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我的郎君手段狠毒

    “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席氏紧张地问。

    下人回答道:“这奴才不知,只知道郎君和侧君走后不久,西平居就着火了。”

    “火烧到哪儿了?”楚艳章紧捏着帕子追问。

    “整个西平居全都烧了起来。”下人说。

    “整个?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席氏一听,顿时急得跺脚,楚艳章身为皇子的大把嫁妆可全都放在西平居。

    “还不快点加派人手灭火!!!”席氏扯着嗓子喊。

    “是。”下人应道,立马提着水桶跑走了。

    一行人来到西平居,才走到一半就闻到了一股很呛人的烟味,整个西平居都陷在火海之中,滚滚黑烟盘旋在上空,热气扑面而来。

    “父亲、怎么会?怎么我走之前还好好地,才走没多久就着火了呢?”楚艳章脸色煞白,泪水在眼眶中一副泫而欲泣的可模样,可他那白皙的手指,却将帕子攥得死死的,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没事,火会扑灭,一定能把东西都救出来的。”席氏安慰着楚艳章说道。

    “父亲,小心被烟呛着。”一旁的冷山雁拿出帕子,在下人提水的桶里浸湿递给席氏。

    席氏却丝毫不领情,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道:“你是当家主君,还不快点加派人手,赶紧把火灭了。”

    冷山雁福了福身,语气温和谦卑道:“府中的下人能帮忙的都来了,就是储备的水源不够,我已经派人去外面取水,很快就会会来。”

    “让他们动作快点!”席氏催促道。

    “是。”冷山雁淡声应着,然而这场大火一直到快傍晚才被扑灭,西平居被烧成了灰烬。

    以至于沈黛末一回府,看到的就是伤心垂泪的皇子,生气的席氏,以及委委屈屈坐在一旁的雁子。

    沈黛末在办公的时候就已经听下人通报了西平居着火的事情,也知道楚艳章的许多嫁妆几乎都倾覆在这一场大火中,嫁妆是男人后半辈子的底气,即便是皇子也不例外,突然间顺势了大半财产,也不怪他哭得伤心。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冷山雁这样委屈,本来应该他坐的主位被席氏和楚艳章霸占着,而他这个正室郎君反倒坐在了下位的客座。

    楚艳章靠在席氏怀里哭泣,活像一对父子,倒把冷山雁衬得像个婆婆不疼的受气包小媳妇,不对,他本来也是不得席氏喜欢的受气包女婿。

    可沈黛末就偏见不得冷山雁受气,一进门,也不管席氏和泪眼婆娑的楚艳章,而是径直来到冷山雁的面前,双手温柔的扶着他的肩,宽松的玄色衣袍如墨汁般包裹着她白皙的指尖。

    “怎么了?怎么坐在这里?”沈黛末柔声问道。

    冷山雁微微抬眸,细长的黑眸中承载着涌动的暗潮。

    “妻主……”他喃喃道。

    楚艳章突然起身,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对沈黛末解释道:“娘子,我不是故意坐在这里的,是……”

    “是我拉着艳儿跟我一块坐的。”席氏冷冷瞥了眼冷山雁,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火情,是他这个当家主君的失职。”

    沈黛末诧异地挑了挑眉,神经,简直莫名其妙。

    她走上前,将冷山雁挡在身后道:“西平居着火的事情,下人已经告诉我了。冬季干燥,本就容易起火,所以才要小心看着火烛,关郎君什么事?”

    谁知她这样一说,楚艳章突然低声道:“娘子,不可能是因为火烛引起的,我走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点灯火蜡烛,没有火苗如何起火呢?”

    楚艳章身旁的下人幻香也急忙附和道:“是啊娘子,一定是有人蓄意纵火。”

    “蓄意纵火?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沈黛末看向幻香的眼神一紧,不似平日在家中温和如水好说话的样子,气势瞬间严肃起来。

    “幻香,你胡说什么呢?”楚艳章低声道。

    幻香被沈黛末陡然一变的威严震慑住,但想了想自己无辜遭人陷害的主子,他还是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子,下奴问过府中下人,他们都说这火烧得很快,还没得人反应过来,整个西平居就都烧了起来,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啊。”

    “而且,这把火烧到哪里不好,偏偏就是我们殿下存放嫁妆的库房火势最大,那些救火的下人看似人多,但却没一个人真心救火,只围在西平居外面不进去,水也半天送进不来,种种迹象表明,就是有人嫉妒我们殿下嫁妆丰厚,故意在西平居纵火,并耽搁救火时间。”

    “求娘子为我们殿下做主!今日才是他嫁进门的第二天,就受到如此陷害,娘子若不维护殿下,往后我们殿下该如何在府中立足啊,求娘子护着我们殿下些吧!”

    幻香在沈黛末的脚下不停磕头道。

    沈黛末脸上的表情淡了淡,坐到冷山雁的身边,身形微微一歪支着扶手,窃蓝色的裙裾与他水墨般的衣袍交融在一起:“你说有人嫉妒你家主子,那看来是心里有怀疑的人了。”

    “下奴不敢。”幻香偷偷瞄了眼冷山雁,道:“下奴只是觉得这场火来得蹊跷。”

    沈黛末转头看向冷山雁,嗓音温和:“郎君,可有查明起火的原因?”

    冷山雁微微颔首:“原本为了顾全侧君的面子,我想将起火的原因压下来,但听幻香这样说,那还是说清了好,免得被人怀疑,白茶,带人上来。”

    “是。”白茶领着一个年轻的小奴出来。

    “侧君可认识这人?”冷山雁声音略显冷淡。

    楚艳章微微低头:“认得,这是我院里一个伺候的小奴。”

    冷山雁垂眸看着这小奴,狭长的黑眸似毒蛇:“他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吧。”

    “是。”小奴战战兢兢地跪下:“今日侧君出府之后,院子里清清静静,奴正在院子里扫地,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强烈的烟味,就循着烟味去看,却发现侧君的房间里波斯地毯烧了起来。”

    “怎么烧起来的?”冷山雁冷厉的眼尾一挑。

    小奴一哆嗦,道:“是屋内桌上点的雪中春信香。”

    “不可能。”幻香大喊道。

    “是真的,下奴亲眼所见,风吹动窗帘,让香的火星子点燃了窗帘,火星子又落到了地上点燃了地毯,下奴发现的时候,屋里的地面还有墙壁都被烧了起来。”

    “就算如此,那也是主屋里着了火,怎么可能瞬间蔓延到库房去。”

    “因为府中的储水不多,花园的水池里倒是有水,可是早就结了冰。下人们没法子扑火,冬季里屋子又多是地毯、丝绒窗帘等等易燃的东西,这才很快就烧了起来,至于为什么库房烧得最旺,下奴当时忙着救火,真的不知道。”下奴埋着脸低声道。

    冷山雁这时忽然开口:“妻主,我派人去检查了库房,发现里面有许多上等绸缎、金丝楠木的家具、名家书画,珍品美酒等被烧毁的残渣,这些都是极容易被火烧起来的,还会助长火势。”

    幻香继续争辩:“可那些下人明着说救火,却都缩在外头不肯进去是怎么回事?”

    小奴都快哭了:“娘子,当时的火势真的太大了,整个西平居一片火海,单是靠近我们就感觉灼热难忍,哪里敢不要命地冲进去将里面的财宝抢出来?况且这么大的火,能烧的怕是早就烧没了。”

    小奴一边嘤嘤嘤地哭诉,一说边露出自己手腕上的烫伤。

    “你能最先发现火情已是不易,明日去管事那里领赏,再给你一瓶烫伤膏,下去吧。”沈黛末开口道。

    “谢谢娘子。”小奴瞬间抹掉眼泪,开心地磕头。

    沈黛末看向幻香,语气责难:“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无凭无据,仅靠自己的猜测就怀疑有人害你们,让别人无端承受你的脏水。”

    幻香吓得不敢再说话,倒是楚艳章直接护着幻香,甚至不惜跪在沈黛末的面前:“娘子求您别怪他,他也是护主心切,从前跟随我在宫里见多了宫中是非,这才如惊弓之鸟般。”

    “你这是做什么。”沈黛末将他扶起来,楚艳章的泪水一颗颗落在沈黛末的手背上。

    “是我没有管教好幻香,都是我的错,求娘子开恩。”楚艳章泪眼朦胧的望着沈黛末,泪花在他的眼眶中摇摇颤颤,如露水般晶莹澄澈,我见犹怜。

    沈黛末叹了口气:“这次我可以不怪罪,但再有下次让我知道他攀咬谁,即便是你的陪嫁,我也不会轻纵。”

    楚艳章低声啜泣着:“多谢娘子。”

    “末儿、”席氏开口想替楚艳章说话,但沈黛末却冷漠地别开眼,道:“父亲今日应该也累了,都散了吧。”

    席氏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

    沈黛末和冷山雁一起回到房中,原本想要轻松一些,谁知一转头就看见跪在自己脚下的冷山雁。

    “你这是做什么?”沈黛末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可冷山雁却一反常态地挣开了她的手,执意跪在她的脚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跪我?我是庙里的菩萨吗?”沈黛末疑惑道,眸光清亮含笑。

    “黛娘……对不起、”冷山雁愧疚地吹着眸子。

    “说吧,今天究竟是什么回事?”沈黛末坐在床边。

    冷山雁将一切坦白,沈黛末越听脸色就越是难看。

    “原来竟然是他,真没想到他手段如此阴狠……可是雁郎你大可以告诉我,何必自己冒险?”沈黛末轻抚着他的脸。

    “因为我实在猜不出他究竟有没有把毒药带进来,却又不敢冒险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端容皇子的身份特殊,没有万全的证据,若是闹大了被外人知晓,您会很难做。不论如何,您现在的身份是朝廷敕封的北境节度使,朝廷重臣苛待刚下嫁进府的皇子,就算师英现在不能对您怎样,我也怕之后她会用这件事来翻旧账。”

    跪在她身下的冷山雁身形颀长而清瘦,玄色织金的衣袍像一块质地极好的水滑墨玉,低敛的眼尾纤长漂亮,明明极有压迫感,可跪在她的身下却像一只温驯的小黑猫儿。

    感受到沈黛末的触摸,冷山雁顺势弯下腰,跪在沈黛末的腿边,将脑袋轻轻地枕在她的腿上。

    “我明白了。”沈黛末微微一笑:“你是想让我一个人清清白白,雁郎啊、我的雁郎……”

    她指尖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柔顺的发丝,声线温柔如水。冷山雁舒服地眯起了眼眸,整个脸都埋在她的腿间,宽大的袖袍垂在地上,像一滩鎏金的墨汁。

    沈黛末的内心复杂又柔软,她从没想到一向心思缜密的冷山雁会做出放火这样极端的事情,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很合理,哪只小蛇没有毒牙呢?

    “妻主,雁做得好吗?”冷山雁掀眸望着她,纤长的眼尾像一钩诱人的月亮。

    沈黛末笑意温柔,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亲吻着他的眉眼:“好。”

    冷山雁脱掉鞋袜,修长遒劲的大长腿勾着她的腰肢,双臂如蛇般攀着她的脖子,墨汁长袍一件件褪下,露出他雪白的肌肤,沈黛末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自从生了冬儿后,雁子的胸肌就比从前发达了些,虽然不像阿邬那样大得夸张,但形状极美,手感极好,而且更加敏感。湿润的舌尖稍微一舔,冷山雁就兴奋地颤抖,甚至还会溢出淡白的乳汁。

    他的体温迅速升高,肌肤像被蒸熟的虾子般红,细媚狭长的凤眼里更是充斥着潮湿的水汽,圈着她腰肢的大长腿瞬间紧绷,差点将她的腰勒断。

    “黛娘、啊……、”他的声音短促而破碎,沈黛末压在他的身上,手指牢牢掐住他的脖子,让他窒息兴奋,凸起的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却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

    他脸上的潮红色越来越艳丽,眸中水光潋滟妩媚,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却抱着沈黛末的手不肯松开。

    沈黛末能感受到自己掌心冷山雁越来越疯狂的脉搏,夹着她腰肢的长腿像濒死般抽搐、痉挛。

    冷山雁双眸颤抖着望着床顶,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溢满朦胧模糊,他能感受到无边的窒息包裹着他,压抑又疯狂的心脏跳动声几乎要撞破他的耳膜,窒息难捱的痛苦以及被沈黛末肌肤触碰的温度带来的爱意,像一条温柔的铁链束缚着他,牵着他在死亡边缘行走。

    这种窒息带来的极端的欢愉越来越强烈,他的眼珠不受控制的微微上翻,露出一部分眼白,被泪水汗水打湿的睫毛软趴趴地垂着。

    透明的口涎从他的嘴角留下,湿润殷红的舌尖微微吐出,抓着沈黛末的手塞进自己嘴里,湿热的舌尖不停地翻搅舔着她的手指,发出咕滋咕滋的水声,浑身肌肉不住的痉挛,痛苦又欢愉。

    突然冷山雁瞪大了眼睛,沈黛末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他就像刚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一样,疯狂的大口呼吸,胸膛剧烈的起伏,双腿腰腹肌肉就像触电般不停地哆嗦颤抖,眼尾一片绮丽殷红。

    大片大片的汗水从他的毛孔里渗透出来,淋淋漓漓,打湿了他的身体和长发,让他整个人像一条刚爬上岸的美艳瘆人的水鬼。

    沈黛末伸手轻抚去他额上的汗水,细密的汗珠子瞬间汇聚成水流滴在床单上,整个床单都被他打湿了。

    沈黛末笑着抱着还未恢复神智的冷山雁亲吻了一下,然后起身准备换掉都是汗水和脏污的床单,然而她刚退去,冷山雁突然像从迷离中回过神来,无力哆嗦的双腿重新缠了上来。

    “不许走、不许走、”冷山雁还在喘气,嘴边的涎液还未抹去,亮晶晶地染湿了他的薄唇,水亮又糜红,偏偏声音带着哭腔:“黛娘每次都这样、干完我就不管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床上、”

    天地良心,她哪里不管雁子,还不是因为雁子水太多,每次弄完床单都湿了,她得去换床单被褥啊,不然他们睡都睡不舒服。

    可是当她看见一颗泪珠从冷山雁靡丽的眼尾落下,潮红的脸蛋像一颗被捏爆喷汁的水蜜桃,那含着泪光的小眼神幽怨地望着她,模样委屈极了。

    沈黛末:这当然是我的错!这必须是我的错!

