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林春燕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咱们专门留了闲汉们买吃食的地方,自然来的人少,可知道的人多了, 就都去那边排队了。”

    鱼香肉丝一端出去, 听闻一份只要十文钱, 半份五文钱,好多先前没买凉菜的, 就都点了这鱼香肉丝。

    这里面可是货真价实的肉,且看起来就美味的很, 再去旁边要上一大碗白花花的米饭,直吃的满嘴流油。

    宋大娘和宋大爷门口的棚子里人来人往, 有些人是来瞧热闹的,有些人却是屋里实在是没地方坐了,才坐在他这个摊子上。

    怕影响到宋大爷的生意, 来往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点上一壶粗茶, 就这半天的功夫, 宋大爷都收了十几个大钱。

    他眼睛笑眯眯的,闻着空气中传来的香味, 看着里面人来人往的热闹,仿佛也看到了他们的娟儿。

    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他们一家子开铺子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

    船夫拉完最后一趟人,固定好船就急匆匆的就往码头赶, 他可是知道今个铺子开张, 有那什么关扑, 还要推出许多新的菜色来。

    不在这天来吃,实在是有些亏。

    他往前快走了几步, 就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那几张面孔看到船夫也微微的有些惊讶。

    分明才在船上见过的。

    这些人都是专门从栖霞镇过来吃东西的,张小舅把东西卖到那边之后,就和虎子的大哥大牛搞好的关系,再也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这也就罢了,大牛那几个人自从吃了林春燕做的东西之后,吃其他的都觉得味同嚼蜡,每次张小舅带了东西去,他们都要花上几个铜板买上一些。

    上次就听张小舅说,他们今个要开铺子,大牛和同伴们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过来吃。

    船夫虽然不知道他们来白云镇是做什么的,可瞧见他们去的那个方向,分明就是林家铺子。

    船夫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大牛他们不明所以,也跟着加快了脚步,一时还跑不过船夫。

    明明撑船的时候,这船夫看起来还有些有气无力,原道都留着来抢吃的了。

    船夫越跑越快,不知道大牛这几个人为什么非要跑起来难不成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船夫又加快了脚步。

    宋大爷正在那里擦桌子,就见一阵风似的吹过来几个人。

    船夫气喘吁吁的指着大牛他们,语气很是愤怒,“你们和我个老头子计较什么,非要比我跑得快!”

    大牛也没好到哪里去,用手抵着膝盖,平息了一会儿剧烈的心跳才说,“谁知道你这个老头突然跑起来作甚!我还当这里要限人数呢。”

    两伙人一同往铺子里看了几眼,得,里面人正满着,就是不限人数,如今他们也吃不到呢。

    宋大爷这时候就笑眯眯的过来,请他们进了棚子里坐着,又问他们要不要吃凉菜。

    左右等着也无聊,大牛第一个就要了凉菜。

    宋大娘便去了铺子里面,不待会儿就端出来一盘凉拌腐竹和松花蛋。

    “这是今儿的新品,客官你们先尝尝,待会儿里面有了位置,我在帮你们端过去。”

    船夫原以为凉菜还是之前的那些,那些他都吃惯了,就没有要,再想不到连凉菜也都有了新品。

    他见大牛吃的欢,船夫也咽了咽口水说,“宋大娘,帮我也上一份来。”

    宋大娘点了头,那大牛一伙人吃到这时候才有空抬了头,竖了大拇指说,“这林家小娘子也太有本事了,不知道这蛋是什么做的,怎么这样好吃?”

    船夫随口应了几声,他的目光已经飘向了铺子东墙上开的那个小门。

    只见前面也排了长长的队伍,多数都是提了食盒,买卖的速度倒是很快。

    瞧见了王闲汉,船夫赶紧招呼一声,“这都是什么?”

    王闲汉就把食盒打开,给他看了看,“这就是那外卖,要是不想堂食的话,只去那里排了队,东西都是提前炒好的,要更快上一些。”

    他以前只拿了食盒送外卖,如今却要挑了扁担来,这样一下子就能给好几下送过去。

    累是累了些,但赚的要比从前多了许多。

    有几个等着不耐烦的人听了,自去那卖外卖的地方等着,不大一会儿就得了两碗吃食。

    还有那刚才就呼声很高的鱼香肉丝和卤猪蹄。

    “这外卖窗口可真是方便!”

    船夫看到了,想着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要去跑船,就朝宋大娘借了两个碗,过去要了一碗那什么鱼香肉丝,又把松花蛋放在了碗里。

    他这一路上端着到了码头,香味吸引了不少人,船夫得意洋洋,不像来的时候走的那样急,反而放慢了步子。

    和他一块做船夫的于老头就说,“刚才看见你把船绑了就跑,还以为你是尿急,谁知道你竟然是去买了吃食!”

    船夫就给余老头看了看他带回来的东西,“这个便宜呢,这两大碗也不过才十文钱。”

    松花蛋先不说,看起来黑乎乎的,但是那鱼香肉丝里面可是泛着红红的油光,一看就是勾人食欲的很。

    于老头咽了咽口水,“十个大钱可不少了,平常吃一碗面,也只需要四五个大钱,就能吃得饱饱的。”

    船夫摇摇头,已经顾不上和他解释,只埋头快吃起来。

    那四五文钱一碗的面条好吃是好吃,但如何能和这鱼香肉丝来比?

    还有那松花蛋,看起来不起眼,吃到嘴里确实有一股奇异的香,实在是奇也怪也。

    终于轮到了大牛进去,却见大壮和虎子正在那里埋头痛吃,旁边坐着的孙安元也不逊多让,几盘子菜都已经见了底。

    大牛刚才在外面吃了一盘子凉菜,肚子里稍微垫了些东西,要不然这时候怕早就像饿虎上山,直接扑了过去。

    可看到虎子在那里咧着嘴傻笑,还是忍不住就生气,差点一巴掌拍过去。

    虎子根本就没看出来大牛不高兴,乐呵呵的朝他招呼了两声,“大哥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来看我?”

    大牛哼哼,“你有什么好看的,我自然是来看着林家小娘子的。”

    说完也觉得话有些歧义,赶紧改了口,“我是来吃饭的。”

    虎子哦哦了两声,还给大牛推荐,“一定要吃着鱼香肉丝和那卤猪蹄,还有凉拌腐竹……。”

    一旁的大壮指了松花蛋,“我觉得这蛋也好吃的很,刚才听赵六说,明儿个一早还有皮蛋瘦肉粥,就是用这蛋做的,我可得早早的来。”

    大牛一边听着,一边赶紧去换了票。

    段夫子只觉得手脚都快忙不过来了,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铜钱,一个个的从他手上过了,换成他写的那张票。

    “这位好汉,您中了那减免一半的格子,只需要花一半的钱就能吃上。”

    中了奖的大汉乐呵呵的笑起来,一溜烟的进去选自个儿想吃的东西。

    大牛也赶紧过来,使劲转了那圆盘,他的同伴都在一旁紧张的看着。

    段夫子倒是气定神闲,还在那里说,“方才已经有人转了免单的格子,吃什么也免费呢!”

    这气氛烘托的大牛更紧张,好不容易转盘停下来了,段夫子一看乐呵起来,“八折,全场八折!”

    大牛听不懂,多问了几遍,“什么意思?八折是能省多少钱?”

    段夫子就耐心的给他们解释,“比如那鱼香肉丝十文钱一份,打八折就是八文钱。”

    大牛一听就高兴了,“竟然能省整整两文钱呢。”

    “明儿个早上你们真的开门?”段夫子还没坐下,又有人过来问这事。

    他只会点点头,“早上开门呢,晚上也到了才关门,只是早上的时候没有外卖。”

    有了铺子,林春燕自然要延长出来摆摊的时间,把一日三餐都供应上。

    段夫子边说,边后悔早上的时候没听家里大娘子的,换上那身更体面的衣裳。

    他虽然只是个账房先生,可从早到现在,谁见了他都要问转盘上的字是什么,心里颇有些自得。

    到了晚上家去的时候,也给家里的妻女们带些吃的,他如今能挣钱了,总不好再让他们操劳。

    “没了,都已经卖完了,要是想吃的话,等晚上再来。”

    张大娘和林桃红两个人的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一直在那里不停的舀菜,基本上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一开始的时候,林桃红还有些嫌弃张大娘,不想让她过来帮忙,这时候只庆幸还有个张大娘在身边。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得涨工钱。

    那用了温盘盛的好几盘子菜,就这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卖得干干净净,连个汤都没剩下。

    等明个再添了其他菜,怕是会来更多的人。

    胡大强和赵六也好不到哪里去,感觉这小半日的功夫,嗓子都快喊哑了。

    赵六以前还有些胆小,可和这么多人说了话,一时也不犯怵了。

    林春燕把大门关了,他们也要吃饭休息了,怕他们明个失望,就提前说,“今儿个这么多人,主要是咱们说了会打折,明儿个可就不这样了。”

    听了这话,倒是没几个人流露出伤心的表情,大家今天都累瘫了,想着明天人来少一点,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这时候,段夫子也从柜台后面走过来,刚才他整理了一下进账,算盘珠子都差点被他打的冒出火花来。

    这到底来了多少人。

    不过唏嘘了一阵,段夫子就顾不上这些了,已经被眼前的这些好吃的给蛊惑了,也随着其他人拿着筷子往碗里面夹了许多的菜。

    林春燕刚才在后厨已经吃了鱼香肉丝盖饭,可她还是饿。炒菜毕竟是一个体力活,要是方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饿了那么好几天,别说炒菜了,怕是连铲子都挥不动。

    宋大娘和宋大爷也被请上了桌,两个人一开始还推辞,后来干脆也就不谦让了。

    林春燕把橘子罐头也拿出来,一人倒了一些,算是做了饮子。

    赵六和胡大强已经开始咽口水,刚才这几道菜被一直在他们眼睛晃悠,林春燕还提前他们尝过,可光闻着味道,肚子又重新咕噜噜叫起来。

    林春燕也不再废话,大家碰了一杯之后,直接就闷头开吃。

    旁边还有香喷喷的米饭和大白馒头,想吃什么都自个拿。

    胡大强和赵六两个饭量大,吃了一碗就不敢再吃了,被林春燕给看出来了,拉着他们重新坐下。

    “用不着拘束,咱们以后都是自己人,饭一定要吃饱了,不然待会儿可没力气干活。”

    胡大江和赵六对视一眼,两个人嘿嘿的笑了笑,再想不到还能碰到比林春燕这样好的主家。

    不仅给他们工钱,还给他们做这样好吃的,关键是管饱。

    林春燕估摸着他们的饭量呢,所以做的额外有些多,大家看到这么多的东西,也就敞开了肚皮吃。

    宋大爷和宋大娘两个人看着桌子上热热闹闹吃饭的景象,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跟着闷头吃起来。

    “我看这鱼香肉丝很是受欢迎,明个还得再多做些。”

    “行。”林春燕答应的很干脆。

    王老太太吃着面前的鱼香肉丝盖饭,也觉得滋味是好,比平常多用了一碗饭,饭后还拿了山楂罐头出来,怕积了食。

    王小郎君和蓉姐清姐儿也吃了不少,他们从来还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菜色,一时之间倒贪了嘴,撑的肚子难受,不停的在屋里走动着。

    清姐儿不知道想到什么,问起周晚娘来,“也不知道晚娘姐姐现在走到哪里了,可是到了府城?”

    王老太太笑呵呵的,“早就到了呢,府城离咱们这里也并没有多远,你小人家家的,都忘了你是从府城来的了。”

    清姐儿面上有几分尴尬,过去缠着王老太太撒娇,“祖母你笑话我,那时候我人小,哪里就记得住那么多。”

    蓉姐儿听着这些话,眼睛里有一丝落寞,可又不知道该同谁说。

    王小郎君一心都在王老太太身上,祖孙两个亲的不行,他一直以为府城那边的娘亲对他们不闻不问,早就心生不满。

    清姐儿倒是和她一条心,只不过是年岁太小了,也不中用。

    她得回府城去。

    等他们都回了自个儿的屋子,王老太太才沉下脸来,问身旁的婆子,“可是动手了?”

    婆子点点头,“早就动手了,绝不会叫人发现的。”

    王老太太点点头,觉得那鱼香肉丝味道甚好,想着晚上也要在吃上一些,“再看看还有什么新的花样来。”

    她如今年岁大了,不过吃好喝好,血脉顺遂。

    晚上的时候,回村子就要比平常晚上许多,王英娘一直焦急的等待着,见他们回来就赶紧凑上来问,“今个生意如何?”

    几个人累的都不想说话,只林春燕还有些精神,笑盈盈的对王英娘说,“自然是好的不得了,比咱们买面条的时候来的人多了去。”

    不过她也仍然还做着面条,有些人专门过来,就是为了吃上她做的那碗面条。

    王英娘听了之后就松了一口气,“我这今天在家里也是上蹿下跳的担心着,又想想就凭咱们的手艺,哪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春燕嘿嘿的笑了几声,王英娘帮着他们把洗脚水给端了过来,“赶紧早点休息吧,明儿个不是还要早些去卖早点。”

    林春燕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洗漱之后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天一亮她就睁了眼,先背着篓子去了后山。

    路过柳娘子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韦柔姐和柳娘子两个人背着篓子,从家里面出来。

    他们的房子刚盖好,三个人就迫不及待的搬了过来,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彭老爹那副嘴脸。

    为了给他驱邪,原本就没多少的家底彻底被掏空了,就连彭平安也颇多怨言,不想再继续管彭老爹的事情。

    “听你娘说,想抓了鸭苗回家养去,可是抓了?”

    林春燕跟着他们一道上山,“哪里有时间抓,倒是我二婶说要帮着看一看,估摸着还没找到合适的。”

    柳娘子也知道他们换了铺子的事情,眼睛里有几分艳羡,“你们那生意如何?”

    “还行,不过是挣个辛苦钱。”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到了山上,林春燕把被背篓下,就开始挖起野菜来。

    韦柔姐也是个爱说笑的,凑到林春燕身边,把那些个野菜的做法都问了个清清楚楚,“还有那酸笋子,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味道就那样好。”

    林春燕这才想起来,韦柔姐最喜欢吃笋子了,就说,“那倒也不难,你回去了只管照着这法子做。”

    韦柔姐看林春燕这样毫不保留的就说了出来,有些难为情,“你且放心,我们做了只自家吃,绝不会外传的。”

    这些人大多都是朴实的,就算是得了一些好处,内心也很是难安。

    而韦柔姐身上,虽然有些许的世故,却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故而带给人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倒没什么,你们只管自己吃去。”

    又说也要在家里养只狗,“平安哥平日里出去干活的时候,家里只有我们娘两个,总觉得不放心。”

    “好在咱们都离得近,我们家时常有人,有事了只管喊我们。”

    韦柔姐见林春燕摘了许多艾草,想着清明节快来了,问她是不是要做青团。

    林春燕点了头,“到时候那天不能开火,少不得要提前备一些出来。”

    “那我们也摘一些回去。”

    “这艾草平日里就可拿来泡脚泡澡,要是身上长了疹子,洗几次就好了。”

    虽然如今的艾草还有鲜嫩,不如长到端午节的时候功效那样强,可也只是用艾草来做青团的皮,这些新鲜的倒正正好。

    回去之后,她把这些艾草去掉梗之后清洗干净,放在锅中过一遍水,再用石磨碾成了汁水。

    这时候,林桃红和张大娘两人才起来,见王英娘已经在厨房里忙着做豆腐,林春燕也在那里做着青团,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嫌弃。

    林桃红觉得自个儿这样爱睡觉,就是因为张大娘的原因,怪她把自个儿没生的能少睡些时辰。

    张大娘这是不知道林桃红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是知道了,怕是会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一顿。

    就这样,林桃红起来之后还一直在不停的打着哈欠,蹭到林春燕身边帮着她一块忙活。

    “咱们这么早就做青团吗?”

    林春燕嗯了一声,“昨天我见镇上就已经有卖麦糕的了,我想着青团也早些做出来,谁要是要的话,也好早早的从咱们这里带去。”

    林桃红听到麦糕眼睛就亮了,“昨个我怎么没瞧见,等会儿去了镇上,说什么也要买上几块吃。”

    这麦糕是用大麦和杏仁做的,碾碎之后一起煮粥,只等着凝结成块之后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上面还可以浇了麦芽糖汁子,滋味要更好一些。

    林桃红从前就喜欢吃麦糕,可是那时候舍不得花了铜板来买,如今却不同,她手里有钱呢,这次定要吃个够。

    既然决定租铺子,而不是买之后,林春燕就没有收王英娘和林桃红的钱,只让他们自个收好。

    林桃红拿着那些钱,就又盘算起再买些什么首饰来。

    “大姐,你说我如今要见的人多了,总不能头上还光秃秃的吧?”她一边揉着面,一边同林春燕说话。

    林春燕觉得好笑,往她的头上看了好几眼,“你这头上都簪了几朵花,哪里光秃秃的了?”

    “我是说簪子,除了几根木头的,我连根银的都没有呢。”

    “那等什么时候咱们休息了,带着你去买。”

    张大娘撇嘴,说林桃红又懒又馋,只惦记着怎么把钱花了。

    “手里就不能攒着钱,给漏风似的。”

    林桃红不搭理她,见林春燕已经把馅料调好了,有豆沙,黑芝麻这种甜馅儿的,也有蛋黄这种咸的,在一旁帮着一块儿搓成了圆球形的。

    一想一会儿就能吃上,干活儿的劲儿也就大了些。

    蒸完之后,这一个个的青团看起来绿油油,还散发着艾草的清香。

    林春燕看着时间不早了,和王英娘林二婶说了一声,手上拿着几个青团,打算边走边吃。

    咬上一口,艾草的香味更加浓郁,她吃的是豆沙的,红绿色配在一起,格外醒目好看。

    铺子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等了好些个人,时不时就要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往路口看几眼。

    有人等的不耐烦,就去问宋大爷,“那林家小娘子怎么还不来?”

    宋大爷笑呵呵的,指了指日头,“这才什么时候,哪里就能来的这样早。”

    “哎哟,我这肚子可都叫了好几遍了,就等着吃今儿个早上的皮蛋瘦肉粥和油炸果子呢。”

    第92章

    昨天刚开张的时候, 林春燕就说了今天早餐要供应的东西,听说有皮蛋瘦肉粥,有爱吃松花蛋的,一大早就来这里等着, 生怕晚了一步就没了。

    不用推着板车, 林春燕走起路来也比往常要快了许多, 边走边和林翠香他们说这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店门口。

    看见围了这样多的人, 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们这是来闹事的。

    那打头的就笑哈哈的说, “当我们傻了,闹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再去哪里寻了这样好吃的地方!”

    再说,就连淑芳斋从京城来的宋大厨也偃旗息鼓,根本就比不过林春燕。其他的人就是有想法, 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怕引起众怒。

    赵六和胡大强来的比较早, 两个人已经把桌椅板凳都摆好,重新擦拭了一遍, 见林春燕他们来了,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就怕他们一下子冲进来,再磕了碰了,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林春燕笑了笑, “那就先去同他们说一说, 且不能莽撞呢。”

    她先去后厨看了看她昨个儿做的皮蛋瘦肉粥, 小火慢炖了一晚上,里面的大米已经熬得开花, 时不时就能看到松花蛋瘦肉和青菜的影子,空气中都是一股浓烈的米香。

    虽说不用人在跟前守着,可宋大娘半夜里起床还是过来看了几次,确保粥不会熬糊了。

    林春燕盛了她的情,“下次可得要休息好了,这柴火只剩下几根,我是确保不会熬糊了才走的。”

    宋大娘笑呵呵的,“这人上了岁数,觉就少了,左右也没事。”

    林春燕和她边说边往锅里倒了许多油,这就开始准备炸果子。

    胡大强和赵六早上都在家里吃了些饭,不过林春燕还是先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粥,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外面陆陆续续的坐了不少人,他们都买了票,有等着要皮蛋瘦肉粥的,有等着要的凉菜和咸菜的,也有等着果子炸好的。

    早上的时候,那个外卖窗口就没有开,林桃红和张大娘就来的晚一些,他们在家里正在搓青团。

    炸果子也不难,用了面粉和鸡蛋揉成光滑的面团,醒发之后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等油热了就下锅炸。

    差不多炸到金黄色就捞出来控控油,这果子就炸好了。

    她先拿起来吃了一个,这果子十分的蓬松暄软,外面刷了一层糖皮,也十分的酥脆。

    想着果子都有了,下次得弄出豆腐脑来。

    这么想着,又做了焦锤来。

    其实就是糖油果子,是在刚才做的果子上,又用了些红糖和豆沙做馅儿,油炸之后更要香甜几分。

    价格自然也要贵上一个铜板。

    这些炸好的果子和粥一样,直接端到了大厅里,赵六和胡大强就在那里帮着舀饭,收取票。

    “没想到连早餐也是这样。”

    拿着这些票直接换了粥和果子,有人就忍不住说。

    “我倒是觉得这样方便,一来也不怕逃了单,二来也能自个儿选了想吃的。”

    不过是个稀奇的吃法,大家也都愿意捧捧场。

    皮蛋瘦肉粥喝到嘴里,入口先是微微发烫,在尝到那米香之后,这小娘子忍不住开始点起头来。

    “怎么这样好喝!”

    有不喜欢吃皮蛋的,就要那小米粥或者大米粥配咸鸡蛋吃。

    还有人过来看上几眼,没有自个想吃的,就转头去要了面条。

    早上吃一碗嫩滑细软的龙须面,再喝上几口清汤,整个人都舒坦了。

    从外面往铺子里面看,只见里面的人都是很放松自在,时不时的和有人交谈上几句,一片岁月静好。

    炸完果子,林春燕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中午要炒的菜了。

    林翠香和赵紫兰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林春燕,“咱们今儿个做什么?”

    “昨天那鱼香肉丝和凉拌腐竹卖的好,今天来吃的人肯定还有很多,咱们再把这俩菜做了,再添上两个别的。”

    昨天,林翠香和赵紫兰都分别上手试了试,这时候就有几分跃跃欲试。

    林春燕见他们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主厨的位置让给他们,自个儿退到一旁。

    她要开始卤猪蹄。

    这些猪蹄都是从镇上的屠夫那里买的,谈好了要长期订购的事情,价格也和村里的差不多。

    而且这个屠夫仔细,猪蹄上都没什么毛,不用她回来了再一个一个的拔。

    猪蹄先用冷水下锅,再放葱姜蒜焯水,把里面的浮沫都撇干净。

    又用了冰糖熬糖色,这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糖色熬好之后,里面放些香料炒香,加入花椒八角桂皮这些,将猪蹄放进去,加满水慢慢的炖。

    煮到最后的时候,这些猪蹄就变得软烂,轻轻咬上一口,就和骨头能脱开,且肥而不腻,软糯咸香。

    林春燕又把猪肉剁碎,加了些调料和莲藕,往一个方向上使劲,直到肉馅黏在一起,交替着用手把肉团成一团。

    等油温差不多六成的时候直接下锅炸,捞出来之后控好油,放在一旁备用。

    这肉馅是三分肥七分瘦,又因为加了些莲藕,口感更加的松软,把炸好的红烧狮子头放在汤汁里面,各个红彤彤油亮亮,看起来就勾人食欲。

    林翠香和赵紫兰也分别把菜炒好了,林春燕尝的味道,忍不住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竟然学得这样快,以后这两道菜就交给你们了。”

    两个人的神情都有几分激动,拉着林春燕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春燕就让赵六往外端温盘。

    外面,早就有人在眼巴巴的等着了,赵六来端盘的时候,又开始狂咽口水,想着一会儿就能吃到了,忍不住就咧了嘴笑。

    “来了来了!今儿个是什么吃食!”

    “丸子!”

    赵六赶紧纠正,“是红烧狮子头!”

    其他人哄笑,“这不是一样的东西,都是丸子。”

    大厅里的人果然没有昨天来的的多,不过有了林春燕之前打的预防针,倒是没有人觉得太失望。

    也有瞧稀罕的,专门进来换了票,来大厅里转上一圈,要上一两个菜坐在那儿,享受着自助的乐趣。

    倒是外卖的那个窗口一直人不断,张大娘和林桃红舀菜的动作一直没有停过。

    不过这两个人比昨天习惯了不少,还能时不时的和人说上几句话。

    林桃红这边也端上来那红烧狮子头,刚才进去同林春燕打招呼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流了口水,想着等会儿散了,一定要好好的吃上一些。

    昨天温夫子和余夫子没有过来吃东西,今天下了学堂,两个人就换了衣服出来,在门口的时候还碰到了山长,三个人就结伴过来。

    “最好不要碰见咱们的学生。”山长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说,“在一块吃饭总是不自在的。”

    “不知道有没有雅间?”

    “你们都不好奇段夫子在那里待的怎么样吗?他人那样清高,如今当了账房先生,怕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山长笑眯眯的看着温夫子,解释说,“段夫子已经快而立之年,他不是之前刚落榜的时候了。”

    想不开也就罢了,眼下既然当了账房先生,那就是真的放下了心结。

    温夫子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怎么不去做那私塾先生?”

    山长摸胡子的手一顿,打了个磕巴,“那就是想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是死结了。”

    一进食铺门,就见段夫子守在门口,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头也不抬的伸了手,“先换票。”

    他和人解释的口干舌燥,早就不想说话了,多亏了林春燕在他旁边放了竹叶茶,才让他嗓子得以保住。

    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段夫子才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三张熟悉的面孔。

    段夫子:……

    “熟人也得拿钱来,拿票直接去买菜,吃不完的再把票拿回来,退换掉。”

    余夫子觉得这挺有意思,让段夫子又重复的说了几遍,才拿了十个大钱出来,换了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了十文两个字,还刻了个章。

    这字一看就是段夫子写的,那章倒是有模有样,不知道是从哪里刻的。

    山长闻着大厅里传来的飘香,就多拿出几个钱来,“听说有那什么鱼香肉丝和凉拌腐竹,滋味好的不得了。”

    怎么也要多吃一些。

    不出所料,果然看见了宋书生他们,几个学子在外面,也没了在书院里那样的拘束,纷纷起身见了礼。

    “不过沐休一日,怎地不回家沐浴更衣,先跑来这里吃了?”

    山长故意板着脸说,不过这些人都知道他是什么脾性,都故意站起来告罪,倒是引得旁人都看向这边。

    山长没绷住,哈哈笑了起来,看向他们点的都是些什么菜色,打算借鉴一下。

    “山长,一定要吃着鱼香肉丝,特别下饭。”

    “还有这红烧狮子头,里面全都是肉,简直太好吃了。”

    “我看就是这里最普通的凉拌豆皮,也比咱们书院里的食堂好吃!”

    秦书生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这几个人却都听懂了,宋书生赶紧说,“你竟然把那凉拌豆皮说成普普通通?”

    “就是,你给我普普通通一个出来。”

    山长笑呵呵的拿着那张票,买了一份鱼香肉丝,一份红烧狮子头,又要了一盘凉菜,每一盘的分量并不大,但是架不住价格便宜。

    这样就可以用最少的钱,尝到更多的美味,山长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笑,这小娘子倒是个有想法的。

    温夫子要了那卤猪蹄,端上来之后,也没有直接捧起来就啃,反而斯斯文文的用筷子把骨头拆掉,再夹到嘴里。

    段夫子还让赵六给他们上了一壶竹叶茶,林春燕给他的权利很大,那些用来泡茶水的东西都随他喝。

    但他也不想占林春燕的便宜,就把这壶茶水记在了自个儿的账上。

    温夫子把那猪蹄吃到嘴里,只觉得软软弹弹,全是吃到肉的满足,又喝了一碗蘑菇汤解腻,才觉得肚中已饱。

    “下次来了,我也要上半份的卤猪蹄,这滋味真是不错。”余夫子说。

    他们三个坐在一桌上,互相尝了尝对方的东西,都想好了下次要点的吃食。

    那边的宋书生和张天河都有些幽怨的看着山长,他们十天才沐休一次,不能像书院里的夫子,可以日日过来吃。

    山长当做没有看到他们的目光,把自己点的那几道菜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也没剩下,又要了些肉夹馍打包回去。

    “怎么不卖面条了?”一个腰间别着酒壶的汉子走过来问,段夫子不认识他,只说了小店如今卖起炒菜来,“要是想吃面条的话,也可以单点了来。”

    赵六和胡大强确实认识这个人的,他就是那时候招人做工的管事,拉了一船的货去铜山换东西。

    那管事显然也还记得这两个人,当时他们都挺卖命的,只不曾想如今有了这样的活计。

    管事觉得稀奇,买了票之后就要了一碗面。

    “一冬天都在外面跑,偏偏外面的吃食都不合口味,早就想着在你们这里的码头停着了。”

    下船之后,管事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林春燕的摊子,可问了旁边的金娘子才知道,摊子搬到这边来了。

    金娘子也要搬,可码头上好几个摊子都想挨着林春燕摆摊,一时倒还没有掰扯清楚。

    远远的管事就看着门口围了不少人,不用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原以为这店里面卖的还都是面条,可谁是来了才发现,有好些个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炒菜。

    大厅里好些个人也都在吃这些东西,管事叫了面条之后,又返回到段夫子的身边,重新买了几张票,把那菜色一样要了几份。

    面条上的慢,倒是直接炒菜根本就不用等,赵六直接给他舀好了,他自个儿端到了桌子上,也学了其他人去旁边拿了餐具。

    “这倒是稀奇,哪里有人出来吃饭,还要自个动手的,这小娘子不大气,应该多请两个人才是。”

    管事的话倒是没多少人附和,大家都觉得正新鲜呢。

    只不过是自个儿拿个碗筷,又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管事说完就不再废话,先吃了自个儿最看重的那红烧狮子头,放在嘴里咀嚼几下,他就忍不住点起头来。

    “是比面条好吃。”

    不过,等面条上来之后,管事又把这话收回去了。

    那面条也是好吃的很,倒是各有各的滋味,很难让人抉择出来。

    他还以为看着还像从前一样,要煮面条的话就要等老长时间,就打算先自个儿吃完了,再让剩下的人休息。

    回去之后,难免就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他们。

    那些个人也都纷纷去找林春燕的摊子,和管事一样,在码头上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一个卖面条的。

    金娘子忍不住就乐了,“你们那管事也忒不地道了些,他自个吃饱喝足了,也不同你们说一声。”

    又给他们指了路,好些个人看见开了铺子,就有些踟蹰不敢进来。

    铺子里卖的东西自然是贵的很,他们只舍得花上几个大钱买上一碗面,既能吃饱又能解渴,花再多的钱,他们就是心肝肉的疼起来。

    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自个儿是吃的好了,可家里的妻儿老小就受起罪来。

    只有那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在门口往里面张望几眼,看到脸熟的赵六和胡大强之后,才敢进来。

    段夫子一瞧他们的打扮,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的人脸上写满了沧桑,一双眼睛也是疲惫的很,一看就是平日里干惯苦力的。

    他们这种和胡大强还不太一样,胡大强和赵六虽然也干苦力,但是他们是自由身,挣的虽然少一些,可也不会随意的被人打骂了去。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段夫子在寺庙清净惯了,只觉得天地只有头顶那么大,从来没想到这人间里,全是形形色色的人。

    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壳,有的壳很重,有的壳略微轻一些,可没有一个人是没有壳的。

    段夫子看着这些,就突然想动笔写些什么东西。

    这些干活的人不知道段夫子的心情变化,他们只拿了四五个大钱出来,再三确定就是不买,这张票还能换回大钱才进来。

    看着胡大强和赵六跟前的一盆盆菜色,这些汉子们都觉得饥肠辘辘起来,其中一个试探的问了问价格。

    赵六就说,“这边的凉菜都是四文钱一份,可以要半分,也就是两文钱。”

    “这边的就稍微贵一些,八文钱一份,四文钱半份,也有十文钱十二文钱的。”

    “且今日还有关扑,可以去抽了再来买。”

    另一个老汉用手指了那边白花花的米饭,“这个怎么卖?”

