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万壑宗连带百里门的体修们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抛物线, 随着最后一个落地,这场疯狂的飞跃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体修们以铁片为盾,斜向下压着,一手夹一个剑修, 在地上疯狂滑行, 仿佛美国队长投胎修真界。
坠落的力道大, 在地上滑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土坑, 一路铲土推草皮,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人形挖掘机。
秦千凝庆幸自己个子矮,龟缩在铁片下, 一点风也没刮到。
体修们就不一样了,他们身高将近两米,一向以此为荣,属于就算人死透了,旁边有人说一句他们一米九九,他们也会立刻还魂大喊我两米的程度。
但这个骄傲到刻到墓碑的身高在此时让他们吃了亏, 迎着风就是一口泥,等铁盾终于刹住车时,他们已经沦落成了流浪汉的模样。
剑修们从铁片上跳下来, 冷漠一笑, 哼,让你们歧视我们剑修的体型,就问哪个派系有剑修帅?
问题不大,体修们保持镇定, 默默朝自己丢除尘决。
他们这些小九九秦千凝完全不做理会, 她有更要紧的严肃正事儿要办。
她演技拙劣地大喊:“成功落地,此次真是多亏了一次性灵器!”生怕这声音太小, 场外观众听不见。
话头先抛出去,就待有人接一句和灵器相关的话,她就能丝滑地介绍“平替牌灵器,修士用了都说好”,但话音落,没一个人理她。
剑修们站在原地和她大眼瞪小眼,不懂她抽的哪门子风。
秦千凝用眼神示意:接话啊!接话!
赤风有点担忧地凑过来:“咋啦这是,泥沙进眼睛了?”
秦千凝:“……”你们这些一根筋的剑修,我服了。
没想到,关键时刻,是比剑修还莽还一根筋的体修们成功救场。
不过他们纯属误打误撞,发问是由于真的好奇:“一次性灵器是何物?”
秦千凝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机位在哪,干脆把一次性灵器举高高,僵硬地念着准备好的宣传词:“此乃平替牌灵器,练气一层也能用,威力大,价钱低,各大店家均有销售,欲购从速!”
围观她打广告的众修士:“……”
场外正在夸他们机敏的长老们:“……”
本州大比观赛席负责记载比赛情况的写手:“……”这……要不要写进书里,总感觉用自己的书在给别人做广告,很不爽诶,这个平替牌是什么来头?
哪怕是大脑简单的体修也看出了她行为的刻意。
他们担心地靠过来,用十分自责地语气查看秦千凝的情况:“不会刚刚磕到头了吧?”他们带着飞的,负全责。
秦千凝:“……”
她收好灵器,恢复正常,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了,不要胡说八道了,赶紧打坐调息吧。”
大家:……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吵吵闹闹的队伍总算安静下来,一个二个乖巧坐好运转灵气。
场外观众的耳朵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以往每次大比气氛都很凝重严肃,别说大吼大叫,弟子间就连对话的时候都少,头一会儿见到这么疯玩儿的场面,以一己之力带歪全场注意力。
有些宗门弟子携手共度,尽全力承托队友,出局时场面十分动人,观赛弟子们被感染,那股热泪马上就要盈眶了,结果万壑宗百里门画面那边一阵吱哇乱叫加爆炸打断他们。
出局一个,正要擦泪,他们呜呼乱叫。
受伤一个,正要动容,他们哈哈大笑。
感性的弟子们:“……”麻了。
到了后来,他们心冷似铁,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看什么画面都没力气感动了。
长老们这边还好,混迹修真界几十上百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稳住。
为了打破僵硬的气氛,有长老点评道:“都说器修无用,没想到本关大比出力最多、最有用处的就是器修。”
立刻有人接道:“正是如此,看来器修一脉一直以来都在被严重低估。”
“器修和其他派系不一样,比起肉身的强壮,更考验修士的聪明睿智,之前只想着器修进场炼器费时费力,却没想到能这样发挥。”有人总结道。
大家纷纷赞扬,在心里暗自思量,下一届是不是得从宗门里带个器修来参赛,可他们宗门器修一派没落,没什么厉害的……
正想着,曲文尊者突然出声道:“她贡献大是因为她是器修吗?我看各位抓错了重点吧。”
画面上,大家都坐好调息,秦千凝却没立刻坐下,而是费力地把插在地上的铁片通通回收,生怕收迟了谁来抢自己的废铁大宝贝。
大家恍悟。别的不说,一般器修还真不能掏出几大兜子破铜烂铁碎木头……
这种爱捡破烂儿的性格,还真是头一份儿了。
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灵气实在难,尤其在是没有丹修医修帮忙的情况下。大家稍作休息,感觉好了一点后就睁开眼,决定接着渡海。
“现在离千仞山不远了,我们再加一把劲儿就能达到。现在多耽搁时间,虽能恢复点灵气,但也会被其他宗门反超,前功尽弃。”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赞同道:“千仞山高耸入云,就算灵力稍作恢复到时候也会用尽,不如抓紧时间过去,早点往上爬,争一争前五。”
剩下这段海域风平浪静多了,没有了飞跃腾空的魔鱼,只有海里慢吞吞探头的乌龟,难度大大降低。
体修们手脚利落,快速辟树砍木,造了一个大木筏,大家站上去,他们对着河岸劈出掌风,木筏瞬间漂出十米远。
调息过后就是不一样,天晴了雨停了,体修们又觉得自己行了。
他们从秦千凝那里得到了灵感,坚决不要剑修帮忙,对着浮出海面朝木筏张开巨口的魔龟就是一顿乱辟。
管他大龟小龟,只要想攻击就要挨打。
这个阵仗自然不如丢大量灵器炸海的威力强,但足够掀起小浪,木筏艰难漂浮,乘浪而起,连着各种魔龟一起腾空。
他们打出了手感,专门挑大的稳的魔龟送拳风:“真是神了!只要狠狠攻打这大龟,我们就能瞬间飘很远!”
他们感动地说这是神迹,秦千凝无语地说这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人类的悲欢果然各不相同。
剑修们也没闲着,前方有龟挡路,他们就用剑挑开,挑出一条康庄大道。
唯有秦千凝很闲,她站在木筏中央,抬头望向天空里各种飞来飞去的小魔龟,心念一动,拍拍身旁挤不进打龟圈的体修哥们儿。
“我想要龟!”她道。
体修抬头看了一眼,不高,他跳起来能捉住,但不能保证捉完了能落回木筏上。
正在犹豫要不要找剑修帮忙的时候,秦千凝把自己腰间麻绳的另一头递给了他。
体修:“……”
没记错的话,才开始用绳子扯她的时候,她满脸怒火,现在竟然已经习惯被遛了。
为了节省大家的灵力,秦千凝想出了很好的办法:“魔龟飞起来的时候,你把我抛起来,我捉到后你就把我扯回来。”
难度不大,体修臂力强劲,扔个人不成问题。
“好!”他当即拍胸脯道。
木筏前方,剑修们一边开道一边担忧:“等会儿攀岩时不知有没有地方歇脚,到时候难道得一口气爬上山顶吗?”
“实在不行就用剑插在石峰里,站在剑上也能歇一歇。”
他们忧心忡忡地讨论,直到身后一声开心的吼声传来。
不知道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修又在乐什么——
一回头,傻了。
他们的队友,他们可敬可爱的平替长老,被人一膀子扔上了天。
秦千凝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呼啦啦破空而上,伸长手摸到了大大的龟壳,下一刻,龟壳纳入储物袋,消失不见。
下方的体修用力一拽,她“咻”地又飞回来,体修轻松用膀子一搂,她成功落地。
又给她捡到了,秦千凝心情大好,态度和善多了:“可以可以,配合不错,再多捡点龟壳回去,我又有好多材料可用了。”
那体修也觉得很好玩儿,年仅十七的他丝毫没意识到这动作和抛孙子上天玩儿的老头差不多,兴奋地道:“还来吗?”
秦千凝:“来!”
等剑修们终于从这种剧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的长老又一次飞了出去。
摸龟壳,拽绳子,落回来,再一次捡到好垃圾。
秦千凝为获得魔龟材料而乐,体修为极限放人体风筝而乐,其乐融融。
计绥僵硬地转过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小伙伴们严肃地道:“她可能真的磕到头了。”
大家伙悲痛:“那群体修负全责。”
抛了两次后,体修正准备抛第三次时,旁边的同门有点忍不住了:“换我来换我来。”一幅争着玩儿玩具的样子。
这个体修不愿意了:“你打你的龟去。”
“你怎么不去打?”他拉踩道,“你不会抛,换个角度,斜着飞,她能一下碰到俩龟。”
所以说工作还是要做出创新做出效率,这个体修发言取得了秦千凝的青睐,直接boss直聘:“你来。”
他成功挤掉了自己的师弟,光荣上岗扔人的职位,举着秦千凝就是一个斜飞。
他说得不错,确实能一下抓俩,秦千凝一个飞翔,又捞回俩大龟。
“呜呼~”下面投掷的体修发出兴奋的拐角,“真好玩儿。”
秦千凝一落地,他就急迫地道:“再来再来!”
旁边被他怪叫吸引的体修们急了:“换我们上,你扔一次就够了。”
“我能扔更高,保证一下收三个龟!”
“那我保证收五个!”
这就是内卷的害处,明明起先的要求仅仅是把秦千凝扔起来抓一只龟就行,现在扔人的体修还得动动脑子想一下扔人的路线,没点抓五个的决心,都不好意思过来扔人。
场面一时变得十分荒谬,明明是惊心动魄紧张无比的本州大比,他们站在木筏上冲浪不说,还排排站轮流等着扔人。
别的宗门要么咬牙死战,要么陷入僵局,一片雾惨云愁众,这边又笑又叫,让本该揪心观赛的弟子长老们频频跑偏走神。
“四个!”
“不错,我来试试,看能不能五个。”
“不行啊你,才三个,我来我来。”
百里门长老默默抬手遮住脸,他们体修是直爽不是憨,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明明前两关和才入场的时候都很正常,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随着木筏不断前进,曾经远在天边的千仞山越来越近,弟子们终于可以看清它的全貌了。
这是一座极其陡峭的山峰,山壁和海面垂直,上面几乎没有植被,更看不到可以落脚的平台,要么运用灵气飞上去,要么扒拉着凸起的石块慢慢爬。
他们过来得还算轻松,没有耗费太多灵力,但仍旧面临枯竭的局面,别说全力以赴赶过来的宗门了。
木筏飘到山峰脚下时,山壁上方已有修士在不断上爬,速度虽快,但一看就是纯粹靠体力在爬,没有运用灵气。
秦千凝认出了那些弟子的宗服,果然是实力靠前的那几个宗门。
大家通关的过程都挺狼狈的,到达了千仞山后并未互相厮杀,而是默契地选择互不干预,自己爬自己的,毕竟本州大比取前五的宗门为胜者,他们现在离峰顶还远,没有必要浪费精力争名额。
可惜,这种局面即将就要被打破了。
秦千凝扫了一眼人数,再看他们失去了以往的仙风道骨,一个二个爬得吭哧吭哧的狼狈姿态,非常自信地道:“他们舍不得再用灵力了,实力固然强,但现在已经被大大削弱了。”
光论作战实力,万壑宗确实不行,但现在他们还有灵力,且具备一次性灵器这种作弊道具,大家碰上后,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那我们现在开始爬吧。”有人激动道。
秦千凝的笑脸僵住了。
她分析考虑了一大堆,却忘了自己是个从不锻体的脆皮菜鸡,不能再像船上那样,只负责脑力劳动,不付出体力。
“走吧。”辛焱对万壑宗道,“你们先爬,我们在你们下方,若是你们踩滑了或是坚持不住了,我们还能接应一把。”
他说完,万壑宗修士们点点头,一个猛跃,飞到了山壁上,牢牢扒住凸起的石块。
体修们也准备跟着爬,但有人站在木筏前排一动不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家这才想起,我们队伍里还有一个柔弱的炼器师。
万壑宗修士们扒到山壁上后也想起了这事,一个二个化身林志玲,低头对着下方石化的秦千凝鼓励道:“山壁坑坑洼洼,很好爬的,你可以的,加油!”
体修们觉得他们很不礼貌,这不是小瞧人吗。他们对着上面吼:“炼器师打铁铸剑,臂力不会差的。”
略一脑补,他们甚至觉得秦千凝那小胳膊上全是硕大的肌肉,和他们一样。
秦千凝:“……”
她一点儿也不想爬,颓然地道:“要不你们上吧,我不玩儿了。”
大家并没有纠正“玩”这个字眼,而是十分坚定地拒绝:“不行!绝对不能丢下你!”
“可以的。”
“不行!”其中体修们声音最大最洪亮,开玩笑,让队伍里脑子最好使的人出局,这场大比的优势瞬间没了,他们只是直爽,不是傻!
他们慨慷激昂,义愤填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把秦千凝的麻绳一拽:“你这么矮,轻飘飘的,我一个人可以带俩。”
说着就准备把麻绳另一头栓自己腰上。
其他体修也站不住了,立刻冲过来:“我们也可以。”
他们争抢绳头无果,干脆道:“那我单手爬也行,一只手拽她胳膊。”
“就跟谁不能单手爬一样,那我拽她腿。”
“我也能,我拽头。”
秦千凝:“……”
“好意我心领了。”
她不想被五马分尸咯。
剑修们本来打算耗灵气御剑接力带人,但还没下来,辛焱就已经举起秦千凝跳到了山壁上,单手扒着石块,一套操作可谓是突破极限。
秦千凝生怕他单手支撑不住,只好无力道:“你松手吧,吊着我,我在下面爬。”
于是场面就成了,一排剑修在上方担忧地爬,一个体修带着一个器修在中间爬,一排体修在下方护着。
有绳子吊着,费不了多大的力气,但秦千凝还是爬得十分痛苦。
一成痛苦来源自被迫锻炼攀岩,九成痛苦来源一低头下面一排体修把她盯着,一幅时刻准备众志成城托举她的模样。
秦千凝累了。
再一次下看时,她看见下方有修士御剑飞来,但他们灵力不够用,飞到了一半就被迫停下,扒拉着山壁化身壁虎往上爬。
由于他们一开始靠御剑缩短了距离,所以离他们这里并没有多远。
“下方有人。”体修们也发现了这点。
而且这群人还爬得很快,看上去是很想要追上他们的模样。
“我们在上,他们在下,他们能奈我们何?”体修乐观地想,说出一个有点猥琐的策略,“等他们靠近时,我们可以用脚踹他们,把他们通通踹下去,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上方传来秦千凝的声音:“他们可以用剑戳你们屁股。”
体修们:“……”
好猥琐的办法,为什么他们完全没有想过。
不仅他们没有想过,下方的剑修们也没有想过,他们想的是拽人家脚踝之类的办法,所以在上方体修低头,对他们露出惊恐神色时,他们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为何对方如此忌惮他们。
体修们大叫:“快爬!”
万壑宗剑修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听到这喊声,以为有什么敌袭,咻咻咻地往上飞爬,连带着辛焱也咻咻咻狂爬,于是被拽着的秦千凝也被迫咻咻咻狂爬。
秦千凝:“……”
早知道就不嘴贱了,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沦落到在山壁上阴暗爬行。
而且辛焱爬得太快了,她根本跟不上,基本就是被吊着一路上飞,全靠脚在山壁上飞快狂踩才能不撞上石壁。
她不得不出声道:“停一下,我把他们都解决咯。”
辛焱停止了阴暗爬行,低头看她:“你怎么解决?”
还能怎么解决,当然是靠使损招了。
秦千凝被吊在空中,四肢用力,笨拙地翻过面来。
下方体修们心里明白秦千凝就是他们的金手指,大老板,金主妈妈,连忙拍马屁捧场道:“厉害厉害!”
秦千凝:……
她从储物袋掏出一次性灵器,低头观测好下方宗门的方位和上行速度,再估算好一次性灵器下落和激动需要的时间,脑海里拉起一个小模型,飞快地得出了结论。
她把灵器往前方轻轻一抛,卡好时间激活灵器。
“嘭!”
下方传来巨响,山壁都晃动了两下。
平替灵器的威力也属于平替级别,仅一个的杀伤力不大,不能伤到修士,但在身后炸开的巨响成功吓到了他们,他们一个激灵,扑簌簌掉下去好几个。
一边掉一边骂:“百里门——无耻——”
体修们看得乐呵极了,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全权背锅,抬头道:“吓得好,再吓几个。”
秦千凝无视了他们看乐子的想法:“当务之急是尽早登顶,不是替上面的宗门解决后患。”
她说的对,敌在上不在下,体修们立刻收敛心情,重新出发。
刚才被吓了一遭,下面的修士们也没有跟着他们爬了,而是往一边挪去,换了条赛道,主打一个不敢招惹。
大家又开始了阴暗爬行,这一爬就是一个时辰,万壑宗剑修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其他宗门弟子的屁股。
“他们在那停住了,看上去是斜上方有凹进去的山洞。”
“我们也需要休息一下了,这么爬下去迟早会力竭。”
“看来我们需要正面对敌了。”
下方传来声音:“不用正面。”
大家纷纷看向秦千凝,心里已经在为上面那个宗门默哀了。
秦千凝掏出平替灵器,费力地递给下方的体修:“你往他们那边扔,越用力越好。”说完这句话后,她嘱咐大家,“我们往旁边挪挪,免得一会儿被砸到。”
于是大家整体右移,准备好后,拿着灵器的体修见秦千凝点头,便抡圆了膀子,一个用力朝斜上方扔去。
秦千凝紧紧地盯着灵器飞翔的轨迹,卡准时机,再一次激活灵器。
“嘭——”又是一声巨响。
有几个修士被吓得手一滑,往下坠去。
体修们乐得哈哈笑,笑声太突出,太雄浑,跟唱美声一样,特点明晰。
下坠修士捏碎在传送玉牌出局前大骂道:“百里门——无耻——”
他们毫不在意:“就无耻了怎么了!”
秦千凝:……
天地良心。
她真没想着靠这个来栽赃陷害,怎么这群体修们拿着黑锅就往自己头上扣?
嘚瑟完以后,体修们抬头看见秦千凝表情不对劲,十分迷茫:“怎么这么看着我们?”
秦千凝:“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的合作应该持续下去。”
她犯贱,体修负责背锅,反正他们皮糙肉厚不怕挨打。
第 42 章
吓掉了一批对手后, 大家人逢喜事精神爽,扒拉着石壁飞速地往上爬,可供休息的洞穴就在眼前,前方狂爬的剑修们恨不得一蹬脚就飞进去。
赤风是队里爬得最快的, 别看她人美声甜, 爬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四肢抡圆了, 看得张伯修眼热。
“赤风小师妹, 你怎么四只手脚用起来比两只脚用得还快。”他酸溜溜的。
赤风身子一僵,回过头来给他一个冷飕飕的眼风, 张伯修立刻闭嘴。
她憋着一股劲儿,一骑绝尘,率先爬到洞穴下面,刚刚扒着边缘一探头,瞬间僵硬了身子。
里面有人!
她略微探头,探得飞快, 只看到了个大概,有九人左右,空气中隐隐有血气, 定是有人受了伤。
她不想惊动里面的人, 四肢并用往下爬,压低声音对伙伴们道:“里面有人,不知修为如何。”
他们虽然纯靠体力爬山,但还剩有灵力, 可以御剑一战, 所以并未怯战,倒是下方的体修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咧着大嗓门就开口:“怎么了?”
剑修们纷纷低头,一脸嫌弃:“嘘!”
体修们有点委屈,纷纷看向秦千凝,一幅老板你要给小的们做主的表情。
秦千凝:“……”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万壑宗的,不是你们百里门的。
剑修们商量出对策,对下方百里门道:“我们先上,探探底,你们随后跟上。”
说完,他们一起爬到山洞边,掏出灵剑,单手上爬,一起跳进了山洞里。
下一刻,山洞就像吐瓜子皮一样,把他们通通吐了出来。
幸好灵力尚在,大家立刻御剑稳住身体,惊疑不定:“阵修!”
难怪他们并没派人守在山洞口,原来是设下了法阵禁止外人进入。
里面的人正在担忧同伴的伤势,见到有人来袭,十分不耐烦,抬头就准备骂,但一抬头,只看到他们飞走的背影:“你们——是谁?”
别人不知道他们忧心同伴伤势,没有及时抬头捕捉到万壑宗剑修们的人影,只觉得他们这话显得十分看不起人。怎么也是进入了第三关的宗门,他们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看来赛前准备时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别说场外观众,就连下方的百里门弟子们也捏了一把汗。
这应该要打起来了!
谁知接受过秦千凝摆烂教育的万壑宗弟子们完全没当回事儿,御剑而下,凑到秦千凝旁边:“他们虽然有人受伤,但修士实力皆在练气巅峰,正面对上我们不是对手。”
若是在平地上,加上百里门的体修们一起应战,他们应当能获胜,但现在人家在山洞里,还有阵修在此,不知道设了什么阵,他们现在往里攻纯粹浪费灵力。
拿得起放得下,大家一合计,还是继续上爬吧。
但秦千凝有话说:“我们就这么走了,有点不甘心。”
百里门体修们纷纷表示赞同:“真男儿就该迎难而上,哪怕全体出局,不争地盘也要争口气!”
话音落,所有剑修们都用一种“你没事儿吧”的眼神看着他们。
体修们一头雾水。
不是吧,你们这届剑修们怎么回事,修真界里性子最倔驴的不就是你们剑修们?
剑修们围到秦千凝身边,交换眼神,果断取下辛焱身上缠着的那端绳索,带着秦千凝浮到山洞斜上方。
秦千凝开始掏储物袋。
体修们在一旁看着,议论纷纷:“莫不是要掏灵器炸开他们的结界?”
“可是那也太浪费了,如今我们灵力不多了,应该节省点灵器,万一后面有用呢?”
他们议论着,就见秦千凝从储物囊里掏出一个被泡烂的巨型灵植,对准山洞就扔。
一边扔一边喊:“有眼不识泰山,连飞云宗都不认识,我呸!”