    现在想想似乎之前都是她做完生龙活虎忙着忙那,雁子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从前她还以为是雁子身为女尊男身体弱,现在她才猛然间回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男子比女子更敏感,在欢爱过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从余韵中清醒过来。

    这样一来,带入雁子的视角,她简直就是一个把*无情,自己发泄完就不管他的坏妻主。

    omg,可怜的雁子。

    “好,我不走我不走,我只想着去换床单,忘记了。”沈黛末重新躺下,将冷山雁抱在怀中,指尖轻抚着他的脸颊、后脑,滑过他仿佛在水里浸泡过的青丝,柔软的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在他柔软绯红的脸上亲着。

    冷山雁委屈地哽咽了一声。

    他们交颈而卧,雁子一条修长笔直的腿搭在她的身上,绯红的身体慢慢淡去,恢复成他原本的冷白色,但他的眼神依然迷离而恍惚,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情潮中抽离出来。

    从前沈黛末总是做完就走,让他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只能自己咬着牙艰难地忍下无边无际的失落感。

    他默默安慰自己女人都是这样,情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完事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只有男人不断的回味留恋,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这次不同了,这次是沈黛末第一次在事后还温柔地抱着他亲吻他。

    他感觉自己被无边的温水包裹着,这种欢爱之后被宠溺的滋味,带来的心理上的满足比刚才那场激烈疯狂更要让他心神摇荡。

    “疼不疼啊?”沈黛末一手轻抚着他脖子上的红痕,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骨慢慢下滑。

    “唔——”余潮未褪的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搭在她身上的腿也跟着轻轻的抖动,脚趾蜷缩,像条湿润的小蛇在她身上胡乱地蹭着。

    “不疼……黛娘想怎么对我都可以,雁都喜欢。”冷山雁痴迷又满足的望着沈黛末,一边说一边伸出舌头将她锁骨上分泌出的细密的汗珠子一一舔下吃掉。

    第172章 我的郎君又怀咯

    “殿下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太冲动,娘子也不会责怪您。”幻香跪在冰冷的地上,语气里满是自责。

    背对着他的楚艳章垂着眸,清澈的眸子里尽是冷漠冰霜,但当他转身之后,却一改刚才的冷漠,变得温柔如春。

    他弯腰将幻香扶起,温和道:“怎么能怪你呢?多亏你心细发现了这些,不然我都察觉不到。”

    幻香眼睛微微睁大,原本经过刚才的争辩,他已经相信了是香灰造成了这场大火,但楚艳章这么说……

    “殿下,您的意思是,这场大火真的不是意外?”

    “那个小奴说,是燃香点燃了窗帘,可丝绒窗帘虽然易燃,但雪中春信香是放在香炉里的,虽然距离窗帘很近,但根本不可能燃起来,香灰更不可能从香炉里漏到地上。”楚艳章说道。

    幻香震惊地张了张口,道:“难道真的是有人放火?是谁?孟侧君被主君禁足,他出不去没机会对您下手,只有……是主君!”

    “小声些,隔墙有耳,小心别人人听到。西平居没了,我们被临时安排到这间客房里居住,周围的下人也都是雁郎君安排的人,我实在害怕会再出一个小奴背叛我。”楚艳章轻轻用手掌抵住幻香的嘴,清澈无辜的眼神里满是自嘲和害怕。

    幻香立刻起身,义愤填膺道:“我要去告诉娘子,主君太过分了,您才进门几天啊,他就敢烧你的嫁妆,那往后您得宠了他怕是杀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杀人的事情他做得还少吗?”楚艳章没有阻止他,而是兀自坐在床边,神情低落地说道。

    “什么?”幻香一听,顿时停下了脚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楚艳章幽幽道:“父亲曾跟我说起过,娘子在科举前,曾纳了一个小侍,那个小侍就被他处置了,而且雁主君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逼小侍的父母杀了他。”

    “天呐。”幻香倒吸一口凉气。

    后宅主君打死小侍的事情他偶有听说,后宫内得宠的贵君处死奴才的事情也常有发生,但让亲生父母杀了自己的儿子的事情,这样冷血残忍的手段,他还是头一遭听说。

    “太可怕了,殿下,雁主君这样恶毒,您、不行,那更得让娘子知晓了,揭开他的真面目,让娘子看清他。”幻香说道。

    “算了。”楚艳章抿着唇摇摇头:“左右他只是见不得我出风头,我往后只要夹着尾巴做人就好,而且今天娘子审问小奴时,小奴的回答明明破绽百出,娘子都没有追究或是另外找人确认,就认定了这场大火是意外,这说明娘子心里是向着雁郎君的,戳穿了他,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这场大火,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说到底还是看沈黛末的态度,她认定是意外,就算找出多少证据来都没用。

    “那咱们就这样忍气吞声了?”幻香无比心疼自己的主子。

    “既嫁了人,自然免不了受委屈的,何况是被主君欺负呢,这些年在宫里我也是这样过来的,都习惯了。”楚艳章强颜欢笑,并伸手抹掉了眼角的一颗泪:“我只希望往后我的日子可以平静顺遂,守着娘子好好过日子。”

    幻香连忙上前安慰道:“娘子会明白您的一片真心的。”

    楚艳章点了点头,又问:“嫁妆还剩多少,清理出来了吗?”

    “绸缎、名家书画、上等香料这些都被烧光了,但是金银珠宝这些都还在。虽然损失不少,皇子的嫁妆可不是他一个贪官之子可以比的,雁主君再嫉妒再怎么烧也烧不完。”幻香道。

    “行了,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你今日也累了,也下去休息吧。”楚艳章笑着说道。

    “是。”幻香点了点头,关门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主子就是这样清雅高洁,从不屑于跟人争斗,不像雁主君手段恶毒。

    *

    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日子还算平静,唯独白茶闷闷不乐。

    “怎么了?”正在做兔毛抹额的冷山雁抬眸轻瞥了他一眼,淡声问道。

    “公子,那个端容皇子真是不像话,您知道吗,每回有人去给他的锦宁阁里送东西,他都会仆人两吊钱作为辛苦费打赏,平时更是对下人友善过头,之前有个下人因为在除雪的时候打盹儿偷懒,导致地面湿滑,摔了好几个人,守门的张爹还摔骨裂了,管事的要处置那偷懒的东西,端容皇子经过时二话不说,就把那下人保了下来。对了,那个摔骨裂的张爹,他也出了钱让去诊治。”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如今全府上下都在感念他的好,说端容皇子是菩萨,恩德惠下,不像、不像您做事一板一眼,一点情面也不讲。”

    白茶郁闷的说:“其实这跟您有什么关系,他要做好人好事,干嘛拉踩您一脚?弄得现在下人们对端容皇子特别殷勤,对咱们主屋的差事反倒不情不愿起来,而且听说孟侧君那边之前,有下人去传话,孟侧君没有像端容皇子那样给两吊赏钱,下人们还在背后骂他小气呢,把孟侧君气得够呛。”

    冷山雁听罢轻声一笑,眸光慵懒:“他这是没法子了,黛娘往后不会再进他的院子,他争不了宠,投靠的席氏又是个蜡做的靠山,根本不中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讨好下人,博得好名声在府里立足。”

    “可现在下人们都说,端容皇子比您更会管家。”白茶嘟着嘴不满道。

    “那岂不正好?他仗着自己嫁妆丰厚,用钱来笼络下人,也算是给府里垫钱了。”冷山雁狭眸轻挑,弧度薄冷轻蔑。

    “对了,你去外院,叫查芝去请大夫来替我诊诊脉。”冷山雁低头,继续绣着兔毛抹额。

    白茶担心道:“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冷山雁捏着针线的纤长手指一停,低敛的眸色深瞳中掀起一抹清淡的笑:“我的月事已经有许久未来了。”

    “我这就去,公子您等着、”白茶欢喜得不行,忙不迭得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大夫就被请了进来。

    把完脉后,大夫呵呵笑道:“恭喜郎君,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而且看这脉象,似乎是双生胎。”

    “双生胎?!”白茶惊喜地捂着嘴,差点没跳起来。

    “两个?我怀了两个?”冷山雁更是高兴地站了起来,手掌微微颤抖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的喜悦激动几乎溢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怀了孕,但没想到怀的是双生胎。

    不枉费这些日子,他日夜缠着黛娘,助孕汤、补药一碗接一碗的喝,生下冬儿这么久,终于又怀上了。

    “那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期待地问,但轻抚着肚子的手掌却忐忑地缩紧,害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连心脏跳动都跟着放慢。

    若是女儿,黛娘便一下拥有而两个女儿,有人替沈家传宗接代。

    大夫又重新诊了诊脉,沉默了许久。

    久到冷山雁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像被一只手用力的攥着,紧张地喘不过气,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微微发疼。

    “脉象如滑珠,健壮有力,极有可能是个女儿。”大夫如是说道。

    冷山雁开心地手指蜷缩,眼中的喜悦转化为狂喜,身体因为激动而止不住的颤抖着,湿热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耳朵里一片嗡鸣,好像有无数疯狂喜悦的浪潮哗哗地涌入他的脑子里。

    女儿、他终于给黛娘怀了一个女儿,不、是两个。

    “白茶、赏、”冷山雁颤抖地手扶着桌子,勉强让自己坐下,又听了会儿大夫的叮嘱,才将其送走。

    然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让查芝去通知沈黛末这个好消息。

    沈黛末正在衙门里处理公务,冬天的她工作并不算忙碌,每日需要处理的也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听到查芝来禀报冷山雁又怀孕的消息,她自然放下笔往家里赶。

    回到家的时候,冷山雁正坐在小羊皮镶黄铜的软椅上,玄色织金的衣袍像落日余晖洒在涌动的黑暗浪潮上,沉肃厚重却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魅力。

    听到她的脚步声,冷山雁抬眸看向她,纤丽上挑的眼尾染着一抹湿润的淡红色,像打湿的海棠花。

    “黛娘、”冷山雁拉着沈黛末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感受着他柔软的肌肤下孕育着的小小生命,声音温和而颤抖的哭腔:“黛娘,大夫说了,我这次怀的是女儿……两个女儿。”

    沈黛末知道他怀了孩子,但没想到他竟然怀了个双胞胎,诧异地盯着他的肚子。

    当初生冬儿一个的时候,他就差点难产死了,现在怀了双胞胎,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沈黛末在高兴之余,对古代的产科技术感到深深的怀疑。

    但冷山雁显然已经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他依偎在沈黛末的怀里,泪水顺着她的脖颈钻进她的衣襟里,湿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胸膛,耳畔尽是他开心到紊乱的低语:“两个女儿、黛娘,我终于能为你生个女儿了……”

    沈黛末感受到脖子上湿漉漉的一大片,已经分不清是雁子激动的泪水,还是他喷洒在她脖子上的热气凝成的水珠了,但看着他这么开心,这么重视这个孩子的到来,她亦不忍心说些扫兴的话,只能想办法把全城有名的大夫和助产夫找来。

    锦宁阁楚艳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他怀孕了?还是双生女儿?”

    幻香道:“没错,都是守门的张爹告诉我的,他说看见白茶满脸堆笑地送了一个大夫出门,就好奇问了大夫一嘴,这才知道雁主君已经怀了双生胎,听说胎儿还狠健壮呢。现在查芝已经去告诉娘子了。”

    “殿下,这可怎么办呀?雁主君从前只有一个儿子,太爷不重视他。现如今要是一口气生了两个大胖闺女,说不定太爷就要对雁主君转变态度,到时候您在这府里最后的靠山就没了。”

    “自从新婚之夜后,娘子就没再进过您的院子,殿下,您也得想想法子,也生个女儿让自己有依靠才好啊。”幻香担忧地说道。

    “我何尝不知呢。”楚艳章无奈地阖上双眼。

    他多想让沈黛末来看看自己,让他成为她真正的男人,而不是整日守着这个冰冷的房子。

    但他知道,沈黛末避他如蛇蝎,再也不会来看他了。

    “为什么?”楚艳章失魂落魄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满心欢喜地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173章 我的雁子仗肚而娇

    冷山雁怀孕的消息很快整个府里都知道了,听说他这一胎怀的还是双生女儿,金贵无比,所以满府上下就没有不小心伺候的。

    就连往日被楚艳章笼络的那些下人们,即使背后议论冷山雁管家手段严厉,但也不得不羡慕他的命好,嫁了一个好妻主不说,还一胎怀两女。

    白茶看着这些人的嘴脸,整个人都神气起来。

    “公子,娘子可真是重视您这一胎呢,不但找到了城内有名的助产夫,竟然还把从前在清繁镇伺候您的助产夫给找了回来,还有好几个有名的产科大夫,都花重金养在府里,专门伺候您的一个人。我看呐,就算是皇后生产也没有这么重视呢。”白茶端着用温水晕开的蜂蜜水,美滋滋地说。

    冷山雁低头饮着蜜水,纤薄的眼皮一掀。

    “黛娘也真是……不过才三个月,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准备。”喝完蜂蜜水,他一边用帕子擦拭着唇角,一边轻声道。

    看似是在责怪沈黛末太过隆重,可那狭长的细眸中轻薄的笑意,却暴露出他此刻得意的娇态。

    这哪里还有半点平时让下人们害怕犯怵的严厉主君样,分明就是个被妻主宠爱地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却依旧难掩骄矜的宠夫。

    可看着这样的冷山雁,白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同样是怀孕,当初公子怀冬哥儿的时候可不是这种反应。

