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青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薄薄的一层门板,其实隔不了什么声音,吕阿姨此刻正处于愤怒之中,如咆哮的母狮子,那声音直接从房间里传到走廊,估计周围几户人家都能听到。
叶时青有些无措,他下意识地看向周见朴。
却见周见朴也一脸懵逼,好像没搞清楚情况。
但下一秒,面前贴着福字的门开了,吕见蝶打开了门。
小姑娘回家后换了装束,她穿着普通的t恤和短裤,甚至连头发都剪短了一部分,只留到肩膀位置,原本的齐刘海变成了斜分,整体气质上显得稳重了许多。
只不过此刻吕见蝶的表情是一言难尽。
她察觉到了家门口有一股隐晦的能量波动,给她一种特别的危险的感觉,打开门一看,吕见蝶大喜,哥你可算来了!
吕见蝶请周见朴和叶时青进门,她还特意大声道:“爸,妈,你们别吵了,哥带着他男朋友来了!”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家里激烈的争吵声顿时停了下来,吕爸爸绕过门口的、用来当屏风隔断的鞋柜,他的表情有懵逼和恼火。
在看到周见朴时,吕爸爸的脸先是微微扭曲,差点定格在愤怒,但紧接着看到叶时青后,吕爸爸的表情又飞速调整成微笑。
“哦,你们来了,是、是小叶吧,我听小蝶提起过,快进来。”
叶时青保持着微笑,心里吐槽,吕爸爸的表情管理能力真是厉害,比他这演戏专业毕业的学生还厉害。
“吕伯伯。”
周见朴有些不明所以,他进门后看向吕见蝶,眼中满是问号。
吕见蝶用口型比划爷爷。
周见朴看到后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当年吕爸爸和吕阿姨结婚前差点闹崩,他这次带着叶时青回家,即便老爷子已经滚到宇宙了,难不成还留下一颗炸1弹,要崩了他和叶时青的爱情吗?
吕阿姨慢了几分钟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脸上还有着余怒,眼角隐隐有泪光,情绪也不太稳定。
但顾忌着叶时青这个第一次到家里的人,吕阿姨勉强扯了扯嘴角,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的表情。
吕见蝶微笑着说:“先坐吧,妈,你稍微相信一下爸爸吧,反正哥也来了,叶哥哥以后也是一家人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小姑娘出去历练一圈的确能撑起场面了,她还主动去倒了热茶,每个人面前放了一杯。
吕爸爸皱了皱眉,他没理会吕见蝶,只是笑着看向叶时青:“早就听小朴说过你,这次可算见到了。”
叶时青谦逊地说:“周哥也说他多赖您照顾……”
吕爸爸和叶时青进入了商业互吹环节。
虽说叶时青说话有时过于耿直,但也许爱情的魔力很强大,叶时青说话前会下意识地思考,这句话能不能说,说出去会不会给周见朴带来麻烦,会不会让吕爸爸觉得他不好等等。
将要说的话先过一遍脑子,叶时青说话速度慢了不少,反而显得沉稳有度。
遇到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他索性微笑以对,反而让吕爸爸暗自点头,觉得这小年轻是个谨慎持重的人。
周见朴注意到叶时青和吕爸爸之间的沟通似乎还不错,就小声问吕见蝶。
“你妈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了离婚这个词?”
吕见蝶看着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亲妈,心下也觉得呕得不行。
她说:“我妈不是在社区工作吗?最近又开始人口普查了,我妈要挨家挨户登记社区常住人口。”
周见朴不明所以:“所以?”
吕见蝶压低声音:“哥你在咱家户口上,但不是常住,你住在京城的另一个区,对吧?”
周见朴点头:“是,我和时青在外面租房子住。”
“对我妈来说,登记这种事都做惯了,只要没有变化,都是按照往年录入的资料直接过到下一户,我妈按照惯例登记,结果上面抽查登记情况,有人拿着一份关于哥的资料,说我妈登记失误。”
吕见蝶的脸色不太好,“那是一份医院的生产档案,一个叫张文翠的女子生了一个男孩,叫……”
她看了一眼周见朴:“叫周见朴。”
周见朴:“……”
吕见蝶知道周见朴和他哥哥伊笛恩的事,周见朴和吕爸爸没有血缘关系,但吕阿姨并不清楚。
吕阿姨当年和吕爸爸结婚时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长子恶心了一回,这么多年过去,吕阿姨也接受了周见朴。
毕竟老公都跟着自己姓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吕爸爸是否爱自己,吕阿姨还是看得很清楚了。
吕爸爸说他和周见朴之间是养父子关系,吕阿姨是信了的,结果呢?
