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上午诸阿哥不分年龄,皆在同一间教室上课,授课先生也是一样的,但到了下午,阿哥们挪到演武场上,授课的武师傅却不同了,跟着王师傅学养生的只有八阿哥,其他的阿哥都已经开始正经习武了,而且进度各不相同。
“教习之前,我先给您把个脉。”
王师傅把手搭在八阿哥的腕上,细细诊着,情况倒比他预想当中的要好,八阿哥虽是早产,先天不足,前段时间又经历了溺水,但脉象也只是比常人虚弱些,并未留下暗疾。
“阿哥的身体已经大好了,现在我教您八段锦……累不累……手稍稍往上抬……吸气……呼……好……我再给您把个脉……”
一整个下午,八阿哥加起来也就练了两刻钟,余下大多数时间都在听王师傅讲课。
能被王爷和父亲选来给八阿哥做武师傅,王师傅可以说是兄弟当中性情最温和、最有耐心的,也是最有教学经验的一个,家里的小一辈最初都是跟在他身边学习,对八阿哥这个年龄段的小男孩,王师傅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同的是八阿哥再小,也是主子。
对当小主子武师傅这事儿,王师傅这几日没少做准备,要温和、要有耐心,还要会哄孩子,自家孩子可以训可以打可以罚,但小主子……他特意找家中小辈学了几个小游戏,又准备了几个医学大家有趣的小故事,尽可能地哄孩子,不,是寓教于乐。
庆幸的是,八阿哥倒是出乎他意料的乖巧,不哭不闹不发脾气,就是求知欲强了些,他准备的游戏没能派上用场,寓教于乐的小故事也没能拿出来,倒是回答了八阿哥不少正经问题。
怎么找周荣穴《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治病必求于本’,这个‘本’指的到底是病机,还是阴阳《黄帝内经》里的髓生肝是指髓养肝,还是髓赖肝养……
王师傅内心既感慨又可惜,多好的大医苗子,奈何生在帝王家。
八阿哥才五岁,便已经在认穴位读医书了,他见过的所有医学世家的小辈,包括自家子侄,在八阿哥这个年纪也没有这个水平,毕竟五岁……还是认字的年纪,便是拿医书启蒙,也大都是囫囵吞枣,不解其意。
这样的天资,这样好学的态度,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定是要把人收做弟子,或是带去给父亲,但雍亲王府的阿哥……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下午学医的八阿哥可比上午学文时认真多了,认真到阿玛来了都没发现,直到欢呼声响起,才扭头看到搭弓射箭且已经有一支箭射中靶心的阿玛。
府上的小阿哥们都围了过去,欢呼声、掌声响彻演武场,七阿哥甚至兴奋得蹦跳起来,大喊道:“阿玛威武!”
八阿哥内心复杂,看着阿玛手中的八力弓掌声迟疑。
在阿玛还是他兄弟的时候,四哥可是出了名的四力半,在一众兄弟当中垫底,这大概是四哥难得的短板了。
而他现在的阿玛已经能拉动八力的弓了,三十岁以后力气不减反增,还增这么多,可见林额娘待阿玛之心。
要知道林侧福晋并不是一个不谨慎的人,相反,在原本的剧情里,林侧福晋的不谨慎只在阿玛身上,除了阿玛,林侧福晋对所有人都谨守灵泉水的秘密,甚至也包括林侧福晋自己的孩子。
大多数孩子四五岁便能记事,所以林侧福晋给自己孩子喂养灵泉水也只喂到四岁,四岁之后,便不会有了。
阿玛是例外,他因为阿玛的缘故,也做了一次例外。
一连射出十支箭后,四爷才放下手中的长弓,虽有一支落靶,但他已经很满意了,他二十几岁的时候都拉不动五力的弓,而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你们也来试试,从二阿哥开始,小八就算了,过段时间,阿玛亲自为你选一张小弓。”四爷走过去,揉了揉小儿子的头。
在射箭之前,他已经站在演武场入口处观察有一会儿了,八阿哥和王师傅一问一答,瞧起来有模有样,脸上的气色看着也好,面色红润,可惜人还是瘦了些,当然皇室大多数孩子都是这样的体型,像二格格、六阿哥和七阿哥这样胖乎乎的娃娃反而少见。
“是。”二阿哥硬着头皮上前。
他回府读书已经有几日了,虽然在今日之前阿玛没让他们兄弟比试过,可在一个地方念书习武,弟弟们的水平他也都看在眼里了。
难怪这几年额娘会越来越急躁,除了林侧福晋的盛宠外,这些小阿哥们也一个个都不省心,简直非人哉。
他亲弟弟不算,三弟很正常,比他当初略强些,但也是正常表现。
四弟、五弟、六弟和七弟是同一年出生的,今年都只有七岁,听三弟说,如今在宫中读书的六弟四人当中最出彩的,屡屡被阿玛表扬。
他不知六弟到底如何出彩,只是剩下的这三个……四弟已经能熟背《三字经》、《千字文》、《孝经》和《笠翁对韵》了,甚至能作诗,七弟已经能拉五力的弓了,就算是在四人当中存在感最弱的五弟也远胜他当年。
他早就听说过阿玛回府后有考教孩子的习惯,但这一日还是来的太早了些,早到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十三岁的二阿哥咬了咬牙,换下了常用的二力半弓,让人拿了三力的弓上来,对准三十米外的靶子,用力拉开。
第一箭,箭头碰到了靶子后,无力坠下。
第二箭,箭头没能碰到靶子。
第三箭……没拉动。
“儿子献丑了。”二阿哥涨红脸道。
这当着一众弟弟们的面儿,日后他还怎么做长兄。
本来从宫中读书变成回府读书已经够丢人的了,从上书房接回来的皇孙,做世子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哪怕他是阿玛的长子。
“多好好练练,从今日起,每隔五日考校一次,爷亲自来。”四爷不轻不重的道。
总算是有些羞耻心了,知道在弟弟们面前丢人不好受,不再像那些年在上书房垫底时一样没心没肺。
四爷清楚二阿哥的水平,而且他对二阿哥的希冀这些年也被磨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会儿并不怎么失望,只盼着二阿哥能知耻而后勇,哪怕是为了糊弄他每五日一次的考校呢,也多用心学学。三阿哥没换弓,手中拿的依旧是二力半的弓,射出去三箭,两箭上靶,一件落靶。
“继续,和以前一样射足十箭。”四爷沉声道,没给二阿哥留面子。
三阿哥只能继续搭弓射箭,十射五中。
到四阿哥,他比二阿哥小五岁,比三阿哥小两岁,拿的也是二力半的弓,十射七中。
五阿哥也是二力半弓,和三阿哥一样,十射五中。
七阿哥拿的却是五力的弓,十射十中,不管是力气,还是准头,都远超前面的兄长。
二阿哥心里苦,他怎么就跟这几个人做了兄弟,以三弟的水平,到了上书房都能在同龄人当中排中上游,更别说这三个小的了,怕是备受皇玛法宠爱的弘皙阿哥七岁时也没有这样的水平。
先前他在上书房弓术垫底,还能说是随了阿玛,可阿玛刚刚用八力的弓射出去十箭,饶是他再无知,也知道拉八力弓是什么概念,无所不能的皇玛法常用的是十力弓,十四叔骁勇,能用十三力弓,而被皇玛法称赞允文允武的三伯用的是和阿玛一样的八力弓,御前侍卫营大多都只能用六力弓。
八力弓……这三个字就跟文弱不沾边。
三阿哥此时的心情却是轻松的,总算不是他自己被后面的弟弟们追赶碾压了,天知晓他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稍稍不注意,他都能落在四个弟弟后头,直接垫底,今年好不容易来了个更小的八阿哥,可却和两年前的六弟一样聪明,几乎过目不忘,还是嫡子。
从前他和额娘指望着二哥能做府里的世子,但现在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哪怕二哥依旧是长子,可被阿玛从上书房接回府读书的长子,御前不可能不知晓,二哥的世子之位希望不大了。
至于他,那就更别想了,之前有二哥,现在有六弟和八弟。
如果不是害怕阿玛,他都想干脆垫底算了,被弟弟们赶超就赶超呗。
四阿哥小脸紧绷,六弟去宫中读书固然荣耀,但也不全然都是好处,六弟十日才能回府一次,日后与阿玛相处的时间会比他们少得多,而且阿玛考校他们时,也不会有六弟了,没有六弟,他便能文拿第一,武拿第二。
七弟一身怪力,他实在是很难比得过,不过七弟光长力气不长脑子,远不如六弟聪明,他平日里多督促五弟读书,让五弟在文化课上压七弟一筹不难,如此文武综合起来七弟就比不过他了。
五阿哥使劲儿压住上扬的唇角,恨不得现在就去跟额娘好好转述这场比试,李侧福晋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趾高气昂了,就二哥这水平……世子之位,呵,那未免侮辱阿玛了。
七阿哥只觉还不够尽兴,十箭太少,好在待会儿应该还有布库要比。
八阿哥站的有些累了,拽了拽阿玛的袖子,“阿玛能不能让人搬张凳子,我坐着看。”
四爷看着跟他毫不见外的小儿子,忍不住乐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尤其是小孩子,他这段时间一天见两次八阿哥,小家伙跟他明显比从前亲近了,不像从前那样怕他了。
要什么凳子。
四爷直接把小儿子抱起来,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他早些时候也是如此,不过自打二格格、六阿哥和七阿哥三胞胎出生后,在他这儿就没这规矩了,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卿卿喜欢抱孩子,又要一碗水端平,所以往往是卿卿抱一个,他抱两个。
抱孩子的人随意自如,被抱的孩子浑身僵硬。
八阿哥一动不动,这对他实在是个新鲜的体验,几辈子了,他还是头一次被生身父亲抱。
在修真界时,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做八贤王时,他虽然也曾有一段时间是皇阿玛喜爱的儿子之一,但在他去上书房之前,见都没见过皇阿玛几次,现在想来,父子之间最亲昵的事情大抵是少时皇阿玛不止一次地检查他的书法,让他好好练字。
上一世他生在平凡之家,父母家人对他珍之爱之,不过他小的时候家中农务繁忙,娘亲带他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爹爹了,他是被几个兄长轮流照顾大的,不记得有被爹爹抱过。
几辈子加起来,被父亲抱,这好像还是头一次。
八阿哥小小的身体挺直,像一只被人抓住后脖颈的猫,本就偏圆的眼睛更是瞪得圆溜溜。
七阿哥忍不住凑过来,小拳头握在胸前,“八弟看我怎么打赢哥哥们。”
说完便看向个头最高的二哥,布库比赛自然是从难到易,毕竟比赛越久力气耗的也就越多。
二阿哥咬牙,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比了满场,从大到小,掀翻了前头四个哥哥,当之无愧的拿下第一。
见阿玛依旧没有开口指定比赛的人选,落败后的四阿哥主动站出来,看向二哥,争不了第一,争第二。
又一次被弟弟掀翻的二阿哥:“……”
打了一圈的四阿哥施施然站到阿玛身旁,七弟站在阿玛左侧,他在右侧。
二阿哥努力给三弟使眼色,照刚刚七弟和四弟挑人的顺序,如果五弟这会儿跳出来,那肯定又要先选他,他现在可不敢小看七岁的小屁孩,万一又被掀翻,脸上实在挂不住,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三弟主动上,三弟和五弟相比,赢了的才能跟他打。
三阿哥想着‘早死早超生’,顺二哥的意主动站出来邀五弟一战,凭借身高优势,胜了五弟一筹,后又败在二哥手下。
武考之后是文考。
八阿哥被放下来,文考他就没有免考的特殊待遇了。
四爷这次不是从大到小挨个的提问,而是随机提问,一人答不上,那就随机再选一个来回答,遇到没有固定题目的答案,则是会把所有的阿哥都点一遍。
鉴于从前就展露过近乎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八阿哥这会儿不能装疯卖傻,凡是课上讲过的,都老老实实答了,凡是课上没有的,一个字儿也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四爷对八阿哥是满意的,不能不满意,他当年读书的时候也就是如此了,做世子做亲王,八阿哥都是足够的,所以他答应福晋给八阿哥亲王之位也算是顺心而为,只是在结果尘埃落定之前,他不可能向皇上奏请册封八阿哥为世子,也期盼永远不会上这样一道折子。
一番提问之后,有人如落了霜的白菜蔫嗒嗒,有人像骄傲的小孔雀挺起胸膛,有人满脸欢喜,有人脸色涨红,有人无动于衷。
第 72 章
散学后,小阿哥们纷纷离开前院,当然除了刚满五周岁的八阿哥可以留宿正院外,其余的阿哥们都已经在前面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回后院用晚膳可以,但留宿就不合规矩了。
二阿哥犹豫再二,还是选择招呼三弟在前院传膳,文比没有排名,但他也不敢在额娘面前吹嘘自己压过了这群弟弟,万一额娘在阿玛跟前夸他将此事露出来,两边他都讨不了好,而武比的排名说出来只会惹额娘生气。
何必自找不痛快呢,先躲着,往后每五日考校一次,等哪次他表现好了,再去见额娘也不迟。
四爷回书房写了几张大字后,才挪步去后院,不过却不是去林侧福晋的西跨院,而是去了正院福晋处。
“再有几日就是万寿节,今年是圣上六十整寿,普天同庆,寿宴的流程也会比往年更多更繁杂,林侧福晋身子重,到时候就不必去了,免得给娘娘添麻烦。”
“是。”四福晋应道。
“福晋准备带八阿哥去吗?”