    虽然那时娘子对孕期的他也是竭尽所能得好,但公子却并没有沉溺在她的宠爱中,反而有种强烈的不安和愧疚感反复地折磨着他,以至于许多补品灌下去,非但没让他的身子丰腴,反而越来越清瘦。

    现在怀了女儿,公子终于可以安心的享受娘子对他的好了。

    他上前替冷山雁捶腿,笑道:“那是当然,您这胎可是女儿,自然和从前不同啦。近些天丰家两位郎君和丰家太爷得知您怀了女儿,都高兴得不行,不但送了贺礼,丰老太爷那么大年纪还亲自来探望您,还有咱们太爷,从前对您说话时吆五喝六地,昨儿来看您,语气温柔地不得了,从前骂你不中用,如今直夸您肚子争气,一生就是两个。”

    冷山雁不露痕迹地笑了笑,慵懒得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肚子。

    他知道这个两个孩子是丰家的指望,也是席氏的期待,可比起这些,黛娘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妻主何时回来?”他问道。

    白茶摇摇头,同时端上一盘蜜煎金橘道:“娘子这会儿应该还在外面忙呢,公子再吃点甜点吧,您才吐了。”

    冷山雁摇摇头,看着用糖煎渍地过于甜腻的蜜煎金橘,胃里就一阵犯恶心,捂着胸口道:“快拿走。”

    “是。”白茶连忙让下人讲蜜煎金橘端了出去,道:“这阵子您害喜得厉害,连荤腥味也碰不得,还时常犯困,您怀冬哥儿的时候可没这些。不过听说男人在怀女孩儿的时候反应就是会比男孩大一些,女孩调皮、活泼才会肚子里折腾父亲呢。”

    冷山雁低头看着自己还未明显凸起的肚子,眉眼中尽是温柔慈爱:“那我巴不得她们在我肚子里多折腾,别像冬儿似的安静,将来每个生得健壮结实。”

    “会的,会的。”白茶笑盈盈地说:“两位小姐将来一定像咱们娘子一样,文武双全,还姿容貌美,迷倒无数小郎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仆人走路的响动,是端午膳的下人来了。

    一道道餐食摆了上来,因为冷山雁害喜见不得荤腥,阿邬只能做一些素材,但北境冬天的蔬菜除了冬葵,就是白菜、萝卜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就算阿邬再怎么换着花样做,也只有那几种,瞧着令人乏味。

    冷山雁但是瞥了眼,就没了吃饭的兴致。但想想肚子急需营养的孩子,冷山雁还是耐着腻味吃了许多。

    饭后,他懒懒的躺在床上午休,没多久乳父就抱着冬哥儿来玩。

    冬儿如今已经会走路了,他被照养得极好,整个人就像个年画娃娃似的,小圆脸小身子都圆滚滚的,蹒跚得走起路时,肥嘟嘟的屁股肉一颤一颤,逗得人只笑。

    “这阵子冬哥儿怎么样?还乖吗?”冷山雁顺手将自己的蜂蜜水给他喝,小孩子一喝到甜的东西就停不下来,满嘴都是亮晶晶的水渍。

    “冬哥儿乖极了,才吃完奶就吵着来看娘亲。”乳父抱着冬哥儿说。

    冷山雁捏着帕子轻轻在他的小脸上擦拭,唇畔带丝丝轻笑:“就知道黏你娘亲。”

    乳父道:“冬哥儿定是很久没见您和娘子,想您们了。”说着乳父就想将冬哥儿交给冷山雁让他抱抱。

    然而冷山雁却下意识将冬儿推来,并一手护着肚子。

    白茶也赶紧上前道:“冬哥儿已经会走路了,小腿有劲,又不知轻重,万一踢着主君的肚子,伤了两位小姐怎么办?”

    乳父吓得不轻,连忙下跪认错。

    “不碍事。”冷山雁淡声道:“我身子重了,不宜抱孩子,把他放在毯子上玩就好了。”

    “……是。”乳父擦了擦汗,这才将小冬儿放下。

    主屋里烧着火炕,火道连接到室外,从外面生火因此主屋内虽然温暖如春,但却没有烟火的侵扰。

    而且整个屋里都铺着厚重精美的波斯地毯,小冬儿在几个仆人的陪伴下,光着小脚丫踩在地摊上玩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外面传来一众请安的声音。

    小冬儿也停止了玩闹,他很熟悉这种仆人们带着尊重的请安声,因为每次这个声音之后,出现的就是娘亲的脸。

    他迫不及待地朝门外跑去,果然看见带着一身凛冬寒气走来的沈黛末。

    “娘、娘、”小冬儿开心地垫着脚跳起来,张开胖嘟嘟的小手要抱抱。

    沈黛末弯下腰,一把将小冬儿抱紧怀里垫了两下:“冬儿又胖啦,真可爱,想不想娘亲呀?”

    小冬儿还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只会一遍遍的喊娘亲,黑溜溜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小手捧着沈黛末的脸一直亲。

    冷山雁看着沈黛末抱着小冬儿亲昵的一幕,幽暗的眼神一紧染上莫名的晦涩,这一刻他周身都像笼罩着一片照不进的浓稠阴影。

    他一遍遍在心中提醒自己,这可是他和黛娘的儿子,他经历难产差点死掉才生下来的儿子,可不断提醒的理智在看到沈黛末温柔地抱着小冬儿亲他粉嫩的脸颊时,就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不是控制地捏紧了身下的被子,谁也不能靠近黛娘,哪怕是他的儿子也不许,他目光如蛇似毒,死死地盯着笑容天真纯然的小冬儿,强烈的忌妒在此刻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般泛滥暴涨,吞噬理智亲情,让他近乎疯魔。

    黛娘是他的救赎,将他从恶鬼变成人,可如果没有黛娘,他就还是从前那个人人唾弃憎恶的毒夫,疯子,他一直没变。

    这么多年,他一直这样清醒地疯狂着。

    “还不快把冬哥儿抱过来,亲得娘子满脸都是口水。”冷山雁冷冷地瞥了一眼乳父。

    “是。”乳父上前来,想抱走小冬儿。

    但小冬儿却紧紧抱着沈黛末的脖子不撒手,还趴在她的怀里哭闹起来,一时让乳父也不知所措。

    “没事,我抱着就好。”沈黛末笑着摆手,示意让他退下。

    乳父胆怯地望了冷山雁一眼,默默站在角落。

    “雁郎,今天还好吗?是不是又吐了?”沈黛末抱着小冬儿做在床边,撩开柔软的被子,轻轻摸着他的腹部,柔着声音问道。

    “还好,没有从前那么难受了。”冷山雁微微垂着头,感受着沈黛末温热掌心的抚摸,墨汁般的长发顺着他雪白的脖颈流淌下来。

    他竭力稳着声线,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可看着缩在沈黛末怀里的小冬儿,看着沈黛末那样温柔的抱着他,手掌轻轻地拍着小冬儿的后背,动作无比温和轻柔。

    冷山雁的眼睛顿时像被刺中了冰箭,寒冷酸涩几乎要将他的眼球冻裂,攥着被褥的修长指骨更加用力。

    一股不可理喻的凶残的嫉妒冒上心头。

    他忽然攀上沈黛末的肩,当着屋里众多下人的面,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瘦削的肩膀挤开霸占着沈黛末怀抱的小冬儿,声音淡哑低沉:“就是今天孩子在肚子里闹腾得厉害。”

    一旁的白茶低着头默默抿着嘴,三个月的孩子手脚都还没长出来呢,怎么闹腾?也就骗骗对生育之事不太了解的女人罢了。

    可是公子啊,您要不看看冬哥儿,他都快被您挤变形了,明显发出不适的哼唧声。

    “是吗?”沈黛末果然上当,主动放开小冬儿,对冷山雁关心无比。

    小冬儿哪里肯依,快两岁的孩子最是依恋父母的年纪,一时就哭闹起来。

    乳父赶紧过来抱他,但小冬儿依然哭个不停,明显是想让沈黛末继续抱他。

    冷山雁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冷漠,只有沈黛末这个母亲温柔的对待小冬儿,小冬儿自然更加黏她依恋她,当初学说话时,也是先学会喊娘亲,而不是爹爹。

    可沈黛末的注意力明显被‘孕期不舒服’的冷山雁吸引了过去,她挥挥手,屏退了一众下人,细眉微微颦蹙着,手掌在他微微弓起的脊背上来回抚摸,细长的指尖抚着他明显清瘦的肋骨,每抚摸一下,他的身体就会跟着轻微的颤动一下,隔着薄薄的皮肉,就像在抚摸箜篌琴弦。

    “怎么又瘦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含着淡淡的心疼。

    白茶解释道:“这些日子,公子的食欲不好,为了肚子的孩子都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但因为害喜厉害,吐了不少,这才瘦了。”

    “我明白,冬天没什么好吃的。”沈黛末淡淡地笑着,低头疼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道:“我让商人从关内运了许多新鲜的蔬菜水果来,应该能帮你解解腻。”

    窝在她怀中的冷山雁愣了两秒,诧异的抬起头,狭眸光泽细碎如玻璃水镜,颤抖晃动地不真切:“黛娘……”

    “怎么了?”

    “太麻烦了。”他哑声道。

    这个时节,关内也是寒冬,这些从火室里培养出来的反季节蔬菜水果,哪怕在物产丰富的中原,价格也极其昂贵,单是一根小黄瓜,价格就要一两银子。更何况还有新鲜的水果,大老远从关内运到北境,这一路所花费的价格一定是天价了。

    “给你吃的,就不麻烦。”沈黛末垂眸含笑地望着他,笑意暖溶溶的,像冬日醉人的暖阳。

    冷山雁望着她的笑容,只觉得耳膜嗡嗡地响,浑身都暖陶陶地仿佛泡在大雪纷飞的温泉里,连骨头都被这温柔泡软了,可心头却被无名的力量紧绞着,又暖又酸。

    说话间,已经有下人将喜好的水果端了上来。

    果盘里盛着鲜脆欲滴的鲜桃、郁李以及甜瓜,上面坠着亮晶晶的水珠子,散发着天然的清甜果香,在物资匮乏的北境,但是闻着味道,就叫人垂涎欲滴。

    沈黛末挑了几个软的,好下口的桃子给小冬儿送过去,剩下的就端到冷山雁面前,掏出腰间的匕首,问道:“想吃什么我削给你吃。”

    冷山雁跪坐在她身旁,方才眼里凶残的嫉妒已经化成了汹滔滔泛滥的春水,他的眸光更是紧紧地黏在沈黛末身上,软得濛濛醉人,却滚烫得令人心惊。

    “想吃甜瓜。”他倚在沈黛末的肩上,语调低喃。

    沈黛末便坐在床边用匕首削了一个甜瓜,瓜果的皮肉被削开,汁水绽爆间迸出清甜的水汽,甜得令人晕眩。

    在这个时节吃新鲜的甜瓜,就跟吃金子没什么区别。

    冷山雁的心脏越来越烫,几乎要被这独一无二的宠爱融化,狭长的眸子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水浪,喉结不停的滚动着,双臂紧紧搂着沈黛末的腰肢,像离开她就活不了似得。

    甜瓜切好,沈黛末用用指尖捏了一块最里面也是最甜的瓜肉,送到冷山雁的薄唇边:“吃吧。”

    冷山雁张口轻咬,甜瓜充盈甜腻的汁水瞬间在他的口中榨开,湿润的水舌裹着柔软的果肉,甜腻的浓香的汁水在他的口中萦绕唇齿不散。

    “甜吗?”沈黛末眼眸弯弯,笑着问。

    冷山雁点点头,薄唇微微溢出些汁水,淡红的唇色被甜腻的汁水染得水亮,显得唇形更加饱满,让人想咬一口。

    沈黛末又喂了他一块,冷山雁仰着头,洁白的牙齿咬着青绿色的瓜肉,被甜瓜汁水浸润过的水润薄唇含着她捏着果肉的指尖,软得像一块蚌肉。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凸起,不停上下滚动,最后才将嚼烂的果肉吞咽下去,唇角溢出一点汁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有点涩情。

    沈黛末擦了擦他的唇角,拿起被子将他单薄的身子裹紧。

    “小心着凉。”她说。

    冷山雁被厚实的被褥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他望着沈黛末,低声道:“黛娘……今天忙吗?”

    “不忙啊,只要没什么突发的事情,应该就留在家里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冷山雁唇角微微上扬,格外绮丽,他拉着沈黛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自己则顺势躺在沈黛末的腿上,媚长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浓甜的笑,漂亮得不可思议:“宝宝想母亲,想让您多陪陪她们。”

    沈黛末细眉微挑,眸光满是讶然之色。

    雁子这是转性了?

