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王者
当初把《九阴真经》送给全武林, 除了不想麻烦上身之外,姚月的确存了让移花宫名声变好一点的心思。
她自己其实对名声无所谓得很,但那时一点红已经连赢了二十多个剑派的首座弟子, 各地议论纷纷,除了惊叹其剑术, 说得最多的,还是那句“可惜来自移花宫”。
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女剑客,赢了那么多自命不凡的剑派弟子。
但因为来自移花宫,大家谈论起她时, 总不自觉地要怀疑, 这是不是移花宫要对付这些门派的前奏?
多不公平啊,不是吗?
哪怕一点红对此同样无谓, 姚月也觉得, 她千辛万苦重立定己身剑道,不是为了得到这种揣测的。
所以后来只要给移花宫刷声名的机会,姚月就不会放过。
包括让洪七代她去华山参加真经论道会,她确实是知道洪七对九阴真经的理解远胜常人,才让洪七去。
你们不是畏惧移花宫, 觉得移花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吗?
那就让移花宫出来的人教教你们,看你们这些承了情的,还好意思说什么要小心移花宫出来的人的屁话。
不得不说,以真经相赠, 再由洪七配合王重阳, 在论道会上为人解惑, 这么两件事做下来, 对移花宫的声名, 的确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只是现在看来, 这影响好像大得有点超过姚月的想象了。
让她做武林盟主,真亏这些江湖人想得出来啊!
姚月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道:“那几个牵头的势力,应当也有自己的目的吧?李寻欢推举我,那他们是想推举谁?”
李虹便报了一个名字。
姚月:“……?”
完全没听过啊。
李虹就解释,说那人在晋冀一带比较有名望,又无门无派,想来那几个大势力是觉得,推举这样一个名声好却无根基的人做盟主,会比较好控制。
至于她……其实是一些小门派小势力喊得比较欢。
但因《九阴真经》和揭穿上官金虹图谋,感念她的小势力极多,再加上李寻欢也开了口,所以现在支持她当武林盟主的人,反倒是最多的。
姚月懂了,所以她现在是混成了这个武林的民推C位。
真是如魔似幻啊。
“因为支持大宫主的人太多了,那几个大势力,如今似乎也挺头疼。”李虹又道,“他们原是打算三个月后在洛阳召开武林大会的,但现在可能……”
姚月无语,没想到把上官金虹扼杀在摇篮里,竟又让别的人心思浮动,对掌控整个武林有了想法。
可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确实放之四海而皆准。
“算了,此事暂且不用管。”她吩咐李虹,“怜星何时回来?”
这个问题很好答,李虹立刻便道:“大约还有半个月。”
姚月:“他是不是没杀上官金虹?”
李虹说是的,二宫主散了上官金虹的势力,也没取她捞的钱财,但废了其武功,大约是想着带回来让大宫主处置。
这也很符合怜星的行事风格,姚月不意外。
她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那就先等怜星回来。
半个月时间眨眼而过。
晋冀两地,还在为到底办不办武林大会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轻车简行的怜星,已回到绣玉谷。
姚月一早得了消息,带着李虹,亲自去谷口迎了他。
他十分高兴:“姐姐怎么出来了?”
“你替我办事,我不该出来接你?”她反问。
“替姐姐办事,原是我该做的。”他还是嘴甜,“所以姐姐出来接我,于我而言,便是意外之喜了。”
姚月闻言,轻抿了下唇,又看向他身后的车马,问:“我听小李说,你将上官金虹带回来了?”
说到正事,怜星也敛了喜色,点头道:“是。”
事实上,怜星本来是想直接杀了上官金虹的,但此女面对他时太过镇定,后来被他废了武功,依旧侃侃而谈,坚持要见姚月一面。
他想着这事本来就是姚月交代的,那把人带回移花宫,等姚月见了再亲自处置也无妨,所以就没急着杀。
听说上官金虹想见自己,姚月有些意外,但还是决定遂对方的愿。
她也很好奇,这个图谋深远又中道崩阻的大反派,在满盘皆输后,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在移花宫正殿里见了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和姚月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的外貌很普通,也明显看得出年纪不小,因武功尽废,面色苍白,乍一看十分憔悴。
但她抬头看向姚月时,双目之中,又似盛有火焰。
“你就是邀月。”她说。
“是。”姚月点头,“你想见我,是有什么话想说?”
上官金虹道了一声好,说移花宫主果然是干脆之人。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她接着说道,“杀移花宫人马一事,我认,我也不后悔,但换了谁在我当时那个位置,都会这么做,这点你承认吗?”
姚月说我承认,站在你的立场上,这么做确实无可厚非,所以事情败露,你也该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
上官金虹也点头,说她明白。
“既然你明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姚月问。
“就是因为明白,我才要见宫主。”上官金虹目光灼灼,“我愿为宫主效力,助宫主夺取天下!”
姚月:“……”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夺取天下了?
“我的计划是落了空,但晋冀两地,如今亦是一片混乱,于宫主而言,正是收割人心的好时机。”上官金虹不掩激动,“宫主之前赠全武林《九阴真经》,已得不少人心,再借破我筹谋之事起势,何愁无法称霸?”
姚月无言以对。
而上官金虹说到这里,更是激动万分,道:“以宫主的武功,加上我的智谋,不消五年,便可一统武林!”
上官金虹的话,乍一听疯疯癫癫,但细想之下,也不是全无道理。
至少怜星听完,就颇为意动地问姚月:“姐姐怎么看?”
姚月一脸冷漠:“我没兴趣一统武林。”
对她这个答案,怜星虽有遗憾,却也不意外。
但上官金虹就不一样了,她听到姚月这么说,当场瞪大了眼,一副接受不了的表情,道:“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姚月挑眉。
“你若无心称霸武林,何必做那些事?”上官金虹道。
姚月问哪些事,上官金虹就把她这一年来为给移花宫刷声名做的那些事悉数讲了一遍。
她确实是一个很聪明,也想得很多、很全的人。
寻常人还在怀疑移花宫散出去的《九阴真经》真假之际,她已经想到,姚月此举,会让全江湖都改变对移花宫的印象,而后来发生的一切,也的确证明了她的猜测。
武功秘笈这种东西,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眼光不行的普通江湖人分辨不出经书真假,成名的高手还能分不出吗?总会有人分辨得明白,出来为移花宫说话的。
更别说送大家假的有什么好处?不仅会遭人记恨,惹人非议,还要损失一大笔钱,对移花宫来说,可以说是半点益处都无,还不如不送。
上官金虹从一开始就相信,既然移花宫敢大张旗鼓地送,那这真经,就一定是真的。
《九阴真经》是传世经典,对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处。
姚月将它送给全江湖,便是让整个武林,都承了她的情。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宫主这一招,实在是高。”上官金虹佩服道,“只有真正的王者,才会有这样的格局,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如宫主。”
第82章 不是男人
上官金虹一番慷慨陈词, 就差没说姚月可以当皇帝了。
要不是姚月保持面瘫成习惯,这么一通话听下来,恐怕脸都要抽搐了。
但她现在不为所动、一脸冷淡的模样, 落在上官金虹眼里,其实也是一种王者风范。
只见上官金虹跪在地上, 目放异彩,朝她一拜,道:“我愿为宫主驱策,还请宫主给我一个机会!”
姚月:“……”
姚月说我已经说过了, 我没兴趣称霸武林,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上官金虹还是不信:“可是——”
这次姚月直接打断了她, 说你不用再说了, 我没骗你。
“你说的那些事,我不是为一统武林而做。”姚月说。
“那是为何?”上官金虹不解。
姚月沉默片刻,却是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要称霸武林呢?”
上官金虹毫不犹豫:“这需要为什么吗?”
她有这样的武学天资,又有远胜常人的谋略,生出称霸之心, 不是很正常么?
在她看来,像姚月这样,分明有这个能力,却无心去争霸天下的, 才十分奇怪。
“宫主知不知道, 如今你在晋冀两地的威望, 已超过无争山庄和小李探花。”上官金虹道, “可那些乌合之众, 想的却是推举一个远不如你的人来当盟主!”
姚月说我知道, 因为那人好控制,但民心所向,又岂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先不说晋冀两地代表不了整个武林,光是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人,不买他们的账,就足以让他们犯难了。”姚月道,“他们那所谓的武林大会,八成开不起来。”
上官金虹没想到,她连这些事都一清二楚,顿时无言。
看着她略显呆滞和茫然的表情,姚月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天资,假如你将谋求整个武林的心思全放在练武上,今日的你,并不会比我差多少。”
上官金虹闻言,不由咬紧了牙,良久才道:“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有了这样的天资,就不能想建功立业、扬名天下、成为武林之主呢?
成王败寇的结果她可以接受,但她并不认为自己走错了路。
“我儿时习武,家中长辈对我的天资赞不绝口。”上官金虹说,“但宫主你知道他们赞叹完我的天资,会说什么吗?”
姚月微微睁大了眼。
她隐约,不,她猜到了上官金虹想说什么。
果然,跪坐在正殿前的中年女子,在苦笑一声后,便接着道:“他们会说,可惜是个女娃。”
“因为是女娃,所以天资再好,在家族中,我依然不被视为继承人。”上官金虹说到这,简直是咬牙切齿了,“他们宁愿招一个外姓的男人进家门,给他赐姓,也不愿直接将家主之位交给我。”
那个时候,家中长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练武,其余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而她只是想,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全心习武,最后给别人做嫁衣?
