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二章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薛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这个时候了,你——”他正要习惯性地说出指责薛母的话,却发现自己被薛母的姐姐瞪着, 赶紧收回了话音。

    “妹妹, 你看……之,之之他都答应给你输血了, 你怎么现在又不乐意了呢?”薛母的姐姐则一脸柔和,靠近薛母的床前,为她顺气,轻声问她, “你要是心疼之之, 就赶紧好起来,之之他都那么大的人了,300cc的血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的。”

    薛母却摆了摆手,吃力地深吸一口气, 而后用因为病痛而浑浊的眼睛看向薛付之。

    薛付之心中又是一阵暖流, 也跟着眼神柔软地与薛母对视。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没有薛母的宠爱,没有薛家, 他很难再次在娱乐圈立足。

    他想起了薛母曾经为他摆平的一切, 也想起了他在傅氏私人病院里的时候, 薛母是怎样照顾自己的。

    依赖, 依附,亲情, 许多情感关系掺杂之下, 薛付之甚至有些为薛母拒绝了他的主动献血而开心。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薛母总归还是爱他的,是不舍得让他吃苦的。

    说到底, 薛付之想要献血,也只是嘴上说说,刚才薛父让医生带他去献血的时候,他还有点害怕,毕竟他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些。

    薛母一定也是因为心疼他,才不让他献血的。

    这种情况之下,薛父也认为是薛母临场改变了主意,可活生生的捐献者在眼前,他实在是不想再东奔西走打电话找人了,便也上前跟着薛母姐姐一起劝道:“你姐姐说得对啊,之之再怎么说,也是个二十三四岁的成年人了,只要身体健康,献个300cc也没有什么的——大不了我现在就通知保姆,让她熬点补汤带过来,你们娘儿俩都一起补补。”

    “是啊,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是再怎么宠着你儿子,也得心疼心疼自己吧。”

    然而,薛母却还是固执地摆了摆手。

    尽管没有生命危险,可长达三个小时的抢救根本不是一个晚上的休息就能够恢复如初的,她明明已经贫血和脱力到动一动都困难了,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调动全身的肌肉去发音,可她还是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她不想让薛付之为自己献血。

    傅栖眠慢悠悠地踱步到病房的时候,薛母的姐姐正急得团团转。

    可是薛母又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使得她又不敢大声说些什么,生怕没有听见薛母的话。

    “我……不要他的血……”最终,薛母像是下定了决心,挪开了落在薛付之身上的目光,偏过脑袋,不去看任何人,“你们,让他走……我也不想再看见他……”

    这一番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安静了,包括薛付之。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刚刚都想错了。

    “你、你说什么……”薛母的姐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她的眼里,薛付之简直就是自己妹妹的命|根子,薛母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薛付之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走到哪里都护着。

    可是现在,也是这个把薛付之捧在手心上的人说,她不想要再看见薛付之了。

    这是换了谁都会觉得奇怪的。

    显然,薛付之也不例外。

    他那双从进病房就开始柔和似水的眼睛,在薛母说出这些话后,瞬间变得困惑和无措,

    诚然,他会因为薛母不让他献血而沾沾自喜,可那是在他以为是薛母心疼自己的情况下的。

    现在薛母说,不想要再看见他了——这还算是心疼吗?

    “你是不是傻呀,这可是你儿子……”薛母的姐姐最先反应过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薛母需要输血,她自然是想要第一时间劝薛母接受薛付之的献血的,“你不是最喜欢之……”

    “他不是。”薛母无力地摇了摇头,一滴眼泪因为她的动作而从眼角滑落到太阳穴,沾湿了头发,“他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他这样的儿子。”

    “从他刚才跑出去的时候开始,我的儿子就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自私、冷漠又胆小的恶魔。”

    闻言,薛付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说着说着,薛母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着力气似乎都变大了一点,口齿都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我以为,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能换来一个好儿子,即便他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想我义无反顾地爱他一样,也义无反顾地认我做母亲。”

    “可是直到刚才我才明白,我想错了,这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薛母的嘴巴一张一合,嘴唇干燥,护士想要用葡萄糖水给她擦擦嘴唇,却被她避开了,继续说,“既然他不愿意认我这个母亲,那我也没有必要再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不是吗?”

    “所以,哪怕我因为没有血,死了,我都不要他的血——我觉得恶心。”

    “……我知道了。”薛母的姐姐安静地听完所有话,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起身。

    她的妹妹,她再了解不过,虽然人优柔寡断了些,但在面对薛付之的事情上,薛母是绝对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来到薛付之的跟前,她朝着门外,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刚才我妹妹说的话,你耳朵如果功能正常的话,想必也是听到了的——所以,请离开这里吧,再也不要让我妹妹看见你了。”

    薛付之颤抖了两下,脚步虚浮,想走,可是又有什么东西仿佛要留住他。

    “我……我没有不想要献血,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回来,是真的想要给你|妈妈,不,给我妹妹献血,还是因为发现没了薛家你什么也不是,所以来给自己找台阶下了?”薛母的姐姐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作为在场最年长的人,也作为最了解人性最了解薛母的人,薛母姐姐根本就不难看出薛付之打得什么主意。