大家伙儿惊呆了。
山洞里面的人也惊呆了。
一个蔫蔫烂烂的灵植砸到结界上,反弹出去后,又一堆垃圾砸进来,纷纷反弹,杀伤力没有侮辱性极强。
“这飞云宗的人素质也太低了吧?”他们震撼不已。
身为上流宗门的亲传弟子们,还真没见过这种骂架场面,跟菜市场似的,一言不合扔你一头臭叶子烂菜根。
他们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其中一个脾气躁的弟子恨不得钻出结界,对着外面的人骂一通,勉强被身旁的人按下。
“呵,激将法罢了。”洞内宗门领队的修士轻蔑一笑,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定是用这种下作手段激我们,此刻他们一定做好了伏击,待我们一出去就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敌在暗我在明,我们要耐得住,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觉得外面一定有人等着他们,本来打算过会儿就接着攀岩的,现在呆在山洞不敢轻举妄动,试图耗死外面伏击的人。
他们这么想着,殊不知清理完储物袋内垃圾的秦千凝一挥手,大部队早就拍拍屁股走了。
越靠近山顶,风越大,再加上环山的云雾,场外只能听个大概看个大概,只看到剑修们在山洞外逗留了会儿,往里砸了点东西就走了,纷纷猜测是不是无法对付里面的人。
外面的议论场内完全不知道,当然,就算知道了秦千凝也不在乎。
她由剑修们载着往上飞了一段距离,穿破云层,终于看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歇脚地了。
山峰四周凸出来了一圈窄窄的石台,像武侠小说里主角掉崖必落下的地方,体修们正要欢呼雀跃地爬上去休息时,秦千凝突然做了个往下按的手势。
她感受到了灵气波动。
秦千凝闭上眼感受,她的视野瞬间扩大无数倍,穿过石台,看到了台上交错的人影和灵气光点。
“十九个人。”她悄悄对计绥道。
计绥点头,对剑修们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换个方向爬上去,正好避开这堆人。
体修们虽然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依言朝另一个方向爬去,然后才费劲儿翻上了石台。
一上石台,他们就卸了力,抓紧时间休息。
“不知此处离峰顶还有多久,我们要不要和他们对上?”计绥问。
山峰四周全是浓稠的云雾,什么也看不清,哪怕修士耳聪目明也无法穿过重重云雾看到山顶还有多远。
秦千凝皱着眉头,再一次放出神识,神识可以看到对面石台上的修士,却不能穿破云雾看到上方的情况。
她为防有人看出她的口型,侧过头,对着山壁小声道:“有古怪,看不清。”
此时风正大,她的声音被风声全数吞没,也就站在她身旁的计绥能听见。
现在继续前行固然能争取时间,但也会损失大量队友,秦千凝不想冒险:“我们先调息吧。”
此时场外的带队长老松了口气。
“幸好他们没有贸然上行,否则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很难应对。”两个万壑宗长老交谈道。
旁边观赛的长老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们的理由倒有些瞧不起人了:“连归一寺的弟子都在此地调息,说明连他们都到了极限,其他宗门自是不必说。”
此次本州大比最被看好的宗门之一就是归一寺,佛修多为法修,可杀可守,爬上石台后就在此调息,除了上方情况不明不敢贸然上行以外,还有就是他们现在的结盟宗门里有阵修,可以布置聚灵阵让他们调息。
“布阵不易,还请各位大师们在后续的攀岩中助我们一程。”
“自然。”
秦千凝刚才用神识观人的时候只注意了人数,没有仔细扫过脸,若是当时注意,她一定会震惊飞云宗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飞云宗作为主持方之一,又有各大世家在背后支持,对于打探本州大比秘境这种事得心应手,即使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能猜出个关键点,于是在排兵布阵上格外讲究,特意带了符修医修和阵修,即使在攻击力上不是最强,在辅助能力上也能拉满。
在长岛上碰到归一寺法修时,他们便提出合作。
佛修们拼杀意绝不是最强的,但拼灵力很少有人能拼过他们,见飞云宗诚信合作,便应了。
飞云宗也没食言,被带着上了石台后,便让他们宗门的阵修用全力布下聚灵阵,颇有点牺牲一人辅助全部的味道。
对于这种做法,归一寺也不好说什么,有些宗门希望全部弟子都能晋级留下姓名,有些宗门却觉得只要有一个能到达终点,争到个名额就行。
他们在此聚灵调息时,另一侧的万壑宗和百里门也坐下调息了。
石台很窄,百里门体修们五大三粗的,很占地儿,坐了一长溜。
也不知是不是石台的风太喧嚣,大家沉下心来调息时感觉格外艰难。
“这风有问题。”辛焱道。
秦千凝嫌他们旁边太挤,刚在队伍边上找到了空地,听到他这么说以为他是那种学不进去怪天气的人,嘲笑道:“你怎么不说雾也有问题。”
辛焱惊讶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秦千凝:“……”别人都是大智若愚,他是大愚弱智。
这时,计绥开口了:“不是风和雾的问题,是灵气太过于稀薄。”
咦,难道这也是考验的一关?
秦千凝好奇地闭上眼,打开神识,他们身周果然光点十分稀薄,而且这为数不多的光点都在往一个方向统一漂浮。
将神识画面再扩大一点,秦千凝知道为什么灵气这么稀薄了。
对面石台上不知道在搞什么,灵气跟碰到旋涡了一样的被吸收过去,围着那十几个修士成圈环绕,那里面灵气之浓厚,仿佛回到了当初进入过的小秘境。
灵气稀薄就稀薄吧,万壑宗和百里门这边也没往聚灵阵想,只是扒拉着稀疏的灵气进行吸收。
秦千凝也闭上眼,摆好姿势,看上去像乖乖跟着大家一起调息一般。
聚灵阵起,站在阵眼的修士面色惨白,以一己之力辅助全部的修士。
灵气聚过来以后,在场的修士便用力吸纳属于自己灵根的那些灵气。在秦千凝的神识画面里看过去,就是他们坐在地上,身周形成一圈单一的光圈,并不断吸纳同色的灵气进入这个圈子。
这一圈灵气极其纯粹,是由修士不断运转心法,调息炼化而形成的。
秦千凝没有学习过具体的神识知识,不知道其中原理,但她明白这是好东西。
勘破心病依靠心境进阶的那一次不算,上一次猛地进阶是在灵气极其纯粹的秘境,纯粹的灵气看上去跟光束一般,铺天盖地地向她体内钻。她这种不纯净的灵根之所以吸收灵气特别费劲儿,就是因为她需要极高纯度的灵气才能吸收。
现在看到了法修们高效率提纯灵气,她大喜,就跟耗子进了米缸一样,进货啦!
她五灵根,不挑,啥都要,随便选中一个幸运儿偷灵气,就偷灵气光圈最外层的那一圈,慢慢地剥离,牵走,绕过山壁引过来,引入自己的身体里。
果然,这条灵气咻地钻进了自己体内。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再一次伸出罪恶的偷灵手时,秦千凝一口气揪出了五条颜色不一的灵气条,一口气往自己这边薅。
有了聚灵阵的加持,吸纳灵气的效率大大提高。
但有几个修士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是更好吸收了,但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吸收。
但吸纳灵气时切勿三心二意,他们并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耐下心来,更用力地运转心法,希望加大灵气吸收速度。
秦千凝回来准备偷第二次,发现他们身周的光圈变宽了不少,于是又逮着他们薅。
不是错觉,确实吸纳灵气的效果不如意。
这几个修士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心境出了问题,一时有点冷汗直冒。
他们:猛地吸纳灵气。
秦千凝:偷了!
他们:我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吸纳!
秦千凝:又偷了!
风喧嚣,云飘扬,秦千凝有种梦回现代支付宝偷能量的时光,快乐,无需多言。
那几个被薅的修士终于受不了了,睁开眼,看向飞云宗派出来布聚灵阵的修士:“这位道友,为何我感觉灵气吸纳有些凝滞?”
他话音落,旁边有师弟开口:“我也是。”
“我也是。”
既然有好几个人这么说,那自然是有问题了。
冉清也在里面调息,闻言睁眼看向布阵的同门,以己度人,他觉得是这位师兄藏了一手,他不好戳破,而是对着这几个佛修道:“是否有什么误会?李师兄是我们宗门符合参赛条件里最厉害的阵修,布置个聚灵阵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几个佛修有点心惊,莫不是他们心法出了问题。
此时周围其他的佛修也睁开眼,犹豫道:“我们吸纳得很顺利。”
完了,他们有点慌了。
而秦千凝这边吸纳灵气吸纳得那叫一个顺畅,正准备给咱父老乡亲也偷点别宗亲手生产的好灵气时,她的神识画面里突然捕捉到动静。
“有人来了!”她猛地睁开眼。
姗姗来迟的正是在山洞里布下结界的那个宗门,他们以为外面有人埋伏,迟迟不敢动作,等了一会儿,直到准备完全后,才敢冲出去和外面的人一战,结果冲出去别说人了,人影都没有。
“好狡猾的飞云宗。”他们低声骂道。
若是扔符篆炸结界,或是用剑辟结界后消失,他们都觉得对方是尝试未果后不愿耽搁时间而离开,但若是扔些垃圾进来挑衅,那必然是激将法,肯定在外埋伏。
没想到对方跟他们玩了个计中计,让他们在里面轻易不敢冒头。
他们爬上来的路线正好在石台上的两堆人之间,只要一露面就能看到两方势力,然后就会掀起混战。
秦千凝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她压低声音:“我们往旁边去一点。悄悄的前走,打枪的不要!”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从她的指挥,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往后走。
于是山洞里的那个宗门爬上来时,只看到在聚灵阵里调息的飞云宗和归一寺。
都看到了对方,自然免不了混战。
飞云宗和归一寺占了人多的优势,压着对方打,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抬手结印,眨眼就破坏了他们的聚灵阵。
聚灵阵不是闹着玩儿的,想开就开想关就关,阵法一被破坏,里面正在调息的修士瞬间遭到了反噬,喷出了一口污血。
法修对上法修,在这种狭小的平台上杀伤力比剑修们还要大,一打起来,石台剧烈晃动,不断往下掉石头。
“我们怎么办?”体修们扒拉着石壁,勉强稳住身形。
秦千凝道:“苟!”
石台是好地方,他们可不想轻易离开,只能远离战场。
那边一边打一边退,他们就跟着对方的节奏往前走一点,保证永远站在直径的另一端,被山挡的严严实实的。
别人在那边惊心动魄地对战,他们在这边躲猫猫。
但人算不如天算,法修阵修合在一起打架不讲究基本法,只听一阵轰鸣,山摇地晃,石台支撑不住了,扑簌簌往下掉石块,下一刻,彻底裂开。
大家赶忙扒住山壁,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一阵巨大的灵气波动自前方爆裂而来,带起一股无法抵抗的狂风,在队伍两边的修士都被刮到,连带体内的灵气乱溢,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
“不好,我体内灵气全空了。”有人惊道。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边的战况十分惨烈,以聚灵阵为基础,破坏出了一个噬灵阵,大家扒着山壁,疯了一样往旁边窜,想要躲过阵法的攻击。
一爬过来,就撞见了万壑宗和百里门。
有点小尴尬了。
大家面面相觑。
打得各有损伤,石台也被破坏了,现在还有两个宗门在他们上方拼命上爬,大家都明白如今当务之急就是抢在所有人面前登顶,管他上面有多危险,冲了再说。
于是上面两个宗门狂赶,后面三个宗门狂追。
秦千凝腰间的麻绳被人拽着,她都不用动,直接被吊着狂飞,干脆掏出储物袋,将里面最后剩的灵器全部拿出来,浇水一样的往下扔。
幸亏刚才从和尚们那里补充了点灵气,能够一起激活这么多灵器。
山洞里的那队修士下意识以为上面要丢垃圾了,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飞云宗那群没素质的家伙,于是用仅剩的灵气支起灵气罩。
果然,对方扔的不是垃圾,是灵器。
密密麻麻的灵器在身旁炸开,有准备的毫发无损,没准备的纷纷受伤,伤的严重的修士不得已捏碎了传送玉牌出局。
飞云宗那边被干掉好几名弟子,气得冉清对着上面大喊:“你们无耻!”
他不能接受万壑宗在他们前面,若他们胜了,成功晋级西境大比,冉家姐弟再想对付计绥就难了,这简直是将他的脸面踩到了地上。
于是他用激将法对着上方大喊:“你们敢不敢停下来,堂堂正正地来比一场!”
上面还没说话,旁边的宗门先说话了:“又是激将法,最无耻的就是你们飞云宗!”
冉清:“你谁?我跟你很熟?”
秦千凝不像冉清那么狼狈,开嘲讽的声音特别大:“我看你是在秘境里被打脸没被打够,还想要,你不会是爽到了吧?”
虽然正是对战的惊心动魄时间,但山洞里那队宗门和归一寺的和尚们都把目光投向了冉清,一幅吃瓜的表情。
冉清急得脸通红。
他在秘境里没见过秦千凝,也不会想到她就是那个扇他巴掌的大章鱼,只以为是计绥大嘴巴,到处给别人讲他的糗事。
他气急了,人反而冷静了不少。
他笑道:“好啊,你想打我,也得停下来打吧。你在上,我在下,怎么也不能正面交锋。”
大家又抬头,望向上方的女修,猜测她说不定会被说动。
却没想到对方对着下面道:“我看你真的疯了,我为什么要跟你正面交锋?你也知道我在上,你在下,对付你轻而易举,我劝你停下来别爬了。”
冉清真的是被气疯了,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吗,你的灵器不多了吧,想要全拿来对付我?”竟然有种洋洋得意的自豪感,仿佛钓出了对方的大招。
上方沉默了一下,就在冉清以为自己戳中对方的心思时,上面传来无语的声音:“对付你要什么灵气,我朝下面吐口水就行。”
攻击力为零,杀伤力拉满。
天不怕地不怕的修士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往旁边爬去,远离冉清。
哪怕灵气罩可以隔绝一切,他们也不想受这种侮辱。
冉清:“……”
上面看戏的万壑宗和百里门都乐了,忍不住爆发出快活的笑声,笑声太有感染力,连带着山洞里的那个宗门也一起笑了起来,旁边归一寺的和尚们本来想笑,勉强压住嘴角,道了句“阿弥陀佛”。
嘲讽的杀伤力是致命的,冉清受不住了,爆发大喊:“秦平替!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哈哈大笑的万壑宗剑修们:“……”
秦千凝:“……”
听到上方的笑声戛然而止,冉清觉得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他们一定是被自己震慑到了,没错,他有人脉有资源,入场前特意打听了万壑宗此关参赛弟子的讯息,此人姓秦,玉简上记了平替二字,必然是名。
他对着上方狠狠道:“秦平替,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此仇不报誓不忘记!”
秦千凝:“……”
那你可真记错人了……
第 43 章
大家嘴上没饶人, 手脚没停下,拼了命地往上蹿。
穿过一层又一层云雾后,众修士已经失去了对高度的感知,手脚发麻, 全部机械地上爬。
终于, 在又一层穿破云雾时, 最上面的万壑宗剑修们大喊:“有树!”
光秃秃的山壁上斜长出一颗极粗极长的树, 树干可供一个班的小学生在上面做广播体操, 画面极其不和谐,但对爬到麻木的修士们来说却是一幅艺术品。
大家都不想爬了, 宁愿酣畅淋漓地对战一场。
所以剑修们首先翻身跃上树干,一上去,尬了,树梢处站着一队剑修正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见有人上来,他们并未警惕,而是极其不满地道:“你们在下面做什么?”
他们显然对自宗的实力很自信, 一点儿也不怕突然爬上来的宗门与他们对战。
万壑宗剑修们连忙摆摆手:“我们什么也没做,是那群法修阵修在斗法。”
树梢处的剑修们变了脸色:“难怪我感受到强烈的灵气波动,他们干了什么?”
万壑宗剑修们往前站了一点, 给马上上来的体修们挪挪位置:“等他们上来时你们可以问问他们。”
现在这个情况, 大家只想好好歇口气,所以并没有显示出太大的恶意。
百里门的体修们很快翻上来,辛焱落在了最后,负责把秦千凝牵上来。
树梢处的剑修不认识万壑宗, 但认识这群黑皮体修, 警惕地摸着剑鞘:“百里门。”
体修们态度很和善:“你们上来的时候,上面可还有人?”
“无人。”
“那正好, 反正取前五为胜者,我们无意与你们对战消耗灵力,你们可取第一,我们紧随其后,你看如何?”
对方有些忌惮百里门,但对这个提议十分意动,为首的那个问:“你们下方有几队人?”
“三队。”体修们回答道。
此刻秦千凝终于被扯了上来,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接过话头:“下方三队里有两队结成盟友,而我们这里也是两队宗门结成了盟友,贵宗想要夺冠就需战胜四队结盟过的宗门,不如和我们合作,你们第一,我们第二第三,剩下的让他们去争如何?”这个宗门她印象可太深了,实力属于绝对碾压的地位。
对面变了脸色。
那群大脑简单的体修们何时如此聪慧,懂得谈判了?
更可怕的是——
“他们百里门何时修了合欢宗的功法,开口竟是女声,不男不女,实在邪门!”
树梢处的剑修们低声议论道。
大雾浓稠,体修们排排站,站成了一堵结实的肉墙,把秦千凝挡得严严实实的。
剑修们看不清谁在说话,只看到了这群黑皮大汉发出了柔弱的女声,鸡皮疙瘩掉一地,怪渗人的,好阴毒的变声功法。
他们商议一番,对着那边喊:“我们怎么能信你们?”
那女声又从这群体修那里冒了出来:“我们皆会以道心起誓。”
很好的提议,很心动,但……
“你们要保证结盟后正常一点,不要用邪功说话。”这是铁直剑修们最后的倔强。
对面一头雾水,辛焱见秦千凝无事后直起身子,拍拍前方站成肉墙的体修们,从中走出来:“你说谁用邪功?”
对面剑修们恍悟,原来是他发出的女声。
这种小弟们让道,缓缓露出身后首领的场面大家都熟。
“辛焱?”对面的剑修在白雾中认出了对面人的脸庞,他们发出正道的叹息,“居然是你。”
辛焱一脸莫名:“神经!”剑修们一个二个都是大怪人。
还是器修好,体修们的好伙伴。
秦千凝终于喘过气了。本州大比过后,她的腰都得勒细一圈。
她扒拉着辛焱,意思是让让道。
“你们误会了,刚才是我在说话。”队友不是剑修就是体修,她一个人承担了全部的脑力工作,她容易么?
辛焱让开了,但奈何她太矮,体修前面还站着剑修,树梢那边的剑修愣是没看着人。
“到底谁在说话?”他们崩溃道。
都修真了,男女没什么差异,女剑修个头也很高,比如游南蓉和赤风都是大长腿,但秦千凝从小缺营养还坚决不锻炼,个头矮了一截,完全被挡住了。
体修们终于意识到对面从头到尾就没见着秦千凝的人,人的习惯是可怕的,他们转身,习惯性地把她高高地举了起来。
于是对面的剑修们就看见人群中被托举起来一个女修,托腰的托腰,托脚踝的托脚踝,恨不得把她举到三米高,气势堪比女皇登基。
对面的剑修:“……”你们体修真的该补补脑子。
秦千凝没有力气挣扎,只是摆摆手,体修们立刻狗腿地把她放下。
但他们觉得放下了对面剑修又看不见人了,于是便把秦千凝放到了肩膀上。
于是秦千凝坐在两米高大汉的肩头,四周围绕着没觉得哪里不对的剑修体修们,仿佛是要债的大姐大,周围站着一圈名为丧彪和大傻的打手们。
“你们觉得刚才的提议如何?”她道,说完后,感觉自己更像大姐大了。
对面觉得很好,但是总感觉气势上输了一层。
他们表面云淡风轻,实则默默变换了队形,站成弓箭状试图增加气场:“好,你们先起誓。”
秦千凝举手起誓,对面随后跟着起誓。
谈判的时间很短,但足够下面的三队人爬上来了,万壑宗和百里门迅速往前让,站在树干中部,警惕地看着后面爬上来的三个宗门。
这三个宗门本来打得死去活来,但上来以后一看在场多出一个宗门,立刻化干戈为玉帛,站在了一起。
飞云宗是剑修宗门,与树梢那头的剑修宗门沧海宗曾并称第一剑宗,故有交情在。尤其冉元洲这些年声名鹊起,常与那个宗门的长老们切磋,他们第一时间也想到了与之结盟。
冉滢开口:“对面可是索桓师兄?”
“正是。”对面为首的剑修答道。
索桓虽与冉滢不熟,但大概知道她是冉元洲的女儿。
冉滢姿态拿捏得当:“离登顶只剩最后一段距离,在此打斗实在不明智。飞云宗已与归一寺结盟,不想与索桓师兄对上,不如我们三个宗门一起对付万壑宗与百里门,再各凭本事登顶,你意如何?”
对面还没开口,站在中间的秦千凝先截胡:“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与他们结盟了,而且我们说好了让他们拿第一。”你们的offer给的太抠搜了。
飞云宗和归一寺都沉默了。
冉清一而再再而三被气,爆发了:“你们真无耻,一路走到最后全靠仰人鼻息,没有结盟你们还能到这个地步吗?本州大比比的是实力,送往西境大比的获胜宗门更是代表着本州脸面,你们这样蝇营狗苟投机取巧,简直是为本州丢脸!”
他当然不怕场外听到这番话,反正他说的是事实,万壑宗往年无名无姓,今年若是侥幸得胜,那几大宗门真的敢把他们送去西境大比吗?
场外陷入了沉默。
万壑宗这种异军突起,无疑是把落后宗门的脸面踩在脚下。但真论实力的话,他们其实并不算差。
只是比起其他宗门靠实力一路莽过去,他们宗门选择了更加省时省力的做法。
“本州多为剑修宗门,一心向剑,多有固执,少了灵活,他们这样的倒是补长了短板。”
“哼,我不这么认为,树梢上其他五个宗门,论单独作战能力,他们比得过哪一个?如今靠结盟却能保住前三的名额,实在可笑。”
“真人此言差矣,只要通过前两关,就意味着宗门实力过关。第三关考验的是默契配合,是综合实力,若再单独拎出宗门杀敌能力说话,那何必设置第三关,直接仿照前两关不就行了?”
长老们心思各异,有为本州着想的,有为自宗谋利益的,各位阵营,互不相让。
“就是,照你这么说,那西境大比和五境大比也别费尽心思找秘境了,直接布下空间丢魔兽进去,谁杀的多谁胜呗?”有人阴阳怪气道,“大比是为了挑选新一代的正道英才,不是你们宗门选徒弟闹着玩儿。”
“哎,我看大家这么贬低万壑宗,不就是他们宗落魄没名,但好苗子终究是好苗子,我是看不下去。”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叹气道,“哪怕是修真了也离不开这些凡俗之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五蕴宗惜才,若是此次大比结束他们有意,我们可以与万壑宗结为友宗。”
五蕴宗每次大比不是差点运气就是差点实力,总挤不进前五,每次都在第七第八徘徊,掌门长老们愁白了头,这次这个小宗门如果能拿到名额,那他们吞并一把,得名额,对方得靠山,皆有所获,两全其美。
在场的都是老人精,谁听不出他的心思。
那些前五无望的宗门纷纷意动,对啊,把万壑宗吞并了就是了,乡野小派人少,吞过来都不占地,反正他们宗门也缺外门弟子。
“万壑宗主剑修,我们宗门也是,我觉得他们更适合我们宗门。”
“你们宗门最是捧高踩低,我看去了准被你们宗门弟子欺辱,不如并入我们宗,我们宗都是音修,和气无争。”
这一来二去,矛盾升级,为了利益陷入口舌之争,难免上头。
他们完全忘了在场还有万壑宗的长老们,争起来的架势仿佛谁赢了这场骂战谁就能吞并万壑宗。
仙风道骨不复存在,互相揭老底,连修仙前的诨名都叫出来了。
“别以为你改成玉扈真人就不知道你张德发的本性,最爱争名夺利的就是你!”
“你放屁!你李大春几百年前只是个外门弟子,那会儿最爱在外门倒卖灵丹,赚了多少灵石你以为我不知道?”
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正经严肃的本州大比,逐渐变成了看热闹、比口舌,风气越来越歪。
“笔者认为,一切始末缘由皆要从万壑宗那疯癫小女修说起,曾经只见血不见泪的大比风气跑歪,都是万壑宗带歪的,万壑宗带歪了百里门,百里门又带歪了飞云宗,飞云宗又……”本州大比记录写手们唰唰地写着。
后来秦千凝看到了这些评语,直呼冤枉,愤而起笔写了一封澄清信,联系书铺店家一层层送上去,找到源头作者。
“我秦千凝一个小小练气期弟子,竟能搅弄风云带歪本州大比风气?我觉得你们这是针对我,春秋笔法,子虚乌有……”
但她用的纸墨太差劲,问号被墨浸晕了,后半截又被湿气粘住,揭不开。
于是本州大比后续记录册上赫然出现一篇跟进:《噫吁嚱,此子狂乎!本州大比万壑宗秦千凝自豪来信:我秦千凝一个小小练气期弟子,竟能搅弄风云带歪本州大比风气!》
当然,此时的秦千凝还并不知道她后的维权之路苦矣,只是专注当下的局面。
山洞里的那队修士出自青光宗,是主持方之一,关系一直和飞云宗不咸不淡,此次见识了他们的低素质后,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膈应。
但他们也明白膈应归膈应,想要赢得大比还是得放下干戈。
如今对面三宗成一队,他们是不是也要结盟?
青光宗看着飞云宗,飞云宗却很有姿态:“合作可以,但我们要第一。”他们和归一寺合作前就讲好了条件,现在处于劣势的是青光宗,他们自然不想相让。
青光宗虽然看不惯他们那高傲样,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捏着鼻子道:“好,既是合作,就请遵守诺言,不要背叛盟宗。”
冉滢微微一笑,尽显世家风范:“那是自然,我们定不会学某些乡野小门派的做法。”
她一开口,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但万壑宗已经习惯了,他们坦荡承认出身,没什么好以此为耻的。
秦千凝探出个脑袋:“这大宗门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说话一套套的,俺们都学不来这套,只知道结了盟就要对俺们盟友好,你说是吧绥子?”