“府医说八阿哥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万寿节这么重要的日子,八阿哥还是要去的,总要让娘娘见见八阿哥,如此才好宽心。”
四爷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福晋在府里或许不知,因为八阿哥溺水和六阿哥进宫读书的缘故,外面已经有不少传言了,而且是越传越离谱,连八阿哥危在旦夕的谣言都有了。
八阿哥在人前出现是击溃这些谣言最彻底的方式。
四爷该说的都说了,说完直接走人。
四福晋也早就习惯了和爷这样相处,其实比起早些年忐忑不安地揣测爷的心思,她倒更喜欢和适应现在这样如上下级一样相处。
她孝敬婆母、管理中馈、照顾孩子们和爷的侧室妾室,爷有什么要求尽管告知她,她做好一个当家主母的本分,爷呢,也给她作为主母的里子和面子。
翌日,前面的阿哥们又多了门功课,学规矩——面圣的规矩和见各种长辈朝臣的规矩。
不过这门功课,在宫中读书多年的二阿哥就不需要上了。
二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先前也学过,只是四爷担心小孩子忘性大,这才让人又专门教了一遍。
而年纪最小的八阿哥本应该是这堂课的主要授课对象,只是他比较特殊,也不耐烦在这堂课上多费功夫,所有的礼仪动作称呼态度都是一遍过,以至于这门课当天开设当天结束,不过倒是让知晓可能会被皇玛法召见的小阿哥们激动起来。
二阿哥激动中又带着畏惧,和这些小屁孩不一样,他不止一次面圣过,上书房就设在皇玛法理政的乾清宫东南侧庑房,皇玛法如果在紫禁城,每个月都至少要去一次上书房,或在外观察,或入内提问,有时候御前也会直接过来拎人,像上次他和弘皙打完架,不到一刻钟御前就来人传他们过去了。
明明是他伤的更重,明明弘皙的阿玛已经被废,明明是弘皙先挑的事儿,可被斥责被罚被叫阿玛进宫的却是他。
皇玛法何其偏心,他担心皇玛法还记着当日的事儿。
二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倒是激动又欢喜,面圣谁不想呢,他们玛法可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
八阿哥就有些五味杂陈,其实他能分得开两个世界,即便有些故人面容上有几分相似,可也只是相似罢了,并不是真的一模一样。
他也不再是八贤王,而是雍王府的八阿哥,他都能接受四哥变阿玛,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只是近乡情怯,他还真有些不敢见这一世的九叔、十叔,对见八叔心中也有些别扭,至于皇玛法,他倒是能保持平静,父子之情已是往事。
*
本来爷已经交代过了,林侧福晋身子重,万寿节那日不进宫,外人也没什么好置喙的,福晋更不会借此为难人,但没想到十五这日林侧福晋会亲自到正院来。
雍王府的规矩,侧室和妾室只需要每月初一和十五来正月请安即可,不需要日日前来,而林侧福晋早在这一胎刚怀上的时候,福晋就已经免了林氏的请安,出月子前都不必到正院来请安。
一方面,那是爷心尖上的人,她为难不了也无意为难,另一方面也怕后院有人使坏,万一这一胎在正院或是在来正院起来的路上出了问题,她这个福晋都难辞其咎,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还不如给林氏一份优待。
林侧福晋是最后一个到正院的,她进门的时候,人已经来全了。
福晋坐在正上面,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是李侧福晋的,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空着,那是留给她的。
往下是格格们,爷的第一个格格宋氏,生下四阿哥的格格钮钴禄氏,五阿哥的生母耿氏,当年和她一同进府的格格武氏,再往后是侍妾,马氏和常氏。
“妾给福晋请安。”林侧福晋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即便穿着上下一样粗细的旗袍,也能看出微微隆起的腹部,但礼却行的一丝不苟,很是规矩。
“起来吧,你身子重,何必跑这一趟,有什么事儿打发人过来就是了。丁香给林侧福晋上一盏温水。”福晋坐在上面吩咐道。
不是她舍不得给林侧福晋吃茶,也不是孕妇完全不能喝茶,她也是怀过孕的人,知道孕期适量喝茶不仅无害反而有益。
但何必自找麻烦呢,她这里的水,林侧福晋未必敢喝,她无心害人,更无心找麻烦,她比谁都盼着雍王府的后院风平浪静。
白水无色无味,最是不容易做手脚。
林侧福晋对着福晋一笑,不同于时下女子习惯笑不露齿,林侧福晋连两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
“谢福晋。”
这幅姐妹和谐的场景看的李侧福晋牙都酸了,控制着自个儿没当场翻白眼,忒假。
一个假装大度,一个假装乖巧。
呵。
装给谁看呀。
福晋从前就喜欢装出一副端庄大度的样子,实际上却霸道的很。
府里大阿哥还在的时候,便让大阿哥压着他的二阿哥和二阿哥,那管家权更不用说了,大阿哥早殇后,福晋病着都要牢牢把持管家权,不肯让她半分。
她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侧室,又不是妾室,让她管一部分家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福晋霸道,林氏不光小气善妒,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也就在爷和福晋面前才装出一副乖巧模样,实际上肚子里长着牙呢。
先拢住了爷,如今又送了六阿哥进宫读书,这哪是什么简单人物。
“明日便是万寿节,妹妹们便是不能进宫,也该好好设宴庆祝庆祝,在后花园摆上几桌,此事本宫就交给李侧福晋负责了,林侧福晋身子重,不必参加。”四福晋直接吩咐道。
林氏不能进宫是因为身怀有孕,李氏不能进宫却是因为受罚。
二阿哥将旷儿推下水,此事李氏难辞其咎,所以被罚的不止有二阿哥和二阿哥,还有李氏这个做额娘的,被爷罚了二年的俸禄,且一年内不许出府。
二阿哥推八阿哥下水一事,她们母子二人都已经挨了罚,小孩子打打闹闹本来就是正常的,更何况八阿哥也没出什么事儿,她的二阿哥都已经从上书房出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福晋还能怎么样,这事儿在她们身上已经翻篇了,但不能在林氏身上翻篇。
福晋那么看重权力,那么疼爱八阿哥,可现在是林氏的六阿哥在上书房读书,八阿哥落水后,爷还让林氏来照顾八阿哥,她就不信福晋能忍。
四福晋瞥向李氏,表情淡定又从容,爷信重林氏也好,喜爱林氏也罢,这都不是她能管的,六阿哥是在宫中读书不假,可爷已经当面承诺过她了,八阿哥日后会是亲王,这座雍王府都会是旷儿的。
她相信爷的人品,不会违背承诺,自然也容得下林氏,容得下林氏的几个孩子。
“前段时间恰逢本宫身体不适,无力照看八阿哥,所以求了爷找妥帖之人帮本宫,林侧福晋不顾自个儿的身子,悉心照料八阿哥,这才使得八阿哥脱险,也保住了二阿哥的名声,不光本宫要多谢林侧福晋,李侧福晋你更要好好谢谢林侧福晋。”
四福晋不光对内是这个说法,对外也是如此。
她不能让爷担上宠妾灭妻的名声,所以不是爷把她的孩子抱去给林侧福晋照顾,是她当时身体不适,托了爷找人照顾弘旷,而林氏也不负重托。
李侧福晋险些当场变脸,这才过去多少时日,福晋忘了那时是怎么被拦在西跨院外的了。
“福晋心胸宽广,妾自愧不如。”
她倒要看看福晋能忍到几时,六阿哥素来聪慧,又是祥瑞之胎中的长子,入宫读书后名声会比从前更盛,到时候谁还知道雍王府病殃殃的嫡子。
四福晋不想和李氏多费口舌,直接摆手道:“无事就都散了吧,林侧福晋留下。”
等人都退下去,林侧福晋便主动开口道:“妾想托您明日多留心二格格,这孩子性子活泼,在府里头又松散惯了,妾担心她到时候坐不住。”
“二格格虽然性格开朗,但规矩好着呢,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身为嫡母,自会好好照顾她。”
林侧福晋定下心来,她此来请安当然不是来求福晋照看她女儿的,进府这么多年,她也算了解福晋,不光是几个小的,便是她和李氏跟随福晋进宫,福晋都会顾着她们的体面,在外雍王府是一体的。
她走这一趟是为了确定福晋的态度,爷这些年察觉到了她有保命的东西,所以为了救八阿哥的性命,直接把溺水的八阿哥送到她院子里。
偏这理由并不能告知福晋,甚至爷也有意保守这个秘密,八阿哥刚被救上来时的状况知道的人不多,爷让府医封口,对外包括对福晋,都把当时的风险往小了说。
所以福晋不知道她对八阿哥有救命之恩,没有救命的恩情,却有当时一个母亲看不到儿子的心焦,她不能不担心福晋对西跨院的态度。
好在今日的结果不错,福晋待她一如既往。
林侧福晋松了口气,原本僵直的肩膀微微松了些,甚至往后倚了倚,后背靠在椅背上,很是放松不见外的样子。
四福晋看着林氏比花儿还要娇美的容颜,不光脸上没有孕妇常见的斑点,也没有细纹,仿佛连岁月都钟爱这个女人,二十六岁的人倒比当年刚进府时容颜更胜,连脾性都一如往昔,偶尔露出些孩子气。
也难怪爷会喜欢,如果林氏没有生下二胞胎,她也会喜欢这样的侧室。
“你好好养胎,不用担心几个孩子,这府里女孩子少,等过几个月再添个小格格,爷和我都会给你记一功。”
林氏:“……”
好好好。
生格格不生阿哥。
生孩子给她记功。
福晋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许愿会磕碜人。
林侧福晋切换到熟悉的模式,轻抚着肚子道:“妾已经有两子一女了,这一胎是阿哥是格格都好。”
“你这么想就对了。”福晋露出满意的表情,微微点头。
林侧福晋扯着嘴角笑笑,后宅如职场,福晋就是她的直接领导,对外可以一致,对内领导总是想确定自己的领导地位。
后院和睦?那要看跟哪家比了,和其他皇子府比,雍王府已经是安定团结了。
先前后院二足鼎立,福晋有权有子,李氏儿子占长又在宫中读书,几乎预定了世子之位,她呢,则是独占爷的宠爱,膝下有子有女,谁都奈何不了谁。
现在就不一样了,二阿哥退出上书房,李氏就摆不了未来世子生母的架子了,此消彼长,在外人看来,六阿哥虽不占嫡也不占长,可进了上书房,对未来世子之位便有了一争之力,而八阿哥作为爷的嫡子也更有资格被立为世子。
看起来她和福晋还是旗鼓相当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几天前,爷便跟她说过,若大事不成,王府世子只会是八阿哥。
而李氏……爷打算让李氏的大格格嫁进福晋娘家,如此既能消弭两边恩怨,又能安两边的心,福晋权势更足,失势的李氏也有了依靠。
行吧,到了这时候还能想着给李氏找个依靠的爷,特别的有人情味,只要爷不想着把自己献出去给李氏就好。
至于世子之位,她比谁都清楚爷不会只是个亲王,早晚会登上九五之位,选太子和选世子可不同,退一步讲,就算爷这辈子只是个亲王,或者爷做了皇帝后没选她的儿子当太子,她也相信爷会把她们母子安置好。
眼下的局势是,在皇位尘埃落定之前,雍王府将会是福晋一家独大,她不介意跟福晋打打嘴仗,反正一个月也就能见两次,她又不是没张嘴,挤兑起人来也是互有胜负,但就担心福晋势大后会膨胀,使出些阴司手段,她不怕斗争,可也不喜欢。
第 73 章
四福晋很重视今年的万寿节,准确来说,是重视八阿哥这次进宫。
光是进宫那天穿的衣服,八阿哥就试了十多套,喜庆的、贵气的、可爱的、显气色的、显胖的……万寿节前一日才最终定下。
“还是宝蓝色这套吧,蓝色更适合你。”
四福晋拿定主意,有些可惜地看了眼另一套衣裳,红色喜庆,更适合万寿节,不过旷儿还是穿宝蓝色的衣服好看。
八阿哥低头看了看精致的小袍子,比起一身红彤彤,他也更喜欢这样稍稍素净些的颜色。
四福晋的衣服不用选,这样大的场合需要穿吉服,一袭石青色,头戴饰有东珠上衔红宝石的朝冠,脚下的绣花鞋虽是平底,可四福晋七尺的身量,配上高高的朝冠,加起来得有七尺二,比四爷还要高个一寸。
翌日,天还没亮,八阿哥就被叫起,迷迷糊糊起床穿衣洗漱,胡乱用了些早点,便跟着额娘坐软轿到府门。
此时,大格格和其他阿哥们都已经在门口都着了,约莫过了有半刻钟,四爷和二格格过来,众人忙过去行礼。
“都上车吧。”四爷挨个看过孩子们,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八阿哥身上,“等到了宫里,福晋先把八阿哥带去永和宫让娘娘看看八,开宴前爷再去接他。”
“是。”四福晋板板正正的躬身应道。
四爷等孩子们都上了马车才翻身骑上马背,生母不在,两位格格只能坐上嫡额娘的马车,八阿哥自然也跟着额娘坐,二阿哥、二阿哥和四阿哥同乘,五阿哥、六阿哥和七阿哥一辆马车。
随着四爷的一声令下,马车慢慢滚动起来,雍王府的马车动了,相邻的几个府邸才跟着动起来。
八阿哥掀开帘子探头往后瞧了瞧,夜色中看不太真切,倒是听到了有人叫‘八哥’的声音,不知是九叔,还是十叔。
“八哥,我改的马车怎么样,是不是平稳多了。”九爷得意洋洋的问道,不等八哥回答,便埋怨道,“老四真是迂腐,这样的天色还非要在外头骑马,真是显着他了!”