“我不愿意。”上官金虹冷冷道,“我不愿意给他们做打手,所以成婚前一晚,我便离开了家,往后十五年,再也不曾回去过。”
姚月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倒不是说这种重男轻女的故事本身有多震撼,而是她从没有想过,像上官金虹这种,在原作里堪称一代枭雄的大反派,在这个性转的世界里,只因性别不一样,就有了这么曲折又受辱的成长经历。
虽然原作没写过男人版的上官金虹少时的经历,但至少不可能因为是个女人就不受重视。
或许也有什么曲折,但曲折的原因,绝不会是其性别。
如此一想,简直是荒唐。
“他们看不起女人,觉得女人不配坐高位,女人不适合争霸武林,我便非要争给他们看。”上官金虹恨道,“我虽败了,但也不曾败给他们,只是败给了宫主你。”
姚月心情复杂,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所以你才想为我驱策,助我一统武林。”
上官金虹说是,因为你也是女人,我才会满盘皆输之后,还想要见你一面,为你效力,若你是个男人,我根本不稀罕见你。
“……我明白了。”姚月长叹一声,“但我确实从无此心,要叫你失望了。”
对方推心置腹,剜出伤疤,哪怕曾与自己为敌,也算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所以再度拒绝后,姚月也诚恳道:“我无此心,是因为我只求武道巅峰,但我和你一样,不认为女人就不该争霸武林。”
上官金虹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她忽然起身,走到自己面前。
白衣清冷,好似月光暂留。
“之前我说,那些人想开的武林大会,八成开不起来。”姚月神色清淡,语气却十足坚定,“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什么?”上官金虹仰头看着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这是紧张的表现。
姚月说我承诺你,假如他们真开了武林大会,我不会让那些人想推举的那个男人坐上盟主之位。
“不只是他。”迎着上官金虹的目光,姚月又补充道,“任何男人,都不会坐上那个位置。”
上官金虹听闻此言,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又立刻道了一声好。
“有宫主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这一刻她神色奇异,紧张之色尽去,明亮的目光里,似乎还有笑意。
而下一刻,她望着站在她身前的姚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姚月:“?!”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看向怜星,但怜星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同样一脸惊讶。
片刻后,姐弟二人检查完了上官金虹的身体,发现她是中毒而亡。
“她在舌下藏了一枚毒|药。”怜星很恍惚,“方才与姐姐聊完,她就咬破了那枚毒|药。”
姚月也恍惚,她没想到上官金虹失去武功后,坚持要见她一面,竟真不是为了给自己挣一个苟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像她这种志在天下,一心想要站上武林之巅的人,在失败过后,会做如此选择,也很正常。
“派人将她葬了吧。”姚月吩咐怜星。
怜星点头应下,又问:“葬在何处?”
姚月说无所谓,她这种人目标坚定,只求活得痛快,死后之事,怕是自己都不在乎,能有个埋骨之地便行了。
怜星便唤来侍卫,命他们将上官金虹的尸首抬出去,葬在绣玉谷外的一座山峰上。
那山峰是这一带最高的一处地方,对一生汲汲营营,只为站到高处的上官金虹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归处。
做完这些,他又去明月殿找姚月。
他想知道姚月对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武林大会,究竟是何打算。
“姐姐若想将此事搅黄,我倒是有几个法子。”他自愿为姚月分忧,“只是不知姐姐是否有旁的打算?”
姚月看着他诚恳的神色,不知为何,忽然想问他:“你从小到大,一直居于我下,有没有怨过?”
怜星一怔,旋即摇头,说:“我从未怨过。”
姐姐本就比他强,他有什么好怨的?
一定要说的话,他只担心过,这么强的姐姐,会不会哪天就不要他了。
“不过小时候……宫中也确实有一些人,因姐姐不是男孩,跟师父遗憾过那么几回。”怜星低声道,“好在师父不在乎这个,一直最看重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他聊起了这个话题,当天夜里,姚月又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梦。
还是她曾经梦见过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两人站在树下,一板一眼地拆解着招式,小男孩跟不上小女孩的动作,看上去颇为苦恼,小声叫道:“姐姐能不能慢点?”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几个侍卫投来目光,似乎是对小男孩有些同情,还议论了起来,说月少宫主事事争先,真不像个女孩。
他们以为两个才开蒙不久的小孩听不见这番议论,却不知道,邀月的五感,因她的奇绝根骨,天生就比常人敏锐太多,将他们的评价听了个一清二楚。
姚月不知道梦里的自己缘何如此肯定那小女孩的情绪,但从梦中醒来,她最大的感想就是,原来就连“我”这样的人,也不是完全没体会过上官金虹的那种处境。
只是相比上官金虹,她遇到了一个正常的师父,又有一个全心全意待她好的弟弟罢了。
而她如今的实力,除却自身努力,其实也脱不开这种幸运。
这江湖,果真还是太腐朽了一些。
第83章 钓鱼
上官金虹死得无声无息。
但她在晋冀两地的多年筹谋, 却不会因为她的死就一笔勾销。
事实上,自从怜星废了她的武功,又将她带走, 原先她养在手底下的那些人,就成了各大势力试图争抢拉拢的对象。
不知何时起, 晋北那边,大大小小的茶馆酒肆里,都在说,虽然上官金虹的财富已尽数归于原主, 但她还有一座私库, 里面放了她十余年谋划下,得到的最重要的几件宝藏。
这传言来得突然, 但不管乍听还是细听, 都称得上有理有据。
所有听过的人都忍不住想:此女既有如此心计,在北地武林一谋划就是十余年之久,那这些年敛到的财,必定不只明面上那些,若是谁能得到她的私库, 那才是真正的突发横财!
为着这个各大势力心照不宣的目的,一时间,先前结盟之际商议的武林大会一事,也被暂时搁到了一边, 没人再提起了。
当然, 他们也不会明着说自己想打上官金虹私库的主意, 所以才要招揽她原先的手下。
各大势力表面上的说法, 都是想给上官金虹原先的手下一个改过自新、弃暗投明的机会。
“现在大半个武林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苏容跟姚月汇报, “不只北地如此, 就连秦岭以南的门派,都十分意动,想从中分一杯羹呢。”
姚月毫不意外,嗤笑一声道:“还是财帛动人心,这么个空穴来风的消息,就能让这么多人前赴后继。”
是的,上官金虹有私库这个消息,是姚月派人放出去的。
除了移花宫养在北地的人手,她还叫了无争山庄一起配合,所以这消息最初来源于晋北。
苏容一开始还不理解,那些势力只要向自己手中掌握的上官金虹手下求证,便会知道,这消息是假的,为何大宫主还要这么做呢?
结果现在,何止那几个势力,可以说是半个武林都信了。
苏容也终于明白,姚月对人心幽微的了解,究竟有多可怕。
“他们从上官金虹的手下嘴里问不出私库消息,不会觉得这消息是假的。”姚月当时是这么说的,“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没有找对人,找到的不是上官金虹的真心腹。”
而事情的走向,也正如姚月所料。
所有因这个流言动心的势力,都不肯轻易罢手,甚至为着此事,暗中斗了好多个来回,整个一全员恶人的状态。
苏容一方面觉得可笑,一方面又觉得夸张。
完全没影的东西,竟就能惹得这么多所谓的名门正派明争暗斗,简直讽刺至极。
好在移花宫不干这么没谱的事。
不过移花宫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也猜不透。
他只能请示姚月。
姚月倚在榻边,美目低垂,道:“什么都不用做,先让他们斗着吧。”
苏容再度不解起来:“他们不可能一直斗下去呀。”
姚月说对啊,不可能一直这么斗下去的,所以时间长了,他们就会彼此怀疑,是不是有谁已经得到了上官金虹的私库,但一直隐而不发。
“可当日是二宫主带走了上官金虹!”苏容下意识道,“他们可能会觉得,是移花宫得到了。”
话说到这里,苏容也陡然明白过来,原来大宫主是这个打算。
大宫主她,等的就是那些贪心不足又不长眼的人,为此事惹上移花宫的机会。
到那时,大宫主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
想通此节,再看向姚月时,苏容的目光都变了。
他此前也很崇拜姚月,但那是出于对其超绝凡尘的武力的向往,但现在他发现,他们的这位大宫主,动起脑子来,威力竟丝毫不逊于动手。
苏容定定地看着姚月,一时间,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内心震动不已,但想出这种缺德办法的姚月,却是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
说白了就是钓鱼嘛,在法治社会,这种不太道德的行为,还会被人谴责程序不够正义呢。
可江湖毕竟不讲法治,她也没那个精力把所有自命不凡又贪心不足的人全教育一遍,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钓鱼了。
反正这么离谱的钩都能咬的鱼,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敢来,我就敢教训。
姚月就这样,抱着等鱼上钩的想法,继续在移花宫过自己的宅女生活。
期间两个侍女陆续回宫,又给明月殿添回了一丝人气。
一点红去南海走了一趟,变化很大,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也瘦了一些。
去秦地的洪七,则是正好与她相反,脸又圆了一圈。
如今两个人站在一起,身量上的区别,与初至移花宫时,可谓天差地别。
那时洪七瘦得跟个猴似的,还比一点红矮半个头,哪像如今珠圆玉润。
不过胖瘦这种事,只要不影响健康,姚月觉得就无所谓。
所以她也不做任何评价,只问了些武功上的事。
一点红的剑其实已经不需要她再做任何指点了,但姚月毕竟亲眼见证了叶孤城那招天外飞仙的诞生,如今还是可以同这个姑娘好好讲讲那一招,多少能启发她一二。
果然,听完她对天外飞仙的理解,一点红瞬间陷入沉思。
沉思过后,她又郑重地谢过了她,然后自个儿去闭关了。
至于洪七,她这趟跟王重阳交上了朋友,现在对这位王仙姑十分佩服,回来一见到姚月,立刻倒豆似的,跟姚月讲了许多王重阳的事。
从她的剑,到她的人,甚至连她出家做道姑之前的那段感情,都原原本本跟姚月说了一遍。
洪七还向姚月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她都出家了,那位林大侠竟然还是那么执着,何必呢?”