计绥:“……”
大家:“……”
真不知道她这口音是闹哪样,但别说,莫名的质朴,有种面朝土地背朝天的敦厚,仿佛一点子心眼都没有,只有被别人欺骗的份儿。
这种质朴就把飞云宗衬得特别端着,感觉他们背地里全是尔虞我诈机关算尽。
青光宗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们还是以道心起誓吧。”
飞云宗:“……”
他们气了个倒仰,转头把归一寺拉下水:“好,你们信不过我们,但你信不过归一寺的大师们?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们说谎是违背修行的!”
他们自然不想以道心起誓,毕竟没打算诚心结盟。
归一寺和尚们被迫卷入争端,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秦千凝摇头开口:“我咋就听不懂呢?那些大师们不撒谎又不代表他们不撒谎,这城里人怎么这么复杂,红丫,你听得懂吗?”
刚才还在笑计绥得了个土名的赤风:“……”
她硬着头皮道:“听不懂。”
旁边体修们看乐了,呲着个大牙笑,秦千凝目光扫过来,他们心中一紧,可不敢想自己能有什么土名,一秒变严肃。
这时,青光宗那边有个站在后面的法修撑不住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青光宗修士连忙回头扶他,没再继续和飞云宗争辩。
“师弟,你——”他们扶着那人,却见那人面色惨白,一看就是坚持不久了。
“让我出局吧,刚才在山洞里为我耽搁了那么久,若现下又要拖你们后腿,我心中难安。”他一开口,嘴角就往外溢血。
青光宗也明白现在不是煽情不舍的时候,当机立断:“我们会替你登顶的。”
说完就捏碎了师弟怀中的传送玉牌。
也幸亏在场两方相对,局势僵持,若是一上来就打起来了,他们还顾不上把自己的师弟传送出去。
青光宗刚松了口气,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息,两息,三息……
面色惨白的师弟在自己怀里躺着,迟迟没有被传送出去。
归一寺佛修最先发现端倪,惊愕不已:“传送玉牌失效……”
这下不止受重伤的人脸惨白,所有人的面色都白了。
“噬灵阵!”青光宗的修士反应过来,“定是打斗时灵气波动让传送玉牌失效了。”
树梢这头的沧海宗也呆了,半晌爆发出怒吼:“你们疯了吗,为何要毁传送玉牌?”
他们站在这上面也感受到了波动,谁知道身上的玉牌有没有被毁,现在也不能随随便便捏一个试试。
“不是我们,是、是飞云宗!”青光宗的修士指着飞云宗的阵修大骂,“还有归一寺的这群佛修!”
“施主怎可胡乱攀扯?我们确实与你们斗法,可我们都无意破坏聚灵阵啊。”
那边三个宗门瞬间乱成了一团,互相攀咬。
按理说这正是过去下黑手的好时机,但……大家只是来比赛的,不是来送死的,万一一个不注意被推落下这树梢,下落途中灵气耗尽,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场外。
众长老惊讶起身,尤其是青光宗的长老,几乎快要克制不住怒意了。
“我宗弟子可死于战场,不可平白无故死于大比。”他立刻掏出玉符想要传讯,“我们必须进去接应他们。”
“大比就是大比,说好了生死勿论,你宗贸然前去接人,是想要弃权的意思?”旁边有长老语气凉薄。
是啊,现在派人进去就意味着弃权,离胜利就差一步,若是放弃了,这个责谁来担。
大比不仅仅是比试,更是衡量各宗实力的平台,关系到后续分资源的问题,胜者去到西境大比,代表的宗门也会获得更多的资源和人脉,谁也不想轻易放手。
青光宗长老几次举起玉牌又放下。
他拿不定主意。
弟子的性命固然重要,但……
“秘境地处极北之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启放人的。就算你现在过去,有耐心等秘境开启,再飞到千仞山,那都是几炷香以后了,说不定他们已经登上了顶峰,碎了光石传送出来。”有人这般道。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们宗门的弟子远远落后,未被那阵灵波损坏传送玉牌,所以怎么劝的都有。
一片闹腾中,唯有万壑宗的长老吓得双手发颤,哆嗦着给掌门传讯,又慌不择路地朝主持方执事堂跑去。
那些宗门不在乎弟子性命,他们在乎。
正如临赛前掌门长老们的叮嘱,安全最重要。主持方处有大能坐阵,能划破虚空,只要大能动身就能救下万壑宗弟子们。
场内不知道场外已经开始了利益的博弈,对自己的宗门都怀有信心。
“切勿慌乱,长老定会想办法来接我们的。”青光宗率先开口道,闻言,弟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稍微找到了点主心骨。
随后就是归一寺的和尚们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捏着佛珠的手透露了他们的紧张。
最后才是飞云宗。
冉滢面色沉沉,任谁遇到这件事都不好受。
她看向罪魁祸首的阵修,那阵修本就耗尽了灵力,也没想过聚灵阵会被法修毁坏阴差阳错酿成大祸。
他双股战战,几乎想要跪下来认错:“冉师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冉滢咬了咬牙,顾着外面有人观赛才没有抬手给他一巴掌,只能努力静下心来想当前的出路。
倒是冉清从这震惊中回神,第一反应就是对姐姐道:“父亲出关了吗?父亲定会来救我们的!”关键时刻,他信不过飞云宗,只信冉元洲。
冉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不想取胜了?”
意外来得太突然,明明半炷香前大家都还在想如何争得头名,现在却面临着死于秘境的危险,思量着命与胜利孰轻孰重。
“就算我们现在不再斗法,节省灵气,也不能安然无恙地从千仞峰下去。”冉清没有正面回答。
冉滢看着自己嫡亲的弟弟,耍狠欺人一把好手,却如此胆小。当然,她也惜命,她堂堂冉家大小姐,仙途一片大好,可不能死在这儿。
他们慌张,另一头的宗门同样慌张。
张伯修声音有点颤抖:“我居然要死在本州大比了,这也算是留名了吧……”
计绥无语:“这算什么留名?”
赤风有点底牌在,最为淡定:“哪有那么容易死?”
大家伙儿闹闹腾腾的,尤其是体修嗓门大,一个更比六个强,秦千凝脑袋疼。
“行了,闭嘴,没人会死!”
她一开口,无论是百里门还是万壑宗都安静下来了。
树梢那端的沧海宗也惊讶地看着他们,完全不懂为什么两个宗门的修士都会听令于一个小小器修。
既然已经结成盟友,又是在危难时刻,自然是要好好了解一下对方了。
沧海宗为首弟子索恒开口道:“敢问这位是?”
秦千凝还在头大呢,被别人突然问起身份,条件反应地道:“哦哦你好我叫秦千凝你叫我小秦就好了哈哈。”
索恒:“……”怎么这么丝滑。
他最想知道的当然不是这个女修叫什么,而是想知道为何所有人听令于她。
“敢问阁下的是哪个宗门的?”他们站一块儿,每个人都很熟的模样,他一时分不清秦千凝到底属于哪个宗门。
秦千凝有点不满,什么意思,我这小身板儿,你觉得能是憨头大脑腱子肉的体修吗?
万壑宗也有点不满,什么意思,秦千凝这一看就是我们万壑宗的,那百里门也就今日刚认识,眼瞎了才觉得秦千凝是他们的伙伴吧。
百里门也很不满,什么意思,危难当头,命悬一线,这沧海宗的人怎么开口就是挑拨离间,是,她确实不是我们宗门的,但情谊岂能因为宗门不同而淡化?
索恒怎么知道一开口全得罪了,他是个正常人,捕捉不到对面人的思路。
秦千凝回答道:“我万壑宗的。”
万壑宗的……百里门那群无脑体修先不谈,所以这群剑修为什么能乖乖听她号令?
索恒需要衡量一下对方的地位。首先,秦千凝修为不高,必然不是他这种亲传弟子大师兄的身份,那么她极大可能是冉滢冉清那种宗门关系户,所有人都得护着捧着的。
这种人说话固然有用,但到了危机关头时说话的分量就要减轻了。
他掂量的功夫,那般又窸窸窣窣吵了起来。
有人觉得应该继续往上爬,有人觉得应该立刻扒紧树干等长老们来接,有人觉得应该趁这个时间写好遗书……
秦千凝太阳穴蹦了一下,再次强调:“闭嘴,没人会死!”
索恒觉得她说话怪怪的,与其说是众修听她号令,不如说是她在……看照众修。
他问出了心中所想:“敢问阁下是什么身份?”
秦千凝看过来,什么身份?
对哦,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兼职了。
她道:“我是万壑宗的暂代长老——”
话没说完,就被百里门的体修们举了起来以凸显她这句话的气势,那架势恨不得配上“锵锵锵”的音效。
秦千凝:“……”
对面的沧海宗:“……”
举完了这群体修们才反应过来秦千凝口里的话,大惊:“什么?你居然是长老?”
秦千凝:“暂代,暂代,就挂了个名。”
沧海宗: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造什么势啊?
万壑宗也反应过来了,恨死这群虽然头脑简单,但有眼力见儿,极其会讨巧的体修。练什么体啊,适合当大太监。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刚刚认识一日。”张伯修一挥手,赤风和游南蓉立刻上前夺过秦千凝。
百里门听出了他们话语里的阴阳,这群剑修就不该练剑,这钩心斗角绵里藏针的劲儿,还练什么剑啊,适合当后宫宠妃。
沧海宗:“……”这群人是不是有病?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
苍天啊,你要亡我!怎么盟友一个二个这么有病!
索恒崩溃开口道:“大家,传送玉牌失效,我们又在千仞山上,危险随时可能发生,面临死——”
所有人转头看着他,重复秦千凝的话:“闭嘴,没人会死!”
索恒:“……”
算了,毁灭吧。
他自暴自弃疯疯癫癫地想,有这群人在,黄泉路上也热闹。
第 44 章
或许是坦然接受了死亡, 索恒心境开阔了,肩膀松弛了,连带着人也站不稳……诶?
他又没腿软,为什么站不稳了?
他惊恐地转头, 发现云雾散开, 一阵强劲的风袭来。
修士锻体, 底盘很稳, 有什么风能吹动他们呢?
“这风不对劲!”他大喊。
果然, 千仞山没有那么简单,若只是让修士攀爬那就称不上锻心锻体的秘境了。
不仅是他,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这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别说开口说话了。
秦千凝一个不稳,差点顺着风飞出去,幸亏赤风和游南蓉手还拽着她,立刻就把她拉住了。
面积越大, 受力面越大,秦千凝开口:“&¥#……”
风太大了,第一个音节还没说出来就被吹得舌头乱飞。
她只能站在赤风身后, 勉强挡住点风后, 用上灵气大喊:“趴下!”
一声令下,万壑宗的修士们想也没想立刻就趴下了。
随后就是百里门哗啦啦全跟着趴下。
沧海宗愣了,也跟着全部趴下,趴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啊, 索恒师兄都没开口, 我们为什么要听别宗弟子的指挥?
但他们立刻就意识到了对方指挥的正确,趴下后, 轻松了不少,没有要被吹飞的感觉了。
他们这边及时反应,没有状况发生,对面的三个宗门就不一样了。
归一寺的和尚们有法杖,可以插在木头上稳住身体,飞云宗的离他们近,被他们牢牢地挡着,但刚才有所忌惮的青光宗就不一样了。
反应过来的青光宗修士立刻伸手抠住地面,但他们中还有一个受了重伤陷入昏迷的。
秦千凝刚趴下,余光里就见一团黑影朝他们这边斜飞而来。
顶着狂风,她抬头看过去,有强神识的加持,看什么都清楚,反应也快,几乎立刻道:“有人飞过来了!快抓!”
剑修们也跟着抬头,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但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团飞快的黑影……没抓住。
不怪他们,这种情况抓人实在困难。
这么大个人,又被风吹着加速了一段,连体修们都不一定能抓住。
那人飞过剑修们趴下的地方,边缘的剑修一个又一个失手,虽然减缓了受伤修士的飞行速度,但一个也没能抓住。
昏迷不醒的他毫无反应,极速飞出了这排阵列,青光宗的修士们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喊声。
“师弟!”
本来只是想挣个名额,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有传送玉牌,受再重的伤也能传送出去疗伤,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丧命。
青光宗为首的那个修士挣扎着想要朝这边奔来,被周围的修士按住。
“师兄!”
失去了一个弟子,青光宗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又是风声又是喊声,一片混乱,秦千凝的余光里,光影变换。
有人飞扑了出去!
——是赤风!
电光火石,来不及思考,秦千凝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跟着飞扑了出去。
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想能不能抓住她,秦千凝感觉手里有布料的触感,拼了命地抓住。
她抓住了吗?
她无法确认,只能感觉视野变化,她的身体顺着这股强大的力不断外滑。
变故陡生,就连反应最快的秦千凝都没能反应过来,别说其他人了。
风极大,拍打在脸上生疼。
秦千凝眼前的木色眨眼消失,眼前是浓密旋转的云雾。
她的半个身子飞出了树干边缘。
但下一刻,她停了下来——她腰间的麻绳被人抓住了。
计绥因为用力而面目狰狞,咬牙道:“抓牢了!”
场外一片哗然。
长老席都按捺不住纷纷起身,别说观赛弟子席了。
所有人惊愕失色,诧异地看着场内的比赛画面。
粗壮的树干边缘吊着两个人,赤风紧紧抓着昏迷的法修,二人在空中随风摆动,渺小而无力。
而他们唯一的助力便是那个平时看上去脆弱不堪的器修,她半个身子都快掉出来了,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那个惯来用作嬉闹的腰间麻绳在关键时刻救了三条人命。
树干上,计绥一只手扣住树干,一只手抓着绳子那头,一人承受三人和风的力量,青筋暴起。
他双目通红,宁可手指被折断,跟着被拽出去也不放手。
一人之力有限,坠在空中的赤风和昏迷修士又下落了一截,连带着秦千凝又往外探了一截。
那麻绳几乎就要从计绥掌间滑脱了。
无论是被淘汰的宗门,亦或是对万壑宗曾颇有微词的上流宗门都屏住了呼吸,感他们所感,为他们的境况惊心动魄。
绝望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有修士不敢再看。
就在计绥要坚持不住之时,手上的力松了一点。
有人掉下去了?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向前看,就看到了飞扑而来压住绳索的张伯修。
风将他吹得极其狼狈,根本睁不开眼,他压在绳索上,胡乱伸手抓住了绳索,替计绥分担了力量。
张伯修的到来给四周的修士们争取了反应时间。
下一刻,麻绳上多了一只手,游南蓉终于爬了过来。
接着,又是一只手,再加一只……
众修顶着飓风,不约而同地向计绥的方向爬去,围在他身边,一起抓住了麻绳。
从赤风飞扑出去救人到众人合力拽住绳索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却被拉得极其漫长。
当然,漫长是对于场外观众而言,对于狂风中艰难稳住身形的修士来说,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遵循下意识反应。
对于赤风来说更是这样。
她本能地飞扑拽住了那名修士,随风而起,直到挂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她才意识到有人拽住了自己。
她愕然抬头,就看到了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的师姐。
秦千凝紧紧抓住她的领口,几乎是怒骂出声:“你疯了吗?平日里一幅不容于世且不敢容与与世的模样,无论怎样都毫无归属感,那你又救这个人修干什么!”
赤风惊恐万状,秦千凝看出了什么?
“师姐……”她瞪大了眼,似乎想要发问,也似乎想要解释辩驳。
秦千凝被风吹得五官乱飞,但大概是天赋异禀的缘故,丝毫没阻止她灵活张嘴骂人。
“你还有脸叫我师姐!知道我不锻炼力气小,拽不住你!还不抓紧我!”
赤风不想连累秦千凝,她有自保手段,秦千凝不一样。
她开口想让秦千凝放手,口型刚刚出来,秦千凝就骂道:“还不给我滚上来!”
她是真的生气了,哪怕被人骂被人谋算性命时,她都没有这么生气。
赤风意识到了这点,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大概是风太大了,赤风眼睛泛起了一阵酸意,她抬手,抓住了秦千凝的胳膊。
绳索在慢慢后拉,秦千凝危急时刻爆发出的力气一下子全没了。
赤风一只手抓秦千凝,一只手抓那修士,三人顺着绳索的力道慢慢被拉回树干上。
直到赤风和法修成功回到树干上时,场外场内的修士们才敢继续呼吸。
一阵稀疏的掌声响起。
很快,如燎原之火,掌声遍布观赛弟子席。
赤风依旧抓着秦千凝的胳膊,费力地将头凑到她肩窝。
她很想问,你看出来了什么?
但一开口,她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声音:“师姐,谢谢你。”
秦千凝只在骂人的时候特有力气,现在回来了,怎么张口都发不出声音了。
这个小师妹真是……
被驱逐者看似在等待救赎,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伸出援手,怕是连她自己也没看透自己的心。世理精巧严苛,却无人道仁心可贵。
众人不敢动弹,保持姿势趴在原地,任由这股妖风继续狂刮。
直到风渐渐减小后,大家才敢慢慢抬头试探。
终于,大风停下。
所有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都断了。
秦千凝一个翻身,像极了海里的魔龟翻面,躺在树干上,精疲力尽地道:“我去,终于停了,差点被累死。”
他们这边的修士们都四仰八叉地躺着,青光宗的修士已站起来狂奔而来,也顾不得阵营不阵营了,他们涌过来扶起昏迷的师弟,对着万壑宗道:“今日多亏你们出手相救,青光宗欠你们一条命,若有机会必定偿还,多谢!”
剑修们还想着怎么回应对方要报答他们一条命的话,就听躺在地上的秦千凝道:“放心吧,必定有机会的偿还的。”
她甚至都没有看着对方,而是懒沓沓地对着天空说话。
青光宗:“……”
无论如何,他们不敢对恩人置喙,先检查师弟伤势要紧。
不知这妖风对无灵气护体的修士有没有影响,他们将昏迷法修平放在地上,用灵气仔仔细细地查看伤势。
刚才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场面,大家看上去都十分正经,但也就正经了那一会儿,这时全都探过脑袋来凑热闹,恨不得把人家的光挡完。
“你们法修还会医?”
“不是吧,估计是懂点理论什么的……”
一幅嗑瓜子看戏的样子。
直到青光宗法修撩起师弟的袖子,露出一只红紫的大手印。
万壑宗、青光宗:“……”难怪赤风能一只手拽一个,力气忒大了点儿吧。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面容姣好的赤风,不懂她美美的面孔下哪来的大大的能量。
秦千凝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噫!妮儿这手劲儿可大咧!”
赤风羞涩一笑。
百里门终于挤进了吃瓜的外圈,觉得赤风是流落在外的体修好苗子,开口就道:“做什么剑修,该做体修啊!”
这话自然被秦千凝怼了回去,体修们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我小时候家中有一幼妹正是赤风这般年纪”,什么“我们掌门曾不小心遗落了一小师妹在民间”之类的话,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树干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归一寺的佛修们也走了过来,对着万壑宗剑修们行礼:“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友们心存善念,天必赐福。”
巧了,这边站着的不是剑修就是体修,最怕出口成章的和尚,显得他们没有读过经书一般。
众人纷纷后退,把秦千凝露了出来。
和尚们是出口成章,秦千凝是张口就来。
她觉得两者的差距也不大,丝毫不怵:“圣僧们谬赞谬赞啦。”
归一寺和尚们:“阿弥陀佛。”
秦千凝也学着他们的动作:“阿弥……啊不是,无量寿福。”
归一寺和尚们:“道友们如此善良还如此谦虚,惭愧惭愧。”
秦千凝:“大师们过奖了,我们万壑宗的宗旨是不抛弃不放弃!这是信念问题!”
啊,好刺眼,是什么东西这么亮?
是秦千凝的党性!
万壑宗弟子们虽然不知道自己宗门何时有了这个宗旨,但瞬间挺起了脊梁骨,站得堂堂正正,不知为何,总觉得胸前的万壑宗标记在散发红色的光芒。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相谈甚欢,飞云宗站在后方有种被孤立了的感觉,气得直咬牙。
说好的结盟呢?说好的大比呢?现在到底还比不比了?
胡扯完的秦千凝也想起了正事儿。
她眼前“叮”地一下就亮了,笑着道:“话说不知这妖风会不会再回来,我这里还有点麻绳,道友和大师们需不需要?”
“这……”归一寺和尚们很想问你一个修道之人怎么随身带麻绳,但又不得不承认这麻绳来得很及时,“自然是需要的。”
秦千凝立即乐呵呵掏出几大捆:“实不相瞒,这些麻绳是我还未踏入修真界时家中所用,承托着我对家人的思念,哎,现在大家都有用,我也只能割爱拿出来了,这等凡物,我又怎么好意思收大家伙灵石呢?”
青光宗、归一寺:“……”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们敢不给吗?
青光宗领队人僵着脸笑道:“本州大比不可携带灵石,所以我们身上一时半会儿拿不出灵石,只能先欠着了。”
秦千凝手中闪现出纸笔:“不是我信不过哈,只是觉得写个欠条比较靠谱。”
“……”大家都沉默了,默默过来写欠条。
场外的万壑宗观赛弟子面面相觑:“她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有这段过往了?”
人多力量大,风也吹不散,飞云宗还是靠了过来,以防被单独吹飞。冉清酸唧唧地道:“现在打欠条有什么用,大家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
青光宗的首先就不乐意了,他们师弟现在躺在地上生死未卜,这话不是诅咒他吗?
偏偏他们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就在这时,收好欠条的秦千凝道:“死了也不怕,正好归一寺的大师们在,一起给大家伙儿超度了,大家泉下还能搭个伴。”
冉清:“……”疯子,谁要跟你泉下搭……不对,谁要被超度啊!
归一寺的和尚们默默道:“阿弥陀佛,我们是正经佛修,和凡间的和尚不太一样,不会念经超度。”
秦千凝大惊:“啊!这不是你们的传统手艺吗?”
归一寺和尚还真和她聊起来了:“道友对我们佛修误解太深了,你们不也不会开坛做法吗?”
秦千凝一幅受教了的表情:“对哦!”
飞云宗看不得他们聊,这一来一去的,再唠点就得像百里门那群体修一样和他们勾肩搭背了,归一寺可是他们的盟友,他们牺牲了一个阵修换来的结盟!
飞云宗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插进去的时候,突然“嗷”的一嗓子打破了秦千凝他们的对话,大家循声忘望去,就见青光宗的修士抱着他们的师弟嚎啕大哭。
“师弟——”
妈呀,辛苦救上来的人死了?
大家连忙凑过去,一探鼻息,没气了。
但秦千凝用神识一观,还能望见他周身浮动的灵气,立刻上前道:“还没死呢。”
青光宗修士也只是急中生乱,听秦千凝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探他灵脉,见还能注入灵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都是天之骄子,吃过修炼的苦,没吃过这种狼狈无助生离死别的苦,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
青光宗法修一个二个长得十分清俊,但哭起来的时候确实不怎么美观,一哭起来带起一片,仿佛甄嬛终于宣布皇上驾崩了一样。
秦千凝在储物袋里翻啊翻,摸出一沓子草纸。
在看到她掏出此物时,除了哭得正忙的青光宗以及习以为常的万壑宗,剩下的宗门纷纷眉头一跳。
怎么连草纸都有啊喂!
秦千凝递给青光宗的修士们:“来吧,擦擦,别哭了。”
青光宗的修士们也没介意草纸本来该擦哪里,接过后就是猛擦眼泪鼻涕。
看他们哭的这个劲儿,秦千凝道:“别哭了。”
青光宗抽噎:“让道友见笑了。”
秦千凝:“那倒不是,主要你们把我草纸用完了,再哭我也没东西给你们擦了。”
青光宗:……
他们的哭声成功被止住。
哭也哭完了,该冷静做正事了。大家将麻绳系在腰上,一捆麻绳足够长,把整个宗门的修士都给串上了。
秦千凝不由想到了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
但显然,他们是怕风的。
刚系好,还没得来及验货这麻绳质量如何,又一阵妖风起。
万壑宗反应最快,噗噜噜全趴下了,接着就是百里门,沧海宗也跟风跟出了惯性,加入盟友。
飞云宗还在纠结当中,一回头,发现归一寺和青光宗也乖乖趴下了。
飞云宗:“……”怎么回事啊,我们不才是一起的盟友吗?