    从前他可从来不会过问她的公事,更不会催促她早点回来,只会在家里默默为她留一盏灯,等待着她归来,这还是雁子第一次说这种主动挽留她的话。

    “好呀。”沈黛末笑着回答,指尖插入他浓密的发间,顺着他的长发一直抚摸着他的后背,像在抚摸一只小黑猫。

    难得雁子表现得这么黏人,虽然用孩子作为遮掩,但沈黛末依然纵容着。

    孕夫心思敏感黏人,她作为妻主就应该包容才是。

    一下午,沈黛末都和他窝在房间里,五光十色的玻璃窗外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天地间瞬间银装素裹,雪风呼呼的刮着,大力撞击着房屋,发出似万马奔腾的吼叫声。

    而她们待在安稳温暖的房间内,穿着单衣,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一会儿一起下双陆棋,一会儿看话本子。

    估计是怀孕的缘故,雁子比从前更加黏她喜欢亲近她,尤其是肌肤接触,恨不得长在她的身上,不是紧搂着她的腰,就是靠在她的怀里,反正一刻都离不得她。

    即便孕期容易疲倦,困意袭来时,他也不肯回到床上,而是就窝在她的腿边,与她十指紧扣着睡下,长发如四溅的泼墨在繁丽精致的地毯上铺陈开来,他呼吸声浅浅,哪怕姿势十分不舒服,却睡得格外安稳,仿佛她的脚下就是世界上最让他心安的地方。

    沈黛末无奈拿了个狐皮毯子披在他的身上,雪白的狐皮毯子披在他的身上,非但没有让显得他肤色黯淡,反而将他的肌肤衬得更加细腻,仿佛精美无暇的白瓷,自带朦胧的柔光。

    沈黛末指尖轻触着他的脸颊,那触感仿佛瞬间陷进了软腻的雪白胎泥里,这种感觉很奇异,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却让她心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她轻声笑了一下,默默拥紧了他,和他才漫天风雪中慢慢睡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沈黛末不知道睡了多久,幽幽张开眼,对上一双细长含情的丹凤眼。

    “黛娘,醒了?”他唇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大片色彩瑰丽斑斓的彩色玻璃映头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有种魅艳近妖的神性。

    “嗯。”沈黛末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但在地毯上做了太久,腿有些麻。

    冷山雁半跪在她身边为她捶腿,动作轻柔又优雅。

    “今天是您歇在孟世子房里的日子。”他低声道。

    “……嗯。”沈黛末看着这样温顺的雁子,心中有些舍不得。

    “妻主……不去好不好?”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软着声线央求道。

    “?”沈黛末看向他。

    冷山雁垂着眸子,若是换做从前,他绝对不会阻止沈黛末歇在谁的房间里,就算她直接宠幸了孟燕回,他就算心里再嫉妒,再恨孟燕回,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谁让他的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男孩。

    强烈的自卑和不配得感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底气让他肆意跟沈黛末撒娇争宠。如今他一举怀了两个女儿,他心头压抑已久的忌恨瞬间扭曲狰狞地暴露了出来,他不想让沈黛末走,不想让她歇在其他男人的房里,就算他如今有孕不便伺候黛娘,他可以用其他方式让她纾解舒心,反正在他心里,任何贱男人都没有资格伺候沈黛末,更别想在他怀孕时,撬走沈黛末的心,让她移情。

    “如今我怀了孕,精力大不如前,不如当孟世子代我管理府中事务吧,这样一来,就算您不去他房中,别人也不敢轻视了他去,这样静王殿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冷山雁拥着沈黛末,肌肤和衣服上醉人的沉香丝丝缕缕地传入沈黛末的鼻尖,柔软而缠绵,像无边的蛛丝,无声无息地将她缠绕着。

    “好不好?”他嗓音酥麻地吹着耳畔风,细长媚眼似睁非睁勾人入骨,简直像只魅妖。

    沈黛末被他弄得没法,只能点头答应:“好,依你,我去跟他说。”

    一个侧室拥有了管家权,在府里说话的分量肯定要比从前重许多,因此倒也不算冷落孟燕回。

    “好,我和孩子等您回来用晚膳。”冷山雁眸中萦着笑意,潋滟浓郁,像蛇一样攀着她脖颈地手这才松开。

    “……嗯。”沈黛末理了理被他缠得凌乱地衣衫,摸了摸脖子上残留的温度,指尖上也沾染上他若有似无的沉香。

    黏人的雁子真让人受不了。

    她撑着伞走到霞光楼。

    孟燕回原本在屋里跟下人玩投壶,听说沈黛末来了,来不及扔掉手里的箭矢,就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脖子上佩戴的金项圈叮叮当当地响。

    “沈黛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孟燕回紫眸晶亮如宝石,纯粹清澈的眸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从前她只在晚上来霞光楼,‘睡’一晚就走了。

    沈黛末将冷山雁怀孕需要照顾,以及为了补偿他,将管家权交给他的事情之后,孟燕回脸上的笑容顿时像被冻住,顷刻冰冷无比。

    “原来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紫眸里满是怒气,阴阳怪气酸得冒泡:“雁郎君真是大度,将管家权给了我,他自个儿倒可以安心养胎,还有好妻主一心一意地陪着,好事儿都让他占了,没办法谁让他怀的是两个女儿,你去吧!陪你的好郎君去!不用管我,你一年半载不来我这儿,我也死不了!”

    说完,他直接将卧室的门重重关上,委屈地红了眼眶。

    采绿和丹枫看沈黛末走了,忙上前来安慰孟燕回:“世子怎么哭起来了?可是娘子说了什么?让您受委屈了?”

    孟燕回捏断了箭矢,直接用袖子擦拭着眼泪,可不知为何,眼泪越擦掉的越多。

    “她就会欺负我……”孟燕回紫宝石般的眸子快要碎了似的,带着哭腔的嗓音也瓮声瓮气:“我才不委屈,我有了管家权,不比她隔三差五来我这里睡一觉好,我一点也不委屈。”

    第174章 我的郎君眼睛很尖

    当沈黛末回到主屋的时候,饭菜已经端了上来,因为隆冬天气冷,怕菜凉了,所以每一道菜上面都用盘子扣着,下人们也是脚步匆匆,刚一做好就连忙端上来,就连阿邬也亲自上阵了。

    他端着一盆烫,脚步匆忙,全程低着头,好像怕烫洒了,差点和回来的沈黛末撞上。

    沈黛末忙扶住他的手臂,笑着问道:“阿邬?你怎么也出来了?”

    她圆润如削的肩头、发间都落着薄薄的雪花,脸颊也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但鼻尖却冻得有些红,恰如一枝春雪冻梅花。

    深深垂着脑袋的阿邬在听到沈黛末声音的那一刻,淡色的眸子瞬间迸发出万丈光芒。

    “娘子、”他惊喜的抬起头,深邃如刀削斧凿的面容上,扬起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容,比漫天的风雪还要纯白无暇。

    他低沉的嗓音轻快得像要飘起来:“我、我来给郎君送汤,人手不够,我怕汤冷了,郎君喝不到热乎的。”

    “你有心了,把雁郎交给你我最放心。”沈黛末水眸微弯,柔声道。

    阿邬听到沈黛末久违的轻柔嗓音,顿时觉得仿佛到了梦中,这些年他一直靠回忆从前他们在苏城县那个小小的300文出租房的日子度过。

    那时沈黛末会保护被甘竹雨刁难的他,会替他出头,会给他送梅花;他每天在院里劈柴的时候,可以透过盛放的玉兰树,看见在窗前认真读书的沈黛末;每到三餐用饭的时候,他就躲在光线逼仄的小厨房后,看堂屋里沈黛末吃饭的模样,看到她将他亲手做的饭菜都吃完,他的心里就会涌出无限的甜蜜。

    当然他最开心的还是当随军夫的日子,他可以像雁郎君一样,亲自照顾沈黛末的饮食起居,外面的士兵都在传他是她的人。

    那种感觉仿佛让他置身云端,仿佛在那一刻,他真的成为了沈黛末的夫郎之一。

    虽然很快现实就打破了不堪的幻想,他伤心难过,但也明白自己身份卑微,如何能配得上越来越耀眼夺目的沈黛末。

    哪怕他不能常常见到沈黛末,但他还生活在沈府里,沐浴在沈黛末的恩泽之下,这就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能守着这些回忆过日子,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阿邬端着汤盆的手收紧,激动地有些磕巴:“娘、娘子放心,您将郎君交给我,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照顾好他和未出的小姐的。”

    天知道当阿邬得知冷山雁怀了双生女儿的时候有多开心,那么好的娘子,终于要有女儿继承家业了,他做梦都笑出了声了,窗前的已经枯萎了好几年的梅枝映着他的睡梦中笑容。

    “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可还有人欺负你?”沈黛末问道,像个关心下属的领导。

    “没、大家都对我很好。郎君敲打过下人,让他们不许刁难我,厨房的厨子们也都听我的话,我还有自己的房间,房间很暖和,府里四季都给我发新衣服穿,每顿饭我都吃得饱饱的,特别特别好。”

    阿邬因为许久没有见到沈黛末,跟沈黛末说话,心脏仿佛丢进了煮沸的滚水里,从心脏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好像被烫熟了一样,小麦肤色脸上泛起红晕,像极了用糖腌渍过的蜜椰枣。

    “那就好。”沈黛末看他不想说谎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你是从苏城县就跟着我的旧人了,又跟我随过军,跟普通下人不同,若受欺负了,不用通报直接进主屋找我或者郎君。”

    “是。”阿邬抿着唇羞怯点头。

    “进去吧,一会儿汤冷了。”沈黛末说道。

    门外的两个下人立刻撩开厚重的隔温帘子,沈黛末先走了进去,阿邬端着汤走在她身后,浅浅的眸子一直紧盯着沈黛末披着群青色狐皮披风的身影。

    她脚步缓缓走进繁丽瑰艳的主屋中,纤长的背影像一片大海,宽大的裙裾垂在地上,裙裾尾处绣着精美的描银纹案,每走一步,那浓郁的蓝色就像翻涌的大海,银边如浪花,汹涌连绵地拍打在他的心上。

    阿邬痴迷地望着沈黛末的背影,仅仅是这样看着他,他就仿佛被无边的幸福包裹。

    真好,今年又见了娘子一次。阿邬心中甜蜜暗喜。

    “阿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汤端上去。”白茶催促道。

    “是。”他安分地将汤放在桌上。

    坐在桌前的冷山雁淡淡瞥了眼脸红得像烧红烙铁似的阿邬,只一眼就将他的小心思洞穿,但眼锋一敛,虽然心下有些吃醋,但什么也没说。

    黛娘年轻有为,又生得貌美,性格柔情四溢,生来就招男人痴迷爱慕,不说孟燕回和楚艳章这两个侧室,阖府上下年轻的男仆,就没有哪个没有暗戳戳地对主人沈黛末动过心。

    阿邬跟那些小蹄子们比起来还算是安分的,况且黛娘又喜欢吃他做的饭,他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就为难他,眼睛一闭,只当看不见。

    阿邬放下汤盆之后就默默离开,只是走到门边时,他明显脚步一顿,十分不舍。

    “饭齐了,快吃吧。”沈黛末道。

    下人们一一将盖子解开,韭黄炒鸡蛋、拍黄瓜,鱼香茄子,海带虾仁汤,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这里是北境,是北境的冬天,韭黄、黄瓜、茄子、虾仁这些都是北境人想都不敢想的蔬菜,饶是两辈子都见惯了世面的冷山雁,在此刻都有些惊讶。

    这些蔬菜就算是在关内,在中原也得是在靠近温泉的火室里精心栽培而成,数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再千里迢迢运到北境。

    下午的水果也就罢了,他没想到沈黛末竟然将蔬菜也考虑到了,此刻,冷山雁根本无法想象沈黛末究竟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弄到的这些。

    “黛娘……”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黛末,纤丽的眼尾有些晕红。

    沈黛末倒是很自然的夹起一筷鲜嫩的韭黄放在他的碗里道:“我知道你每天吃萝卜白茶都吃腻了,快吃韭黄,这可嫩可清甜了,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冷山雁鼻尖微酸,纤长浓密的睫毛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翕动。

    “还有虾仁,我知道你现在闻不得荤腥,但孕期最需要补身体,不能不吃肉,就算吃不了牛羊,那还可以试试虾仁,海带虾仁汤,鲜掉眉毛。”沈黛末说着拿起他的碗,就给他舀了一碗。

    鲜香的味道飘入冷山雁的鼻尖,他紧咬着唇,捏着筷子的手背青筋绷起,不停地眨着眼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埋头认真地吃了起来。

    最后这顿饭具体是什么味道冷山雁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根本吃不出来。

    他硬生生憋着眼泪,喉咙哽咽得难受,每吃下一口饭菜就像在吞坚硬的石头,石头哽在心头,连心也跟着泛起柔软的痛。

    但他很开心,恨不得深埋进碗里的脸上是因为憋泪而扭曲的笑容,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在一口一口将沈黛末对他具象化的爱吃下去。

    终于吃完饭,冷山雁的肚子涨得难受,脸也因为刚才的沉默泛滥的情绪而闷红。

    沈黛末笑道:“怎么吃得这么急?脸都涨红了,又没人跟你抢。”

    冷山雁低声喃喃:“因为太好吃了,就多吃了些。”

    沈黛末微微勾唇,温柔得抚摸着他的脸:“不着急,还有很多呢,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嗯。”冷山雁低声应着,声线闷得发酸发涩。

    黛娘,全世界最好的黛娘,我何德何能遇见你。

    饭后,风雪已经停了,沈黛末按照医嘱拉着冷山雁去外面散步消食,但他们并没有走很远,只是在已经除过雪的院子里转了两圈。

    此时天还未完全暗下去,墙角堆着许多雪堆,许多梅花应着傲雪开放,梅香四溢。

    冷山雁修长的手被沈黛末握在手心,掌心的温热互相交织,寒风将她垂落的发丝吹乱,从他的眼前拂过。

    冷山雁眸色痴迷,恨不得伸出舌尖将她的青丝含在口中,用舌尖一圈圈将发丝缠绕交织在一起。

    但突然他眼角扫到什么东西,痴迷地神态迅速退去,却而代之的是如鹰蛇般如锐利的凌厉。

    院外的树下的一个小雪堆上有什么东西在飘动,像是……字画。

    “黛娘,我有些累了,想回去写着。”冷山雁双手搂住沈黛末的手臂,调转了一个方向,让沈黛末背对着字画。

    “累了?那好。”沈黛末不疑有他,拉着他慢慢往屋里走。

    而冷山雁眼尾余光清冷,冲白茶使了个眼色。

    白茶会意,立马走出院子,将雪堆里的字画扯出来。

    半夜,沈黛末睡着,冷山雁起身来到外间。

    白茶早早就等着了,将字画拿给他看,并好奇道:“公子,我不识几个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冷山雁飞快地扫了一眼,这字画上面画的是一束滴水的海棠花,而旁边的题诗却是一首极为哀怨的闺怨诗,怨春光太短,怨期盼的娘子不来,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呵——”冷山雁勾起唇角,薄冷轻佻的眸中满是不屑轻蔑的笑意:“闺怨诗,我当皇子有什么特殊,还不是跟那些使下作手段勾引女人的贱屌子没什么不同。”