“这天大地大,干点别的不好吗?住进墓里,连口好吃的都难找!”
姚月穿越前就知道王重阳和林朝英的故事,但穿越之后再听,感触竟又不太一样。
也不是单纯因为性别变化而不一样,而是她真真切切觉得,在这种实力为尊的时代,将自己的一生与一段感情绑在一起,是极不理智的行为。
不论男女,做这种事,在她看来,都是不值。
所以听洪七讲完后,她没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只盼那位林大侠能早日想通罢。”
……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岁末。
这一年多来,移花宫在江湖上可谓出尽了风头。
先是一点红两战白云城主,迈入顶尖剑客行列,再是洪七出席华山论道会,与王重阳一道为世人解惑,到了今年年初,怜星又出宫北上,擒了上官金虹。
每一件事,都是足以震动江湖的大事。
哪怕在此之后,移花宫又沉寂了下去,也足以叫好事的江湖人,津津乐道上许久了。
而这些人每每聊到移花宫,最终都要拐到姚月身上去。
谁让一点红和洪七都是她的侍女,怜星还是她的弟弟呢?
楚留香赶在除夕之前,过来找姚月喝酒的这晚,还模仿了一些外界如今对她的评价给她听。
“都说她性情冷酷,最爱折辱于人,可她的侍女在移花宫都能得到这等指点,我看那些江湖传言,都是嫉妒她的人编的吧——”楚留香举着酒杯,拉长了语调对姚月道。
姚月笑着摇头,说你师父教你变声之术是为了让你学这种话给我听吗?
楚留香看着她,也笑起来,说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师父她老人家不会介意的。
“你师父又不认识我。”姚月觉得她在强词夺理。
“可是我出师前她说过,她对我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我活得肆意,活得开心。”楚留香一本正经地同她讲道理,“你若高兴,我便也开心,那你说,我师父会不会希望你高兴?”
姚月:“……”
姚月彻底服了这个女人。
“喝你的酒罢。”姚月只有这句了。
楚留香又哎一声,说我杯中酒已喝完啦,烦请宫主替我再斟一杯。
姚月当然不会拒绝这种请求,便侧身去取酒壶,岂料才侧一半,便看见一道月白身影,自眼前飞快晃过。
下一刻,那酒壶就先被楚留香抓到手中,从高处倾斜而下,潺潺一声,酒液便不偏不倚,落在姚月面前的白玉杯中。
姚月哭笑不得,说你这都是哪学的啊,拿我寻开心呢?
她就放下酒壶,举起自己的空杯,笑吟吟道:“我为你倒完,你再为我倒,难道不是十分公平?”
夜深酒暖,友人又是难得来一趟,姚月自忖说不过她,只好配合。
可这一杯新酒倒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入楚留香的口,姚月钓了半年的鱼,突然上了门。
第84章 贴心的弟弟
钓鱼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 也极有可能忙活半天徒劳无功。
而对姚月来说,若是这一回真徒劳无功,一条鱼都没钓着, 那反倒是个不错的结果。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摆出这么个一看就极具风险的鱼饵, 鱼还是咬了上来。
当然,风险在前,这些鱼也没笨到大大咧咧直接开咬。
他们想的是徐徐图之,先想办法探听移花宫内的消息, 再做打算。
但移花宫避世已久, 若无大事,平日里根本不与外界往来, 他们想探听消息, 也找不到门路。
于是最终,这些人也想了个缺德主意。
他们鼓动了上官金虹那个特别忠心的手下来绣玉谷探路。
等那个人闯入谷中,他们这几方,再以看管不力为借口,上门道歉, 顺便刺探移花宫一二。
是的,经历了半年的狗咬狗,最初想合立武林盟主的那几家势力,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要不是打算再次合作, 他们也不敢上移花宫来刺探。
他们想得很好, 自觉找了完美的借口, 便赶在年关前, 驱使着那个被他们几家都折磨过一遍, 但愣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的小姑娘, 来了九华山。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逃走,想为你的主人报仇,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拼尽全力,入绣玉谷,进移花宫,从今往后,我们这几家 ,便再不会寻你的麻烦。”
这种显然把人当炮灰的缺德主意,本不该奏效,无奈这个叫荆无命的小姑娘,对上官金虹,实在是太忠心了。
她自己就有强烈的,想去移花宫的欲望,所以听到这个条件,她毫不犹豫便点了头。
天寒地冻,九华地界,在这个腊月,已下足了七日大雪。
荆无命行至绣玉谷谷口前时,瘦弱的身体,已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
她其实知道那些人捉了自己,折磨多日,又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的原因。
但她不在乎,她只知道当年救她的人,被移花宫的二宫主废了武功,带到了移花宫,如今生死不知。
而她想来移花宫,也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上官金虹到底还活着吗?
如果死了,那她也死在移花宫,也算是将这条命还了。
荆无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移花宫的侍卫见她提剑来闯,竟没多做阻拦,就让她闯进了谷中。
虽然她的剑确实练得不错,但她受了近半年的折磨,如今身体垮了大半,出剑再快,也断不该有一剑打退四个侍卫的威力。
荆无命是死脑筋,但不是没脑子。
一剑荡开侍卫,闯入那谷口之际,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而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谷中月下,一身白衣,如同谪仙的青年。
她认出来那是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她也记得,当日就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她与上官金虹面前,废去了上官金虹的武功。
荆无命睁大了眼。
不过下一刻,就有人自她身后出手,一掌将她打晕。
是先前佯作不敌,又追进来的一个侍卫。
侍卫打晕了荆无命,才向怜星行礼,问二宫主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个丫头。
怜星想了想,说先不用管,等今晚真正的客人来了再说。
他过目不忘,自是记得荆无命的脸。
只没想到,外头传回来的情报里,提到的会被人利用来刺探移花宫的借口,就是这个当日跟在上官金虹身侧,下意识用身躯抵挡他招式的女孩。
那种毫无保留、不惜献上整条命的拥护,让他想到了他自己。
所以那一日他明明可以顺手将她杀了,却还是饶了她一条性命。
只是如今看来,他的这番心软,反倒让她承受了更多灾难。
不过短短一年,就面黄肌瘦到了这个地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梗着一口气,撑到闯进绣玉谷的。
荆无命入谷两刻钟,谷外便传来消息,有人求见。
怜星冷笑一声,说那就请进来。
说罢又吩咐两个手下:“你们可以去请姐姐了。”
这出钓鱼的戏是姚月主导,但具体细节,却是怜星在把控。
他有心为姐姐分忧,所以哪怕早早地探听到了那几个势力的计划,也没有与姚月说,想着等人上门,一网打尽之后,再给姐姐看成果便是。
因此,当姚月被告知鱼已上钩,从明月殿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十来个人躺在地上哀嚎,嘴里哭求不断,不停作保的场面。
“二宫主饶命……二宫主饶命!我等再也……再也不敢了!”
“我们真的……真的只是来道、道歉的!”
“是啊,给我们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来寻移花宫的麻烦呀……”
“真的,二宫主信我们一回!”
而怜星站在这些东倒西歪的人中央,神情自若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不就是为了上官金虹的私库吗?不妨告诉你们,这消息原就是骗你们用的。”
一群被他打断全身骨头的人,顿时全傻了眼。
匆匆赶来的姚月:“……?”
姚月心想我弟效率好高,怎么这么快就把鱼宰得差不多了。
等怜星把这些人分别介绍一遍,又将他们的计划全告诉姚月后,姚月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要是,他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好像只能夸他能干了啊……
姚月说不错,你做得很好。
说完还有点遗憾:“早知你如此有数,对此事尽在掌握,我便不来了,全交予你处置就是。”
这样也不用把好不容易来一趟的楚留香扔下。
怜星闻言,冲她眨了下眼,全然一派得到表扬十分满足的模样。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本来确实不必今晚就请你来,但谁让楚留香也在今晚来了移花宫呢?