眼见着风马上要大起来了,两相权衡,还是命最重要,飞云宗也跟着趴下了。
这一趴就不对劲儿了,地方太小。
他们束手束脚地趴着,忍不住侧头对旁边的归一寺和尚道:“麻烦你们把法杖收一下。”
别的宗门趴都是只占个人的地儿,他们权杖还要占点儿地,这也就算了,斜放着的感觉随时都要戳人脸上来了。
归一寺的和尚们这才意识到自宗的这个行为显得很没素质,连忙道歉:“阿弥陀佛,抱——”
道歉还没说完,风彻底大了起来,但总感觉和之前的妖风不太一样。
秦千凝的绳子也和万壑宗进行了绑定,不怕被吹飞,于是便大着胆子支起前半身往旁边看去,这一看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了。
一群魔鸟结伴飞来,如黑云压城一般,冲着树干就来了。
之前的风是真的风,现在风是魔鸟扇动翅膀造成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山峰下面都没树,这里却突兀地生出大树,原来是魔鸟的地盘。
眼看着人家气势汹汹飞过来,准备撕烂这群人占鸟巢的修士,秦千凝大喊:“别趴了,敌袭!”
大家这才把脸蛋从木头桩子表面挪开,一看,傻了。
这么多魔兽,灵气充足时杀起来都够手忙脚乱的,别说现在就剩一点儿灵力,抠抠搜搜省着舍不得用。
秦千凝都不用想,一看他们那表情就明白了,连忙开口稳固军心:“现在不对敌,别说被魔鸟啃食了,光是被他们撞离树干,掉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大家这才醒过神来,连忙站起来,掏剑的掏剑,举法杖的举法杖。
幸好这时的风和妖风不一样,除了把人吹得鬼迷日眼以外,并不影响站立和施法。
法修攻击范围大,但技能释放需要时间,在归一寺和尚念经和青光宗修士各种掐诀时,沧海宗、万壑宗和飞云宗这三个剑修宗门已经挥斩剑气,朝远方的魔鸟斩去。
秦千凝说得对,到了这个时候了,保命要紧,大家也没保留实力,杀伤力怎么大怎么来,效果很显著,魔鸟前方的那一批被伤到,陆陆续续往下掉,被剑气破坏阵型。
剑气刚止,法修们的攻击终于姗姗来迟,一波又一波的光芒将魔鸟笼罩,前部剩下的那些魔鸟被收尾,纷纷下落,大大延缓了他们飞来的速度。
秦千凝看得热血沸腾:“好!”
这一声喊完,发现周围没动静了,侧头一看,全蔫了。
“灵力不多了,让我缓一缓。”
“我也是。”
“就十息。”
秦千凝:……
根本夸不得。
秦千凝无奈,只能掏出仅剩的一次性灵器,大家都没留后手了,她也不能吝啬了,现在使阴招耍诡计什么的都得放在后面,活命最重要。
她调动神识,以她为圆心铺展开来,遍布飞来的魔鸟,速度、风速、方位等数据瞬间录入脑海中。
秦千凝举着一次性灵器,算好角度,用尽最大的力气朝那个方向扔出去。
“咣!”
灵器浅飞了一下,然后砸中了她的脑袋。
大家纷纷侧头来看:干嘛呢这是?把自己打晕好死得舒服点?
秦千凝:“……”
她也没想到,刚才爆发全力拽住赤风把力用完了,现在双手发软,根本扔不动。
而一次性灵器为了追求性价比,各种偷工减料,重量较轻,风一刮,回到了妈妈的怀……头上。
幸好万壑宗的小伙伴们和她熟悉,比他们骂的那群体修更会揣摩圣意,瞬间反应过来秦千凝这是没力气了。
连忙道:“你扔,我们负责将灵器击远。”
有他们帮忙自然最好。
秦千凝手速飞快,左一个右一个狂扔,扔的不远没关系,灵器起飞的下一刻剑修们就出手了,一拳击打在上面,灵器瞬间破空飞出去几十米远。
秦千凝一边继续扔一边调动从和尚们那里薅来的灵气,灵气接二连三激活飞出去的灵器。
灵器全部精准落入了魔鸟的巨口中,杀伤力被发挥到最大,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魔鸟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这默契……
场外观赛弟子们看得眼热,别说独来独往的剑修们做不到这程度,就算常年需要配合的法修结阵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都说他们实力逊色,挨个拎出来是不怎么样,但若是配合无间成这样,他们的实力真的算差吗?
仅仅三息,他们便掌握了节奏,灵器密集地飞出去,扫射一大片。
绝望的场面被扭转,大家心里有了底气,灵气也感觉没那么枯竭了,纷纷在旁辅助挥剑施法。
只闻旧人笑哪见新人哭,万壑宗倒是击灵器击得起劲儿,百里门的体修们感觉被冷落了。
他们道:“这等用力气的功夫自然是要我们体修来做了,你们还是去挥剑吧。”
像招财猫似的正在狂挥手臂的秦千凝一听,还真是。
便给体修们使了个眼色,体修们纷纷猫着腰站到了她前面。
秦千凝加大了投灵器的频率,前方猫儿着腰的体修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只是出拳,有的却整出了花活儿。
半蹲着,双手撑在身后,留给秦千凝扔灵器的空间,待看到上方灵器飞过,双手一个用力,单腿起飞,颇有跳街舞的架势。
脚一碰到灵器,灵器以最大的速度飞出去。
那叫一个漂亮!
呜呼!东亚病夫的招牌被我一脚踢开!
踢你个爷头!剑修们在心中破口大骂,他们这边干巴巴地挥拳可就不够看了。
要不怎么说张伯修是当掌门的料,脑袋还是灵活一点。
他取下剑,以剑为杆儿,往空中一挥,砰砰砰连中三个,咻咻咻全飞了出去,不仅碾压了挥拳头的剑修,更碾压了靠跳breaking踢灵器的体修。
好小子!
这一杆挥出了创新,挥出了豪气,仿佛置身于高尔夫球场,一杆子下去三千万订单到手。
剑修们纷纷举剑,学着张伯修的动作击打灵器。
体修们顿时有种要被卷王们挤掉岗位的危机感,但天不负他们,正当他们着急时,有一个漏网之器飞到一半,没人击中,又原路返回飞了进来。
站在最前方的辛焱抓住时机,跃起一个反踢,踢中了灵器。
他发现了新活儿:专门负责踢大家漏下的灵器。
一个正踢一个反踢,脚挥出了韵律,挥出了节奏。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九三十一。
若是放到现代,这灵活的脚法,高低制霸整座小学的女生。
看着各整花活儿的队友们,秦千凝:“……”
不对劲儿啊,都说物以类聚,她精神状态不挺正常的吗?到底是谁带歪了风气,把所有人都传染成智障了,害群之马,可恶!
她还在思考除自己以外的罪魁祸首,那边的新队友沧海宗已经崩溃了。
作为本州最好的剑宗,也是最符合克己复礼的古板剑修风气的宗门,看到这一套套的人都傻了。
大家,我们不是要死了吗,你们在逗乐个什么劲儿?
沧海宗一边保持风度挥剑一边想:我们这是真的要完蛋了吧……
也不知归一寺和尚们超度时能不能分批超度,他们不想下了黄泉还和这群人搅和在一起!
第 45 章
面对这种荒谬场景, 有长老怀疑道:“危急关头还能这般作乐,莫不是有什么秘法在身?”
百里门、万壑宗长老:……你想多了。
连见多识广的长老们都看傻了,别说观赛弟子们了。
记录本州大比的作者们有点文人的克制在,美化地写道:都言心性乃修道之本, 新一届修士们心性如此乐观, 想必能走得很远。
写是这么写的, 其实他们心里面都想:死都临头了还这么不正经, 阎王爷也不收你们。
他们也不知道, 这一笔带过的句子将在未来成真,这群修士们果然走得很远, 远到后世修士们不停翻看他们的比赛记录,希望从中窥得真意。
……真意看没看到全靠悟性,许多后辈们翻看记录,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沙雕’。
终于, 秦千凝的灵器用完了,魔鸟们也被杀的差不多了。
还剩最后一排,沧海宗的剑修学霸们出手, 成功收割。
再次躲过一个危机, 大家心头一松,浑身力也卸了,纷纷累得坐下。
唯有万壑宗和百里门尚有余力,做运动做得通体舒泰, 浑身舒展, 灵力虽然没了,但个个精神面貌良好。
一回头, 见大家累得四仰八叉的,还挺纳闷:“别泄气啊,打起精神来,万一再来一波魔鸟,我们真得排队过奈何桥了。”
沧海宗的剑修们本就在爆发边缘,闻言彻底疯狂!
“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沧海宗剑修们崩溃道。
沉默,震惊。
高岭之花的剑修们居然骂人了!
沧海宗也意识到了这个行为的不对,可恶的体修剑修,乱我道心!
他们努力平心静气,恢复剑修的高冷,让自己冷静再冷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归一寺:?不是这怎么还带抢台词的呢?
看给人家气的,都想放弃道家遁入空门了。
百里门和万壑宗的修士们面面相觑,勉强闭上嘴,留给大家一片宁静而美好的世界。
为了挽回剑修们的风评,也为了缓和同盟宗的友谊,秦千凝站出来,主持大局道:“现在大家灵力枯竭,我的灵器也用空了,都没有了战斗力。如今进退两难,不知还有没有危机再起,在这呆着不是办法,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人来营救我们,登顶击碎光石虽能传送出去,但也不知登顶有没有危险。”
秦千凝叹了口气:“我也很难做出决定,所以大家投票吧。”别的不说,咱主打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事关生死,大家也不胡闹了,脸上露出正经的神情。
“支持继续上爬的请举手,不举手的就意味着支持原地等待救助。”
话音落,大家陷入沉思。
很快,万壑宗有修士举手,稀稀拉拉的,沧海宗也有人举了起来,然后——
“你们举手干嘛?”秦千凝看着飞云宗道。
我们跟你们很熟吗?
飞云宗:“……”
小尴尬,他们看着自己的盟友们道:“我们离他们远一点。”
青光宗、归一寺不动如山:嗯,你这个事啊,我们讲不是说,不是说不办,啊,没有说啊,没有任何一件事我们谈说……
大抵是修炼了金钟罩铁布衫的缘故,归一寺的佛修们脸皮还是要坚硬一点,镇定地打破僵局道:“如今面临生死关头,我们应当放下隔阂,共渡难关才是。”
青光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归一寺:?臭不要脸的道士怎么又来抢台词?
大师说话还是有点道理在的,气氛有所缓和,大家回到正题,统计最后的票数。
毕竟剑修占了绝大多数,同意不管三七二十一莽了再说的数量最多,大家勒好腰间绳索,决定众志成城往上爬。
不过也不是马上就往山壁上扒,刚才对敌力气用完了,大家还得在此先歇一歇。
各宗抱团坐下,计绥对秦千凝道:“此次大比我收获颇丰,出去后估计就要进阶了。”
秦千凝大惊,还没来得及怒斥这种龙傲天的天才流剧本,就听赤风在旁边说:“我也是。”
秦千凝:“好,好。”一时不知是欣慰还是心酸。
咽下复杂的情绪,她总结此刻的中心思想道:“你们出去以后,一定记得孝顺你们的师姐。”
计绥、赤风:……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休息好后,大家齐齐往山壁那边走,一起攀岩上行。
这个时候大家都忘了胜者取前五的事,倒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而是没有力气多想,先活着再说。
树干果然不宜久留,大家刚在山壁上爬了一段距离,就看到远方又有一团黑云飞来,连忙加快速度。
也不知爬了多久,山顶始终有一段距离,可大家爬得手软脚软的,实在是没了力气。
正扒在山壁上喘气时,又有风袭来。
这风越来越大,和之前的不一样,似乎还是往斜上方吹的。
秦千凝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刚想说点什么,视野里就黑了。
一只巨鸟从下斜飞而来,几乎是擦着山壁而飞,或许是它的体型太大了,大到根本没在意趴在山壁的人,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但秦千凝很快发现其中的微妙之处,它和巨型魔龟魔鱼不一样,后者还有攻击的意识,可它好像仅仅只是机械地上飞,绕着山壁一圈又一圈地飞行,仿佛某种朝圣。
大家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呆了,紧紧贴着山壁,恨不得化身成A4腰纸片人。
场外观众也跟着揪心,生怕这鸟一个扑棱,本州大比最优秀的苗子全被扇飞。
熬过了这么多危机,死在这儿多憋屈。
倒是长老席勉强镇定。
“逐明鸟。”有长老叫出了此鸟的名字,“日落之时方至,沿山而飞,为日悲鸣,直到日落才停歇。虽是妖兽,却从不攻击人。”
大比的秘境和一般的秘境不一样,是受了魔气侵染后被损坏的秘境。妖兽们受魔气侵染而堕魔后,肉身死,不再有灵智,大部分会保持生前的习惯,性凶的妖兽会变得更加凶残,所以这些被魔气侵染的秘境很适合用于大比历练。
长老们见多识广,什么奇珍异兽都了解,可大比的参赛弟子们不一样,生怕这鸟一个振翅把山壁上的他们全扇飞,看也不敢看一眼,生怕受一个大耳刮子。
只有秦千凝胆儿肥,紧紧盯着这大鸟,观察它的飞行动作和轨迹,没有加速,没有挪头,仿佛是根本没看见修士一般……
越来越近了,修士们的衣袍被吹得翻飞,一个不注意,就脱离了山壁,幸好腰间捆着麻绳,起飞的瞬间就被同伴们拽了回来。
这些动静也没引起大鸟的注意,它只是慢慢地挥动翅膀,慢慢地飞行,擦过他们而过……
过是过了,但翅膀离山壁太近,带起的风巨大,离它翅膀最近的归一寺和尚们直接被扇飞了。
成也麻绳,败也麻绳。拔出萝卜带出泥,前几个飞了,后几个也跟着飞了,直接飞起一串人。
秦千凝正在观察大鸟的反应,在他们还没来得及起飞前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当机立断,掏出麻绳系了个圈,往那边狠狠一抛。
“把权杖伸进来!”她大喊。
这么多年过年套圈的钱没白砸,扔的方向和力度极为精准,最边上的和尚立马反应了过来,将自己的权杖伸进了圈里。
有重物一拽,活结立刻卡死,他们下落的速度顿了一下。
剑修们身上有剑,直接把剑插在石壁缝隙里,成功借力,稳住了一串和尚。
好歹是练气修士,身体素质都在线,稳住了以后,和尚们立刻落回山壁上,扒得牢牢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和尚一串不知道胜造多少浮屠。
和尚们爬过来,感动得一塌糊涂。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盟友没有救他们,反而是万壑宗的剑修们毫不犹豫伸出援手,哽咽,凝噎,语无伦次,最后化作一句:“谢谢你们,你们放心,等我们出去立刻就把欠你们的灵石还了。”
秦千凝:“……”她还真不是为了欠条而救人的。
但侧头一看,万壑宗的小伙伴们纷纷赞赏的看着她,仿佛她捞回来的不是一串和尚,而是一串金元宝,我万壑宗发财致富走上资本家的位置就在今日!
秦千凝心情很复杂。
她觉得把孩子们都带坏了,是该澄清一下了。
“你们——”
刚开了个头,就被归一寺的和尚们截住了:“我们定然会多倍偿还的,道友放心!”麻绳都要价那么多,别说人命了。
或许是怕秦千凝怀疑,为首的那个和尚干脆单手撕下了自己的袍角,又咬破手指,用血写下欠条,费劲吧啦地递给秦千凝。
秦千凝:“……”
万壑宗的剑修们眼睛更亮了,不愧是信徒遍地的佛修,真有钱啊。
他们看着秦千凝,仿佛在唱: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虽然你这样收钱很黑,但你是俺们万壑屯的大英雄!
秦千凝无力解释,默默收下袍角,算了,就当赚养老金了,不磕碜。
经历了这个波折,大家意识到呆的越久风险越大,不再耽搁,开始拼命地往上爬。
刚才用尽了灵力,现在一点儿也不剩了,全靠强壮的□□保持攀岩,但人体的速度终归有限,还没见到峰顶的影子,一低头,那大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峰底,正在重复之前的动作,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千仞峰往上飞。
灵气耗尽,体力枯竭,魔鸟再临……这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
“天要黑了。”秦千凝看着渐暗的天色,面色是难得的严肃。
金乌渐渐落下,天际线迸射出一层层绛色的晚霞,红云滚着金边,极美。
但在场的修士没有一个有心情欣赏这美景,反而如临大敌。
魔兽昼伏夜出,白日里他们应付起来都极为艰难,不要说夜里了。
“父亲何时派人来接我们。”上方传来冉滢的声音,她不想死在这儿,快坚持不住了。
冉清同样被她的绝望传染:“应该快了吧,父亲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只是御剑而来也需要时间……”
这么说着,旁边的青光宗却不赞同地撇撇嘴。
要是真有人来接应他们,也不会这么久还没动静。
真的会有人来吗?
夕阳一点点下落,每下落一点,大家心里的绝望便更浓一分。
其他宗门心里还有点希望,想着宗门会派人来接应,但万壑宗却明白,就算掌门和长老们想要救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
赤风挨着秦千凝,觉得这个时候,生死之间,也该坦白了。
她犹豫地开口,道:“师姐,其实我……”
话没说完,就被秦千凝打断了:“要么无助地等待救援,要么自救。”
她抬头,看向大家。
刚才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观察下方大鸟飞行的轨迹,十分规律,十分机械,不被任何物体干扰,哪怕差一点就撞上了树干。
“恃人不如自恃也。”秦千凝的眼神与赤风相撞,笑道,“你说是吗,小师妹?”
赤风呆呆地看着她,她的黑瞳里映照着自己,也映照着身后那片赤红霞光,如火如风,正如她的名字一般。
摒弃前尘往事,来到修真界,自己给自己取了个新的名字,不就是为了重获新生,自恃自救吗?
秦千凝道:“我有一计,但很冒险,大家愿不愿意赌一把?”
山间柔风吹拂她脸侧的碎发,赤风看着她充满生命力的笑,突然明白自己为何明明嘴上嫌弃,却从一开始就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友情是由什么构成的,是勇气和自由。
赤风心神动荡。
“好,赌一把。”她回答道。
接着,一个接一个的答应声响起。
秦千凝便笑得更开心了。
她低头,往下方看,大鸟飞行的模型已录入脑海,那么接下来的飞行轨迹也一清二楚了。
顶着掀起的风,她眼睛眨也不眨,看准时机,大喊:“跳!”
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跟着放手,随她一跃而下。
下落带起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离魔鸟越来越近,秦千凝却越来越兴奋,下一刻,全员坠落在魔鸟背上。
好大的风,是煽动翅膀、破空而上带起的飓风。
可这飓风也无法吞没快意的笑声。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众人随魔鸟腾空而起,朝峰顶飞去。
*
万壑宗长老跑到执法堂,百般恳求,终于求得本州大比坐镇的大能出关。
大能显然不认识,也没听过万壑宗这个小宗门。
万壑宗长老不敢起身,保持行礼的姿势:“惊动仙尊实属不该,但请恕后辈心急如焚,恳求仙尊能施以援手,救各宗弟子于危难。”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你是说千仞山上的那些弟子们?”
万壑宗长老将腰弯得更低了点:“正是。”
大能的声音消失,迟迟不响起,正在万壑宗长老想要再次出声恳求时,对方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我救不了他们。”
万壑宗长老的心如坠冰窟,顾不得规矩了,抬头向大能看去。
大能身形模糊,白衣胜雪,威压阵阵。他并没有为他们的无礼举动而动怒,而是轻轻挥臂,一面云镜浮现在空中。
“因为他们已脱离危难,无需我助。”他道。
云镜里,墨色巨鸟绕山而行,它的背上趴着渺小的人影,连成一串,正是万壑宗的弟子们。
他们手里握着麻绳,坠在鸟身边缘,麻绳下方是各宗修士,连成一串,紧紧握住绳头,随着大鸟一起腾空起飞。
他们的体型和大鸟比起来,微弱得不能再微弱,在空中肆意地随风晃动,却仿佛和大鸟一般拥有冲破天际的勇气。
万壑宗长老们愣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倒是立在一旁的大能轻笑一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话音未落,人影如烟般消失在空中,留下仍处于怔愣中的万壑宗长老。
另一边,扒拉着鸟毛的秦千凝对着边上的人大喊:“钓上来了吗?”
计绥顶着狂风往下看:“钓到了钓到了!”
另一半,赤风也在吼:“我这边也钓到了。”
“我也!”
幸亏魔鸟已经死了,要不是要恨死这群修士了。极限钓人就算了,钓人绳头的终点还是拴在它脖子上的麻绳,钓鱼佬也没这么狂的!
秦千凝还没来得及数一共钓上来了几个宗门,下面就传来青光宗的大喊:“放开我们!”
飞云宗的声音传来,怎么听怎么可怜:“不要扔下我们!”
青光宗:“我们给灵石了,你们给了吗?”
“我们给!我们给十万灵石!”其实除了冉家姐弟,剩下的飞云宗修士们都没什么针对万壑宗的意思。不好意思,小宗门我们都看不起,倒不是针对你们。
秦千凝:“……”她看了眼计绥,确认他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若是抛下飞云宗不管,出去飞云宗的那群大能长老们就能来找事。计绥背了一身污名,除了复仇以外,更需要正名。
在本州大比得胜得名只是第一步,至于仇人们……自有对付他们的时候。
此时,乌金坠入天际线,化作最后一缕热烈的红光,如漫天大火,将天空烧得一片昏红,连沸腾汹涌的万炼海染上一层紫色,枯萎死寂的秘境竟然透出一种静谧的祥和。
无论是坐在鸟背上,还是悬挂于空中的修士,皆被这一幕震撼,安安静静地看着这团霞光形成的大火。
直到最后一丝光亮燃烧殆尽,魔鸟悲鸣一声,意味着白日彻底结束,黑夜马上到来。
秦千凝看着峰顶出现在上方,对万壑宗修士们道:“准备好。”
大家纷纷站起来,盯着越来越近的峰顶。
“跳!”找准时机,秦千凝一个猛冲,顶着狂风,从鸟背上一跃而下。
所有人都跟着她的动作跳下鸟背,在峰顶几经翻滚,成功落地。
他们刚刚落下,大鸟便超出峰顶,直直地冲向云霄。
下方紧握麻绳的修士们立刻荡起身子,松开手,跃向峰顶。
他们比万壑宗狼狈许多,毕竟拽着麻绳飞了那么久,手也麻了,腿也软了。
峰顶很大,犹如被刀锋斩断一般平坦,中央放着五颗高耸的光石,璀璨夺目,皎如星月。
秦千凝往那边走去,身后的修士们也纷纷跟上。
胜利就在眼前,刚才还气喘吁吁的冉清冉滢顿时来了劲儿,拿出力气就往那边跑。
刚跑没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什么意思?”他们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的修士。
青光宗站在他们面前,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们。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拦人的是曾结盟过的青光宗,什么意思,是想争抢名额?
“不是说好了结盟吗!”冉滢心念一转,不甘大喊,“此时我们两方都在,不正是酣战一场的时机?”
所有人都转头来看她。
她勉强维持住气度,对归一寺和青光宗道:“我们说好结盟的,你们不能食言。”
青光宗都要被她这不要脸的态度气笑了。
青光宗的大师兄解开昏迷师弟和自己之间的麻绳,从众人中走出来:“没有万壑宗的相助,我们现在还在山壁上生死不知,当然,黑夜已至,反正最后肯定是死路一条。”
冉滢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她硬着头皮道:“他们救了你们师弟一命,你们就甘心把名额拱手相让吗?”
跟听不懂人话似的,青光宗身后的法修们叉着腰:“你没事儿吧,他们不止救了我们师弟,还救了我们宗,以及剩下所有人的性命,包括你们飞云宗的!”
再这样争下去就不好看了,冉滢咬了咬唇,冉清立刻接着姐姐的话头,看向归一寺的佛修:“青光宗未与我们立誓,你们可不一样了,我们为了聚灵阵舍出一名阵修弟子,你们可忘了?”
