沈无霁往太子宫踱步,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小盒子的表情,像极了之前的小玄子,而且为什么父皇就那么巧的到了亭子旁边呢?这个点不是才下早朝吗。
如果齐常在说的是真的——
沈无霁已经接受父皇的形象在心里开始崩塌,可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父皇对他的宠爱全是假的。
如果齐常在说的是假的,那是谁让她来说这些话的?
不过齐常在第二首歌谣一开嗓,沈无霁摇摆不定的心就已经偏向她了。
那是母妃为他起的南皇名,是独属于母妃、他以及乳娘的午膳小游戏。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想不通,也不愿想。
太子在宫里,见到沈无霁照旧先送了一批金银珠宝。
沈无霁乖乖行礼:“皇兄,我要去行宫了。”
太子面露关怀,“你是早产儿,太医说你体虚易病,这话你得记在心上,不能当耳旁风。”
望着温柔可亲的皇兄,沈无霁咬了咬唇,小声问道:“皇兄……大家都说我体弱,可我觉得我身体没问题啊。而且我力气又大,为什么不能练武强身呀?”
在这个自小就待他友好的皇兄面前,他终究是忍不住,把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太子微微挑眉:“是否体弱由太医判定,我也不懂,但是谁跟你说要练武强身的?”
沈无霁眼神飘忽:“就、就是看那些游记之类的。”
太子一笑:“都说了少看那些闲书,这次去行宫有承安侯世子带着你,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沈无霁:“……哦。”
太子瞧着他的模样,笑容浅淡:“说起来,你之前还帮他叫过太医,就没跟他聊过吗?”
沈无霁:“聊过啊,但他那时候刚醒伤口还疼,给他弄好了药,我就走了。”
说完他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去了。
他在心里默念:我前面没有撒谎,只是江敛不让说他们认识,所以他不说后面的事情。
太子挑眉,还想等他后半呢,谁知道人直接就不说话了。
到底是什么都没发生,还是沈无霁开窍了知道有的东西不能说?
想想又作罢,沈无非自觉沈无霁脑袋里的东西不是正常人的思维,就算真的有其余的事情,江敛那都已经不归他所管了。
在太子沈无非笑而不语又笑带深思的注视下,沈无霁依旧无感的离开太子宫,回到皇子所去找刚刚下学的二皇兄。
不过很可惜,沈无忧不在。
侍卫恭敬道:“二殿下与皇贵妃去静思堂抄经祈福了,近日无瑕见客,还望殿下谅解。”
闻言,沈无霁“哦”了声,让侍卫帮忙说一声他来过的事情,便扭头回宫去了。
回到宫殿,成群的宫女太监立在院内,专门等着沈无霁来挑。
见到这个阵势,沈无霁险些又想扭头跑路了,还是在小盒子的哀求推搡下才勉强跑院子里看一眼。
李嬷嬷求菩萨告奶奶般把沈无霁劝到椅子上坐下,选三个宫女三个太监。
沈无霁头疼道:“我又不会选!”
李嬷嬷在他耳侧隐晦道:“殿下,这太监您选结实能干的,宫女就选美貌顺眼的,您已经十岁了,可以选几个合适的宫女了。”
沈无霁:?
他懵懵懂懂地抬头望那堆宫女群看去,然后猛地一个激灵,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我不要!”
李嬷嬷笑了声,劝道:“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二皇子殿下,都有这么一个环节,您也不例外,总是要经历的,所以宫女呐必须得您亲自选才行。”
沈无霁:==
他勉强再望那些笑得花开灿烂般的姑娘们,忽地灵机一动,开口道:“你们有蓼城的吗?”
端着如花似玉笑容的宫女们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宫女长者瓜子脸圆眼睛,脸上带着红扑扑朴实的笑容,很是标致。
她跪下行礼道:“回殿下,奴婢香菱是蓼城人。”
沈无霁眼睛微亮:“那你会唱歌谣吗?”
说着他开嗓唱刚刚才学会的速成品歌谣。
虽然这个歌谣有些不在调,但香菱听着还是直点头,接着沈无霁唱的那句话继续唱了起来。
沈无霁琢磨了下香菱这调子唱得没齐常在那么熟悉,当也不错了,当即点头留下。
香菱兴奋地谢恩,在李嬷嬷的示意下红着脸站到她身后,等着下几位伙伴。
其余几人,沈无霁就随缘瞎点了。
有幸留下的兴高采烈,没被点上的叹了几声又被内务府领回去了。
定好了开云轩的宫女太监,还要选去行宫的名额,最后确定下来的李嬷嬷、小盒子、明柳、流月,香菱,以及新入的两名太监,掌事太监王公公则留守开云轩守门。
晚上临睡前,沈无霁特意点名要听香菱唱歌谣睡觉。
原本伺候的明柳流月非常有眼力见的退到外间。
小盒子跟他们嘀咕:“两位姐姐有兴趣可以跟香菱学一下这首歌,应该是安妃娘娘哄殿下时会唱的歌谣,殿下可喜欢了,说不定你们学会后也有机会呢?”