    “这没想到,端容皇子连这种露骨的诗词都敢写,看来他是真的急了。”白茶道。

    “明儿你这幅字画替我送回去,另外,再替我送个东西给他。”冷山雁一甩手,嫌弃地将这首闺怨诗丢开,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第175章 三个男人的角力

    转眼间,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冷山雁的肚子也大了些。

    过年之前是作为一家主君最忙碌的时候,不但要负责接待应酬来访的贵族夫郎,陪着他们假笑寒暄,还要负责府中年宴,同时下人们在过年的时候,也要给主子磕头请安,同时主子也要给下人们准备新衣,以及打赏的红包。更别提这偌大的沈府,在平时都有大小的事物需要管理。

    所以往年这个时候,冷山雁忙得连安静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

    但如今不同了,他将管家权全权交给了孟燕回,既能全心全意地养胎,还能得个安静。

    随着胎儿的月份越来越大,冷山雁也变得比从前嗜睡,从前每日卯时之前就早早起来的他,如今竟破天荒地跟沈黛末一起睡到了辰时末,快九点钟。

    温暖的卧室里睡前点的沉香已经烬燃,轻薄的床幔丝丝缕缕的细线上浸满了香气,他缓缓睁开细长的眸子,玻璃窗外温和的光线透了进来,投射在波斯地毯上,变幻着浅白的光影。

    冷山雁深邃的眸子幽幽一转看向身侧,沈黛末还安睡在他的身旁,冬日无事,她不需要早起,这段时间一直在府里陪伴着他。

    冷山雁微微凑近了些,伸手拨开她脸颊上凌乱的青丝,深沉幽暗的眸光里温柔缱绻的爱意像水中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泛着细腻如珠光般的柔波。

    冬天真好。

    冷山雁手肘支起身子,在沉睡的沈黛末的眉眼间轻轻地吻了一下,桃花色的薄唇微微一勾,心满意足地撩开床幔,披上一件红色的袍服起身。

    这袍服颜色虽红却并不鲜亮艳俗的大红色,而是一种极有质感的深沉暗红色,在衣领和宽大的袖口边缘都有一圈毛绒绒的狐狸毛,狐狸毛白似冬雪,配上这一袭红衣,好似一团暗红色的血在雪地里流淌一般。

    而他瀑布般浓密乌黑的墨发用一根金簪松松挽起,额前碎发凌乱地散着,几l缕青丝落在他冷厉的眉眼间,淡了他眸中冷色,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别样慵懒的韵致,偏又美得阴冷夺目。

    白茶看着镜中的冷山雁,心中暗暗感叹。

    听说男人在怀孕时,都会变胖、长痘、还会浮肿,脸也垮掉,但冷山雁这已经怀了第二胎了,美貌非但没有丝毫折损,反而美得越来越肆意。

    才梳妆好不久,外面就有下人通传,席氏来了。

    冷山雁回眸看了看还在睡觉的沈黛末,起身去了外面接待。

    席氏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主要就是为了看看他的宝贝大孙女,自从冷山雁怀了女儿之后,席氏几l乎隔一日就会冒着大雪赶来关心两个孙女的情况。

    到底是一家人,席氏虽然不喜欢冷山雁,每次来都会送上他自己的生育经,对冷山雁好一顿叮嘱,对伺候他的下人们也是一通敲打。

    不过席氏跟冷山雁终究没有共同语言,他看了宝贝孙女之后,没做一会儿就走了,去了楚艳章的锦宁阁。

    进了锦宁阁,楚艳章自然热情招待。

    席氏拉着他的手:“我今天又去看孙女儿,已经会踢冷氏的肚子了,真是活泼有劲,你也得加把劲才行啊,也给我添一个宝贝大孙女。”

    楚艳章脸上的笑容黯淡,垂着头道:“父亲,我何尝不想呢。只是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大火之后,娘子就再也不来我的院里,我就是有心也无能为力。”

    一旁的幻香拱火道:“定是主君在背后跟娘子说了些什么,才让娘子对殿下心声偏见,明明新婚那日娘子还对殿下呵护备至呢。”

    “这个冷氏,这么多年脾气一点都没改,还是那么善妒,性格又挑剔矫情,也不知道末儿究竟看上了他什么,白白让你夜夜独守空房……”席氏闻言骂了冷山雁两句,但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他现在怀着孩子,我不好说他,万一动了胎气伤着两个孩子就不好了,只能先委屈委屈你了。”

    楚艳章紧咬着牙根,心中生起一股幽恨。

    席氏现在满心都是孙女,看来在冷山雁生下孩子之前,他是不可能再为他出头了。

    楚艳章忍着怒,强压欢笑:“我不委屈,一切都以孩子为主。”

    席氏欣慰一笑:“对咯。等以后我再找机会劝劝末儿,让她有空多来你房里坐坐。”

    楚艳章露出一丝苦笑:“娘子就算有空也是去孟郎君那里坐,如今他负责管家,我这里人丁冷落,下人们都不愿来。”

    “什么?”席氏震惊起身:“孟燕回管家?”

    楚艳章抬眸,眸光温顺:“是啊,雁郎君说自己如今身子重了,没精力管理这些,就都交给孟郎君了。”

    “天呐,冷氏这是在做什么!孟燕回哪里管得好家?!他就只会骑马,稍有不顺意就在长街上肆意策马抛头露面。”席氏满脸的嫌弃和憎恶,比嫌弃冷山雁时尤甚。

    他再不喜欢冷山雁,但好歹冷山雁安守一个男人的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孟燕回——

    “骑马是女人才能做的事,哪有男人骑马的?真是不知羞!”

    男人下面长着那玩意儿,本就容易伤着,不像女人天生就适合骑马作战,而且男人私密之处那么珍贵,天天在马上骑,也不怕把那玩意儿摩擦变黑。

    席氏越想越恶心,尤其这样的孟燕回要伺候他的末儿,他就嫌恶地连连叹气,连冷氏都比不上的东西。

    “不行,年关将至大小事务那么多,孟燕回那里管得好家,他不把这家拆了就不错了,我得找末儿把管家权给你,你可是皇室出来的,能力不比冷氏差,凭什么给孟燕回不给你。”席氏怒气冲冲的说。

    “父亲。”楚艳章拉着席氏的手,温声劝阻:“父亲算了,您如果替我去说的话,雁郎君怕是又要跟娘子说,是我撺掇您去的,娘子只怕对我的误会就更深了。”

    席氏满眼怜惜:“可怜的孩子,你本该是正夫的,都怪那个冷氏像防贼似的防着你,宁愿把管家权给孟燕回那个废物也不给你。”

    楚艳章不言,只是默默垂泪,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其实孟燕回管家还是有两把刷子,他虽然行为肆意无羁,但好歹自小在波云诡谲的静王府里长大,又亲眼看着孟灵徽是如何一点点在外重振家业,在内收拾亏空,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学了些皮毛。

    只是在静王府,孟灵徽哪怕病得只剩一口气,也要亲力亲为,让孟燕回没有施展的空间。

    如今冷山雁将管家权交给他,孟燕回虽然接手仓促,刚开始有些混乱,但半个月下来竟也管得有模有样。

    晚饭后,他去主屋跟冷山雁汇报近日情况时,连一旁的沈黛末都夸了他。

    孟燕回虽然心里还憋着沈黛末不来霞光楼看他的这口气,但听到沈黛末的夸奖,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管家更加卖力。

    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得了沈黛末的夸奖之后,孟燕回明显感觉到下人们不大听他的话了。

    首先是来往宾客的通报,下人们一个推一个,竟然就让人家的夫郎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气得人家转头就走,背地里不知道跟多少主君骂他管家无方,下人们一个个惫懒得跟猪一样,丝毫没有雁主君管家时的规矩。

    之后又是炭火不够,再采购时价格比冷山雁时涨了许多,逼得他不得不多支出一大笔。

    到最后甚至连厨房的上餐都越来越慢、菜肉都不新鲜,给下人们过年红包的铜钱也兑换不够、发展到最后,甚至连孟燕回自己做衣裳的绸缎,颜色样式都是最老套的。

    一连串的种种,让孟燕回愁得寝食难安,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一定时候有人故意捣鬼!”孟燕回气道。

    采绿递来一杯茶:“世子消消气,莫不是雁主君搞的鬼?他怕您管家管得太好了,等生完孩子之后就要不回来了。这不,外面现在都在说,从前不比不知道,您管家之后,才知道雁主君管家的本事有多好,可见他是要踩着您的名声上位呢。”

    孟燕回紫眸涌起一团阴火:“自然有他在背后拱火的原因,可那些不听我命令的下人,都是平日跟楚艳章交好的,冷山雁有孩子和宠爱,我有管家权,而他什么都没有,他做这么多就是想让沈黛末觉得我管家不行,把管家权交给他。”

    “这……”采绿没想到幕后主使会是楚艳章:“那世子您要怎么办?”

    “怎么办?”孟燕回霍得起身,拿起桌上的马鞭子,狠狠道:“他敢在背后阴我,我就让他尝尝教训!”

    采绿吓得脸都白了:“世子不可啊,他可是皇子!”

    “他是皇子,我也是皇子!谁怕谁啊!”孟燕回有恃无恐。

    反正有孟灵徽这层关系在,沈黛末也绝对不会不向着他。

    而且他把楚艳章揍一顿,冷山雁还得磕头感谢他,替他出了一口失去孩子的恶气!

    孟燕回说风就是雨,风风火火地拿着鞭子就冲向锦宁阁,虽然被门口的下人拦住,两方下人也都扭打在一起,喧闹声正好吵到了屋里跟楚艳章说话的席氏。

    席氏见孟燕回这个泼夫样,立刻将楚艳章护在身后,连忙命人将他拿下。

    “简直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竟然敢拿鞭子抽人,快把他送去主屋,让末儿好好看看她宠爱的侧室就是这么个德行!”

    席氏气得直哆嗦,只有楚艳章在他背后无声地勾起了唇。

    第176章 楚艳章的困局

    席氏发话的时候,孟燕回整跟拦着他的幻香厮打在一起,旁边的下人们一看孟燕回亲自动手,知道这件事闹大了,都像个鹌鹑似的不敢出头,也就敢跟孟燕回带来的下人们碰一碰。

    直到席氏一声令下,下人们这才有了底气,一拥而上将孟燕回控制起来。

    孟燕回也没有反抗,他虽然不把楚艳章放在眼里,但席氏好歹是沈黛末的生父,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索性束手就擒,反正他有底气沈黛末不会因此责怪他。

    扭送到主屋的时候,正是午饭的时间。

    冷山雁刚给沈黛末的碗里盛了一勺鲜美醇厚的火腿菌菇汤,还没喂到嘴里,就被这嘈杂的阵势闹得吃不下去,筷子也放下了。

    冷山雁阴艳的眸子冷冷地瞥向席氏和楚艳章,眸光冷幽幽的像极了冬日冰河上的凌汛。

    ‘人知当食,须去烦恼’,吃饭时若是被不好的事情倒了胃口,不但饭菜变得没滋没味,也会伤及胃部,因此冷山雁从来不会让沈黛末吃皱眉饭,若有什么事情,都是挑吃完后慢慢向她道来。

    但席氏却根本不知道这些讲究,一味图自己痛快。

    “这是怎么了?父亲,怎么还把孟侧君给束住了?”冷山雁压着内心不耐,温声和气地问。

    席氏满脸忿忿地将刚才的事情陈述了一遍,然后来到沈黛末的身边,道:“末儿,你这小侍也忒不像话了,竟然敢拿着鞭子抽人,艳章他可是皇子啊,又没做错事,哪能受这种委屈,你可得好好教训他!”

    沈黛末看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知道吃不成了,叹气道:“父亲,燕回他不会那种莽撞粗鲁的人,更加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拿着鞭子跑去侧君的居所要打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席氏立马炸声道:“能有什么误会?我可是亲眼所见,这能有假?”

    “父亲怕是受了惊吓,快坐下喝点汤吧。”冷山雁起身,拉着席氏坐下,另外添了一副碗筷给席氏,同时也堵上了他的嘴。

    “孟侧君,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孟燕回站在沈黛末的面前,心中有了底气,也懒得装了,一抬手将两个摁住他的下人直接推开,走到沈黛末面前跪下。

    “回主君娘子的话,自从主君将管家之权交给我,就有人暗生嫉妒,与下人沆瀣一气,处处与我作对,仗着平日给下人们的好处,指使他们不听我的命令,我知晓后,心中生气就跑过去质问他,谁知道碰到了太爷。”

    席氏喝了一口火腿菌菇汤,刚刚平复好心情,听到这话立马激动道:“幸好是被我碰到了,不然你拿着鞭子气势汹汹的样子,怕是要把艳章的脸都抽脸吧,简直是泼夫行径。”

    孟燕回微微仰着下巴,紫眸晶亮如水晶道:“太爷误会了,我爱骑马,原本是想着跟楚艳章把这件事说开之后,就出去骑马散散心,马鞭自然要带着,谁知这些不长眼的下人,还没等太爷下命令,就扑上来就跟我撕扯在一起。”

    “娘子您瞧——”孟燕回跪在沈黛末脚边,撩起大红色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划痕,故意委屈地抿着嘴道:“这些人将我的手都挠破了。”

    孟燕回因为长年骑马,修长白皙的手腕上伤痕点点,明显是被人用指甲挠破的,殷红的血从破损的皮肤上渗透了出来,整条手臂就这样直白地展露在沈黛末面前,那双纯粹炙热的紫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倒像极了一个恃宠而骄的娇夫在撒娇告状。

    冷山雁眸光似刀子般,沉默地在孟燕回裸露的手臂上来回剐着,即便心中不悦,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默默咽下心里的妒意。

    沈黛末则是轻轻的看了一眼,眸光瞥向楚艳章身后的一群仆人,淡声道:“谁弄的?”