归一寺的和尚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被他们这样点到,那年纪最小的和尚差点也被气到,看着他们狂念佛经,让大家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会超度。
为首的和尚双手合十:“既为盟友,便更要助你们歧途知返,行正义之事了。”
冉清又气又急:“你……佛修竟可如此巧言令色!”
他推开青光宗就想冲,归一寺站成一排拦住了他们。
哼,失了灵力的佛修不堪一击。
冉清抽出剑对着他们。
下一刻,拔剑的声音响起。
冉清向前看去,竟然是沧海宗!
“你们可是本宗第一剑宗,竟然要将第一名拱手相让?!”冉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索恒让归一寺的佛修们退后:“剑者,既修剑,也修心。修的是我剑合一之心,也是明辨是非之心。”
沧海宗的剑修们摆出剑阵,看样子是要和飞云宗死磕到底了。
冉清顿时剑一颤,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继续游说。
这边还未起,那边体修们也摆起了架势,什么话都没说,但意思很明确:要想抢名额,过了沧海宗那关还有我们这关。
万壑宗剑修们回头,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怔愣。
秦千凝看着百里门的体修们,并未推辞他们的好意,而是笑道:“赛后见。”
百里门体修们对他们挥手作别。
接着就是远处的沧海宗,虽不熟稔,但他们还是对万壑宗散发出了结交之意:“赛后见。”
没有战斗力,不得不站一旁的青光宗对他们行了个谢礼:“多谢相助,赛后再见。”
归一寺的佛修们也行礼道:“阿弥陀佛。”
万壑宗剑修们你看我我看你,均爽朗地笑了。
夜色袭来,却无法吞噬这一片初升朝阳少年气。
秦千凝按下光石,光石粉碎,散发出一片柔和的白光,万壑宗修士们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百里门的修士们看着沧海宗的修士,面上有些犹豫。
索恒却先一步开口:“说好的结盟,道友先走吧。”
倒不是名次的问题,是飞云宗的问题。百里门的体修们虽然常被取笑脑子不行,但他们明白飞云宗是无耻的,常与万壑宗作对,他们若是走了,沧海宗再一走,剩下的青光宗和归一寺,无人可战。
秦千凝他们传送出来以后,出口处正好能看见场中的巨大金色光幕。
第一名,万壑宗。
很快,第二行金字出现:
第二名,百里门。
意料之中。
秦千凝皱起眉头,剩下的她就有点担忧了,沧海宗有剑尚可战斗,但青光宗和归一寺可没了能力,打不过飞云宗的剑修们。
他们能保住前三不是飞云宗,可第四第五……
正纠结着,光幕上终于出现了第三行字:第三名,归一寺、青光宗并列。
秦千凝眉头蓦地一松,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耸耸肩:“看来本州除了有飞云宗那样恬不知耻的剑宗,也有恪守剑道精神、像模像样的剑宗。”修真界年轻一代还是有希望的。
话音落,光幕上终于显出第四行字:第五名,沧海宗。
第 46 章
出口处很快热闹了起来, 先是闹哄哄的百里门,然后是各有狼狈的归一寺和青光宗,大家都非常有默契,等着沧海宗的出现。
沧海宗一出来, 气氛组的百里门最先叫起来, 喜气洋洋, 仿佛过大年一般。
万壑宗的剑修们也不装酷了, 跟着一起闹哄哄, 此情此景,和尚们也被带动了, “阿弥陀佛”源源不断,宛如低音炮rap和声。
三十的鞭炮太响,会让人听不到拜年的祝福,但无论这群修士有多么吵,飞云宗都能听到他们故意的歧视。
他们也就慢了沧海宗一步,但显然, 既没有取胜的名额,也没有盟友在出口处同他们庆贺。
在本次大比前,飞云宗从上到下可都是信心十足的。
冉家姐弟的面色黑如锅底, 扫了一下在场洗脑庆贺的修士们, 最后落到计绥头上。
此处没有观众,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是不是很得意?”冉滢挤开壮体修、瘦和尚,站在计绥面前,“你们这是合伙针对飞云宗, 我定要上报宗门。”
计绥还没开口, 秦千凝就先说话了:“你们结盟叫结盟,我们结盟叫排挤你们, 你们飞云宗的修剑前先修修脑子吧。”
身后的剑修们立刻:“就是!”
那眼神,那姿态,不像是冷如霜雪的剑修,更像是大姐大身后的小跟班,女皇背后的大太监。
百里门也乐了:“都说我们体修脑子不好,明明飞云宗才最差嘛。”
他们倒不是有意嘲讽,是真心这么觉得。
更气人了。
冉滢眼前都开始发黑了,青光宗和归一寺还要来补刀。
“幸亏没和他们以道心起誓结盟,要不是现在已经死在里面了。”青光寺的“小声”讨论,他们把噬灵阵的锅全推到了飞云宗头上。
归一寺:“阿弥陀佛,冉道友怎可空口污蔑,是非不分?”
留给他们吵架的时间可不多,下一刻,就有主持方的长老前来:“各位请随我来,有伤的先疗伤,无伤的便可以候场选奖励了。”本州大比之所以如此受重视,除了得名以外,还能挑选主持方大能提供的奖品,随便拿一件出来都十分贵重。
吵归吵,在大人面前还是要装乖的,大家立刻并好队形,跟在长老后面往前走。
飞云宗也收敛了气势,乖乖排队站好。
秦千凝从队伍里探出头来,一脸乖巧地“提醒”道:“我们是去领奖的。”意思是你们跟过来干什么?
飞云宗:“……”
他们止住脚步,等待接引他们的人到来。接引后面宗门的人就不是长老了,而是普通弟子,引人去疗伤。
大概是这种跟屁虫阴阳别人的角色很新鲜,百里门体修们路过飞云宗,捏着个嗓子道:“领奖咯。”
冉清暴跳如雷,被飞云宗弟子勉强抱住。
等这群阴阳怪气的高个壮汉终于走过了,后面跟着的青光宗法修们一边扶着昏迷不醒的师弟,一边:“领奖咯。”
飞云宗:?
他们得罪的人太多,但也是没想到青光宗法修们会跟着他们胡闹。
这下暴跳如雷的可不止冉清一人了,整个飞云宗都被气得倒仰,后面跟着的归一寺和尚们连忙念佛经让他们冷静。
最后才是沧海宗。
冉滢不甘心地问:“每届大比你们都是第一,今年却将前四拱手与人,滋味如何?你们回去怎么跟掌门交代?”
索恒回头:“问心无愧,何须交代?”
冉滢气得直跺脚:“这群死剑修,死脑筋,死脾气,死人,我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办!”
飞云宗再怎么气恼,也被抛在了脑后。
获胜五宗排排走,气氛和谐欢乐,仿佛小学生郊游,就差手拉手唱童歌了。
当然,这种气氛全由万壑宗和百里门营造,青光宗的法修大抵是参透了“法无定法”的随意交融之意,把跟风狗三字做到了极致,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前两队欢乐的气氛,也就是后面跟着归一寺的大师们稳住,要不高低全员跑偏。
归一寺和沧海宗是每届大比的常驻嘉宾,宗内对流程摸得很清楚,但……
“师兄师姐们不是说获胜出来以后要小心,别的宗门可能出手报复,从疗伤到领奖,一路紧绷,怎么和他们说的不一样?”沧海宗的小师妹偷偷问索恒。
索恒也不知道,但他不可能回答这三个字,只能胡诌道:“大概是共同经历了生死吧。”
小师妹疑惑了一下下:“是吗,可是往几届同样面临生死危难……”
索恒面皮有点僵,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前面归一寺的和尚就回头了:“此中有禅意,道友慢慢参悟吧。”
小师妹倒吸一口冷气,若有所思地悟去了。
小和尚对索恒抬眉,意思是“不用谢”。
索恒:“……”完了,怎么感觉这五个宗门就他们一个正经宗。
新一届青年弟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道德呢?底线呢?胡扯骗人的教学联系人呢?
到达疗伤处后,各宗长老们已在此焦心等候多时——万壑宗长老不在,还在从大能处疾驰回程的路上。
一踏入疗伤处,首先闻到的就是药草的清香,然后听到的就是洪亮的笑声。
“哈哈哈,好!”百里门的长老大步过来迎接,张开手臂就是一个大大拥抱——抱住了万壑宗的剑修们。
秦千凝快被那铁臂箍得喘不上气了,大脑宕机。
幸好怀抱很快饶过他们,秦千凝抬头,见到了一位高个黑皮肌肉御姐。
好眼熟……
肌肉妈咪抱完人才道:“没想到那群小子在大比交到了朋友,好,好,好!”天知道百里门一直被人嫌弃,明明修为高,实力强,可老被人骂没脑子,很难交到盟友。
先把万壑宗剑修们一个一个拍肩问候完,拍得个个龇牙咧嘴后,百里门长老才来到该来的位置。
她看着百里门的体修们,“咣咣”就是两拳:“虽然赢了,但是勿骄勿躁!”
万壑宗剑修们这才明白,原来刚才的铁掌算温柔的了。
最后,她看着队长辛焱道:“表现尚可,杀兽勇猛,也抓住了结盟的好时机,队内无弟子受伤,是你娘的大好儿!”
辛焱瞬间黑脸通红……通黑,眼神飞快地在周围小伙伴身边瞟过,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不懂什么叫“妈宝男”,但他懂他堂堂两米壮汉,要保持铁汉风度才不愧对这身高!
他小声恳求道:“娘,你别说了。”
百里门长老生动演绎了什么叫铁妇柔情,一转头,大掌扯住秦千凝:“西境大比一定要继续和我们宗门结盟,大比固然重要,但友谊更加弥足珍贵!”
秦千凝在百里门长老的衬托之下显得像个小鸡仔似的,这火辣辣的热情仿佛去同学家做客,他妈非得留人吃晚饭一样,实在是不好承受。
她头皮发麻,僵硬地笑道:“阿姨……伯母说得好,哈哈。”
哎呀这小姑娘,可招人喜欢了。
百里门长老当即就准备一个举高高,勉强被辛焱拦住了:“娘,先疗伤,先疗伤。”
这倒是,他们胡扯的功夫,那边青光寺已经安置好了昏迷弟子,沧海宗好归一寺也吞下了丹药。
不愧是本州大比,那叫一个阔绰,各种丹药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秦千凝仿佛耗子入了米缸,双眼放光:“这些丹药可以随便吃的吗?”
对面的医修风度翩翩:“自然是要对症的。”他对着秦千凝道,“伸手,让老夫号号脉。”
都修仙了看病方式还这么传统,秦千凝乖乖把手搭过去。
医修一搭脉,脸色大变!
后面东摸摸西摸摸药瓶的万壑宗剑修们立刻围过来,表情仿若手术室外的家属。
“不应该啊……”医修反复确认,喃喃道,“为何如此体弱,竟和凡人无甚区别。”
一脸紧张的大家:……
散了。
医修觉得他们宗门人情淡薄,这么脆弱的□□,可是大事儿!
从不锻炼的秦千凝:“尊者,我没事儿——”
话说一半,对面医修哐哐掏出几个药瓶:补气丹、真元丹、回元丹、百转丹……
秦千凝连忙把后半句话咽下去,虚弱无力地道:“神医啊!你怎么知道我得了绝症?”
医修:“……”
“修士不像凡人那样有绝症,哪怕是经脉寸断、识海被毁也还能活。”他认真解释道,“不过你的肉身也太过虚弱了点,不知是何原因?”
秦千凝打了个哈哈,把药瓶往储物袋里一倒,再仰头磕下半瓶补灵丹,感觉自己又行了。
此时其他弟子也差不多恢复了,除了受伤较严重的需要留在此处,其他人便准备动身前往领奖处选奖品。
和前世的颁奖台不一样,这里的领奖处乃是一处芥子空间,为大能所留,内有各宗各派留下的宝物,获胜的五个宗门弟子按顺序挑选。
秦千凝有点紧张,他们宗门从上到下都是乡里来的,没见过好东西,哪知道什么最贵。
所以她贼眉鼠眼地问引领长老:“请问宝物会标价吗?”
长老睥睨她一眼:“都是无价之宝。”
秦千凝:……说了跟没说一样,不靠谱。
她放慢脚步,缩到队伍末端,压低声音问辛焱:“你知道里面什么最贵吗?”
人人都笑体修傻,但体修有钱。
百里门传承悠久,比茅台老窖还要老窖,据说这个世界还没有修仙一说时,百里门的祖宗们就已经创立了武馆门派,靠拳头揍出了第一笔金。
辛焱还没从老母亲带来的社死中缓过来,想洗刷“妈的小乖宝”标签,努力立下“铁骨铮铮硬汉一枚”的人设,开口声音那叫一个雄浑:“你想挑最贵的?”
在场所有宗门弟子和长老都转头向他俩看来。
秦千凝:“……”
那引领长老不赞同地摇摇头,给这个没见识的宗门科普:“对于剑修来说,无上剑谱便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但对于丹修来说,再厉害的剑谱也是废纸一本,不如极品灵植来得珍贵。”他一挥手,一片大海出现在面前,中部如被斧劈开,露出一截白玉梯,“挑选时间为一炷香,万壑宗弟子,请。”
秦千凝无奈,只好带着小伙伴们踏上白玉梯,没走几步,眼前忽然变了模样。
海面消失不见,众人陡然出现在黑漆漆的房间中。
墙壁与顶部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分割成无数方块,每一块都闪着各色的光芒。
秦千凝看着某一块心念一动,那一块便如同抽屉般突出来,其中的宝物飞入她手中。
是一瓶丹药,没有标名,秦千凝没有任何鉴赏能力,不知其功效。
她一抬手,那瓶丹药便又飞回原位。
众弟子被这玄妙的空间惊得眼花缭乱,呆呆地仰着头。
每一件宝物都承载着一段过往由来,灵气波动流转,道之在天下,何物非道?他们静静地感受着,似乎想从这玄妙的芥子空间中窥得一丝道法。
“别愣着,赶紧选,一炷香时间根本不够!”秦千凝一嗓子打破了他们崇敬的心态,样子像极了过年去超市大抢购,着急上火,恨不得一推购物车创飞一堆人,“全都扫一遍,不要漏项,尽力挑出最珍贵的那个!”
众人一个激灵,迅速回神,眼睛瞪得像铜铃,墙壁屋顶上的方块咻咻咻地往外凸。
丹药,不要。灵植,不要。灵兽,不要。心法……
“心法要不咯?”
秦千凝:“嗯……可以保留,继续下一个。”
“剑谱要不咯?”
“剑谱留下,万壑宗男女老少都能用上。”
“灵器呢?”
“留!”
这样疯狂筛选一番下来,还剩一半的宝阁未开,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秦千凝心里面掐着点,大概还剩三分钟的时候,大喊一声“停”。
贪多嚼不烂,剩下的时间就来拿做最后的筛选。
“这么多宝物里选出一样,实在有些棘手,大家有什么想法?”
赤风首先发言:“这里有三样灵器,想必定是上品中的上品,你作为炼器师是否需要从灵器中悟道?”
秦千凝给予了赤风鼓励:“想法不错。但是这种级别的,不是我够得上的,其他宗门还欠着我灵石,等需要的时候买也能买到不错的灵器。”
灵器,淘汰。大家心念一动,把灵器放了回去。
计绥也踊跃地发言道:“心法对刚入门修士有益,如今我们要么自废功法从头开始,要么将心法传递给下一届入门弟子打好基础,但,没有自私自利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说也许这样——”
秦千凝抬手,阻止了他的叠甲,一幅“我懂”的意思:“性价比不高,我们应选当下最有利的宝物。”
计绥松了口气,发言轮到下一位,张伯修。
他有点小紧张,前面都说了,他很难推陈出新,只是道:“神识玉简,神识一览,便能领悟其中一切记载,说不定能接受大能的传承。”他顿了顿,语带可惜,“若我们修为高深,拥有神识,此物必能大有作用,但现在我们只是练气,无人拥有神……”
每说一个字,计绥的面皮就紧绷一分。
若秦千凝不是知情者,都要怀疑他才是那个有神识的人。
一直怀疑他和秦千凝有小秘密的赤风发觉了这点,问他:“你脸怎么了?”
计绥绞尽脑汁挤出一句:“千仞山上风太大,可能有点中风了。”
赤风移开目光,在心里感叹:练气期人修还是太脆弱了,这点风吹雨打就不行了。
秦千凝手一抓,让大家回到重点,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闲聊,总结发言道:“好,那么我们便从这堆功法里选一样,有剑法,有轻身法,有拳……谁把拳法放进来的,没事儿,还回去的时候记一下位置。”她扫过所有的功法,“我觉得剑法与轻身诀最有用,你们觉得呢?”
“我们现在刚开始习剑,虽有招式,但都是基础剑招,尚未精进,日后精进时说不定能从中悟得几分剑意,而且高深的剑法也能惠及万壑宗后辈,将之传承下去。”
“说得很对。”秦千凝有点犹豫,“但是剑谱不是谁都能看懂的,我们剑宗有人能看懂并教弟子们的人吗?”
大家一时沉默了。宗门太菜,什么法宝都没什么大用。
但时间要到了,不给大家货比三家多纠结的时间,众人一合计,还是选剑谱吧。
拿起剑谱往外走时,张伯修突然想起来了:“其实我们宗门曾有过一个剑道天才的。”
秦千凝脚步顿了一下。
沧尘长老……
想到这儿,大家伙儿都叹了口气,难免唏嘘丧气,曾惊才绝艳的剑道少年,谁能想到能沦落到今天这般模样。
他们出来时,表情都不怎么好看,站在外面排队入场的弟子们顿时提起了心。
辛焱毫不避讳,嗓音雄浑地问道:“里面没什么好东西?”
这一出口,站在旁边的受阁长老差点给气厥过去。
也不说什么“请”不“请”了,手一抬,玉梯一现,简明扼要:“半炷香。”
看那样子恨不得一脚踹在体修屁股上,大骂一句“走你”。
也不知是他们惹恼了长老,还是第二名本身的寻宝时间就要砍半。
辛焱顿时着急忙慌地就想往里冲,被秦千凝拦了一下:“拳谱,进门左起第八格从上往下二十四行第七个。”
辛焱一幅头脑发晕的样子。
秦千凝便道:“你就记8-24-7。”
很好的记忆办法,爱来自菜鸟驿站。
辛焱瞬间记住了,给了她一个“多谢”的眼神,邀着同伴们走上白玉梯。
守阁长老铁面无私地站着,一般弟子多少会有点紧张,但秦千凝何许人也,大领导来了也敢抖着脚耍手机,背着手往后溜达。
问青光宗:“你们想好了选什么吗?”
青光宗不懂她为什么过来瞎聊,但还是老实道:“想选一瓶神丹。”不像万壑宗那种小门小派,他们宗门的功法还行,没有替换的必要。
秦千凝小声道:“2-39-1,4-55-9,6-34-12。”
青光宗:!
守阁长老:?
以往除了第一名有点挑选时间,剩下的宗门多少都有点手忙脚乱,尤其是第三名以后的宗门,有些进去后还没怎么选时间就到了,只能随意拿一件法宝出来,并不怎么合心意。
守阁长老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情况。
前五宗门各自为营,哪有这种互帮互助的场面?都恨不得对方选不到合心意的法宝才好。
遛完了青光宗的地盘,她又遛到了归一寺的地方。
在赛场里和大师们聊了几轮,秦千凝自认他们已经算老熟人了,极其自然:“伤都好啦?”
大师们:“阿弥陀佛,多谢道友关心,并无大碍,都好了。”
大师们什么都好,就是爱说弯弯绕绕的废话。
秦千凝简明扼要:“想要什么?”
“阿弥……”大师下意识开口,等意识到她问的什么时,立刻截断话,回复道,“神器。”
看看,还是会说人话的。
秦千凝报了几个大件货取货码后,大师们双手合十,连连道:“多谢道友,善哉善哉。”
聪明绝顶这个词还是有道理的,年少就被迫秃顶的和尚们闻弦知雅意,沧海宗就不一样了。
秦千凝问:“你们想选什么?”
索恒一脸严肃:“没有给我们多的挑选时间,看机缘了。”
秦千凝:“……”
她看着一脸正经的索恒,再看看他身后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剑修们,有一种梦回才和计绥认识的时候。
不过计绥很快就被她逼得崩溃了,正经不了一点儿,不像沧海宗这群剑修,感觉已经定形了。
不知为何,索恒感觉眼前的器修看着自己,目光有一种又慈祥又可惜的感觉。
他背上汗毛都起来了,下意识退后半步:“怎、怎么了?”
秦千凝摇摇头,解释道:“我们进去扫了半间屋子,若是里面有你想要的,我可以告诉你位置。”
索恒先是一惊,又是一惊,再是一惊。
秦千凝:“……”你们沧海宗剑修除了死人脸和惊讶脸就没有其他表情了是吗?
“你……为何……我……呃……”大概是独来独往惯了,沧海宗剑修习惯了无敌是多么寂寞,面对他们,别人只有说“顶峰相见”的份儿,第一次遇到这种愿意帮一把的。
索恒反应了一会儿,涨红了脸,说出自己想要的,秦千凝扫了一下神识记下的位置,一一报给他号码。
“多多多多谢。”显然,他不仅不熟练被别人帮一把,也不熟练道谢,一个简单的道谢被他结巴得超级加倍。
话音落,百里门的挑选时间到,体修们从里面出来,个个满面红光,满嘴猴叫,那叫一个两岸猿声啼不住,恨不得当即来一套拳法表演,最后以一个空气投篮结束。
顾不得守阁长老的歧视目光,他们虎头虎脑地朝秦千凝跑来:“好东西!和我们的拳法十分相近,甚至像本门功法的天级功夫!”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太差。
秦千凝看着笑出自信大白牙的体修们:“剩下的时间你们有看其他宝格吗?”
辛焱一幅“连你也觉得我们傻吗”的痛心表情:“当然,只是都是些灵植法器,没什么适合我们的。”
秦千凝点头,此时轮到第三名了。
归一寺和青光宗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沧海宗:“你们先进。”
沧海宗剑修们愣了一下,每一名的挑选时间都会砍半,所以轮到第五的时间极短,这也就是为什么争抢名额时会那么残酷。
归一寺和尚道:“我们同青光宗修士都明白,若是没有你们最后的相让,我们怕是得不到这个名额,又怎能厚颜占据第三位挑选的名额呢?”
青光宗附和:“正是。”
沧海宗还在反应,万壑宗已齐齐开口:“快去吧,别推辞。”
沧海宗修士们也不扭捏,飒爽一笑,对他们抱拳示意,大大方方上前。
从这群闹腾鬼进来到现在,守阁长老面上头一回露出笑容。
他并没有因名次为难他们的进入顺序,而是依着他们的意,让沧海宗先进去挑选。
守阁长老想,往届西境大比时,五大宗门明明出自同州却各行其是、明争暗斗,今年应该会不一样了吧。
第 47 章
在秦千凝的大嘴巴子加持下, 五个宗门都从大比方薅到了想要的宝物。
等第五名青光宗领完宝物出来后,五个宗门的气氛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
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对于各宗弟子来说, 领完宝物重头戏就算结束, 但对各宗门来说, 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本州大比的决胜结果意味着一次势力大洗牌, 接下来获胜宗门将留在此处休息几日,接收各宗门的示好、宴请, 第五日才轮到主持方的宴请,主要是鼓励各宗弟子,希望大家能在西境大比为本州争气,据说有几届曾有大能到场点拨。
不管其他宗门是怎么个情况,反正万壑宗没什么安排,领完宝物回到住处, 大家各自整歇。
秦千凝倒头就睡,连睡了两天两夜。
其间百里门长老,也就是辛焱亲娘曾带着一堆体修们来拜访, 本想联络一下友谊, 得知秦千凝还在睡,只好遗憾退场。
接着就是青光宗、归一寺、沧海宗,都来转了一圈,想要郑重谢过救命之恩, 万壑宗剑修们在院子里一边挥剑一边答:还在睡。
不愧是让医修震惊的脆皮体质, 睡得那叫个昏天黑地,百里门第三次上门的时候, 怀疑地问:“你们确定她是睡过去了,而不是晕了?”