    她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戳破,只是因为她还需要薛付之来给自己的妹妹输血。

    可是现在,薛母已经明确拒绝了薛付之的捐献,并且决心要跟薛付之撇清关系,她便也没有必要再顾及薛付之这种人的面子了。

    她恨不得薛付之快点走,快点走了,也防止薛母一时心软,又舍不得薛付之。

    “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应该在我妹妹将你抱回家的时候,就想办法把你送进孤儿院,而不是由着她收养你了。”作为继承了薛母娘家国外产业的女强人,薛母的姐姐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所以,趁着现在还没有闹到撕破脸的难看程度,我作为长辈劝你赶紧识相离开。”

    这下,薛付之是真的慌了。

    如果说江焕诚的冷漠和经纪人的落网让他不知所措的话,薛母明面上的拒绝,便是彻底叫他走投无路了。

    以前无论怎么样,都有薛母来给他兜底,可是现在,薛母也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

    薛母怎么会拒绝他呢?又怎么会再也不想要见到他呢?

    下意识地,薛付之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我、我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想要给妈妈献血,我……我当然是永远都向着妈妈……”

    “够了。”薛母的嗓音已经近乎沙哑,却仍然坚持打断了薛付之,“看在养育一场的份上,我不想跟你吵架,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如果你想要狡辩,那么我也想问问你——那天综艺结束的时候,你说只想回家休息,是因为你想要跟我回家,还是因为你的江焕诚拒绝了跟你吃晚饭?”

    这个问题就像是薛母心中的一根刺,随着昨天晚上的一口浊血,也跟着被吐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等着薛付之和薛母去面对。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薛付之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母自嘲地笑了笑。

    她从鼻子中哼出一口断断续续的气,身心俱疲:“你看,你都回答不上来,又怎么能让我相信,你是在乎我这个妈妈的呢?”

    “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没能跟喜欢的人好好吃饭,你终究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早该想到,你终有一天会跟我生分的——咳、咳咳……”

    “行了,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薛母一咳嗽,她的姐姐就心疼得不行,赶紧上前抱住她,“我会把他赶走的,你别再透支自己的力气了。”

    然而薛付之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是难以接受薛母对自己深深失望这个事实,还是因为发现自己从此真的孤立无援而感到恐慌。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薛付之对薛母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以前的薛付之毫无负担地享受了太多来自薛母无条件的偏爱,所以他觉得习以为常了——现在,因为薛母和薛家的抽离,导致他难以再维续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地位,这时候他才明白,薛母和薛家以前对自己有多好,自己应该知道感恩。

    可是,这样迟来的亲情和感恩,跟吃屎回味有什么区别.

    薛付之或许会自我感动,可是已经被深深伤害过一遍的薛母,并不会觉得感动。

    就如同他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廉价拯救欲一样,薛付之现在也还是只会自己触动自己。

    只不过现在,已经不会有人跟着在他后面附和了。

    薛父看着这样的场面,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当然是只爱自己的,完全不能理解薛母此刻都已经这样了,究竟还要矫情什么。

    但是在薛母的姐姐面前,他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变相且不合时宜地继续劝说这两个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人:“可是,现在急用血,你现在拒绝了,我们又要重新找志愿者……”

    “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妹妹忍着恶心,去接受一个白眼狼的血吗?”薛母姐姐一个眼刀狠狠剜向了薛父。

    被戳穿了算盘的薛父见状,只能悻悻闭嘴,还不忘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

    “其实,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病房门口,传来了傅栖眠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众人都循声看去,身形颀长的青年云淡风轻地倚在病房的门框上,一双狐狸眼不喜不悲地望向病房那一头的窗外。

    见所有人都看他,傅栖眠挑了挑眉,轻松的样子,仿佛丝毫不知道他刚才的那句话对病房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意味着什么一般。

    他友好地笑了笑:“抱歉,是我不请自来——不过我刚才看见了薛阿姨的检查报告,我们的血型是一样的,我最近也刚体检过,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健康,或许是个不错的血源?”

    很快,薛母的姐姐就反应过来时怎么一回事,松开薛母的手,奔向傅栖眠:“——小傅少爷,你此话当真?”