两人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地剜小盒子一眼,明柳带着红晕略暴脾气地说:“公公说这些不害臊,我和流月还害臊呢!”
小盒子挠头,笑嘻嘻地说:“其实也还好啊,殿下是个好主子,如今也十余岁了,你们也可以早做打算呀。”
“好主子?”流月瞧小盒子一样,不解道,“你才到殿下身边几天啊?不知道殿下有时候脾气不好就会伤人吗?”
说到这里,她和明柳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她们前段时间才刚刚伤愈呢,虽然殿下那时候也不是有意的。
小盒子摇摇头,小声道:“脾气不好的主子不是有时候会伤人,而是时时刻刻都没把咱当人,最起码三皇子还会关心下人的情况。”
明柳好奇:“比如?”
小盒子道:“我朋友在二皇子跟前当值,他当时就无缘无故的被二皇子用火烧,大半个胳膊都烫伤了,幸而三皇子私下送来了烫伤膏,不然他的手就要废了。”
明柳一愣,反应过来:“我记起了,那次咱殿下也被吓得不轻,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之前他可是从来都不敢跟钱嬷嬷顶嘴呢。”
“明柳。”流月谨慎的喊她一声,“这些事儿过去了就别提了,不好。”
三人心照不宣地闭上嘴,没再提。
小盒子回到旁边站着当值,心里还在想三殿下的事情。
他没有说谎,三殿下确实送了他干哥哥一只烫伤膏,后来还派人陆续送来伤药。
干哥哥在二殿下跟前当值不好报答三殿下,刚好眼下有机会要调人来开云轩,他便自告奋勇地上了。
或许三殿下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确实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就凭殿下会派人关心一个被烧伤的太监,就算被烧伤也是因为皇子之间斗法的连累,也磨灭不了三殿下骨子里的纯良。
小盒子相信自己的直觉。
打定主意后,他站岗当值都更有劲了些。
关于三皇子要去行宫的事情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看热闹,有人想问题,有人疑惑,有人嘲笑,而话题讨论的中心点在承王世子要给三殿下当伴读上。
解释说是承安世子也要疗养身体,所以由他做为三皇子伴读一举两得。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殿下天天活蹦乱跳的,除了脑袋方面有点问题外,和身体虚弱没有半点搭边的地方。
再看看承安侯府近来蒸蒸日上的势头,莫不是皇上要打压承安侯,所以就拿承安世子下手?
又或者是承安侯宠妻灭妾宠庶灭嫡摆在明面上,亲自给自己的世子请了这一道足以毁灭前尘的圣旨?
各种猜疑甚嚣尘上,当事人一个把自己关在侯府安心养病,一个把自己关在皇子所认真练字,如出一辙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两边的人员全部选齐,等皇帝皇后的赏赐全部就位,沈无霁在刚刚入秋的一个明媚天压着鸡鸣声,悄然地出了皇宫,一路直奔夏江行宫。
三皇子与承安世子的马车在京城门口不期而遇。
沈无霁带着懵懵懂懂地表情走上最大的马车。
随后而来的江敛依旧淡着张脸,令人看不出神色地走上马车。
马车外,暂时升为掌事太监的小盒子吆喝道:“启程!”
马车内,沈无霁忍不住在铺得厚实又平稳的马车塌上打个滚,啪叽一下滚到江敛身侧。
他趴着身体半撑起前身仰头瞧江敛,一双大眼睛精神十足:“世子,早呀。”
江敛用膝盖抵住他的身体以防滑落,也笑着说:“早,殿下现在还困吗?”
沈无霁精神极好,他摇摇脑袋,神采奕奕:“我昨天睡得很早!”
江敛便伸手将他扶起来,稳稳地安置在自己身边,“殿下先坐好,待会儿有一段颠簸路,容易晃动。”
“嗷。”沈无霁乖乖坐好。
两只腿大咧咧分开,手掌往中间一撑,小狗般仰头望江敛,他一脸求夸奖的样子,“我这几天都在练字!还让孟平给我念三字经,记了一小半呢!”
江敛配合着夸奖:“很棒。”
沈无霁嘿嘿嘿笑。
笑着笑着想到孟平的那封信和齐常在的事情,心里像猫抓一样想找人倾诉,仅存的一丝理智在强行按住他的这个坏毛病。
就在沈无霁左看右看与自己的嘴巴做斗争的时候,江敛开口道:“有几件事情得和殿下交代一下。”
“嗯?”
沈无霁仰脸瞧他:“什么事儿?”
江敛微倚在马车壁上,低声道:“殿下身边的书童孟平,我派人去查了,查出来一个足以诛他九族的罪名。”
沈无霁:……?!
他刷地坐正身体,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敛瞧。
江敛与他对视,清冽的黑眸蕴满笑意,“看殿下这反应,孟平应该已经向您交代那封信的事情了。”
沈无霁震惊道:“那个落款不是——”
“我捏造的。”江敛慢条斯理道,“虽然是捏造,但以那位与您母亲的情意,应当是十分乐意当这个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