第三日,秦千凝终于睡够了,一睁眼就被铺天盖地的传讯符淹没。
秦千凝顶着鸡窝头坐起来,挨个挨个拆开。
掌门连写了好几道传讯,又是夸奖又是感谢,总之就是很激动,连连感叹万壑宗开宗老祖的祖坟冒青烟了。
接着就是沧尘长老,言辞担忧,认为她在大比的举动太冒险,虽然少年人自当轻狂潇洒,但关乎生命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为上。
然后就是老金,他很激动——一次性灵器爆红啦!
其实从第二关起就有人注意到了一次性灵器,但也没引起什么水花,直到第三关秦千凝把灵器优势发挥到了极致,都不用本州大比记录册宣传,有点人脉的在第三关还没结束时就下手了,各处搜寻购买,销售渠道一下子就打开了。
不过老金有点担忧,他说太红了也是一种烦恼,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仿冒者出现了,叫“伞替”。
秦千凝接着往下看,五花八门的来讯里,还包含着外门弟子的共同来讯。大意是秦千凝是他们的榜样,现在外门弟子们中掀起了一股时尚风潮,把外门服故意划烂,缝上歪歪扭扭的针线,以此致敬秦师姐。
秦千凝陷入了短暂的呆滞:等等……大家不会以为这种穿衣风格是我的审美吧?
她把传讯规整规整放好,刚准备起床,又一封新的传讯飞到了眼前,是掌门的。
不愧是领导,就是话多,一分钟的内容能说出六大点八小点。
秦千凝拆开一看,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封传讯和之前的主旨都不一样,这一封充满了小门派的担忧:有很多大宗门向万壑宗伸来了橄榄枝,表面说友好交流,但掌门明白他们是想吞并万壑宗。
万壑宗只是一个穷乡僻壤的落魄宗门,有这等机缘,换做任何同类宗门都会感恩戴德接受他们的提议,但掌门不想就这么妥协。万壑宗固然差,但也给许多下层修士提供了容身之所,若是傍上大宗门举宗搬迁,初心也变了。
正因为宗门破落,才能容纳身世不明的计绥,体质有异的赤风,甚至是灵根奇差、出身乡野的凡人秦千凝。
秦千凝曾骂过万壑宗卷,但视野放大以后才发现,卷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底层修士没背景没见识,从出生到死也没见过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除了笨拙地努力,什么也没有,就算再怎么卷也摸不到上层修士的脚后跟。
底层修士在万壑宗尚能有点余力修炼,若是并入大宗门当外门弟子,怕是除了干活儿就是干活儿。
秦千凝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还要回万壑宗养老,所以万万不能让万壑宗垮掉。
她给掌门传讯:掌门放心,只是本州大比得胜而已,等到西境大比再次扬名,他们说话做事就要掂量掂量了。
没有劝说,也没有慌张,掌门收到传讯后,一腔忧愁都被她这短短几句豪言壮语扫空了。
可以说自信,也可以说张狂,但掌门觉得,本州大比能黑马逆袭得到第一,谁说他们不能走更远?
放完狠话后,秦千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跶了下来,推开门,满院忙碌的小伙伴们都朝她看来。
“你终于醒了。”张伯修感叹道,“我们都推了三场宴席了。”
没有秦千凝在,他们不敢应,生怕有去无回。
想到那些别有用心的宗门,秦千凝有些头大:“我们虽然赢了本州大比,但有几个上流宗门是真心想要恭贺我们的?不管他们了,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时间出去转转,你们跟我出去吗?”
虽然众修严于律己,但终究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没压住好奇心,收起剑,屁颠屁颠地跟着秦千凝出门了。
此处不愧是本州最繁华的城邑,街道就有万壑宗脚下城的九倍宽,人影攒动,箫鼓喧腾,隐有笛声飘扬,带着疏导灵力的功效,入耳浑身舒畅。
秦千凝在八卦书册上看过相关介绍,据说此为音修的独门秘技,花重金才能入场近距离听全曲,听完一曲比打坐半年都管用。
“乡野小门派”五个字确实不作假,万壑宗修士们走在街上,频频瞪眼咋舌,看什么都觉得长见识了,引得路人不断朝他们这边飞来眼风。
秦千凝一脸严肃:“我怎么觉得路人在偷看我们?”
修士们脸一红,连忙收敛大惊小怪的作态,结果发现这些目光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是冲着秦千凝一人来的。
渐渐地,秦千凝也发现了这点。
“他们看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疑惑多久,秦千凝就得到了答案。
走近书铺一条街,每家书铺门口都挂上了巨幅画质,右书“最新本州大比详细记录”,左边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小人。
既写形又写意,仅用黑墨也能画出复杂的画像,飘逸的发丝,精致的五官……合在一起像极了电影宣传海报。
每个人从表情到姿态都十分生动——除了c位极其敷衍。
矮矮的个儿,没有五官,只有一身丑到极致的衣裳。
姿势是毫不优雅地扔灵器,线条粗糙,几笔画成,但是连扔出的灵器都精心勾勒了,还带反光!
放眼一望,整条街都是如此。
其他人的五官或姿势各有不同,但秦千凝在每幅画中都一模一样——丑衣裳就是她的代表。
别人精心刻画五官打扮姿势都不一定被认出来,但画她寥寥几笔,活灵活现。
有路人路过,嘴里嘟囔着:“嚯,这就有追随者穿同款了。”
秦千凝气得要命,指着巨幅海报怒斥:“我这打扮哪有那么难看!”
身后小伙伴们没一个接话,纷纷看天,沉默是我给你的最大温柔。
“这是诽谤,这是污蔑。”秦千凝路过一家店气一次,连风吹皱的衣服褶都画,却不给她画个五官,这合理吗?
赤风心眼子实,犹豫着道:“……但你确实是这群人里最好认的。”她认真地分析路过的每一幅画,“连光头的和尚都不好找,但简单几笔的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更夸张的是,哪怕别人再帅再美,看完整幅画后,脑海里只有没五官抡圆胳膊扔灵气的粗糙画风c位。
内娱来了也得避其锋芒二里地,根本不用争番,因为有她在,主角只会有一个。
秦千凝对这种安慰接受无能,冲进书铺,看着摆满书架的各种版本的记录,怒气冲冲地道:“本州大比记录一样给我来一本!”她倒要看看书里能写成啥样。
她昏睡的那两天,被救的宗门前来感谢,恩人没遇见,但灵石留下了,秦千凝现在很有钱。
这种一样来一本的人不少,毕竟很多买书是当教辅来看的,店铺老板也不惊讶,只是道:“你既然是秦平替的追随者,想必已看过大比记录,为何还要一样买一本?”
秦千凝:“……”
大宗门弟子有名气,作者们都熟知姓名,但小宗门弟子的名字很难打听。
不过冉清爬山时大吼那一嗓子,全场作者都听得明明白白,于是秦千凝痛失真名。
张伯修此时正在翻看其中一本,也不知道该酸还是该安慰:“我们都没名没姓,统称为万壑宗弟子,你好歹有姓名。”
秦千凝:很抱歉,无意占用公共资源——所以能不能把名儿给我删了。
店家也是个懂行的:“既然你是追随者,那这边的,就不要买了吧。”
他说着,站在了店铺最边缘往一边指。
秦千凝:“……”
她逆反心上来了,就像非要跟黑粉吵架的死忠一般:“我都要买,我倒要看看他们写的什么!”
店家喜上眉梢:“仙子大气!若是看了不满可写信驳斥,我有渠道联系作者。”
秦千凝点头,殊不知她回去这一写就是几百封,修真界反黑第一人。
“这边这些书呢,书中对秦仙子的美言较多。”其实也没多少篇幅,毕竟她第三关才登场,但出场基本都是正面描写。(除了有些时候美化不了,人疯疯的,嘴毒毒的。)
见她这么阔绰,店家拼命推销,从桌底下拿出一摞新书:“还有这几本,虽然不是本周大比记录,但也是有写到秦仙子的,主要是一些……嗯……也不算杜撰吧,算是细节分析。”
秦千凝随手拿起来一看。
书名:《握不住的万炼海水,正如易逝的青春年华》
下方画着人物图,一堆俊男美女各种秋风落叶般的伤感姿势和表情,唯独没五官、穿丑衣的秦千凝在船头死命扔灵器,一人毁掉所有缠绵气氛。
秦千凝:……
也不知道该气连这种伤感狗血书都不带她玩儿,还是该谢谢作者放了她一马。
店家看她盯着封面沉默,以为她感兴趣,又唰唰拿两本塞她手里。
“这个,新出的,《西境春色,饶是孤独也倾城》,《灵雨纷繁,谁让我们那时都不懂爱》。”
每念一个书名,秦千凝的眉头就抽一下,这味儿,好冲,好熟悉。
她往作者署名处一看,果然是你,纤纤手。
见秦千凝看作者名,店家八卦道:“在本州某个城,纤纤手有几本书卖得特别好,孤寂多年,一朝爆红,便彻底转型了!以后再也不写正经记录和分析了,直接开辟了一条新的写作道路!”
秦千凝:“你说的那个城……是不是万壑宗脚下的那个?”
“诶,对,你怎么知道!”
秦千凝:“……”
一时兴起的安利,竟导致老熟人彻底放飞自我,也不知是该惋惜记录界少了一名作者,还是恭贺狗血读物界迎来了一颗冉冉上升的紫薇星。
第 48 章
出了书铺, 秦千凝又四处扫货,把储物袋装得满满当当后才满足。
大家不由得想起赛场上她一掏兜啥都有的英姿,计绥忧虑道:“不知西境大比他们是否会允许携带一次性灵器入场。”
西境分三州,各州常年争资源, 对西境大比很是看重, 若是有其他州的来本州刺探, 定然会注意到秦千凝的灵器。
秦千凝摆摆手:“这个我有考虑过, 所以我打算换一个灵器进行复刻。大比上各种情况给了我灵感, 除了升级灵器以外,我还打算做一些其他灵器, 以备不时之需。”
她胸有成竹,大家也没有继续纠结,只是……
“所以我们来拍卖行做什么?”大家缩在雅间里,阻隔了目光窥探,但仍旧感觉极不自在。
椅垫太软,熏香太香, 处处透露着高级,他们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是乡巴佬。
秦千凝有其他几大宗门归还的欠款,灵石足够多, 进门时验资不仅过了, 还上了二楼雅间,但大家都明白,她是不可能一掷千金、大肆挥霍的。
拍卖行鱼龙混杂,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此时大厅里人声鼎沸, 有人在议论西境大比, 说每届秘境都很稀奇,可惜只有宗门青年弟子才能参加, 要不然定能在里面收获颇丰。
也有人提到了最新出现的平替灵器。
“只有练气初期合适,对筑基修士来说比不上符篆,也就适合拿进大比这种不能带成品的场合。”
“不知幕后之人是谁,若目前的灵器只是初尝试,那么之后必定出现价格低廉却适合筑基期修士的灵器。”
秦千凝觉得说话的人太看得起她了,制作人还没筑基呢,谈什么给筑基修士送福利。
她一边听着八卦,一边道:“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西境大比的,大场合、大平台,不先来见见世面到时候露怯了怎么办?”
非常冠冕堂皇的答案,大家却觉得她只是想来看热闹的。
果不其然,等拍卖一开始,她就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每拍卖一个她就啧啧称奇一个。
点了一个果盘,待了两个时辰。二楼所有的雅间都出钱买东西了,只有他们雅间一直保持沉默。
店小二来了好几回,就想知道他们买不买东西,不买就把位置让出去。
终于,在拍卖行低价处理一件威力一般但样式稀奇的灵器时,二楼雅间终于传来秦千凝清脆的声音:“五万灵石!”
这是底价,没什么稀奇的,很快,隔壁有雅间喊:“八万!”
声音懒洋洋的,一看就是喊着玩儿,其实没有很感兴趣。
万壑宗的小伙伴儿们现在相信秦千凝来拍卖行是想干正事儿了,但夹杂在一堆富豪里,他们真能拿下这件灵器吗?
秦千凝看上的,定有过人之处。
大家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秦千凝再度开口,大家提起了心。
“店小二,再来个果盘,最便宜的那种。”
为她捏一把汗的众人:“……”
隔壁竞价玩儿的修士:“……”
她感觉自己被羞辱了,隔着雅间传音过来:“小鬼头,你什么意思?”
秦千凝的修为还不到能传音的实力,只能扒着窗户大声喊:“姐姐,别误会,我是没钱!”
没人信她。
没钱还能上二楼?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穷人真的好意思大大咧咧喊自己没钱吗?全二楼都听见了,哪有这么自取其辱的,必定有诈!
过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另一件低价灵器。
此物是威力极强的镲子,其中一片丢失,只剩下破损的另一片。虽然随便找个棍子也能响,但威力却大大降低。
不过就算两片,大家也有点嫌弃。别的灵器都各种酷炫,来一对镲子像什么样。生死交战之际,人家拔剑剑气昂扬,或手持宝塔光芒四射,你拿一对镲子出来,红绳往脖子上一挂,“咣”的一敲,气势瞬间弱了,仿佛商场开业请来的扰民乐队。
在一众沉默中,秦千凝趴在窗口,狠狠动心了。
虽说是因为没人抢她才动心的,但她相信日久生情,低价买回来磨合磨合总能爱上的。
“一万灵石!”她自信地高喊底价。
隔壁雅间犹豫了一下,不确信地喊:“三万?”
秦千凝咬牙,恶狠狠地加价:“三万零一百!”
所有人:“……”
主持人假笑着传音到各个角落:“各位贵客请注意,每次叫价至少加一万灵石。”
秦千凝也不丢脸,叹了口气,犹豫地喊出:“四万。”
对面在犹豫加不加,主要是对这破烂灵器也不心动,但她就是喜欢跟人抬杠要价,正在思索间,隔壁传来小鬼头的大声逼逼:“笑死,其实我也没有很想要这个灵器,我有本命灵器了,我根本看不上这个。真的挺一般的,哈哈哈,这个灵器真的很装。”
富婆:“……”
也不知道为何,感觉本就破烂的镲子更廉价了,有一种油腻腻的感觉,富婆决定不再抬杠。
于是秦千凝喜得了拍卖行积压了几十年卖不出去的灵器,按工龄来算,这种老员工,高低得是经理的地位了。
计绥犹豫道:“你不会是想批量制造这个灵器吧?”他支支吾吾,“倒不是说这个灵器外形怎么样,用起来时会不会不大方便?”
之前的平替散夜塔都是扔出去激活,这个难道得拿在手上“咣”一下,扔一对,再掏一对,“咣”一下。
秦千凝觉得他的想法很奇怪:“当然不会,我打算改进之前那种灵器,买这个来只是好奇罢了,看看能不能激发我一点灵感。”
虽然这么说,但大家还是挺担心的,毕竟以她的作风……嗯……
拍卖到此已持续了三个时辰,时间太长,哪怕修士也会感到无聊。
因此中途上了一群音修为大家弹奏解乏,一曲后,又有皮影戏上场,因为是灵气控制,看上去倒比凡间的灵活不少。
不过也没多少人认真欣赏,都各自聊天说笑去了。
万壑宗众人在雅间里百无聊赖地歇着,忽然“冉元洲”三字传入耳里。
大家只知道他是飞云宗那队嚣张跋扈姐弟的父亲,不知道其他的,但秦千凝知晓内幕,下意识就朝计绥看去。
此时计绥已站了起来,往楼下大厅看去。
原来是皮影戏里演到“抛弃糟糠之妻”的戏码,惹得大厅客人联想了起来,恰好本州大比刚结束,飞云宗成为热议的话题,而万壑宗的剑修们又冒了头,自然就揭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你可知为何大比上冉家姐弟频频针对万壑宗?听说呐,那冉元洲原配之子正在万壑宗那队人里。”
“原配?你是说那个污蔑他的凡人?”
“污蔑?不太对吧,那凡人女如此至情至性,一头撞死在了冉家大门口,你真觉得她是那种不自量力招惹仙门的蠢货?”
“可大家都说她是千里迢迢过来攀附的,为了让她儿子赖上冉家,借此大富大贵塌上通天路,才撞死的。”
“人人都这么说便对吗?按照冉元洲的说法,那凡女趁他流落民间失忆时,诱他成亲并产下一子,而当时的他早就是冉家大小姐的夫君,那冉家的作风谁不知道,和飞云宗一模一样地高调,若真招婿了,早就满城皆知。”
十几年前,冉元洲风头正盛,满州流传着他的“可怜”过往,人人称赞冉家大义,不计前嫌接凡人女之子入府。计母以命为证的血泪控诉无人听,一张嘴哪说得过世间千千万万张嘴。
十几年后,计绥在本州大比露了脸,万壑宗充分展现了仁义之风,飞云宗行为受人诟病,于是那久未流传的故事再一次占领人们饭后茶余的话题,只是这次流传的版本却不一样了。
曾经以命相博也无法撕毁的谎言,轻而易举地开了个豁口。
此时计绥站在窗边,动也不动地听着这些议论,面无表情,看上去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楼下的谈话还在继续,且越来越多人加入:
“是啊,按他们的说法,冉家最后秉着大义将凡人女之子接入府中照顾,给了个庶子的名头,但本州大比我可是在场观看了,那万壑宗里所有男修看着都比冉家姐弟个头高,不像是他们庶弟的模样。”那修士拖长了嗓音,“反倒像是那凡人女所说,是先出生的那个,冉元洲是停妻另娶。”
“光凭个头看年纪也不准吧?若真是如此冉家何必编故事,硬说凡人女之子是弟弟。”
“你说为何,自然是为了成全冉家和冉元洲的清白无辜之说,他们为求名声完美,随意捏造一戳就破的谎话,以为天下人不辨是非吗?”
天下人真的明白是非吗?
那为何十几年前看不穿?为何无助的凡女恳求公理,却含恨而终?
为何等了这么久,等到她的孩子终于站上了更大的舞台,被世人所看到、所记起,才终于等来了那句“天理昭彰,人心难昧”。
计绥依旧动也不动,没有一点曙光终于穿破黑暗的喜悦,也没有终有一天为母澄冤的希冀,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些人张合不停的嘴。
秦千凝将手落到他的肩上,叹道:“你说人微言轻,没人会听你说什么,如今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自有无数人替你去说。”
计绥转头看她,神色是难得的茫然失措。
谁能想到呢,苦苦寻求的公理原来会以这种方式显露一角。
秦千凝并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有着成人的阅历,看过无数令人唏嘘的案件,关于“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的争论一直没有停下,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只是本州大比而已,我们要去到更高的地方,让更多人看见。曾经无计可施、无法招架的‘人言可畏’,那些人总会尝到的。”
计绥讷讷地点了点头。
这时皮影戏退场,一丰姿绰约的女修抱着长琴登场,嗓音温柔,宛若神仙中人:“接下来由我为各位弹奏一曲‘清心曲’,拔除执念,以梦入境,消乐消悲,不再追惟。”
手指轻拨,婉转琴音倾泻而出,余音绕梁。
在场修士有的不愿入定,调用灵力加以抵抗。但大多数的都随着琴音陷入梦中,此曲可增益修为,洗心涤虑,价值千金,为何不听?
雅间里都是一群练气期的弟子,哪里能抵抗元婴音修的琴声。
秦千凝一回头,全都呆呆傻傻的,唯余她一人清醒。
此音同问心阶和迷障林的效果差不多,净心之人自能躲过,可万千修士,这种人能有几个?
一曲弹至中间,已有修士或叹或泪。
秦千凝在屋内绕了一圈,确保大家都没什么不良反应,走回原位时,却发现计绥紧蹙着眉头,额角有冷汗滑落。
他表情看上去很痛苦,秦千凝下意识想要叫醒他,一碰到他的肩膀,突然眼前光影变幻,被拉入了他的识念中。
有风拂过,吹起她的发梢,所见所感如此真实,饶是秦千凝神识强大,也恍惚了一瞬。
忽见一小童从院外跑来,拿着药包,跌跌撞撞,冲进了屋内。
秦千凝连忙跟上。
小童进了屋,塌上的妇人立刻撑起身子朝这边看来。
秦千凝第一次真切地感受什么叫“柔婉”,以至于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那个以头抢地以证清白的烈性计母。
“娘,我开到药了。”小童扒在塌边,乖乖地道,“我等会儿就去煎了给您喝。”
妇人面色苍白,握住他的手,笑容温和:“不急,瞧你,出了一身汗。”
小童连说无事,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娘亲的面色,犹豫地问道:“娘,我有一事不解。”
妇人依旧很温和:“你说。”
小童便道出了这些个月的疑惑:“……为什么他们这么欺负人?”
妇人脸上温柔的笑容僵住。
气氛凝滞起来,小童便更加小心,也更加困惑地看着她。
秦千凝站在门口,长长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计绥的执念记忆会是仇人相见、血仇难报等等,没想到却是和计母最后的相处时光。
长久的沉默,计母还是没有作答。
忽然,她好像感觉到了有人从门外来,抬起头看向秦千凝这个“客人”。
计母面上又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你能替我回答吗?”
秦千凝一愣,塌前小童转头过来,正是年幼计绥的模样。
他睁着迷茫的双眼,仰着脖子看秦千凝,小心翼翼地重复问题:“为什么他们这么欺负人?”
秦千凝看看计母,又看看童年的计绥,不知这梦境是何意。
但既然来了,便自有缘法。
她没有重复计母的答案,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他们是恶人。”
小童更加疑惑了:“夫孝德之本也。亲憎我,孝方贤,就算他是恶人,我也要孝顺他,对吗?”
秦千凝蹙眉,顶着小童澄澈的目光道:“自然不是。父不慈,子不孝,你当然不用孝顺他。”
那小童眨了眨眼,迷茫澄澈的目光褪去,缓缓道:“那我若想做的,不止是不孝呢?”
房间、床榻、妇人皆化作碎片,如风吹尘土消散在空中,唯余小童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秦千凝垂眸看着他,神色一如往常:“你想做什么?”
他一字一句沉声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弑父。”
秦千凝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清明至极,显然已脱离了美梦幻境。
“你有剑,自当斩恶人。”她答。
话音落,小童化作粉尘在空中散去,黑漆漆的空间碎裂消弭,白光闪现,再一定神,秦千凝已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她的手刚刚落到计绥肩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念闪过。
计绥从恍惚中醒神,视野落到她面上,讷讷地叫了声:“师姐……”
秦千凝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计绥也跟着笑了,只是一眨眼,泪珠滚落,隐入下颌,几乎快要捕捉不到。
秦千凝在储物袋里翻了下,掏出一叠草纸递到他面前。
计绥破涕而笑,无奈地接过:“在秘境里你不是说用光了吗?”
秦千凝才不承认自己抠抠搜搜,不舍得给青光宗那群法修用,她敷衍地道:“……哈哈是吗,我翻找的时候没注意。”
计绥也没管草纸该擦哪儿,在众人醒过来之前胡乱地擦了一下,掩饰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迅速收敛好情绪,才闷着声音,对秦千凝小声道:“多谢。”
这么正经道谢,倒让秦千凝不自在了,她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没事儿。”
计绥睫毛颤了一下,解释道:“有些事,澄清便好;有些事,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秦千凝点头,没说什么我理解之类的大道理,而是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也不是独身一人了。”她回头,用目光扫过迷迷糊糊刚醒的万壑宗剑修们,“我们都在。”
计绥愣怔,他失去了家,却找到了新的家。
真正的救赎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而是此处安心是吾乡带来的平和力量。
豁然开朗,意广天宽。
计绥突然道:“师姐,我可能要进阶了。”
还在抒情频道的秦千凝:“?”
话音落,他立刻坐下闭目,灵气闪动。
秦千凝被这种天才流的剧本给酸到了,转身,正要邀请众人一起来谴责,却见赤风也掐诀闭上了眼。
秦千凝:“?”