    “米饭两文钱一份,素馒头的话,一文钱两个。”

    这些人对视一眼,觉得价格比较合理,都先去抽了关扑,回来只要了那半份的凉菜和两个素馒头,也不过是才花了三文钱。

    有运气好的,连三文钱都花不了。

    关键是,这些菜色的滋味甚是好吃,里面有不少的果冻豆腐,豆皮和花生米,去哪里再找到这样便宜的东西来。

    也有人买了半份的肉菜,鱼香肉丝配上大米饭,红艳艳香喷喷的下了肚子,只觉得连日的疲惫都被扫得一干二净。

    “要是咱们能一直在这白云镇上就好了。”不知道是谁感慨了一句。

    也有个年岁较小的,吃着那白花花的米饭,就不自觉的流了眼泪来。

    不是他夸张,实在是从小到大,能吃到这白米饭的机会太少了。

    要是能一直在这里的话,他们就能时不时的过来吃上一顿,打打牙祭了。

    皮子干完活才过来,想着反正煮面条还需要一会儿的时间,他也不着急。

    这次他要吃刀削面,听住一个屋的老许说了好几个月,非说他们那里的刀削面好吃。

    两个人一块来,才发现铺子里几乎没什么人吃面条,都在吃那什么炒菜。

    问了相熟的人才知道都可以买上半份,只花上几文钱,倒是划算的很。

    皮子也就要了一份鱼香肉丝配大米饭,老许却还要了刀削面,看皮子的眼神里都是不赞同,“说好的要来吃面,你怎么又给变了?”

    皮子嘿嘿笑了两声,夹了一口鱼香肉丝放进嘴里,这里面放了好些个肉丝,连胡萝卜丝和木耳都染了肉的香,这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跟着吞下去。

    “好吃!真是太香了!”

    皮子把自己的鱼香肉丝米饭推过去,想让老许也尝一尝,被老许给无情的拒绝。

    “许哥,你真的要尝尝,不吃会后悔的。”

    皮子难得这样郑重,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老许就伸了一筷子过去,吃到嘴里之后,就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皮子哈哈大笑起来,“许哥,是不是好吃的很?我刚才听人说了,他们铺子晚上也还开门,到时候咱们再来。”

    “你钱多的花不完了?”老许瞪了皮子一眼,“不是说了攒钱娶媳妇呢。”

    皮子嘿嘿笑了几声,“着什么急,咱们就在这里停留几天,且还有关扑,我今天手气好,只用花一半的钱就行。”

    晌午的时候睡了个大觉,林春燕起来又把肉丝切碎,打算做京酱肉丝。

    有了林翠香和赵紫兰帮忙,林春燕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甚至有功夫开始研究吃的。

    京酱肉丝这道菜,她也想吃很久了。

    切好的肉丝加一个蛋清腌制起来,碗中放好要用的调料,等油热了之后就把肉丝放到锅里炒。

    林翠香和赵紫兰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灶上的锅看,要不是不会写字,两个人怕是得把林春燕的每个步骤都得记下来。

    赵紫兰还开玩笑,“我娘听说我学了那好几道菜,说什么也要让我拜你为师,正经行了礼才行。”

    林翠香在一旁也只点头,“我娘也是这么说的,等找个良辰吉日,我们两个正经拜了师。”

    拜师的意义很大,说严重一点,以后林春燕让他们往西,他们两个定然不会拒绝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仅仅说说而已的。

    林春燕倒是没有拒绝,“那就找了好日子,我正经收了你们两个学手艺。”

    赵紫兰的天赋要更高一些,基本上看一遍就能做出来,林翠香要多学上几遍,可她是个要强的,每次都不甘于落后。

    这他们两个徒弟,林春燕倒都挺满意的。

    把锅中的汤汁炒干之后,京酱肉丝就炒好了,又配了些葱白和小饼,直接像春饼一样卷着吃,一口下去,嘴里全是浓郁的酱香。

    林桃红不想动手学,可每次吃的时候都少不了她,晌午的时候那红烧狮子头就吃了不少,这时候哪怕有些吃不动,她也要走过来尝尝味道。

    “姑姑!”张小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瞬间就把吃东西张大娘给吸引了过去。

    她忙不迭地哎哟了几声,“你们怎么来了?”

    往张小妹的身后看去,就看见胡氏和张牛力也跟着过来。

    “我们听小叔叔说,你们开了铺子,想着怎么着也要过来恭贺一下,就都过来了。”

    张大娘嘴边还残留着酱汁,她随手拿袖子擦了擦,想到什么又赶紧放下,去后院里洗了脸才过来。

    张小妹把这铺子好好的打了一圈,眼里都是羡慕,“什么时候我们家也能开这样的铺子就好了。”

    胡氏却看着大厅里坐着吃饭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满足,新来的人在门口买了票进来,要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再端放桌子上,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怎么不多雇几个人,买的还让客人们动手。”

    胡氏边说边挽了袖子,就要帮他们去拿盘子和筷子。

    吃饭的人不知道胡氏是谁,见他过来帮忙,都摇手拒绝,还有人嫌胡氏,直接沉了脸。

    张牛力赶紧把胡氏拽了过来,领着她和张小妹去了后院。

    只闻到一阵阵的香味从那灶间里冒出来,时不时的还能听到说笑声,张小妹就先喊了林春燕的名字,“燕娘,你可是在忙?”

    林春燕听到了喊叫声,就赶紧洗了手挑了帘子出来。

    “小妹姐,你怎么来了?”

    林春燕见到张小妹也是很高兴,又看到了胡氏和张牛力,先问了好,领着他们去了屋子里。

    这屋子也已经铺好了东西,林春燕怕万一天气不好,或者是中午想在这里休息的时候,最起码能有个地方。

    “你们这租铺子可是花了不少钱的吧?”胡氏的颧骨高高的往上提起,紧张的看着林春燕。

    张小妹和张牛力都不满地看了胡氏一眼,“娘,这话你怎么能问出来?”

    明明在家里的时候就说好了,可是胡氏一过来,看到张大娘如今日子过得这样红火,她就忍不住问起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林春燕就笑了笑,问他们可是要来拿果冻豆腐。

    “还得多拿一些豆干,这东西能存放的时间长,就是多拿些也不怕。”

    过年那段时间,他们的果冻豆腐卖的特别红火,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买回家去炒菜,张牛力冒着风雪还过来拿了几趟货。

    这也让他们家赚了好多个钱,实实在在的过了个好年。

    林春燕他们去拜年的时候,张大舅还给他们杀了两只鸡,做了好些个菜。

    “除了那些豆干之外,我还先做了腐竹,这个能保存的时间长,明天你们走的时候,可以多带上一些。”

    一听这个,张小妹就高兴了,“那感情好,天越来越热了,我还说实在不行,就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地窖里。”

    他们家也存了不少的冰,都是张大娘告诉他们的,那地窖和林春燕家一样,里面的冰虽然有些化了,但是比外面储存的时间要长。

    天气越来越热,这存放都是个事情,林春燕都特地交代他们,东西要是坏了,可千万不要卖。

    “咱们哪怕少赚一些,也不能卖了坏的东西出去,自砸招牌不说,要是吃坏了肚子,可不是还得去请郎中。”

    张小妹赶紧点头,“我们记住了,不新鲜的绝对不卖出去。”

    哪怕让张牛力多跑几趟呢,也好过这样卖了不干净的东西。

    张小舅和马氏在后面那辆马车,马氏还抱着大宝,下了地就要吃的。

    马氏嫌他太吵,故意板起脸来吓唬他,大宝直接就在大厅里哭起来。

    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娘子赶紧上前,你哄一句我哄一句,大宝还是不解气,直接伸到手去打人。

    林春燕恰好从后面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大宝,你怎么能打人?”

    大宝看见林春燕出来,立刻就撇了撇嘴,想要扯着嗓子大哭一场,他还记得林春燕,当时想摸小黑玩,林春燕都不让。

    也不给他做好吃的。

    张小舅直接把大宝的嘴给捂住了,瞪了他一眼说,“你要是在这里闹起来的话,我一会儿就把你丢出去,再不带你回家。”

    这可把大宝吓得够呛,立刻闭了嘴抽抽噎噎起来,马氏又心疼起来,忙抱着他去了后院。

    “这不是能管住,还是二妗子舍不得管。”

    好在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吃完了饭,大厅里没几个人,倒是不怕吵到别人了。

    林春燕正在看向跟着马氏过来的两个小娘子,“兰姐儿慧姐儿,你们也来了。”

    两个小娘子都有些腼腆,人多的地方就不敢说话,只先行了个礼,才跟着去了后院。

    段夫子在那里看了会热闹,这时候对林春燕说,“燕娘,我看这些人来者不善呢。”

    尤其那马氏,哪里是来恭贺的,抱着大宝就先闹了一处。

    林春燕笑了笑,正要说话,就见张大舅从外面回来,看见林春燕就咧了嘴笑。

    “燕娘,我给你带了几颗果树,一会儿回去了,就给你种在后院里。”

    林春燕眼睛立刻就亮了 ,“都是些什么果树?”

    “一棵苹果树一棵桃树,还有一棵葡萄藤。”

    种下去之后两三年才能结果,但是有苗还愁长吗?

    林春燕高兴之后,还不忘了回段夫子的话,“那倒也不至于来找麻烦,毕竟都是亲人呢,谁还没点小毛病。”

    都不是圣人,相聚就是缘,包容一二就是。

    她上辈子遇到的那些个人,喜欢的讨厌的,不都成了过眼烟云,想再见一面骂上几句都难。

    林春燕让赵六和胡大强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等客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叫他们一块出来吃个饭。

    “就不回家再重新做了,正好还有些剩余的。”

    另一桌子上是赵六他们,干了这几个时辰的活,几个人也是真的饿了,林春燕说了开饭,他们就都动起筷子来。

    胡大强先吃了红烧狮子头,刚才给人盛饭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这红烧狮子头看。

    赵六也是这样,两个人一同夹住,又同时松开去加另一个。

    “啧,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两个人都有些生气,段夫子却和赵紫兰林翠香已经吃起来,还不忘点评红烧狮子头有多好吃。

    张小妹好奇的看着他们, “他们不是来干活的吗,怎么和咱们吃的一样?”

    “干活的也得和咱们一样吃饭。”张大娘老神在在的说,看这两个妯娌在那里一脸羡慕,心里就十分得意,“都是一家人。”

    回去了张大舅就帮着把那几棵果树种下,又去帮地里浇了水,说起今年的粮食收成来。

    “怕是不太好,但总比北边受灾的地方强。”

    大宝一进院子,就被那大黄狗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曾经想要玩的那只小黑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非要让马氏抱。

    闹哄哄的,林春燕打了个哈欠,让张大娘往旁边让一让,自个先睡下了。

    第二天开了铺子,有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汉子在门口向里面张望,见里面人来人往,倒是不敢进来。

    好像一进来,就会被看穿他们身上没钱一样,有些窘迫的站在门口,小声的说着什么。

    “以前摆摊子的时候,我倒是还敢去买些咸菜来,如今却是连门也不敢进了。”

    “是啊,这开了铺子之后,东西定然是贵的。”

    都知道店大欺客,谁也不想去做那个冤大头。

    他们就要转身走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人去了店东面的那个口子,不大一会儿回来,手上提着的,正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些人本来没买着咸菜就有些失望,看到那人手里的一大碗咸菜,忙拦住了问,“你们这是从哪里买的?林小娘子还卖这咸菜吗?”

    “自然是卖的,就在那个口子买的,价格也和从前一样,且这几天都有关扑。”

    一听这个,几个人就对视一眼,都去那那个外卖的口子,见果然有不少人在那里等,旁边还有人在转这关扑。

    他们就上前,先踮着脚看了看都有什么东西,那咸菜摆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中间放着的都是几盆油汪汪的,让人看了就垂涎三尺。

    他们连价格都不敢问,只看着前面的人都要了自个儿想吃的东西,那些个闲汉更是买了许多,一个人就能要上好几个食盒的。

    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直竖着耳朵听价格,直到听到可以买上半份,那些个油汪汪的肉菜,只需要花上四五个铜板就能买着。

    他咽了咽口水,回头问一同来的叶汉子,“可是也要买上一些?”

    咸菜从前的价格是一文钱一小碗,他们每次都会买上两三个铜板的,省着些吃,能吃上很久。

    被问的叶汉子眼神中有些挣扎,摸了摸胸前放着的那几个铜板,他也很想要了这些肉菜,带回去给妻儿老母改善一下伙食。

    这咸菜都这样好吃了,不用想,这些个肉菜只有更好吃的份。

    但是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只要咸菜,你们随意。”

    他们这些人本就以他当做主心骨,见他不要,其他人也都熄了这心思。

    等终于轮到了第一个人,他先要了两份咸菜装到自个儿的碗里,林桃红就让他赶紧转一下关扑,看能不能省点钱。

    结果这一转可不得了,直接来了个免单。

    这人只要了两个铜板的咸菜,看到那免单顿时后悔不,早知道就多要些肉菜了。

    后面的人也都为他可惜,叶汉子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好歹便宜了两文钱呢。”

    这么想着,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叶汉子这时也想好了,今时不同往日,他方才听林桃红讲,关扑上最差的也能便宜个九成,倒是买了肉菜才合适。

    他就点了两道菜,是前面那些闲汉们最常点的,一共花了他十个铜板,大家都被他这主动给惊呆了。

    前面那个汉子还叫了一声哥,想提醒他一下。

    叶汉子笑了笑,“刚才没想着买这些,还是看了你那关扑转到了免单,我才想着试试运气。”

    可惜的是,他的运气没有第一个人那样好,只转了个七成优惠。

    叶汉子有些失望,但还是把那七个铜板递给了林桃红,拿着那两碗香喷喷的肉菜就往外走。

    后面的人也有学他的,也有不想冒险,仍旧买了咸菜的。

    叶汉子拿着这两碗肉菜回了家,一时倒让妻儿老母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他那老母亲,更是狠狠的瞪了过去。

    “你这是有钱烧的慌了!只让你去买咸菜,你怎么买了这些个东西回来?”

    虽然那两碗肉菜的香味一直往叶汉子老母亲的鼻子里钻,但是她的神情丝毫没有缓和。

    叶汉子看着妻子和老母亲都是一副谴责的表情,只能把有关扑优惠的事情说得出来。

    “狗子抽到了免单,可他只要了两个大钱的咸菜,也只能省两文钱。”

    他又把自个儿省了三文钱的事说了出来,“还是我划算。”

    “哎哟,账哪里是这样算的!你怎么不说,你还花了七个铜板呢。”

    七个铜板,就能买上七碗咸菜,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了。

    叶汉子被说的不耐烦,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说,“只是想让你们吃点好的,也不总这样吃。”

    他家的几个孩子倒是高兴的很,从灶间拿了筷子,先递给了祖母和爹娘。

    孩子们这样懂事,大人们也不好再争吵下去,只得都拿了筷子。

    “好吃!”最小的孩子咀嚼了一口鱼香肉丝,瞬时间就被那味道征服了,不住的点着头,看起来喜庆的很。

    叶汉子也觉得这味道是从来没吃过的,尤其那卤猪蹄,五文钱就能买上这么一大块,实属是划算的很。

    见妻子和老母亲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叶汉子心里的那点懊悔才小了许多。

    一家人忙碌一整年,也吃不上一口好的,那咸菜都舍不得吃,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奢靡的时刻。

    叶汉子吃着吃着,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还是他自个儿没本事,要是有个手艺,或者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小工,也不用这样。

    他们和赵六是一个村的,吃饭的时候难免就说起他来,“还以为是个命苦的,家里只他和那病重的老母亲相依为命,偏他那娘又是个不清醒的,家里的一点活计都不能帮着干。”

    可谁知,他就像走了狗屎运一样,直接被林春燕看中,成了店里的伙计。

    “以后是不愁好日子了。”

    赵六每日是都要回家的,店里面卖不完的东西,林春燕总在晚上的时候给他们打包,让他们带回去给自家人分了。

    一开始的时候,赵六和胡大强说什么也不要,他们拿的工钱已经很多了,一天三顿的还在这里吃着饭,没道理再往外拿。

    可拗不过林春燕,他们两个人干脆投桃报李,每天晚上都送着林春燕他们回了家,再回到自个儿的村子。

    这天赵官人依旧过来,先和张大娘寒暄了几句,一口一个干姐姐叫的很亲。

    张大娘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性子,倒不像之前那样抗拒,笑着和他打趣,“前个你家大郎和二郎,说是偷跑着出来吃饭的,回去了,你家娘子可有把你们收拾一顿。”

    赵官人也不恼,笑呵呵的说,“这次倒是没有,可把我们爷三个给吓到了,还以为娘子怎么着了呢。”

    张大娘笑呵呵,“你说你们父子三个,不说你们反而不踏实了。”

    说笑几句,赵官人就去点了自个儿爱吃的,见今儿个又有什么京酱肉丝,立刻来了一份。

    又让胡大强帮着再装两份,打算一会儿了拐到书院里,去看看自家两个儿郎。

    他不知道的是,赵官人前脚刚走,他家赵娘子就使了几个钱,让闲汉来这里买了菜来。

    “且不要让咱们家官人知道了。”赵娘子还不忘叮嘱家里的丫鬟婆子。

    这些丫鬟婆子们都捂了嘴偷笑,赵娘子也不恼,“再这样笑话我,小心回头不让你们吃了。”

    林春燕家的铺子开业那天,赵官人领着家里的两个儿郎过去,赵娘子知道了,就觉得他们都有些不务正业。

    可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这父子三个就是改不了那好吃的毛病,真真是愁煞她了。

    婆子就在一旁劝着,“这总比去外面勾栏里包了其他小娘子要好。”

    “他倒是敢!”赵娘子柳眉一竖,十分的威严。

    婆子不敢再说什么,赵娘子越想越生气,“我倒是看看,这新开的铺子里倒有什么好吃的,能让他们这样。”

    赵娘子拿定主意,让闲汉去跑了趟腿,只不告诉赵官人,把开业那天新出的菜色都尝了个遍。

    吃完之后,赵娘子倒是久久没有说话,如果说上次去秦老丈人那里,只是让她领略了一二,这次就是打心里的无比佩服。

    赵官人他们父子三个回来了,还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赵娘子生气,哪里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赵官人在这里吃着京酱肉丝,赵娘子也在家里吃上了闲汉送来的京酱肉丝。

    这京酱肉丝用小饼卷了,里面再放上些葱丝,和春饼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

    赵娘子吃完之后,让婆子把东西都收拾得干净,还拿了牙粉刷了牙,确保不会被赵官人发现。

    赵官人吃着京酱肉丝觉得好,想着自家娘子在家里辛苦操持,就又多买了一份,给两个儿子送去之后,提着那份京酱肉丝就回了家。

    第93章

    赵娘子看着赵官人手里的京酱肉丝, 只觉肚中已经撑胀无比,那送来的一沓小饼,都被她吃的差不多了。

    赵官人根本无所觉,一脸诚恳地献着殷勤, “娘子,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我和两个儿子又不懂事,总惹了你生气。”

    边说, 还边给赵娘子卷了个小饼,“我今儿个一过去吃, 就觉得这定然合你的口味,你且尝尝。”

    赵娘子心里有很多句话想说, 她自然知道这小饼十分的合她的口味,不然也不能吃那么多。可如今最关键的是,这小饼再好吃, 她也一点吃不下。

    赵官人还在那里希冀的看着她, 把小饼又往前送了送, 已经挨到了赵娘子的嘴边。

    赵娘子猛的站起来,把身子背过去, “我早同你说了,我只喜欢吃些清淡的,这肉丝一看就腻歪歪。”

    说完,也不等赵官人反应, 直接甩了袖子就走。

    赵官人叹了口气, 刚想把这小饼收起来, 打算留着晚上吃,就见赵娘子身边的两个丫鬟婆子走过来, 笑容亲切的把那东西收了起来,“官人且放着,这得让我们来收。”

    “官人,你看娘子不爱吃,又时常你在家里,不若就赏了老奴。”

    赵官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婆子丫鬟把东西拿走了,他伸着手在后面喊了几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偏巧就没听到。

    刚才赵娘子吃的时候,这两个丫鬟婆子就馋得慌了,不像上次还剩了好些,够给他们解馋的,这次那京酱肉丝都被赵娘子吃了个七七八八。

    正好赵官人带了回来,两个人躲在灶间,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两个还咬耳朵,“怪不得咱们娘子也吃了那么些个,这什么京酱肉丝真是好吃。”

    婆子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还在给赵娘子赔罪的赵官人,摇摇头,“真是可怜。”

    赵大郎和赵二郎拿了那京酱肉丝之后,直接去了书院的食堂。

    这食堂说来也是山长的一个亲戚所开,手艺平平,却因为是独家生意,但凡在书院学习的书生们,都得来他这里吃饭。

    就连山长也发现,这食堂里的饭菜是越来越糊弄了,也就比涮锅水稍微好吃一点。

    别说学生们怨声载道,就是几个夫子,也时常出门打牙祭。

    山长找了这亲戚谈过两次,不过对方只觉得是大家口味变刁了,他这食堂里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这天下了学堂,学子们排着队正在打饭,不知道是谁的鼻子先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四处闻着味儿寻找。

    “难不成是食堂的大厨今儿个超常发挥,做了好菜来?”

    “你定然想多了,什么大厨!分明就是一大娘,再怎么超常发挥,也不过是把涮锅水里加点盐,变成一锅咸的涮锅水。”

    堂内哄然大笑,就是笑着笑着便心酸起来。

    张天河和宋书生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闻到了些熟悉的味道,是他们昨个才去的林家小娘铺子上才会传出来的味道。

    都是这样的香,勾人食欲。

    可惜他们只有一个肚子,吃饱了就不能再吃,不然总要留下来都尝个遍。

    “好啊!原来是你们两个,竟然背着我们偷吃!”

    秦书生喊了一句,直接把赵大郎和赵二郎偷带了东西进来的事情给讲破,引了不少人过去。

    “就说吧,咱们食堂里的大厨怎么可能做出这样香的味道。”

    赵大郎和赵二郎跟前,围的不少人都想看看他们带来的是什么吃食,味道如此香。

    这食堂里的饭菜不好,山长对这些家里人送来的吃食就宽容几分,倒是没有明令禁止过。

    往日里,也有人吃家里送来的饭菜,不过倒也没有很频繁,怕被人说喜好奢靡了去。

    赵大郎和赵二郎只把跟前的碗捂得严严实实的,谁来说话也不抬头,只拿了筷子快速的吃,腮帮子都鼓鼓囊囊。

    “这什么吃食,竟然连斯文体面都不顾了!”秦书生的嘴还在叭叭。

    赵大郎和赵二郎都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有些埋怨这些人在他们旁边,都不能拿了小饼出来卷。

    但只吃这些肉丝,就已经香的不行。

    前两天去的时候,还没有这道菜,定然是林春燕又新做的。

    兄弟两个抽了空抬头,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到了期盼。

    想着要是到了沐休那日,得先去这林家食铺里大吃一顿。

    张天河和宋书生围观了一会儿,越看肚子咕噜叫的越厉害,只能重新去排队,打了一份没什么滋味的面条。

    宋书生捞起来一筷子,吃到嘴里之后,眉头就紧紧的皱起来,有些想不明白的问,“为什么做出来就这样难吃?明明这是精粮白面,就是拿水煮了,也该好吃的很。”

    林春燕摊子上的阳春面,三文钱一大碗,虽然没有什么卤子,可那面条依旧香的很。

    张天河倒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别看只是一碗普通的阳春面,人家的汤都不知道是用了多少东西熬出来的,煮出来的面条自然好吃。”

    也有人死乞白赖的去凑到赵大郎的身边,只为了尝上一口。

    好些个人都不知道林春燕的摊子,毕竟从前她只在码头上摆摊,对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来说,那实在入不了眼。

    但是今天闻到了这样的味道,好些个人就心痒难耐,凑过去问了赵大郎是从哪里买的。

    “你们竟然不知道?”赵大郎和赵二郎脸上都是一阵惊讶,他们已经把肉丝吃完,擦了擦嘴才说,“这摊子可是摆了有好长时间,出了名的好吃。”

    尤其是好些个外县的人,坐了船也要过来吃,他们这些同窗竟然都不知道。

    赵大郎那语气,让过来问的这几个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像是什么没品的人一样。

    他不自在挠挠头,问一旁看着光秃秃食盒暗自咬牙的秦书生,“你可知?”

    秦书生点了头,“知道啊,当初他们在镇上摆摊的时候,我就去买过炸小河鱼。”

    赵大郎还继续补刀,“不仅如此,以前的胡小郎君也总去她们家那摊子上吃。”

    甚至要比他们去的还要早上一些时日呢。

    这些人脸上一时都有些胀红,都知道胡小郎君如今已经回了京城,是他们轻易高攀不上的。

    人家那样的人物,都还去这里吃东西,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这几天他们新开了铺子,新鲜的吃食更多,之前我还吃了那什么鱼香肉丝。”

    张天河忍不住出声,“昨个还有那红烧狮子头,卤猪蹄……”

    大家本来就饿,听了张天河说的,更是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到那铺子里,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

    食堂打饭的大娘见他们都在那里说话,不过来打饭,忍不住就说,“一会儿饭菜就凉了,还不快过来。”

    “那饭菜有什么好吃的。”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瞬间就引来了几声附和。

    还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干脆的发起牢骚来,“那饭菜里面连滴油水也没有,让人怎么下肚?”

    “就是,味道就不说了,冬天的时候,饭菜时常是凉的。”

    要不是因为开饭堂的是山长的亲戚,早就被撵了出去。

    最后还是山长被这动静惊动,出来劝了学生几句,这事才平息。

    不过倒是有人托了家里人从外面买上一些,给他们送来改善改善伙食。

    不出半日的功夫,就有闲汉过来书院门口,帮着这些人跑腿。

    赵大郎和赵二郎吃了那京酱肉丝之后,嘴变得更挑剔起来,兄弟两个剩下的月例钱不多,就凑在了一块,每样吃食都买上半份。

    家贫一些的学生,不愿意再额外拿了钱出来,只凑合着吃了食堂里的饭食。

    山长还特意找了食堂里的那个管事的谈话,想让自家亲戚好歹收敛一二,怎么着也要找个手艺好一点的厨子。

    “左右不过花上一贯钱,再这样闹下去,我就要真换了人。”

    原来他这亲戚为了省钱,只让自家的娘子去灶间做了吃食,他这娘子出身不好,哪里舍得用上那些个油来。

    她还觉得有些委屈,“这可比我从前吃的好上许多,里边又不是一点油花也见不到,他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太挑剔了。”

    “你别管那么多,要是再做了那样不好的饭菜,回头我就让你回老家,再不带在身边。”

    这可把她给吓坏了,第二天做饭的时候,就吨吨的用了好些个油。

    她想着,这样总不会再让别人说不好吃了。

    可哪里知道,那些个学生们看到这油汪汪的一盆菜,更是没了一点食欲。

    好在如今天不是那样的冷,不然的话,怕早就冻成了一坨。

    这运货的大船来了,叶汉子他们就有了进项,趁着如今还有关扑,又再去林春燕这食铺里买上一些东西。

    叶汉子是个有成算的,见往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不少,镇上叫索唤①的人怕更多,就有心想做了闲汉。

    他就向前面那闲汉打听,“平日里都是谁会叫了这些吃食?送一趟得多少个钱?”

    林闲汉一听,就知道叶汉子是什么意思,倒是没有藏私,“如今要说要这些吃食多的,一是那书院门口,好些个人都要东西。你要是大胆些,先买了吃食过去,他们直接就会拿了钱买,倒是更快一些。”

    叶汉子都把这些情况记在心,回去和自家的老娘妻子说了一通,“扁担咱们家有,只是得买一个好些的温盘。”

    这闲汉也不是那样好当,必须得正经去索唤的地方登记在册,交了押金才行。

    叶汉子的老娘和妻子都不同意,“就老老实实的在码头上干活,不也是挺好。”

    叶汉子却知道,在码头上干苦力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大钱,他看着那索唤的越来越多,知道机会就在眼前。

    “我主意已定,总要试试才行。”

    这样说着,就真的把家里全部的钱都拿出来,去买了温盘回来。

    张大舅和张小舅过来,不仅帮着把地里整了一遍,房前院后也都给收拾了收拾。

    “如今你们这附近也住了其他人家,倒是越来越方便了。”

    最起码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马氏和胡氏不怎么能说得上话,抱着大宝出了门,去找了赵娘子。

    如今,因为李有福跟着张小舅跑货,赵娘子和马氏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回来之后,马氏就和张大娘打听起李有福的事情来,“他可有说亲?”

    张大娘眼珠子一转,就知道马氏这是想做什么,倒是认真的想了想,“别的也就还罢了,只一点,从前我们村的杏花很喜欢他,我看着李有福的样子,约莫也是喜欢那杏花的。”

    她在这方面倒是看得透彻,只不过马氏不死心,又打听一圈之后才说,“那杏花既然已经被卖了,这两个人以后也不大可能,我把兰姐儿嫁过来,有你这个姑姑作伴,以后她也不怕被欺负了。”

    难得见马氏为兰姐儿他们这样考虑,张大娘也就点了头,“等什么时候了我过去探探口风。”

    几个小娘子隔着道门都听到了,兰姐儿羞红了一张脸,躲在了最里面。

    张小妹大咧咧的说,“兰姐儿比我还小上半岁,如今都要说亲了,咱们姐妹以后怕是相处的机会更少。”

    林桃红问她,“小妹姐,你可是也想嫁人了?”

    张小妹赶紧摇头,“我才不想!嫁人有什么好,上得伺候婆婆,下得生儿育女。生不出儿子还得说你是不下蛋的母鸡,生出儿子了也别觉得有多得意,不照样得下地干活。”

    说着就是一脸气愤填膺。

    林桃红也一脸的愁容,“我也这样想的,只盼着大家都在一块,再不要分别了去。”

    林春燕逗她,“从前也没见你有这样的心事,怎么今个就说了这样的话来,倒是招的人心里不得劲。”

    林桃红别别扭扭的,“没什么,就是乍然听到兰姐儿要说亲了,才这样想。”

    春天正是鱼虾繁殖的时候,林桃红不自在了一阵,拿了鱼篓就往外走,说要去捞些小虾回来炸了吃。

    林翠香虽然去帮了厨,可这小虾的生意也没有丢下,只不过给了三郎,让他帮着给馒头店的夫妻两个送去。

    等林桃红走了,大家又说起林翠香的婚事来,“后来可有眉目?”

    林翠香摇摇头,“我也觉得自个儿还小,不愿意早早的嫁的人,就让我娘回绝了。”

    林二婶这时候还顾不上林翠香,听她说不愿意那么早的嫁人,也就随了她的心意,打算再留她几年。

    林春燕把手艺交给了她,不管以后林翠香嫁给了谁,只要不像洪娘子那样糊涂,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如今最让她操心的,就是二郎和双姐的事情了。

    她去找人打听了一下双姐和宋娘子那干儿子的那事,果然还真听说了一些。

    回来之后又急又气,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

    再想不到,双姐竟然真的和那无赖扯在了一块。

    关起门来,林二婶仔细的问了双姐,双姐见瞒不住,大哭了一场,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了。

    “我也不过是受人蒙蔽,只以为他是好人家的正经人,谁知竟然是那样的无赖。”

    最关键的是,他们家手里的那些钱,都是从宋娘子手里弄到的。宋娘子一和他们断绝的关系,这人就再也拿不出一个铜子来。

    双姐自认为长得不错,和他在一块,也不过是图能过上好日子。

    这都成了泡影,她就干脆的不再见那无赖。

    林春燕是后头才知道的,那时候张大舅和张小舅都走了,听说她这里缺蜂蜜,还说了回头要帮着她找。

    林翠香也是一脸的愁容,“这可该如何办?”

    林春燕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你表姐和那无赖,是下了聘的?”

    林翠香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听我娘说,就是从私下见过面,拉过手。”

    林春燕沉默了一下,在这里,只要拉了小手就表示女子不贞不洁,婚事就不好说下去。

    “所以二婶就不同意了?”