“四哥向来守规矩。”八爷无奈的道。
“什么守规矩,不过是做给皇阿玛看的,论讨好皇阿玛,舍老四其谁。”
九爷絮絮叨叨,一肚子怨气,他和老四的恩怨由来已久,从老四为了条狗减他辫子开始就不对付,几十年了,是越来越不对付,互相都瞧不上眼。
“那也是四哥的本事。”八爷苦笑着。
他倒羡慕四哥的这份本事,这些年太子废了,大哥完了,十二折在一废太子里,他被皇阿玛厌弃,二哥被打发去修书,虽清贵但摸不到实权,唯独四哥越来越风光,封亲王,掌实权,在御前盛宠优渥。
他不能不羡慕,只是四哥能做的事情,他却是做不了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论风光老四还能比得过昔日的太子,皇阿玛都能废了太子,何况老——”
“九弟慎言!”八爷表情严肃,语气郑重中带了几分狠厉,“这些话不该是我们说的。”
“八哥……”九爷欲言又止。
八爷却是已经闭上了眼睛,藏在袖口里的手停止颤抖。
九爷只能撩开帘子望向窗外,天是黑的,灯是亮的,星星是模糊瞧不见的。
皇阿玛这会儿应该还没起,老爷子越老就越注重养生,这几年连朝会的时间都往后延了,明面上是体谅大臣,他瞧着怕是为了作息规律吧。
十弟这会儿应该躺马车上睡着了,说不定连呼噜都打起来了,论心大他就服十弟。
老四在前头骑马的滋味怕是不好受,本就不是多勇武的一个人,现在年岁又大了,不是二十多岁年轻力壮那会儿了,这世上有几个像皇阿玛这样六十岁还能骑马射箭的,老四处处守规矩,时时严以律己,也严以律人,就怕这身子骨受不住。
马车在路上快速滚动,长长的队伍开始变得更长,前后和中间都有车队插进来。
遇到二爷府的马车,弟弟们需要避让,让二爷的马车到最前面。
遇到五爷府的马车,四爷不用避,八爷、九爷、十爷却是要避的。
十四爷的马车则是坠在哥哥们后面。
马车摇摇晃晃,晃得八阿哥又慢慢打起了瞌睡,一直从马车上睡到额娘在宫中乘坐的圆顶车撵上,睡意是会传染的,原本激动紧张的二格格慢慢染上睡意,迷迷糊糊也睡了。
四福晋不忍心叫醒儿子,这会儿也不好叫醒二格格,只能轻声吩咐人再拿条氅衣来给二格格盖上,好在这圆顶车撵还算宽敞。
大格格端坐在一旁,心中滋味难言。
福晋慈爱,让她们可以同乘这辆亲王福晋规制的车撵,不用靠一双腿走去永和宫,只是……大格格眼神飘忽。
她是阿玛的长女,是阿玛第一个立住的孩子,阿玛自然是疼爱她的,只是自从二格格出生,她就不是阿玛唯一的女儿了,自从林侧福晋进府,额娘便失了宠爱,前段时间二弟更是被阿玛从上书房接回府,世子之位也没了指望。
现在看着这两个进了宫还能睡着的小人儿,大格格是羡慕的,她已经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而她在二格格这个年纪的时候,阿玛还不是风光无限的雍亲王,她额娘也不是侧福晋,只是个格格,那时她进宫也是跟着嫡额娘,没有车撵坐,只能一步步走过去。
思忖之间,永和宫近在咫尺。
“到了?”
“到了。”
八阿哥和二格格被抱下车撵,望着永和宫的宫门道。
“给四福晋请安,几位小主子安。”等在宫门口的云嬷嬷迎上来道。四福晋扶起云嬷嬷:“姑姑无须多礼,娘娘起了吗。”
“娘娘在明间用茶点,福晋快请。”
四福晋带着众人进门,云嬷嬷则仍守在宫门,等候七福晋和十四福晋。
屋内花团锦簇,德妃坐在上首,下面除了住在永和宫里成嫔和几个小答应外,还有别宫的位份不高的小妃嫔。
这宫中母以子贵,成嫔是这样,德妃如今宫中的热闹场景也多多少少和德妃的两个儿子有关。
一个亲王,一个贝子,又都是备受皇恩的皇子,德妃如今在这宫中已是独一份了。
昔日的四妃惠宜徳荣,惠妃自直郡王被革爵圈禁后,便不怎么出延禧宫了,宜妃虽然两子也是一个亲王一个贝子,但五爷和九爷却远不及四爷、十四爷在御前的恩宠,二爷作为荣妃之子,也是皇上目前在朝堂上的长子,颇受皇恩,只是手中无实权,不知道要修书修到什么时候去才能交差。
四福晋领着孩子们行礼。
德妃则是仔细打量着八阿哥,脚步不虚浮,脸色有光泽,看上去并非病恹恹的样子,笑着说道:“八阿哥恢复得不错,你用心了。”
“不敢当娘娘夸奖,八阿哥落水那日,儿媳也正病着,头一日便托了林侧福晋照顾旷儿,她素来妥帖会照顾人,八阿哥这次能这么快养好身体,多亏了林侧福晋。”四福晋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孩子恢复得这么好,她有功,你也有功。”
德妃开了头,余下的娘娘们也都跟着夸了起来,夸八阿哥恢复得好,看着聪明可爱,夸四福晋管家有方、端庄大气。夸德妃有眼光会挑人,夸没来的林侧福晋妥帖细致……
不多时,七福晋领着侧福晋和四个女儿进门来,府里的二位阿哥最小的都十一岁了,跟着七爷在前面,不适合在回宫久待。
又隔了整整两刻钟后,才是十二福晋,最后是十四福晋。
没办法,皇子福晋和贝子夫人在宫中可没有车撵坐,最苦的是十四福晋,来了之后除了要向娘娘行礼,还要向平辈的嫂子和小嫂子行礼,而且不是平礼,是尊卑礼。
按照大清的礼法,贝子福晋见郡王侧福晋都是要行尊卑礼的,倘若是贝勒福晋,那见郡王侧福晋只需要行平礼。
十四爷是贝子,而屋里的嫂子们,一个亲王福晋,一个郡王福晋,还有一个郡王侧福晋的小七嫂。
十四福晋心中郁郁,爷这个贝子封的,还不如从前,如果身上无爵,只是皇子,那跟兄长嫂子们论长幼就行了,哪像现在还要论尊卑。
不过,看看只身前来连孩子都没带的十二嫂,贝子爵位再小,有总比没有强,都知道十二爷现在不受万岁爷待见,不光十二嫂,连十二爷都已经有好几年没进宫了,要不是这次皇上六十整寿,怕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来呢。
七爷有四个女儿,十四爷也不差,十四福晋和两位侧福晋身后跟着足足五位格格,皆是两位侧福晋所出。
行礼请安后,十四福晋走到四嫂身旁,瞧了眼八阿哥才道:“外头说得那么玄乎,害得我都担心了有段时日,咱们八阿哥这不是好好的吗,瞧瞧这小脸蛋,比从前都胖乎了。”
“外头都是瞎传。”
“林氏身子重,前段时间我身体不适,又劳累她帮我照顾了八阿哥一日,与其进宫添麻烦,还不如在府里好好养胎。至于李氏……我们府里二阿哥和弘皙阿哥在上书房的事儿你也知道,我们爷素来敬重二哥,因为这事儿把李氏都恼上了,罚了李氏一年不许出府门。”
十四福晋轻轻点头,但内里却是半分都不信。
谁会相信,六阿哥和八阿哥就差了两岁,八阿哥占嫡,六阿哥却不占长,结果却是六阿哥进宫读书,这里面能没有四爷的偏帮嘛,涉及到未来的世子之争,四嫂和两个小嫂能没有争执嘛。
说来也是同病相怜,爷四个儿子,她生了俩可在宫中读书的却是府里的庶长子,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所出的阿哥,面圣的机会多不说,上书房里的皇孙可都是各府默认的世子。
“都不容易。”十四福晋感慨着。
四福晋只想捂住耳朵,万寿节在宫里说什么不容易,好在十四弟妹还知道压低声音,不然让娘娘听见,怕是免不了要被训斥,她也会被殃及池鱼娘娘训她这个长媳的时候,不会捎带着小儿媳,但训小儿媳的时候,一定捎带着她。
屋里一群红花,只有八阿哥这么一个绿叶,幸好吃了一碟子点心后阿玛总算来接他了。
“让八阿哥在永和宫待着就是了,他年纪小,又刚养好身子,去了前面你未必能顾得上。”德妃开口道。
“他们兄弟平时在一块惯了,乍一分开,儿子怕他们不习惯。”四爷解释道。
“本宫看是你不习惯。”德妃淡淡的道,“快去吧,别误了正事。”
二阿哥那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宠出来的,刚进宫的六阿哥也是性子活泛,半点都不怕人,八阿哥看着规矩但却无半分紧张,二格格也是,瞧那笑的都能看见牙床了,可见雍王府有多宠孩子。
德妃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多想,她这个儿子整天冷着一张脸,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对十四也没多少耐心和好脸,但却是个慈父。
当年四福晋失子后,四阿哥和五阿哥接连出生,她不过是提议将四阿哥抱给四福晋养着,结果这夫妻俩就齐刷刷变了脸色。
孝懿皇后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老四还是忘不了,过不去。
四爷平静应下,带儿子走人,走出永和宫没几步,便蹲下身子问道:“累不累?算了,还是抱着吧,这样快些。”
下意识搂住阿玛脖子的八阿哥:“……”
不是有随行的太监吗。
算了,他还小。
第 74 章
保和殿。
皇子和宗亲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不了。
五岁的八阿哥被阿玛抱进殿,举目四望,眼睛里是在永和宫时没有的紧张和忐忑。
“阿玛。”
“阿玛。”
“四哥。”
十三爷和雍王府几个阿哥迎上前来,这动静引得殿内不少人看过来。
还真别说,此时此刻此地,雍王府的孩子是最多的,足足七个,不像别家皇子府只有两三个,情况特殊的直郡王和废太子都只有一个儿子在场,本人更不在这儿,都被圈着呢,十三爷身边只带了在上书房读书的长子弘昌,八爷身边更是一个孩子都没有,不是没儿子,是唯一的儿子和女儿都跟在福晋身边呢,现在应该在延禧宫。
八爷眼中带着淡淡的羡慕,四哥这个人运道太好。
“那是四哥的小儿子?”十四稀罕道。
九爷看着十四爷气闷,“你还能没见过。”
“见过是见过,但好像比从前胖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九爷奇怪道,转念却是想明白了。
十四这是给侄子辟谣呢,老四家的小八前段时间溺水,听说人差点就没了,雍王府都已经在准备丧事了,因为和皇阿玛的寿诞相近,这才不敢声张。现在看来外头那都是无稽之谈,他虽说是看不惯老四,巴不得老四倒霉,但也不希望少一个侄子。
“胖了不稀奇,稀奇的是那长相,九哥你仔细瞧瞧。”十四爷紧盯着小侄儿道。
九爷望过去,小家伙被老四抱在怀里,说是胖了,大概是跟从前相比,事实上可算不得一个胖小孩,甚至还有些偏瘦,长得倒是挺顺眼,尤其是眉眼,温润如玉……
“这孩子……”九爷语气迟疑,这叫什么事儿,老四的儿子比八哥的儿子还像八哥,“我记得这孩子好像也是四十七年出生的,你说会不会是——抱错了。”
八贝勒府和雍王府紧挨着,八哥唯一的儿子弘旺也是四十七年出生的,四哥的小儿子这么像八哥,不排除有抱错的可能。
“你可得了吧。”十四嫌弃的看向他九哥,这都什么脑子,“差着月份呢,再说了,两府的人又都不是吃白饭的,怎么可能有抱错孩子这种事出现,这孩子只是眉眼像八哥。”
九爷细细端详着,“是只有眉眼像八哥,那八哥的眉眼像谁?”
