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中央,裴二和蒋百夫长相对而立,目光都紧盯对方,一个冷静,黑眸中看不出情绪;一个阴狠,眼底闪过轻蔑。

    忽然,蒋百夫长率先冲出,挥拳砸向裴二面门。

    裴二后仰侧身,轻松避过,同时五指如铁爪,一把抓过对方粗壮小臂,猛地将人拽向自己,另一手高高抬起,欲肘击其后心,同时抬腿击其腹部。

    “好!”围栏外以陈青为首的伤兵顿时爆发一声喝彩。

    李禅秀站在旁,目光也紧紧盯着场地中央。

    却见蒋百夫长被拽得往前一倾后,忽然一个转身,仰面朝上,未被攥住的手臂猛收起,肘部直捣向身侧——竟是直击裴二胸口箭伤处。

    裴二忙侧身避开,蒋百夫长单手落地,又是一个扫腿,直踢他腿部刀上位置。

    裴二连连后退,场上形势顿时逆转。

    蒋百夫长接连出招,动作迅猛,招招狠厉,直往裴二有伤的位置打。裴二因伤在身,动作不比正常时快,避得再及时,也有被打到的时候,一时掣肘。

    台上,陈将军皱眉,见裴二一时只躲避,似有顾虑,打得艰难,不由暗叹。

    看来他方才猜得不错,这裴二确实有伤在身,且还未痊愈,被拖后腿了,只怕这场难赢。

    校场外,陈青已经忍不住破口骂:“娘的,咱们伤兵营里肯定有奸细,把裴二受伤的位置告诉蒋铳了!”

    其他伤兵和徐阿婶等人一听,不由都紧张起来,担心望向场上的裴二。

    李禅秀依旧冷静看着场上,只有藏在袖中手忍不住攥紧指尖。

    按照他的计划,裴二必须先赢下第一项——拳脚比试的头名才行。否则,除非对方在骑射方面,真能做到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不然就没机会了。

    但李禅秀没亲眼见过裴二射箭,并不敢赌。

    他紧紧盯着台上打斗的两人,虽然裴二因伤,此刻不占上风,但他见过裴二之前教训蒋百夫长那两个手下时,出手的招式和瞬间爆发的迅猛。

    在他看来,如果裴二没受伤,一定能赢蒋百夫长。即便对方现在有伤在身,又加之前昏迷躺太久,体力和耐力上有些吃亏,但如果按他之前说的那样,利用技巧和巧劲的话,未必没有赢面。

    但到目前,裴二都没按他说的做,李禅秀眉心不由微拧,攥着的手愈紧。

    场上,裴二仍被蒋百夫长压制,他被踢中伤处摔倒在地,蒋百夫长侧身一个摔下,手肘直抵他心口。

    这若击重,只怕胸骨都要断。

    裴二翻身不及,抬手挡下肘击。他咬紧牙关,面部红涨,五指死死抓着对方肘部,向上抵抗,用力到手背青筋突起。

    余光中,他看见了校场外。

    李禅秀压下目光中的焦急,朝他做了个手势。

    裴二咬紧牙,忽然双手猛地一掰,用了李禅秀给的小册子中的巧劲手法,一把将蒋百夫长掀开。接着一个侧翻,身手矫健如狼,挣脱压制的同时,一个反手,肘部直击对方咽喉,力道之中重,恐怕能将喉骨击碎。

    蒋百夫长急忙后仰,却被裴二又寻到机会,一个旋身,下半身腾空而起,不顾腿部伤势,抬腿扫向对方颈部。蒋百夫长忙抬臂去挡,却仍被重重踢中侧脸,顿时眼前一黑,头晕耳鸣,重重向右摔倒。

    接着裴二一个翻身,将其死死压制,重拳如雨点落下。蒋百夫长还在晕眩中,本能地抬腿想踹开他,却一脚踹空。

    裴二神色狠厉,躲过一脚后,又将他重重按在地面,一拳接一拳砸下,直打得他嘴角崩裂、鼻血横流。

    蒋百夫长忍着剧痛,还想伸手扼住上方人脖颈,再次反制,但手臂也重重挨了几拳,最后疼得只顾挡住面部,彻底失了反制机会。

    眼看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台上的蒋和忽地起身,怒声道:“够了!”

    台上的其他人不由都看向他,陈将军也淡淡看他一眼。

    蒋和面色一僵,缓了缓语气,又道:“此次大比,应该点到为止。”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刚才蒋铳打别人,可没点到为止。

    不过蒋和是营中校尉,还是个有背景、敢跟陈将军不对付的校尉,大家都默契不做声。

    陈将军此刻倒笑了笑,道:“这样看来,本场是那个叫裴二的年轻人赢啊。”

    旁边的胡郎中一听,忙第一个应和。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附言。

    蒋和没说话,面色冷沉地坐了回去。

    陈将军这才示意传令兵,传令兵忙敲响铜锣。

    场下,裴二又重重往蒋百夫长脸上砸一拳,这才起身,喘着气后退,目光仍死死盯着对方。

    蒋百夫长躺在地上,嘴角流血,已疼得不能动弹。

    传令兵此时高声宣布:“大比第一项,比武的头名——裴二!”

    场上先是一片安静,众人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围栏外的伤兵们先爆发出一阵欢呼。

    陈青喊得尤为声响,神情兴奋:“好样的,裴二,你真是好样的,你真赢了!”