喝一夜的酒多伤身,为着姐姐的身体考虑,怜星觉得,很有必要打断一下。
像他这样贴心又懂事的弟弟,如今可不多了。
第85章 当个女魔头
有怜星在, 姚月确实几乎不需要操心。
这一晚,她被叫来验收钓鱼成果,不仅全程没有出手, 就连口都没开几次。
怜星比她会威胁人多了,他温温柔柔地站在那里, 将那些自觉计划得周全的人讽刺了遍。
末了又开出天价,狠敲了这几家势力一笔,才勉为其难地表示,既如此, 就不要他们的命了。
“来吧, 先给你们的主子写信。”他将这些人的来路查得一清二楚,也早早准备好了笔墨, “限他们一个月内, 带着钱来赎人,不赎也行,回头连同他们手中的门派,一起从江湖上除名就行。”
那些人被他打得一句不敢多说,活像十来只鹌鹑。
等战战兢兢提着笔, 按怜星的要求写完信,又被侍卫带下去,才惊魂稍定,喘着气开始后怕。
能不后怕吗, 他们十几个人, 全来自有名有姓的势力, 也都是门派内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这样一支由高手组成的队伍, 进了移花宫, 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根本反抗不得。
光是怜星跟他们交手时,展现出的武功,就足以吓破他们的胆了。
更别说之后还被告知,这本来就是一个给他们设的圈套。
恐怖,太恐怖。
移花宫分明不常入江湖,却手眼通天到这般地步,实在恐怖。
在这种恐怖的地方捡回一条命,他们已算是幸运,哪还敢考虑别的。
所以被侍卫带下去后,他们甚至没聊赎金的事。
所有人都相信,但凡他们背后的门派不愿配合,那必定要倒大霉,移花宫绝对会说到做到。
既如此,他们这些阶下囚,又操心个什么劲呢?
姚月也没想到,她为了敲打这些势力才想出来的钓鱼手段,最后被怜星用来狠赚了一笔钱。
不过钱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敲诈这几个非要上钩的门派,她更是没什么心理负担。
所以过完年,这些门派陆续派人来交赎金时,她也收得极痛快。
但这些门派还是不放心,交完了怜星要求的赎金,又一齐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地表示,愿意臣服于移花宫,只求两位宫主给他们一个追随的机会。
姚月想了想,反正她本意也是约束他们的行为,那允许他们臣服,名正言顺地管理,顺便给其余势力立威,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便问:“那你们可知,臣服于我,就要守我的规矩。”
“我等自然知晓!”
“是啊,我们定会遵移花宫的规矩,万事以两位宫主为先。”
姚月就看向怜星。
怜星立刻会意,开始给他们讲,移花宫究竟有哪些规矩。
结果这一讲,就是半个时辰。
姚月都听傻了。
再看正殿中的侍卫,一个个表情如常,毫不意外,显然不是第一回听二宫主讲规矩。
姚月:“……”
我弟也是辛苦了,要操心这么多。
要操心很多的怜星讲完规矩,又现场编了一条,说你们想当移花宫的附属门派,受移花宫庇护,那往后每年还得交一笔庇护费用,放心,数目很小,绝对在你们的承受范围内。
“多、多少?”有人提心吊胆地发问。
“每年五百两。”怜星说。
这数目……还真是很小。
甚至可以说,小得有点超乎在场之人的想象,以至于他们听到的第一时间,还以为是不是听错。
但怜星又重复了一遍:“每年五百两就行,不过必须由你们几人,每年亲自来交。”
等于说这几个门派的首领,往后每年都要来移花宫做一次孙子。
相比单纯收钱,这确实是最有力的,证明他们受移花宫庇护,乃是移花宫附属门派的证据。
就是有点折辱尊严,毕竟每年都来,这和番邦朝贡有什么区别,时间长了,全武林都会知道,他们就是移花宫的狗。
怜星真正想要的,是这个效果。
若是真心臣服,这要求并不过分。
姚月明白了他的意图,也配合道:“不错,你们若想追随于我,就得答应这个条件。”
众势力之主面面相觑,沉默许久后,终于有一个率先开口,应了下来。
怜星说行,那你现在把今年的庇护费给了,就可以带你的人走了。
姚月心想你这么干,其实就是根本不给他们拒绝的余地啊。
不过臣服的事是这些吓破了胆的人自己提出来的,现在被怜星拿来做文章,也不冤枉。
这么想着,姚月又觉得,其实相比她,怜星真的更适合做一个争霸武林的门派之主。
他的手段,都是非常实际且有效的。
等这些势力之主陆续带人离开后,她打量着这个弟弟,不由问道:“移花宫不入江湖,不去争霸天下,你有没有遗憾过?”
怜星十分不解,说我为什么要遗憾?
她笑了笑,说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这个天赋,但平时待在绣玉谷里,只做些耕作养殖的统筹活,有些大材小用了。
怜星闻言,垂了垂眼,道:“可是我就想呆在绣玉谷里,为姐姐分忧解难。”
他的天地很小,从过去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姚月而已,如今看起来对旁人他物关心得多了,那也是因为她在关心。
移花宫入不入江湖,争不争天下,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姐姐觉得我做得好,多夸我几句就是了。”他说,“不要说这种试探我的话,好不好?”
姚月心想我在你心里形象是有多恶劣,怎么就成试探了?
可望着他满是水气的眼睛,这样的话,顿时便说不出口了。
姚月想了想,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他果然立刻起身,乖巧地在她面前站定。
此时的正殿只剩他们姐弟二人,其余人皆退了出去。
分明一派寂静,她却好像感受到了他平静的反应下,涌动的情绪。
应该是有点委屈。
姚月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多了,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
他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她拉住自己衣袖,骤然起身,朝自己伸出手来。
下一刻,她的手就落到了他头上。
狠狠一揉。
“我只是随口一问。”她神色冷静,语气却十分霸道,“就算你真的遗憾,也只能替我做事。”
怜星睁大了眼。
她则长眉一挑,故意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终于笑起来,说:“当然愿意。”
姚月算是懂了。
不管她在旁人面前如何和颜悦色,如细雨春风,面对怜星,还是不能丢了女魔头的本色,他就只吃这套。
何况比起武林中一些人希望她做的武林盟主,当个肆意妄为的女魔头,确实要爽得多。
至少她很享受,很喜欢。
—正文完—
第86章 幕间·新春
宋田十五岁这年, 也跟姚月申请,独自去移花宫外闯了一闯。
此时楚留香在江湖上风头正盛,追求者多不胜数, 他从绣玉谷出来,去松江府渡口去找这位幼时救了自己的姐姐时, 便不可避免地,被那些对“香主”有意的江湖人,当成了竞争对手。
那些人听说他也是来寻楚留香的,立刻围上来一顿盘问, 从名字到年纪, 再到出身,全问了个遍。
宋田虽然心眼不多, 但面对这种境况, 也知道不能全说实话,就说自己无门无派,是个游侠儿。
“无门无派?”有人嗤之以鼻,大概是觉得就这等水准你怎么好意思跟大家竞争。
他就笑了笑,说是啊, 我无门无派,但我儿时见过香主,她那时还救了我呢,我此来松江, 也是为了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 一起候在渡口的一众青年才俊, 都笑了出来, 还是哄堂大笑。
宋田:“??”
见他不解, 边上总算有个好心人提醒了一句, 说你这个理由早就被不知凡几的人用过了,谁都知道香主行侠仗义,最爱随手扶贫,救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这两年用这个理由求见她的人不要太多。
宋田:“……但我是真的被她救过。”
周围人一听,笑得更开心了,说每个用这个理由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宋田沉默,终于不再跟这些人理论。
他心想等楚姐姐的船到了渡口,你们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他就这样,跟一大批听闻了楚留香近日会在松江府停靠的江湖人一起,在渡口处等了好几日。
正值盛夏,天气十分炎热,这地方又人头攒动,实在闷得紧。
可有心见楚留香一面,梦想着被她请喝一次酒的这些武林才俊,愣是忍着酷暑,等了足足四日。
四日后,楚留香的船终于靠岸,这些人又瞬间变了模样。
先前互相讽刺,互相挤兑的场面,立刻消失无踪。
所有人都想在“香主”那里留个好印象,所以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装模作样。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宋田:“……”
怎么说呢,他虽然知道楚留香现在非常有名,追求者能从玉门关排到山海关,但这个场面,还是有点超过他的预计。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有信心,在见到楚留香时,得到与这些人全然不同的待遇。
毕竟他可是移花宫的人,是姚月的书童。
船在渡口停下没多久,船舱内便走出一道窈窕身影。
众人屏住呼吸,待看清那人着的是白衣,又瞬间泄气。
香主爱穿月白,向来一身浅蓝,这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爱穿白色的,则是她的朋友,如今在江南经营珠宝生意的姬冰雁。
姬冰雁刚从船舱里出来,就看到了岸边那密密麻麻在等候的人,也是一阵无语。
但她确实要在松江府下船,所以还是蹙着眉走了下来。
香主的两个好友,一个大大咧咧无拘无束,另一个脾气不佳十分讲究。
武林中人都知道,若想通过她的朋友来结识她,那最好还是找那位胡铁花姑娘,而非脾气不佳的姬冰雁,否则一不小心惹了后者,那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得香主青眼了。
因此,姬冰雁从船上下来时,大家都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生怕让她留了坏印象。
只有宋田毫不顾忌,一见到她,眼睛便是一亮,快步拨开人群,唤了一声姬姐姐。
众人:“?!”
姬冰雁一开始也很疑惑,这年头还有年轻人敢从她这里套近乎啊?
不过看到宋田的那一刻,她就抿起了唇。
她当然也记得这小子。
“是你啊。”她说,“你怎么来松江了?”