    林翠香点点头,“这还如何同意?只是不同别人说就罢了。”

    她语气里甚至有一些轻视。

    林春燕郑重的看着她,“我却觉得罪不至此,不过拉了手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顶多是识人不清。”

    那些个男的还成日里去瓦舍勾栏,就是去茶楼也会找了听曲儿的,哪个不比双姐儿拉拉手严重。

    难得见她这样,林翠香也坐直了身子,细细思索起来。

    第二天,孙安元过来铺子里,说要打包一些东西,后面跟着大壮和虎子,拿了好几个大大的食盒。

    “这是要去走镖吗?”炒好菜之后,林春燕也来大厅里帮忙,她还想着再找个大娘过来帮忙洗碗,正物色人。

    只靠他们三个人的话,实在是有些吃力。

    孙安元点了点头,“是要去一趟府城,可有什么东西要捎带?”

    他们这些平日里走镖的,天南海北都能去,一些东西也能帮着捎带回来。

    林春燕也不和他客气,想了想说,“若是有合适的调料或者种子之类的,就帮着我捎带回来。”

    孙安元点了头,好些个东西路上都不能带,但是像豆干和咸菜这些,却是能保存好长时间。

    他们各自挑好,虎子又说起上次走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把我带去的东西都给吃光,从那以后只要走镖,就先得来林小娘子这里买些东西。”

    这次要送的东西比较贵重,镖局里一多半的人都跟着出去,林桃红看着他们拿了那么些个东西,就有些好奇要去送什么。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能问的,只私下里悄悄的和林春燕在那里嘀咕。

    “肯定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到时候他们走镖的那天,咱们一起去看看。”

    孙安元刚才说了,走镖的那天还要过来吃上一碗面,让他们提前多准备些。

    林春燕忙答应下来,想好了给他们做什么卤子,再装上一碟卤猪蹄和猪耳朵,保管让他们吃的饱饱的上路。

    王老太太自从收了府城里王大娘子送来的一封信之后就病倒了,身边婆子请了郎中过来看,只说着了风寒。

    婆子却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简单,王老太太这是心病。

    “东西可都送去了?”

    王老太太半撑着身子靠在炕上,额间带着蓉姐儿给做的抹额,脸色蜡黄蜡黄的。

    婆子赶紧点头,“都和镖局的人说好了,他们明儿就启程。”

    王老太太点了头,“你说我这都是造什么孽。”

    这话婆子自然不敢接,只能给老太太盖好被子,让她好歹宽些心。

    王老太太默默的背过身去,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所嫁非人,女儿也是这样,生了双胎之后就不再得宠,看着小娘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若不是还有周晚娘在,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

    偏偏周晚娘的命也不好,先是被赵王看上,只能回到镇上避难。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劫,如今那伯爵府的二儿子说要娶她,本是件高兴的事,可赵王传来了信儿,说那伯爵夫打的好主意,想等着去了周晚娘之后,再转手送给他。

    即便周家的地位不如伯爵府,周晚娘也是伯爵府正经娶回去的大娘子,怎么就无耻到打这样的主意。

    王大娘子听到这信儿的时候,当场就晕了过去,六神无主的给王老太太写的信回来。

    “真是造孽。”

    王老太太一开始不信这事是真的,赵王再那样无耻,可也已经有了赵杏花,一个不够,还有两个都填进去不成?

    可这事是赵王传出来的,不管真假,那目的很明确,就是不想让周晚娘安心的嫁给伯爵府。

    再者,王老太太真怕伯爵府就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是个难以破解的死局。

    王老太太鞭长莫及,她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君,连家里的一些事都摆不平,能帮得上王大娘子什么?

    左右不过把多年咱的体己都送了过去,不管是给周晚娘傍身也好,还是拿来疏通人情,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要不说生女儿是苦楚的。”王老太太把眼泪擦了,“什么时候都得惦记着,偏偏这一辈子哪里都是劫。”

    婆子给她打了水湿了帕子,王老太太把脸给擦了,又问婆子,“府城那边可是有来信?”

    这是问的王相公,即便不是一个娘生的,可王大娘子也是他的姐姐,总不至于什么都不做。

    婆子欲言又止,王老太太让她只管把信拿来,“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婆子只能把信递了过来,王老太太一目十行的看完,气的胸口又起伏起来。

    “这个畜生!”

    他竟然让王老太太写信给王大娘子,让她主动把周晚娘送给赵王。

    “这赵王是怎么回事!”王老太太怒急攻心,一时剧烈咳嗽起来,“不是已经有了赵杏花吗?”

    那个可怜的孩子,还不够赵王磋磨吗?

    非得让这两个姐妹,一块陷进去吗?

    周晚娘坐在屋里,并没有点着灯,沉沉的暮色照进来,平添了几分悲凉。

    霁明想要点灯,被周晚娘给喝止了,只让她先出去,“我自个儿坐会儿就好。”

    霁明担忧的看了周晚娘一眼,拿了藕粉出来,“小娘子不是喜欢喝这个,我待会儿就冲一碗来。”

    这是他们走的那天,去码头上坐船时,被那摆摊的林春燕看到了,跑过来送了一小罐。

    周晚娘把这藕粉收了,又和林春燕说了会儿话,其实两个人并没怎么交流,但都能从彼此的眼睛中感觉到那份善意。

    “我同祖母说了,她平日里也爱吃你们摊子上的东西,总会照顾一二的。”

    林春燕感激,“这一别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只希望小娘子以后顺顺遂遂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当时她不知道林春燕为什么要这样说,可如今在异乡,竟然有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过不去的坎,难不成这林春燕也知道什么?

    周晚娘看着霁明给冲好了的这碗藕粉,加入热水之后,这藕粉变得透明又粘稠,里面放的那些果子吃起来也十分的香,倒真的让她难受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

    一碗藕粉吃完,周晚娘就吩咐霁明,“去拿了笔来,这藕粉我吃着比其他地方好上不少,我就给她林小娘子写封信,再让她给我送些来。”

    霁明扑哧一声笑了,“娘子,那林小娘只不过是个摆摊的,哪里就认得字,既然想吃,咱们就打发的人过去拿一罐。”

    周晚娘却摇摇头,“我知道她不认得字,可往日里去他们那吃东西,不是说还有些书生学子们,总能找到人帮着念了,也不枉我一片感激之心。”

    霁明知道周晚娘最近心情不好,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只为什么心情不好,她却摸不着头绪。

    但她好不容易愿意干别的事情,也就没拦着,亲自拿了封信去找了小厮跑腿。

    这封信不出意料的,先被拿到了周相公那里,见上面只写了些慰问之语,倒是没别的,这才让人拿下去。

    半年之前,京城的局势不明,九王明显要比赵王更得圣心。加上伯爵府是真心想要求取周晚娘,他就顺水推舟,把周晚娘送到了白云镇避难。

    可如今不同,九王接连犯错,赵王又重新起来,刻意的打压了周家和伯爵府。

    为的是什么,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哪怕伯爵府的二儿子再喜欢周晚娘,也不可能拿了全家族的荣耀去赌。

    况且,只是让周晚娘去赵王府里享福,怎么就那样多的事?

    清明前几天,林春燕就把之前做好的青团拿了出来,摆在大厅里供大家拿取。

    清明节那天是要吃冷食的,那些个炒菜也都不用再做,只拿着青团和麦糕,再做了寒食面就行。

    张大娘这天是要去祭祖的,一早张牛力就过来接她,说好了晚上要在张大舅那里住一晚上,只让林春燕他们一定要锁好门。

    二郎现在就住在他们旁边,不过隔了道院墙,喊一嗓子就能听到,张大娘也比较放心。

    难得家里没有大人,林春燕他们就搬了张桌子在院子里,打算酿桑葚酒。

    “这次可要多做一些,再不能像菊花酒一样,早早就吃没了。”

    林春燕好笑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愿意喝菊花酒。”

    “自然是好喝。”

    之前,林桃红听林春燕说,等夏天的时候,在这些酒里面放上冰块,喝下肚子里去,不知道有多爽快。

    等着桑葚酒酿好了,她就一定要尝尝,说什么也要在冰块融化之前,喝到嘴里。

    王英娘正在盘账,她是跟着林春燕学的,不用算盘珠子就能算出来,又对又快。

    “昨天曹掌柜又来,说还想要些橘子,问咱们还有没有。”

    狗蛋爹之前去附近的村子里收橘子,着实带了好些个回来,他们也腌不了太多的橘子罐头,只把那些都卖给了曹掌柜。

    要不是林春燕喊停,狗蛋爹还能去更远的地方,收更多的橘子回来。

    他如今有些魔怔了似的,只要哪里有果树,先问有没有主,没主的就自个儿摘了,有主的就掏了钱出来。

    十里八村如今都知道,不管是什么果子,狗蛋爹都要,多的时候一筐子就能换上八九个大钱。

    这可比种地的收成要多。

    有些人就打了主意,在地里种了几棵果树,如果收成好的话,一年都衣食无忧。

    林春燕去地窖看了看,这地窖里面用竹子打了好几排的货架,东西都放的整整齐齐,还分了种类,东西都十分的好找。

    上来之后,她就对王英娘说,“橘子没剩多少了,这些我想留着慢慢吃,如果曹掌柜想要的话,就直接把橘子罐头卖过去。”

    曹掌柜知道怎么酿造罐头,买橘子自然划算的很,可谁让他没提前存了橘子,如今只能抓瞎。

    他也学聪明了,想着林春燕让人收什么水果,回头他也就跟着收了去,保证能做成罐头卖出去。

    林春燕从地窖里上来的时候,就拿了几个橘子,三个人各自分了,边吃边把桑葚洗干净。

    听说这桑葚酒需要等好长时间才能喝到,林桃红叹了一口气,把梁上吊着的陈皮拿下来,把橘子压碎成汁,里面又放了薄荷,凿了两块冰出来。

    喝下去,倒是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

    林春燕赏了一口也觉得好喝,让林桃红再去做上两杯。

    林桃红一边做一边想,“到夏天的时候,咱们食铺里也卖上这些饮子,肯定有人爱喝。”

    林春燕点头,“到时候在宋大爷的棚子里也卖上。”

    “可惜咱们今年种的西瓜太少了。”

    林春燕最爱吃的就是西瓜,每次摆完摊子回来,她都要吃上半个。

    听到这话,林春燕就叹口气,“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柳娘子那里买上一些。”

    柳娘子的地是沙地,种粮食的话不好涨,今年她就种了许多瓜,打算成熟之后,去镇上卖西瓜。

    从前村这里,也只有里正家的大儿子是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剩下的人都是在地里刨食,就连挑着东西去镇上卖的人都很少。

    倒是从来没想过,不靠种地也能活下去。

    他们早早的把门就锁上,一边酿制桑葚酒,一边喝着冰冰凉凉的饮子,春天的风吹在人身上特别的舒服,时不时的就能传来说笑声。

    林桃红半靠在林春燕的身上,小声的说,“大姐,那个张秀才要说亲了。”

    林春燕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谁,微微的挑了眉,“你怎么知道?”

    “我昨个看见了他了,他们清明节也要沐休的,我去小河边捞鱼,他也在。”

    林桃红是无忧无虑的,最大的烦恼就是和张大娘拌嘴。

    可张天河一个人在河边读书,还是让她看走了神。

    两个人之前因为春胜的事情闹过龃龉,再见了面都有些尴尬。

    这和在铺子里见面不一样。

    张天河因为里正说亲的事情正烦着,林桃红在一旁把鱼篓下了河里,等待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开口。

    还是有小鱼钻进来,那林桃红慌得去把鱼篓拿上来,却险些在泥泞的河边摔倒。

    张天河看见了,忙过来帮着她把鱼篓收上来。

    林桃红看着里面的鱼还在,倒是高兴的很,咧了嘴就笑。

    张天河被这样的林桃红笑的慌了神,鬼使神差的就把说亲的事情讲了出来。

    林桃红没听明白,回来了却细细琢磨,也品出些味道来。

    林春燕和王英娘对视一眼,都没想到林桃红之前的魂不守舍原来是因为这个。

    林春燕只能缓和的语气,慢慢的问,“他要和谁家说亲?”

    “是李员外家的那个小娘子。”

    林桃红语气里有几分愤愤不平,“他明明都不喜欢,可里正还偏要让他去,扰的他连书也读不好。”

    之前是王员外家的那个小娘子,张天河拒了一次之后,王员外就不再见张天河,里正之后又去找李员外。

    林春燕只能转移话题,“你之前不是挺讨厌他的,见了面就要吵架,何必去管他的事。”

    又说:“这酒定要密封好,不然可就不能喝了。”

    林桃红点了头,“也是。”

    桑葚酒酿好之后,林春燕把他们都放在了地窖里,又烧好水,三个人互相帮着洗了头,搓了背,才回到屋子里。

    等头发慢慢干的过程十分漫长,他们就玩起了投壶。

    “槐花也要开了,下次可以做个槐花蒸饼。”

    “还有茉莉花,到时候做了茉莉茶,再冲了豆浆喝。”

    等头发晾干了,几个人才钻到被窝里,看着月色悄悄爬上来。

    “娘不在家,还挺不习惯的。”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来。”

    “怕是得过了清明节。”

    清明节这天,来吃东西的人果然少了很多,只偶尔会有人叫了索唤,带几个青团回去。

    今个什么都要吃冷的,就连茶也只能吃冷的,习惯了热食的人,这一天吃的就很不习惯。

    段夫子的冷泡竹叶茶却喝得津津有味,听林桃红说昨天调了那陈皮饮子出来,放了冰之后滋味不同,倒是有些想喝。

    “这竹叶茶里面,也不知道能不能放上冰。”

    来到这里当账房先生之后,家里的大娘子脸色倒是好了些,尤其是他每日里都往家带上一些吃食,家里人的脸色越来越好看。

    段夫子在这里就更习惯了,一想到曾经在寺庙里吃的那些个东西,就觉得自个儿脑袋大概不灵光。

    为什么要去受那份罪?

    外面有不少人挑了扁担过来卖青团,价格倒是便宜不少,一文钱就能买上两个。

    林春燕这铺子里,却是要一文钱一个。

    不过她这里的青团个头大,里面的馅料也放的足,滋味也要好上不少,爱吃的人自然还是来她这里。

    只林桃红有些着急,站在店门口不时张望,还拿了青团出来,让过路的人看。

    有一眼生的小厮过来,林桃红赶紧把他迎进来,“可是要吃青团?”

    小厮手里拿着一封信,摆了摆手,说是要找摆摊子的林小娘子。

    林桃红有些失望,却还是去叫了林春燕。

    林春燕就净了手过来,那小厮就说了来意,要买些藕粉,还把一封信递了过来。

    林春燕接过之后,就拿去给段夫子看,“也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封信摊开在桌面上,段夫子就一字一句的读着,林春燕却一目十行的先看完了。

    看完之后,她的眉头就轻轻的蹙起来。

    小厮还在那里补充,是他们家的小娘子让他捎过来的,就是曾住在这里的王家表小姐。

    林桃红好奇的凑过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段夫子已经在那里给她讲起来,“不过是诉说一下离别的思念,说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

    林桃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问,“我们第一次见面?”

    林春燕却看明白了她在信里的意思,这是知道了赵杏花的存在,想来问问她。

    这周晚娘真是个细心之人,哪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春燕和林桃红的异样她也能回想起来,再把事情从头到尾串起来,内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只是她还不敢信,她才写信回来问她这个局外人。

    这个意思,竟然是知道杏花如今在哪里的。

    可林春燕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如果周晚娘如今是自由的,也就不会写到这样委婉的信来。

    “藕粉如今确实没有了,怕是还要再等上几天。”

    那小厮也不着急,“主要是让我拿了藕粉再回去,耽搁几日就耽搁几日。”

    这一路上本是辛苦,坐了一路的车,也没什么新鲜的吃食,可谁知来到这里之后,竟然有这么多新鲜的东西,他就像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恨不得再多留一些日子。

    “你明个再来,好吃的东西要更多。”那寒食面里有豆腐丝,胡萝卜丝,上面还切开半个蛋,虽然是冷的,但滋味实在好。

    还有寒食粥,是用新鲜摘来的桃花加入煮好的大米里,自有一股淡淡的桃花味。

    小厮点点头,就听林春燕问他周晚娘如今的情况,“那日走的匆忙,倒不知如今过得怎么样。”

    小厮只是外面一个普通跑腿的,哪里知道里面的内宅情况,只能含糊的说,“回了家自然是好的很,我家小娘子马上就要嫁给伯爵府的二郎君了,全府上下都在忙这件事呢。”

    林春燕点点头,明明之前走的时候,周晚娘还是一脸欣喜,谁知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就写了这样的信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她一时就担心起赵杏花来,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

    赵王府里,都知道朝娘子如今失了宠,赵王已经好几日不去她的房里。

    可赵杏花却觉得日子自在,巴不得赵王再也不要过来。

    赵王对她虽好,可对她就像是对待一个宠物一样,让她总觉得不舒服。

    尤其是认字的时候,她迟迟学不会,赵王的目光总是很失望,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一样。

    她也跟丫鬟打听过,想知道府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小娘子。

    这些丫鬟都是后来新换的,没人敢轻视赵杏花,都只笑着开解她,“哪里就有这样的,奴婢们从来没见过王爷对哪一个小娘子能这样好过。”

    赵杏花是绝不会信这些话的,那府里其他的莺莺燕燕算什么?新鲜过后,被随意的丢弃在一旁,日日的等着赵王过来的,不正是曾经被甜言蜜语害了的小娘子。

    她绝对不要做这样的女子。

    早再被自个儿娘卖了的时候,赵杏花就知道,再也不能相信这世界上的任何人。

    连自个儿的亲娘,都能随意的丢弃她,其他人就更是这样。

    赵王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可总觉得不好受,招了身边的人过来,问他赵杏花今天在做什么。

    “朝娘子今儿仍然在种地。”

    赵王听到这个回答,十分的不满意,冷哼了一声,问身旁的小厮,“她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难不成看不出来我在冷落她?”

    如果换了其他的小娘子,早就诚惶诚恐,眼巴巴的过来给他送汤送水。

    小厮没敢接话,没敢说朝娘子比之前还要更自在一些,听说饭都要用的更多了。

    赵王在屋里又转了两圈,实在忍不住,抬腿往朝娘子的院子里走。

    可走到一半,又生生的忍住了。

    “本王才不去看她,就让她自个好好的反思一下。”

    赵王抬腿又往回走,到了书房又问小厮,“我难道对她不好吗?她说想吃那什么豆皮豆干,我就让人千里迢迢的去买,还拿了冰给他们存着,又让李大娘子学了做去,她怎么一点也不记着?”

    小厮一直低着头,哪里敢看赵王如今这样子。

    赵王可能也觉得自个儿说的有些太多,挥手让身边的小厮出去,他自个踱步两圈之后重新做了下来,把看了好几遍的信拿出来。

    这封信让他越看越生气,最后干脆就给撕的干净,丢弃在一边。

    赵杏花是个没心的,不管他对她怎么好,心里也只有那什么李有福。

    说喜欢上山挖菌子,如今才知道都是为了那李有福。

    他赵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心里全然没有他的。

    小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这才战战兢兢的过来敲门。

    “王爷,周家来了人。”

    林春燕回家之后,就把剩下的那些藕都拿了出来,打算再做些藕粉来。

    橡子粉里也掺了些果子,日常不想做饭的时候,就把那些橡子粉也冲淡了,放了糖之后,滋味也略微好了一些。

    收拾了几罐子给周晚娘,打算让小厮一块带过去。

    王英娘在家摘了好些个槐花,林春燕一并洗了,打算做槐花麦饭。

    第94章

    槐花麦饭很容易做, 哪怕不会烹饪,只摘了槐花放在嘴里,也是甜滋滋的好吃。

    林春燕在槐花里加了一些面粉,搅拌均匀, 直接上锅蒸熟, 再配上调制好的料汁, 就能直接吃了。

    每年这时候,外面总淅淅沥沥下了雨, 林春燕把屋门关好,听着丁零当啷的雨声, 慢慢打了个哈欠。

    “早些睡吧,明个一早咱们就去上山, 肯定有蘑菇钻出来。”

    “再过几天,野菜怕也不能吃了。”

    虽然紧赶慢赶,可春天还是过的很快。

    “是得多摘些, 再做成干菜来。”

    林春燕没着急睡觉, 拿了荆条出来, 打算再编几个小筐子。

    因为没有袋子,小筐子就十分的好用, 装野菜,装吃食都能。

    “再编个大的箅子,等过几天了,摘些花晒成花茶。”

    荆条左一下, 右一下, 很快就编成型。

    林桃红和王英娘就在她的身边, 姐妹三个边说边干活,烛灯摇曳, 把她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再打了几个哈欠之后,林春燕才吹了灯睡觉。

    雨声噼啪噼啪,偶尔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过,屋里被衬得更加温暖。

    清明节过后,那船上的一群伙计又来林春燕这铺子里吃东西,这些人要了寒食面或者寒食粥,再配上一两个青团,也能吃得饱饱的。

    倒是没有人不舍得买青团,货郎们卖的虽然便宜一些,但他们来的路上就已经看了那些个青团,还有人买了两个尝味道,个头小不说,里面的馅儿也不好吃。

    这么一算,还是林春燕这里的青团更便宜一些。

    这几天他们时常就会过来吃饭,林春燕和他们一些人也混的熟了,难免就问起他们这船什么时候要走。

    皮子叹了口气,有些不舍得离开,“怕是快了呢,我看管事的已经开始清点起东西来。”

    老许他们自然也不舍得离开这里,虽然成日里在外面吃东西花的要稍微多一些,可他们一年到头也没多少这样的机会。

    林春燕就问他们:“也不知你们这船只在咱们这条河上跑,还是也去别的地方跑?”

    大家都只当林春燕是好奇,纷纷开口,“这都需得听主家的,不过自从我们上船之后,多数还只是在这一条线上跑。”

    林春燕就有些失望,她来到这里之后,倒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这个码头又处在哪个位置?

    那皮子是个机灵的,听出了林春燕话里的意思,“小娘子,可是要买些什么?”

    林春燕朝他露了一个笑容,“倒也没什么急用的,只是想着买些海货,不知道能去哪里找到?”

    一听是这个,大家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这海货多了去,不过大部分都直接卖给铺子里。小娘子要是想买的话,只在码头上等着,也有人会卖些散货。”

    林春燕成日里在码头上摆摊,倒是不曾注意这许多,听了之后,回头就拜托了船夫,让他帮着看这些。

    船夫知道她是个爱钻研吃食的,就问她要哪一方面的东西,“我倒还真见过几个,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你要买,就没过来同你说。”

    林春燕听了更是后悔不已,“我只知成日里做饭,倒是不知道这往来的船上还卖些散货,也就只买过些海带这些。”

    又回答了船夫刚才的问题,“别管是什么,干菜,果子各种海鲜,只要是能进嘴的我都要。”

    船夫就笑了起来,“这你且放心,回头我同老于他们都说上一声,只要谁在码头了,看见了就同你说一声。”

    林春燕这才谢过,想着他们这码头南北船只都有,要真有船带了各种东西来,倒是不愁做吃的东西来。

    春天里的鱼又重新多了起来,上次林桃红去下了一篓子鱼回来,他们直接炸了吃。

    这次回家,林春燕也去捞了些。

    她打算做鱼酱。

    将新鲜的鱼洗干净之后切碎,锅中放些猪油,把花椒八角等调料放进去煸炒出香味。

    切碎的鱼这时候放进去,再把她做的酱放进去一些,炒香就能关火。

    鱼酱做起来简单,可用来拌饭或者卷进馒头里,都能吃上许久。

    “吃上这个,又想起咱们那时候弄的蟹黄酱了,可惜早早就吃完了。”

    蟹黄酱总共也就弄了两罐子,一罐子还送给了胡小郎君,他们省吃俭用,剩下的那一罐子也很快吃完了。

    不过这鱼酱的味道也很美。

    林春燕吃的很满足,想着改天可以烙了那种山东小煎饼,里面裹了酱和小葱,一定好吃的很。

    想着有好吃的,人都放松下来。

    管事的把货装好之后,就来林春燕这铺子里吃东西,把各色的菜都点了一遍。

    再不吃,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了。

    又说起能打包的东西来,“可惜夏天不耐放,不然像之前那时候,多少都能带一些上船。”

    那腐竹和豆干却是能带,再来些咸菜下饭,把瓦罐小酥鱼带上两罐,管事的才算满意。

    林春燕给他装好之后,又把才做好的鱼酱拿出来,“这却是能储存的时间长一些,只是价格略微贵。”

    管事看见之后大喜过望,“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以后就是在船上飘着,也能拿到这拌饭来吃。”

    他们这些管事的油水虽然足,可不照样是在船上苦熬着,有时候好多天碰不到码头,或是为了赶时间,十天半个月的都下不了船。

    “小娘子这里可还有其他的方便携带的吃食?不管是什么咸的辣的,只管都拿了来。”

    林春燕想了想,又把橡子粉拿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喝得惯,这东西也能用来充饥,且携带非常方便。”

    管事的先让林春燕帮着给冲了一碗,喝到嘴里之后有一股淡淡的果冻豆腐的味道,就知道怕是一样的东西。再加上里面还上了一些果仁,吃起来倒也有滋有味,就点了头,“这有多少就给我都装上,我全都要了。”

    这橡子粉在他们这里卖的不是很好,林春燕就给他装了三罐子,才把管事送走。

    这一条船走了,很快又有新的船来,码头就是这样,没有永远停靠的船只。

    林春燕一时之间也有伤感,被段夫子唤了了几声才收回思绪来。

    “夫子,可是有事?”

    段夫子就把他不明白的地方拿出来,“这是如何算的这样快?怎么它加它就能直接乘起来?”

    段夫子自觉他十分的有天赋,虽然科考不顺利,但是他做的诗,可是让很多人都称赞的。

    如今就算不愿意再动笔,也仍然有一身傲气在身。

    来这里当账房,内心里也觉得是屈尊降贵了,不过是为了那月例银子和口腹之欲。

    想着想着,段夫子就觉得自个活成了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哪里还有曾经的一身傲骨。

    可实在是生计所迫,总不能让自家的妻儿老小都跟着喝西北风。

    这样傲气着,谁知前段时间每日的账对完之后,林春燕只需要看上几眼,就能看出来他哪里算的不对,让他大吃一惊。

    一开始只当林春燕天赋异禀,是这方面的天才,他也认得几个好友,都是算术这方面的奇才,文章做得不怎么样,但算术学的很快。

    可算数,只能算是杂学,在科考中没多少用处,一般也没人去钻研。

    后来才知道,这林春燕有特殊的计算方法,还交给了他们家那王英娘,算起什么账来都又快又好。

    段夫子不信邪,特地从书上找了难题出来,让林春燕心算了去。

    林春燕看着这些熟悉的题,只微微笑了笑,很快就说出了答案。

    这边段夫子连题目都还没看明白呢,等他算完,林春燕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再看给出来的得数,竟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段夫子这才放下身段,去问了林春燕。

    林春燕倒觉得这段夫子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说他清高吧,可他偏偏又很世俗,说他世俗吧,可骨子里永远带着一股傲气。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个独特活下去的方式,听了段夫子那别扭又好奇的话,林春燕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她怎么算的说了出来。

    段夫子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一样,按照林春燕教的法子算了一遍,竟还真的算出来了,且比他打算盘还要快。

    段夫子学会之后,日常算账的时候就忍不住总拿林春燕的法子来算,有时候算不对了,还要去找林春燕问明白。

    这些事情他自然都告诉了温夫子和余夫子,这两个人也都是正经学过九章算术的。听了段夫子的话,只以为他说大话。

    “你说那林小娘子能做出各种各样美味的东西来,这我是信的,就是她把那树叶都能做的天上无,地上有的好吃。可你说这算术,她一个小娘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段夫子就把林春燕告诉他说的那番说辞拿了出来,“还是他们家那老爷子从前走南闯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专门钻研这算数的老秀才,因为喜欢吃那林老爷子的手艺,就把这一招全传给了他。”

    林春燕这话半真半假,走南闯北是真,那老秀才和传授学义都是假的。

    段夫子这样解释完,就出了道题,让温夫子和余夫子算一算,又把林春燕的法子拿了出来。

    果然不出段夫子所料,他算出来的又快又对,见那两个夫子还在那里一点一点的掰扯,只把他乐呵的不行。

    “先前你们还不信邪,如此也该信了吧?”

    除了写诗之外,段夫子总算又找到了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东西,回家之后还乐呵乐呵的。

    只他瞧见大娘子又拿着鸡毛掸子等在门口,着实吓了一大跳,马上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段夫子远远的喊了一声,“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人却是不敢再往前再走,身子都是往后仰的,情况一不对,他就要撒腿往后跑。

    他家大娘子见他这样,直接冷哼一声,“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才回来?我都以为你掉到了哪个山沟里,再不回来了。”

    段夫子赶紧解释,“是去找了温夫子和余夫子,同他们商量一些事情。”

    他家大娘子又冷笑一声,“人家两个都是书院里的夫子,你一个账房先生,有什么好商量事情的?”

    大娘子对段夫子去当了账房先生,其实也是有几分怨言的。哪怕去当了私塾先生,别人见了她也能高看一眼。

    可这账房先生,除了多挣些钱来,哪里还有往日的体面。

    这且先不说,自从她嫁到段夫子家里之后,先是供他读书,之后又操持家里,是半点福也没享到,心里早就有了怨言,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段夫子一听这个,就不好再说什么,刚才高兴的心情也荡然无存,老老实实的跟着大娘子回了家,把带回来的东西放下,洗漱过后就去床上和衣躺下。

    谁不想风风光光的考上举人,再成了官老爷,可他偏偏没有那样的命。

    大娘子也觉得刚才说错了话,见段夫子连鞋也不脱,气呼呼的上前帮着他把一双鞋袜都脱掉,拿到院子去洗了。

    一边洗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段夫子自然一直没有睡着,见大娘子虽然嘴上说了他几句,可仍旧为他洗衣做饭,一时心里也有几分不好受,换了衣裳出来,找了凳子坐在了大娘子的身边。

    大娘子瞪了他一眼,“明儿个还要早起,如何还不睡?”