    仆人各个低着头,脑袋深埋胸口,一个都不敢开口。

    “是他!”跪在沈黛末脚边的孟燕回抬手一指,指向楚艳章旁边的幻香,有恃无恐地指认。

    “不是这样的,孟侧君一进来就气势汹汹,我担心他伤了殿下,所以才——”幻香立马下跪解释道。

    但沈黛末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微微一抬手,立马有下人让他噤声。

    “我记得你,上次诽谤主君的人……看来还是不长记性。”沈黛末淡如远山的黛眉轻蹙着,眼里没有半分情绪,声线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却陡然透露出上位者的冷漠。

    幻香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手心冷汗直冒。

    “娘子恕罪,幻香他是因为忠心护主才……”楚艳章眼看形势不对,立刻跪下替他求情。

    冷山雁在一旁适时开口道:“忠心护主是好,可没有主子的命令就贸然弄伤了孟侧君,便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

    “冷氏,你本末倒置了,明明是孟燕回他——”席氏道。

    “燕回的事情已经澄清不必再谈,这无法无天的奴才最该惩治,不然沈家不是乱了套了。”

    黛末丝毫不顾情面地打断席氏的话,她起身走到幻香面前,淡眸低垂,如同居高临下地审判。

    “将幻香逐出府去,自生自灭。”

    “殿下……”幻香慌了,哆嗦地拉着楚艳章的袖子。

    “娘子、”楚艳章紧捏着手,不甘心地开口。

    沈黛末水眸淡瞥,冷冷开口:“我念在他是殿下的陪嫁,才没打板子,若殿下执意维护刁奴,那你便和这刁奴一起移居出府吧。”

    楚艳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算计孟燕回,就是想拿到管家权,可他没想到沈黛末会如此向着孟燕回,明明错的人是他,大闹锦宁阁的人也是他,就连席氏都可以作证,可哪怕如此,沈黛末都明目张胆地向着他。

    她怎么可以如此偏心?

    她轻轻一句话,就否决了他这段日子的所有努力。

    幻香一旦被逐出府去,哪怕他往后再讨好那些下人都是徒劳了,他会被认定为不受宠的弃夫,人人退避三舍。

    为什么?

    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就如此低贱,活该被欺负,活该在众人面前受辱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爱他?为什么连她都不爱他?

    浓烈的不甘让楚艳章眼眶泛红充血,他强忍心中的酸涩和痛苦,幽怨地看着沈黛末:“娘子为何如此?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沈黛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深邃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洞穿。

    楚艳章一愣,猛然间想起新婚之夜,她对自己的温柔礼遇。

    但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沈黛末对他的态度就一落千丈。

    难道她都知道了?

    楚艳章眼底难掩惊恐之色,下意识想要替自己解释,可张张口,却发现他什么也不能说。

    如果沈黛末不主动提起绛云花,那么他就不能先开口,否则无异于不打自招。

    一股凉意瞬间从楚艳章的脊背蹿上大脑,他骇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场无法自证的绝境。

    “行了行了,下人逐出府就逐出府吧,艳章可什么都没做错,末儿你别迁怒人家。”席氏无奈打圆场。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孟燕回非但没有半点责罚,反倒是楚艳章的心腹陪嫁要被逐出府,而且看样子沈黛末是连楚艳章都迁怒了。

    他虽然震惊,但却也没法子。

    嫁了人的男人在后宅的地位全依仗妻主,妻主的宠爱,就是男人最大的依仗,什么心机手段家世,在宠爱面前都不值一提。

    只要得宠,小侍哪怕骑在正室头上,扇正室巴掌,妻主都能偏心当成无事发生。

    楚艳章没有这个依仗,哪怕尊贵如皇子也得忍气吞声,这就是男人的命。

    最终幻香还是被逐出了府,一场闹剧宣布结束,在众人眼里明明是孟燕回嚣张跋扈欺负楚艳章,但最后却只有楚艳章受到了责罚,失去了陪嫁,颜面尽失。

    下人们暗地里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质疑,毕竟后宅虽然是男人的天下,但真正能决定全府所有人生死去留的只有沈黛末。

    她才是沈家真正的主人。

    *

    饭后,沈黛末出去视察军队操练。

    白茶一脸兴奋地凑了上来,说道:“公子,娘子刚才也太霸气了,竟然连个借口都懒得替孟侧君找,明目张胆地维护他,把楚艳章都快气哭了!”

    “哭?如果不是局势所迫,我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冷山雁垂眸轻抚着肚子,眼中的恨意与难过并存。

    白茶看着冷山雁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敛住,柔声问道:“公子可是又想起未出世的小姐了?”

    提起那个可怜的孩子,冷山雁顿时心痛如绞,眸中恨意毕现:“去,把那个东西给楚艳章送去。”

    “是。”白茶起身,将昨晚就准备好的东西送去锦宁阁。

    他来到锦宁阁的时候,楚艳章正在下人们的劝慰下默默流泪,毕竟在外人眼里,他可是受足了‘委屈’。

    可是在这些人面前装委屈有什么用呢?

    娘子知道他的真面目,对他只有疑心和防备,楚艳章流再多的眼泪,也无法走进娘子的心里。

    白茶轻慢地行了行礼,道:“侧君安好,您的字画昨夜也不知道怎的,吹到了主君的院子里,主君让奴给您送回来,并且他说他知晓您今日受了委屈,特意从自己的嫁妆里挑了一串上好的手串送给你,以作安慰。”

    说完,白茶将字画和装手串的盒子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楚艳章抬起婆娑的泪眼,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石榴石手串,颜色浓红似血,颗颗饱满如滴血,却刺得他目眦欲裂。他颤抖地拿起石榴石手串捏在手心里,眼底殷红瘆人的血丝蔓延。

    石榴石,喻义多子多福。

    可沈黛末对他心怀芥蒂,只当他是个联姻的政治工具,这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冷山雁,你毁了我的幸福,我绝不会让你好过。”他恨恨地捏着石榴石手串,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名字,扭曲的疯狂让他姣好清纯的脸变得狰狞恐怖。

    深夜,沈黛末正搂着冷山雁休息。

    查芝白茶突然急匆匆的敲门,将沈黛末吵醒:“娘子,查芝说有要事求见?”

    沈黛末立刻睡意全无,披上衣服就走了出去,屋外风雪漫天,查芝跪在大雪之中,满脸悲戚道:“娘子,二姑母被泰州府尹截杀了。”

    第177章 来咯

    沈黛末整个人仿若被雷劈住,愣在原地,赤着脚跑进雪中拉着查芝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说!”

    查芝哀声道:“据逃回来的下人说,二姑母从关内回来,途径泰州时被泰州府尹下令直接拿下,二姑母在带着护卫反抗中被杀。”

    “柯琼。”沈黛末紧捏着拳头,满脸怒容地喊着泰州府尹的名字。

    “丰家知道消息了吗?”沈黛末问道。

    查芝道:“还没,消息传回来后,雷将军第一个带人来通知的您。”

    沈黛末沉默了许久,低敛的眸中既有手下被杀的愤怒,也有对丰荆青死亡的惋惜悔恨。

    “黛娘……”冷山雁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狭长深邃的寒眸里满是对她的关心。

    沈黛末表情黯然低落:“我得去告诉祖母,二姑母过世的消息。”

    跪在雪地里的查芝看出沈黛末此刻的难过,立刻道:“二姑母离世,娘子您太过难过,还是让小的代为通传吧。”

    “不必。”沈黛末无力地摆了摆手,迷乱的风雪衬得她此刻神情憔悴又低落:“二姑母是为我而死,我得亲自去。”

    丰荆青的死讯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泰州府尹竟然会对丰荆青下手。

    冷山雁对沈黛末的悲伤和愤怒感同身受,也明白她现在的无能为力,这一刻,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我同您一起去,先把鞋子穿上吧。”他在沈黛末的面前慢慢蹲下,浓长如瀑布般的长发发梢散在雪地间,修长的指骨轻柔地握住她□□冰凉的脚踝,托着她踩在雪地里的脚,轻轻地拂去她脚上的雪水,温柔的穿上鞋子。

    北境深夜的冬天,凛冽刺骨,大雪在风的裹挟下像沙子一样抽打在马车上。

    沈黛末来到丰家,在丰家祖父母,以及丰荆青夫郎李氏圈着四个年幼的孩子,不安又忐忑的眼神下,愧疚地说出了她过世的消息。

    李氏当即便晕死过去,四个孩子哭成了泪人。

    冷山雁一面护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张罗下人将李氏抬回屋里,请大夫来替他诊治。

    两鬓斑白的丰家祖父捂着嘴,落下一行伤心泪,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模样苍老得不成样子,一把年纪却要体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孩子们的哭声让沈黛末更加愧疚,对丰家祖母磕头:“祖母,二姑母的死在我,我没料想到柯琼会半路截杀,对不起。”

    “大人不必愧疚。”丰家祖母苍老枯瘦的手将沈黛末扶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虽然闪烁着心痛的泪光,但依然强撑着稳重,道:“生在乱世,尔虞我诈朝不保夕乃是常态,我女为主而死,死得其所。”

    沈黛末顿时红了眼眶。

    她虽然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人,可丰荆青不同。

    丰荆青是她在清繁镇起兵时,抛家舍业来支持她的人,这几年的时间,她们一起并肩作战,虽然不是骨肉至亲,可却比沈庆云那种名义上的亲姐情谊更加浓厚。

    这样的人就这样轻率地死在了敌人的手里,她暗自捏紧了拳头,熊熊复仇之火在她的眼中燃起:“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二姑母白死,我一定会为她报仇。二姑母的孩子,往后也是我的孩子,只要我沈黛末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亏待他们。”

    听到沈黛末这样说,丰家祖母握着她肩膀的手用力收紧,沙哑苍老的声音颤抖着,泄露出她隐忍的悲痛:“好,好。”

    离开丰家之后,沈黛末径直去了军营,在营中召见了雷宁、乌美等人。

    “大人,祭酒是为了替您拉军饷才被泰州府尹截杀,她这次带回来的许多东西也都直接被柯琼扣下,但拒逃回来的下人说,祭酒她至死也没有透露那批商人的名单。”丰映棠说道。

    雷宁愤怒地拍着桌案:“杀人劫财,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沈黛末坐在主位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刚才柯琼快马加鞭给我送来的密信,她在信上对我百般道歉,说是祭酒故意隐藏身份过境泰州,被不知情的士兵拦下,造成冲突,这才误杀了她,若是祭酒早早表明身份,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我日她爹,还是我们的错了!”雷宁怒目圆睁。

    “柯琼这样有恃无恐,可见有人指使。”比起雷宁的狂怒,乌美明显冷静许多。

    “对,而且她很明显是带着目的去的,或许就是为了祭酒手里的名单,看来关内已经有人知道祭酒跟商人接触,那人并不想让我们军饷充裕。”丰映棠道。

    “除了师英不会再有别人了。”乌美冷声道:“她送了当吉祥物的端容皇子,就是个幌子,只想维持短暂和平,却并不想让大人发展壮大,时刻有眼线提防着您。最好永远留在北境,震慑关外异族,永不入关。”

    沈黛末一声嗤笑,她这一路走来,可不是为了偏安一隅。

    她起身来到沙盘前,眸光在沙盘上来回逡巡,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深沉。

    丰荆青虽死,但手下冒死将商人名单带了回来,师英一直觊觎的东西,依然掌握在她的手中,就大局而言,她并没有多少损失。

    “密切留意泰州动向,冬雪消融之日,我要提着柯琼首级祭拜姑母。”沈黛末周身裹挟着冷冷的气压,沉声说道。

    “是。”众人听到此话,都明白等冬天一过,必然有一场硬仗要打。

    因此乌美、雷宁等一众将领更加勤奋操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城,沈黛末军队如此频繁的操练军队,消息很快就被细作传到了泰州城,府尹柯琼得知后,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认真了解过让沈黛末一战成名的寒山之战,知道善于守城的将领,自然也对攻城之术了若指掌,泰州城也是座不亚于塘州的坚固城池。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个冬天过去,城内粮草不够,只要粮草足够,她根本不需要应战,就能让沈黛末兵马疲惫,无功而返。

    因此,她命人去洪州让师英在春日来临之前,尽快拨足够的粮草给她。

    师英此时的日子也不好过,群狼环伺之下,各地大大小小的起义如同家常便饭。

    师英要平各地的叛乱,就得给当地士族好处,不然指挥不动这些人,可越施加好处,当地士族对百姓的压榨也就越深,造反起义就越多,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不但叛乱不止,反而让这些造反的人积累了经验,间接制造出不少地方小头目,与之对抗。

    这些人和各地虎视眈眈的节度使们让师英愁得焦头烂额,终于也体会了一把曾经楚绪过的群狼环伺的日子。

    但即便师英如今将重心转移到中原平叛上,却依旧不忘提防一生之敌沈黛末。

    从距离泰州最近的富饶之地长河拨了许多粮草给她,并在信中一再叮嘱,一定要拴住沈黛末,她手里养了上万精骑,一旦过关南下,必成大患。

    *

    七日之后,春节前夕。

    沈黛末终于忙里偷闲,能回家休息两日。

    再次之前,她已经快十天没有回家,与雷宁乌美等人同吃同住,研究地形,商讨攻打泰州城的策略。

    冷山雁知道她心里憋着一股怒气,所以即便思念沈黛末,也没有打扰她工作,只是偶尔派白茶去给她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冬衣。

    如今沈黛末终于回到熟悉的家中,一进府门,喜庆热闹的红色就扑面而来。

    府里的下人们都穿着新鲜亮眼的桃红柳绿色衣裳,府门前换上了寓意和美的对联,空气中偶尔传来爆竹的硝烟味,游廊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红灯笼,灯笼下缀着一缕缕金色的流苏,就连花园里堆雪的树枝上都用一条条红色小布条系上,小布条的尾端还缀着金色的铃铛,寒风刮过,吹起轻盈的布条,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树枝上的雪被震动扑簌簌地落下。

    落在树下堆着的憨态可掬的雪人上,这些圆头圆脑的雪人,有些戴着斗笠蓑衣,有些则系上了红围巾,打纷乱如烟的大雪中,仿佛有了灵魂般,生动可爱。

    整个府里布置明明跟从前一样,但在细节处却处处洋溢着细小的温馨和可爱的巧思,这让才从冷冰冰的军营里回来的沈黛末有些恍惚。

    “这是?”沈黛末惊讶道。

    “这是我布置的,喜欢吗?”孟燕回穿着厚厚的袄子,半个身子撑在走廊扶手外看着她。

    他骄傲地微微抬起下巴,轮廓精致的下颌线和微微勾起的唇畔笑容肆意,额前碎发被微微寒风拂过,露出缀着紫水晶的抹额,白皙的脸颊因为寒冷而泛起如蜜桃果肉般的微红。

    沈黛末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嗯,喜欢,很不错。”

    孟燕回单手撑着走廊扶手,直接翻身跳到了她的面前,亮晶晶的眸子紫得发黑,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瞧。

    沈黛末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看了看自己,问道:“怎么了?”