宋田说我出来行走江湖,正巧听说楚姐姐最近会来松江,便来找她了呀。
两人不过对了两句话,便叫周围所有人,全看了过来。
前几天嘲笑过宋田,说他用的借口太烂的那几人,在这一刻,俱变了神色。
——原来他竟真是香主的旧识,被香主救过命的那种吗?
没等他们从这种复杂的心绪里回过神来,姬冰雁已在吩咐宋田:“那你还是赶紧上船去吧,她这趟只为送我,不会在松江久留。”
宋田:“!”
他立刻小跑着要上船去。
两人的对话,在船上的楚留香其实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宋田跑过去时,楚留香也从船舱里出来,走到了甲板上。
而后遥遥一笑:“田儿。”
这一笑,真是叫岸上那数十位少年郎瞬间倾倒。
可惜这时候再去跟宋田攀关系,已来不及了,顿时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另一边宋田上了船,回头再看这群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今想结识楚姐姐的人也太多啦!”他跟楚留香说。
楚留香很无奈,说她也挺苦恼,但别人只是想认识她,或者与她喝酒,她就算苦恼,也不能怎样。
宋田说没办法,楚姐姐你名声太大啦,又这么美,他们想结识一番,以被你请喝酒为荣,也是情有可原。
“你在移花宫日日对着阿月,还能觉得我美?”楚留香反问。
宋田就吐了吐舌头,说你和大宫主是不同的美呀,片刻后又问:“楚姐姐之后是还要出海吗?”
楚留香说是。
他眼睛一亮,说那我可以同你一起去吗?
“只要你不嫌船上闷。”楚留香没犹豫就答应了他这个请求,“正好你若一起,还可以帮我参谋一番。”
宋田:“参谋什么?”
楚留香笑而不语。
等船驶出渡口,重新入海,历经月余,来到扶桑时,宋田才知道,原来楚留香出海,是为了给他家宫主挑礼物。
她每年都会送节礼给姚月,虽然送出去时,总是一副信手为之的模样,但在姚月不知道的地方,也是用足了心思,以求年年岁岁皆不同。
只因在她看来,世上能配上姚月的东西,实在太少。
而宋田在移花宫当了姚月近十年书童,对姚月的喜好定然十分了解,这趟带上他一起,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知此由的宋田:“……”
宋田说其实我觉得大宫主也什么特别喜好,因为只要是楚姐姐你送的,她都很喜欢啊。
楚留香却朗笑一声,道:“越是如此,我才越是不能敷衍。”
宋田:“……好吧。”
两人在扶桑逛了好几个月,楚留香始终没有挑到合适的礼物。
眼看着天气一日一日转冷,他们就该踏上回程航途了,宋田也急了,说楚姐姐你到底想挑啥呀?
楚留香说就是想找点合眼缘的。
宋田心想你这等于没说。
不过事涉姚月,送得太随便,也确实不好,尤其是这几年,移花宫每逢年关,都要收到一大堆节礼,楚留香不想被白云城主、玉罗刹和花白凤等人比下去,也可以理解。
冬月中旬,他们意外游览了扶桑一座罕无人烟的古寺。
楚留香与寺中住持手谈一局,赢下棋局的同时,又得住持相赠,拿到了一副本是从中土流传过去的玉棋。
住持说,这是几百年前,一位从大唐盛世来的僧人带来的,僧人过世前,本想回归中土,无奈病来如山倒,回去的准备事宜尚未完成,就仙去了。
而这副棋,也就因此一直留在寺中了,今日总算见到中土来客,又感觉她是懂棋之人,便想将这棋赠她,由她带回中土去。
宋田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如今眼力相当不错,见了这棋,立刻小声道:“好漂亮的料子。”
然后问楚留香:“要不你就送这副棋吧?大宫主最近正好挺爱下棋。”
楚留香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摇头。
用他人赠物来转赠,这等借花献佛的取巧之事,有点不真诚。
宋田:“……”我服了,我真服了。
楚留香便抚了一下他脑袋,说你别急嘛,虽然这棋不好送,但我已经想到该送什么了,走,咱们回去。
宋田:“??”
等上了船,重新回到海上,宋田才知道,楚留香打算用送姚月一张翡翠棋盘。
亲自磨出形状,又亲自刻出棋盘格的那种。
宋田看到她从船舱最下面那一层拿出的那块巨大的翡翠料子,简直瞠目结舌:“这么大?!”
楚留香说是挺大。
“这得多贵呀?”宋田好奇。
“贵倒是不贵。”楚留香说,“那次陪姬冰雁去赌石,随手选的,只花了五十两银子。”
宋田:“……”楚姐姐好牛的运气!
之后一个月里,楚留香的时间,就全花在了这块翡翠上。
她没有趁手的雕琢工具,干起这件事来,十分辛苦。
而以宋田的内力,又帮不上她什么,只能看着她日复一日地雕着这块翡翠棋盘。
好在楚留香确实做任何事上手都快,最终赶在船靠岸前,完成了雕琢。
只是带着这么一大块又重又金贵的棋盘下船,对如今追求者满江湖的楚留香来说,也有点麻烦。
船停在渡口,她只能等上半晚,待到夜深人静,带上棋盘,悄然飞掠而去。
而轻功不如她,做不到这一点的宋田,就只能先在船上等上几日再下来。
他一下来,立刻被一大群人围住,问他香主呢,香主这回可会入松江城?
宋田:“呵呵,她早就走了。”
这么回答,自然有人不信,或者说就算信了,他们也不是很想放过宋田这个明显与楚留香有旧的人,于是依旧追着他,一顿问东问西。
有几个甚至一路追出了松江府。
宋田:“……”
宋田说我要回家过年啊,你们确定要继续跟着我?
那几个锲而不舍的少年郎就点头,说我们与宋老弟一见如故,去你家中拜访一番,你不会介意吧?
宋田又是一声呵呵,说我是不介意,但就怕你们到了我家门口不敢进去。
“怎么会呢?”
“这个你放心就是。”
宋田:“行,那你们就跟着吧。”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又不紧不慢地,往九华山去。
九华山附近,只有一个门派。
但没人觉得看上去没什么心机,又总是笑呵呵的宋田,会出自那个门派。所以进了九华地界,他们也只以为,他是里头哪座山下某个村庄里出来的人。
直到大年二十七那日,他一路走到了绣玉谷前。
跟着他的人顿时傻了眼。
谁都没想到,他所谓的回家,是回移花宫!
移花宫内,先他一步离开松江府的楚留香,却是还没到,也不知是半路拐弯去了何处。
但考虑到楚留香在这半年里,待他相当不错,他还是没把礼物一事提前告知姚月。
姚月问他这趟出宫去了何处,他只说去了江南,之后又出了海,长了不少见识。
“出海?”姚月有点惊讶,“你胆子倒是挺大。”
宋田说还好啦,只要不晕船就行,从前我不也随着大宫主去过南海吗?
正这么说着呢,殿外就有侍卫来报,说飞仙岛叶城主派人送来了今年的节礼。
姚月笑了笑,说倒也巧了,你刚说到南海,南海人便来了。
宋田:“不知叶城主今年送了什么?”
姚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主仆二人便一起去到外殿。
可惜叶孤城是个没什么新意的人,送了好几年,依然是老几样。
今年好一点的地方在于南珠的大小,比往年更大三分,大约是把整个南海最大最圆的珍珠,全收过来给姚月了。
叫听说了这个消息过来看节礼的怜星颇为不屑:“知道她南海产珍珠了,也不用年年都送吧?”
姚月现在已经习惯了弟弟时不时的阴阳怪气,也懒得说他什么,只道:“无论如何,也是叶城主一番心意,何况我赠她的,也只是一些谷中特产罢了。”
怜星:“谷中特产也是我辛苦所得。”
“是啊。”姚月顺着他的话哄了他一句,“要没你一番辛苦,我都不知给人送什么礼。”
怜星一听,立刻高兴了,为姐姐分忧,他乐意。
隔天,西方魔教的节礼也送到了。
玉罗刹自从主动跟姚月示好,每年也都会派人送东西,有时还会亲自过来。
今年他人没来,但礼物十分之大手笔。
他送了两柄剑,一名赤霞,二名蓝玉,皆是剑经上有名的上古名剑,传说是那位铸出了割鹿刀的大师所铸,只是割鹿刀当年声名太盛,这两柄剑的名气,相对就小了一些。
但这并不影响它们都是绝世神剑。
就算是怜星,在亲眼见到这两柄剑后,也很难昧着良心说,这礼物不够好。
他只能跟姚月挑拨一下,玉罗刹送姐姐你对剑,可见居心不良啊。
姚月得了一对名剑,心情正好,哪听得进去,胡乱应了两声,便继续看这两柄剑了,多好的剑啊!
怜星心想一会儿我就让小苏小李去多搜集些上古名剑的消息去。
花白凤的礼是除夕当天到的,时间卡得正正好。
他和叶孤城差不多,送东西爱送特产,所以每年雷打不动,都要送一条长白山的千年人参过来,除此之外的添头,倒是年年都不一样。
而他也是怜星坚持,绝不给回礼的一个。
姚月想着礼尚往来的话,这人说不定还是不肯放弃,便顺了怜星的意。
只是没想到,就算从不回礼,他也一送就是好几年。
怜星甚至想过直接拒收,但花白凤派来的人,每次都是直接放到绣玉谷口就走,根本不与移花宫的人接触,他又不想为退回礼物额外雇人送镖回关东,只能拿进来,扔进库房,力求一个眼不见为净。
反正这种小事,姚月都是随他的。
除夕之夜,移花宫内灯火通明。
两殿的人聚在一起,正要吃团年饭时,楚留香总算姗姗来迟,
以往她来移花宫,都是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有时甚至只见姚月一个。
今年则是带着一口箱子,正大光明从谷口进入。
侍卫们认识她,知道她是大宫主最好的朋友,自是不曾阻拦。
姚月本来都做好了今年见不到她的准备,不想这最后一日,她竟来了,顿时惊喜万分。
楚留香见她如此反应,也有些惊讶:“田儿没与你说?”