    段夫子看着大娘子那双因为经常干活变得粗糙的手,叹了一口气,“夜里黑,我又不急着穿,你也早些睡吧。”

    大娘子一阵沉默,自从嫁到这家里以来,她从来没听过段夫子说出这样贴心的话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倒是让我不敢认了。”

    段夫子又好气又好笑,“知你心里也不好受,可我也没其他本事,之前在寺庙那几年着实是让你们娘几个受委屈了,尤其是娘子你,家里大半的活计都让你来做了,实在辛苦的很。”

    大娘子听了这话,一时也不禁湿了眼眶,愤愤的锤了段夫子一下,正好锤在了之前大娘子打他的那地方,疼的段夫子呲牙咧嘴的叫了好几声。

    大娘子把眼泪擦了,“原来你还有良心,我还当你那心是石头做的呢。”

    段夫子倒吸了几口气,觉得胸口不疼了才说,“这账房先生我如今当着也不错,且那家小娘子都是和善的人,挣的钱也够咱们家用了,只是让你没秀才娘子的名头。”

    大娘子重新低下了头,今晚的月光不是很明亮,大娘子也不过是凭着手感在搓洗衣服。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搓起衣服的声音和远处传来不知名的虫叫声。

    那衣服终于洗好了,大娘子站了起来,随口说了一句,“账房先生就账房先生,你既然觉得干的不错,就好好在那里干,可别让人家那小娘子寒了心。”

    林春燕清明那天蒸槐花的事情,还是被林二婶知道,知道张大娘没回来,特意过来说了他们。

    “都说了那天是不能开火的,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万万不能改的,你们小人家家的,也得重视才行。”

    其实对这个规矩,林春燕并没有觉得太怎么样,她毕竟是一个现代的灵魂,这一天对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吃青团,以及放假的三天。

    且每次到清明节的时候,总会下起雨来,再吃上些冷食,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可见林二婶这样郑重,林春燕只得赶紧保证了几句,说下次再不敢。

    林二婶又说了许多,“这天不开火也是有原因的,是为了让神明保佑咱们,咱们得好好的敬着,指不定哪天就发了难。”

    就像那林老爹一样,他自个儿做了那样的事情,这不报应就来了。

    林二婶娘家的钟二哥又去了那边办事情,这次倒是没有碰上林老爹。不过钟二哥想着林二婶如今日子过得好,都是多亏了林春燕他们,就托了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还真把林老爹给找到了,不过才几个月没见,林老爹又像老了好几岁一样,眼睛都是沧桑。

    他那个小娘子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林老爹手里有几个钱,从前出门的时候,林老爹花钱可都是大方的很。

    谁知这林老爹是因为没有儿子才如此的阔绰,想着这钱不花完,也只是白便宜了别人。

    可如今不一样,有了儿子之后,林老爹什么事都要计较几分,再不像往日里那样。

    且柴米油盐过日子,哪里没有磕着碰着的时候,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深,林老爹要不是还惦记着儿子,连家都少回。

    见这钟二哥又来,林老爹心里就犯嘀咕,以为是张大娘托了他来找,见了面就塞了几个大钱过去,让他千万不要声张。

    “你也看着了,如今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多如意。只让他们母女三个死了心,可千万不要再找来。”

    钟二哥差点被气笑了,可想着林二婶的嘱咐,硬是什么都没说,只把那几个大钱收了,还继续糊弄,“可如今既然知道了你在这里,总得往回捎些钱,他们娘儿三个,日子也不好过得很。”

    林老爹直接开始卖起惨来,“我养这个儿子处处都要花钱,以后还要给娶媳妇盖房子,哪里还有多余的来。”

    钟二哥听了很是气愤,“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都答应了不透露你在哪里,你怎的连个钱也不愿意捎回去,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林老爹只往后躲,“都已经写了休书,再不相关的,只当我死了便是。”

    他再不怀疑其他,只以为张大娘他们三个离了自己之后,怕是活都活不下去,才让人来找他要钱。

    钟二哥还是生气,直接甩袖子离开,还让林老爹记住他今个说的话。

    林二婶这次倒是没有再同张大娘说什么,只把这事同林二叔抱怨了一通,嫌他们家人不地道。

    如今家里面挣钱最少的就是林二叔,一般他们娘几个商量事情的时候,他连话也插不上。听了这话也只能沉默的低头,在心里也把林老爹给埋怨上了。

    “正经说起来,什么时候去行了那拜师礼才好,总不能让燕娘成日里白教着香娘,实在失礼数。”

    这是正事,林二叔之前都已经让董婆子算好了日子,只说,“过了清明后两天就行,到时候我去买了酒来,再整两道菜。”

    “打了酒也没什么用,咱们谁也没人喝,只是你们这些男人用来消遣的。不如多买些料子,回头让我做给燕娘衣裳才是正理。”

    林二叔只能点头。

    原说张大娘只去一两天就回,可是清明节都过了,还是不见人影,连张牛力都没过来,林春燕这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林桃红也总往外面张望,段夫子看见了,安慰他们说,“去的是你们娘舅家,能出什么事情,不过是很久没回去了,多住在家里一两日而已。”

    林春燕知道张大娘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上次过年回去的时候,张大娘也不愿意在舅舅家里多住,早早的就跟着他们一块回来了。

    且如今她和林桃红都在家里,张大娘定然不会放下心,如何能多住上几日。

    林春燕已经盘算着,要是明个再不回来,她就舍下这摊子,直接去张家村那边找人。

    今个董小娘和她身边的丫鬟来了一趟食铺,自从上次上元节的时候,两个人被王大郎绑了去,回家就受了惊吓,在床上躺了一两日才好,倒也不敢像往前那样走出来走动。

    这次就是出来看陈娘子,董娘子是个有良心的人,对陈娘子的恩情一直记在心里,时不时的就会看上几眼。

    这次去看了陈娘子之后,就有些愁眉不展,她的丫鬟和她一样,都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哪怕桌上有好些个吃的东西,两个人也不像之前那样开怀,只略略的动了动筷子。

    林春燕原本就有些焦虑张大娘还不回来,见状直接走了过来,同她们聊起天。

    董小娘倒是一问就说了,“是那陈娘子的病,自从上元节之后莫名其妙的就大病一场,请了郎中看了好几次,也不见好。”

    这次去看了,陈娘子的病又严重了几分,自然让她有些忧心。

    丫鬟也是从陈娘子手里出来的,在那里过的比在自己家里还好,也没人打骂她们,噼里啪啦的把事情都说了,“那郎中说这病的蹊跷,倒看不出来是什么。”

    后面还有一句,丫鬟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因为她也觉得不太可能。

    陈娘子不过是个中人,平日里和人无怨无仇的,大家都念着她的好,怎么会被人下了毒去?

    林春燕也时常听人说起这陈娘子来,如今听她这样大病一场,倒是有些唏嘘,宽慰了几句,说要是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董小娘把这些话说出来了,心里倒没那样难受,笑了笑就说,“那感情好,我留下几个大钱,麻烦小娘子叫了闲汉,帮着给送几次饭。”

    林春燕点了头,“这事不难,你且放心,我定然记着。”

    董小娘放了心,又让丫鬟挑了些菜装到食盒里,早早的回了家。

    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大娘终于露了面,被张牛力送了回来。

    不过她脸上包了个纱布,乍然一看挺唬人的,林桃红看到张大娘这个样子,直接嚎了出来,“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打了?”

    她说话的语速本来就快,这一嗓子又尖又细,倒是把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张大娘赶紧去捂了她的嘴,朝其他人笑了笑,瞪着林桃红,“你可小点声吧!还不嫌败兴,我这不过就是摔了一跤。”

    林春燕听到大厅里的动静,走出来看到张大娘这个样子,也被唬了一大跳,听到张大娘说是自己跌倒摔了一跤,哪里肯信。

    “这怎么摔能摔到脸上?倒是太巧合了。”

    且那伤疤一看就是被打出来的,林春燕的心里已经十分的恼火,只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张大娘不想在前面丢人现眼,只去了后院才说出实话来,“不曾想被你们看出来了,我这的确是被人打的。就是你舅舅家门口的那张婆子,不过我也狠狠的打了回去。”

    张大娘语焉不详的,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林春燕就转头去问张牛力。

    张牛力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要不是因为家里事情忙,张大舅和张小舅都要过来的。

    这张大娘好不容易回去住上几天,可是家里的贵客,好好的住上一晚上在被人给打了,他们也怕林春燕心里生了龃龉。

    “姑姑第一天回去的时候,就和张婆子发生了口角,两个人对骂了一顿,不过姑姑也没吃什么亏,这事本就算完了。谁知第二天从山上祭拜完回来,两个人又碰着面了,说了几句话不对头,谁也没拉住,就这样被打了。”

    林春燕就知道这事肯定和张大娘那张嘴有关,张大娘在一旁有些讪讪的解释,“这可不是我先挑起事的事,她非说我被休了,还说我没眼光,当时看不上的人成了她男人,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好。这说的也太难听了些,我就说如今日子过得也是美的很,偏她就是不信,还说我日日要摆摊做生意,是个劳碌命。”

    张大娘越说越委屈,“从前做小娘子的时候,就时常会被她欺负了去,如今我都这把年纪了,如何肯让她再随意说了去。”

    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张大娘受了多大的委屈,可看张牛力在旁边尴尬的表情,林春燕就知道张大娘肯定是没有吃亏的。

    林春燕叹了口气,又仔细的看了那伤口,见不过有些乌青,着实没必要包得这样严重,只是张大娘怕被人看了去,才捂得严严实实,反而让人吓了一大跳。

    林春燕又问那人被打成什么样子,张牛力只说和张大娘差不多,倒是不用赔钱,两厢都占不了便宜,这就算完了。

    张大娘在一旁忍不住说,“要不是被人拦着,我肯定能打她个稀巴烂。”

    被林春燕一瞪,缩了缩脖子,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林春燕留张牛力在家里住上一晚,让他明个一走再走,又去把蒸好的槐花麦饭拿出来。

    张大娘一看这口吃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拿了勺子舀了一大口放进嘴里,这槐花蒸好之后有一股天然的香,小孩子们日常拿这个做了零嘴,在嘴里吃着也是甜蜜蜜的。

    “还是在自个家里面舒服。”张大娘叹了一口气,“再不去外面住了。”

    林春燕瞪她,“也不敢再让你随意瞎跑了,不过出去两天就能和人打架,和那三岁幼童有什么区别?”

    宋大娘方才没有过来,见张牛力出来找水洗脸,就知道他们已经说清楚了,这才挑了帘子笑盈盈的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碗冲好的茶,张大娘走了这一路,又说了好些个话,早就渴了,咕咚咕咚的喝下去,用手随意的一抹嘴巴,朝宋大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你见笑了。”

    宋大娘不以为意的摆手,“这算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事情,我原先可比你这脾气还要爆呢。”

    张大娘虽然脾气暴,但是最不愿意听别人说她脾气不好了,一听这个,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她至今没忘,林老爹送来的那封休书里,是怎么说她善妒暴躁无所出的,只让她听的面红耳赤,羞愤欲死。

    不过这些话都是不能和外人说的,宋大娘眼尖的看出了她心情的变化,又赶紧换了话题,说起他们村的二傻子来。

    “我之前托人问了啊,他愿不愿意养蜂蜜,这二傻子不知道什么是养蜂蜜,只以为我要吃蜂蜜,去山里头去摸了好几天,给拿了这一小罐子过来。”

    原先宋大娘说这人叫二傻子,林春燕还一直以为他名字就是这样,现在才知道,这二傻子是真的有些傻,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根筋。

    不过他还真是有些本事,这一小罐子蜂蜜,可够他们用上好些时候了。

    这槐花麦饭上面,林春燕直接就淋了一勺子,这野蜂蜜闻起来就有一股天然的香,吃到嘴里的滋味也是好的不行。

    张大娘把那淋了蜂蜜的槐花麦饭全都吃完了,才觉得没那么饿,听宋大娘继续往下说,“不过和他解释了一番,又说了这些个蜂蜜能拿来换钱,他倒是挺乐意。”

    “既然这么着,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了,让他来咱们店里,我同他好好说上一说。”

    宋大娘又提前说了些这傻子的情况,怕到时候冲撞了林春燕,闹得两方都不高兴。

    过了两天,这二傻子就被他哥嫂陪着一块来了,见这铺子原先是那样的不起眼,就是从这里路过,都不会多瞧上一眼。

    如今却像变了个模样似的,往来的食客众多,就是不吃饭只路过这里,也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尤其是那索唤的窗口处,更是排起了长队,这还不到晌午呢。

    二傻子也看呆了,他一开始的时候还不想来,还是因为哥嫂说来到这里有肉吃,他才不情不愿的过来。

    原以为是诓他的话,没想到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真的有肉。

    林春燕把他们请到角落里的桌子上,看二傻子一直看着那边温盘里的吃食,直接让他过去挑些爱吃的。

    这二傻子也不懂得客气,听了这话就直接站起来,把全部的肉菜都要了一遍。

    胡大强知道这肯定是林春燕要请他们吃,定然是不会要钱的,就每一份少打了一些,想给林春燕省些钱来。

    那二傻子还不高兴,只说胡大强这人不实在,明明那盘子那么大,竟然都不给装满了。

    胡大强也没办法和一个傻子理论,只能气呼呼的把盘子装满了,帮着一块端过去。

    二傻子的哥嫂见他端来了这么些个肉菜,一时吓了一大跳,赶紧要退回去,还说二傻子,“你也太不懂事了些,挑上一两盘不就行了,这么些个怎么吃得完。”

    二傻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吃起来,哪里还理会他哥嫂的话。林春燕就笑了笑,起身去给他哥嫂也拿了筷子,让他们一并跟着吃。

    二傻子的哥嫂对视了一眼,来之前就听宋大娘说过这林春燕,虽然人不大,人品却没得说,实在仗义的很。

    想着以后要是真养了蜂,少不得会经常来访,也就没客气。

    等吃的差不多了,他们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赶紧和林春燕商量起来。

    “要是你们能多养些蜜蜂的话,我这里都能收了,也不拘什么品类的蜂蜜。”

    二傻子也吃好了,满足的打了个嗝,觉得这林春燕人实在是好,见她想要蜂蜜,拍着胸脯就答应下来,“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找去,你只要给我吃这些菜就好。”

    这是连铜板也不要了,他哥嫂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这可和你从山上找蜂蜜回来不一样,是让你去养那蜜蜂,咱们之前都没养过,怎么着也得先学了去。”

    二傻子一个人肯定不行,哥嫂两个人商量一下,少不得也要跟着帮忙。

    且眼见这林春燕这里生意红火,他们跟着混口饭吃是不愁的。

    食铺里的伙计也都在关心这事,见那二傻子一个人吃了好多,米饭都盛了好几碗,都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讲究,毕竟事情还没办成,哪里就这样使劲的去吃。

    段夫子更是摇摇头,“我就是在寺庙里吃了那么些个芋头,来了铺子里也没这样大吃大喝,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林桃红每次听到段夫子,在那寺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就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只吃过一次那红糟,实在是难吃的很,倒不曾想夫子竟然能在那里待上那么久。”

    段夫子如今被调侃也不再生气,只说,“那寺庙里的饭好不好吃的另说,我自然也不能日日去那边吃,都是自个煮了饭的。”

    这样说来更觉得好笑起来,这段夫子以前只顾着读书,哪里知道生火做饭是怎么回事,能把芋头煮熟就不容易了。

    “多亏了你那芋头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要是像我们家旁边的梨花,吃了野生的芋头,那可就出了大事。”

    叶汉子打定主意要去当闲汉,他这个人犯起犟,是十头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娘子和老母亲两个人只能更节省起来,只去山上挖了野菜回来,平日里也只吃那高粱面做的窝窝头。

    孩子们都很懂事,哪怕吃过了之前带回来的鱼香肉丝,把他们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可孩子们依然没有抱怨什么,还帮着家里去摘了好些槐花来,帮着上锅蒸了。

    “这样也很好吃。”

    叶汉子看着孩子们这样懂事的话,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决心下的更大。

    一大早,叶汉子就拿着温盘早早的就来索唤窗口处排队。前两天的时候,他不敢多买东西,只拿了钱买些大家都爱点的鱼香肉丝,去了那书院门口之后,每道菜多加上一两个铜板,就有好些个书生等着买。

    这两天下来,他就赚了快四十几个大钱,比从前他在码头上干苦力,不知道要多上多少。

    叶汉子也渐渐地大胆起来,敢多要些菜色,而且他也摸出来这些学子们的脾性,一般是见一个拿什么吃食,另一个也会学了去。

    且每次都是要拿最新鲜的菜色来,他也就跟着王闲汉林闲汉他们学,收益也就慢慢地稳定下来。

    林闲汉算是带着叶汉子入了门的,一块去书院门口的时候就说,“你要是再有些本事,也跟着那王闲汉一样去了王府或者王员外府上的门房,他们这些人都爱吃得很,有时候婆子不愿意跑腿,就叫了咱们闲汉去,每次给的赏钱都不少。”

    这些事情,林闲汉要是不说的话,叶汉子哪里能知道,先是一愣,心说去这些人的府上,怕是没那么容易。

    那些个丫鬟婆子看人都是拿鼻孔,怕是嫌他们是泥腿子,都不能在门口待了去。

    难怪那王闲汉平日里穿得那样好,还有那送索唤的小娘子,打扮得也是干干净净的,听说她们日常给镇上的一些富户送去,也都有固定的客户。

    原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地送索唤,谁知道这里面也大有学问,叶汉子记住之后,回去就仔细地思索起来。

    家里的妻儿老娘都不敢随意地打扰他,这几日往回拿的那几十个大钱,远比在镇上干码头的时候多,都快把温盘的赎金给挣了回来,哪里能不高兴。

    这叶汉子天天闻着那林春燕家摊子上做的东西,早就不知道馋了多少次,这天见挣的钱多,也发了次狠,买了些回去给妻儿老小们吃。

    他要的就是那很多人都格外称赞的松花蛋。

    第95章

    叶汉子的老娘看见叶汉子带回来这松花蛋, 心里自然肉疼不已。

    要说是那肉菜也就罢了,偏偏是这种家里畜牲就能下的蛋,且颜色古怪,味道刺鼻, 只疑心他被骗了。

    可她如今也不敢再瞎说什么了, 只拿了筷子一人分了一小块, “且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一尝就不得了,明明是刺鼻的味道, 但是吃起来的滋味就是大不相同,让人回味无穷。

    这叶汉子也不是随意买了这松花蛋, 原本是带着这东西去了书院门口之后,有不少学子尝了觉得好, 还说这蛋上的图画有意境,还做了诗来,他才想拿回来尝一尝。

    且那林闲汉也说了, 要想把这吃食顺顺利利地卖出去, 最好把这些东西都尝个味儿, 客人问起来的时候,也能答个一二。

    不然拿着东西去了, 别人一问就抓瞎,那就不美了。

    叶汉子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说哪时有空了,要把林闲汉请回家来, 好好吃上一顿, 多谢他的提点。

    林闲汉也没拒绝, 只等着什么时候来吃喝一顿。

    他们不过都是穷苦人家,靠着镇上的这些酒楼才能活下去, 他也算尽了心,一心带着叶汉子入门。

    不过从前没有林春燕这铺子的时候,哪里能这样好挣钱。

    林闲汉干这闲汉也有好些个年头,可从前一日不过也才能挣八九个大钱,好些个人家都不叫索唤来。

    他听远方的亲戚说,那些个府城和京城里,就是平民老百姓家也没人开火,都是叫了索唤。

    他那时候还羡慕不已,想着他们镇上要是有更多的人叫索唤就好了,也能多些进项。不曾想自打林春燕开了这铺子之后,他们这送索唤的生意也日渐好起来,多的时候一天就能挣上二十几个大钱。

    松花蛋吃完了,几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叶汉子的娘子就开玩笑的说:“我看这也是用了蛋来腌制的,咱们家里的蛋已经存在有好些个,还说过几日了就卖到镇上的杂货铺里去。”

    叶汉子一下子明白他娘子的意思,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娘子,“我觉得倒是可以去试一试,回头你把那些鸡蛋鸭蛋装起来。”

    得到了肯定,叶娘子是十分高兴,和婆婆一块把鸡蛋鸭蛋给挑选出来,放在了小篮子里。

    这几天常常下了雨,从家里走到镇上这一路,鞋难免就会踩上泥,十分不美。

    林春燕在门口跺了跺脚,把鞋上的泥弄掉了才进去,可还是把地给踩脏了。

    胡大强看见林春燕懊恼的表情,就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掌柜的,我们才来的时候也这样,一会儿我就把他们扫出去。”

    林春燕说了好些遍,他们都还执意叫她掌柜的,纠正不过来,林春燕也就随他们去了。

    林春燕笑了笑,让胡大强帮着把板车上推的两桶东西给拿下来,直接让他放在了大厅里。

    胡大强一看就知道这定然是新做的吃食,只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乐呵呵的上去帮二郎的忙。

    林春燕把那木桶的盖子掀开来,空气中立刻就飘出来一股淡淡的豆香。

    “可是豆浆吗?”段夫子远远的就问,肚子也配合着他的问话呼噜呼噜叫起来。

    林春燕摇了摇头,“这是豆腐脑,有甜卤子和咸卤子,一会儿都来尝尝。”

    林桃红已经在家里吃过了这豆腐脑,同他们说,“我觉得咸卤子好吃,豆腐滑嫩嫩的,卤子又香又咸,配上新炸出来的果子,那滋味绝了。”

    只听描述,大家都不由得吞咽起口水来,一般在客人没来之前,林春燕都会先让他们吃点饭垫垫肚子,这时候不过是刚把门打开,时间还早。林春燕就给他们拿了碗,一人盛了两碗递过去。

    “两种口味,看看喜欢哪种?”

    大家就都尝了尝,段夫子比较喜欢那甜卤子的,“倒像是吃点心一样,没几口就吃完了。”

    上面放了些白糖,还有之前做好的果酱,很是爽口。

    赵六和胡大强都喜欢吃咸口的,他们学着林桃红把果子泡到了豆腐脑的碗里,那果子也变得有滋有味,再夹上一两口的小咸菜,这顿早饭吃得十分的舒爽。

    林春燕不让张大娘吃这些发物,只让她喝清粥,怕她的伤口好得慢了。张大娘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们,口水直分泌,“等我好了,怎么也要吃上几大碗。”

    她脸上那淤青已经变得青白交加,估摸着过不了几日就能完全好了,林春燕看过之后,就又重新给她戴上了围帽。

    这样遮住倒是看不出来脸上挨了那顿打,张大娘有些别扭,“我干脆去后面帮忙吧,不是说你们洗碗都洗不过来。”

    林春燕点了头,“那也行,要是腰疼,可千万别硬撑着。”

    “知道,你也忒啰嗦了些。”

    正要收拾碗筷,见门口处探出来一个脑袋,胡大强看见了,忙招呼人进来吃饭,林桃红却一眼认出了他,“这不是叶闲汉吗?”

    来买的次数多了,林桃红就把这些个闲汉都认了个脸熟,偶尔还能和他们闲谈几句。

    叶汉子腼腆地笑了笑,把身前的篮子往前推了推,“这是自家鸡鸭下的蛋,不知道你们这里要不要?”

    林春燕过来看了看,见这些蛋都比较新鲜,直接就收下了,“若是有的话,下次只管拿来。”

    叶汉子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样简单,他这一路都十分忐忑,一直在琢磨着怎样说话。

    他从大厅里出来,又重新去了索唤窗口,让林桃红给他舀了几碗豆腐脑,配上油炸的果子,挑着担子就往书院门口走去。

    “我听说这几日,书院门口多了不少摆摊的,那些个学子们但凡手里有几个大钱的,都会在门口买了吃的。”

    二郎不急着去摆摊,去得早了街上也没什么人,只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就是一动,看着林春燕说,“燕娘,要不我也去那边试一试?”

    三郎已经跃跃欲试,“我觉得我那酥鱼味道那样好,定然有很多人来买。”

    他如今是和二郎一块在镇上摆摊,三郎仍旧经常去把附近的鱼收上来,做成酥鱼卖出去,每天也能有个十几个铜板的进项,加上做小河虾虾皮的生意,倒是也不少赚。

    林春燕让他们自个儿看着安排,“只是镇上的生意别丢了,好不容易有了固定的回头客。”

    不过她有些好奇,不知道书院门口那些摆摊的是怎么一个样子,就跟着三郎过去了一趟,到了跟前她就乐了出来。

    书院的后门处放着几个扁担,已经有闲汉在卖东西了,门口处开了个小缝,正好能将食盒递进去,倒有点像是后来中学门口。

    林春燕看了一会心里也就有数了。把三郎一个人留在这里,叮嘱他要是有事的话就去铺子里找她。

    和二郎慢慢往回走,路上看见勾栏院二楼处开了一小扇窗户,一女子正懒懒的依窗靠着,身边的丫鬟将一篮子慢慢放下去,等着的魏娘子把她要的吃食放进去,又被丫鬟小心拉到二楼。

    林春燕见里面东西正是刚做出来的豆腐脑,不由抿嘴笑了笑。

    魏娘子和林春燕打了招呼,“林小娘子,那什么豆腐脑实在好吃,一早上就送了好几趟了。”

    林春燕笑了笑,“你们也辛苦了。”

    很快到了摆摊的地方,二郎把东西放下,林春燕一站在那里,糖水老婆婆和方娘子就哎哟了几声,“可把你盼来了,之前还说去铺子里找你,可又怕你忙得很,再耽误你做生意。”

    糖水老婆婆过了年之后,明显要比之前老上一些,瞧着白发也越来越多,林春燕朝她笑了笑,“婆婆,今儿个天不好,怎么还出来了?”

    糖水老大爷在那边接话,“还能为了什么?她不出来,她家儿子和儿媳妇都不高兴,只拿了话说她,还不如出来了痛快。”

    糖水老婆婆被揭短揭得已经麻木,只瞪了糖水老大爷一眼,“哪里都有你,你这个老头不也出来摆摊了,做什么只说我。”

    糖水老大爷有些尴尬,摸着鼻子笑了两声,他家的孙儿之前不知道做了什么,山长和那宋书生一道找到了他家里,把他家那孙儿带过去问了些话。

    回来就说不读书了,要去南方做些小本买卖。

    这可把糖水老大爷给惊到了,他天天出来摆摊,这样的辛苦,不就是为了供他孙儿读书,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

    糖水老大爷又押着他孙子回了书院里,非要把事情问清楚了。

    山长叹气,直接把话同他说明白,糖水老大爷这才知道自个儿的孙子做了什么样的糊涂事,竟然和那些私铸银钱的人勾结在一块,还想陷自个儿的同窗于不义。

    这事可大可小,山长不过看他孙儿年岁较小,受人蒙蔽了,才只让他退了书院,不再来这里读书,并没有抓起来报官。

    糖水老大爷知道之后,又怒又气,回家就病倒了。

    他也没脸跟别人提起这事来,且那私铸银钱的事可是犯了大忌,只说他那小儿想下南方游学,这才糊弄了一二。

    两个人依然这样爱互相拆台,倒把林春燕逗得合不拢嘴,不忘叮嘱,“好歹要穿上那蓑衣,预防一二,总不能真生了病。”

    他们这摊子上,都支着大一些的油纸伞,只是下雨天难免会觉得有些凉,来喝饮子的人也不多。

    可就只那几个人,他们也愿意冒着风雨过来。

    这边的方娘子就更不用说了,见了林春燕就亲热得不行,“上次小甜爹回来,说你教了他那什么面包窑的做法,倒让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

    林春燕就笑,“说这些话做什么,你不是又给我做了几身衣裳和鞋袜,我穿着都正好呢。”

    “这值当什么,那些个鞋袜随便个人就能做出来,可你教的那面包窑,怕这十里八村都没人会。”

    方娘子是受了别人一点恩惠就会诚惶诚恐的人,非要谢回去才行。自从教了方相公那面包窑的手艺之后,陆陆续续的,林春燕已经收了不知道多少衣裳鞋袜。

    就连张大娘和林桃红也有份,虽然料子平平,但针脚十分的细腻,一看就是方娘子用了心的。

    又说了几句话,林春燕就回了铺子里,只头发略微有些湿,也就没管。

    张大娘还是从后厨里探出脑袋,板着脸训斥她几句,非要让她喝了一大碗紫苏水才罢休。

    林春燕却很高兴和她说,“咱们家那南瓜苗也长出来了,总算没白瞎了那些个种子。”

    等过几天了,再去找些羊粪来施施肥。

    羊粪是好东西,他们家那只母羊之前就牵了回来,不过一个羊的生产力不足,产奶不多,还得去找那周大爷再要一只来。

    说起那羊奶,林春燕就想吃一些奶制品,说好了回去要做。

    张大娘撇撇嘴,“干了一天的活,也不知道歇一歇,回去了还净瞎折腾。”

    林春燕把刚才一路上随手摘的那些花放在一旁,拿了个盆子把它们泡进去,洗净之后也能泡水来喝。

    藕粉还要几天才能做好,林春燕见今儿个下雨,来店里吃东西的人不多,多数都是叫了索唤回去。她想了想,就拿了个食盒,把店里的炒好的菜装到里面,说是要去找李娘子。

    “咱们只管把那藕粉做好就行,人家一个府城的小娘子,做什么还需要你去管。”

    张大娘一眼就知道林春燕想做什么,只不赞同地说。

    林春燕解释了一两句,“就是去送些东西,能问出来些什么还不知道呢,左右尽了心才行。”

    “我也拦不住你,总得打了伞,别觉得春天的雨就没事。”

    林春燕应了一声,撑着伞出了门。

    李娘子是王家厨房的管事,有一间自个儿的大屋子,腰间别着几把钥匙叮当响,这差事可是肥得很,她日常也不会亏待了自己,自己屋里的装饰都是下了功夫的。

    李娘子见林春燕过来,十分地高兴给她倒了茶水,又拿了点心出来,“早就说让你过来我这里坐坐,你偏不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儿个找我来是做什么。”

    林春燕把食盒往前推了推,“倒还是真有些事情想打听一下,你们府里的表小姐可好?”

    李娘子了然地点点头,“表小姐啊,她之前不就上了府城,听说都要和那伯爵府的二郎君订亲了。”

    接着她就压低了声音,“老太太把自个儿的体己银子拿出来不少,都让镖局的人送去了。别看平日里,老太太对府里的这几个郎君小娘子不错,可真到了关键时候,还是疼表小姐的。”

    林春燕不好贸然问其他事情,只能绕了圈子说话,那李娘子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一拍脑门,“之前我师父还写了信来,说王爷府里一小娘子,特别喜欢吃咱们镇上的豆皮豆干。他们王爷还打发了人来咱们镇上买过,如今只让她学了做去,也省得大老远的跑来。只每次做出来都不大好,还问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林春燕听了这话,立刻觉得心脏怦怦地跳着,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她突然想到年前的时候,那一伙儿一看就来历不凡的几个大汉,当时买了豆皮就走,也不多留。

    那船夫后来还和林春燕嘀咕说,只看他们身上穿的那靴子,就知道是皇家的人。

    林春燕握了握拳头,尽量让声音让自己的声音稳住,“竟想不到王爷府里竟然还有人知道我这豆干,可是咱们镇上的人?”

    李娘子摇摇头,“这却不知道,只听我师父说,这朝小娘十分受宠,自从她进了府,王爷连其他小娘那里都不去了。”

    林春燕只觉得脑袋一炸,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朝小娘?”

    她这反应有些奇怪,李娘子点了头,“说来这名字也和我们家的表小姐有几分相似,倒也真是巧了。”

    可不就太巧了,一个朝一个晚,这赵王真是……

    林春燕本来是想打听周晚娘的情况,万万没想到竟然知道了赵杏花的下落。

    可是她心里没一点松口气的感觉,只觉得心反而被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赵杏花进了赵王的府里,只怕再不好出来的,不知道那么好的一个小娘子,如今可能过得下去?

    回去的路上林春燕还在细细地思量,丝毫没注意李娘子送她出来时候的眼神。

    回了屋子,李娘子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这红烧狮子头和京酱肉丝都还散发着些许热意,她拿了小饼把肉丝放在上面,卷成小卷裹进了嘴里,入口就是一阵阵肉香。

    方才那些话,她的确是故意说给林春燕的。

    她时常和李大娘子来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师父总是提起那个朝小娘。

    她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她师父问起她那豆干豆皮是如何做出来的,才让她一时惊醒。

    周晚娘从府城过来避难,府里早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里面有真有假,李娘子也都是听过的。尤其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嘴碎的赵婆子,她只要一喝上酒,那嘴就像没把门,把什么事情都给说出来。

    其中有一个谣言就说,这周晚娘被上面的人看上了,想纳到府里做小娘子,她偏不乐意,才从府城那边回来。

    李娘子也不知道,到底哪个传言是真,哪个传言是假。

    可这周晚娘才走了几个月,就要吃那藕粉,专门派了小厮回来。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那林春燕的手艺好,藕粉做出来自然应该是比别人处吃上一些的。

    让她惊奇的就是,林春燕竟然找上了她,话里话外打听的,都是周晚娘的事情。

    就在刚才,她就有了几分肯定,这周晚娘定然和那赵王有关,而赵王府里的朝小娘又恰好是他们镇上的人,怕也脱不了干系。

    她不知道这里面的谜团到底是什么,可她愿意把这事告诉林春燕。

    就当是还她提点自个儿厨艺的恩情。

    林春燕回去之后更加心乱如麻,她强迫自个冷静下来,把青椒切成细细的丝,又拿了腊肉出来切成片,下了热油翻炒。

    那青椒下锅之后,灶间就弥漫着一股香味,往日里林春燕都会给林翠香她们说如何炒,今个却没一点声音,似是在愣神。

    “大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林翠香轻轻在一旁问。

    林春燕这才回过神,忙说没事,又让她们挨个上手,把如何炒得好吃细细地同她们说了,才觉得心中的那股戾气稍微散了散。

    这都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她不过一个底层为了生活奋斗的小老百姓,也做不出什么改变的事情来,能做的也不过是提醒那周晚娘,把这里面的事情告诉了她。

    之后怎么做,就全看她了。

    赵官人看着外面一直下个不停的雨,就不大想出门,把赵娘子身边的婆子叫过来,让她出去买些吃的。

    赵娘子这几日总等着赵官人出去了,再自个儿买上一份儿索唤。今儿个见赵官人不出去,赵娘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过去问了几次。

    赵官人不知道其中缘由,还以为赵娘子这是欣喜太过头了,拉着她的手愧疚地说,“之前是我不好,总想着去外面吃饭,以后我定要时常回来陪你。”

    赵官人心里下了决心,不就是吃上一些府里小厨房做的炒时蔬,又吃不死人。

    赵娘子着急了,“谁要你陪?你成天在我眼前碍眼,我看着你就烦,还不赶紧出去了。”

    赵官人站在府门口的时候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就被自家娘子给赶了出来。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赵官人干脆就往食铺里去,偏巧出了门就碰见一闲汉过来。

    这闲汉看见了赵官人,先行了个礼。

    干闲汉的就没人不知道赵官人,都知道他这人特别爱吃,是个名副其实的饕餮,要是来给他送东西一准能成。

    原来这闲汉是个新来的,听了别人说要想多挣些钱的话,就去这些饕餮的家里。

    他之前来赵家门口蹲守了几次,这家的娘子也格外的爱吃,让他跑了几次腿,他就觉得这生意不错,日日来这里蹲守。

    赵官人看这人手上已经拿了东西,摆摆手说,“可是送错了?我这还没有点索唤呢。”

    这人也是个傻的,听了赵官人说的话赶紧解释,“官人您有所不知,这并不是给您带来的,是给咱们府里的娘子拿的。”

    赵官人一听就更稀奇了,“你这人怕是新来的吧?竟然不知,我这娘子最是不喜欢吃外面那些东西,回回都让自家厨房里做了来!且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速速离去。”

    这个闲汉也不走,非和赵官人在这里理论,“哪里还能错了?之前我就来了几次,回回要的都是那林小娘子食铺里的东西,今个有了豆腐脑和果子,我就赶紧送来,难不成还有假了?”