不像良妃娘娘,也不像皇阿玛,不像画像里的世宗皇帝。
“反正都是一个祖宗,亲叔侄,长得像也正常。”十四爷乐呵呵的道。
老四的儿子像八哥,这正常吗。
九爷心里边倒没觉得膈应,就是别扭,他没觉得自个儿是个会爱屋及乌的人,恨屋及乌倒是会,但看着被老四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家伙,他却不由自主地觉得亲近,生出好感。
那可是老四的儿子!
“可能只是远看像,近看就没那么像了。”
九爷嘟囔了一句,说完便走过去,十四爷跟上,一旁听了全程的十爷也跟上。
九爷伸手戳了戳小侄子的脸蛋,“形似而神不似。”
就连形似也只似了眉眼,和八哥区别很大,他很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小家伙并非八哥的崽子,而是老四的。
可偏偏越看心中便越觉亲近,他看亲儿子都没这样。
“什么神似形似的?”四爷问道。
“就是——”
“就是看看小家伙像不像皇阿玛,毕竟是皇阿玛的孙儿嘛。”九爷打断十四的话。
现在不是早几年的时候了,早几年只是他和老四相看两相厌,八哥跟老四之间还是融洽的,但现在……老四儿子那么多,就别让这小家伙因为眉眼形似八哥而让老四心里有疙瘩了,被阿玛忽视瞧不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别说十四了,十爷也惊诧的看了眼他九哥。
就算老四这小儿子有几分像八哥,但九哥也没必要爱屋及乌到这份上吧,这可是老四的小崽子,八哥现在最大的对手,催起债来对他们这些兄弟都毫不留手的冷面老四,他们这边都跟老四撕破脸了,给老四下绊子都来不及,还顾惜一个小崽子。
四爷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八阿哥,像皇阿玛吗。硬说的话,这孩子也就下巴有些像皇阿玛的。
“行了,没事儿围着孩子做什么。”
四爷直接撵人,一个老九,一个老十,再加上一个老十四,那真的是狗憎猫嫌人厌,没一个讨人喜欢的。
九爷撇嘴,准备离开,他又不是来找老四的,要不是这小崽子,老四求他,他都不会过来沾老四的边,可怜这小崽子投胎的时候没看准,一下子投到隔壁去了,投错了。
十爷也没打算在这儿跟老四过不去,平白让别人看笑话,他虽然有时候挺浑的,但老四的犟他也是见识过的,心眼又多,对上去保不齐还是他们这边吃亏。
九哥和十哥惹不起四哥要走,但十四爷可不怕他四哥的冷脸,不光抱着小侄子不撒手,还准备把人抱走。
“四哥,我帮你照看小侄子,不用谢。”
他要把小侄子抱过去给正主瞧瞧。
八阿哥生无可恋地被他这辈子的十四叔一路抱到八叔面前。
“八哥,我给你送孩子来了,你要不要?”
正面带笑意与宗亲交谈的八爷很是无奈,“十四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给抱过来?”
他是子嗣单薄,这一点哪怕是福晋的外家安郡王府那边的人都劝过他,希望他能多几个儿子,可他并非不近女色之人,这些年后院也没少了侍妾格格,但至今只有一儿一女,那么多人都不好怀,问题肯定是出在他身上了。
他看过太医,也吃药调理过,但如果让他用那些助兴的药,让他为了生孩子去频繁的临幸女眷,那还是算了吧,他是个正常人,不是用来配种的种猪种马。
有一儿一女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再去过继他人的子嗣了。
“八哥好好看看,他跟你像不像。”
八爷捏了捏孩子露在外面的小手,这才仔细看过去,是跟他幼时有几分相像,但也只是几分而已,他这么大可没有这孩子胆子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没有丝毫怯意,他看着这孩子,这孩子也在看他,看的很仔细,表情像小孩子解算术题一样认真。
八阿哥仔细端详研究着面前的这张脸,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轮廓,陌生的是感觉和肌理。
在场不止八叔给他的感觉如此,他刚刚见到的九叔、十叔和十四叔也是如此,只有轮廓是他熟悉的,像是看到了故人,可整个人的感觉和脸上的肌理又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是两个世界,是拥有相同身份和许多相同经历的两个人。
“是哪个兄弟家的孩子?”八爷问道。
在场都是宗亲,都姓爱新觉罗,面容能跟他有几分相像,血缘肯定近,不是哪个兄弟家的,就是堂兄弟家的。
十四笑嘻嘻,声音里带了几分雀跃道:“是四哥家的,排行也是八,雍王府的八阿哥。”
八爷:“……”
好好好,他和四哥还真是有缘呐。
“我来抱抱。”八爷新奇又微妙地接过四哥家的小侄子。
他有很多子侄,九弟的儿子,十弟的儿子,十四弟的儿子,他早先见过的所有兄弟、堂兄弟的儿子,也包括他自己的儿子在内,都没有一个长得像他的,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居然还是四哥家的。
“这是你八叔,我是你十四叔。”十四爷如此介绍道,并好整以暇等着小侄子开口唤他’十四叔‘,他记得四哥家的大侄子弘晖这么大的时候便是很是乖巧,很好逗。
八阿哥笑了笑,并不开口。
“还挺腼腆的,几岁了,用早膳了吗,今日什么时辰起的,肚子饿不饿……”十四爷日常逗小孩。
哄孩子他可是很有一套的,因为生的晚,十三哥从上书房结业后跟着废太子当差的那几年,他可是还在读书,是上书房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学生,也是侄子们当中的孩子王。
当然这不包括大哥二哥家的孩子,那会儿大哥、二哥正斗得厉害,又都不好惹,他哪儿敢拢着。
八阿哥继续装听不见,还调整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些,懒洋洋的靠在八叔身上。
八爷察觉到小侄子的放松和依赖,一时间不免觉得好笑。
满人抱孙不抱子,他儿子和怀里的小家伙是同一年出生的,要抱孙子少说也得十年以后了,所以他还真没怎么抱过小孩,更没被小娃娃这么依赖过,可惜了,这是四哥家的小孩。
“好了十四,别逗孩子了,我去把孩子给四哥送回去。”
他还真想看看,四哥见着小家伙在他怀里这般放松依赖会是什么表情。
十四爷看热闹不嫌事大,忙道:“好啊,辛苦八哥了。”
这热闹只他一个人看不是太可惜了吗,十四爷环视四周,把已经坐回座位品茶闲聊的九哥、十哥拽了过来。
第 75 章
康熙五十二年,万寿节,保和殿上,众目睽睽之下,当八爷抱着一个小娃娃走向四爷,身后还跟着八爷党的中坚力量——九爷、十爷、十四爷,时空仿佛都有一瞬间是凝滞的。
四爷脸是黑的。
在早就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他和老八曾数次在朝上争执,互相给对方挖坑埋坑不知道多少次,老九阴沉狠辣,手段颇多,是最不容易对付的角色,老十就是个混不吝,当年为了躲债,为了阻止他收缴户部欠银,堂堂皇子居然当街变卖家产……
连江湖人都知道祸不及妻儿L,群臣称赞的八贤王何必总是对稚童下手。
“八弟还真是招人喜欢,连刚见面的小孩子都喜欢。”四爷沉着脸道。
二阿哥的事情还没有过去,现在就冲着他的八阿哥下手了。
手段如此下作,老八妄担‘贤王’之名。
四爷气老八不讲究,更气十四,小八是十四抱过去的,上书房那群皇孙也都是十四当年拢过去的。
“大概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我也是头一次见咱们八阿哥,四哥好福气,有这样乖巧伶俐的孩子。”
乖巧伶俐的八阿哥感受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急不躁,他现在就是个小孩,小孩能做什么,长辈就是为皇位打出狗脑子,小孩也都是插不上手的。
更何况这里是保和殿,今日是万寿节,还是六十正寿,阿玛和叔叔们这个分寸还是有的。
果然,‘寒暄’了没几句,八爷就将八阿哥放下,为表亲近,还捏了捏八阿哥的小脸。
四爷咬牙,老八这么些年了,手段就没变过,从前是笼络弟弟,后来是笼络宗亲和朝臣,现在又开始笼络他儿L子了,装得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不过是在蛊惑人心。
十四能被蛊惑,宗亲能被蛊惑,朝臣能被蛊惑,他儿L子小小年纪……四爷这会儿L只能庆幸在宫中读书的是六阿哥,而不是刚见面就对老八毫不设防的八阿哥。
四爷已经决定回去给孩子们重选一位教史的先生了,教史书同时需要教给学生人心险恶的道理。
八阿哥回到阿玛身边,和二哥一起跟在阿玛身后。
四爷和十三爷交谈时,后面的一大一小也在闲聊。
“先前十四叔应该是来找我的,只是我躲在柱子后面了。”
二阿哥叹了口气,他一时胆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府外的熟人,所以便躲了起来。
不光不敢见十四叔,昔日在上书房的同窗们他都不敢见。
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他阿玛还是亲王呢,可现在他尚未结业就从上书房离开了。
八阿哥有些好奇,问道:“二哥和十四叔相熟?”