宋田没好气道:“我要是说了,你送礼时,大宫主如何还能惊喜?”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楚留香摸着鼻子道。
过去半年里,他二人一道出海去扶桑,朝夕相处之下,已熟得不能再熟,所以如今的宋田,同她这位楚姐姐说话,可谓全无顾忌。
宋田嘁了一声,说那倒不必谢我,我也不是为了楚姐姐你,我只是为了大宫主。
“所以你又备了什么?”姚月问楚留香。
楚留香便打开那口箱子,拿出那张她亲手雕制的翡翠棋盘,道:“听说你近来爱棋,便试着做了个小玩意儿。”
灯火之下,这张由整块翡翠雕制而成的棋盘,呈出透明的碧色,流光溢彩。
姚月:“…………”你管这叫小玩意儿啊?
怜星:“啧。”
“时间紧急。”楚留香又笑道,“棋子我尚未来得及做,但我去姬冰雁那里要了几块上好的玉,半个月内,应当能做好。”
宋田:“……原来你是拐去找棋子材料了。”
楚留香说是啊,毕竟是要送阿月的东西,怎能只送一半?
说着笑意盈盈看向姚月,冲她歪了歪头。
姚月:“……”
“莫非阿月不喜欢?”楚留香见她一脸无奈,又开了个玩笑。
姚月扫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比起你送我的另一份礼,这倒确实没那么值得欢喜。
楚留香:“另一份礼?”她都不知道她还送了另一份礼。
姚月终于勾起唇角,说你方才讲棋子还需半个月才能做好,那不就意味着,上元之前,你不会离开移花宫吗?
“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礼。”她说。
新的一年到来,家人在侧,友人亦至。
这比任何礼物都值得她欢喜。
第87章 幕间·风流(上)
怜星把花白凤送来的信给到姚月手上时, 姚月十分意外。
“他为何会给我写信?”
“不知道。”怜星用一个简单的回答表示他并没有看,“但送信的魔教弟子看起来挺急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送信的弟子一路赶来,刚到绣玉谷谷口, 就累得晕了过去,怜星也不会立刻就把花白凤的信拿给姚月。
他实在太不喜欢这个这么多年来, 一直在单方面给姚月示好的魔教少主。
不,现在已经是魔教教主了。
在怜星看来,花白凤此人,武功不行, 谋略不行, 回关东好几年了,别说一统整个关东了, 就连跟神刀堂一争高下的资格, 都是今年才堪堪够上的。
这么算下来,他大概只有长相还勉强可以过关,但这个优点实在不算什么,根本不足以与姚月相配。
要不是他除了远程示好,也不做什么别的事, 怜星对他的不喜,恐怕都要超过对玉罗刹。
但不喜归不喜,花白凤突传急信,派来的弟子还累成了那般模样, 就算是怜星, 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眼下姚月接了他亲自拿来的信, 本来只是疑惑, 拆开一看, 顿时变了面色。
他也十分在意:“怎么了姐姐?”
姚月却没有回答, 而是问他:“这一年来,江湖上关于神刀堂主的传言,是不是变多了?”
怜星一怔,旋即开始回忆,道:“小李似乎与我说起过此事,但具体我不曾过问。”
姚月说那就把小李叫来,我有话想问他。
片刻后,得了传唤的李虹便从辉星殿赶来,参见两位宫主。
姚月开门见山,把方才问怜星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对这些江湖轶事过目不忘的李虹稍一思忖,便对答如流道:“是,自去年年中起,关东各地,常有人议论,白堂主昔年之事,似是想坏她名声,不过神刀堂威名远播,被白堂主施过恩的江湖人,更如过江之鲫,所以这等议论,对神刀堂的影响,其实不算太大。”
所谓昔年之事,无非就是白天羽刚成名时,对生得好看的男子来者不拒的风流韵事。
一般来说,当一个人功成名就,这等风月之说,也只会为其形象,增添一丝趣味。
可这一年内,关东各地议论这些往事时,常是不太尊重的态度,甚至特地说得十分香艳,以引发旁人的好奇之心。
所以李虹才会说,似是有人想故意坏白天羽的名声。
事实上,他形容得还是文雅了一点。
在姚月看来,非常详尽地编排床上那点事,再在各处供人议论,甚至加上一些贬低色彩极重的杜撰,那其实不就是造黄谣吗?
“神刀堂那边呢?”姚月又问,“对此有何举措?”
李虹闻言,面色尴尬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神刀堂没有任何应对,想来是白堂主对此十分无谓。
姚月:“……”还真是白天羽干得出来的事。
注意到她面色有变,怜星不由猜道:“莫非花白凤这封信,也与此事有关?他虽与神刀堂争地盘,但他那脑子做不出这等阴损事,那他是知道了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姚月说还是你聪明,说着又把手中的信递给他,让他看。
怜星便接过信,迅速读了一遍。
还真与他猜的差不多。
花白凤在信中说的是,近一年多,他先是与神刀堂争地盘时,赢多输少,之后关东各地流言四起,又成了他的助力,但这一切还不足以叫他觉得不正常,真正令他胆寒的,是前几日有人邀他见面,问他想不想要神刀堂的地盘,他可以帮他。
“白云公子——”怜星读出了那个名字,皱眉道,“丁家庄的那个?他不是曾与白堂主相恋吗?”
姚月叹了一声,道:“就是因为曾经相恋,才会如此吧。”
原作里的白云仙子,就是因为白天羽太风流,所以宁愿毁掉心中所爱,也不愿让别人得到。
只是想不到,在这个性别互换的世界里,男版的丁白云,在此基础上,还另外造了很多黄谣,来无形之中削弱白天羽在关东的影响力。
姚月真是无语至极。
本来这种男女之间的事,主打一个你情我愿,他再怎么跟白天羽纠缠,再怎么恨海情天分分合合,哪怕在床上找机会把人杀了,杀完捧回家做成标本,姚月也不至于太惊讶——她觉得这就是丁白云干得出来的事,而且白天羽也谈不上太无辜。
但怎么变成男的就开始造黄谣了啊?
这难道真是刻在男人性别里的劣根性?
怜星也知道她在意的点是什么,想了想,道:“白堂主算姐姐半个故交,花白凤这厮,估计也是想着这一点,才送了信来,那此事——”
他想说移花宫可以介入,但在他说下去之前,姚月打断了他,说:“此事我会亲赴关东。”
怜星:“那我与姐姐同去。”
她却摆手,说不必,为不让丁白云起疑,花白凤已经答应了他的邀约,准备等一个半个月后,白天羽生辰当日,向其约战,时间很赶,她一个人走更方便。
“你……”她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你着人将这个消息递给李寻欢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怜星便皱起了眉,满脸不乐意,不过姐姐吩咐,他就算不乐意,也会应下。
隔天一早,姚月便轻车简行,独自出宫,踏上了前往关东的路。
花白凤在信上只说了丁白云,但她却知道,在原作里,丁白云还有一个里应外合的对象,那就是马空群。
所以白天羽和花白凤这一次约战,就算花白凤临时反水,不跟丁白云合作,也依然凶险,甚至可能两个一起丧命。
看在那些千年人参的份上,姚月也不希望,花白凤折在这里。
她一路快马加鞭,最终还是在白天羽生辰前七日,抵达了关东。
神刀堂主素来爱排场,每年生辰,都要请全城的人喝酒。这么多年请下来,自是让总坛所在的这处城池居民,全记住了白天羽的生辰。
眼下日子一天天临近,城中各处,已开始期待。
不过丁白云兢兢业业派人给她造了一年多的黄谣,现在大家说起神刀堂主,态度还是略显微妙。
姚月在进城的时候,就听了好几耳朵的污言秽语,心中十分不豫。
她也没急着去神刀堂找白天羽。
她知道这人就是不撞南墙不信邪的性格,现在跟她说丁白云想杀你,并大概率联合了你的义妹马空群,打算把你神刀堂上下屠个干净,她肯定不会信,说不定还会立刻去跟马空群求证。
既如此,还不如先等丁白云这一局摆出来,再作打算。
何况叫白天羽稍吃点苦头,也不一定是坏事。
所以她先去找了花白凤。
花白凤并没有想到她会亲自来关东,见到她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真是姚月,方狂喜起身:“宫主!”
姚月:“有这么惊讶吗?你给我送信,不就是希望我管此事?”
花白凤被戳中心思,也不恼,只道:“我确实想借此事讨好宫主一二,但我没想到,宫主会亲自来。”
姚月看着他,沉吟片刻,又问:“你与神刀堂主争锋相对已有数年,你们俩都有一统关东的野心,按理说,丁白云给你这等机会,你该紧紧抓住才是,怎么反倒给我送了信?”