好吧,她什么也不想说了,以后他俩就是她的小天才手表,坚决绑定,以后养老全靠他们了。
听曲进阶的不止他们雅间,其他地方也隐有灵气波动,但拍卖行有高阶修士坐镇,没有生出任何事端。
这一进就进了个大的,竟然隐隐摸到筑基边缘。等二人进阶完成后,旁边的万壑宗弟子们都蹭了点感悟,感觉修为提升了一点点。
唯独秦千凝感觉麻麻,又吃完了一盘最便宜的果盘。
她擦擦手,对大家道:“好了,既然没事儿了就走吧。”
刚才磨蹭了几个时辰不肯走,现在这么利落,大家不得不产生了一些怀疑。
“你是专门等着这首曲子?”赤风问。
计绥接道:“所以为了蹭这首曲子,刻意在拍卖行买果盘买灵器,耗了这么久。”
秦千凝纠正道:“什么叫‘蹭’,多不好听,我这是慕名而来捧场好不好?”她在纤纤手书里看到这个地方的介绍,其中提到了大比后的第一次拍卖会请音修来弹‘清心曲’,飞云宗路过都能给她薅一把,这种好事她怎么能错过。
幸亏这里是修真界,没有超市开业送鸡蛋,要不秦千凝可能也会去挤一挤。
由于没什么社交场合,万壑宗众人后几日一直在街上晃悠,直到终于等到主持方设宴的那一天。
和飞云宗把美食直接抬进比赛地不同,主持方选择包场了一座五层高的酒楼,于其中设宴,灵肴灵酒,五花八门。
一入场,秦千凝眼睛就亮了。
主持方五大宗门里,飞云宗和另一宗门没有入围前五,但此次设宴他们都到了。
所以秦千凝一进来,主持方就有人站起来说恭贺词,并强调道:“美酒佳肴请就此品用,切勿带走。”
厅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一众出身上流宗门的修士都很不解:这话说得忒奇怪了点,谁还能揣点吃喝的带走不成?
唯有秦千凝暗道了一声可恶,这就是针对她!
没关系,她能吃。
大家把酒言欢时,她在吃;大家利益交换时,她还在吃;大家发生争执时,她不动如山地继续吃。
百里门抱着酒过来,真情流露地道:“谢谢你不嫌弃我们笨,一直带我们玩儿。”
秦千凝终于停下了吃,纠正道:“谁在玩了,我在认真比赛。”
两米大汉激情落泪,看,她都没有反驳他们说的“不嫌弃”那一段,多么真挚的友谊啊!
秦千凝呼哧哈啦地往嘴里刨灵米,其实只是没空回应那一段。
正在歌颂友谊时,飞云宗突然有人靠了过来。
秦千凝一边啃灵鹿肉一边回头,发现来者很眼熟,好像是本州大比前找她要抱抱的尊者?
曲文尊者不知道这个误会还没解开,邀着一个弟子在她面前站定,依旧是那副冰山面容:“此次大比你抛下龃龉,救了飞云宗弟子一命,我作为飞云宗长老,应当谢你。”
“……”嚼嚼嚼。
她介绍身旁的弟子:“这是我峰头的后辈,勉强算是我的徒孙,参与了本州大比,想必你也有印象吧。我一向对宗门之事不闻不问,置身事外,但也明白世情,我峰虽与冉元洲那峰无甚来往,但飞云宗弟子几乎都在他们的势力下,难说什么独善其身。”她手腕翻转,掌心露出一枚玉简,“所以我这次既是替徒孙道谢,也是替她赔罪。”
“……”咽咽咽。
“我观赛时知晓你是器修,这枚玉简是我多年前历练得来,乃一位器修前辈所铸,等你结丹后有了神识,便可以打开看了。”
秦千凝终于停下了啃羊排,用帕子擦擦手,一边嚼一边接过,口齿不清地道:“喔嘿温和。”(多谢尊者)
曲文尊者面皮抽了抽,勉强按下额头即将暴跳的青筋。
“有这么好吃吗?”她忍不住问道。
秦千凝“咕咚”咽下一大口肉,飞速答道:“家里穷没吃过好东西。”
行吧,曲文尊者觉得自己再逗留可能真的被气到,正准备转身走,秦千凝却开口道:“尊者,飞云宗的酒能不能给我几瓶?”
不让拿,那我开口要,别人送的总能带走了吧?
曲文尊者:“……”她看了徒孙一眼,徒孙便立马掏出几瓶酒递给秦千凝。
秦千凝立马笑嘻嘻接过,一点也不像和飞云宗不和的样子,当然也不像救人一命的大恩人。
曲文尊者看着她,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啧啧称奇,她混迹修真界这么多年,还都没见过这样的修士。
“希望你走得更远。”离开前,她真诚地对秦千凝道。
秦千凝嘴里没空,双手作揖,疯狂摇晃以表示谢意。
曲文尊者都有点麻了,转身离开。她希望秦千凝走得越远越好,给修真界人狠狠的震撼,不能她一个人受。
刚走了几步,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袭来,饶是酒楼刻有阵法,也地动山摇起来。
“何方小儿在此偷窥?”
“是其他州的!”
“莫不是想一网打尽本州弟子?”
每次设宴时大家都很警惕,因为获胜弟子聚一起,一死死一窝,所以刻意派来高修为修士坐镇。
但对方派来耍黑手的也不容小觑,两方打起来自然顾不得练气期弟子,更别说摇摇欲坠的酒楼。
混乱一触即发,楼顶最先碎裂,接着墙壁、桌板也纷纷震碎爆裂,粉尘四起,弟子们狼狈地四处躲避,以防被砸到。
万壑宗弟子们很快聚在一起,他们没人罩,最危险。
这一聚就发现少了个人,赤风倒吸一口冷气:“师姐呢?”
大家急得浑身冒汗,一边躲着掉落的房梁木块,一边找人,一片混乱中,发现有个身影灵活的穿梭于各个爆裂的桌板间,趁着盘子还没落地,一把抓住塞进储物袋,嘴里还叼着一块硕大的牛肉。
急出汗的大家:“……”
都什么时候了,计绥有点崩溃:“二师姐,别吃了!”
秦千凝做回自己,横扫餐盘,反正大家忙着打架没人管,对他们挥手示意:我马上过来。
刚做完这个动作,地面又狠狠摇晃了一下,楼体摇摇欲坠,木柱倾斜倒地。
众人瞪大了眼,生怕秦千凝那脆皮被砸到。
烟尘消散,勉强可视物后,秦千凝刚才站的地方没人了
大家心跳都快停了,眼神一挪,发现一个人影正穿梭于各处,往储物袋里塞桌板木棍。
多好的木料啊,又给她捡到了。
大家:“……”
赤风崩溃:“二师姐,别捡破烂了!”
大家穿过重重障碍扯起秦千凝往外跑。
其他宗门的弟子同样往外冲,耳边是各种施法打斗声和大佬们的对骂声。
只是对骂声中源源不断的夹杂着一些“别吃了!”“别捡了!”的大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第 49 章
弟子们逃出酒楼没多久, 轰地一声,五层楼阁成了碎片。
秦千凝一边抡圆了腿跟着跑,一边回头啧啧称奇:“这得赔多少啊?”
“这怎么也得偷袭方出灵石吧。”混乱中,也不知谁跟她搭了句话。
然而最后的结果并不如此弟子预测那般, 窥探者倒是被抓到了, 却只是一群高修为散修, 其他州把线索清得干干净净的, 硬是抓不到半点把柄。
最后只能五大宗门心不甘情不愿地平摊, 这件事性质恶劣,在众弟子动身前往西境大比的比赛城邑时, 一直负责坐镇而不出面的大能难得露了回脸,亲自给大家动员。
这回没入围的宗门蹭不了,飞云宗又亏了灵石,又错过大能,气得直跳脚。
人人都以为听大能讲话一定能收获许多,但秦千凝却觉得未必。
大能修为高深, 给一群练气或刚筑基的弟子讲话,估计讲不了什么干货。
果然,众人进入殿内后, 大能现出真身, 只讲了一堆“他州虎视眈眈,我州必要携手共度,风雨同舟”的废话。
大能说什么都有道理,众弟子被她高深的修为迷得五迷三道的, 光顾着幻象自己未来也能这么牛, 一个字没听进去;而在场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滤镜的秦千凝正忙着打瞌睡,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大能足足讲了两炷香, 出来大家互相一问,结果都不知道大能讲了个啥。
当然,大能本人是不知道的。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弟子们仍旧沉浸在她的光环中,不断散发星星眼,唯有秦千凝敏锐地感觉到了收场的气息。
她一秒梦回听领导开会的状态,即使昏昏欲睡,眼皮都睁不开了,也能在领导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精准地醒神,一个大用力,双手鼓掌鼓出残影:“好!!!”
大能有点懵,也有点羞涩。
头回碰见这么热情拍马的小弟子,她也不能不表示点什么,便道:“百年随时过,万事转头空,修真界离别易、相聚难,我在这儿预祝各位西境大比取胜,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个什么光景,不如留影石纪念一下,传于后人。”
意思很委婉,是说愿意和各位合个影,这届若是成功了,以后的参赛弟子们还能看着留影赞叹一番。
大能到了这个修为,一般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很少有愿意留下痕迹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兴奋起来,连忙往大能身边靠过去。
大能座下剑童立刻上前来,拿出投影石准备记录这美好一刻。
一边是精神昂扬的后起之秀,一边是关爱后辈的卓越大能,多么动人的一幕……除了旁边那个站姿歪七扭八的女修,穿得也太难看了吧。
剑童:“这位仙子,你这个衣裳……”有点辣眼,这种场合合适吗?
秦千凝再一次被指责穿得丑,有点小破防,但碍着大领导在,不好说什么:“我马上换了。”
她也不避人,飞速地把外面那间破破烂烂的外门弟子服脱了,露出沧尘给她买的防御衣。
众人十分震撼,不得不更加怀疑她的审美。
有这么好看这么贵气的防御衣你不穿在外面,非要套一层邋里邋遢的皮是怎么回事?
画面和谐了,剑童满意了。
“好,我注入灵气,准备留影了。”
这种拍照场合,最难安放的就是双手了。
不能比“耶”,那就只剩下一个姿势了:有人来拍照要记住插袋。
但秦千凝才脱了外套,没有口袋可插,唱不了浮夸,只能退而就其次,把双手往后一背,配上佝偻的站姿,年龄瞬间超级加倍。
剑童留好影后,恭敬退下,并告诉各位弟子:“我会差人将这副影像画下来的。”大能很亲民,很扶持后辈,必须广而告之。
弟子们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公司年会大合照,很难不点开群聊原图仔细查看自己表情崩没崩。
百里门的忧心忡忡:“刚才他喊开始留影时,我没来得及绷紧肌肉。”
万壑宗的也很焦虑:“我好像眨眼了,没有展现出剑修的杀意眼神。”
沧海宗:“都是身外之物。”
青光宗:“笑死你们真的很装。”
归一寺连忙拦架:“阿弥陀佛。”
唯有秦千凝从头到尾都很松弛,安慰道:“怕什么,能比我本州大比记录上画得丑?”
大家一想,也是,瞬间安慰了。
在众修乘灵舟前往西境大比地点时,合影画像终于画好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被记录到许多作者的《本州大比后续》里。
买书的弟子看到这副画,皆十分感叹。
“没想到无虚尊者是这副长相。”他们指着旁边的秦千凝道。
“是啊,就算肉身凝成少女模样,但气度仍然在。”这松弛的背手,这随意的站姿,旁边一个个腰板挺得比剑直,谁是大能前辈一目了然。
“只是大能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不知是不是画手没画好。”
“定然是了,虽然神情疲惫,但眼神还是画得很到位,威压十足。”他们对着秦千凝的死鱼眼发出滤镜十足的赞美。
这个误认实在是普遍,以至于第二版《本州大比后续》里对此画像进行了勘误,特意标注出了大能的站位。
说领导谁是领导,一个老油条混进大合照引起的风波,老油条本人并不知道,因为她正在高空的灵舟上认真钻研灵器。
此行去往大比地点,灵舟要飞两个月,不过和上次那种乡村大巴比起来,这此的灵舟可谓是豪华贵宾舱。
每位弟子都分到了有床有桌的大房间,灵舟各处都刻有阵法,驭驶灵舟的修士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整个过程没有一点颠簸,哪怕遇到打雷闪电也没有声音。
秦千凝甚至有点不习惯这种好日子,由奢入俭难,她本来打算以后攒一点灵石找一方净土退休,浇水种田,自给自足。体验过这种好日子后,怕是回不去那种贫苦人生了。
不过有一点膈应的是,这个灵舟是飞云宗提供的。飞云宗虽然最终没能入围西境大比,但凭着强大的学阀背景和钞能力,占了几个观赛弟子的席位。
利益交换,确实割了一块肉,把宗内最好的灵舟拿出来了,舟上各处无不透露着奢靡。
秦千凝不学习地时候就在舟内散步,偷抠了好几块荧光石,试图合在一起做个照明灵器。
由于本州大比记录里她的形象实在是不够正经,秦千凝痛定思痛,决定在西境大比洗刷自己哆啦b梦的名声,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和炼制灵器。
曲文尊者赠予她的神识玉简,她自然尝试用过,虽然神识吃力,只能读完第一章,但已足够她消化了。
她传讯让万壑宗炼器堂的生意合伙人们继续炼制新版平替散夜塔,加强了它的威力,但原理是差不多的,若西境大比真的禁止了她携带此灵器,炼器长老们检查时肯定能认出来。
所以在炼制平替散夜塔时,她也给老金寄去了复刻镲子的图纸,希望他能炼制一批寄到西境大比场地。
带队长老对她的行为表示了赞扬:“选用最次的宣纸,最廉价的驿馆修士,任谁也猜不到这里面是贵重的灵器图纸,小秦,你很会用计。”
秦千凝:“……”也没有那么廉价吧。
本州大比最后一关发生了意外,两名带队长老无力救人只能求助他人,这种情况让掌门十分懊恼,紧急将宗门内目前修为最好的应真长老送到了大比现场,所以现在带队长老一名是原来的那位,一名替换成了应真。
应真眼光一向毒辣,从与弟子们汇合后就不说话装高手,此时看着秦千凝不服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前些天从角落里抠的萤石,一个够买十个修士来回送图纸了。”
秦千凝大惊:“除了你,没人看见吧?”
这种同流合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啊,应真额上青筋跳了一下,咬着牙道:“……没有,我当时盯着飞云宗的人的。”
可恶,这小鬼就是来克他的。
计绥与冉家有矛盾,万壑宗与飞云宗也有矛盾,从接人时的为难到比赛时的欺人,万壑宗从上到下都看在眼里,偏偏没法出口恶气。
看着秦千凝这么缺德,应真表面谴责,实则有在暗爽,可他实在不想承认这种事啊!
剩下的时间里,秦千凝一直关在房间里看书研究西境大比,这些记录一个比一个正经,看得秦千凝频频犯困,总感觉不够味儿,想到弃文从八卦的纤纤手,她默默叹息。
纤啊,是我误了你。
他们的房间在船舱顶层,观赛弟子们在下层,而加塞进来的,只能住最底层。
此时已飞行半月有余,冉家姐弟都没能和参赛弟子见上一面。
明明这艘灵舟还是飞云宗出的,他们却要受这种侮辱,被气得头顶冒烟。
不过他们坚信这种侮辱持续不了多久,因为这次西境大比,冉元洲也会跟着去观赛。
在一次停舟整歇时,参加完剑道大比的冉元洲终于上了船。
冉滢几乎是飞奔到登船处迎接,本以为能同父亲倾诉一下这些日子的委屈,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冉元洲的黑脸。
“你可知这回你们姐弟二人给我带来多少麻烦?”剑道大比时因为子女的事被人奚落议论,他自从担了“剑道天才”的名头后,再也没有受过这种屈辱了。
最可恨的事,当年的那些事也再次被提起,虽然冉家很快派人压下这些议论,但仍让他想起了年少时的屈辱过往。
讨好冉家,他能成为剑道天才;讨好计家,家业和功名一个没捞着。
这么多年了,这种恨意迟迟无法消弭,或许这正是他剑意无法精进的原因。
看着冉滢被训斥,冉清觉得十分不解:“父亲是在怪我们?”
冉元洲斜来一眼,顾及着冉家,勉强压下怒火:“你可知因为你们二人处事不当,让飞云宗和冉家生出了嫌隙。我虽名声赫赫,但并未将飞云宗的全部势力都握于手中,此次落败,还有两三个峰头借机生事,想挫一挫我的锐气。”
冉清自然知道飞云宗没能入围是大麻烦,有点心虚:“父亲……我们也是被万壑宗算计了。”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冉元洲心中自有分寸,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以后你们低调一些”便走了。
见父亲并不为自己做主出气,冉清委屈得有点鼻酸,但冉滢却反倒不气了。
她看着冉元洲的背影,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讥笑。
低调?她冉滢出身高贵,生来就是天材地宝的养着,凭什么低调?因为有一个出身不怎么样的父亲?
这些时日流言再起,难免传入她的耳中。
当年计绥被接入冉家,冉滢自然是坚信了父母的说法,认为计绥是个出身低贱的庶弟。但随着年龄渐增,她发现父母的说法并不那么可信,计绥真的是晚出生的那个吗?
但无论事实如何,真相只能是冉家认定的那一个。否则她的身世将沾上污点,她也无法面对带给她那么多自豪的生父。
冉元洲自然不知道女儿心中那股怨气,进了厢房后,他掏出留影石,仔细观看本州大比的影像。
他记不得计绥的长相,毕竟将这个儿子丢到后院,任由冉家刁难这么多年,他一眼也没去看过。
但他认得出万壑宗中谁的剑法最出众的,剑意凛然,愈战愈勇,计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他暗恨冉家的孩子资质平平,自己的天赋无人继承,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个令他无比厌恶的孩子却继承了。
他看着影像忍不住想,他在计绥这个年龄时还没能接触修炼呢,不知他将来会不会超越自己?
冉元洲身上的仙风道骨之意荡然无存,看着那个在对敌中不断领悟剑意的身影,讥讽地道:“你该感谢我,若不是逼死了你那累赘的娘,你也踏不上这通天之道。”
*
灵舟平稳地前行,剩下的时日里,秦千凝读完了往届大比记录,心里有了点儿底。
但每届的参赛弟子和秘境都不一样,光看往届的可不够。
他们本次参赛代表的是本州,因此备赛方面倒不用自己出力,很快便有人送来了其他两州的大比记录。
一州名为飞沙州,此次参赛弟子有剑修、丹修、音修、符修。
一州名为西阳州,此次参赛弟子有剑修、法修、体修,里面还有一个宗门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合欢宗。
他们比赛风格各异,获胜宗门都在最后关节进行了厮杀,看上去并不融洽,不知西境大比能不能默契合作。
西境大比是混战,最终角逐出五个宗门送往五境大比,往届常常会出现各自为营、无人合作的局面,靠单打独斗决胜出五个宗门。
万壑宗的单独实力并不强,秦千凝自不可能单打独斗,伟大的领袖也说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就是不知其他三个宗门愿不愿意合作,能不能默契。
两月的飞行时间,所有宗门都在紧张备赛,下了灵舟后才有功夫全部聚在一起。
秦千凝提出合作的事宜,有着过命的交情,其他三宗并未拒绝,而是道:“大比秘境多种多样,规则也不一样,若到时候可以合作,我们自然是愿同你们合作的。”
这话确实不是搪塞,有一届秘境极大,有一宗门进去了俩月也没遇上其他宗门。
但既然要谈合作,也不能光提一嘴就行,大家还是要商议一下策略的。
入住西境大比场地后,其他四宗轮流来万壑宗住处商议了一番,其中只有百里门话最少。
“我们一定要好生合作,我娘去找卦师算过了,说我们两个宗门互旺。”
秦千凝不知是应该为他的真诚而感动,还是为他的迷信而无语,最后只是拍拍他的肩:“我明白了,行吧,你们去玩儿吧。”
相比于沧海宗的古板、青光宗的随性,归一寺的大师们最让秦千凝头疼。
无他,跟文化人打交道实在费劲儿。
而且归一寺这次还来了个重量级人物。
“这是我的师兄,筑基期,法号显德。我们这些佛修都注重‘修’一字,但师兄却更注重‘佛’一字,随师父周游五境,渡苦海,见厄难,见性志诚,佛法精湛。”
之前的领头人解释道:“本州大比时,师兄还有最后一方苦地未至,便将试炼的名额让给了小师弟。这次西境大比,师兄将登场带领我们试炼。”
他说着,让出位置来,身后的和尚便缓步迈出来,神色平和地道:“阿弥陀佛,师弟谬赞了。”
他的嗓音清澈空灵,澄心净耳,披着雪白的袈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却已修得出尘的气韵,丰姿隽爽,低垂眉眼时,总似带着几分悲悯。
刚才的弟子道他修的是‘佛’字,确实所言非虚,他光是立在这儿,四周气氛便变得安静而悠远,连一向跳脱不正经的秦千凝都不自觉端正了身子。
“大师好。”她乖乖双手合十。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下,语气依旧和缓:“秦道友好。我有看过你的比赛,表现十分优异。”
明明是同龄人,说起话来却总透着一股长辈的温柔。
秦千凝十分不自在,语气僵硬地道:“呵呵,是吗,哈哈。”
显德念了声佛号,不再开口了。
秦千凝不自觉松了口气,之前的小和尚们虽然老爱说文绉绉的废话,但她能毫无负担地跟他们闲扯唠嗑,但在这位佛子面前,实在是束手束脚,不好造次。
大家简单约定了西境大比的合作后,归一寺的和尚们便告辞离开,他们一走,万壑宗院里立刻放松下来。
“呼——”赤风长舒一口气,“真是怕了这群和尚,在他们面前,总感觉自己有什么罪孽一般。”
“可不是。”张伯修接道,“尤其是那个显德大师,一副佛法精深的模样,感觉很难和他搭话。”
秦千凝不满道:“现在知道说话了,刚才怎么不说话装高手?就把我推出去和这群和尚打交道。”
计绥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到时候大比是个什么情况,万一入场需要和他们合作,交流都成个问题。”
不过无论他们如何担忧,大比总是要进行的。
同本州大比相比,西境大比阔绰大气更多,各项流程虽然差不多,但给人的气势完全不一样,连秦千凝都有点小紧张。
入场时,各州宗门交叉排队,万壑宗两边都是其他州的宗门弟子。
旁边有人在议论:“听说此次其他四境也会来人,不知他们现在到了没。”
西境大比的获胜弟子将参加五境大比,其他四境这个时候来观赛,也是存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心思。
每境的大比时间不一样,正好错开可以去他境观赛。不过以万壑宗的条件也没法去其他四境看大比,那都是顶级宗门和世家才能去的。
人家都开始想着五境大比的事了,秦千凝却连其他四境是个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呢。她一直是考前抱佛脚的作风,准备等西境大比完了再了解其他五境大比。
她背着自己缝制的双肩小书包,一脸严肃地支起耳朵偷听其他州弟子的闲聊,企图从中探听到有价值的东西。
但旁边排队的弟子似乎发现了她的偷听,很不爽地朝这边看来。
秦千凝一脸无辜地看他。
西阳州虽然五宗没那么和睦,但在穿衣打扮上很有团魂,都在上半身用昂贵珠线绣满了纹样,各宗颜色不一样,随着光线的不同还有偏光出现,尽显奢靡。
但秦千凝不会欣赏,打眼一看,只感觉他们州所有宗门都穿着带偏光的马甲。
对方看不起没有团服的州,更看不起寒酸的万壑宗,当然,最最看不起的是:“为何练气五层也能参赛?你们州未免太落魄了。”
秦千凝握紧她的双肩包肩带,“唰”地举起手:“真人,有人攻击我!”
马甲州弟子:“?”
负责坐镇维持秩序的修士走过来,威压一放,大家都静默了。
他走到秦千凝面前来,见她穿得穷酸,抠着书包带,像极了可怜无辜的小学生,很难觉得她在挑事。于是他问:“何人生事?”
秦千凝指了下马甲州的那群弟子。
对方立刻腿软了:“冤枉!真人,我绝没有攻击她,我怎么会在入场时攻击人?”
那真人转头看秦千凝,打量她是否有受伤的痕迹,秦千凝却道:“他用语言攻击我了。”
她指指自己的心脏:“这里痛,心境不稳了。”
真人:“……”
马甲州弟子:“……”
真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点懵,转身看向马甲州弟子,例行警告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对方委委屈屈,唯唯诺诺应了声。
想要瞪秦千凝,也不敢,怕她又举手告状说他眼神攻击。
很快,轮到万壑宗入场检查。
进入检查场地后,秦千凝的平替散夜塔果然被拦下了:“西境大比不允许用此物。”
秦千凝挣扎道:“为何?我是炼器师,此物是炼器材料,非成品,怎么不能带?”