    赵官人干脆不走了,非要把这人给整治一通,让他下次不敢再胡搅蛮缠,来府门口闹事。

    这一闹,可不就是把赵娘子给喊了出来。

    赵官人拉着闲汉的衣袖理论了半天,他也口干舌燥,看见赵娘子出来,赶紧上前表功,“这个闲汉越来越无法无天,还说你也叫了索唤来吃,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今儿个就让我教训一二,娘子你不用管,只在一旁看着便是。”

    赵娘子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只愤恨的瞪了身边那婆子一眼,嫌她办事不利,找了个什么闲汉来跑腿。

    那闲汉已经被说的没还口之力,还以为是自个儿记错了。

    可一见赵娘子身边的那婆子,立刻来了精神,往前快走几步,“妈妈救我!我正是这几日给娘子来送东西的闲汉啊,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今个有了新鲜的吃食,我第一个就来送,您看在我这诚心的份上,一定要为我说句话。”

    赵官人在旁边听了又呵斥了一声,“休得胡言乱语!我娘子身边的妈妈,岂是你能随意攀扯的?你要再这样,我就带你去见官,把你这闲汉的差事给革了职。”

    他们这做闲汉的差事来的也并不那样容易,除了要付些押金之外,还要考核一二,要是没能通过的话,这差事就办不了。

    且为了规范他们这些闲汉,上面还下了旨意,让他们务必要穿戴整齐,干净卫生,要是一旦有主家举报,立刻就把他们这差事给革了职。

    他总共没干了几天,温盘的押金还没有挣出来,如何愿意放弃这个生意,听了之后就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开始磕起头来。

    赵娘子看了十分不忍,上前拉拉赵官人的手,“往日里你不是挺和善,怎么今儿个非要和一闲汉过不去,咱们赶紧家去。”

    赵官人皱着眉摇头,“别的也就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能过去。可这人非说娘子你点了索唤,明显是心怀不轨,不知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做些什么,自然要拿他去见官。”

    赵娘子见再不说出事情,怕事情就闹大了,只能在赵官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赵官人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娘子,“你说什么?这几日你真的叫了那索唤来。”

    赵娘子也有些难为情的点了点头,“这还能有假,只是不曾告诉你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就像是被抓了包做坏事一样。

    不过一想,她又没做错什么事情,不过是叫了几次索唤而已。

    赵官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样,啧啧几声,“怪道我那天给你带的京酱肉丝,你却不吃,原来早就已经吃过了,白费了我一番心意。”

    赵娘子轻拍了赵官人一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笑我,且不要同大朗二郎说,实在羞死人。”

    赵官人见误会解释清楚了,就给了那闲汉几个大钱,谢了他来送这索唤,还说下次有新鲜的吃食只管再来。

    闲汉虚惊一场,接了那大钱之后一溜烟的就跑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自个消化去。

    赵官人也不出门了,跟着赵娘子回了屋里,打开食盒一看,见这里面是两种卤子的豆腐脑,这时候已经不那么热,正好入嘴吃。

    两个人让丫鬟拿到筷子来,各自尝了一口,都挑了喜欢的口味。赵官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来,“这林小娘子也实在厉害些,什么东西都能做得这样好吃。”

    赵娘子点了头,“谁说不是呢,就连我这样不爱吃的人,哪日里不吃了,也觉得少了些什么。”

    又把娘家那边送来的请帖拿出来,“到时候回家走礼,少不得去那里炒几道菜,带回去热了吃。”

    赵官人自然答应,已经冥思苦想起来要带什么吃食了。

    过了几日,林春燕在灶间将那藕粉装好罐,又请段夫子帮着写了封信,一并交给了那周家的小厮。

    这小厮拿着几罐子粉白粉白的藕粉,心下的那块石头落定,只觉得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又要走,心里十分的不舍。

    这几日在这铺子里,是吃的十分好,竟然比府城里的一些大酒楼里的手艺还要在好上几分,让他万分不想离去。

    原先都只说要去这个镇上办差,怕是个苦差事,没人愿意来,才让他顶了上来谁知道来了之后,倒是让这五脏庙吃得饱饱的。

    这小厮想着,下次要是再有了这样的差事,他还得抢了过来,绝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恰好王小郎君和王家的两个小娘子都来食铺里吃饭,清姐儿瞧稀罕似的看着那藕粉,“这东西倒看起来不错,怪不得晚娘姐姐到了府城也还惦记着。”

    她人模样长得可爱,很是讨喜,见林春燕正站在一旁,就伸了手去拉她的袖子,“这位小娘子,你同晚娘姐姐那样好,定然是个十足十的好人,何不也给我们做些那藕粉来。”

    蓉姐儿将清姐儿拉回来,“这藕粉做起来极不容易,且咱们府上也有,倒是不用再麻烦林小娘子。”

    清姐儿撅了撅嘴,“我看着藕粉就和咱们府上的那不一样,这林小娘子的手艺那样好,肯定是好喝的。我也不多要,只一小罐就可以。”

    林春燕笑了笑,“这些藕是我们村子里池塘里种出来的,原本就没多少,都已经做了那藕粉,倒真剩下一小罐,可以让两个小娘子带回去尝尝,多的却是没有了。”

    边说,林春燕边从柜台后面拿出来一小罐子。

    清姐儿看到罐子里那样少,只怕喝不了几次,就有些不高兴,“难不成不能再做些了?”

    林春燕摇摇头,“那藕却没有了,要是想做的话,还得再寻了新鲜的藕来。”

    蓉姐儿却比清姐儿要沉稳许多,认真的行了礼,谢过林春燕,“原不知晚娘和你这样就好,若下次她再来了信,我就拿来和小娘子说上一说。”

    林春燕承了她的情,那边王小郎君已经吃了一盘子松花蛋,又让胡大强再给他打包几个,若不是熟悉他的人,还以为王小郎君对这松花蛋只是平常。

    熟悉他的,却早已看见他那双兴奋的眼睛来。

    王小郎君又说起胡小郎君来,“之前还和我写信,抱怨京城里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了个遍,还不如在咱们镇上,守着林小娘子能吃到更多的东西来。”

    这胡小郎君去京城也快有小半年了,林春燕还记得他那副爱吃的小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转头问王小郎君,“不知道可不可以给他们捎上些东西,也不枉之前他照顾我的生意。”

    王小郎君点了点头,“自然是行的,我们时常有书信往来,不过是捎带些东西罢了。”

    王小郎君没说的是,胡小郎君早就托了他捎带东西了,可他偏只写了信过去,馋那胡小郎君,压根儿就没想着给他寄什么,只巴不得胡小郎君对着那信流口水。

    林春燕就把方便携带的东西打包好,松花蛋、腐竹、豆干都带了些,又把鱼酱拿出来一罐。

    王小郎君看到了那鱼酱,听林春燕说该怎样吃,就不舍得将东西寄过去了,只说要自个儿留下,“若是没了胃口,这东西倒是能拿来用。”

    鱼酱是林春燕后来又做的几罐子,见状她就又拿出来两个,“既然王小郎君也喜欢,我这里倒是还有。若是你想吃了,只管再找我来。”

    这王小郎君听懂了林春燕的言下之意,笑了两声,“既然这样,我就把这一罐寄给他。”

    鱼酱摆在柜台靠左边一点的位置,门口段夫子那收票的地方也摆了几罐,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后来听说是鱼酱,可以拿来拌饭拌面条之后,倒是有好些个书院的学子过来买了。

    有些家境贫寒的书生不愿意日日买闲汉那里的吃食,一次几个大钱,一天三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是有了这鱼酱拌饭吃,滋味也不错。

    况且价格便宜许多,省着吃,这一罐子也能吃上的五六天。

    林春燕见鱼酱卖的好,又把那咸菜打包成一小罐的,方便这些学子们买了去。

    那书院食堂里的管事,同山长说了好多次,想让他禁止学子们出去叫索唤,他这食堂里的人是越来越少,冷冷清清的,每日做出来的那么些个饭,除了进他们几个的肚子里的,竟然多半都叫猪给吃了,让人如何不心疼。

    山长摸着胡须,安慰他这个亲戚,“以后少做些饭就是,早说了让你找个手艺好的大厨,也不会像如今这个样子。只你那饭菜实在难吃,让我如何开得了口。”

    “那也不能让这些学子们天天叫了索唤,反让他们养出一身骄奢之气来。”

    山长赶紧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不过是些吃的,哪里就这样严重。”

    好不容易,那些个家境贫寒的学子们又来食堂吃饭,不过只要了主食和那粥,拿了鱼酱和什么咸菜吃的津津有味,依然没人要那炒好的白菜。

    管事那婆娘一开始觉得,来他们这里吃的人少了,他们就能少做一些,剩下的再养两头小猪,日子依旧过得和和美美。

    谁知这话说出来之后,直接被她男人给呵斥了几句,“你懂什么?来咱们这里吃的人少了,山长肯定不给咱们那么些个采买的钱,咱们又去哪里捞钱来!”

    大娘脸上一惊,“竟然是这样,哎哟,那可怎么办?”

    这话还真让这管事说准了,山长果然就给他们减少了采买的钱,恰恰只够做出来一部分人的,倒是让这两个人叫苦不迭。

    那大娘想到这些人很爱吃那鱼酱和咸菜,就说,“要不咱们再多要一些钱,说是去采买那鱼酱,给大家下饭用。”

    管事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果真就去找了山长。

    林春燕看着镖局里的封大娘过来,听她把来意说了,“就是我那外甥要下定,想请人去家里热闹热闹,我知道如今你开了这铺子,怕是不愿意再去给人做席,就想着能不能来你这铺子里办了?”

    林春燕听了倒是心念一动,这不就是要包场,仔细的问了大娘要来多少人,都要做了什么菜。

    “我这里大娘也看到了,别的不说,只地方不算特别大,怕是来不了那么许多人。”

    封大娘指了指外面宋大爷的那个棚子,“我看那里也能坐人,算下来也是能行的。就是不够了,让他们每桌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林春燕还没有在铺子里承办过宴席,只说回去了再想一想,明儿个给封大娘答复。

    封大娘生怕林春燕不同意了,赶紧说,“我那外甥家里也是不差钱的,还说要是能来铺子里办宴席的话,这几桌总共给两贯钱,不算酒水。”

    张大娘听了,赶紧在后面捅了捅林春燕,让她答应下来。

    那可是整整两贯钱的,从前摆摊子的时候,可是要多半个月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林春燕只等着大娘走了,才同张大娘说话,“却也不用那样着急,咱们得细细的把账算一算。”

    段夫子就在旁边帮着林春燕一块算账,张大娘也不会这些,只抓了把瓜子先去找了金娘子说话。

    金娘子总算是搬到了他们铺子旁边摆摊,这位置好多个人都想来,挨着林春燕,最起码是不用发愁人流量的。

    就像从前金娘子在旁边摆摊时候一样,只不定还能多沾些光。

    不过金娘子的战斗力也十分的彪悍,一个人舌战其他摊子上的娘子汉子们,成功的抢到了这位置。

    她得意扬扬的对张大娘说,“得亏我之前就在你旁边摆摊,要不然还不知道谁来呢。”

    在金娘子旁边摆摊的是一老汉,他卖的是小笼包,看了这几天的热闹,直接乐呵呵的说,“那倒也不是这样,只是大家都怕了你那张嘴。生怕生意钱还没挣着,再被你给搅黄了,这才不跟你抢了。”

    金娘子得意,“别管是为了什么,我总算又能来这里摆摊了,瞧你们这铺子多红火,看到我只眼气。”

    金娘子的羡慕从来都是不遮掩的,张大娘就喜欢和这样爽利的人说话,哪怕金娘子之前说媒坑了她一把,她也只生了几天的闷气,后来两个人就又和好了。

    金娘子边说边包着馄饨,她那手法也是快的很,一张薄薄的馄饨皮上抹了调好的肉馅,再那么一团就成了一个个小馄饨,放在水里煮上一碗,活灵活现的,就像是一条条小鱼一样。

    林春燕还教她包了五彩的来,这种样式小娘子小郎君最喜欢吃。

    有时候不喜欢做饭了,这些个大人们就领着小孩过来吃上那么一碗,连汤都喝下去,整个人都是舒舒服服的。

    张大娘在一旁嗑着瓜子,和她说起闲话来,“那老娘们竟然还说我如今过得不好,谁不知她一个人就生了五六个孩子,天天的给他们断关系都断不清,这个娶完媳妇又该那个了,还得给他们准备嫁妆,愁的她白头发都出来了,没地方撒气才冲我旺旺。”

    她脸上的那乌青还没有完全下去,不仔细看的话倒是不那么明显了,金娘子附和了几句,“我看就是觉得你日子过得好了,连娘家兄弟都能拉扯上几把,想不开罢了。”

    又压低声音问张大娘,“说起嫁妆来,你可给你们家里的两个姐儿准备了?”

    张大娘心里一咯噔,之前连温饱都顾不上,有了今天没明天的,哪里还能想到要准备什么嫁妆。

    可金娘子也给她提了个醒,如今厚嫁之风盛行,娶儿子需要盖房子翻新屋,这嫁女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那嫁妆就得准备的厚厚的,才不会被婆家轻视了去。

    当初李氏之所以被林奶奶看重,不就是因为她那嫁妆厚,人又是有手艺的,是个香饽饽。

    她却是没带多少嫁妆来。因为这事没少被刁难。

    虽然不想说老人不好,可每每想到往事了,张大娘对张奶奶和林奶奶都是有怨言的,只不想再让女儿们像她这样。

    想到这里,瓜子也不嗑了,回去就开始算起账来。

    不过她算术不行,私房钱也不想让人知道有多少,就在那里一点点的算,只是算到两百个大钱,就不能再算下去了,又得从头再来,弄得她心里一阵窝火。

    林春燕说了让丁慧娘过来帮忙洗碗,说好了一个月给的工钱,这事张大娘原本也是同意的。

    后院的厨房里太忙了。张大娘过去帮忙洗了几天的碗,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还不如在大厅里帮着打菜轻松。

    可如今,张大娘想多攒些钱来,又舍不得那每个月拿的几百个大钱了,扭扭捏捏的过去,同林春燕说了。

    林春燕奇怪,“这又是怎么了?不是都说好的,让丁慧娘过来帮忙呢。”

    张大娘顾左言其他的找了个借口,“那丁慧娘过来了,他们家的疙瘩可怎么办?他那爹又是瘫在床上的。”

    林春燕一听吃这个就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娘你放心,那柳娘子倒是个仗义的,一点也不计较丁慧娘之前做的事,还说可以让疙瘩去他们家。不管是她还是韦柔姐都能给看着。”

    林春燕还补充,“咱们家也一直有人,我瞧这让疙瘩和孙娘子家的妞妞在一块儿玩儿也是行的,左右他们大了,也不需要一直盯着。大人们在旁边干活,也不妨事。”

    第96章

    张大娘撇撇嘴, “我反正不管,要不然就少给他们些钱。”

    林春燕只当张大娘又发神经了,就没有理会。和段夫子一块把价格算出来之后,觉得做这一次席倒是能赚上不少, 这才定下来。

    回去之后, 林春燕先去找了丁慧娘, 同她说了明个过来后厨帮忙的事情。

    丁慧娘之前是不愿意来林春燕家帮忙,不想受人太多的恩惠, 也不想林春燕因为她而被指指点点。

    谁知前段时间天突然变冷,疙瘩生了一场病, 把家里仅剩的那点钱全都给掏空了。

    这可把丁慧娘给愁坏了,家里能卖的东西, 早先时候给疙瘩爹治病的时候就都卖了,哪里还剩下。

    多亏了那疙瘩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孩子,从山上摘了些草药, 喝了几次倒也慢慢地好了。不过这也给丁慧娘提了个醒, 手里是万万不能没有钱的, 要不是疙瘩命大,丁慧娘都不敢往后想。

    林春燕再来同她说的时候, 丁慧娘就一口就应了下来。

    “明儿个就要去?”

    丁慧娘用手在衣裳下摆上蹭了蹭,有些紧张地说,“要不然我还是留在院子里帮帮忙吧,那铺子里面人多眼杂的, 我怕也干不来。”

    林春燕让她不要担心, “只在后厨里帮忙洗洗碗, 倒也不碍什么事的,不想见人就不见。”

    丁慧娘这段时间一直心神不安, 一想到要去帮忙洗个碗,林春燕就给她那么多个大钱来,唯恐是她要帮助自个儿,倒是认真地说,“该什么工钱就什么工钱,千万别因为我可怜就多给了我。”

    “这你可放心,店里的伙计都是给这样的工钱,且你在后厨刷碗要更累一些,倒是不用这样忐忑。”

    丁慧娘见林春燕不像是在说假,也就放了心。

    回到屋子的时候,手上就端着林春燕给送来的那碗羊奶,那羊奶还温热热的,递给疙瘩,让他全都给喝下去。

    羊奶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白白的膜,里面还放了些糖,喝起来甜滋滋的,疙瘩十分不舍得喝完,小口小口地抿着,时不时就朝丁慧娘露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娘你也喝点吧?”

    丁慧娘摆摆手,“我可喝不了,这羊奶总觉得有一股子怪味,既然是燕娘给送来的,你就只管喝着。”

    左右欠的人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还完的,丁慧娘索性不再去多想,只对疙瘩说,“等你大了,千万要记得燕娘对咱们的好。”

    疙瘩小小的人,睁着眼睛懵懂的点了点头,“娘,你放心!我长大以后肯定对燕娘和你好。”

    丁慧娘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去灶间煮蘑菇汤。

    这些个蘑菇从山上摘回来之后,只需要洗干净放在锅里,加入一些盐调味,就能吃了,实在是十分省事的很。

    对于不经常吃这蘑菇汤的人来说,倒是觉得入嘴就是一口口的鲜。可对于丁慧娘和疙瘩爹来说,他们顿顿吃这个,早就已经麻木,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吃什么都不香。

    可疙瘩爹却不敢有任何抱怨,他也发现了,自从疙瘩病了一场之后,丁慧娘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敷衍。从前在人前还愿意同他说上几句话,如今只把他当成空气一样,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不知道怎么的,疙瘩爹心里就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村里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丁慧娘专门回来同他说过,笑着开着玩笑,“那彭老爹也是个傻的,石榴爹就算喝醉了酒,也是个男人,洪娘子怎么可能把他推下去了?要是推的话,怎么着也得是个身强体壮的才行。”

    疙瘩爹那时候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来,丁慧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些古怪,就像刚才他一想到丁慧娘对他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他身上的汗毛就会竖起来一样,都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

    只希望是他想多了。

    张大娘见林春燕不听她的话,回到院子里就生了闷气,谁也不理,把门窗关好,自个儿又去数那几个大钱。

    孙娘子看见了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林春燕随口说,“可能是快更年期了,谁知道又怎么了。只别理她,过不了几天,她就自个儿说出来了。”

    孙娘子笑了笑,把那些做剩下的沙琪玛和雪花酥的边角料用帕子装好。

    每日做的点心太多了,边边角角难免就剩了,除了一些放在家里随意大家吃了,剩下的那些林春燕就让他们拿回去。

    这孙娘子是想把点心拿回去给疙瘩吃,他们家妞妞这段时间吃得不少,个子倒是长高了不少,倒是显得比疙瘩还要大上一些。

    “说来疙瘩也是可怜,但他真是懂事的很,和你们家妞妞一样。”林春燕只让她等会儿再过来一趟,“待会儿来我要用那羊奶做些点心,回去你们再分一分。”

    羊奶每天都能挤上几大碗,除了一些做点心要用的,剩下的一些林春燕就让大家喝了。

    只谁也喝不惯,回回都要剩下不少。

    孙娘子一听羊奶就皱起了眉头,“那一股子味道我却吃不了,还是下次做了别的,我再拿去一些。”

    “婶子到时候只管来就是,保证没什么其他的味儿。”

    孙娘子还是一副害怕的样子,急忙忙走了。

    林春燕笑着和王英娘去了灶间,林桃红趁他们两个人不注意,自个儿偷偷溜到了地窖里,拿出来之前酿好的一罐子桑葚酒,又凿了些冰出来。

    怕被人发现了,林桃红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碗桑葚酒喝完,只觉得甜滋滋的,倒是很好喝,比那菊花酒还要让人上瘾。

    喝完这一碗,她看了看外面,见没人发现,干脆坐在一旁,慢慢地品着酒。

    张大娘在屋子里闭门造车,虽然她只能数到二百个大钱,但就是这样,她也硬生生的把手里有多少个钱都算得出来。

    算完之后,张大娘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起来。这要是攒出两个像样的嫁妆,怕得攒到猴年马月去。

    多亏了他们家两个姐儿如今都还没想着早早地嫁人,还能多留点时间。

    要是实在不行,还是得招个上门的女婿,这样那嫁妆钱也就能省得出来。

    越想,张大娘越觉得上门招赘是不错的,干脆就在脑海里盘算起来谁适合做这个人。

    人不能长得太难看了,他们家里这两个小娘子模样都很出挑,人又利索能干。也不能有那坏习惯,尤其不能去瓦舍勾栏里勾搭小娘子,养了外室。

    张大娘想的头都疼了,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羊扎糖和雪花酥的做法有些类似,香味要更加浓郁一些,又因为里面加了不少果干果仁,羊膻味倒是少了许多。

    “下次的时候,咱们试着做一做双皮奶。”

    到时候熬了红豆酱出来,浇在那双皮奶上,入口就是顺滑甜腻的口感,和红豆那特有的豆香融合在一起,是十分独特的口感。

    啧,林春燕有些迫不及待想动手了。

    可惜家里没多少红豆了,她舍不得拿出来用。

    羊扎糖越吃越香,林春燕端到院子的棚子下,见只有林二婶在,倒是稀奇起来,“婶子,他们人呢?”

    林二婶已经把大部分东西都搬到了他们隔壁,也不着急回去,左右做饭的有林翠香和家里那两个小子,她就把没处理完的事情给弄完了再走。

    听了林春燕这么问,林二婶用下巴指了屋子和地窖,“一个闷在在屋里头半天都没出来,一个悄不溜地去了地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林春燕哼了一声,把盘子放下,先去了地窖。

    果然就见林桃红正抱着拿罐子酒喝,见了她还傻乎乎地招手,“大姐,你也过来喝!这酒真是太好喝了,多亏咱们酿了不少。”

    这一看就已经醉醺醺了。

    林春燕直接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别的本事,你这喝酒的本事倒是比之前长进了不少。”

    王英娘这时候也下来,看见那一罐子的酒都被林桃红喝完了,被唬了一大跳,上去拍了拍她的肚子,见里面晃荡这都是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这可如何是好?”

    “先弄到屋里再说。”

    两个人就架着林桃红,把她弄到了屋子里,又打了水给林桃红擦洗了一遍。

    出来的时候,张大娘已经坐在棚子下面,把那羊扎糖吃了一多半。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手机械似的往嘴里送,林春燕走过去说了两句话,张大娘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林春燕被这娘俩给气笑了,“娘,这一天天的魂都不知道在哪,还能尝出来这点心是个什么味儿?”

    张大娘赶紧咂摸了几下嘴,“真是奇了,这个点心做出来真就没了羊奶的一点腥膻,倒是好吃的很。”

    张大娘想事情的功夫,就吃了这么些来,林春燕只问她,“一会儿可还有肚子吃饭?”

    张大娘肚子已经撑得不行,只好摇头,“那就算了,一会儿再喝些水来解解腻便罢了。”

    林春燕就朝王英娘笑了笑,“这可正好,倒是便宜了咱们两个。”

    张大娘奇怪,“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叫便宜了你们两个?”

    王英娘就笑,“今个我们打算吃涮锅子,特地从周大爷那里买了些羊肉回来,菌子和菜都已经洗干净了,只等着肉下锅。”

    张大娘听了,立刻就后悔不迭,使劲往里吸了吸肚子,“我这还能吃呢,那点心不过是个开胃菜。”

    林春燕冷笑,“别一会儿又撑胀得难受,半夜里再睡不着。”

    这还真是张大娘能做出来的事情,她只得说,“那我待会儿少吃些,只尝个味儿便罢了。”

    又对林春燕说,“涮锅子怎么没提前说一声,不然再不能像刚才那样吃许多点心。”

    “怎么就没说?之前路上就说了,偏你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大娘讪讪,跟着一块进来灶间帮忙。

    羊肉被切的薄薄的,王英娘还做了鱼丸和虾丸出来,一个个被团成了小球,吃起来十分的有筋道。

    光菌子就有好几种。先熬了浓浓的菌汤锅,等颜色变得深了,那菌汤的鲜味就算熬了出来了。

    这时候就能再把羊肉下进去,滚上一滚就捞出来,肉质很是软烂。

    “好吃!”

    除了这肉鲜美,里面各种各样的菌子也是各有滋味。

    “上次发现长木耳的那枯树上,又有了许多,得在下次下雨前摘回来。”

    山上枯树很多,柳树桃树上长得木耳都是能吃的,一般下雨就会长得很旺盛。

    这次摘了,过几天下雨又能长很多。

    张大娘吃了几口,肚子实在是撑胀得慌,只能遗憾地坐在地旁看着她们两个人吃。

    还说,“吃这锅子,倒是让我想起来冬天吃的那酸菜腊肉锅子了,滋味一样好得很,改天咱们再吃上一回。”

    林春燕自然答应了,她这回买来的羊肉不少,只她们两个人吃着也没什么意思,林春燕就隔着墙喊了林翠香她们。

    林翠香他们今个也吃的羊肉面,不过一听说有锅子,就都过来要吃上几口。

    难免就说起喝醉酒的林桃红,只不知该说她什么,只等着明天醒来了,好好地笑一笑她。

    走的时候又各自给他们带了些羊扎糖,还让三郎跑了趟腿,去给四郎和孙娘子家送些。

    四郎日日跟着林三叔学木工手艺,好多天都不能去村里凑热闹。连带着林凤蝶也好久没听到八卦,觉得心痒痒得不行,见三郎来了,兄妹两个就拉着他,说个没完。

    听说他们去林春燕那里吃了羊肉锅子,这两个人都是一脸懊丧,忍不住对林三叔抱怨,“要是咱们住在村东就好了,到时候燕娘肯定也会招呼咱们过去吃。”

    林三叔听了羊肉锅子,也有些嘴馋了,就说,“既然这样,明天我去老周那里买上些羊肉,托了英娘帮咱们片薄一点。”

    三郎在一旁却跃跃欲试,“只管让我来试试,我也跟着大姐学了些手艺的。”

    其他人都不信,“你可别把好好的羊肉给糟蹋了。”

    三郎赶紧保证,“那绝不能。别的不说,羊肉还是能弄得薄一些的。”

    正商量着,就见林凤蝶哎哟了一声,他们扭头去看,就见三郎带来的那些羊扎糖已经被五郎快吃完了。

    他小嘴上还留着些残渣,一脸无辜地看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四郎看见了,差点气得一个倒仰,赶紧把盘子里剩下的羊扎糖拿回来,递给林凤蝶一块,想了想又把他这一块掰成了三份,给林三叔和李氏都尝尝味。

    五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指着小肚子说,“我还没吃饱呢,我要找燕娘大姐吃。”

    他话才能说得利索了,不过也就在要吃的时候,才愿意说上这许多话来。

    三郎直接上手揉了揉他的脸,“你可省着些吧,哪里还有那么多点心!也就如今日子好过了,像我们小时候,哪里能吃着这些。”

    四郎在一旁点点头,一脸羡慕的看着五郎,“可是呢,小时候我们也就能吃些槐花,还只那么几天有。最多再去捞些小河虾来,随便烧了火,炒两下就得了,再没有其他的吃食了。”

    五郎歪着头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吃的。

    他时常跟着李氏或者林凤蝶去林春燕家里面坐着,到了那里,回回都有很多好吃的。

    “没有吃的,就去找大姐!大姐有好多好吃的。”

    大家都被逗笑了,“对,你和你大姐最亲了,真是有福气的娃。”

    三郎见他这样,就笑着说,“下次从镇上回来了,我给你们带了糖画。”

    三郎如今赚了钱。日常爱吃些什么零嘴也都敢买了去。

    四郎听了就十分羡慕,“要不我也不学那木工活了,跟着你去摆摊吧。”

    林三叔听到了,拧着四郎的耳朵就把他拎到院子里,“想去摆摊子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手艺,如今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做这木工活计吧。”

    林凤蝶倒也和四郎有了一样的想法,又听三郎说明个都去他们家吃饭,林翠香要正经地拜了林春燕当师父,让她也十分羡慕。

    等三郎走了,林凤蝶还在想这事,憋了半天,忍不住就把心里的想法同李氏说了出来。

    李氏被吓得一大跳,“你说你不想学做绣活了,想去学那染布的手艺?”

    林凤蝶有些扭捏地点点头,“上次还听大姐说了,如今花开得正好,能把各种颜色都染出来,只是如今家里倒腾不出来太多的手,好多人来找他们染布,也都不敢应了。”

    李氏早就想知道那染布的手艺是怎么学来的,可听了之后还是先皱了眉,摇摇头说,“不是娘不让你去,这些手艺也都是不能轻易外传去的,之前娘也去问过你们大娘,不也没告诉咱们?快收了这心思,好好地把这绣活学到手才是正经。”

    林凤蝶咬了咬下唇,把这事搁在了心里,只等着去二房的时候再问了出来。

    林桃红早上醒来就一直晕乎乎的,完全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张大娘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把昨个儿吃菌汤锅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偏你喝醉了酒,我们几个吃的不知道有多畅快。”

    林桃红有些心虚的看了林春燕几眼,只得到了几声冷笑,抱怨的话只到了嘴边,不敢说出来。

    封大娘听说林春燕答应了要做席的事情,高兴地拍着大腿笑起来,“我这就让我那外甥过来,你们先拟了菜单子,到时候要是有不合适的,咱们再商量着来。”

    林春燕点头,去找了段夫子拟菜单子。

    林桃红听了林春燕同封大娘说的话,不免就有些着急起来,“大姐,那咱们店里的生意如何做?”

    林春燕就说,“少不得要休息一天。算下来,这包出去做席,倒是比咱们一天的流水还要多上不少。”

    要不是算清楚了,林春燕也不敢贸然就答应。

    林桃红着急地跺了跺脚,“那些个闲汉都还等着来咱们这里买东西呢,咱们一天不卖这些,他们就不知少赚多少。”

    林春燕一愣,倒是没往这方面想,有些欣慰地看着林桃红,想了想就说,“要不这样,咱们只在外面支两张桌子,把那些温盘放到那里,这样如何?”