他便笑起来,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讨好宫主。
“你又怎知这么做能讨好我?”姚月说。
花白凤便道,这几年移花宫每年都会收留许多孤女,给她们习武的机会,还总让一点红和洪七在九华山开坛,为各种无门无派,有心习剑或掌的女孩开蒙,这些事,他在关东都有听说。
“所以我想,丁少庄主此举,怕是犯了宫主忌讳。”他顿了顿,“何况白堂主对我,也算有恩,我只想堂堂正正地赢她。”
白天羽对花白凤的恩,其实就是当年在保定,她见他生得好看,就带着他一起入了李园。
虽则没有白天羽,他大概率还是能想到办法混进去见姚月,但白天羽的出现,确实一定程度上,让他省了很多功夫。
最后的最后,只谈白天羽这个人,花白凤也愿意给予其尊重。
他觉得她不该死在这种手段下。
姚月听得沉默了半晌,说你倒坦诚。
他说我身无长物,对宫主而言,更是可有可无,若是还跟宫主耍什么心眼,那就真的连给宫主送东西的资格都没了。
说这话时,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姚月,眸光似星,仿佛在用眼神描摹一尊神明。
他喜欢一个人,实在和丁白云喜欢一个人,有太大的区别。
虽然姚月至今不明白他为什么就对自己一见钟情了,但至少这份感情并没有令她觉得冒犯。
想到这里,她也时隔多年,朝他弯了弯唇角。
“山参不错。”她说,“但我不缺,往后别送这个了。”
花白凤先是一怔,随后又惊喜起来,问:“那宫主想要什么?”
不论她想要什么,只要豁上他这条命能取到,他定会为她取来。
姚月就笑,说想送我东西的人是你,那该送什么,自然由你自己考虑,如此问出来,岂非作弊?
“好了,这些都是小事。”她又说,“你还是先说说丁白云的具体计划吧,据我所知,他已经跟神刀堂主分手两年了,这两年来,白堂主一直没有再见过他,他说能帮你一举灭了神刀堂,到底有何倚仗?”
第88章 幕间·风流(下)
丁白云行事倒也小心, 虽来与花白凤谈了合作,但却没向花白凤透露太多。
他告诉花白凤,只按他要求的那样, 在白天羽生辰时,与其一战便可, 但为了确保此事能成,这消息不能对外透漏,并表示只要他向白天羽提出这个要求,以白天羽的自大性格, 必会答应。
因为白天羽自认打遍关东无敌手, 对手求她私下比斗不公开,那在她看来就是怕了她, 她当然愿意给对手留个面子。
“我猜他在神刀堂内, 应当是有内应,到时会给白堂主提前下药之类的。”花白凤对姚月说,“只是以白堂主在神刀堂内部的威望,他到底是如何安插内应的?”
不是花白凤有心抬举白天羽,而是在关东斗了这么久, 他也接触了许多神刀堂的人,对此派弟子,不可谓不了解。
至少在神刀堂内部,没有人会不尊敬这个堂主。
就连一些本来是其他门派派去加入神刀堂的, 时间长了, 也会改换门庭, 彻底追随白天羽。
这在整个关东大大小小的门派里, 从来不是一个秘密。
因此, 在丁白云找上他, 又向他作下保证的时候,他的确既疑惑又好奇。
“除非他早就预料到了他二人会有决裂之日,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布下此局。”花白凤最后是这么推测的,“手中掌握着拜入神刀门下的内应身家性命。”
但这样一想,丁白云此人,实在太可怕。
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姚月听完,沉默半晌,才道:“不一定有这么复杂。”
“哦?宫主可是也查到了什么?”花白凤立刻问。
“不是查到了什么,是你可能想岔了。”姚月说,“既然神刀门下都对白堂主忠心不二,那丁白云真正的倚仗,大概率便不是神刀门下。”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叫花白凤十分不解。
不过姚月不多解释,他也就没有多问。
反正七日时间过得很快。
全城共贺神刀堂主生辰的这日,只有神刀堂主本人不知道的这局棋,终于拉开序幕。
姚月没有跟花白凤一起行动。
花白凤这边,也没有把移花宫主已至关东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按时带着人,来到了与白天羽约好的比斗地点。
两人在关东相斗这几年,底下的人摩擦不断,但身为两方势力之主,这么直接地动手,还是第一次。
白天羽倒是挺念旧情,一见到花白凤,就表示她其实愿意与花教主单纯切磋一番,而不涉彼此手下地盘争夺。
“今日是我生辰。”她笑眯眯道,“我只想依着旧例与关东百姓一起庆祝一番,而不是夺人地盘。”
这意思就是单纯比武切磋,她不可能输,但她也不想把这次输赢当由头吞并花白凤的地盘。
藏在暗中围观的姚月:“……”
果然是白天羽的风格。
在场其他人倒是都并不意外,就连要跟她比斗的花白凤,都只是面无波澜地听完了她的话,然后表示还是先打了再说吧。
白天羽也朗笑一声,说好,那就先打再说!
语罢她就要出刀,而跟着她一起来到这里的神刀堂弟子,一直到此刻,都没有任何异动。
姚月扫过她身后的人,发现确实都是神刀堂弟子,并没有万马堂打扮的人。
但丁白云摆出此局,真的不会联合马空群吗?
姚月还是觉得,这个大体走向,应该是不会变的,所以她还是要等。
那边白天羽出了刀,与花白凤战至一处,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也煞是好看。
白天羽带来的手下,更是用无比崇敬的目光看着她。
至于花白凤,他武功不及白天羽,但身法练得不错,如此交手,也不会立刻落败。
就连本来丝毫不看好他武功的姚月,也不得不承认,几年未见,这位花教主的功夫,的确是见长不少。
所以他每年信上说的,不曾懈怠,其实也没有夸大。
当然,就算他再怎么不懈怠,单凭武功,与十七岁就成为关东第一刀客的白天羽比起来,依旧有着差距。
好在今日一战,他的目的也并不在赢。
勉力支撑了百余回合后,他便大方认输,承认自己不如。
也是这个时候,不远处又有人马赶到。
姚月在暗中窥探,自是早早察觉到了那些人。
她也很确定,这些人在白天羽和花白凤打到一半的时候就到了,只是现在才现身。
显然,丁白云真正的胜负手,实在这群人身上。
而她定睛一看,那群人身上所着的,正是万马堂的装束。
为首的那个干练女子,自然就是马空群。
只见她一路策马,来到白天羽身侧,再翻身下马,一派惊喜地,唤了一声姐姐。
姚月一直在盯着她的动作,一开始还看得清楚,等她一把抱住白天羽时,就不大能看清她没有抬起的那只手,究竟是在做什么动作了。
而下一刻,马空群便惊呼起来——
姚月在她惊呼起来之前,就已飞身而出,掠到她二人身侧。
所以实际上,在马空群试图暗中出手,对白天羽不利时,姚月也完全能出手。
马空群发出惊呼,不是因为她得手了在演,而是她右手刚抬起,正要将藏在指间的毒针刺进白天羽身体时,姚月就如天神临世一般,从天而降,扣住了她执针的手。
与此同时,另一侧闪过一道寒光,直接打掉了她手中的针。
姚月当然认得出这一手来自谁,心想此人这回倒是终于聪明了一些,和她一样,及时来了关东,但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等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出手。
马空群被抓住手腕又打掉毒针,瞬间面色煞白。
姚月却不给她开口狡辩什么的机会,再一抬手,便点住她身上几处大穴。
此时白天羽也反应了过来,一派震惊地,叫了一声宫主。
姚月:“嗯。”
“宫主怎么来关东了?”白天羽问。
“这不是你眼下该关心的问题。”姚月说,“没看见你义妹刚才想对你做什么吗?”
说完,她又回头向花白凤使了个眼色。
花白凤是个伶俐人,立刻会意地,带着自己的人,和马空群带来的那群万马堂弟子,对峙了起来。
万马堂弟子来之前得到的命令是,等堂主成事,将害死白堂主的责任推到魔教身上,就立刻以给白堂主报仇的名义,向魔教弟子出手,届时神刀门下反应不及,平时又和他们万马堂同仇敌忾惯了,自会一齐上。
等魔教之人被灭得差不多,他们再配合晚来的人马,合剿神刀堂弟子。
然而现在马空群第一步就落了空,他们这一行人,一时之间,便也失了方寸。
再加上姚月那句话一出口,神刀堂弟子,也瞬间警觉起来,情况已然和预计中大不相同,如何还能完成计划中的行动?