    第178章 二更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些瘦了。”孟燕回歪了歪头,轻薄白雪的雪花落在他的紫水晶抹额上,像极了一块饱裹糖霜的葡萄味软糖,叫人想咬一口。

    “是吗?那我趁着过年可得多吃点。”沈黛末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边走一边说。

    孟燕回快步追了上来,脖子上的金项圈发出清泠泠的脆生,嘴角的笑容让他整个人肆意无拘:“你是该多吃点了,冷山雁这些日子都吃胖了。”

    “是吗?”听到孟燕回这样说,沈黛末眸中笑意柔和:“看来他不害喜了,这是好事。”

    孟燕回没想到沈黛末听到冷山雁长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不是嫌弃,而是想着冷山雁不害喜了。

    怪不得姐姐在王府总是跟他念叨说沈黛末是个良人,这样一瞧确实不错。

    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孕期因为身材走样变形,妻主在外面偷腥,夫郎生孩子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之后,不但得不到妻主的温柔以待,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小侍也怀孕的精神刺激。

    可惜再好也跟他无关。孟燕回低头默默想着。

    “这阵子多亏你了,如果没有你再,雁郎他就得挺着大肚子管理内宅,等雁郎生产完之后,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给。”沈黛末忽然说道。

    “真的?”孟燕回紫葡萄似的眼睛一亮。

    沈黛末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孟燕回开心一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我可不想吃亏。”

    “随你。”沈黛末笑着摆了摆手,往主屋走去。

    不同于府院里热闹但稍显孩子气的布置,主屋过年装潢明显是雁子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弄的,朱红洒金的帘子,群青浓蓝绣着瑰丽蝴蝶的地毯上随意散着几个软黄缎面鹅绒枕头,乌木桌子椅子以及地毯的边缘处,都摆着几个小灯。

    小灯是用琥珀色的小杯子做成的,一点燃里面的蜡烛,暖黄的光芒就从琥珀色的玻璃里透了出来,颗颗点点如繁星汇聚,折射在墙壁五彩斑斓的玻璃上,好似掉进了珠光绮丽的幻梦里。

    沈黛末满眼惊艳,这简直就像个梦幻小窝。

    “娘子回来啦。”白茶站在门口,笑着对她行礼。

    沈黛末收回惊艳的目光,走进离间,冷山雁正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他如今身子重了,肚子也明显了许多,像衣服里藏着个哈密瓜。

    “慢点。”沈黛末小跑着过去搀扶住他,温声道:“不用这么麻烦,你坐着就行。”

    冷山雁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锦衣,上面印漂亮精美的暗纹,长发用一根木簪子束起,眉眼间的冷厉悉数褪去,白皙的肌肤在柔软的墨发衬托下,整个人的气质如同月光浸透的寒水,沉静清冷又带着一丝柔媚的凉凉春意。

    冷山雁软着身子靠在柔软的靠枕上,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眸光中划过一抹心疼:“黛娘,你瘦了许多。”

    沈黛末笑了笑:“孟燕回也这样说,不过这两天可以休息会儿,一过年大鱼大肉地体重自然就涨回来了。”

    沈黛末说得很轻松,但冷山雁的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他撑着身子对白茶说道:“赶紧去让阿邬给娘子熬一碗雪蛤燕窝来。”

    说罢,冷山雁微皱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修长的双手在沈黛末的身上摸来摸去,声音低沉而细碎。

    “这才几日,腰就比从前瘦了一圈,怕是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吧?我让白茶送给您的点心,应该也没吃多少。我知道的,你一遇上正经事,就非得做完才肯休息吃饭,可是这样不按时吃饭,长久下去是要落下胃病的……得让大夫现在就开些滋补养胃的方子,从现在就开始养着,不然等真落下胃病再去治,你就要吃苦头了……”

    冷山雁垂着眸子,嘴里不断地絮叨着,薄冷的眸子里的担忧之色,就像深山里常年缭绕着的雾气,湿漉漉地弥漫蒸腾着。

    沈黛末静静地注视着冷山雁,任由他对自己上下其手检查身体,眸光如静湖幽潭,水波温柔。

    冷山雁正兀自诉说着心中的担忧,久久听不见回应,突然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刚才喋喋不休的样子,简直跟普通人家粗俗市井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是他这阵子因为怀了女儿之后,就太得意忘形了。世人推崇男子应该娴静贞德,而他竟然违反了‘静’这个字,聒噪地像鸭子一样的男人最是惹女人不喜的。

    “对不起妻主,我太唠叨了。”冷山雁深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因为过于紧张,捏着沈黛末衣衫的手指紧缩着,纤长的脖颈细腻冷白的肌肤都泛起淡淡薄红,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因为他的过于紧张忐忑的心情,而微微收缩,传来一丝隐痛。

    “没事,不用说对不起。”

    头顶传来沈黛末的低笑声,轻柔的声线暂时让冷山雁忐忑不安的心情稍微缓了一些,可忽然他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将他的脸捧起来,借着他对上了沈黛末温柔地快要溢出水的眸子。

    “我喜欢你唠叨,这样真好。”沈黛末浅笑着,将冷山雁轻轻地拥入怀中,唇瓣亲吻着他的发丝,柔软的青丝,仿佛吻过夏日清凉的水。

    冷山雁淡睫轻颤,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狭长自带冷厉的眼睛眸光中仿佛有沉静的水波在流淌,泛起无限的暖意和湿润。

    明明已经同床共枕多年,明明他已经习惯了沈黛末过于出挑漂亮的容貌,但看着她的笑容,冷山雁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怦然心动,生涩地像从前未经人事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膝盖撑着地毯微微起身,在沈黛末轮廓精巧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大着胆子像某些泼辣的夫郎那样要求妻主:“那妻主要听我的话,按时喝药。”

    沈黛末无奈地挑了挑眉,失笑道:“好。”

    “以后我让白茶送给你的点心,你要带着放在手边,就算忙,只要有空就在嘴里塞一口。”冷山雁在沈黛末宠溺的笑容里放肆起来。

    “好。不过你做得糖果,有时候太硬了,硌牙。”

    冷山雁想也不想就道:“那我下次做软的,您要记得吃。”

    “你还怀着孕呢,不休息的吗?”

    冷山雁不依不饶地勾着她的脖子,将重量都放在她身上:“我不管,我和宝宝喜欢做给你吃。”

    “哎哟、”沈黛末弯着腰,小心地护着冷山雁的肚子,慢慢跟他滚到了地毯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好。”

    白茶一进屋里,看到的就是沈黛末和冷山雁两个人笑成一团的样子。

    他的眼中满是惊奇和羡慕,他陪着冷山雁一路走来,亲眼见证了冷山雁是如何一步步放下杀心,对一颗真心慢慢全放在沈黛末的身上,为了得到沈黛末的爱而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甚至因为怀了一个儿子,而险些自责到精神崩溃。

    沈黛末不在的日子,冷山雁的日子安静地仿佛无声的世界尽头,沉默没有色彩;沈黛末一回来,他眼中的笑意仿佛都要溅了出来。

    ‘娘子真的给了公子很多很多的爱,才会将他养成如今的样子。’白茶感叹着,慢慢走了进去。

    “娘子,雪蛤燕窝已经炖好了。”他端着一个白瓷小盅道。

    “给我吧。”沈黛末伸手端了过来,问向冷山雁:“你也吃?”

    冷山雁抚着肚子,一边拔下木簪子重新挽起凌乱地发髻,一边笑着说:“自从怀了孩子,经常吃这些,您不用管我,快吃吧。”

    沈黛末吃了几口,其实她不太爱吃燕窝,偏阿邬炖的这一盅用料特别扎实,满满的一大碗。

    吃了一大半,她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想吃了,全是甜味,吃多了腻。”

    冷山雁见沈黛末却是不想吃了,也不逼她,而是自顾自地拿起小白盅,一勺一勺地慢悠悠地吃着,动作比平时还慢还轻。

    “早知道你要吃,刚才就该分你一半。”沈黛末靠在他身旁说道。

    冷山雁捏着小瓷勺的手微紧,耳根莫名有些红,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品尝着她吃剩的燕窝,任柔嫩滑腻的燕窝滑过舌尖,吻过喉咙,流进他的肚子里。

    “大后天就要过年了,按照北境习俗,过年之前是要祭神的,妻主想好怎么祭拜了吗?”吃完燕窝后,冷山雁擦了擦嘴角,问道。

    沈黛末躺在地毯上,枕着鹅绒枕,道:“塘州城有许多不同的族人,各族的神都不一样,但管他的,我都祭拜,谁也不冷落。”

    冷山雁垂眸沉思了片刻,问道:“那这次祭神是我陪您去吗?”

    北境祭神,历来都是城主夫妇一同祭拜,冷山雁作为正室跟随沈黛末去祭神是理所应当。

    但最近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说他怀着身孕不宜祭神,而沈黛末院里的端容皇子虽然是侧室,但身份尊贵,由他代为祭神,倒也合适。

    第179章 三更

    沈黛末侧眸看着他,道:“自然是你,不过祭神的流程太繁琐了,我怕累着你,正想着要不就我去一个人吧,反正也差不多,意思到了就行。”

    冷山雁立刻说道:“我不累,祭神是件大事,我必得陪您去。”

    “可你、”沈黛末有些犹豫,她不想拿冷山雁的身子开玩笑。

    “黛娘,我虽然怀了孕,但没有那么娇贵,普通人家的男子怀了孕还一样要下地干活,更何况孩子已经安稳过了前三个月,胎位已稳没问题的,而且……”

    冷山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托起沈黛末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而且什么?”沈黛末好奇道。

    冷山雁修长有力的指骨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寒狭的眸子凛冽似刀,声音却温柔地不像话:“前日,二姑父李氏来看我,他跟我说外面最近都在传,端容皇子身份尊贵,应该让他陪您去祭神。”

    沈黛末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不耐道:“又搞事情。”

    “黛娘别生气。”冷山雁低沉柔和的声音劝慰道:“外面这么传自有道理,我如今怀着身孕,听说祭神忌讳这个。”

    “但端容皇子对待下人十分仁厚,好名声已经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了,所以才举荐他去吧。”

    沈黛末冷哼了一声:“内宅私密,怎么可能这么快连府外头的人都知道了?瞎搞这个营销。”

    “营销?”冷山雁疑惑不解。

    “就是噱头,给自己博好名声,沽名钓誉。”沈黛末抿了抿唇,火一下涌了上来。

    “反正我不相信什么神会忌讳孕育着新生命的父亲,不过是有些人找些莫须有的借口,暗里支持楚艳章,排挤你和丰氏。如果你没资格去祭神,那别的男人更没有,这次祭神还是你同我去,我会尽量把可以省去的流程简化些,让你少受些苦。”

    冷山雁垂眸淡淡一笑,咬着她的指尖亲吻:“能跟您一起去祭神,我很开心,一点都觉得苦,而且我也想让神给孩子赐福。”

    沈黛末笑了笑:“好。”

    沈黛末这边才定下冷山雁陪同一起去祭神,果然很快就有人来找她提议让楚艳章代替,这些人都是塘州城内从前的旧官僚士族,她们支持楚艳章,归根究底还是向着皇室。

    从前沈黛末为了□□,对她们的小伎俩并不深究,但如今也该收拾整顿了。

    她强硬地杜绝了这些人的提议,执意让冷山雁陪同祭神。

    祭神日当天,沈黛末穿得极为隆重正式,挽起发髻,乌发浓鬓两边斜插着两只长流苏鎏金发簪,行走间摇曳生姿。

    不过女子的装扮再怎么复杂也复杂不过男子,沈黛末在自己穿戴好了之后,就一直坐在外间等着,许久后冷山雁才缓缓撩开帘幔走了出来,沈黛末微微睁大了眼睛。

    繁缛华丽的衣饰层层叠叠,单是一层衣服上的刺绣织金就美得迷人眼,腰侧系着的组玉佩更是用了十几个小玉佩组成,但这些还不是沈黛末吃惊的。

    这些衣裳虽然华丽异常,但形制宽袍大袖与中原无异,可衣服上面的纹样明显是西域常见的款式,而冷山雁浓墨般的长发并未用发簪束起,而是顶着黄金花冠,这花冠是沈黛末之前打柔然人时,抢来的一顶皇子的桂冠,造型简单并不繁复,但却带着浓郁的异族风情,更烘托出冷山雁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立体而美艳的五官戴着这样一顶黄金花冠,真仿若一位从西域帝国来的王子。

    “妻主……雁今日的装扮可好?”冷山雁微微垂着眸,薄光冷艳。

    沈黛末惊艳回神,连连点头:“好,特别好,不过你怎么想到穿这一身。”

    冷山雁敛眸垂首,温顺沉静:“妻主不是说这次祭神就祭各族之神?城内柔然人、高车人等异族人众多,您的军队里也有异族士兵和将领,虽然还是以中原人为主,但我穿着一身,虽然只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但那些异族人或许就不会觉得您不重视她们。”

    “雁子我爱死你了。”沈黛末抱着他猛亲了一口。

    冷山雁红着脸,眸光有些许羞涩:“我身份卑微,贪官之子的名声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掉了,根本比不上端容皇子尊贵,因此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处为您分忧了。”

    “你哪里比不上他?你样样都比他好,雁子你这一波简直在大气层啊!真不愧是我男人!”沈黛末毫不掩饰的夸赞道。

    沈黛末军队里确实有很多外族人,但沈黛末一直一视同仁,论功行赏,尤其在之前出了柔然内奸檀律跋之后,城内的柔然人一直惶恐不安,生怕沈黛末对她们实行连坐,但沈黛末对她们依旧如常,这才让这些人放心来为她卖命。

    如今冷山雁穿着带着异族风情的服饰,虽然看不出究竟是哪一族的,但是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城主夫妇之一穿着这样的服饰,就足以对这些异族人的重视,促进各异族与中原的融合。

    果然当沈黛末搀扶着冷山雁走下马车,来到祭神的神坛前,前来参拜的百姓以及维护治安的异族将领们,见到冷山雁的装束后都明显失神了一下,然后眼睛里的光芒明显比刚才更加热切。

    自此,冷山雁在塘州城内百姓的眼里,不仅是沈黛末的正室夫郎,更是代表着沈黛末态度的政治风向标,夫妻一体同心,与那些以色侍人的侧室大不相同。

    祭神仪式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沈黛末担心冷山雁太过疲惫,专程让查芝护送他回去,而沈黛末则留下来应酬。

    白茶替冷山雁脱下一层又一层的衣裳,笑着说道:“公子,您今日可出了大风头了,如今就城内许多百姓都在夸您,说您贤德,是娘子的好内助。”

    “如今您既有子嗣傍身,又有娘子的宠爱,风评更是极好,那个端容皇子就算出身在高贵又如何?他拿什么跟您争啊。”

    冷山雁无声地勾了勾唇,揉着酸痛的肩颈,淡声问道:“锦宁阁如今怎么样了?”