    林桃红出去转了一圈,就说摆在金娘子旁边正好。

    多亏了如今有林翠香和赵紫兰两个帮忙,日常做的那几道菜他们也都已经能炒出好的滋味来,把这些交给他们,林春燕也是放心的。

    又拟了菜单子,想着既然是定亲来的都是双方的亲戚,自然是要往排场里做了。

    不过只两贯钱,她也要考虑着成本,那些羊肉牛肉自然就不打算买了。

    拟好了就交给那封大娘的外甥,他不过才弱冠之年,难得是斯斯文文的,听段夫子念了那菜单子之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确实再好不过了,有这么些个肉菜。”

    封大娘说起这林春燕的时候,徐大郎就有几份意动,只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里十分没底。

    倒是封大娘宽慰了他几句,“人林小娘子如今开了铺子,整日里人来人往的,指不定就没功夫管咱们这样的事,先让我去打听打听。”

    结果当天回来了,只说那林小娘子要考虑考虑,徐大郎以为这是没戏了,已经在十里八乡寻摸起好厨子来。

    那王大厨被人杀害之后,十里八乡做席能排得上号的,也就一个任大厨。

    可他的要价也越来越贵。除了给包红封之外,还要额外再给些酒水烟钱,拿足了孝敬才动手。

    等封大娘又告诉他,林春燕答应下来,两贯钱就能整治几桌子的时候,徐大郎只觉高兴得不行,等看到这菜单子,更是嘴角裂到了耳后根。

    如今谁不知道林春燕这手艺是没得说,不管是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变得格外美味,勾人馋虫。

    他都可以想象到,定亲那天请了那些个亲戚来,会是怎样的热闹。

    少不得都要说他排场大,是个有本事的,都能在林春燕的铺子里开席。

    为了怕人跑空,林春燕还让段夫子提前把告示贴出来,再同来往的客人们说上一说,只那日只有索唤,早餐也就不供应了。

    陈老丈人跟着秦老丈人过来,听了这样的消息,只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怎地你们都能请了林小娘子做席,偏我就没这个福分。”

    这是还记得他过大寿的事情,因为下了大雪,林春燕没能过去,陈老丈人就记到了现在。

    秦老丈人笑眯眯的去前面转了一圈,要了自个喜欢吃的,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满意的吸了一口那香味。

    他旁边已经坐了赵官人和他家娘子,秦老丈人先点了头,才奇怪地说,“这倒是稀奇,你家娘子竟然跟着一道出来了。”

    赵官人得意,原先他喜欢吃的那些个东西,都得不到赵娘子的认可,偶尔还会被训斥几句。

    可如今不一样了,赵娘子不仅变得爱吃,还愿意跟着他一块出来,可不就是让人高兴得很。

    “你们今儿个点的是什么吃食?”

    秦老丈人先往他们桌子上张望了几眼,见是那红烧狮子头和京酱肉丝,赵娘子正用小饼卷了,吃得津津有味。

    赵官人也看过去,见秦老丈人点的是鱼香肉丝,旁边放着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只需要花上几个钱就能吃到这样的美味,自然让人高兴得很。

    赵官人奇怪,“怎么今儿个不见你来这里喝酒了?难不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陈老丈人接话,“他怎么不想喝?只是今儿个去打酒的时候和那老汉吵了起来,闹得不愉快了,才没打成酒。”

    秦老丈人还让赵官人来评评理,“我这张嘴,喝酒都已经喝了好些年,它里面掺没掺水,我一喝就知道!偏那老汉非说和原先一样,我就和他理论了几句,倒是没有吵,只是不想再去他那里打酒,待会儿了少不得要跑到咱们镇西边,那里还有一家酒铺。”

    林桃红在大厅里听到了,噔噔噔跑过去问林春燕,“咱们那酒水可是需要另买了去?要是用的话,得去村西那边的酒铺。”

    林春燕摇摇头,“只说了两贯钱不含酒水,让他们自个儿找去,咱们不管。”

    林桃红不明白,“那桑葚酒我看也酿得差不多了,何不拿出来?”

    “这桌子菜已经要了两贯钱,若是添了酒水,最少也要加上一大笔钱,普通人家可加不起。何苦自找麻烦?这酒我留着,以后有用,倒是不用着急。”

    听了这话,林桃红就高兴起来,美滋滋想着什么时候再去喝了酒。

    林春燕见她这样,直接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你可给我老实些,再不要偷喝酒了,小小年纪,总喝醉了不行。”

    林桃红被打了也不生气,只同林春燕讨价还价,“那我下次少喝些可成?且咱们家还没有像样的杯子,我只能用了碗来喝,什么时候去杂货铺子了,再买上那琉璃杯才行,把桑葚酒倒进去了,不知道多好看。”

    林春燕就说,“你也不看看那琉璃杯多少钱,好些的一个就要七八百个大钱,就是差些,材质不好的,也要四五百个大钱,要是不小心了再打碎,岂不就心疼坏了。”

    一听琉璃杯的价格竟然这样贵,林桃红也歇了再买这东西的心思。林春燕也不想让她太失望了,只说可以给她买些普通的杯子,也能用来喝。

    姐妹两个正说着话,就看见赵怀子从外面进来,肩上扛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还有些血迹未干,乍然一看挺唬人的。

    林春燕看见这东西却是眼前一亮,上前快走几步,“这不就是獐子吗?怀子叔你可真有本事,这都能打到。”

    自从看了这食铺之后,赵怀子上山打的野味,大多都是送到她这里。

    原来想着这个獐子这样大,不知道林春燕这里能不能收得下,可又一想,这獐子实在是味美得很,要是送到了其他地方,怕是连吃上一口都不能了。

    他身后跟着赵沐阳,探头探脑地望进来,乍眼一看大厅里的人多数都是他不认识的,还有些拘谨,直到看到了林春燕和林桃红,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燕娘姐姐,这东西我叔叔说可好吃了,可是真的?”

    见他这副嘴馋的样子,林春燕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嘻嘻地说,“这肉是真的好吃,等我一会儿处理完了,你们尝一尝。”

    赵沐阳一听眼睛就亮了,缠着赵怀子答应下来,赵怀子原本就想尝尝这獐子的肉,没三两下就点头同意了,两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的笑意。

    看起来倒是比之前那萎靡不振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张大娘十分八卦地把赵怀子拉到一旁,她这举动也没什么不妥,两个人毕竟七拐八拐的连着亲,就问他可是有相中的人了。

    从前那媒婆在的时候,赵怀子很少有人愿意嫁过来,都嫌他克父克母,是个命不好的。

    可如今换了郑媒婆,这人也是一张巧嘴,把命不好的事情,说成小娘子进了门就能当家,上面没有公婆,下面没有妯娌,日子不知道多自在。

    且这赵怀子是个猎户,总能上山打些野味,日子不知过得比别人好上多少。

    这么一说,还真有不少人都动了心。

    听说李有福那之前要定亲的王大妮也去同赵怀子相亲了。

    自然也有人怕这打猎是件危险的事情,赵怀子命这样不好,到时候不小心再一命给呜呼了,就是再多的钱,也架不住人没了。

    这郑媒婆真是长了一张小嘴,难怪能在十里八乡吃得开,她就说,“就算人真没了也不要紧,那青山村别的没有,却是非常利寡妇的!你看那寡妇失业的活的都比之前好,这可是董婆子亲口说的。”

    郑媒婆一把董婆子抬上来,就没人不信的,倒真让很多人没了后顾之忧,赵怀子一时也抢手起来。

    这赵怀子一个人过活多年,实在不想每次回到家里,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早就想娶媳妇了。

    先前看上了孙娘子,可两个人有缘无分,就那样错过了。消沉一段时间之后,赵怀子又重新振作起来,特地去找了那孙娘子。

    孙娘子是真的没了和他再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一门心思只想把日子过好,见他来了,脸上就不大高兴,唯恐被人看见了,再传出什么闲话去。

    赵怀子见她这样,心就凉了一半,知道她是真没了那个意思,只还不死心地问,“如今大家的日子都比之前好过了些,你就算嫁过来了,也能带着你前头的婆婆和孩子,日子不还是照样。和和美美,怎的就不愿意?”

    赵怀子是真的想不明白。这孙娘子见左右无人,那爱听墙角的柳娘子和四郎都不在跟前,就把门虚掩住,跟着赵怀子走到旁边,只问他,“我是嫁过去了,可还要再生孩子?”

    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赵怀子还是照实说了,“自然是要的,你只有妞妞一个,我膝下也无子,且咱俩都不算岁数很大,即便要了也能顾得上。”

    孙娘子却掰着手指头给赵怀子算,“要是再生了孩子,我岁数大了,肯定觉得辛苦,不说再从鬼门关走一遭,只说那燕娘家的活计定然是干不成了。”

    瞧见赵怀子有话要说,孙娘子没给他这个机会,“你别说生下来让我婆婆给带着,这可不一样!我婆婆又没奶,孩子最终还是得找我。这还是生了儿子,要是没生了儿子,岂不是还要再生下去?这一耽误就不知道是多少个年头,我这好不容易做惯了的活计就白给了别人。几年之后再想去把这桩事捡回来,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赵怀子在一旁张着嘴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他自然都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他看来生儿育女,这不就是娶媳妇该做的事情,愣了半天才说,“那活计干得也辛苦,我上山打猎能挣不少钱,足够咱们几个活了。”

    孙娘子的脸上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这要是放在多少年之前,说不定我就一口答应了,可如今却不同,我自个挣了钱,想怎么花,想买什么东西,没人敢随意插手的,就连家里要不要多养只鸡,那鸡下的蛋该怎么处置,都是要问我的意见。我嫁给了你,再不去上工了,每天只守着个娃娃,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两个人不欢而散,赵怀子从始至终也不明白孙娘子到底是为什么不同意,只知道她心意已决,是如何也挽回不回来的。

    如此,他倒是答应了郑媒婆的相看。

    张大娘这么一问,赵怀子就不好意思起来。一旁的赵沐阳却抢先开口,“我叔叔真的看上了一个婶婶呢,就是王家村的王大妮。”

    张大娘哎哟地拍了一下大腿,“这不就是李有福之前说的那媳妇嘛,你咋地看上了她呢?她家里人可是彪悍得很。”

    正月里上门,王大妮家打李有福的时候,张大娘可是拿着瓜子上了房顶去看过热闹的。

    那王大妮光娘家兄弟就有好几个,两个人按着李有福,两个上来就打,还有一个把家里的东西也都砸了个稀巴烂,也就梨花屋子里没人敢闯,这才幸免于难。

    赵怀子有些不好意思,“相看了几个人,倒是只觉得和她性情相投。”

    他和孙娘子之间的问题,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可是换了另一个人,这矛盾可能连出现都不曾。

    林桃红巴巴地凑过去问赵沐阳,“你可是见到你那未来的婶婶了?”

    赵沐阳点点头,“见了。我婶婶家里的那几个兄弟他们都可厉害了。”

    张大娘已经问起来什么时候下定,还说他们这铺子里可以包出去做宴席,“那镖局的封大娘的外甥就特意包了我们这铺子,说是要请他们两家过来吃喝一顿,你要是来,我做主给你便宜一些。”

    他们在这边闲话家常,那边秦老丈人和赵官人都眼巴巴地等着那獐子肉上来。方才赵怀子看见獐子肉拿过来的时候,眼睛同赵沐阳一样亮得惊人,都知道今儿个可是来对了,能大饱口福。

    那赵娘子正不知道给娘家带什么礼,这獐子肉来的不就正好。先让赵官人过去说了一说,不拘价格是多少,只给他们多留一些,好让他们方便走动。

    林春燕一一都应了,正在教林翠香和赵紫兰,怎么处理这獐子肉。

    如今这样稍微有些权势的人家都喜欢自个出门打猎,不管是鹿肉还是獐子肉,肉质都极为鲜美,或烤或爆炒,都是一绝。

    林春燕今儿个打算就做肉生。

    赵官人已经在外面高谈阔论说起鹿肉和獐子肉之间的不同,直听的人一愣愣。

    “还以为都是肉,竟然差了这么多。”林桃红听的津津有味,跑过来像林春燕求证是不是真的。

    “那鹿肉的确要更味美一些,可这獐子肉也不差什么。”

    獐子肉被片的薄薄的,直接放在铁板上煎制,不用太多的调料,只吃那肉的鲜美。

    丁慧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只獐子,在那里啧啧称奇。她今个才来帮忙,见到铺子里什么东西都感到稀奇,不过她却不是个会出声询问的,只默默地看着把他们都记在心里。

    来了之后就进了灶间闷头刷起碗来,偶尔听他们说起事情才插上一两嘴,透明的仿佛都没有这号人一样。

    好在林翠香和赵紫兰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人嫌弃了她去,不管干什么都拉着她,倒让丁慧娘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獐子切上了细丝,用酱瓜陈皮丝一块炒,最后添了醋出来,就成了美味可口的肉生。

    这次林春燕再说张大娘脸上那东西不好吃发物,张大娘也不再肯,只拿了筷子去夹着吃。

    嘴里还说,“这是我自个的脸,就是留了疤,也不碍你的事。”

    张大娘脸上的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不忌口也没什么事,只是她嫌张大娘总爱招惹了是非,也管不住她自个儿的嘴,这才故意拿了话说她。

    见她实在是想吃,这獐子也是难得碰上一回,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林桃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看林春燕,一会儿看看张大娘,是巴不得她们两个吵起来,就这也不忘了吃。

    林春燕和张大娘一眼就能瞧出来她想什么,见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如此不长记性,连收敛都不会,只得一人瞪了她一眼,让她自个慢慢体会。

    林桃红却觉得林春燕和张大娘这两个人互相吵不过对方,就只拿了她撒气,在心里一人怼了她们几句,夹獐子肉的手却一刻也不停。

    林春燕时时刻刻关注着丁慧娘,见她果然不敢伸手,只把一盘子肉端在她跟前,让她可劲儿地吃,“你来的时间长了就知道,咱们这里干活虽然辛苦,但是有什么吃什么,不分个高低贵贱。”

    赵六使劲点头,“可是呢,都说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才能谋得这样的好差事。”

    说起这事来,大家忍不住就扑哧一声乐了,那赵六和赵怀子一样,也没什么亲人,只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们家日子原本过得不好,村里可是有目共睹的,自从来了林春燕这里当差之后,日日都往回拿不少吃食,他那母亲的病眼见着就要好了,连这赵六子个头还窜了一圈,也不是先前那样唯唯诺诺,倒是让不少人都觉得他家那坟埋对了地方。

    还有人请了董婆子过去瞧,也要一个赵六家那样的祖坟。

    董婆子听了这要求,半晌都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个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赵六小时丧父,中间又相继送走了爷爷一辈和下面的几个兄弟姐妹,如今只剩下娘亲一人,这祖坟竟然还说埋得好。

    丁慧娘见大家果然都是得很欢实,没有一个人拘束,渐渐地也放松许多,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说话。

    再说那书院食堂管事的,终于说动了山长,多讨要了一些采买的钱,要来林春燕这里买上些鱼酱和咸菜。

    这个管事的先让自个儿的娘子过来,也别说他们是书院里的,只问要是多要的话,价格能不能便宜一些。

    自然那省下来的钱,就能进了他们的腰包。

    于是林春燕在吃完饭盘账的时候,就看见了那管事大娘过来。

    这大娘先在他们铺子里扫视了几圈,闻着那空气中飘来的阵阵香味,看着索唤窗口那排起的长长队伍,心里就是一阵不痛快,不由自主地就问出来,“你这做菜是放了多少的油,怕就是土坷垃也能炒成好吃的来。”

    林春燕也算是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可这一上来就说她用油多的倒也是少见。她对着那大娘笑了笑,“这却是说错了,炒菜也不是一味地放油就能香,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里面的学问大了去。”

    大娘就撇撇嘴,“不过就是把菜炒熟了,能有什么学问,就是你们这些人瞎掰扯的。”

    段夫子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脸色沉沉地问这大娘,“这位娘子,不知道你是要买什么东西?进来就先挑我们的刺,倒是少见这样的客人。”

    那大娘一看段夫子这脸阴沉沉的样子,就让她想到了书院里的那些夫子们,也是这样的板着脸训斥人。

    她不过是一从乡下来的老婆子,对这些读书人都是畏惧的很,平日里在书院里看到了那些夫子们,也是不敢打招呼,远远地躲起来才行。

    林春燕见段夫子不过说了一句,那大娘就不敢吭声了,只能叹了一口气。

    这有时候真不知该找谁说理去,明明同样的事情,她说出来就不如这段夫子说出来顶用,就只因对方是个相公又是个读书人。

    她干脆也不在理会这大娘,自顾自地把要用到的青梅算出来,又让胡大郎去帮忙,跑了腿买了些酒曲回来。

    过几天,她就要酿青梅酒了。

    回去之后,先把院子里晾晒好的那些花都收到了布袋里。前些日子,还没这么热的时候,几个小娘子上山还挖了些野花回来,把门前那块空地上多种了些。

    又说起夏天的时候总下大雨,院子里难免泥泞,不如也铺了青石砖出来。

    这都是有专门做活的匠人,像那高门大院里面,听说铺的全是青石板砖,哪怕不从廊下走,也不会把鞋袜沾湿。

    林翠香把他们家门前也种了很多野花,这时候就开了不少,红的黄的粉的,不等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花香。

    “从前的时候,看你们家门口开着那一丛丛的野菊花,心里就羡慕得不行,只恨不得也挖一些,回到自己家里面种去。”

    如今他们家门口也种了,她还学着林春燕把房间里放了竹帘,可惜现在没办法做菊花枕头,只听林春燕的,把刚开的月季花洗干净之后装到了枕头里,也算是有几分淡淡的花香。

    可惜花开得都不长,还没等人欣赏,就都凋谢了。

    “橘子也快吃没了,要想再吃,最少得等上多半年,还好马上有杏儿了。”

    狗蛋爹已经不用林春燕专门嘱咐了去找什么东西,他自个儿就咂摸出味道来,怕其他地方有什么这里没有的果子,还特地跟着狗蛋姥爷翻山越岭地去了另一边的山,回来就带了不少的东西。

    那边的山上没住着人,并不好上去,但上面的东西实在是多,野果,野菜,板栗,核桃,野生猕猴桃,橡子树都有。

    狗蛋爹说等着秋天了,要再去一趟,怎么着也得把那些东西都给摘回来。

    “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就雇了人去摘几天,一筐子给上几个大钱,多的是有人去。”

    他这次带回来的,就有从那山上摘回来的野杏儿。这野杏儿外皮有些发黄,吃起来却极为的甜,一点也不酸,和他们这边山上摘下来的味道不一样。

    林春燕就都收下了,趁着这几天没有雨,打算做杏干。

    几个人就坐在院子里背阴的地方,说说笑笑地就把那些杏儿都洗得干净了。

    “看到这个倒是想吃柿子饼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

    林桃红干了一会儿活,就有些坐不住,扭身去了地窖里。

    王英娘就笑,“可别又是想去偷喝酒了。”

    林桃红生怕林春燕误会了,赶紧解释,“自然不是,如今外边能喝的饮子也多的是,我又不是那酒鬼,只馋做好的酒来。”

    去地窖转了一圈,真叫她发现了几个柿子饼,兴冲冲地拿上来,一人分了一个。

    又催林春燕,赶紧做那茉莉豆浆来。

    “你自个去,越发的懒了。”

    林桃红不依,“大姐,你前儿不还说我有长进,今个儿就说我懒,哪里有这样道理。”

    林春燕不理她,那些杏儿洗干净之后,从中间掰开,把里面的核去掉,再把杏儿一层层的铺好,撒上些糖。

    林春燕看糖不多了,就打算再去买些。

    “用的实在快。”

    第97章

    茉莉豆浆很好做, 林桃红想喝,就真的自个儿去做了。

    只把茉莉浸泡过后,和豆浆混合在一起,喝起来就有了茉莉的清香。

    茉莉花刚开, 他们家没有种, 这些都是从李氏家里摘的。回来之后晾晒好, 直接可以用来泡茶。

    平日里,也能用茉莉花做些点心来, 王英娘想到家里的猪胰子快用完,就说往里面也加一些茉莉。

    “用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有茉莉的香。”

    “行, 那咱们什么时候试一试。”

    茉莉豆浆好了,林桃红把豆浆放在井里, 又说起井水冰镇来的东西,“这时候就算不用冰,放到井里面再拿上来的时候, 也是冰冰凉凉的。”

    林春燕一时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 每天她回来都要吃上一个从井里吊上来的冰镇瓜。

    和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种过分凉的感觉又不一样, 冰凉却又不伤人。

    冰冰凉凉的茉莉豆浆喝到嘴里,果然十分好喝, 几个人一人喝了一大碗,继续晾晒杏干。

    “还有青梅呢。”

    林春燕伸了个懒腰,“今个可不行了,我还说回来先酿了酒, 结果看到这杏儿就先晒了这果干了。”

    “那就改天再做, 我看那茉莉豆浆很好喝, 正好宋大娘那里有井,你们改天就做了去, 保证好卖。”

    彭老爹从他们家门口路过的时候,就听到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他的脚步略微停顿,又往旁边柳娘子家走去。

    “你说什么,井里有鬼?”

    柳娘子到底没和彭老爹和离,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可听了彭老爹这么说,还是大吃一惊,上上下下地打量彭老爹,“这别是你又打了歪主意,想趁机搬到我们这新房子里来吧,告诉你,门都没有。”

    说完她就去找笤帚,想把彭老爹给赶出去,彭老爹一边躲一边说,“绝不能错的,这我还能骗你不成?是真的闹鬼了,我半夜里口渴去井边打水,就见井边坐着一个人,只吓得我腿软,险些摔了一跤。那人绝对是石榴爹,和他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这下连彭平安也不再护着彭老爹,只让他赶紧走。

    谁不知道那石榴爹是从山上摔下去的,这怎么好端端地又到了他们家,怕真是想来蹭他们的屋子住。

    彭老爹觉得没人相信他,心里十分郁闷。知道怕是前些时候他被吓出了一场病,彭平安给他花了不少的钱,估计心里犯了嘀咕。

    彭老爹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开口说过来,只时不时地就来看看,想挽回一二。

    不过这家里没一个人是傻的,彭老爹人还没柳娘子勤快,只等着别人把饭做好了,端在桌子上才肯动筷子,就都不搭理他。

    韦柔姐让柳娘子把家里的鸡笼打扫好,她自个儿拿着背篓上了山。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山上很多野菜都不能吃了,来山上买东西的人也少了很多,他们家就挨着村东,天天的不上来就像少了些什么。

    时不时地就能碰上林春燕他们,这些个小娘子们最喜欢在山上采摘东西了,不管得了什么都高兴得很,韦柔姐从前哪里有这样的时刻,以前吃喝倒是不愁,人却是一点也不自在。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不愿回想从前的事情。

    她把裤脚扎得紧紧的,常走的那条路上,倒没什么蛇出没,也总有人撒了蛇粉,可到底是让人害怕的。

    上山摘了半篓子的松花下来,又去把河边的鸭子赶回家,天色就渐渐暗了下去。

    这些鸭子里有他们家的,也有林春燕家的,只是还有些小,离下蛋还有很长的时候。

    不过一想到,有一天这些鸭子们能在河边草地里下那么许多的蛋,韦柔姐就觉得日子有盼头起来。

    家里如今的鸡蛋都学了林春燕的方子腌制起来,用不了多久就都拿就能拿出来吃,不管是卖给林春燕的铺子也好,还是留着自个吃,都是很划算。

    因为这个,柳娘子再不嫌打扫鸡圈辛苦,每日里都去小河边打了水来冲一遍。

    林春燕把杏干晒在了大圆簸箕里,上面铺了一细白纱布,这是李氏专门给他们做的,为了防止蚊虫过来,也更加干净一些。

    满院子都是杏儿的香味,几个人也是边吃边做,倒是吃得牙有些酸了。

    韦柔姐把松花送了他们些,“这松花粉做了糕点正好,你们且试试。”

    林春燕把松花接过,细问了松花糕怎么做,打算有时间就试一试。

    林翠香过来叫他们过去吃饭,见他们个个捂着牙齿,就说,“都说了今个要去我们家吃饭,如何还都把牙给倒腾酸了,这是不信我这手艺呢。”

    都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嘻哈哈说了几句,就到了二房的院子里。

    林翠香不让林春燕进灶间,振振有词地说,“都说了是要行拜师礼,哪里还让师父动手的道理,你今个就好生受着。”

    那边赵紫兰也这样说,狗蛋爹娘早早就提了不少东西过来,连带着酒也拿了两罐,可把林三叔给乐得不行,只说一会儿要好好地喝上几杯。

    除了赵铃兰给做的那些鞋袜之外,狗蛋娘又特意做了几张草席子,这是往身下铺的,上面的倒刺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唯恐天热了,他们家里还没备着,再生了痱子。

    又说,“之前燕娘给拿到家里的那柳叶膏可真是好用,狗蛋爹上次去在干活的时候,就让那马蜂给蜇了,肿了一大块,疼得他不行,我想起你之前给拿的那柳叶膏,就给他涂上去,谁知还真就不疼了。”

    狗蛋爹还特意把那马蜂蜇的地方露出来,“也是我不小心,没看着才找了道,往日里都小心的很。”

    那地方已经不怎么红肿了,眼看着就好,林春燕才放了心,又给他们指了外面那蝎子草,“这东西也是好用得很,就是蚊子咬了也能用来用。”

    狗蛋娘笑着点头,“可是呢,这个东西还很好活。原先村里路边就长着很多,只要被咬了着了就随手抹上,倒是好用的很。”

    就是如今这些蝎子草却没从前那样多了,不知道是被谁都给拔了去。

    林春燕却想着,明年少不得还要再做些柳叶膏来。

    她坐在院子里和大人们说着话,只听灶间叽叽喳喳的,就忍不住就往里面看,还想过去帮忙,只大家都不放她进去。

    “上次燕娘说的,那羊毛能用来纺线,我倒是从老周那里找了不少羊毛来。”

    一般在这种时候,李氏总是很少说话,尤其是她和狗蛋娘互相看不对眼。倒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口角,只是因为性格不合,一个口角爽利,一个总是文文静静的,说不到一块去。

    听了这话,林春燕的眼睛就亮了,看着李氏把那把好的羊毛线拿出来,使劲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呢!这羊毛线做成了毛衣,穿在身上不知多暖和。”

    这李氏还真是有几把刷子在身上,林春燕只知道羊毛线是从羊毛身上变成的,可这过程是如何做的,她却不知道。

    只冬天的时候天实在冷,她不过随口提了几句,李氏就记在了心里,还真叫她给琢磨出来了。

    林春燕拿着那毛线,同李氏说了如何织出来,李氏只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和打络子一个道理,不过是多了两个针,回头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林春燕就把那毛衣毛裤的样子给她画了出来,“只穿在衣裳里头,这样子最是保暖了。”

    李氏觉得这衣裳的模样虽然有些奇怪,不过听说只穿在里头不外露,倒也没多说什么,只一边听着大家说闲话,一边拿着那两根长长的竹签学着打。

    这竹签是之前串鱼丸剩下的,林春燕还让林三叔再弄些细细长长的,最好各种粗细都弄些出来,“这织不同的东西,用到的针粗细不同,是得慢慢琢磨。”

    她也只会打最简单的那种平针,试了几下,倒真来了兴趣,也让林三叔再给她弄上几根竹签子。

    还同李氏这里弄了些毛线,她想要要打条围巾。

    “只管用,回头我再找老周去要些。”李氏也入了迷,不过一会儿功夫手指就翻飞起来。

    林凤蝶没去灶间帮忙,她对那灶上的手艺一窍不通,去了只不定就是帮倒忙,就和林桃红坐在一旁说着闲话。

    见林春燕对那毛线很感兴趣,想到之前她想的事情,巴巴地凑过去,低声地问起来,“大姐,我只是问问,就是不能你也只管告诉我。我娘都同我说了,只是我还想学了那手艺,才特地来问的。”

    她也知道自个儿有些过分了,不过仗着林春燕不和他们计较,论起情分来,她自然是比不上林翠香和林春燕之间的感情。

    林翠香可是一早就帮了林春燕的忙,她则直到年前一块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单方面和林春燕闹着别扭呢。

    林春燕也不想把那染布的活计白白地丢了,只可惜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想了想就说,“这事我还得和英娘商量商量,等过几天了再同你说。”

    林凤蝶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拉着林春燕的胳膊,“大姐你可真好,从前都是我猪油蒙了心,你还不同我计较,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

    林春燕就笑,“这都多长时间的事情了,怎么你还记得。”

    林二婶见张大娘他们家里栽了几棵果树,也让狗蛋爹帮他们寻摸着一些,“只要拿滋味好些的,别长出来酸的不能吃就行。”

    镇上也有卖果树苗的,大多都是一些老汉在那里摆摊,不过这果树苗倒是不太好卖。

    这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很少有人愿意特意栽了那果树。

    林二叔就问,“你们家那果树可是都活了?”

    “没,死了颗苹果树,那葡萄树也差点没活过来。”

    好在最终像那南瓜苗一样,活了过来。

    随着一盘盘菜端出来,林春燕的肚子也不由咕噜咕噜叫起来了,这些菜都是林翠香和赵紫兰这段时间跟着林春燕学的,日常也总做,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

    大家都先让林春燕尝一口,她动了动筷子,尝了味道之后就竖了大拇指,“你们两个果然有天分得很,就是这个味道。”

    有了她的肯定,林翠香和赵紫兰才笑起来,两个人在大人的示意下,郑重地跪在了林春燕面前的蒲团上,手里拿着一碗茶,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唤了声师父。

    林春燕挨个挨的接过喝了几口,笑着对她们说,“我从前倒是没没有收过徒弟,也不知道该是个怎么章程,咱们又玩得这样好,还像平常那样相处就行。”

    林翠香和赵紫兰对视一眼,都说那样不好,“以后四季的衣裳鞋袜,就都让我们来做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大人们也在旁边这样说着,“这手艺被他们轻易学了去,已经是占了大便宜!要是去学了其他人的手艺,怎么着也得先做那几年的学徒,就是学成之后,挣的钱也都是要孝敬给师父的。”

    林三叔之前去学木匠手艺的时候就是如此,着实吃了好几年的苦。还有那王三,虽然拜了王大厨为师,可日常也只是烧烧火,切切菜,一到做关键菜的时候,王大厨就把他撵了出去,不让他偷学。

    林春燕唯恐他们又做了衣裳,只说已经太多了,“还有那方娘子时不时地就送了来,我那个柜子都快给塞满了,不知要穿到猴年马月去了。”

    倒是狗蛋娘这次拿的凉席倒是正正好,过几天再热了就能扑在炕上。或者拿着这凉席,上了房顶去睡,也十分合适。

    今儿个月色很好,吃了饭大家也都不着急走,小孩们在院里各自凑在一起玩着,林春燕和几个小娘子则半靠在椅子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消食。

    “怎么就那么多,数也数不完。”

    林春燕就笑林桃红,“说得你好像能数上那么多个数似的,如今可是能数到一千了。”

    一听这个,林桃红就郁闷起来,见王英娘和林翠香他们还嗤嗤地笑出声,就更恼火,只把脸别过去,不想搭理他们。

    林春燕给她递了薄荷饮子,“那还不跟着我好好学,你看英娘香娘都会了。”

    “大姐,你怎么只看到她们两个好!我也不是不学,就是学的慢罢了!”