白天羽脸色阴沉,看着被邀月点住穴的马空群,又低头扫了一眼那根被李寻欢飞刀打掉的针,很久都没有开口。
她不是傻子,自是看出了马空群想做什么。
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么做,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一句为什么。
只因她清楚,不论马空群的答案是什么,今日她二人的结义之情,都算是走到了尽头。
见她久久不语,本不欲在姚月面前现身,惹得姚月不喜的李寻欢,也终于走了出来,站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之后在李寻欢的讲述下,她才知道,其实此事真正的策划者,乃是丁白云。
“我收到移花宫的消息时,也想不透,丁少庄主究竟有何倚仗,今日才知,原来他竟说服了马堂主。”李寻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经历,说到最后,没忍住闭了闭眼长叹一声,“若无宫主及时阻拦,我的飞刀再快,怕也无法阻止那毒针刺入你身。”
白天羽当然也知道,先前那番险境,真正救了她的人,其实还是姚月。
她十分感激,也不说什么谢不谢的客套话,只郑重道:“我欠宫主一条命,我记住了。”
姚月摆了摆手,说别了,我对你的命没兴趣,也用不上你的命。
“我救你,是因为丁白云一番算计,显然是把阿凤也算计了进去。”
“所谓合作,无非是给万马堂做嫁衣。”
“他每年赠我野参,虽未正式追随移花宫,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配算计的。”
花白凤本来正在万马堂那群弟子面前板着脸装凶悍呢,听到这话,又不可抑制地,露出了笑容。
得意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一只凤凰。
这场面也叫李寻欢想起当年在李园,还是少年的他,是怎么站在姚月那一边,将自己说至哑口无言的。
一时心情更为复杂。
至于白天羽,在得知了这一切的原委后,反倒有些释然。
她当然依旧生气于马空群的背叛,但这场背叛有丁白云参与,和单纯地由马空群策划,是两回事。
“当年我允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末了是我没做到,也算我对不住他。”白天羽说,“如此被他设计一回,也算同他两清了。”
“他若只是想杀你,那你这话倒也没错。”姚月冷声道,“但他可远不止想要你的命这么简单,她还想要你名声尽毁,为武林唾弃,从绝世刀客,变成那些远不如你的男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先前李寻欢给白天羽讲述原委时,只说了丁白云去找花白凤那一茬,并没有提那些传言的事。
但姚月觉得,那些传言比由爱转恨愤而杀人本身,要恶劣得多。
丁白云开了这种头,若不付出代价,往后的武林里,有样学样的男人,只怕越来越多。
“那些谣言是他散布的?”白天羽大惊。
“是。”姚月点头,“我理解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觉得这种东西束缚不了你,但并不是所有被人散布这等谣言的女人,都有你的刀法和你的心态。”
白天羽一怔。
她确实没太在意过那些传言,理由就和姚月说的一样,她从不觉得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对她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但那是因为她已经闯出了一番基业,有一大批愿意追随她的人,甚至抛开这一切,她还有她那一身刀法,能随时随地,取她想取之人的命。
她这样的人,自是不会被这种东西压垮。
那别人呢?
“……我明白了。”再看向姚月时,她的目光已然坚定起来,“多谢宫主告知我此事。”
姚月也没问,既然明白了你打算怎么做这种话。
反正她是出于对白天羽被造黄谣的不忿才来的关东,她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而白天羽想做的,端看其日后如何做咯。
假如她真的明白,那她一定会让丁白云付出应付的代价。
……
又是一年除夕。
怜星没好气地,带着关东两大势力分别送来的年礼,来了明月殿。
“他二人也不知在攀比个什么劲,加起来五十口箱子!”他跟姚月抱怨,“让人怎么回?”
本来花白凤那边,怜星是绝不想回的,但姚月的关东之行结束后,回来特地交代,往后每年该给阿凤回的礼,还是要回,他也只好答应。
谁曾想打算回的第一年,花白凤就一次性送了这么多东西来,而同在关东的神刀堂主,也不甘示弱。
怜星看到那五十口箱子,只觉头都大了。
姚月:“打开看过了吗?”
怜星说没有,但死沉死沉的。
姚月就命人打开。
结果这五十口箱子打开后,竟都是兵刃。
刀枪剑戟,样样不缺。
怜星见到这番景象,亦是一愣。
随即他想起来,这两人派来的人,还都写了信,于是又呈给姚月。
姚月展信读完,叹道:“是给红儿和七儿年后在十王峰为人开蒙准备的。”
如今一点红和洪七每半年在九华山十王峰下开一次坛。
不拘年纪,只要是女子,便可前来听上一二。
这些女孩拜师无门,又想在乱世中谋得一点自保的本事,所以都极虔诚。
不过她们大部分都很穷,也买不起什么趁手的兵刃。
白天羽和花白凤这么送了五十箱兵刃过来,实在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不过想到这份礼的人是白天羽,然后她出于对花白凤的感谢,顺便告知了花白凤,这么给移花宫送节礼,宫主定然高兴——最终两人各打了二十五箱兵刃,一道送了过来。
姚月放下信,目光扫向那些兵刃时,不由得也会心一笑。
神刀堂主除了长得美刀法好,确实还是有优点的。
至少完全领会到了她当日赶赴关东,是出于对何事的在意,而今才会投桃报李,助天下女子一臂之力。
第89章 幕间·姐弟
姚月没想过, 自己还能有真正见到江枫的一天。
事情还要从叶孤城说起。
这位白云城主给她送了好几年的节礼后,最终还是在她们认识的第八年,亲自北上, 来了一趟移花宫,与她试剑。
多年不见, 本就剑术卓绝的少女出落得更加美丽,周身气质也愈加冰冷。
姚月很想领会一下她打磨多年的那一招“天外飞仙”,便在她来到绣玉谷的当晚,与她一齐上了九华山, 在十王峰峰巅处, 畅快淋漓地大战了一场。
叶孤城来找她,本也是为了打这一场, 所以打完之后, 便没有在移花宫久留。
只小住几日,她就带着人回了南海。
后来岁末将至,她又一次送来节礼,另附一张请帖,邀姚月明年中秋, 出席南海十五年一度的论剑大会。
“从她信上所写来看,她应当是不想再作任何忍让了,打算趁此机会一举统一南海诸岛。”怜星给姚月读了信,读完如此总结, “所以她给姐姐发请帖, 未尝没有邀姐姐为她助阵之意。”
如今的移花宫在江湖上地位超群, 任谁提到, 都要夸一句大宫主高洁, 乃是真正的人上之人。
而与这好名声一起到来的, 自然还有各种讨好攀附。
姚月不喜这些,甚少理会。也甚少离开绣玉谷。
怜星知道这一点,才故意在她面前猜了一下叶孤城的意图。
目的么,当然是不想她去南海。
姚月:“……”
姚月说叶城主若有此心,便不会需要任何人助阵。
“那姐姐不妨就别去了。”他立刻接话。
“不。”她决定去,“她上回来移花宫,剑术精进超出我的预料,想必明年中秋会更上一层楼。”
谈到剑术上的事,她一向坚决,怜星没办法,只能认命不再劝。
不过还是据理力争,给自己要到了一个随行许可。
姐弟二人都没想到,此去南海,除了剑术有成,震住全南海的叶孤城,他们竟还在白云城内,见到了江枫和燕南天这对结义姐妹。
那天叶孤城连战十五名出身南海的剑客,连胜十五场,震煞全城。
姚月坐在观战的贵宾席上,看得连连赞叹。
但她碍于形象,也不想抢夺叶孤城的风头,赞也是低声赞。
同在台下观战的燕南天却与她正相反,看到最后,直接高声喝彩,夸叶孤城剑如其人,人如其剑。
那中气十足的一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包括姚月。
姚月下意识朝声音来源处看过去,结果就看见了燕南天。
以及站在燕南天身边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粗布裙,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本是极普通的打扮。
可就算是这样的打扮,竟也能叫人只一眼就无法忘怀。
美人在骨不在皮。
容色殊绝到一定程度,便是遮住了脸,也很难完全掩盖那种风华。
姚月看得一愣。
坐在她身旁的怜星注意到她的神情,也忍不住随她目光瞧过去。
下一瞬,他就陷入了呆滞。
他当然认出了这是江枫。
虽然事到如今,他觉得当年真相哪怕被姐姐知道,应该也不至于杀了自己,但可以的话,他当然还是不想让姐姐知道啊。
他在这又呆滞又紧张,最后还如坐针毡的模样,全落入了姚月眼里。
姚月忍不住叹气,心中对他十分同情。
想了想,她决定安慰一下(在她眼中)失恋多年还存有隐痛的弟弟,说:“往事已矣,你也该向前看。”
怜星:“?”姐姐在说什么?
“那是江枫吧?”她叹气,“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但是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怜星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他也该放下了?
“她如今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你当年放她离开,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这下怜星吓得坐都坐不住了,张口就要解释,就要道歉。
姚月则拦住他,说不用,虽然她知道他当初是有意放江枫离开,但此事最终也算是成就了她,所以她并不怪他。
“只是她当年就对你无心,你又何必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呢?”她自认说开了和弟弟之间最隐秘的一桩隔阂,还颇松了一口气,“我已放下,你应当也能。”
怜星:“……”
他终于听懂了,原来姐姐是以为他喜欢江枫!
“姐姐误会了。”他想要解释,“我对……我对江姑娘从未有过任何想法。”
姚月只当他是不愿在自己这个女魔头面前承认,也不跟他掰扯这个话题,只是又叹了一口气,说反正如今我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些。
“至于感情之事——”
“——我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感情。”他直接打断她,“姐姐为何不信我?”
姚月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更觉得他这是在嘴硬了。
不过她这个姐姐的,总不能鼓励他去当小三,所以暂且应下,说好吧,我相信你。
片刻后,她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打算去找江姑娘吧?”
怜星说我当然不打算去找,我只想跟姐姐一起。
“我不像姐姐,有那么多知己好友。”他越说越小声,“我只有姐姐。”
姚月想想也是,他好像确实没什么朋友。
一时又心软下来。
下一刻,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掌背,朝他一笑,说:“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