阿玛刚刚看着和十四叔的关系可不咋地。
“何止是相熟,我刚去上书房读书那年,刚好是十四叔在上书房读书的最后一年,十四叔很照顾我的,而且十四叔特别厉害,当时就能拉动九力的弓了,每门功课都名列前茅不说,还会吃会玩,我们都特别服他……可惜我就是年纪小了点,不然就能多跟十四叔相处几年了,倘若有十四叔罩着我,那天根本就打不起来。”
槽多无口,八阿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二哥虽然也是到了年纪才进宫读书的,但那只是凑巧,凑巧大哥去世那年,二哥也刚好到了可以进宫读书的年纪。
再者,二哥和弘皙堂兄打架才过去多久,十四叔如果现在还在上书房读书,那岂不是要父子同窗。
八阿哥摇头。
“也是,你还小。”
八阿哥抽动嘴角,看来两个世界的相似之处不是一点半点的多。
虽然二阿哥放低了声音,虽然四爷也在跟十三爷说话,但这对父子离得实在太近了,四爷又放了一半的心思在孩子身上,所以四爷几乎是全听到了,十三爷不想听的,但他耳力实在太好。
“四哥,都一样。”十三爷只能这么宽慰自家四哥。
不光四哥家的二阿哥如此,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孙大都如此,也包括他们家的,他那长子进宫读书的时候,十四都在上书房结业多少年了,甚至十四的儿L子都已经在里面读书了,可他的长子进宫后的这两年却是越来越心向八哥,甚至曾在他面前为八哥抱不平。
在大哥、二哥被圈之后,整个上书房几乎成了十四和‘八爷党’的基本盘。
要管谈何容易,在家一日,在上书房九日,而且十四和八哥也并未让这些小阿哥做什么事,只是感情好而已。
“不过,既有前车之鉴在,六阿哥那里四哥当多多注意。”十三爷提醒道。
先前是他们不知道上书房的情况,现在知道了,哪还能不防范。
提起六阿哥,四爷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许多。
“放心吧。”
不说他已经提醒过六阿哥了,他的六阿哥也实在不是个普通孩子,谁忽悠谁还不一定呢。
不多时,魏珠快步进来,道:“皇上召诸皇子觐见。”
这会儿L传召皇子,众人一头雾水,可皇子们也只能撇下孩子,前往西暖阁。
一溜的皇子按照排行站成三行,齐刷刷行礼打千儿L。康熙没叫起,直接吩咐道:“你们现在都去畅春园帮着安排宴席,此次千叟宴总有一千八百四十六人参加,这一千八百多的老人来自全国各地,有已经致仕的官员,有农人,有商人,有读书人,有工匠……朕要你们亲自去安排这些人落座,每一个都不能落下,要耐心、细致、周到,照顾他们的身体,安抚他们的情绪,询问民间疾苦、朝政得失,切记要一视同仁。”
三爷主动问道:“臣等还未向皇阿玛献寿礼。”
“寿礼不急,过后呈上来即可。”
“臣等遵旨。”
康熙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等人都走了又吩咐魏珠:“把保和殿的皇孙都带到演武场去,朕等会儿L去见他们。”
*
皇子们出了乾清宫,边往外走边商量,照顾安排一千八百多人,总要有个章程。
“我听说此次千叟宴是按照满汉和年龄排的,不如咱们先满再汉,先安排年龄大的老者,再安排年纪轻一些的。”三爷作为剩下这些皇子的哥哥,率先建议道。
九爷头一个提反对意见:“皇阿玛特意交代了要一视同仁,怎么能先满再汉,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咱们十多个人呢,肯定是满汉同时进行。”
十爷也跟着反对:“年龄也不能从最大的来,离寿宴举行还有两个时辰,现在就安排人入座,身体不好的老人怕是撑不住。”
三爷面色僵了僵,看着八爷、九爷和十爷道:“次序表尊重,自然是以年纪更长者为尊,如果不能从次序上来表尊重,那就只能从身份上来了,由亲王照顾年纪最长者,次之是郡王,然后是贝勒、贝子、未封爵的皇子,百姓们或许不懂别的,爵位高低总是知道的。”
老八是贝勒,老九是贝子,也就老十因生母是贵妃的缘故封了郡王。
满朝称颂又怎么样,爵位在这儿L摆着呢。
诸皇子里,被封亲王的只有三位——三爷、四爷和五爷。
郡王只有两位——七爷和十爷。
贝勒只一位——八爷。
贝子三位——九爷、十二爷和十四爷。
十三爷和几位排行靠后的皇子都尚未封爵。
爵位高低可见圣心,要知道诸皇子第一拨封爵的时候,八爷还是皇上的爱子之一,年纪最小的八爷和前边的四爷、五爷、七爷一样都被为贝勒,现在封亲王的封亲王,封郡王的封郡王,只有八爷还是贝勒。
三爷以为自己扎的只有老八和老九的心,殊不知此话一出,心里最不痛快的十四。
虽然在他之后的弟弟们都还是光头阿哥,皇阿玛上次封爵只封到他这儿L,可一个区区的贝子,连贝勒都不是,跟前面的三哥、四哥、五哥硬是差了整整三级。
这差的可不光是荣誉,也不只是禄银禄米,更重要的是佐领,手下的佐领才是决定实力的东西,和硕亲王能分到十六个佐领,郡王是十二个,贝勒是七个,到贝子就只有两个了,当然现在没这么多佐领给他们分,没哪个哥哥手下能有十六个佐领,但爵位决定了佐领的上限。
实力,荣誉,再加上真金白银,被低封的皇子谁心里能过得去,要知道皇伯皇叔们当年可是全都直接被封为亲王的。
三爷提起爵位高低,十四爷可不是要跳脚。
“三哥爵位最高,又最是年长,由你接待自然是规格最高的,我提议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都交给三哥照顾,如此方显尊重。”
九爷附和:“我同意,三哥的身份最合适不过了。”
“我也同意。”十爷跟着开口。
“弟弟也同意。”八爷淡淡的道。
三爷看着剩下的人,眉头紧皱,按照常理,年纪越大,身体越差,出事的风险也就越大,把八十岁以上的老者全都交给他,这如何能行。
“四弟、五弟、七弟你们觉得呢?古往今来的第一次千叟宴,又是皇阿玛的六十诞辰,满汉老人皆在,当以稳妥为准。”
皇阿玛向来节俭,举办如此盛大甚至称得上劳民伤财的千叟宴,不就是为了与民同乐,展现满汉一家亲,向百姓展现帝王的爱民和皇室的和善。
不知怎的,四爷此时脑海中突然响起卿卿玩闹时说过的一句戏言——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坑兄弟这事儿L上,皇子们都是有默契的,更何况不管谁去招待,风险都是不变的,只是是看摊在谁身上。
四爷:“三哥做事素来稳妥,担得起重任。”
五爷:“就依十四弟所言吧,我看挺合适的。”
七爷:“劳累三哥了。”
三爷:“……”
兄弟这种玩意没一个好东西。
“剩下的老者可分为七十岁以上和六十五岁以上,为了稳妥起见,七十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老者,由我、五弟、七弟、八弟、九弟、十弟来照看,按人数均分,六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老者便由剩下年纪小的弟弟照顾,二十弟年纪小,就跟着十二弟吧,不要让他单独负责了。”四爷主动提议道。
不能再依着之前的分法了,否则三哥之下就是他了。
五爷和七爷自然赞同。
十二、十三、甚至十四都是赞同的,当然后面的十五、十六、十七和年纪最小的二十皇子爷都再赞成不过了。
如此八爷和九爷、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最难的一部分已经分出去了。
第 76 章
演武场,之前保和殿的皇孙都在这儿了,年纪最大的弘皙阿哥十九岁,年纪最小的五岁。
因着皇上要召见的缘故,全都老老实实站着,各府的站在一起,按照排排成一行。
康熙去保和殿待了也就半刻钟,接受了宗亲们的贺寿,又略说了几句话,便径直离开。
宗亲们却是不能离开的,今年情况特殊,皇上的寿宴在畅春园办,而且办的是千叟宴,但保和殿这边的寿宴也是照样上,只是正主儿不在而已,他们需要用过寿宴,时间到了才能离开。
“各家都在吗?”康熙边走边问。
魏珠弓着身子,边跟上万岁爷,边回道:“回皇上,八爷府上的弘旺阿哥未去保和殿,进宫后跟八福晋去了惠妃娘娘的延禧宫,其余各府除了十二爷外,都有皇孙在。”
康熙眉头轻蹙,“十二府上是怎么回事,朕不是记得他有一子?”
“回皇上,十二爷府里眼下只有大格格立住了。”
言下之意便是其他孩子都没立住,也包括那位已经被皇上圈了名字的小皇孙。
“让内务府明年小选时挑几个好生养的……十个吧,两个给十二,两个给老八,老大和老二那里也各两个,老二一个,老四一个。”康熙安排着。
小选选的是宫女,每年一次。
魏珠应下,十个人,给十二爷和八爷是为绵延子嗣,这两位爷都是出了名的子嗣不丰,给被圈起来的大爷和二爷,约莫是为了给二位爷解闷吧,二爷一直很得皇上疼爱,前段时间皇上还去了二爷家的院子,四爷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得万岁爷看重了,要知道万岁爷往下赏人的时候可不多见。
演武场上一撮又一撮的孩子,看得人心喜。
康熙刚在演武场正前方停下,便有太监引皇孙过来请安。
“弘昱/弘皙给皇玛法请安,祝皇阿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爷家的弘昱和二爷家的弘皙,一对倒霉蛋。
“都起来。”康熙乐呵呵的道,“弘皙你是皇孙中年纪最大的,等会儿比试可要给他们带个好头。”
“孙儿遵命,定不给皇玛法丢脸。”
“切~”雍王府的二阿哥发出细微的声音,就知道讨好皇玛法。
这一对堂兄弟下去,再上来的是二爷府的阿哥,等到四爷府上的七个阿哥排并排上场时,康熙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老四从前府里的孩子不多,现在倒是后来者居上。
二阿哥被他略过,虽然在宫中读书多年,但顽劣不堪,欺软怕硬。
“七阿哥,你六哥可是跟朕说过,你有大将之才,小小年纪就能拉五力的弓,而且五十米内几乎百射百中,等会儿可不要让你六哥说过的话掉在地上。”
“孙儿相信七弟能做到。”六阿哥毫不胆怯的主动道。
康熙点了点头,“那朕拭目以待。”
他自然知道六阿哥不是在吹嘘胞弟,二胞胎中的两个阿哥的确无愧于“八阿哥到朕身边来,你年纪最小,又刚刚病愈,等会儿看哥哥们比试就是了,无需下场。”
提了六阿哥,问了七阿哥,唤了八阿哥。
站在一旁的四阿哥轻轻抿了抿唇,从皇玛法出现到现在,只跟五个皇孙说过话,二伯家的弘皙堂兄,二伯家的弘晟堂兄,再就是他们府里的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了。
祥瑞之胎,嫡出之子,这何其不公,阿玛都不曾在学业上区别对待过他们。
被唤上前去的八阿哥才是情绪最复杂的那个,作为皇孙,那肯定孙以爷贵、子以父贵,他太了解皇玛法了,看来接下来这段时间皇玛法是打算抬举阿玛了。
也对,虽然皇玛法这几年屡屡打压八叔,但八爷党的势力已呈尾大不掉之势,不是皇玛法打压几下就能消失的。
所有上前请安的皇孙,除雍王府外,其余各府都是只有在上书房读书的才能被皇上额外关注。
“取朕的十力弓来。”
康熙先给皇孙们打了个样,百米之外,二射二中,赢得阵阵喝彩声,皇孙们几乎全都目光炽热地看着皇玛法。六十岁,十一力弓,百米外。
就算是八阿哥也对上辈子的阿玛这辈子的玛法异常佩服,当过一世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后,才能明白六十岁的人要保持这样一份体力有多不容易,更何况皇玛法并非单纯的武人,他是皇帝,还是个勤政且大权独揽的皇帝。
八阿哥站在皇玛法右后侧,离了大概有两米远,既不会太近引人注目,又不会太远影响观看。
下一个上场的弘皙,用的是六力弓,同样是二射二中,不过是在五十米外。
“六哥,我也能用六力弓,只射二箭的话,力气是足够的,不会影响准头。”七阿哥小声道。
“不行,你还是用五力弓。”六阿哥同样小声道,在这儿他不好跟七弟解释,紫禁城和雍王府不同,在府里不需要藏拙,但在紫禁城他们只是皇玛法几十上百个孙子中的一个,可以出色,但不能过分的出类拔萃,都是人情世故。
七阿哥情绪一瞬间低落下来,是因为弘皙堂兄吗,听说这是皇玛法最疼爱的孙辈,哪怕二伯被废,也不能影响皇玛法对弘皙堂兄的看重,二哥不能在上书房读书好像也跟弘皙堂兄有关。
“好。”
下一个是大爷府上的弘昱阿哥,跟弘皙阿哥只差了两岁,大爷又以勇武著称,但弘昱阿哥手中拿的只是四力弓,众人也见怪不怪,直郡王失势已经有五年了,不像废太子,被二废才是去年的事情,皇上待弘昱阿哥也没有特殊之处,大家早就习惯了弘昱阿哥的落魄和可怜。
大概只有八阿哥还不习惯,不习惯在另一个世界乖巧温和又骄傲的弘昱如今这般模样。
弘昱很是平静在离靶子五十米的位置上迅速射出二箭,几乎是搭弓便射,最终二射一中,场上除了侍卫报靶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没有欢呼声,没有叫好声,也没有安慰的声音。
弘昱很平静的走下来,今日就再没他什么事儿了吧。
弘昱之后,康熙似乎是来了兴致,对每个上场射箭的皇孙或夸赞或鼓励或指点。
“再稍稍抬高一些。”
“已经很不错。”
……
“好好好,果然天生神力,七岁便能拉动五力弓。”