    白茶憋笑道:“今儿一整天就没见他出来过,估计又在里面生闷气吧,想越俎代庖抢您的位置,非但没抢成,还眼看着您大出风头,将他的风采全都盖了过去,如今大家都快忘了沈府里还住着一位太祖皇帝的皇子呢。”

    冷山雁优哉游哉地靠着软椅,唇角弧度漫不经心。

    就在这时,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孟侧君今日骑马,马蹄在雪地上打滑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冷山雁刚刚坐下,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神情严肃,撑着肚子站起来厉声问道:“孟侧君如何了?”下人道:“已经去请大夫了,但是小的无意间瞥了一眼,孟侧君的断骨扭曲,而且已经把皮肉都戳破了,像是……像是断了!”

    “走,去霞光楼。”冷山雁沉声吩咐道。

    白茶立马给他披上披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冷山雁,同时让下人去清理院子里的积雪:“都仔细着点,孟侧君就是因为雪才摔伤的,要是郎君也伤了,动了胎气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孟燕回不是头一回冬日骑马了,从前也没见他出过这种事,让查芝立刻把马匹以及他骑马的地方封锁起来,好好调查,另外……去通知妻主。”冷山雁一边走一边嘱咐。

    “是。”白茶应道。

    沈黛末刚从酒楼里出来,就听到查芝禀告她孟燕回坠马的消息,立刻往家赶,到了霞光楼,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孟燕回压抑痛苦的惨叫声,光是听着都叫人毛骨悚然。

    “大夫,他怎么样了?”沈黛末急匆匆跑进来,正好看见大夫走出来,她连忙问道。

    大夫摇摇头:“郎君是小腿胫骨断裂,伤情有些严重,老身已经尽力接骨,但恢复情况如何还要看郎君自己的身体。”

    “那他的腿还能恢复如常吗?”沈黛末追问。

    大夫有些迟疑道:“怕是有些困难。”

    沈黛末一听连大夫都不敢保证,可见孟燕回的伤势真的十分严重了,她的心情顿时沉重到谷底。

    “也就是说他以后有可能成为瘸子跛子?”

    大夫叹息道:“也未必,郎君还年轻,若是好好调养,再请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或许还有希望。”

    “沈黛末是你在外面吗?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听,告诉我!告诉我!”屋内传来孟燕回痛苦的叫喊声。

    沈黛末推门而入,看见的是孟燕回苍白的脸颊,紫色的眸子泪光颤抖着望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沈黛末无言以对。

    孟燕回苍白的纯白哆嗦着,苦笑了一下,眼里仅存的光芒顷刻破碎,仿佛瞬间认清了现实,绝望地闭上了眼,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在沉闷的棉絮里发出一声痛苦的绝叫。

    第180章 雁子的真面目

    沈黛末默默坐在床边,听着他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颤抖地哭声在被窝里起起伏伏,他的左小腿上帮着固定伤势的木板,床角的小盆里堆着一层又一层渗血的纱布,可见伤情有多严重。

    许久,被子里的哭声渐渐弱了些,孟燕回痛彻心扉的哭声,渐渐变成无力沙哑的啜泣。

    沈黛末这时才伸手拍了拍被褥,温柔地安慰道:“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一定会治好你。”

    哭声在霎那间静止。

    一双漂亮修长指腹略带薄茧的手从被褥里伸了出来,紧紧地攥着被子,指尖被被子里闷热的湿气蒸得微红,被子微微往下拉,露出孟燕回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湿黏地粘额头上,随即是一双被泪水浸泡红肿的眼睛,紫眸在朦胧的泪光中仿佛笼罩了一层层朦胧光雾,雾光带着潮湿的水汽,脆弱地看向她。

    “……真的?可是大夫说我伤的很重……可能这辈子都会是个瘸子、跛子、”孟燕回嗓音沙哑地诉说着,说话间数颗泪水从他的眼角滚落,洇湿了枕头。

    沈黛末心情复杂,好端端的一个人,明明她走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这才一天的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大夫不是也没把话说死了吗?我军中常有士兵因为打仗重伤,都被军医治好了,她们最擅长医治这种骨伤,我让她们来给你诊治,再用最好的药物给你治疗,再加上你现在还年轻才十几岁,伤口恢复比一般人快,一定还会有转机。”

    沈黛末温声为他的腿伤做最细致的计划考虑,让孟燕回已经丧失希望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你……你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嫌我累赘吗?”他吸了吸微红的鼻子,眼眶中湿润的泪花在紫眸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梦幻清透的淡紫色,像极了盛夏时节里落满了紫阳花的清凉池水。

    沈黛末低头淡笑着,眸光如水:“怎么会,你别想太多了,往后安心养伤就好。”

    别说是人,就算是沈阿福摔断了腿,她也不会不管的。

    孟燕回泪光一颤,向来傲气骄矜的他,在此刻忽然觉得鼻尖一酸,委屈地出了声:“谢谢你。”

    沈黛末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轻声细语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

    她还在愁怎么跟孟灵徽解释呢,毕竟她可是把孟燕回全手全脚地送给自己,如今却断了一条腿。

    一个单纯的坠马理由,似乎很难让机敏又多思的孟灵徽相信,而且孟燕回这次坠马确实有些可疑,连她都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更何况孟灵徽呢。

    站在孟灵徽的角度看,自己的弟弟自小擅长骑马,怎么可能在马背上吃了亏?必然是被人算计,那么她很有可能怀疑沈黛末后宅里的其他两个男人,冷山雁和楚艳章。

    沈黛末自然是相信冷山雁不会做这种事,但楚艳章……

    “你这次骑马,可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沈黛末问道。

    “异、常?没、没有。”孟燕回刚才哭得太猛了,以至于现在停下来会不自觉的抽噎。

    “你骑的是什么马?”沈黛末又问。

    “绯雪。”

    绯雪,是沈黛末退役下来的战马,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因为经历过沙场,所以情绪十分稳定,不会像一般的马匹那样受惊失控发狂,算是个性极为稳重的马了。

    这样的良驹,怎么可能将孟燕回从马背上摔下来。

    “查芝跟我说,是绯雪马蹄打滑才将你摔下来的?你没有事先清雪?”

    “我清了、院子里没有雪。”孟燕回解释道。

    沈府很大,所以有些院子空置,孟燕回干脆就空出来,在上面铺满了柔软的沙土,专门用做府内骑马,也有专门的下人负责打扫。

    他这次去骑绯雪时,院子里的雪早就如往常一样被下人清扫干净,雪都堆积在墙角,院子内只有沙土而无其他。

    “那就怪了,既然是沙土铺地,绯雪怎么可能打滑失控?”沈黛末喃喃道。

    “妻主。”冷山雁在白茶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沈黛末看着他挺着肚子,肩膀上还有落雪,一副着急赶回来的样子,忙起身抚着他坐下,担忧道:“怎么走得这么急?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孟侧君骑马的地方看了。”冷山雁道。

    他知道孟燕回坠马不是意外,而且瞬间就意识到可能是楚艳章下的黑手。

    孟燕回受伤,沈黛末不好跟孟灵徽交代,毕竟这可是她唯一的血亲,即便是同盟,也不能再沈黛末起事的关键时刻,让她们之间产生隔阂,所以急忙去孟燕回坠马的院子里亲自查看,试图找出楚艳章谋害孟燕回的证据。

    这样既能帮沈黛末解决麻烦,又能将楚艳章彻底置于死地。

    果然,他去转了一圈之后,便发现了线索。

    “妻主,骑马场的沙土有一处被人泼了凉水,这些凉水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被冻住,湿滑无比,再在上铺了一层浅浅的干沙,看似与正常的沙土无异,但只要有人骑马经过,马蹄叫表面的沙土卷起,就会露出下面湿滑的冻层,导致马蹄打滑,致使孟侧君受伤。”

    “什么?!”孟燕回沙哑着嗓子震惊无比,他瞪大了眼睛,微微一转,眼中便瞬间迸出一股恨意,像是锁定了凶手。“楚艳章!一定是他!是他在报复我!他害得断腿,我要杀了他!”

    孟燕回厉声喊道,恨不得现在就爬下床一刀将楚艳章捅死。

    沈黛末微微凝眉,且不论孟燕回之前拿着马鞭闯锦宁阁跟楚艳章闹过一场,单论孟燕回出事,就属楚艳章嫌疑最大。

    “把楚艳章叫来。”沈黛末冷声道。

    没一会儿,楚艳章就来了,还带着他的靠山席氏。

    他先是环顾了一圈,向沈黛末微微屈膝行礼,仪态规矩婉顺,随即他的目光才看向躺在床上恨不得活撕了他的孟燕回,有些惊讶地问道:“娘子,孟侧君这是怎么了?”

    冷山雁没有回答楚艳章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端容皇子,这些日子你可去过骑马场?”

    楚艳章微微摇头,漆黑纯粹的眸光里带着些许疑惑,轻声问道:“雁郎君为何这样问?”

    冷山雁勾了勾唇,唇角讥诮:“你没去过?撒谎!有人曾见你去过骑马场,你为何隐瞒?居心何在?”

    不等楚艳章开口解释,突然一个瓷碗就朝他的脸上狠狠砸去。

    “贱人!”孟燕回艰难的撑着床栏,苍白的嘴唇咬牙切齿:“都是因为你在骑马场的沙土上做了手脚,才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该死!”

    瓷碗结实地砸在楚艳章的额头,楚艳章惊慌地跌坐在地上,他捂着被砸的额头,清澈的眼眸中尽是惊慌儿无措。

    “娘子,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这种事!孟郎君此前确实对我无礼,可我从未想过要报复回去,我只想和您在一起,一家人过平淡的日子,我怎么会做出这样歹毒的事呢?”他不顾仪态的来到沈黛末的脚边,拉着她的裙摆,仰头哀戚的看着她。

    “是啊。”席氏也开口为他说话。

    冷山雁狭眸微微一紧,眸光如寒光凛凛的钉子,恶狠狠地钉在楚艳章拉扯沈黛末裙裾的手上。

    他起身走过去,一把扯开楚艳章不安分的手,鄙夷道:“你口口声声说没做过,那仆人看见你去骑马场,你又作何解释?”

    楚艳章道:“我是去过骑马场,可那因为我和父亲聊天时无意间提起了孟郎君,父亲感叹孟郎君善骑马,而他却连骑马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了圆父亲这个梦,我这才带父亲过去看看,父亲可以为我作证啊。”

    席氏连忙点头:“对,我能给艳章作证。”

    冷山雁垂下眼眸,冷漠地看着装可怜无辜的楚艳章,忍不住冷笑道:“端容皇子可真会找挡箭牌,以为扯出父亲的大旗,就没人敢治你的罪?父亲和你都不会骑马,骑马场里空空荡荡,就算是一时好奇想去看看,转一圈便也就出来了,可你们一人硬是在里面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你作何解释?”

    “雁郎君好生奇怪,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却硬是要给我定罪,说我是谋害孟郎君的凶手,怎么,我跟父亲在骑马场里聊聊天,多逗留一刻都成了罪了?如果就凭这一点,断定我是谋害孟郎君,那父亲难道是我的帮凶不成?”楚艳章忽然一笑,眼里分明没了方才跪在沈黛末求饶的委屈柔弱模样,过分浓黑的眸子里像瞬间涌起阴湿的黑雾。

    “定是你找机会支开父亲,然后暗地里对马场沙土做手脚,贱人!你害死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还不够,还想害死我!你这个毒夫!”孟燕回怒道。

    “毒夫?”楚艳章施施然站了起来,眸中似乎含着终于得逞的笑意。

    终于,终于有人把这件事抖出来了。

    楚艳章得意的笑着,在冷山雁骤然警惕的目光中,不急不缓道:“毒夫这个名号,我可担不起,雁郎君比我更合适不是吗?逼迫甘家人杀死甘氏的人是你;精通药理,害得阮鱼毁容的人是你;害死师苍静的人更是你。你杀人于无形,手上沾满鲜血,如今我和孟郎君之间剑拔弩张,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吗?你稳坐钓鱼台养胎,却算计我们两个侧室撕咬得你死我活,论阴邪恶毒谁比得上你冷山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