    第二天去杂货铺子里买了不少糖,林春燕还想再买些绿豆红豆,张大娘只以为她要做那雪泡豆儿水,只说回去了去钱娘子家里换一些来。

    “他们家地里种了不少,我看着也不比杂货铺子里的差,倒是能省几个大钱。”

    林春燕顺了她的意,只问张大娘,“怎么觉得如今倒是节俭起来了?往日里也没见这样。”

    张大娘把脸撇过去,“这说的什么话,好似我往日如何骄奢呢,我也没比别人多吃上些什么好东西。”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说,“可别再说那时候买柴火的事情,都已经是老黄历。”

    林春燕就捂了嘴笑,拉着张大娘去了屠夫那里,把肉都买上,明个儿做席少不了用,好多今个就得做出来。

    张大娘别别扭扭地指了那猪大肠说,“要不今儿个咱们就先做起来。”

    林春燕扑哧一声笑了,“我还当娘不喜欢这东西呢,早说了来我就早做了。”

    张大娘上次吃猪下水,还是过年时候,当时就没吃够,只是不好意思再提,可如今债多不愁,反正也不怕他们说笑了去,还不如先满足了自个的口腹之欲。

    林春燕果然要了不少的大肠,打算一会儿就炒出来,晌午就能让张大娘吃上。

    做席要用到的那些猪下水,她打算去村里屠户那里买。

    先前,他们村里的屠夫见林春燕不去他那里买肉和下水了,还特意上门找了两次。

    那些个肉也就罢了,好歹能卖出去一些。只那些猪下水,不过被村里人疯抢了一阵,如今又没人买了,时常就要砸在他自个手里。

    价格倒是放低了不少,林春燕觉得合适,就从他这里买下水。

    钱都是精打细算出来的。虽然每次只能省上几个钱,次数多了也能省上不少。

    猪大肠里放了些青椒和黄豆芽,把这两样菜也染了肉香味,很多人一进铺子就闻到了,只赶紧让段夫子换了票,去各自盛了一份。

    “真香!这大肠竟然这样好吃!”

    “我最喜欢吃里面那豆芽了,就着汤汁能多吃上一碗饭。”

    铺子里时不时就传来这样惊呼声,秦老丈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笑呵呵,“那你们可不如我,早过年那时候我就吃过了,香的嘞!”

    赵六和胡大强也已经吃过了,林春燕做好了就招呼他们先吃,只有吃饱了才好干活,他们几个光猪大肠就吃了两大盘,馒头也都吃了好些个。

    段夫子一边算账,一边打了个饱嗝,看着阳光从窗户钉着的那竹帘洒进来,只觉得日子安稳。

    张大娘吃的更是满足,这次不用像上次那样扭扭捏捏,只吃撑了才停。

    “早知道你们不笑话我,我就早说了,何苦等到现在才说。”她一边擦嘴,一边懊悔。

    回去之后,张大娘一早就去找钱娘子换了绿豆和红豆,虽然不是特别多,但也够做了。

    林春燕准备做粉丝。

    绿豆的淀粉提取出来不容易,需要拿热水浸泡过后,再放到磨盘里磨。

    林春燕过去,顺便给家里的骡子和羊喂了草。

    它们的草都不需要林春燕去操心,有时候是孙娘子的婆婆,有时候是狗蛋娘,总会给打上几筐新鲜的,留着它们慢慢吃。

    磨好的绿豆残渣要洗上好几次,才能把里面的淀粉完全洗干净,放到大盆里,要沉淀一晚上才行。

    这时候,林春燕就将洗干净晾晒好的松花拿过来。

    王英娘和林桃红刚才已经弄了许多松花,可里面的松粉难弄,才弄了浅浅的一层。

    “这松花糕要吃到嘴里,可真是费劲。”

    林春燕和他们一块弄,把半篓子的松花弄完,也不过才一碗的松粉。

    红豆这时候已经煮好,林春燕是用红糖水煮的,煮出来的红豆直接甜滋滋的。

    几个人正好累了,各自挖了一大勺的红豆吃到嘴里。

    “真香。”

    林春燕把红豆铺平,拿了蜂蜜过来,和松粉调配在一起。

    蜂蜜是二傻子从山上找的,原本就结晶了,放进松粉之后,还是固体的形状,直接放在刚才的红豆上面。

    一层黄一层红,看起来十分漂亮。

    “尝尝这松花糕的滋味吧。”

    松花糕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林春燕拿了其中一块放进嘴里,先感受到的是松子的味道,混合了蜂蜜的甜,再下面就是红豆的香。

    “口感真丰富。”

    “只是太麻烦了些。”

    林春燕却从不怕麻烦,只说再去摘些松花来。

    “我看松粉能存很长时间,以后要是想吃了,也能再拿来做。”

    不然还得再等一年,直到明年松树开花才能吃到。

    林春燕又去外面给杏干翻了个面,才晒了不过一天,杏干就有些皱皱巴巴的,水分被蒸干了不少。

    “这几天可别下雨了,要不然只能用面包窑烘干出来。”

    用面包窑烘干出来的杏干,其实味道也不差,只林春燕就喜欢这种用太阳晒出来的,觉得味道更好。

    可这老天爷就和人作对似的,刚说了这话,晚上的时候就炸起了一声声的雷,几个人只得赶紧跑出去把那杏干都收到了地窖里。

    “大姐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可就是呢,这事情都不经说,一说出来就往不好的走,倒叫人去哪里说理去。”

    这杏干也不能在地窖放的时间太长了,生怕被捂坏了,只能把家里的几个面包窑都点上火放进去,慢慢地烘干。

    王英娘安慰林春燕,“就这么想,下雨了蘑菇木耳长得好,明个一早倒又可以去山上摘蘑菇了。”

    林春燕笑着点头,“可是呢,这么一说还是多下些雨才行,要不庄稼们都旱得不行了。”

    他们如今开了铺子,有时候来往的客船停下来了,就被船夫带着来他们这里吃上些东西,倒时常能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据说北方那边,冬天的时候多下了几场暴雪,遭了灾,偏如今又干旱起来,快有小半年的时间没下一点雨了。

    老天爷不给人活路的时候,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要不如今上香祈福,头一个先说的就是风调雨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绿豆淀粉沉淀好了,就变成一块一块的,林春燕一早起来先去看了看。

    “这就能做绿豆粉丝了?”

    林春燕点头,“我们先来做水晶粉皮,要更简单些。”

    只需要将绿豆淀粉里放些清水,把淀粉水放在一个底部略微平一些的盘子里,放进开水里。

    很快,那淀粉水就凝固起来,这时候再放到冷水里,直接就能用手拿起来。

    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水晶粉皮,王英娘和林桃红都张大了嘴巴。

    “这也太厉害了些。”

    林春燕把粉皮放在了簸箕上晾晒,一边让王英娘试着动手。

    她要做粉丝了。

    粉丝要比粉皮复杂一些,需要用到笊篱,把淀粉先冲成粘稠的状态,再从笊篱上挤过去,就变成了细细的粉丝。

    这种粉丝很是劲道,不管煮多久都不化。

    王英娘已经能熟练的做出粉皮来,只感叹着说,“再想不到这绿豆还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到时候做了酸辣粉,或是鸭血粉丝汤,就是平常只用这粉丝煮了小白菜,凉拌了,都是好吃的很。”

    林春燕说好吃,其他人就都没一点怀疑。只盼着她刚才说的这些东西,赶紧地入了嘴,让他们也尝尝味道。

    林春燕带着已经晾晒好的粉皮和粉丝去了铺子里。

    今个是徐大郎定亲,虽然他们吃席的大概晌午才会过来,可林春燕要提前把这些菜都炒出来。

    索唤的那两张桌子也搬了出去,金娘子十分乐意挨着张大娘,从她手里拿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问,“你们这儿包出去总共多少钱?我看有不少人过来打听。”

    张大娘就说两贯钱,金娘子忍不住吸了口气,“这可真不少。”

    “再寻不到比咱们铺子里做的东西更好吃的了。”

    等吃席的人来了,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瓜子和芝麻花生糖,大人小孩看见了,都赶紧找了位置坐下。

    胡大强一看来了这么多个人,乌泱泱一堆,忍不住就和段夫子抱怨起来,“不是说好几桌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倒是不知道准备得够不够。”

    段夫子也觉得这徐大郎做得有些不地道,说好了多少桌子,饭菜都是可着人头做的,这突然来多了,到时候不够吃可不就是难看。

    那徐大郎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些个亲戚,有些好多年都不走动的,今个也来了,这也就便罢了,毕竟来了就得给他们上礼,只不好同林春燕交代。

    他想了想,先跑过来和段夫子解释上几句。

    段夫子听了这徐大郎也不知道内情,才消了消气,说,“怕是桌子也坐不下,得再去借几张桌子来。”

    不用他说,那徐大郎就让身边的几个兄弟们去找其他摊主那里借,宋大娘宋大爷这里的棚子下面也都挤得满满当当。

    桌子上的瓜子和花生糖上早就就被一抢而空,这些个人不单是吃,每个人都往自己的荷包袖带里装上不少,也没人说嘴去,毕竟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有这样吃席的机会,自然是连吃带拿的。

    胡大强和赵六是一会儿也没有闲着,不是给这桌子添点东西,就是给那桌子送些东西,忙的是一脑门子的汗。

    “亏得咱们这铺子里的盘子多,要不然还不够用呢。”

    两个人不过感叹一句,又各自分开去干活。

    先上的是几盘子凉菜,有一小娘子看到豆干豆皮就忍不住多吃了几口,被她旁边的娘呵斥了一声,“待会儿还有肉,你现在就把肚子吃撑了,一会儿还怎么下去。”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那凉菜上来之后,都先说尝尝味儿就行,把肚子留给肉菜。

    可今个那豆干豆皮里面,还拌了不知道是什么细细的东西,吃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只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肉菜来。

    “这林小娘子的手艺,果然是一顶一顶一顶一的好,可比我去其他地方吃得席,都要好上许多。”

    说这话的人还算是有几分见识,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葫芦镇,只说他们那边也都知道摆摊子的林小娘子,“就那果冻豆腐,豆干豆皮,非得去大酒楼里才能吃着,价格也要贵上许多。”

    刚才被训斥的小娘子又偷偷地夹了几口腐竹,见自个儿的娘亲也在低头吃,顾不上自个,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又是新做出来的吃食?”

    外面送索唤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在询问林桃红。都知道今个林春燕铺子被人包圆了去,只能点了索唤来,再不想这样的时候,还能有新鲜的吃食

    林桃红挺着小胸脯,给他们解释,“这个是粉丝,这个是水晶粉皮,吃起来都十分爽口,也是只我们家才有。”

    旁边就有人笑,“你这话说的,谁不知只你们这里有,快些给我来些,我好带回家尝尝味道。”

    外面是闹哄哄的,铺子里一群坐着的人,都在那里认真地吃着东西,只偶尔抬起头说上几句话,倒顾不上多说。

    孙捕快才从外面回来,想着这个怎么倒不是从前那样,需要先买票了,正要抬腿进去,那宋大爷就叫住了他。

    “孙捕快,可是要来吃饭?今个有喜事,叫人包圆了,不然您来这边,叫些索唤回去。”

    孙捕快刚抬起的脚硬生生放下了,转身就要和宋大爷走,那徐大郎也是个会来事的,听见了这一声孙捕快,急急忙忙地从里面出来,直接把他往里面引,“刚才没看见您过来,您可是贵客,赶紧进来上桌坐。”

    连带着吴捕快也一块被带上了上主桌。

    孙捕快也就顺势而为地坐下来,只不过觉得座位有些挤,要是再稍微胖一些的人,怕是连胳膊都伸不展了。

    再一看其他桌子上,比他这一桌还要挤,倒也明白了其中是怎么回事,也不再啰唆,拿了筷子就夹着刚看到的那粉丝吃起来。

    这粉丝的确是好吃,怪不得大人小孩们都愿意吃上几口,吃进嘴里滑溜溜,很是爽口。

    桌子上难免说起来孙捕快去办的差事,“可有老长时间没看到孙捕快的身影了。”

    孙捕快就说,“还不是那些流民的事情,原以为冬天的时候就够惨了,好些个人被冻死,再不曾想这又接连小半年的时间不下雨,那边眼见着粮食是收不了什么,好多人走投无路,只能自卖自身,这还算是好的,那些个流民就更惨……”

    孙捕快叹了口气,他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是人手不够,他们只能过去协助一二。

    大家都等着他往下说,想知道流民怎么了,可是孙捕快却不再开口,只顾着吃眼前的菜。

    还好他们这里暂时没事,那几个王爷也暂时没把主意打到他们这里,只是拿了那些流民做文章,实在让人不齿。

    好不容易做完,林春燕就去院子里透了透气,把一身的油烟味给散掉了。那边林翠香和赵紫兰也累得够呛,她们才学了炒菜的手艺,就已经拿着锅铲上大灶,多亏了平日里也是干惯活的,不然那胳膊早就受不住了。

    三个人休息了一会儿,林春燕想着什么时候得让林三叔再给这后院里打几张躺椅,平日里干活累了,就能直接躺在这里。

    又说起那些青梅酒,“今天回去可是要酿酒了?”

    林春燕摇了摇头,“改日吧,今个起的太早,有些累。且家里的罐子不多了,得再买些。”

    这些个罐子都是能重复利用的,不过家里原先的那些都被拿来酿桑葚酒了,只能再去买。

    好在今儿个能赚上两贯钱,辛苦一场也总是有回报的。

    等席散的差不多了,林春燕才出来找徐大郎,他今儿个被恭维的都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里了,见了林春燕才稍微回落了些,连连作揖感谢。

    原说好给两贯钱的,可来吃席的人太多了,徐大郎就又额外多掏了几百个大钱,算是给林春燕的打赏。

    林春燕接了那钱,又说了些吉祥话,才把徐大郎送出去。

    见孙捕快还没走,就笑着上前说了几句话。

    孙捕快是特意留在这里的,他把碗里的那酒喝得一干二净。才说,“只提醒你一句,晚上了千万要有人护着回家,铺子里的门窗也都要关好。最近流民要比之前多上许多,怕有漏网之鱼来不及镇压,跑到咱们这边了。”

    这全是肺腑之言,林春燕忙谢过了他,回去了就叮嘱了赵六和胡大强,又和宋大爷宋大娘说了几句,让他们夜里的时候千万当心。

    “要不我把小黑带到这里,有个什么动静也能提前知道。”

    宋大娘就说好,“我听你娘说,你们家里有两只大狗,且附近都住了不少人,再不怕的。”

    林春燕点头应是,他们家如今倒是安全得很,和二房的院子就隔了道墙,说话声音稍大点,就都能听到。

    再不像从前那样,就是夜里进了贼人,他们还得自个想办法。

    再说她还有那地下室呢,费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是白挖的。

    杏干被王英娘白天夜里的烘干,如今已经缩小了许多,等天晴了,又重新晾晒在外面。

    林春燕回来之后,先去捏了几个放在嘴里。

    就是这个味道,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比杏儿又多了些嚼劲。

    之前钱娘子家里的绿豆可不够做了,张大娘从铺子里回来,就去村里收绿豆去了。

    她的袖带里面还装了不少瓜子糖,都是今天做席的时候剩下的,她全部装了回来,想着待会儿收绿豆的时候,看见谁家乖娃娃就给塞上一两个。

    林春燕给杏干翻了个面,把木耳择干净放到棉布袋里,干累了她就直起腰来活动了一下,往远处的山上看去。

    不下雨的时候,山上的景色能看得一清二楚。和冬天时候只有白黑灰三种颜色不同,到了暮春时节,一眼望去全是绿,让人心情都好了很多。

    如今吃了饭,大家也不急着早早睡下。都拿着蒲扇在大门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从前他们这边安静得很,入了夜只能听到远处狗叫和虫鸣的声音。但如今这里全是人声,他们几个小娘子时常凑在一起,那几个大人也说着村里的家长里短,有时候钱娘子和狗蛋娘还特意从村里过来,直到天上的星星都亮了才走。

    今个林凤蝶捧着一匣子的绒花过来,她是跟着李氏学的,手艺也算不错,一朵小小的花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似的。

    这一匣子都是平常练手时做的,也不拿去换钱,只让姐妹们挑了戴着玩。

    林桃红不客气,借着月光挨个挨地翻看了一遍,挑了自个喜欢的戴在了头上。

    林凤蝶今个早早就来他们家里,是想知道林春燕有没有商量好,眼巴巴的看着林春燕。

    见她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林春燕忍不住就乐了,“本是自家姐妹,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这生意要长久地做下去,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林凤蝶一听眼睛就亮了,“我肯定好好地干,再拉着我娘一起,绝不让外人知道了去。”

    商量这事的时候,张大娘自然不乐意,只说她晚上抽空回来了能染色,可她自个也知道那是不太可能,每天回来天都快黑了,还要忙各种家里的琐碎事,哪里有那额外的功夫?

    一来林凤蝶好歹是自家人,虽然从前有些不愉快,不过也是小女孩之间的小心思,倒也无伤大雅,只要人品不坏,谁还不能有点小脾气了。

    再者,林三叔平日里又帮着他们做了许多东西,这份情他们得承。

    不过林春燕该收的钱仍旧是要收的,“那三郎的酥鱼也是每卖出去一条,都是要给我抽成的,你们这染布也是同样的道理。”

    林凤蝶忙点头,“这是应该的,就是不让我们要钱,只学了那手艺,已经是占了大便宜。”

    第98章

    张大娘回来, 瞧见林凤蝶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就知道林春燕已经同她说了,忍不住又说了几句话,让她万万不要告诉别人去。

    “算了, 我同你说什么, 改天见了你娘再说。”

    林凤蝶赶紧点头, 迫不及待地回去告诉李氏这个好消息。

    张大娘把两扁担的绿豆放下,又拿了块豆腐出来。

    林春燕奇怪, “这豆腐是从哪里来的?不是去换绿豆了。”

    张大娘坐在那里喘了几口气,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碗水, 只是嫌王英娘端过来的是热水,喝起来不够痛快, 反而多出了一身的汗,眉头微微地蹙起来,“干女儿, 下次给我拿井水过来, 那个喝的痛快。”

    王英娘笑:“那可不行, 上次喝了不是就开始肚子疼,跑了一晚上的茅厕。”

    张大娘挥了挥手, “那是从前,如今天这样热,再不怕的。”

    转头又回林春燕的问话,叹了一口气说, “是那洪娘子见我去村里了, 就拦住我, 非要给我塞块豆腐。”

    林桃红哼了一声,“洪娘子这人也真有意思, 咱们家日日都做了豆腐来,还稀罕她这块豆腐。”

    张大娘倒没有很生气,知道洪娘子这是想和他们和好,且他们家如今能拿出来的也不过是块豆腐。

    “她也是可怜人,不过瞧这精神头倒是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她家麦芽和石榴都能帮着干活,村里人也都去照顾生意。”张大娘拿着扇子扇了扇,也有几分唏嘘。

    “可怜人多了去,叫我说咱们就不该搭理她,她男人摔死了和咱们又没关系。”

    张大娘拍了林桃红后背一下,“你这个闺女,怎么心眼像针眼那么小,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像咱们家还能起来,他们也就够吃口饭。”

    林桃红扭着身子起来,不理张大娘,挨着林春燕坐下,“好人坏人全让你当了。”

    张大娘啧了两声,又压低了声音说话,她这是听了一肚子的闲话,不去那边跟大娘们说,只跟家里的三个姐儿小声嘟囔,“那彭老爹不是非说井里有鬼吗?原大家都是不信的,可谁知今个早上,放羊的老周早早起来,果真看见真有一白色的身影从彭老爹家里出来,把他也吓得够呛。”

    只是早上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看得也不大清。彭老爹和老周都一口咬定就是有鬼,说的有鼻子有眼。

    “最后还说那鬼进了洪娘子家,八成就是石榴爹。”

    林春燕就乐,“难不成这鬼半夜里爬去找着彭大叔私会去了,白天再走,哪里有这样的事。”

    原本天就黑了,张大娘说这个一时倒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林桃红紧紧拽着林春燕的衣裳,既害怕又想听。

    张大娘撇嘴,“就那老货,别说是鬼了,你柳大娘都看不上他。要是只他一个人看见也就罢了,如今还有那老周也看到了,但叫人不由不信。”

    这时候偏巧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传来,在黑夜里显得有些阴森,几个人都觉得有些害怕,嚎了一嗓子就都往家跑。

    梨花刚想出来找他们,就见几个人都跑回去了,倒是有些莫名其妙,问一旁的赵娘子,“这是怎么了?”

    赵娘子摇摇头:“估计是回家睡觉了,咱们明个再过来。”

    梨花点点头,把手里那一筐子鸭蛋又拿回了家。

    洪娘子把豆腐送给张大娘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她娘说的话,多亏了那林春燕是个厚道人,也不同她计较那么多,要不然他们孤儿寡母的,再没了这做豆腐的生意可怎么过活?

    如今好了,他们家的豆腐的生意重新又起来了,虽然不如以前好,可养活他们娘三个倒还行。加上不用再挨打,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起来。

    她把黄豆提前泡好,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听到隔壁屋子里有动静传来,也没过去,只高声喊了一声,让他们早点睡觉。

    这一喊,隔壁屋子里的动静就没了,洪娘子干脆吹了蜡烛,直接和衣躺下。

    明个她还要早起磨豆腐,这生意也不是那样简单,日日都要早起磨豆子,煮豆子,她不像林春燕家里如今有了骡子,只让骡子帮着磨,能省上好大的功夫。

    隔壁屋子里石榴侧耳倾听着,见洪娘子没再传来什么动静,估摸着是已经睡着了,才小声呵斥起麦芽,“我早就和你说了,万不要再去做,你怎么就不听。”

    麦芽梗着个脖子,脸变得红红的,却把声音也压低了不少,“可是那老货非说爹是咱娘推下去的,还闹得尽人皆知,我咽不下这口气才吓唬他的。”

    石榴早之前就说了门亲事,说好了今年夏天出嫁,只不过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不忍心那么早早地嫁过去,只留洪娘子和麦芽两个人在家,就同男方说了说,想多留些日子。

    那男方也是个通情达理的,直接答应下来,倒让石榴松了一口气,好歹这段时间能全力帮衬着洪娘子。

    只一天夜里上茅厕,石榴发现麦芽没睡觉,鬼鬼祟祟的从外面回来,不仅披头散发的,还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乍眼一看挺唬人的。

    她这才知道,原来彭老爹家里闹鬼的事情,一直都是麦芽在做。

    石榴当时就说了他几句,让他不要再这样冒险,被人抓住了可就说不清了。可麦芽年纪小倒是一根筋,非要把那彭老爹吓破了胆才行。

    姐弟两个不是头一次这样互相说不通,石榴叹了口气干脆背过生身起闷气来。

    她何尝不知道村里的那些个传言,别说麦芽了,她听了也是恼火得很。

    本来爹死了就够让人伤心的了,彭老爹还四处说是洪娘子推下去的,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别的不说,石榴觉得洪娘子是决计做不到把他们爹直接推下去的。她小时候也是听过她姥姥讲爹娘的事情,因为他们家有这豆腐的手艺,好多人来求娶,洪娘子偏就看上了他们爹,觉得他长得一表人才,算是半招赘把他招到了家里。

    一直到生了麦芽,洪娘子才跟着来青山村安家。只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爹就变了,时常回来了就要打人,家里也完全变了个样子。

    麦芽见石榴不说话了,这才有些慌了神,过去找石榴说话,“姐,我再吓唬他几次就不干这事了,那老货实在是可恨得很!你当那柳大娘为什么不和他过了,还不是因为他偷摸去找疙瘩娘做那种事情,且也算是帮疙瘩。”

    村里的传言就算背着孩子们说,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只是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石榴眼圈已经红了,瓮声瓮气地说,“那咱们可说好了,这次是被那周大爷给看见了,他眼神不好,没瞧出来是你,换个人可就不一定了。”

    姐弟两个说好了,这才各自洗了回屋睡觉。

    周大爷是个胆小的,他就一个人过日子,家里除了几只羊来,也没其他的东西。看到那“鬼”之后也不去放羊了,非让里正给个说法,让他去找董婆子来捉捉鬼。

    里正哪里愿意管这种事情,只说让他自个去找董婆子。谁不知董婆子要价太高,只来做场法事,就好几百个大钱,这谁能请得起。

    周大爷没办法,回去了就把彭老爹骂了一通,非说那鬼是他招来的,让他天天说人家洪娘子不好,可不就让石榴爹着急了。还让彭老爹好好地去拜拜神佛,不要再做那等亏心事了,省得祸及他人。

    彭老爹原以为是找到了知己,正想和周大爷好好地唠唠那鬼长什么样子,为何一直来找他,结果反被这样骂了一通,心里越发堵得慌。

    李氏听了林凤蝶回来说的消息,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就是一阵狂喜,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在屋里坐卧难安的转了好几个圈。

    想起从前她那小气的心思,李氏越发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倒是我不如他们大方。”

    她这点绣活平日里捂得严严实实,也就只传给了林凤蝶。张大娘之前来找她说项,她也都没答应,这时只觉心里内疚不已。

    “快把我那好料子找来,叫我给燕娘做身新衣裳,都不知如何谢她了。”

    林凤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娘,你可省省吧,再别做衣裳了。我看大姐是真的不想再要那些个衣裳鞋袜了,咱们不如给她做了床单被罩,我看她倒是喜欢这些。”

    李氏赶紧点头,“你说得对,上次吃饭的时候燕娘还这么说了,都怪我一直忘了,咱们就把那布给做成被罩吧,上面让我再绣上些花。”

    这匹布还是她陪嫁时拿来压箱底的,这么多年她都没舍得用,光这么一匹就值几百个大钱,再加上她绣上的东西,实实在在是个贵重的回礼。

    可李氏但还是觉得不够,只恨不得回到从前的时候,给自己两个巴掌。

    林三叔在一旁笑着摇摇头,这李氏性子是有些拔尖,平日里爱掐尖要强,还喜欢动不动的哭哭啼啼,可怜心底并不坏。

    李氏一见林三叔在那里傻笑,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不说别的了,你再给燕娘打几张桌子出来,我看他们家院子里的那张桌子倒是不够大。”

    “好好好,等过两天我就上山,去砍些树来。”

    李氏不乐意,“做什么要过两天,你不能明个就去吗?先把手头上的活放一放,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棺材什么时候不能做。”

    这时习惯都是人提前预备着棺材,怕万一出了个什么事情,到时候来不及准备。

    林三叔平常里就会做些这样的活计,不过都不是急着要的,林三叔回回都做成许久,直到自个儿满意了才行。

    下雨过后,天又重新晴了起来。那些个杏干一天晒的比一天干,家里的雪团总想去乱动,林春燕说了好几次,那雪团如今仗着张大娘喜欢,倒也不把林春燕放在眼里,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

    回头一看,又把门口种着的那些花给弄倒了一片,连林翠香家也没有幸免于难。

    “我看得把它放到铺子里几天,让他去那边抓抓老鼠,也好过这样日日吃了小鱼干,倒是长得越发白胖了。

    林桃红撺掇林春燕过去和张大娘说,她不敢去,怕张大娘锤她。

    这雪团可实实在在的是张大娘的心肝肉,张大娘夜里都时常搂着睡觉,也不嫌掉的毛多,谁说他它一句不好,张大娘都要着急。

    林春燕才不去讨这个嫌,把那些歪倒在地的花重新给扶了起来,顺便摘了几片薄荷回家。

    从地窖里拿了一罐子的桑葚酒,放进井里冰镇起来,一边慢慢的把冰凿的碎碎的。

    林桃红看见了就走不动路,见桑葚酒冰冰凉凉被吊了上来,里面还放了薄荷,眼巴巴的凑过来,要喝了几碗。

    那带着甜味的酒下肚,林桃红才说,“只盼着快到秋天,等葡萄多了也能酿起酒来。”

    她的茉莉豆浆如今也在铺子里卖起来了,先在井里冰镇一下再提上来,温盘下面不再放热水,只放了冰,喝起来能一直凉丝丝的,倒和那粉丝一样,都成了最近客人们爱吃的。

    林春燕喝完之后才觉得身上清爽,她去现挤了羊奶,直接放到了锅里煮沸,再将奶晾凉。

    “再准备些瓜子红豆山楂干来。”

    王英娘好奇,“可是要做羊扎糖?”

    林春燕摇摇头,“咱们做雪花酪来吃。”

    晾凉之后的奶上面就结了一层白色的奶皮,把这奶皮子再次放进锅里,如此几次之后再过滤,就得到了酥油。

    把冰凿碎了,酥油放上去拌匀,再放了瓜子山楂干等调料,淋了果酱汁子,雪花酪就成了。

    “这就是那冰酪①?听梨花姐姐说过,他们那钱小娘夏日里就有冰酪吃,不知道多美。”

    林春燕点了头,“是这个,快趁着还凉丝丝的时候赶紧吃了。”

    林桃红和王英娘吃了一口,忍不住就呲了大白牙,看到对方也这样做之后,又互相别开了眼。

    林春燕没看见,她吃完之后,继续把剩下的酥油熬煮起来,过滤之后放进了罐子里。

    过段时间发酵好,就能吃到醍醐了①,和黄油差不多,点心里放了这个,味道要更香。

    趁着天气晴,林春燕还拉着他们上山一趟,摘了许多松花回来。

    采摘的时候,人的大脑是放空的,只有手机械的动着,人看看天看看山,觉得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云在动。

    她也不着急把松粉都弄出来,只等着有空了,再一点一点的把松粉弄好。

    就这样弄了好几日,才弄了两小罐子出来,林春燕宝贝地放在了地窖里,只等着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做了那松花糕出来。

    那天赵怀子打回来的獐子肉还剩了些,后来都被赵官人拿去他岳丈家里,这些肉已经被林春燕腌制好了,到了那里直接烤一下就成,十分简单。

    不过他岳丈申相公是个爱附庸风雅的,听到带的礼是些獐子肉,心里就不大欢喜。

    从前只当赵官人是个没本事的,除了爱吃也没其他本事,连带着那两个外孙也被养成了那样子,亏的他女儿这么多年都没变。

    往日里来他们家走礼,带的也是一些笔墨纸砚,这次竟然带了那獐子肉,虽然时下人也爱吃这獐子肉,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掉价。

    赵娘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爹在想什么,只没多说话,亲自吩咐厨房去烤了来。

    “女儿可是受苦了?不过一獐子,倒也这番宝贝起来,是不是女婿薄待了你?”申相公却不放过赵官人,还在发难。

    赵官人赶紧请罪,赵娘子只把烤好的獐子肉放进小碟里,让丫鬟给送去。

    “爹,你先别着急说,先尝尝。”

    申相公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尝了之后,脸色果然像赵娘子想的那样十分好看。

    赵官人和赵娘子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的笑意。

    申相公吃完才开口,“这獐子肉的确不错,比我上次在府城吃得还要好,可还有多的?”

    要是有多的,他正好再多要了些,送给经常往来的几家同僚。

    一点也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

    赵官人赶紧摇头,“那日恰好遇到了,总共就这么些个,再没有多的了。”

    申相公听了,只能惋惜地摇摇头。心里却想着,早知道只这么些他就不吃了,只把这些獐子肉拿出去显摆显摆,也能得了几句赞。

    就这样被他们吃到了肚子里,倒是不美。

    这个女婿还是不会做人做事,得调教了去。

    赵娘子最小的那个弟弟吃的是头也不抬,一点也没发现他被自个儿的老爹瞪了好几眼。耳朵却听的清清楚楚,听赵娘子说那铺子里有好些个新鲜的吃食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缠着赵娘子让她带着过去尝一尝。

    “说来我也很久没有去姐姐家小住上几日了,如今课业也不繁忙,时节也正好。”

    赵官人差点笑出声,这时节都快要进入夏天了,就是去踏春都嫌热起来了,哪里正好?