七阿哥既高兴又有些不甘,刚准备谢恩下场,就听二哥突然站出来道:“启禀皇玛法,七弟进步飞快,他现在已经用六力的弓了。”
“是吗,七阿哥?”康熙问道。
七阿哥不敢欺君,只能道:“是。”
“来,拿把六力的弓来给七阿哥。”
六力的弓被一个七岁的孩子拿在手上,看着还是有些不协调甚至奇怪的,但等弓被拉开,二箭皆射中靶心,场上也就只剩下惊叹声了。
二阿哥迅速撇了眼弘皙,见其面上僵硬,心中更是痛快高兴。
照十四叔的话来说,弘皙就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晚生了几年,又因着出身尊贵,这才被捧成了文武双全,实际上跟当年的叔伯们根本没法比,他阿玛早年还以体弱出名呢,现在都能拉动八力弓了,弘皙用六力弓就想碾压全场,想的美。
事实上,这会儿偷瞄弘皙的不止二阿哥一个,皇孙们尤其是在上书房念书的皇孙都忍不住打量弘皙这会儿的表情,十九岁的人被七岁的小娃娃比过去,这实在是……也就是时代变了,搁在往年,在上书房念书的六阿哥都得被七阿哥连累,怎么也要吃些苦头。
“吾家乳虎长初成,甚好!”康熙合掌大赞,“赏七阿哥神臂弓一张。”
在这之后,便再没有能超越雍王府七阿哥的成绩,当然七阿哥的六力弓还是远不如皇上用的十一力弓,真正冠绝全场的人并非七阿哥,是皇上才对。
另一边,畅春园的皇子们的心也在震撼当中。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大概是所有人对人寿命的固有印象,但此时的畅春园内,九十岁以上的老者有七人,八十到九十岁之间的老者有一百九十二人,七十岁到八十岁之间则有足足一千二百九十四人。
这并非是民间所有的长寿老人,皇上虽然布告天下耆老,年六十五岁以上者,官民不论,皆可按时赶到京城参加千叟宴,但光是一个‘按时’便能筛下去很多人了,更别说民间许多百姓怕见官、受不了舟车劳顿、无银钱赶路、怕客死异乡……
皇子们头一次见到和接触到这么多的高寿之人,突然觉得六十岁好像也不老。
第 77 章
对这件差事,皇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需要巩固自身的八爷如此,急需皇上认可的十三爷如此,被弟弟们联手坑了一把的三爷就更是如此了。
八十岁以上的老者,其中还有七位九十岁的老人,这还是‘人’吗,这都是寿星,瓷器一样脆弱的寿星。
三爷看着这些老人家花白的辫子和脸上的皱纹心都是颤的,更别说这些人颤巍巍的挪动脚步了。
“扶着扶着都扶着,别跟着爷,去另一边扶着老爷子。”
“扶这位老爷子去坐辇车,都抬稳当点。”
“四弟,把你在畅春园的辇车借我,今儿坑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五弟……”
……
三爷把兄弟们的辇车都要了来,保证他这边负责的老人家能坐就不走,能两个人扶着就不安排一个人,什么询问民情,什么嘘寒问暖……这些根本就来不及、做不了,在开宴之前,他不错眼的盯着,等开了宴,上面皇阿玛举杯讲话,他在下面却是提心吊胆,生怕哪个老爷子这会儿昏过去。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本来就年纪大了,走路都要人扶着,乍见天颜,一激动说不定就晕厥过去了。
三月份的天气里,三爷冷汗直流,前襟后背都是湿的。
前头的皇子离得近,很难注意不到三哥仿佛刚刚被水洗过的脸。
四爷都替这哥哥难受,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二哥昔日为储君,君臣有别,储君和普通皇子的立场并不相同,所以大哥在时,遇事都是大哥先拿主意出头,等大哥被圈后,出头的人就轮到三哥了。
有时候,他都感谢自己这排行,在大哥之后还有三哥排在他前面。
五爷也热,谁让他比其他兄弟都重上几十斤呢,看着三哥就更觉得热了,这会儿也在庆幸,还好他排行不是最靠前的,还有三哥和四哥在,不然被弟弟坑的就是他了,老九可不会因为他是亲哥哥就手下留情。
七爷庆幸的是千叟宴也就整寿来上一回,下次便是十年之后,到时候皇阿玛都未必还有这心情。
八爷面色肃然,皇阿玛六十岁,在场这些请来参加千叟宴的老人,年纪最轻的也有六十五岁,七十岁以上的占了一大半,八十岁以上的亦有百多人。
皇阿玛莫不是想告诫他们,或者只是想告诫他,皇阿玛还有得活呢。
九爷不知怎的,这会儿还在想着老四家的那个小崽子,怎么就投错胎了呢,他这么不耐烦和小孩子相处的人,难得碰到一个有眼缘的,却不能上门去瞧。
十爷看着皇阿玛举杯敬酒,看着皇阿玛弯腰凑到一白发老者身边亲切说话,看着皇阿玛揽过一老头的的肩膀,那老头他认得,而且是印象深刻,这老头是个铁匠,家就在京城,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嗓门很大,说话有些粗鄙。
八哥礼贤下士,接人待物都温润谦和,但跟皇阿玛现在这番举动比起来,好像又差了点东西,差了点随意自在,不过这也正常,皇阿玛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又大权在握,除非危及社稷和自身,不然做什么事情不随意自在。
千叟宴在皇子们提心吊胆中结束,接着又赶场一样跟皇上回紫禁城陪太后用晚膳。
“三哥,毕竟皇阿玛曾把安置这些老人的任务交给我们兄弟,如今千叟宴结束,咱们也该善始善终,古往今来的第一次千叟宴,如果让参宴之人有什么损伤,那便不美了。”四爷拉着自家三哥。
三爷恨不得现在就把大哥从直郡王王府拉出来,这个长兄谁愿意当谁当。
“既然早先分配好了,也都更熟悉,还是按照之前分配的,各自负责各自的部分好了。”四爷迅速道。“我去跟其他兄弟说一说,皇阿玛的千叟宴,还是尽善尽美的好。”
三爷:“……”
*
康熙上午是慈爱的祖父,中午是与民同乐的明君,晚上就是孝子了。
一天折腾下来,众人离开紫禁城时,已经巳时了。
真能折腾啊。
林侧福晋听完父子四人话,在内心感慨着。
不过六十岁倒也还年轻,搁现代,六十岁再就业的都有。
“都早点休息去吧,尤其是六阿哥和七阿哥,明天还要上课。”
四爷打发几个孩子回去,他要静下来好好想想,想想千叟宴,想想今日皇上在演武场上对几个孩子的关照,旁人家都是只有一个孩子被皇上拎出来问询,他们家却是三个。
*
隔壁,八爷府。
九爷和十爷此时都在这儿,倒不是有意商讨什么,都折腾一天了,哪还有精力,若真要商讨什么,也不会只有他们三人,是他们从回府的路上才从自家孩子那里得知,皇阿玛对四哥几个孩子的特殊关照,心下不安,这才跑来八哥府上。
四爷、八爷、九爷、十爷的宅子相邻而建,九爷和十爷去八哥府上,不过是抬抬脚的事儿。“弘旺今日没去演武场,我家那几个路上跟我说,皇上在演武场一一见了这些皇孙,而且还跟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孙单独说了话,只有老四府上例外,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得皇上垂问,之后皇上看了皇孙的箭法,让他们每人射了三箭,其中老四府上的七阿哥最为出彩,力压众皇孙,老四府上的八阿哥还被皇上带在身边。”
九爷没有隐瞒老四家八阿哥在皇上那里的特殊待遇,他是看那小崽子有眼缘,但也只是一份眼缘罢了。
八哥走到今日不容易,他们这些人也都把前程压在上面了。
怎么会不使尽手段去赢。
“皇上……”八爷欲言又止,“你们觉得皇上今日是什么意思?”
九爷哼哼了两声,“皇上折腾儿子呗,这几年皇上折腾咱们还少了嘛。”
十爷怂了怂肩,“皇上应该是还不想定下储君吧。”
“是不想定下储君,还是不想定下我为储君。”八爷表情苦涩。
一废太子后,皇上让群臣举荐太子,结果他的呼声最高,皇上却当场就不认账了,后来又直接复立了二哥。
皇上是不想要储君吗,是不想让他做储君吧。
十爷凭心而论,如果他是皇上,恐怕也不会想要一个被群臣称赞举荐的储君,那还是储君吗,权臣有时候都能裹挟皇帝,更何况人心在握的储君的。
纵观皇上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揽权收权,先在辅政大臣手中收权,之后借着宗室在八旗勋贵那里夺权,后又用皇子下旗进一步从宗室和八旗勋贵中揽权。
皇上经营这么多年,才慢慢把权利收拢回来,怎么会轻易放给儿子。
只是他想明白的太晚了,八哥被群臣举荐之后,皇上已经很难放下心防了,八哥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们现在只能一条道走下去,用人心和皇上争,皇上也是群臣的皇上,是八旗的皇上,是爱新觉罗的皇上。
“皇上只要没有想定下其他人就好。”十爷认真道。
八爷抿唇,这问题他们已经反复讨论过许多次了。
三哥缺点明显,排行靠前尚压不住底下的弟弟。
五哥缺点更明显,被蒙古出身的太后抚养长大,脸上有疤不说,关键是能力太差,在朝中就是混日子。
七哥有足疾,十二并不被皇上喜爱,在兄弟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十三就更不用说了,早年盛宠,如今已经被皇上厌弃有五年之久了,手上半点差事都没有。
十五和往后的小阿哥年纪都小了,除非皇上真能活到八九十岁,不然这些小阿哥们是没戏的。
所以唯一对他有威胁的便是四哥。
这几年他们争来斗去,耗光了早年的情份,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四哥为人谨慎,他毁不了四哥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四哥也清不完他身边的人,连皇上都清不了,何况四哥。
但四哥也没有那么让皇上满意,不然皇上直接立四哥做太子不就好了。
“皇上想定谁能定谁,老四吗。”九爷笑了笑,“我觉得我们可以换种方式,以前我们总想斗倒老四,让皇上除了八哥外,没有别的人可以再选,但如果老四也是我们这边的人呢。”
九爷提出了自己的新思路,斗不倒就拉进来。
“眼下的形势,四哥怕是看得比我们还明白,他会甘心吗。”八爷从不小看四哥,这些年在他们兄弟中能屹立不倒还不被皇上忌惮厌弃的人有几个。
“他甘不甘心不要紧,有些时候有些事儿由不得老四自己做决定。”九爷望着身侧明亮的宫灯,幽幽的道,“我们都知道老四重情念旧,对膝下子嗣看重的很,尤其是长子长女,还有老四那个侧妃林氏生下的祥瑞三胞胎,以及嫡出的八阿哥。”
“老四的长子二阿哥素来与我们亲近,三胞胎中的老大六阿哥现在就在上书房读书,年纪又小,接触他、拉拢他应该都不难,老四的长女听说已经向皇阿玛请了恩典,不用抚蒙,可以嫁在京中,算算年纪,现在已是可以定亲成亲的时候,要接触拉拢到她不容易,但拉拢她的夫婿还难吗。”
“八阿哥……这孩子太小了,不能着急,只能先让十四来,混熟了,再把人带出来,接触的多了,我还哄不了个小娃娃吗。”
“如果老四看重的子嗣全都倒向我们,这几个孩子又连着后院,老四的新欢旧爱还有嫡妻可都在内,他说不是咱们的人,谁信!”
九爷说完后,屋里陷入久久的沉默,许久之后,八爷才终于点头同意。
“就照九弟说的办,把四哥拉上船。”
“二阿哥那里,四哥已经有警惕,我们不出面,让三哥家的弘晟和五哥家的弘升多和其联系,但不要太频繁,他们之前是同窗,关系又还不错,现在有往来也是正常的。
六阿哥那里让十三弟家中的弘昌先打个前站,四哥和十三素来交好,弘昌主动靠近六阿哥也说得过去。
大格格的夫家等确定下来之后,我再安排,现在先不急着打听。
八阿哥……确实太小了,又不在上书房,但却是四哥的嫡子,九弟你先别着急,八阿哥得缓着来,先让十四找个不被怀疑的理由接触接触,与之相熟即可,别指望十四把人带出府,这小的娃娃,之前又是早产又是溺水的,谁家父母能放心。
总之,不能让四哥过早察觉到。”
第 78 章
四爷一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安稳,天还没亮就轻手轻脚的下床。
“等你主子醒了,就说爷去前院了,早膳让她自己用。”
四爷吩咐完林氏身边的丫鬟,便一阵风似得赶到前院,让人把幕僚们都请到书房来。
他近来想低调些,但又不能显得刻意低调。
“林侧福晋有孕在身,如果这时候传出胎象不稳,爷多挤出些时间来陪伴,在衙门待的时间便会相应减少。”有幕僚提议道。
“不妥。”四爷直接否决,却没解释原因。
他不想让皇阿玛为此对林氏有恶感,毕竟当儿子的儿女情长,做阿玛的一般都会从女子身上挑毛病。
“万寿节刚过,王爷感恩皇父,故在府中抄写佛经和《孝经》,供于佛前。”
“不妥。”
对年迈的皇帝而言,年龄怕是个忌讳,最好不要在这上面发挥。
……
“大格格已到定亲的年纪,王爷一番爱女之心,大格格的婚事,王爷亲自费心也不为过。”
四爷其实已经看好了人选,但婚前让小儿女相看相看也无妨,婚事繁琐,从定亲到成亲,至少也要半年。
不过这桩婚事,他只跟卿卿说过,还不曾告知福晋和李氏,也不曾透露给大格格。
四爷风风火火,他不习惯妻妾来前院,所以直接自个儿去了后院,先到的是福晋处。
清晨熹微的阳光下,四福晋正在练习儿子教的八段锦,动作轻缓,表情柔和,因为面朝西,所以并未发觉四爷的到来。
四爷这会儿倒也不急了,等福晋收势后,才开口问道:“八阿哥呢,怎么不见他?”