    身旁二子忍不住提醒:“青哥,你押了蒋百夫长赢啊,整整五十钱呢。”

    陈青:“……”

    笑容转瞬而逝。

    其他伤兵仍在欢呼,徐阿婶不住“阿弥陀佛”,直说:“老天保佑。”

    李禅秀也抿起唇,眸中遮不住笑意。

    欢呼声传到场地中央,士兵们瞬间也爆发出阵阵喝彩。

    张虎等几个先被淘汰的同伴,率先冲上前去,险些要把裴二举起来高喝。

    裴二脸上还沾着血,一只眼睛乌青,但并不影响俊美,破了皮的拳头高举,呼应周围人的欢呼,目光却穿过人群,直直望向李禅秀的方向。

    李禅秀也正在看他,清冷秀丽的眸中带着浅笑。

    裴二方才还冷峻的神情,瞬间如冰雪消融,乌青的嘴角忍不住也弯起,却疼得“嘶”一下,眉头轻皱。

    李禅秀忍俊不禁,觉得他上一瞬还冷面,下一瞬就有些傻气。

    下午还有两个骑射项目要比,在那之前,士兵们可以先回去吃顿饭。

    虽然营中一天只供两餐,但今天情况特殊,上午刚参加过大比的士兵饿得快,总不好叫人下午饿着比。

    裴二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校场围栏。目光与等候在旁的李禅秀对上时,他不觉停了脚步,定定望着对方。

    李禅秀朝他露出一个会心的笑,道:“先回去,我帮你上些药,把伤包扎一下。”

    裴二眸中藏着亮光,局促地点头,抿着的唇角不觉又扬起。

    一行人拥着他,欢呼着往伤兵营去。

    后方,被搀扶走下场的蒋百夫长脸上青肿,眼神却阴狠看向裴二背影。

    正扶着他的徐洪忙讨好道:“百夫长何必气馁?那小子不过是走运,巧合赢了一场,等下午比试骑射,他定不如您。”

    “呵,还用你说?”蒋百夫长一把推开他和牛峰,一瘸一拐走到校场边的一根横木坐下。

    徐、牛二人不敢大意,连忙跟上。

    蒋百夫长面色阴沉,见四周无人了,才压低声音,对二人道:“即便如此,也不可大意,射靶不好动手脚,就罢了,最后一场必须要赢。”

    这样连赢后面两场,大比的最终第一名,仍会是他。

    “您的意思是……”

    徐、牛二人对视一眼,很快会意。

    .

    伤兵营。

    张河因伤口没长好,不能乱动,没能去校场,见众人终于热热闹闹回来,忍不住急问:“怎么样?到底怎么样?赢了吗?”

    张虎哈哈大笑,一拍弟弟的后脑勺,道:“你看大家伙这么高兴,就知道裴二肯定是赢了。”

    张河眼睛顿时一亮,高兴道:“果真如此?我见陈青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苦着脸,还以为……”

    “陈青?他押了蒋百夫长赢,还押了五十钱,哈哈哈!”

    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只有陈青一脸苦相。

    李禅秀也被笑声感染,微弯着唇角,帮裴二上药。

    “下午的骑射,你有把握吗?”他边帮裴二破皮的位置涂药,边问。

    裴二忍着刺痛,点了点头。

    李禅秀:“今天有风,恐怕会影响射靶的准度,不过没关系,第三场……”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看向四周。

    一个年轻伤兵对上他的视线,忽然眼神有些闪躲。

    裴二察觉他的异样,抬头问:“发么了?”

    “没什么。”李禅秀朝他笑了笑,心中却想:陈青今天在校场外说的那番话没错,蒋百夫长知道裴二伤的位置,恐怕是伤兵营里有他的耳目。

    想到这,他没再说什么,继续上药。

    等众人吃饭时,他去外面找到张虎,沉吟后,压低声道:“张虎,之前我救你弟弟时,你说以后我有需要,尽管可以找你帮忙,这话还算数吧?”

    张虎闻言,立刻肃容,饭都不吃了,忙道:“沈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张虎绝……”

    “嘘。”李禅秀不等他说完,就打断,接着看一眼周围,才低声继续:“下午比第三场,蒋百夫长定然会使手段,我希望到时你能帮裴二,绊住蒋百夫长的人。”

    第三场本就可以互相合作,或在允许范围内,互相搏斗阻碍对手。这是使手段的好时机,李禅秀不觉得蒋百夫长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巧的是,李禅秀也这么想——

    在他计划中,只要裴二赢下第一场,第三场他再请张虎帮忙,协助裴二也赢下,那么不管第二场结果是什么,三场至少赢了两场的裴二,都会是最终的第一名。

    而李禅秀又帮过张虎,他确信对方会帮这个忙。

    果然,张虎听完,立刻保证道:“沈姑娘,就算您今天不说,第三场我肯定也会帮裴二。您放心,我决不会让蒋铳的奸计得逞。”

    李禅秀闻微松一口气,,这才放下心。

    回到营帐,却见裴二没在吃饭,而是睁着一双黑眸,幽幽看他。

    李禅秀觉得奇怪,过去问:“怎么了?”

    裴二迟疑了一下,抿唇问:“你刚才和——”

    李禅秀眼疾手快,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压低声音道:“别问,吃饭。”

    “……”裴二眨了眨眼睛,耳根忽然有些红。

    李禅秀这才发觉掌心按在对方唇上,莫名觉得一烫,慌忙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