检查的修士也不恼:“这是规定,西境大比主持方已与你们州主持方通过气儿。”
秦千凝所处的州每界都是倒一,修真界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弱就要被人欺。
秦千凝见挣扎无果,便放弃了,继续让修士检查。
对方拿起下一个储物袋,一探,愣了,全是黄灿灿的铜片,怎么装了一兜镲子?
“你带上镲子做什么?”对方不是炼器师,没看出这是和平替散夜塔原理一样的灵器,激活可用。当然,就算是的话,现在也无可奈何,西境大比只禁止了平替散夜塔。
秦千凝问:“不是可以带凡物吗?”
“是可以带,但……你一个修士,装几大兜镲子干什么?”他不理解。
“实不相瞒,我们宗门不景气,平日里我就接点私活儿,去迎亲纳吉队伍里奏乐,舞龙舞狮的奏乐活儿我也干。”
检查修士震撼了。
他难以想象能有宗门穷到这种地步,也没想到有宗门弟子会做这种活儿,他看着秦千凝,一时间脑海里全是咚咚锵咚咚锵的音效。
“那你也不应该装这么几大兜啊?”
“我们全宗门都上,整座城的成亲奏乐都被我们包了。”
真是一个自强不息的小白花,修士甚至有点感动了。
但下一刻,他就感动不出来了。
略过几大兜镲子,接下来迎面走来的队伍是秦千凝的宝贝破烂儿,修士探一个麻一脸,探一个麻一脸,好不容易把她身上的储物袋探完了。
她脱下书包,“咚”地放在桌面上:“还有这里面都是。”
修士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劝道:“妮儿啊,你买个大容量的储物戒指不行吗?”
秦千凝:“太贵了。”
修士:“……”这么穷的宗门到底是怎么混到西境大比来的?
检查完秦千凝,堪比检查完三十个人的量,修士长叹一口气,感觉人都老了一岁。
终于,在所有人检查完后,众修进入秘境入口处,规则总算宣布:“此次秘境为一方被魔气摧毁的界域,各宗修士需在里面呆满两月,以驱魔数量和范围计分排名。提前出局者,个人分值将归零,队伍分值不影响,祝各位修士取得佳绩。”
除了时间和计分方式,其余什么信息也没有,难度比本州大比大得不是一星半点。
话音落,秘境开启,秦千凝头晕眼花了一瞬,脚下腾空,整个人砸到了地上。
本州大比秘境开启时可比这个温柔多了,秦千凝从地上爬起来,呸了几口泥沙,一抬头,傻了。
我小伙伴呢?
黄沙漫天,可视度极低,在目之所及范围内,除了沙,就只有她一人。
她在西境大比记录里读到过这种情况,秘境足够大的话,传送时便会分散传送,随机落地。这种单独一人的,秘境该有多大啊?
她无奈地往前走,准备先走出黄沙范围再说。
走了百米的样子,眼前黄沙里隐约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秦千凝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警惕地停下脚步,手往储物袋里揣。
很快,对方回头,露出清俊出尘的脸。
“秦道友。”显德双手合十,既不惊也无喜,神情一如既往地平和。
既然说好了合作,秦千凝也相信这群和尚不会骗人,更别提眼前这位佛光四射的大师了。
她放下警惕,朝他走过去。
“大师好,大师可知这是个什么情况?”对方出身和阅历都吊打自己,秦千凝不羞于问人。
显德对她点了下头,算是对她问好表示礼貌地回应,然后才道:“我曾听过类似的秘境,魔气摧毁了一方界域,死气弥漫,唯邪修可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邪修也被魔气感染。死气不断蔓延,最后有大能出手隔绝这片界域,做成芥子空间。”他眉心微蹙,悲悯气韵更重了点,“这场试炼,怕是极难。”
大师好,大师妙,大师什么都知道。
秦千凝问一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愧是佛家人。
说完自己的推测,显德转头看向秦千凝,知道她修为不高,宽慰道:“越危险的地界,越能历练,这种界域里的机缘法宝也很多,说不定还能找到大能遗府。”
秦千凝点头:“谢谢大师。”
显德再次礼貌点头,两人便沉默地前行,希望能走出这片黄沙地。
也幸亏黄沙极大,秦千凝一开口满嘴沙,硬生生地忍住了,要不走这么久的路,她高低要拉着大师尬聊。
走了快半个时辰,眼前的一望无际的黄沙终于到了尽头。
秦千凝抬头,于黄沙中看到了巍峨老旧的古城门。
城门上方牌匾已然被风沙磨去,只余下历经沧桑的城墙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迹。
显德念了句佛号,轻叹:“满城风沙……”
秦千凝立刻竖耳恭听,以为他又猜出了几分秘境的情况。
却听他用澄澈慈悲的嗓音感叹道:“……凋零了谁的繁华岁月。”
秦千凝:???
第 50 章
好冲的味儿。
秦千凝看着萧然尘外的大师, 总感觉他像一位未曾见过面的故人。
大师感叹完,侧头发现秦千凝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十分平心静气地问:“秦道友,怎么了?”
秦千凝收回目光:“没什么。”
大师浓眉大眼的, 看着像个正经人, 一定是她误会了。
两人继续前行, 走到城门下时, 大师的表情终于变了:“城里有很强的魔气, 秦道友要小心。”
秦千凝跟着警惕起来:“多谢大师提醒。”
她虽然平常跳得高,但该怕死的还是怕死, 现在没有高手师弟师妹在身边保护她,她得小心地苟着。
大师眉头微蹙,低声念了几句经文,身上慢慢散发出纯净的白光。
不愧是佛修,好高级。
秦千凝站在旁边,感觉自己被圣洁的他衬托得灰头土脸的。
她好奇地问:“大师, 你这光能驱散魔气吗?”
大师淡淡地道:“有一点效果,但更多的是清一清身上的灰。”
秦千凝:“……”你这个和尚还挺讲究,不是说行至人间至苦处吗?苦行僧是你这样的?
心里吐槽着, 面上还是十分客气。
“还是大师厉害。”秦千凝背着手, 自然地蹭到了他身边。
古有匡衡凿壁偷光,今有小秦厚颜蹭光。
除了有点刺眼以外,没别的毛病,秦千凝感觉吹到脸上的沙都少了。
当然, 不排除是因为躲在大师背后, 大师给她挡了风。
*
大比刚刚开始,秘境极大, 各弟子随机分散,还在探索地图中,暂时没什么看点。
相较于本州大比而言,西境大比的观赛席更大、更阔,呈圆形,中部投影比赛场景。众人坐于其间,一眼望去,竟无法看清对面的席位情况。
“听说其他四境来人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坐在哪儿。”有人同身边的低声道。
“中州的人估计不会来,他们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会提前过来打探对手情况。”
修真界大陆分为五块,东南西北为四大境,中间围住的州叫中州,与其他四境宗门遍地不同,中州以世家为主,是规矩最重的地方。
“哼,都是一群假清高的家伙。若是真才高行洁,也不至于满大陆都知道温家出了一名惊才绝艳的麒麟子了。”
“呵,传得神乎其神的。许多人都说有麒麟子在,中州今年的胜率大大提升,我倒要看看五境大比时,那温家麒麟子表现如何。”
“就算再怎么好,也是他个人的剑法高超。五境大比考验的是宗门所有参赛弟子的实力,我不看好。”
“确实,再怎么强,能压过北境那群家伙吗?”
北境常年雪虐风饕,环境极为恶劣,锻铸了一批百忍成金、剑心坚凝的剑修。他们从小到大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肉身有体修的特质,心境有苦行僧的坚韧,剑意还傲雪欺霜,简直是作弊般的存在。
“嘘——”旁人突然提醒,讨论的修士立刻闭上嘴。
余光里,远远走来一群裹得严严实实的剑修,身形颀长清癯,气质凛如霜雪,面带覆面法器,只露出一双森然清冷的眉眼。
他们往这边走来,坐席上的修士们纷纷下意识闭上嘴,目送他们路过。
待他们路过后,众人才松了口气,讨论声骤起。
“一群怪人,这里又不是北境有妖风寒雪,带什么面罩。”
“他们走哪儿都这个打扮,听说北境人为了锻造更强的肉身,从小苛虐自身,面罩下全是腐肉白骨,所以在重塑肉身前一直带着面罩。”
“啧啧啧。”
五境各有特点。中州是世家传承,北境是苦,南境是富,东境是雅,西境……不好意思,西境又穷又大,正在西部大开发中,特点是每年都倒数。
不得不说,北境有人来看西境大比,大家没觉得被窥探,反而有一种“你们还真看得起我们西境”的自嘲。
大家强行嘴硬道:“或许是今年我们西境实力上来了吧,归一寺有天生佛心的显德,沧海宗有剑意中正的索恒,都是不错的好苗子。”
提到好苗子,大家便不自觉地在影像里寻找他们的身影。
漫天黄沙,邪气肆虐,确实不好找人,但谁叫显德是个爱穿白色袈裟的光头,最为突出,现在还在散发白光,跟个小灯泡似的,一眼找到。
小灯泡后面紧贴着一个穿着丑陋的女修,显德走一步,跟屁虫走一步,显德再走一步,跟屁虫再走一步。
小灯泡停住了脚,优雅地转身:“施主,你不要老踩我的袍角。”
秦千凝:“啊哈哈不好意思啊大师。”
还是大师脾气好,若不是穿得长袍,秦千凝指定把他两只脚的鞋后跟都给踩掉,他也只是语气平平地提醒一句,完全没在意别人蹭他的佛光。
走到城门下,四周干净了不少,墙砖都透出了本来的颜色,秦千凝灵光一闪:“不知城外随机生成了多少我们的人,我们要不要在石墙上留点信息,等他们进城的时候便能看见。”
大师好像不会拒绝任何事一般,点头道:“秦道友聪慧。”
妈呀,好有边界感的一人,太客气了,总感觉不好拉进距离。
秦千凝在心里吐槽,掏出冉清那把匕首。
经过她的改造,这把匕首早已面目全非,没人能认出来,但锋利度依旧。
“不知留下什么信息比较好。”大师有点困扰。
秦千凝也没想好,但她手动得比脑子快,刀一举,手一抬,三下五除二,极快地刻下鬼画符。
“……”
显德盯着占了半面墙的“秦千凝到此一游”,心情有点复杂。
狗爬的大字在刀刻的加持下,更加歪歪扭扭,辣眼至极。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面古墙,有种自己助纣为虐毁掉了古韵的愧疚感,虽然他明白这里明明是早就魔气吞噬了的城邑。
怪就怪这几个大字很奇妙,简简单单的,却透着极低的素质。
刻完这几个字,秦千凝才道:“我们要不要留点正经的重点信息?”
大师:……
你写这几个大字原来不是正经留信息,那意义在哪?
进入秘境后,磁场和外面不一样,无法辨认方位,分不出东西南北。
秦千凝留下一根箭头,表示她往前方直行,希望友人能跟过来。
她发现了新大陆,觉得这个方法很有用,一路走一路刻。
大师跟在她后面,身上的佛光都黯淡了一点。
显德神闲气静的营业表情里透出了一丝丝迷茫。
明明是来试炼的,为什么有种牵着破坏大王熊孩子来旅游的感觉……
大师的沉默,也是场外观众的沉默。
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秘境里这么……撒野。
秘境不会回收重置,这届用了,几十年后可能还会拿出来给大家试炼,她的留字将和里面的邪气魔气一起永存,算是经典咏流传了。
终于,刻了一段路,秦千凝手酸了,放弃。
“哎,也不知道我的小伙伴们去了哪,走了这么大一段路,一个人也没见着。”
说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街道转角就走出来一人。
西境大比虽然是比赛,但也是一次历练的好机会,才开场大家都不想出去,所以互相的敌意没那么强。
秦千凝和显德看着前方来人,并没有抢先攻击。
黄沙漫天,看不清来人的身影。
秦千凝碎嘴巴开始狂念:“菩萨保佑是我们州的,菩萨保佑是我们州的……”
显德:“……”到底谁才是和尚。
可惜,秦千凝的希望没能成真。
来人露出了身影,穿得旧旧烂烂的,像几十年没换衣服没净身一般——嗯?
秦千凝瞪大眼,来人和常人无异,但作为一个依赖灵气的修士,她能明显感觉对方身上魔气四溢。
什么玩意儿?
她还没反应过来,显德已拽着她的手臂连连后退:“邪修!”
不仅是邪修,还是千百年前的邪修,被魔气吞噬后灵智全无,和魔兽一般死去,只剩下攻击的本能。
显德是筑基三层,却看不透对方的修为,这名死去的邪修显然比他二人厉害。
他还在飞速思考怎么攻击时,秦千凝已经惊得跳了起来:“我去,丧尸啊!”
显德忍不住纠正道:“不是尸傀,只是邪修,具体修的什么还有待商榷。”
他们在这儿科普的功夫,那邪修已捕捉到灵气,忽然全身加速朝这边冲过来。
秦千凝:“大师!快,灭了它!”
显德:“?他修为高于我。”
“可你是佛修诶,不应该佛光一散,邪气驱散吗?”
僵尸靠道士,丧尸靠和尚,很合理嘛。
两人嘴上不停,脚上也不停,飞快地往后跑。
秦千凝扭头,发现那邪修虽然身姿飞快,不断往外散溢魔气,但确实不像有智商的摸样。
她便一边跑,一边往地下扔灵器,不知道地还以为她是袋子漏了,一路跑一路掉。
佛修虽好,但施法有技能读条时间,一路跑一路念咒,在显德开大之前,只能靠秦千凝来拖住邪修了。
她丢了一路镲子,在邪修终于踩上第一个时,灵气精准外溢,跟点鞭炮似得,一连串镲子全部被激活。
“咣!咣!锵!”
身后突然爆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显德念咒差点嘴瓢了。
他惊讶地回头看,就发现秦千凝丢了一路的金色镲子正规律地自动合拢击打,邪修脚步不停,路过一个又一个镲子,音波发出攻击,他的速度明显减慢。
物理伤害不大,精神攻击挺强。
明明是诡异惊悚的追击画面,却在“锵锵cei锵锵cei”的背景音效下,透出一种喜庆的氛围,邪修跑动的脚步都显出了几分雀跃。
震撼不提,他的读条时间终于完了,法杖重重落地,以他为圆心,猛地向外散发出巨大的白光。
凝明正心,大力鬼神褫魄逃逝,破魔、破邪、破妄!
白光所到之处,黄沙消散,魔气净化,邪修受到重创,踉跄后退几步,僵硬地倒下。
场外观众皆被这动静给吸引,看着施法的显德,皆凝神屏息。
北境的人坐于高台,微微蹙眉:“筑基初期就能有这么大的威力,这个显德倒是不容小觑。”
对手感到威胁,本州的弟子们只有激动。
“不愧都说归一寺显德佛法精湛,看来这次他们州可捞着宝贝了。”
影像里,佛光纯净,来势汹汹的邪修一击而倒,十分地震撼。
下一刻,邪修倒在了秦千凝的擦子上。
“咣!”
大家:“……”
还剩一点魔气残留,邪修□□挣扎着,似乎想要对他们发出攻击,但……
“咣!咣!铛!”他压着镲子,发出了更多的声音,也受到了更多的攻击。
秦千凝警惕地躲在显德背后:“还没死呢!”
显德:“……嗯,我听得到。”
他朝邪修走去,在对方发出魔气攻击前,举起法杖,对着他就是一杖子,直接来了个物理超度。
秘境上方的长老们:“……”他们沉默着,给秦千凝他们那州记上了分值。
场外观众:“……”大师,你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看书了解过秦千凝的观众:“……”痛心,又一个正经好青年被这个秦平替带歪了。
“阿弥陀佛。”
显德对着地上的尸体道,身上溢出白光,净化掉法杖上的污渍。
他这才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人,刚才的动作有点粗鲁,转身解释道:“秦道友,刚才——”
笑死,秦千凝刚才根本没往这边看,只顾着回收她的破烂铜片。
拿起一个,丢除尘决,塞兜里,动作十分娴熟流畅,看来是经常做这种回收破烂儿的事。
显德单手立掌:“秦道友和本州大比记录里的记载相差不大呢。”
秦千凝敏感地抬头:“不,那里面对我有很多污蔑!”也不知道镜头在哪儿,她对着天空大喊,“我是正经人!我没有带歪本州风气!”
其他的什么穷酸、抠搜、嘴毒……她都忍了,说她带歪风气,这纯属子虚乌有,凭空捏造。
显德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既然提到了本州大比记录,那就不得不想到老熟人纤纤手,秦千凝故作随意地问:“大师一般看记录都看谁写的?”
“阿弥陀佛,贫僧不挑。”
秦千凝很想问“那你看过纤纤手的吗”,又觉得这么问实在冒昧。
人家可是出世超凡的高僧,应该不会看狗血知音风的书册,仅凭一句话揣测他,不太好。
为了尊重大师,秦千凝硬是忍住了,但闲着嘴巴实在委屈,于是开始胡扯八扯:“大师芳龄几何啊?”
大师眉毛抽了一下,或许没有见过语文这么差的人,碍着面子没有纠正“芳龄”的用法,冷静道:“刚满十七。”
“哦哦,年轻有为啊。”秦千凝直接来一个亲戚三件套,“你这种地位,归一寺给发俸吗?发多少?未来有什么打算?有想要成为归一寺的主持吗?”
短短几句,给显德大师问得佛心都不稳了。
他握着法杖的手轻轻颤抖,不知是慌张无措,还是想抬手给秦千凝一法杖来个物理超度。
“闻人不如见面,秦道友比书中写得还要更胜一筹呢。”显德对于她的问题已读不回。
两人继续前行,突然,前方黄沙中跑出来一个人影。
这次显然不是被魔气吞噬的邪修,而是正儿八经的修士,因为他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有没有人!”
秦千凝和显德站定,紧张地看着他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黄沙,但……这黄沙似乎有形?
显德微微蹙眉,他听过这种情况。黄沙下有魔气,遇灵气便成形,能消弭灵气,吞噬修士,是邪修为了杀正道搞出来的玩意儿。
眼看着那人带着黄沙往这边来了,显德眉间的悲悯褪去,染上一股淋漓的战意,开口道:“此沙有危险。”
“……”
身边没人回复,显德侧头,秦千凝早不见了。
嗯?
他猛地回头,秦千凝已经跑出去了二里地。
要不要这么怂啊喂!
你我珠联璧合,像刚才那样配合,明明有能力一搏的啊!
显德一边狠狠谴责她,一边忍不住追上了她。
秦千凝一回头,发现显德追了上来,她还纳闷呢:“你追我干什么!”
显德:“你逃,我亦逃。”
什么“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文学,秦千凝大喊:“大师你不要空口污蔑人,我没有逃!我这是回避型作战!”
落在最后的那名修士跟着大喊:“道友,道友留步啊!你我三人合作,定能杀敌,可以加分的!”
秦千凝冲到狭窄的街道,突然从储物袋掏出来一捆布——这是从酒楼里捡的纱帘,流光溢彩,薄如蝉翼,弹性极佳,卷起来会形成很细的长条。
长度刚好能拴在街道两旁的木桩上,这么一拴,就形成了一个巨型的弹弓。
秦千凝从储物袋里豪气地拿出一大大大叠镲子,放在纱线前,拽住沙线疯狂后退,退到极限后,猛然松手。
“大师,趴下!”
显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空中远远地飞来一坨金色物体,他下意识弯腰,那坨巨物便擦着他的头皮就射向了远方。
一对镲子威力不强,一叠可就不一样了。
面对范围大、速度快的黄沙,一个一个扔,根本破不了局。
后面远远追赶他们的修士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生喊了个“趴”,也不懂什么意思,就见视野里突然射来好多好多的、密密麻麻的……镲子?
他是个音修,对乐器十分熟悉,但没听过修真界有打镲子的音修啊。
再说了,哪个音修会把自己的本命法器扔出去啊。
下一刻,他猛然趴在了地上。
身后灵器被激发,炸散了魔气,威力十足,波及一大片。
不过这个音修不是被威力炸趴的,是被那声巨响吓得绊了脚。
“咣——咣——咣——”
他感觉脑花都要被震散了,音修讲究韵、度、调,音量再大也没有难听的,从没有遇见这么简单粗暴的声音。
显德也被这股刺耳巨响镇住了,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秦千凝,有点傻眼。
半晌,他十分自责地道:“阿弥陀佛,是我的错,我误会了秦道友,原来你不是逃跑,惭愧惭愧。”
秦千凝抠抠脸,非常自然地点点头:“嗯嗯都说了我是个正经人,书里都是乱写,我怎么可能抛下队友跑呢?”
如果不是她跑到这个街道时,突然生出了对敌的灵感,她现在人应该已经在城外了。
另一边,那个音修从地上爬起来,在耳边敲了敲,确认自己没聋以后,松了口气。
很快,三人相聚。
虽是对手,但人家出手相救,让他没被逼到绝境捏碎玉简,还能继续在秘境里试炼,这是大恩。正道小年轻,一向都是恩怨分明的。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那音修鞠躬道谢,“不知之后可否同行,我以道心发誓,绝不对你们出手,只会出手辅助。我们三人合力前行,走出这片黄沙城,各寻机缘可好?”
这种时候,多一个队友确实是助力。
秦千凝和显德对了对眼神,点头答应。
音修,修真界常见的辅助形角色,一般成群出现,高雅精致。落了单的他,宛若迷路的小羊羔,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恶狼。
他拿着埙,低垂着头,姿态恢复以往的从容秀逸,慢悠悠地缓步走到秦千凝身边。
秦千凝灵机一动,音修……
她问:“你们音修是不是弹奏的声音都很大?传播得很远?”上次本州大比结束后在街上闲逛,她就听到了远方若有若无的声音。
虽然是修真界,但搞音乐的都挺龟毛:“道友此话对也不对,我们弹奏讲究气、韵、神,不是简单地放大声音,若呼吸吐纳正确,确实能扬声十里,当然,扬声也不是主要目的——”
“帅哥,那你帮个忙呗。”秦千凝立刻打断他。
话多龟毛的音修一震,缓缓转头看她。
秦千凝这才注意到他的真容,这位音修有点……斜眼。修真界有点残缺并不重要,但在修为没到不能重塑肉身前,他确实受了不少歧视。
这里是修真界,不是现代,哪怕长成异形,只要路过商业街,路上发传单、拉理发的都会疯狂喊“帅哥”。
这是小伙儿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喊。
他瞬间精神了,眼睛红红的,坚定地道:“知己,你说!什么忙!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替你做!”
秦千凝:“……那倒不至于,就是想让你替我吹几个音。”
若是以往,音修哥肯定不接受用自己的埙随便乱吹,但今日,他当即说了声:“好!”
开玩笑,绝对音感,咱一个音也不会跑!
秘境远方。
赤风和青光宗的一名法修组队,刚躲过了一名邪修的攻击,正在逃亡路上。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
调子奇怪,很难辨别是什么曲子,甚至可以说有点难听,但听着听着,感觉……
青光宗的法修道:“好像是说话声?”他跟着哼哼了几句,“嗯嗯嗯嗯嗯嗯~”
赤风有点不敢相信地解读:“我是八爪怪,我在黄沙城,快来汇合。”
远方,音修哥放下埙,喘着粗气道:“妹儿啊,你最后那个‘mua’,我实在是吹不出来。”
秦千凝刚才也只是随口一加,但音修哥这么说,她下意识嘴贱道:“怎么?吹不准这个音?”
音修哥专业被挑衅了,暴怒,当即拿着埙狠狠一吹,硬是吹出了唢呐的气势!
另一边,听着声音消失的众人正在皱眉思索中,但耳朵还是高高竖着的,灵敏地捕捉着一切天外来音。
忽然,一声巨大的、古怪的音调从远方传来,把正尖着耳朵的大家吓得浑身一颤。
辛焱直接给吓得一绊,差点摔到地上。
他拽着计绥,紧张地四面乱看:“哪来的野驴叫?有魔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