八阿哥昨日跟他请了假,说是累到了,要歇一日。
“还睡着呢,昨天回来的太晚了,爷有什么事儿要交代臣妾?”四福晋直接问道,她早就已经懒得像前些年那样绞尽脑汁地想和四爷多说几句话了。
“是大格格的婚事。”
四福晋挑眉:“爷之前不是准备亲自挑吗。”
寻常人家,大都是嫡母帮着庶女挑选人家。
但皇城内就不一样了,不说皇家,八旗的女子按理都要由皇上决定婚嫁,只有选秀被落了牌子的,才能回家自行婚嫁。
爷给大格格求了不用抚蒙的恩典,可也跟她言明,婚事爷要亲自掌眼,她也乐得清闲。
“是爷亲自挑,挑中了福晋的侄子。”
此一时彼一时,二阿哥回府,李氏母子四人需要有个依靠,福晋的心也要安。
“臣妾的侄子?”福晋露出笑意,是哪个侄子都不重要,爷的长女嫁进乌拉那拉家,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那他倒是好运气,入了爷的眼。”
四爷闻言有些牙疼。
满意吗,做老泰山的很难完全满意。
乌拉那拉家这几房的子嗣挑一挑,合适的本就不多,只能是矮个子里拔将军。
身份、性情,能力、长相,这些一一比较之后,他选中了二房的嫡次子星德,十七岁时便考取了武举人,在御前做了两年的三等侍卫,能御前待两年,规矩应该是都学透了。
他也派人打听了此子的性情,是个憨厚老实的。
人他亲自见了,端正大气的长相,身量都快有八尺了。
福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娘家的侄子,她也只在侄子们小的时候才见过,记得也不真切了,跟三位哥哥和五弟也多年不见了,见得最多的是三位嫂嫂和五弟妹。
“二房的侄子啊。”四福晋沉吟着,爷既然看中了,就说明这孩子有可取之处,只是,“爷可能不了解,臣妾二嫂……性子直爽,生了一张刀子嘴,有些泼辣。”
“她还能泼辣到爷的格格身上?”
“臣妾说句实在话,若在一个府里头过日子,跟婆婆相处的时间比跟丈夫待的时间都久。臣妾不了解几个侄子,但了解后宅,爷要给大格格挑夫婿,除非婚后能分出来过日子,不然还是要好好挑挑婆婆。”
四福晋可不想将来大格格嫁进去后,官司打到她这里来。
大格格如果是个爽利的,亲王长女的身份,嫁到哪家去都能立得起来,但大格格纤细敏感,便要格外注意了。
四爷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给女子选夫婿,不是看男子的父兄叔伯族人如何,而是看男子母亲的性格。
皇室的公主大都嫁去了草原,一部分是有公主府的,而留京的公主……五妹妹温宪嫁入佟家,皇上并没有额外赐下公主府。
亲王之女只能被封为和硕格格,怎么能越过公主去。
所以,郡主府没有,分家倒是可以考虑。
不过,福晋娘家适龄的未婚男子也要重新放到一起比量了,将其生母也放到考虑范围内。
福晋不提,他都不知道温文尔雅的富昌娶了个泼辣的福晋。
“爷再考虑考虑,福晋对大格格嫁进乌拉那拉家怎么看。”
“臣妾不胜荣幸,欢喜又忐忑,这才考虑的多了些,也是怕乌拉那拉家让大格格受委屈。”
福晋不反对就好。
四爷转身想走,但又鬼使神差的问了句,“福晋刚刚的提醒是否是经验之谈?”
四福晋微笑不语,说是,四爷怎么也是娘娘的亲儿子,说不是,那是昧心的话。*
隔了没几日,四爷再次来到正院。
“还得是星德,他那额娘,爷倒是也安排人查了,福晋叫娘家人来商量商量,如果要娶本王的女儿,星德婚后就得分出来,而且父母都不得再插手小两口之间的事儿,如果做不到,就当爷没提过此事,爷再给大格格物色一门亲事。”
星德生母泼辣是真的,嘴上不饶人,是个十足的性情中人,据查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都被说哭过几次,但也不是什么恶毒之人,手上没人命,待儿女也不偏心。
如果能分出来,未来不去打扰儿子儿媳,也算是桩不错的婚事。
四爷首先看重的是福晋和八哥,这才在乌拉那拉家选人,而乌拉那拉氏这几房后辈中,他能入眼也就一个星德了,本分,踏实,武艺也不差。
这个保证她还是能做的。
自阿玛去世后,乌拉那拉家便少了支柱,娘家依靠王府甚多,她在娘家说话自然有力度。
四福晋不光为大格格做了保证,还应承要照顾李氏母子,顾全大全。
“爷偏爱臣妾和八阿哥,臣妾无以为报,当管好后院,让爷无后顾之忧。”
大格格嫁进乌拉那拉家之后,李氏一系便绑在她和八阿哥这边了,八阿哥日后承继王府也就更稳当了。
“此事办成后,福晋知会李氏一声。”
由福晋告知李氏这件事,会更能让李氏知晓他的态度。
四爷不觉得这事儿办不下来,乌拉那拉家这一辈虽然没有出彩的,但也都是不是蠢货,这样的利弊都衡量不了,再者,他相信福晋对娘家的掌控力,老泰山的几个儿子还真不如女儿出色。
果不其然,没几日正院就递了消息过来,说事情办成了,四爷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去御前过个明路,再安排小儿女相看,星德毕竟是御前三等侍卫,涉及到皇阿玛身边的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还打算把星德调出御前侍卫营,做他王府的二等侍卫,再慢慢往上升,在他这边升迁比在皇阿玛那里熬资历容易多了。
没等四爷做决定,便听人进来禀告说十四来了。
四爷下意识皱眉,摸不准十四这会儿来找他做什么,朝堂这几日无大事发生,老八那边也没听说有什么动作。
“四哥,我是带着行李来的,收留我几日呗。”
“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四爷语气不太好的道。
“嘿嘿。”十四爷也不气,“这不是向你讨教来了,弟弟我志在沙场,这些年日日操练,从来也没懈怠过,只是进步不明显,不像四哥你,如今都已经能拉动四力的弓了。
我也是今年万寿节才知道,不光四哥你进步巨大,我那几个侄子也都很是厉害,七阿哥天生神力就不说了,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的箭法也比同龄人优秀许多,弟弟我是取经来了,四哥若是忙也不用管我,我跟侄儿们一块操练即可。”
四爷:“……”
“你年纪也不小了,抛下一府的人来我府里住着,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说明我们兄弟感情好,皇阿玛和额娘知道了,也会高兴的,管别人怎么看呢。”
“他们都是白天练武,你跟着几个孩子一起,是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不办了,还是衙门的公事往后拖?”
十四爷满脸郁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您整天可怜十三哥,不知道弟弟比十三还可怜,十三起码早些年风光过,皇阿玛去哪儿都就是因为没多少差事,功劳少,所以才只封了个可怜巴巴的贝子。
四爷都不想多开口,蠢货,这几年跟老八走得那么近,又怎么会被皇阿玛重用。
十三当初那是没法子了,才被卷进去,可十四呢,分明是蠢。
“你想住就住。”四爷总不能把人撵出去,“不过不许耽误他们上课。”
目的达成,十四爷也没高兴起来,贱兮兮的问道:“那四哥能跟我说说力气猛涨的诀窍吗,弟弟也想再涨上三力半。”
他就不相信,人到了三十岁以后力气还能突飞猛进,不过是四哥早年有意藏拙罢了,至于藏拙的原因,从前想不明白,现在还想不明白吗。
三哥和四哥,排行相仿,出身差不多,年岁差不多,曾经的处境也差不多,三哥当年被皇阿玛称赞允文允武,太子也没少笼络三哥,太子落马时,三哥不冲锋陷阵都不不行。
可四哥呢,有着文弱之名,当年虽也跟着太子办差,功劳什么的都没落下,可硬是没跟着太子陷进去,不过是在皇阿玛要求群臣举荐太子时,上了道折子举荐老二,复立太子,旁的什么也没做,就博了个好名声。
八哥说的不错,四哥可谓是浑身的心眼。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练武没有捷径可言,十四弟多多练练就是了。”四爷脸不红气不喘的道。
他得一人信任偏爱,应当也必须永守秘密。
第 79 章
十四爷就这么在四爷府里赖了下来。
上午和从前一样,该上朝的上朝,该去衙门便去衙门,下午和侄子们一道习武,等到了晚上,本来四爷让人准备的是客院,但十四爷不肯去客院,理由也很简单,这可是他亲哥哥家,住什么客院。
“我和侄子们一起住就行了,不用外道。”十四边说着,边把最小的逮住抱起来。
二阿哥和七阿哥都眼巴巴看着阿玛,被猛不丁抱起来的八阿哥也眼巴巴看着阿玛。
四爷摸不准十四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不想放任。
“不住客院便回你自己府里去,把八阿哥放下,他还要回你四嫂那儿。”
十四瞅着怀里的小娃娃,确实是年纪小,接触起来最困难,今个儿他在演武场上露了一手,给侄子们表演了一番什么才是真正的箭法,射的活靶,身下骑着马,手里用的是十三力弓,果然把一群小家伙迷得团团转,除了最小的这个。
刚开蒙的小家伙大概还不知道他秀那一把的实力有多强,白瞎了他专门把爱弓拿雍王府来。
不识货,还没断奶,晚上回去找娘,这算什么事儿。
十四嬉笑着跟四哥商量:“男孩子早晚要独立,晚不如早,我先带他练练。”
四爷还没说答不答应,十四抱着人就跑,倒也没往别处去,去的是四哥让人给他准备的客院。
八阿哥:“……”
他头一次这么想长大。
但凡这个世界的灵气再浓郁一些,让他能顺利修行,也就不至于被一抓一个准。
“旷儿喜欢吃什么,在十四叔这里想吃什么都行,以前喜欢吃却不能吃的统统都报上来,十四叔安排人去做。”
八阿哥想了想开始报菜名:“清炒芦笋,清炒豆芽,清炖冬瓜,清炒蒜苗,清炒豆角,清炖豆腐……”
不是清炒,就是清炖,还是清一色的素菜。
“口味倒是像你阿玛。”十四爷脸都快绿了,他是个无肉不欢的,而且还喜欢重油重盐重糖,以至于隔三差五的上火,四季常备的茶包都是败火的。
八阿哥也只是依仗记忆一试,别以为他没发现,十四叔一下午不知看了他多少次,而且明显是没憋什么好心思。
十四爷让人按照八阿哥的菜单上了半桌素菜,又点了几道他喜欢的——红焖羊肉、酱猪蹄、九转大肠、油炸藕盒、京酱肉丝。
爷俩各吃各的,席间十四还不忘诱惑小侄子。
“旷儿想不想出去玩,城外庄子上,城内西大街,只要你开口,十四叔便带你去,不用怕你阿玛额娘,有我在,他们不会说你的。”
小孩嘛,有几个不想出去玩的,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天都盼着出宫。
“不想。”八阿哥干脆利落的道。
去过都不知道多少遍的地方,对他没什么吸引力,除非十四叔能带他离京,他倒想去江南、去西北、去没去过的地方,但十四叔怕是比他还不得自由,很难离京。
“想不想学骑马?十四叔教你。”
“不想。”
“那十四叔带你去看老虎怎么样?百兽之王,还有大象、食铁兽、狮子、小鹿……”
“不去。”
“看杂耍?”
“不去。”
“听曲儿?”
“不去。”
“打猎?”
“不去。”
……
“去宫里见玛嬷?”
八阿哥摇头。
十四爷拿这油盐不进的小子没办法,干脆问道:“就完全不想出府?”
“不想。”
“行行行。”十四爷气闷,小小年纪便四大皆空了是吧,“我带你去寺庙拜佛你去不去?”
八阿哥总算是吃完这顿的不消停的晚膳了。
“不去。”“你就没什么想做的?”