“张文翠的老家在杭市,看时间点,好像还和我爸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
吕见蝶呵呵笑,“但张文翠在生产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孩子挂在了我爸名下,放在爷爷身边抚养。”
“哥,你知道什么吗?那毕竟是你妈妈。”
吕见蝶特意在妈妈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小姑娘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一定是周老爷子干的糟心事。
之前她听弗彻尔和柳梦仙提起老爷子的骚操作时,光听着就血压飙升差点破防了,但她万万没想到,爷爷人都没了,十几年前留下的文件还能戳到她爸妈的爆点。
亲身体验一下自家爷爷的缺德,吕见蝶心情复杂中透着一丝丝佩服。
周见朴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他爆粗口:“他算个屁的妈妈!”
本来还在说话的吕爸爸和叶时青立刻停了下来。
主要是周见朴和吕见蝶虽然压低声音说话,但都在客厅里,尤其吕爸爸还处于恼火之中,一半注意力在老婆身上,剩下三分注意力在叶时青身上,两分注意力在周见朴身上,周见朴一开口,吕爸爸立刻目光灼灼地看着养子,顾不上叶时青了。
吕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吕阿姨同样看了过来,叶时青也没压住心底的好奇,或者说他才是最纯粹的猹,一进门就吃到了瓜。
周见朴臭着脸说:“爸,你见过张文翠的。”
吕爸爸有些茫然:“我什么时候见过?”
“就是爷爷那个忘年交啊!和您差不多大,和爷爷特别投缘,以前是杭市人……”
“……等等,忘年交?你是说张铭翡?”
周见朴无语地看着吕爸爸:“铭是指铭刻在器物上的文字,翡翠翡翠,张文翠就是张铭翡的艺名啊!”
“他是男的啊!”
“他是庆家班的掌门人,按照他们家的传统,掌门人必须是名旦!”
吕爸爸目瞪口呆,他张着嘴,喃喃地说:“名旦?”
“是啊,他是老爷子认识的损友,你也知道爷爷那人,能和他投契的,那也是超级缺德的。”
周见朴试图唤回吕爸爸的记忆,“我说您见过张文翠,是因为张铭翡说自己去过奶奶的葬礼,他和爷爷喝酒时聊过这事,他说自己穿一身白去灵堂,竟被三姨奶奶骂不要脸……”
“哇靠!就是那个女人?”
吕爸爸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我记得,三姨当时气得差点要将她撵出去,因为她居然在我妈的牌位前勾引我爸……”
周见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您想多了,当时张铭翡刚接手家族事务,按照规矩,他需要穿两年女装,以示不忘传统。他和老爷子交情很深,奶奶走了,爷爷哭得站不起来,张铭翡担心爷爷,就扶着爷爷去休息而已……”
吕爸爸:“……”
吕爸爸脸上的狰狞卡壳,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吕阿姨有些呆滞,有些懵逼,更多的是不理解。
“等等,你们说的这些……什么女扮男装?什么灵堂?”
吕见蝶倒是听懂了,但她宁愿没听懂。
她颤巍巍地说:“哥,你的意思是,爷爷的好朋友男扮女装,生了你?”
“放屁!他伪造的文件而已!”
“他伪造自己和爸有了孩子,孩子是你?”
周见朴有些恼火,但这火气比起伊笛恩点燃的火苗要小多了。
“他故意恶心人呢。”
张铭翡暗中伪造文件,其实是想做实了周见朴就是吕爸爸的亲生孩子,如此一来就没人想去探查周见朴的真正身世,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伊笛恩和周见朴的关系。
周见朴估摸着是最近连山会对他做背调,翻找出了张铭翡隐藏了很多年的后手,连山会那边的人将这份文件塞入了档案里,却不经意间差点炸了吕爸爸一家。
之前周见朴不想联系老爷子过去的旧友,就是因为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缺德,虽然会办事,能力很强,能量很大,但后果大概率会气死人。
这么一想,周见朴心生愧疚之感。
好像他这个天降的养子总是给吕爸爸添麻烦。
“……抱歉,爸,可能是我这边的事牵连到您了。”
吕见蝶看着还在呆滞的爸爸和懵逼的妈妈,提了一个问题。
“哥,不对啊,他何必自己亲自【生】你?如果实在找不到你的亲生母亲,但又需要给你做身份,找个相熟的女性帮忙不就行了?”
吕见蝶在东南亚转了一圈,对造假证这件事有了深刻认识。
所以她想的是:“哥,你确定这个张叔叔对我爸没什么想法吗?”
吕爸爸听后再度遭到暴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吕阿姨瞪圆了眼睛。
叶时青:呱唧呱唧。
周见朴满头黑线:“不是,没有,你别瞎说,张铭翡大概率不满意爸改姓吕,他毕竟是老爷子的好朋友。”
以周见朴对那帮人的了解,他们这些长辈还真能干出这样既办了事(帮周见朴隐藏身份),又恶心了人(嫌弃吕爸爸)的缺德事。
“老友的儿子抛弃了老周家,还那么嫌弃周老爷子,爷爷的朋友看不过去,故意给爸添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