    不过舅兄爱亲近自个,赵官人还是很乐意的,两个人同时看见向坐在上首的申相公。

    申相公刚才一直在腹诽,感受到几双眼睛灼灼的盯着他,这才抬了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们一眼。

    “还是课业要紧,等以后再去。”

    这小儿子不随他,只知道吃,倒随了赵官人那性子。还是他女儿好,都爱些高雅的东西。

    赵娘子走的时候,他家小兄弟十分不舍,差点就拉着她的袖子哭起来。只让她下回来的时候,再多带些好吃的,千万不要忘了还有个娘家兄弟。

    赵大郎和赵二郎自然也听说了,他们吃獐子肉的事情,回来之后就埋怨赵官人和赵娘子,嫌他们吃了独食不带着自个儿。

    赵娘子只把赵官人推出去,让他给两个儿郎解释。

    这赵大郎和赵二郎好不容易沐休一天,也不肯在家里多留,只约了好友一块去了食铺。

    都知道书院门口那些送索唤的闲汉,买的大多数都是林春燕铺子里的东西,就连那好吃的酥鱼也是跟这铺子有关系的。好些个人原先瞧不上摆摊的吃食,如今也都爱来林春燕在铺子里吃。

    到了沐休这天,连门外面的宋大爷棚子里都坐了不少人,这是嫌铺子里热,专门买了票进去买了东西,又端着出来吃的。

    不少人看那光溜溜的东西,知道这怕就是那水晶粉皮,有还没有吃到过的书生赶紧点了这道菜,也不要半份,生怕吃不够。

    这粉丝和粉皮之前在那徐大郎的宴席上了桌,让好些个人就都知道了这吃食,一时之间倒是抢手得很,端上来没多久就被抢光。

    那些个闲汉也有几个心眼活的,只要了那些粉丝粉皮去卖给那书生们,一准就会被抢光。

    后来林桃红发现了,就不让他们一人要上那么许多,怕后面来得晚的人,或是自个儿买东西回家吃的抢不到了,这才好些。

    宋书生端着粉皮炒鸡蛋回到位置上,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立刻被那软软弹弹,吃起来又带着几分糯叽叽的口感俘获。

    且这里面的鸡蛋也吸足了酱汁,十分的入味,里面还有腊八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却很是协调。

    宋书生满足的叹了口气,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温习功课,每次想要尝尝这粉皮的时候,东西就没了,到今儿个才算是吃到嘴里。

    一路口果然是冰冰滑滑,爽口得很。再配上辣条好的蒜汁子,直接比凉粉还要好吃

    在看那粉丝,细细滑滑的那么一长根,上面裹满了酱汁和蒜蓉,直接吸溜到嘴里,竟然停不下来。

    另一桌子上,秦书生却在大口大口的吃着爆炒大肠,他也吃的头不抬,把里面的汤汁拌到米饭上面,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秦书生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一想到要是去了府城读书,就再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来,秦书生还有些怅然若失,想着想着又大口地扒了一口饭,全放进了嘴里。

    知道他们这些书生们肯定会去林春燕的铺子里吃东西,夫子们和山长就没去。只托了小厮过来捎个信儿,告诉段夫子,让他晚上的时候带些菜过去,他们一块喝酒。

    段夫子听了小厮的话,就冷笑了几声,找他喝酒是假,让他带些吃的过去才是真的。

    虽然面上嫌弃,可还是去和胡大强说了一声,让他提前留了一些出来放在了食盒里,等晚上一关门,他就提着东西走。

    想起来家里的大娘子,干脆又让胡大强装了一份,只说钱从他的月例银子里面扣,托了送索唤的闲汉们,让他们跑一趟,顺便捎个口信。

    第99章

    孙安元一进来, 就见到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不由笑了笑,同段夫子打了招呼,“看来这段时间你们生意依旧好得很。”

    段夫子知道林春燕和这孙安元关系不错, 对他也就礼让了三分, 先问他是自个儿来的, 还是带着镖局的兄弟们一道过来。

    孙安元笑了笑,“自然是一块过来, 我们也不再里面坐着了,就在外面的棚子里凉快。”

    看了一圈没看到林春燕, 就问:“你们掌柜的呢?”

    “在灶间呢,可是有事?”

    孙安元点了点头, 段夫子就朝赵六喊,“六子,去里面喊咱们掌柜的一下。”

    赵六赶紧应了一声, 脚步飞快的往灶间去。

    孙安元先拿着票进去了, 一样菜都要了两份, 这就放了满满的一桌子,又要了几大碗的面, 打算等人齐了就吃。

    他们这一路上辛苦,多亏去的时候带去了些咸菜豆干,不过一路风餐露宿的,到底不如在这铺子里吃的爽快。

    宋大爷乐呵过来问, “可是要喝些什么?咱们这里除了粗茶, 还有些冰镇的茉莉豆浆, 竹叶茶……”

    孙安元倒是不太爱喝这些东西,只问还有没有酒。

    知道林春燕这里酿酒的人其实并不太多, 宋大爷刚摇了摇头,就见林春燕快步的从里面出来。

    “可是要喝酒?”

    孙安元见她出来,脸上忍不住就多了几分笑,也不和她客气,“是呢,小林掌柜,许久不见。”

    林春燕笑着招呼,“这酒倒是不多,原说给孙捕快送去,倒是先便宜了你。”

    孙安元笑的更开怀,林春燕就让赵六去搬几坛子酒过来。

    孙安元就把从府城带来的种子拿了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你需要的。”

    原本是打算带一些瓜果回来,不过这么热的天也放不长久,只能作罢。

    林春燕高高兴兴地收了,也来不及看到底都有什么,只先收了起来。

    见大壮他们还没来,林春燕就先坐在了另一边的桌子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们这趟可是给那王家的表小姐送东西去了?”

    镖局的规矩,这些话都是不该说出来的。孙安元也知道林春燕不是个爱打听闲事的人,怕这里面有事,只问她,“可有什么不妥?”

    林春燕点点头,“你可是知道那表小姐的情况,如今可安好?”

    孙安元摇摇头,“我们只管把东西送到地方,里面的内情就不知道了。不过之前吃饭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见林春燕听的认真,他只当说闲话一般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听说那表小姐要嫁的人是伯爵府的二郎君,两人自小就相识,婚事催得很紧,那表小姐却突然生了场病,听说连床也下不了。”

    林春燕听了就在心里盘算起来,这装病的一招并不十分高明,只能暂时拖住些时日,就是不知道周晚娘到底知道了什么,如今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情况。

    孙安元见她皱眉苦思,想了想说,“要是想再打听,我只托了其他的兄弟再帮忙问一问。”

    林春燕谢过了他,只说,“那就多谢你了。”

    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知道了他们的情况,也能心安一些。

    周晚娘让霁明把那药倒在了树根下面,她实在不信这府里的任何人。自从知道赵杏花和她是双生子,而她娘之前就知道了这事,却偏瞒着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从脚底生了一股悲凉感来。

    从来她只当自个有个双胞胎的兄弟,早早的夭亡了,平日里念经祈福的时候,总会捎上他,只盼着他能早登极乐。

    再不想那双胞胎兄弟是假的,倒真有个双胞胎的姊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最后替她去了赵王的府里。

    一想到赵王,周晚娘就觉得牙齿咯吱咯吱地在打颤,只恨不得他人在眼前,生吞了他的肉才好。

    霁明把药倒了之后,就把窗子打开了,把里面的味儿得散一散,瞧这周晚娘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心里忍不住就难受起来,只盼着她能早日好了,安安稳稳的嫁到伯爵府里去。

    这家里既然待得不开心,想来那伯爵府的二郎君总归对周晚娘不差的。

    周大娘子过来,霁明脸上立刻就露了笑容,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这都多少日子了,伯爵府等着咱们下定,怎么小娘子一直病歪歪的,是不是你们伺候的不尽心?”

    上来先数落了丫鬟们一通,周大娘子才进了屋子,瞧见周晚娘脸上没什么血色,心里也添了几分不好受。

    “我的女儿,你何苦这样!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其中内情,不如就顺了上面的意思,先嫁到了伯爵府。”

    周晚娘只把她的手推开,忍不住冷笑一声,“然后过段时间再说我病死了,被他们抬到赵王府里去?”

    周大娘子动了动嘴唇,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我知你不想去,我也不愿意让你去。里面已经折了你一个姊妹,我这许多年来都不知有她这么一个人,倒叫她如今受了那样的罪,心里如何能好受!”

    周晚娘再不肯被她骗了,“娘心里即便不好受,可还不照样做了那刽子手!把我们两个都送到了赵王,铺的到底是谁的青云路!”

    周大娘子听到周晚娘这样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吓了一大跳,左右瞧了瞧,没发现外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见她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大娘子的气派,更觉心里悲凉。

    再不曾想到,这些都让外祖母给说对了,她娘哪怕这么多年不受宠,心里也还只她爹一个人。

    哪怕把她们两个卖了,她娘也愿意去为了讨好爹去做。

    周晚娘把身子背过去,再不想看周大娘子一眼。

    “娘不会害你,你听娘的,你进了赵王的府里也能帮帮她,姐妹两个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没听到动静,周大娘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周晚娘只觉可笑不已,她是绝对不能去赵王府里的。这时候她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考虑,而是一旦去了那赵王府里,她和赵杏花必然都折在里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下唇咬破了,只觉得一口的腥甜,她却顾不上那许多,只依旧死死的咬着。

    她的人生凭什么被他们这些男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父女之情,在权势利益面前,轻得连张纸都不如。

    这些个男人全是薄情寡义之辈,可恨连她娘也是个帮凶。

    大壮他们很快就来了,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菜,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坐在那里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只恨不得把那桌上的东西都吃到自个的嘴里才罢休。

    他们馋了这许久,吃得自然十分的快,不大会儿桌上的菜和那几碗面条全都给他们吃光了,连带着那几坛子酒也没剩下一滴,只看到宋大爷目瞪口呆。

    “这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了,你们不过是去走镖,怎么饿成这个样子了?”

    大壮觉得肚子有了东西,也不那么馋了才有心插科打诨,“您老真当走镖是那么容易的,就说我们这一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咱们这镇上还好,日常也不会有那打家劫舍的,可其他地方那是整村整村的一块作案,告了官府也没人管,去哪里说理去?”

    也亏得他们人人都带着大刀,见情况不对了直接就莽上去,这才一路平安地把东西送到了。

    宋大爷摇摇头,“这年头干个什么营生都不容易。”

    “是呢,咱们是刀尖上舔血,人好歹还能吃饱喝饱。这一路上见了不少流民,都没人样了。”

    宋大爷跟着叹息几声,他原先的时候和宋大娘自个儿憋在家里,只觉得他们是天底下最惨的人,巴巴的等死。

    可如今见的人多了,倒也没了之前那种愤愤不平,恨不得把老天爷也打上一顿的冲动。

    又说起他们镖局的封大娘,“她家那外甥要定亲,在我们铺子里实打实地大办的一场,不知有多热闹。”

    那天宋大爷也算是开了眼,再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得亏他这铺子还不小,不然不知道会多拥挤。

    大壮和虎子都跳起来:“这样的好事怎么又没轮上我们!”

    上次秦老丈人的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他们就去走镖了,这次又是这样。

    “下次出门得好好拜一拜。”

    大壮说完,就去看孙安元,“元哥你说呢,咱们找董婆子行不行?”

    虎子插话,“不大好吧,咱们每回出门前都拜了关二爷,董婆子那里拜的是菩萨,冲撞了怎么是好?”

    大壮发起愁来,“这可如何是好?”

    孙安元哼了一声,“我看也不用找董婆子,拜了那灶王爷就好。”

    大壮没听懂孙安元话里的讥讽,只认真点了头,“是嘞,该拜灶王爷呢!他管着吃食!”

    孙安元:……

    宋大爷哈哈笑了几声,自去招待其他客人。

    林春燕回去就把那些种子都挑拣了出来,见果然有些他们这里没有的东西,只乐的笑眯了眼。

    “这是什么种子?可是现在能种下?”林桃红凑过来问。

    “山药的种子,这时候种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总要试一试。”

    林春燕拿了一小部分去了地里,回来之后又把青梅洗了。

    新鲜的青梅做出来最好喝,这些梅子已经摘下来几天,林春燕把不好的挑出来,一边后悔这几日犯了懒。

    早知道该早早的酿了酒。

    梅子上面的蒂是需要去掉的,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活,林春燕慢慢做着,也不着急。

    林桃红过来帮忙,林春燕就让她把梅子用盐腌制起来,去除涩味。

    “过两天腌制好,用糖和姜拌起来,往里面加些紫苏,就是梅子姜了。”

    林桃红眼睛亮了,“是不是还能做梅子酱?”

    林春燕点头,“要是有剩的,就做了梅子酱出来。”

    看见青梅,林春燕才意识到这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夏天就这样来了。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时间怎么就过得这样快,不过才吃了几天新鲜的野菜,那些个野菜就都长老了。

    想着河边这时候还长了些水芹菜,林春燕把青梅酒酿好之后,就去小河边摘了一些回来,打算再吃一下春天的味道。

    张大娘看见了,就说这些水芹菜都已经老了,“连咱们地里种的韭菜这时候也不好吃了,可别再做了来。”

    虽然韭菜还在长,可就是和春天的时候味道不一样,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少那一口春天的鲜了。

    这些水芹菜洗干净之后,林春燕先把上面的筋一点点的挑开,再切成小段。

    张大娘看见了,也不再说这水芹菜不能吃了,只是奇怪,“何苦费这么大的劲,地里面好些个菜都能吃了,摘了新鲜的吃不就成了。”

    林春燕却依然把这水芹菜里面的筋去掉,拿了小火焯了水之后,再配着腊肉一块炒了。

    这样炒出来,水芹菜也没了那股涩味,倒是脆生生的,十分爽口。

    费了这么大的劲就为了吃上这一口,林春燕却觉得很值得。

    她满足地笑了笑,“就是这个味道,再吃的话就得再等上一年了。”

    林桃红指了地窖里的那些个干菜,“那些个不也能吃,到时候咱们还捏了剁成馅捏成饺子,香得很。”

    林春燕笑着点了头,“说得也是,即便这个春天吃不着了,下个春天也依然会来。”

    夏天也有很多时令美食,原就该顺势而为。

    林春燕就拿了筐子,打算去菜地转一转。

    后院什么菜长什么样子,是日日能看见,那后来开垦的一块地里,多是张大娘打理。

    去了一看,果然就见苦瓜已经长大,蒜也躺到一片。

    第100章

    林春燕摘了一些苦瓜放在二郎推的板车上, 那些蒜打算回来了再收拾。

    她打算今天做苦瓜炒酿肉。夏天人的火气普遍大,这苦瓜正好可以败败火,且凡事讲究个先苦后甜,苦瓜酿肉就是这样。

    她把苦瓜切厚厚的一片, 里面的瓤儿都掏掉, 锅里又放了一滴油, 这样焯水的时候,苦瓜的颜色就不会变, 依旧是那样的翠绿。

    捞出来之后过了凉水,把调好的肉馅儿放到苦瓜中间, 放到油锅里开始两面炸。

    随着呲啦一声油响,灶间就传来了阵阵的香味, 直到苦瓜被煎的两面金黄,再放入调好的酱汁,用大火收干, 盛出来就好。

    灶间如今热的很, 不像冬天的时候, 大家都喜欢在里面围着烤火,这时候巴不得离这灶间远一些。

    可是他们这些靠灶上手艺吃饭的, 却不管严寒还是酷暑,都离不了那灶火。

    怕中暑了,林春燕就在灶间放了几块冰,可那冰用的速度实在有些太快, 半天的工夫就能化一块, 地窖里原本存的就随着天热化了不少,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不会剩什么。

    林春燕也不舍得拿出来用了,只放了些井水冰镇过的饮子, 催着大家时常喝一些,来降降温。

    倒是林翠香和赵紫兰都觉得这些倒没什么,林翠香说,“再过段时间天更热的时候,往年还得去地里割麦子,那才是受罪呢,大太阳在上面晒着不说,那麦穗也是特别的扎人,如今在这灶间干活,已经不知是享了多大的福。”

    赵紫兰点点头,“可是呢,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去地里了,还总有虫子往身上叮咬,穿薄一点还能隔着衣服咬在身上。心里还得惦记着赶紧割麦子,生怕下了雨,这一年的收成就白搭了。”

    丁慧娘笑着摇摇头:“你们才去了几年地里,叫我们说,哪怕日日去地里晒着,也好过在家里饿着,都愿意下地呢。”

    这么一说,林春燕也就不觉得再热得那样难受了,“还怕你们受不住,倒是我多想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林翠香说:“每年下地割麦子我都会和三郎打一架,两个人都想留在家里做饭,不过他倒也打不过我,我二哥总站在我这边。”

    赵紫兰羡慕,“我们家就狗蛋不用下地,不过今年不好说,怕也得下地呢!”

    又说起西瓜来,再过不了多久,地里的西瓜就能吃了,想着往井里冰镇一两个,什么时候渴了热了就拿出来一个吃,倒也说不出来的舒坦。

    林春燕最喜欢吃西瓜。不过认真地说起来,这时候的西瓜并没有多好吃,甜中还略微带了苦头,里面的籽也特别多,可就是这样,林春燕也总捧着不撒手。

    他们家今年没种那么多西瓜,张大娘早早地就和柳娘子打了招呼,让她家里的西瓜熟了,就先给他们送几个来。

    柳娘子也知道林春燕爱吃瓜,笑着就说,“别的不多,我们地里那西瓜却是随便你们敞开了吃。”

    她和张大娘玩得好,别人都嫌弃她邋里邋遢,不爱找她说话的时候,就张大娘从没嫌弃过她。

    当然她也不嫌弃张大娘掐尖要强,是个爱说大话的。如今两个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又搬到了一块,情份倒是比之前还要深了。

    有时候做了好吃的,张大娘就自个端着东西,给二房和柳娘子送点,倒慢慢的也学会了人情来往。

    林桃红想的却是南瓜,问林春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

    瞧这如今开了不少花,格外招人喜欢,只盼着那南瓜赶紧结了果,也好让她饱饱口福。

    林春燕算了算日子,就说,“回去先给你们炒了南瓜苗吃。”

    “那苗也能吃?”

    见他们这么惊讶,林春燕点了点头,“能吃,味道还不错呢,不仅如此,那花也能做了菜出来。”

    虽然如今南瓜的产量不如后来那样好,但也比其他东西要高一些,林春燕对这南瓜也是期待的很。

    “那回去了就做了来。”林桃红立刻跳起来,等着吃上那南瓜苗。

    回去之后,林春燕把东西放下,洗了手就先去了地里,摘了好些个南瓜花和南瓜苗。

    林翠香也过来看热闹,顺便打打下手。

    林春燕把那南瓜花去掉里面的花花蕊之后,直接给南瓜花上面挂上了面糊。

    “倒像是之前吃的那些炸叶子。”

    林春燕点点头,“是一样的做法,不过这南瓜花炸出来的话,要比那些个还要好吃。”

    下油锅只等片刻之后,那挂好面糊的南瓜花就变得金黄了,姐妹几个也不怕烫,一人拿了一朵。

    一口咬下去,先能听到几声脆响,这外面的面皮已经炸得十分酥脆,接着便尝到一丝南瓜特有的清香,带着几分甜滋滋的。

    “好吃!”

    外酥里嫩,很是爽口,姐妹几个人就在灶火前边炸边吃。

    “好在这个不占肚子,还能吃下别的。”

    林翠香接过林春燕手里的活,替她炸起来,林春燕则开始做南瓜花酿。

    顺便把南瓜苗也清洗了,打算一会儿做南瓜清汤。

    张大娘在屋里闻到了香味,挑了帘子进来,问王英娘:“干女儿,你们又在捣鼓什么好吃的,如何不去叫我?”

    王英娘忙给她让了一个位置,“我们在看燕娘做南瓜花呢,这南瓜花可真是个好东西。”

    边说,边递给张大娘一朵炸好的南瓜花。

    张大娘吃了一个就觉得好,说再去后院里摘些,“留着当零嘴也好。”

    林春燕忙叫住她,“可别再去,今个就摘了不少,等过两天再摘了来。且我还要做南瓜花酿和南瓜苗汤,只保管你们能吃够了。”

    张大娘这才不去了,拿了马扎坐下,只等着吃。

    南瓜花酿需要用到肉馅儿,最好是五花肉,剁成肉沫之后,再往里面放些豆腐鸡蛋。拿了勺子把这些肉馅放到南瓜花里面,塞好放到箅子上。

    南瓜花都已经炸好,王英娘和林翠香又过来帮忙,三个人做的很快,很快箅子上就放了不少的南瓜花。

    “水可开了?”

    “开了。”

    林桃红正在烧火,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浑身黏腻腻的,直说一会儿要洗个澡凉快凉快。

    “怎么就那么容易出汗?”林春燕发现林桃红真的是一点也不耐热。天热一点,她脾气也就开始暴躁,回来就莫名其妙冲着家里的大黄发了顿脾气,一人一狗对着喊 倒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大娘说:“她这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热不得冷不得的,真是难伺候。”

    张大娘体质就好多了,冬天不怕冷,夏天也不怕热,三伏天也愿意去大树下面说闲话。

    好在锅开了,林桃红就去外面凉快凉快。

    用大火把这些南瓜花酿煮开,再抽出几根柴火来,小火慢慢煮上片刻。

    出锅就好了,也不用加上其他的调料,只这样吃着才香,是南瓜特有的滋味。

    林春燕没着急吃,先把南瓜叶和藤蔓下了锅。

    “连这个也能吃?”

    “是呢,要不我宝贝这南瓜呢,等南瓜长出来,那味道才是好。”

    南瓜苗汤里只打了几个鸡蛋,清清淡淡的,正好用来解腻。

    那瓜花酿也不烫了,林春燕拿了一个放在嘴里,连花和肉馅一块吃到嘴里。

    “真香。”

    “里面的肉馅儿和平日里吃到的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几乎没有用什么特别调料,吃到的都是原汁原味。

    林春燕吃了三个就停下,把碗里那南瓜苗汤喝完。

    剩下一些,林春燕就让林翠香拿走,让林二婶也尝尝。

    林翠香也不客气,端着就回了家。

    王英娘指了外面他们种的那些花问:“可是也能吃?”

    林春燕噗嗤一声笑了:“也不全能吃,一些花吃了也会拉肚子,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王英娘这才作罢。

    第二天一早,林二叔从地里忙活完,就从山上挪了一些柳树杨树的小苗,挪到了去往镇上的路上。

    他打算一个一个挖坑,把这些小苗栽起来。

    太阳很快就到了头顶,林二叔只在头上戴了顶帽子,汗珠一直不停地往下掉。

    家里如今没一个闲人,他之前听林春燕和林翠香说,这一路走到镇上早晚会晒黑了,他们早早的就戴上了帽子,可哪里有树荫下走得凉快。

    趁着如今还不到收麦子的时候,林二叔就赶紧过来,想着种上两排树。

    不过这时候天热,种树有些晚了,不知道能活多少。

    早知道的话,就春天的时候多种上几棵了。

    林二叔胡乱地想着,已经想好这些树要是活不多的话,就等天气凉一些了,再来补种一次。

    他在这忙活,有不少村里的人经过时都看见了,停下脚步说上一两句话,这才知道他是要栽树。

    不着急干活的人也都过来搭把手,本来就没有什么你的我的活,这树栽好了,他们也受益。

    吴婆子家里的两个儿子却是主动过来帮忙的,哪怕过了小半年,见了他们两个,还有人打趣:“你家还养不养猪了?”

    吴婆子自个儿弄橡子果喂猪,结果猪死了的事,是如何也不能让村里人忘的。一头小猪仔,可得全家勒紧裤腰带攒上两三年才舍得买。

    就那样死了,谁知道不可惜。

    吴大郎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多说话,只低头卖力挖着坑。

    林二叔看见了,就主动过去搭了把手。

    吴家一开始是怕他们记仇,后来见林春燕根本不计较这些,人大方的很,倒也真心实意愿意来帮忙。

    里正知道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已经种了好几棵树,他急忙忙赶过来,就看到好些人在那里热火朝天的干。

    里正先在心里骂了句娘,谁在这大热天这时候种树啊,种了也白搭,到时候一棵也活不了。

    又觉得这林家人就是天生来克他的,一个个的比他这个里正还要有威望。瞧这才多大的功夫,就已经来了这么多的人。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面上却笑呵呵的上前,“大家真是辛苦了,我原就打算让大家来往这排种上树的,只是如今天热,也不好劳动大家,不曾想你们自个儿都过来种了。”

    林二婶给他们熬了雪泡豆儿水放在路边,就怕他们中暑了。村里人一个个都很领情,这时候都热得满头大汗,那冰凉凉的绿豆水喝下去,倒是散了一半的暑气,谁也没搭理里正在说些什么,只喝完之后,喊他赶紧过来干活。

    里正在村里的条件是数得上的好,家里又有张天河这样的读书人,时不时地就要咬文嚼句显摆两下,这样的活计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干了。

    可是被人当面这样叫了出来,里正也不好直接说不干,他不能让别人觉得他不如林二叔,只能把长衫的下摆挽起来,就要去帮忙挖坑。

    还是林三叔拦了一下,“咱们这些人够多了。叔你年纪大了,且衣服都是好料子,别再给弄坏了。”

    里正心里又骂了句娘,什么叫他岁数大了,他如今正当壮年,还能好好当许久的里正,只皮笑肉不笑地说,“大侄子可别这样说,虽然如今我不用下地了,可之前的活儿一点也没少干,不过是挖个坑而已。”

    林二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笑着,看起来怪瘆人的,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是呢,只是如今日头已经在大头顶上了,等晚上天凉快了再来种剩下的,这道路也不短,咱们一时半会也干不完。”

    怕里正以为他拦着不让干活,又解释:“叔你既然想干活,等天凉快我再去叫你。”

    里正皮笑肉不笑,挤出来一个好。

    心里却已经咆哮起来,谁想干活,谁想挖坑?他可是里正。

    其他人听了林二叔的话,就都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又喝了一碗雪泡豆儿水之后就往家里走。

    里正这次是真的哼出了声,背着手回了家。

    回去林二叔还和林二婶感慨,“村里人都热心的很,有什么事都愿意过来帮忙,连里正那么大岁数了,也非要挖坑,还是我拦着才没让他种。”

    林二婶也这样觉得,“那等下半晌的时候,你让里正多种几棵树,估摸好久不下地干活,心里想的不行了,咱们也不能拦着。”

    董小娘从轿子里下来,进来也不着急要吃的,问了胡大强,“林小娘子可是在后厨忙活呢?”

    胡大强还以为她有事,就朝帘子后面的院子喊了两声,那董小娘也没来得及阻止,林春燕就擦了手出来。

    灶间的活计早就忙完了,她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不大会儿就能炒好,倒是能歇上好大一会儿。

    林春燕就拿了那一些厚皮核桃出来,慢慢地把核桃仁给挑出来。

    这厚皮核桃是狗蛋爹收橘子的时候看到的,连带着都给拿了回来。

    和他们村西山上长得核桃一样,里面的果仁很少,但是吃起来还挺香。

    姐妹三个人在院子边说边挑,半天的功夫也才弄出来一碗核桃仁。

    不过比起来松花粉,已经很有成效。

    林桃红最喜欢吃那琥珀核桃了,给索唤的打菜的间隙还过来问了好几次。

    董小娘看见林春燕出来了,倒十分的不好意思,“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不想打扰到小娘子干活。”

    林春燕就笑,“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在院子里乘凉,今个看小娘子的脸色好了许多,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上次看董小娘来的时候,连饭都没用上几口,一脸的愁容,这次却像是容光焕发,眼睛里都带着神采。

    董小娘就把陈娘子已经大好的事情说了出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之前还拉得起不来床,突然有一天就莫名其妙地好了,只是如今身子还有些虚,再过几天就能正常走动了。”

    又感谢了林春燕,“要不是一日三餐的送着,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陈娘子说了,等身子好利索了,她就亲自过来谢一谢。”

    林春燕听了这忙摇头,“不过只是让伙计帮忙记着些,钱还是小娘子出的,和我没多大关系。”

    董小娘却知道找林春燕是帮了大忙的,那些送过去的吃食,不能太凉了,也不能让人上火,还要有营养,着实是费了些功夫的,绝不是随口吩咐一句那样简单。

    她旁边的那丫鬟向来是个伶牙俐齿的,也不和林春燕见外,直接说,“我就说陈娘子这病的蹊跷,指不定就是下了毒的原因,不然怎么说好就好,说拉肚子就拉肚子,再没这样稀奇的事了。”

    董小娘瞪了她一眼,“你且少说两句,陈娘子待人那样好,又没得罪过谁,平白无故地谁就给她下了毒?不过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一句,就成日里瞎想。”

    丫鬟嘟了嘟嘴,也不和董小娘犟嘴,倒是往后站了一站,比以前看起来要多了几分规矩。

    董小娘见状,继续扭过头来和林春燕说话,“说来还是好人多,这丫头就是曾经被打骂怕了,见了谁都往坏处想。”又说起王老太太府里的婆子,“就连她也是去看了好几趟。”

    林春燕却像是听到什么事似的,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直接问董小娘,“陈娘子和那王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还认识?”

    董小娘点点头,“自然是认得的,陈娘子偶尔也会往他们府里面送些丫鬟,早十年八年的就认识了。这次生了病,听说那婆子也来瞧过几回,倒是个念旧情的,还说好了要找陈娘子吃酒。”

    一开始,陈婆子以为酒是吃不成了,最严重的时候,陈娘子只觉得浑身没一点力气,连睁眼都费劲,知道怕是快一命呜呼了,心里十分不舍,挣扎着把每日送来的吃食都咽了。

    谁知道峰回路转,竟然也能有好的一天,陈娘子只说是曾经做了善事,让菩萨知道了才保佑。

    林春燕听了之后强挤出来一抹笑,怕董小娘看出来什么,从柜台后面拿出来一盒桃胶递给董小娘,“我这儿也没什么其他好东西,只是前段时间去摘了不少桃胶,回去熬了水喝也是极好的。”

    董小娘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也总去树上摘了这些东西,不过不是留着自个用,是留着给他们那弟弟买糖吃。

    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会收了这桃胶,一大把就能换块麦芽糖。她们那时候五个姊妹都还在家,一块小声嘟囔着那麦芽糖的味道,都没有吃过,却没一个人敢尝一口。

    只是如今再见了这桃胶,竟然是林春燕送给她,让她煮了喝的,倒也一时感慨万千。

    如今她这日子好比是空中楼阁,李员外哪天一命呜呼了,她也就什么都没了,且因为李员外对她多宠爱了几分,家里的大爷大娘子都看她不顺眼,只觉得她多吃多花了。

    怕是等李员外一死,她也就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

    若是他们家大爷大娘子能发发慈悲,再把她卖给陈娘子,也不枉她这段时间日日为陈娘子忧心了。

    两个人要了东西才走,出来总要有个由头,不能让人说嘴去。

    林春燕回到后院里,核桃又比刚才多了一层,赵紫兰见她脸色不好,担忧问了句:“可是热的?我瞧着天闷闷的,怕是过几天有大雨来。”

    林春燕摇摇头,“没事,我看核桃差不多,咱们包核桃包吧。”

    核桃仁需要放到面包窑里烘烤一下,趁热的时候,把外面那层核桃皮去掉。

    面包窑在院子里,可随着温度升高,在一旁揉面的林春燕额头还是有了一层汗。

    她很少出汗,这次却觉得空气有些密不透风,怕真像赵紫兰说的那样,是在闷雨。

    面揉好之后放在一旁醒发,里面放了些红糖,看起来颜色就有些发深。

    一会儿了包了馅儿,外面这面皮就可以做成核桃的样子来。

    馅儿里除了核桃和芝麻之外,还放了之前做好的醍醐。

    醍醐已经变成了黄色,散发着奶制品特有的香,调到馅儿里面之后,滋味就更好。

    林桃红也不吵着吃琥珀核桃了,只眼巴巴等着核桃包做好。

    见醍醐还有一些,林春燕又重新活了面,往里面放了些蛋清。

    这样能将面粉变成高筋,做起面包来也更筋道些。

    面包窑里火一直没熄,面包揉到有面包膜了才停,中间林翠香和赵紫兰各自来揉了会儿,看着面越揉越有弹劲,都啧啧称奇。

    二次发酵过后,拿刀在上面斜着切了三刀,又撒了些干粉,放进面包窑里。

    可惜没有葡萄干了,之前能找到的葡萄太少,快有半年没吃到过。

    不过有遗憾也好,下次吃到的时候就更珍惜了。

    核桃包先蒸好,因为样式就是核桃,里面的馅料也是核桃仁,看起来就格外有趣。

    加了醍醐之后,味道就更丰富一些,里面的核桃芝麻仁都香的很。

    林春燕出了一身的汗,吃了一个核桃包,竟然觉得舒服起来。

    回去了再洗洗澡,怕更舒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