八阿哥用帕子擦干净嘴巴,慢条斯理地道:“我现在想去找额娘。”
“那就是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弄不了真的弄不了!”十四爷隔天早上便走人了,在八爷府大吐口水,“我说句难听的,这孩子可能不太聪明,不能把他当五岁孩子,得当三岁看,你们想想,三岁的奶娃娃除了找娘外还知道什么。”
“反正我是弄不了,换个人吧。”十四爷最后放话。
九爷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弄不了就弄不了,说人家孩子干嘛,那还是你亲侄子呢,我们又不是没见过,看着挺机灵的,说话别太刻薄。”
“我刻薄?”十四爷都快炸了,这些损主意都是谁出的,九哥好意思说他刻薄,“你行你上。”
“我上老四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防范。”九爷没好气的道,当他没想过自己上吗。
“要不就算了。”十爷打圆场,“如果其他人能事成,少一个八阿哥也没什么。”
虽是嫡子,但听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八爷也同意,最小的这个油盐不进,偏除十四弟外其他人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接触对方,未免被四哥察觉到,还是谨慎些为好。
*
阿玛询问,八阿哥便老老实实把他和十四叔昨天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四爷差点在孩子面前没绷住脸色,老八那边的手伸得还真是长,万寿节那天的事情果然不是他多想,一个二阿哥还不够,这是又打算把八阿哥拉过去,八阿哥才多大,也对,嫡出子嗣到底不同,是最有可能继承他爵位的。
“阿玛知道了,小八先回去吧,以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玩的东西,只管跟阿玛说。”
八阿哥眨眨眼睛,富有又对他大方的爹,可遇而不可求啊,那他就不客气了。
“阿玛,我想休沐日和额娘一起出城上香。”
“可。”
“带上外祖母?”八阿哥‘得寸进尺’。
“阿玛是同意的,但此事得你外祖母和额娘同意才行。”
四爷喜欢儿子跟他毫不见外。
四福晋和乌拉那拉老夫人简直不能更同意了。
这年头皇室女眷出趟城也不容易,侧室和妾室即便得宠,在外也不能张扬,自然要守着本分,而嫡妻正室,得宠的少,内宅她们能做一半的主,但要出城非得当家的同意才行。
乌拉那拉老夫人出身宗室,姓觉罗,但家中只是闲散宗室,觉罗氏嫁进乌拉那拉家做的是继室,只生了一女,老爷去世后,她虽然是乌拉那拉家的老夫人,可偌大的府里没有一个是她的血脉。
继子、庶子和自己亲生的女儿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重要。
“福晋放心,富昌两口子既然应承了,得了好处,往后便不能反悔,我虽跟他们不住在一处,但两处宅子离得也不远,往后会时常盯着,绝不让富昌媳妇打扰郡君。”
觉罗氏没好意思跟女儿讲,虽然几房分了家,她由袭爵的二房奉养,但其余几房带走的下人里也有她的人。
前几日雍王府的大格格正式被册封为郡君。
“劳烦额娘费心,我们爷是个疼孩子的,郡君又是爷第一个孩子,捧在手里都怕化了,星德娶了郡君,前程是稳当了,但必须得爱护好郡君,这您得跟二嫂说清楚。”
“你二嫂也不是傻的,她对着妯娌嘴坏,对着丈夫孩子嘴坏,早先对我嘴上也不是那么恭敬,但你阿玛还在时候,她对着老爷也是知道闭嘴的。”
这人好话都说不好听,自个儿大概也明白,所以对上不能惹的都是尽量闭嘴,这些年在她跟前话就挺少。
“老身会让她知道,郡君不是她能惹的。”
四福晋把剥好的橘子递给额娘,这才说起明日的安排,“中午日头晒,所以一早用完早膳便出发,等下午日头那么毒了再启程,额娘今日就留下来住吧,免得来回奔波。”
觉罗氏没拒绝,心中熨帖。
其实也不怎么需要奔波,雍王府建在正红旗,乌拉那拉府在正黄旗,要知道在内城正红旗和正黄旗这两个地界是相邻着的。
“王爷重规矩,八阿哥孝顺,福晋往后都是好日子。”觉罗氏欣喜感慨着,不再是那几年熬日子的时候了。
“嗯嗯。”
四福晋近来心中越发有底气,爷许诺的未来亲王之位,李氏一系的投靠,还有爷对八阿哥的疼爱,可以说她未来没有太多可愁的了。
四福晋直接让人在正院收拾了两间屋子给额娘住,反正爷已经有六年不曾在正院留宿了。
休沐日,八阿哥跟着额娘和外祖母在城外寺庙用了斋饭,天快黑时才回府。
二阿哥被三伯家的弘晟堂兄和五伯家的弘升堂兄叫出去,也是玩到天黑才回来。
另一边,四爷先是将大格格的婚事在御前过了明路,紧跟着就把未来女婿调到雍王府做二等侍卫,原来御前三等侍卫的空额则是由乌拉那拉家旁支的子嗣补上,没办法,这名额虽是乌拉那拉家嫡支的,但除了星德外,其余的小辈都难以胜任。
乌拉那拉家也不敢往御前侍卫营里塞酒囊饭袋,与其便宜八旗其他勋贵,不如便宜旁支。
第 80 章
六阿哥是一个月后才察觉到不对劲的。
阿玛和十三叔交好,额娘和十三婶平日里也有往来,所以当十三叔的儿子弘昌总是来找他时,他并没有觉得不对劲,哪怕阿玛送他来上学时有言在先,他也并未怀疑,毕竟弘昌虽是堂兄,可也没比他大几个月,在上书房待了不过才两年而已。
“……有弘昌堂兄带着,儿子慢慢融入了上书房,跟许多堂兄弟也都能说上话了,午休时间时常聚在一起……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儿子跟前夸十四叔,不过倒没有提过八叔。”
先是二阿哥,再是八阿哥,如今又是六阿哥。
四爷的脾气并不好,哪怕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最该做的是低调,但也不能当个面团任人揉捏吧。
“阿玛知道了,不必理会他们,你在上书房当以功课为先,弘昌的事儿,你十三叔也知道,只是管不了,不用顾及你十三叔的面子。”
六阿哥有些可怜十三叔,当然这也是因为阿玛和十三叔的关系极好。
“我能不能劝劝弘昌堂兄,弘昌堂兄一直夸十四叔布库厉害、骑射厉害、枪法厉害,可我听额娘说,十三叔当年并不弱于十四叔。”
何止是不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不然皇上当时也不会选十三跟着太子办差。
“不必管他。”
四爷没同意,皇上始终不愿起复十三,甚至不愿见十三,连他都不敢贸然替十三在御前求情,小六在宫中读书,上书房离乾清宫那么近,还是要少提十三,免得被皇上撞上。
看大哥长子弘昱这几年在宫中的境遇,还有跟着大哥、二哥被圈起来的那些皇孙,就知道皇上并不缺孙子。
无独有偶,下午时分,四福晋主动让人去前院递了话,她要见爷。
“……苏努贝子……二房……”
这消息还是额娘让人递给她的,苏努贝子和阿玛是故交,阿玛去世后,苏努贝子和乌拉那拉家也保持着往来,按理苏努贝子上门不该让人警觉,哪怕一个月内上门两次,但额娘硬是从下人那儿知道了苏努和二哥的谈话内容。
一个是八爷的说客,一个虽然拒绝了,但严明绝不泄漏此事。
四爷:“……”
老太太厉害。
不过,老八这也太心急,手段太糙了。
苏努贝子是老八的人,这不是秘密,老八在朝上的人太多,有时候他都惊讶于老八收买人心的能力。
他生气但也不明白老八这么急做什么。
老八越急,他便越不能急。
老八对二阿哥、六阿哥和八阿哥用的手段都不好宣之于口,但乌拉那拉家这事儿却不同,大格格虽还未与星德定亲,但此事已在皇阿玛那里过了明面。
老八急咧咧拉拢他的未来亲家,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但这事儿不能由他来揭开,四爷把能去御前的兄弟都想了一遍,就你了,三哥。
*
八阿哥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新生活,上午学文,下午养生,每五日一次考试,考的好了便能在阿玛和额娘那里领双份的奖励。
自从他吃惯了前院的膳房之后,便央额娘让后院膳房的厨子去前院学了些菜式,被林额娘和阿玛双重调·教和认证过的菜品从此整个后院都能吃到了。
小日子过得美滋滋,都让他差点忘了阿玛还是个’富贵闲人‘。
一大家子被带到园子上,小阿哥们下午的习武课暂停,全都跟着四爷下地,八阿哥的养生课也不例外的停掉了,连在上书房读书的六阿哥都被四爷请了假。
“阿玛,每……每天都要来地里吗,休沐日呢?”二阿哥望着一大片田结结巴巴的问道,他一个月可就三天的好日子。
“到了地里就是农民,你问问园子上的农户,他们有休沐日吗。”四爷无情道。
三个被算计的儿子,就这个最年长的傻乎乎,到现在什么也没察觉到。
二阿哥伤心又惊愕,“可是下个休沐日我还跟几位堂兄弟约了去……买书的。”“想要什么书告诉苏培盛,让他安排人去买,回府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出园子,现在都去换衣裳。”
四爷带孩子种地虽然是策略和政治需求,但种都种了,就得种出个样子来。
粗布短褐,草鞋草帽,还有用茶沫子泡的大碗茶。
小阿哥们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衣裳鞋子,把辫子盘在脖子上,个个都换了模样。
现在的四爷也还没有种地的经验,所以特意请了园子上有经验的农户来教他们,他一边学,一边留心孩子们。
二阿哥跟着农户干了没多久就失了耐心,开始磨洋工。
三阿哥习惯性注意着几个弟弟的进度,八阿哥年纪小不算,剩下的几个弟弟可不能全赶在他前头,他决不能做倒数第二。
四阿哥有心做好,但又觉得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太可惜了,读书也好,习武也行,哪怕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过在这里做秀吧。
五阿哥照常全力以赴,生怕被兄弟们落在最后。
六阿哥心情愉悦,虽然又累又晒,但架不住他高兴。
七阿哥虽然力气大,但进度却没比兄长们快出来,他性子急,又学得慢,还没掌握到干活的要领。
八阿哥却是个惜力气的,学的认真,问的也认真,以至于进度远远落后于哥哥们。
负责教八阿哥的农户也乐得轻松,八阿哥问的都是他们农户能答上来的简单问题,粮种是怎么选的、种下去大概多久出苗、去年一亩地的收成有多少……这谁答不上来,这活儿干的跟在地头唠嗑也差不多了。
四爷将一切尽收眼底,等阿哥们都学得差不多了,便将人招呼过来分地。
“每人负责一部分,等会儿把位置划分出来之后,我会让人做好标志,自己的地不许其他人帮忙,只能自己干,粮食收成的时候,再比一比均产,赢了有奖赏,输了有惩处。”
四爷有心让孩子们上进,皇室不怕后人争抢,只要不越了线,争才是正常的,不争最终的结果便是沦为闲散宗室,别以为只有见了九五至尊才需要行跪拜之礼,贝勒见亲王按规矩都是要行跪拜之礼的。
做皇子皇孙的时候,尚且好说,宗室王爷们没几个端着架子,但等从皇子皇孙变成宗室,那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了,没了做皇子皇孙时的特殊地位。
上下尊卑便是如此的界限分明,不争行吗。
哪怕是八阿哥,实权亲王和空架子亲王也差得远着呢。
再说了将来领着朝廷那么多俸禄,若无功绩,岂不成了大清的蛀虫,平白受用民脂民膏。
几块地虽连在一起,但并不是平均分配的,十三岁的二阿哥总不能和五岁的八阿哥种一样的面积。
至于四爷为什么没把八阿哥剔出去,原因有二,一是不想让八阿哥落单,二是八阿哥性子本就有些懒散,他瞧着这段时间八阿哥跟算盘珠子一样,不拨不动,拨了才勉强动一动。
中间几个阿哥,大都不需要督促,只有最大的和最小的,前者稀里糊涂,后者懒懒散散。
四爷将位于自己两侧的田分给二阿哥和八阿哥,方便他实时监督。
“阿玛,敢问输了会有什么样的惩处?”二阿哥瞄了眼自己那块田,小心翼翼地问道。
奖赏他就不想了,这么大一块地,都赶上三弟那块的两倍大了。
四爷看着一大一小,道:“练字,谁输了每日多练一倍的大字,罚期……两年。”
种地几个月,罚期两年,这帐不难算吧。
二阿哥和八阿哥面面相觑,他们俩本就是所有兄弟当中每天练字时间最多的,阿玛给布置的功课,在原来的基础若是再加一倍的话……哥俩同时苦了脸。
分地的效果立竿见影,二阿哥不敢再分心,八阿哥也不再磨洋工,他算是看出来了,阿玛是见不得儿子清闲。
和皇玛法管教儿子不同,皇玛法是把儿子分成三六九等,阿玛呢,倒更像是教书先生,提拨上进的,督促后进的,显然,他和二哥都属于这一班的后进生。
八阿哥边干活边琢磨,老这么被阿玛盯着可不行,一个班上,最受先生关注的无疑是名列前茅的和吊车尾的这两拨人,他当取中庸之道,向三哥、五哥看齐。
巧了,四爷也这么想的,此时不适合锋芒毕露,但适合让皇上看见旁人锋芒毕露,把柄都是现成的,只要三哥那边把苏努贝子拉拢他未来亲家的事儿捅到御前,剩下的皇上会自己查,他特意给六阿哥请假,把人带到园子上来,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老八本就惹了皇上忌讳,现在都不知收敛,真以为皇上不会再革一次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