    “——当然了,”傅栖眠一脸温和,“我自己是什么血型,我还是很清楚的,反正献血之前还需要血检,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等血检结果出来再说。”

    一听这话,薛母的姐姐自然是根本不会拒绝:“哪里哪里,我们没有不相信小傅少爷的意思……只是你知道的,我们已经找了很久的供血者,现在小傅少爷肯出手相助,我们当然是感激不尽……”

    关于傅栖眠,薛母姐姐是见过几面的,只不过也只是停留在远远看过几眼,然后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一些而已。

    当然,她也知道薛付之和傅栖眠之间的那些事情,先前得知的时候,她还有些纳闷:从她亲眼见过的傅栖眠来看,虽然这个小公子高傲了些,可也不像是会那样无理取闹的人。

    途说来的,根本不可信。现在亲身跟傅栖眠打过交道,又见薛付之这个样子,她才觉得道听途说来的不可行。

    “薛总,您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傅栖眠也知道薛母姐姐的身份,想来她跟傅桓烨也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便直接以“薛总”相称,“不管是作为薛鼓鼓的朋友,还是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300cc的血,身体系统过不了多久就恢复好了。”

    他这话说得,让在场的人都非常舒服。

    ——当然,除了薛付之。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傅栖眠竟然要给薛母献血。

    当他提出要献血的时候,薛母是那么嫌弃和拒绝,薛母的姐姐也毫不留情面;可一旦要献血的人变成了傅栖眠,大家就换了一副态度。

    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外人,而傅栖眠和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而更加让薛付之感到绝望和内心被掏空的是,与家人之间的关系,曾经是他从傅栖眠身上获取优越感的来源。

    而现在,他的家人也不要他了,甚至还当着他的面,选择了傅栖眠。

    他颤抖着,瞳孔震动着,带着一点哀求地看向薛母。

    ——他还心存一点侥幸,认为薛母应该也不会随便接受傅栖眠的血液捐献。

    可是,薛母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接受呢。

    在听见傅栖眠要给自己献血的瞬间,薛母的眼神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竟然还多了几分生气。

    “……好孩子,”薛母眉眼弯弯,十分欣慰的样子,“我就知道,鼓鼓是不会交错朋友的——阿姨就先谢谢你了,好孩子。”

    “阿姨也要跟你道歉,因为你跟……的一些过节,曾经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过你——你要是生阿姨的气,等阿姨病好了,亲自再去该你道歉,好吗?”

    傅栖眠摇了摇头:“薛阿姨,我刚刚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需要道歉。”

    顿时,薛母在病床上,热泪盈眶:“……好,好……要是,我当年能够收养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无疑是将正在坠入深渊的薛付之,又狠狠砸了一截下去。

    “不行!他这样明显就是假惺惺的!你们不能就这么相信他!”只是一瞬间,薛付之整张瘦削的脸就都被浑浊的眼泪布满了,一道一道的泪痕像是狰狞的沟壑,沾在他的皮肤上。

    “就算再假惺惺,也比不过你假吧?”对于薛付之,薛母姐姐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神色冰冷地回过头,给旁边的护工使了个眼色,“至少,我妹妹不会觉得小傅少爷恶心。”

    随后她又看向傅栖眠,眼中带着些歉意:“不好意思啊,小傅少爷,让你看笑话了。”

    面对眼前的闹剧,傅栖眠显得毫不在意,只是礼貌地颔首:“没事。”

    这样波澜不惊的性格,与歇斯底里又任性的薛付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病房里除了薛付之以外的所有人对眼前的小傅少爷多了几分赞赏。

    ——同时,对薛付之也更多了几分厌恶。

    “好了,现在也不需要你献血了,病人也不想要在见到你了,你现在是真的需要走了。”薛母姐姐对着薛付之,下了最后的逐客令,“病人需要休息,希望你不要这个时候还不知好歹。”

    可薛付之又哪里是会主动离开的呢?

    他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又根本不能够阻止医生拿来献血同意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栖眠在所有人赞许的声音和目光之中,签署了这份同意书,而自己却只能像个跳脚的疯子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不停地焚烧着他的神经,烧得他眼前都变成了血糊糊的一片——此刻,他已经是完全在靠着本能嘶吼着,对着那其乐融融的场面发疯。

    不过,就算薛家的人为了面子不想出手把他直接弄走,傅栖眠作为傅家的少爷,也不会就这样看着薛付之在自己家的医院里面发疯。

    这可是傅氏私人病院,里面还有那么多非富即贵的病人,不是薛付之一个人的表演舞台。

    于是,傅栖眠一个眼神示意,病房外面便冲进来了几个护工,将薛付之的嘴巴一捂,带去休息室了。

    傅栖眠在献血同意书上签下最后一笔,将笔帽合上,背对着护工将挣扎的薛付之带走的场景,就像那天在红毯上,面无表情地将陷入疯狂和绝望的薛付之甩在身后一样。

    外面的天终于是完全暗了下来,明明还是中午,却昏沉得很傍晚一样,如同夏天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可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这个状态下,等待着人们的,不知道会不会是今年的第一场暴雪。

    ***

    献血室里,傅栖眠在喝了一杯水后,便插上了抽血针。

    随着血液不断从血管里被抽取到取血袋中,傅栖眠接过了护士递来的第二杯水,面色如常地打开了手机。

    私家侦探那边又有了新进展。

    傅栖眠打开,不由得眉头一皱。

    ——薛付之能够顺利当上薛家养子这件事,果然有蹊跷。

    “傅先生,手要放松。”

    护士轻声提醒了一句,傅栖眠这才发现,自己在翻阅材料的时候,竟然不自觉地绷紧了手臂。

    他松开手,又尽量让自己的眉头舒展一点,才去继续看手机。

    当年,薛母在产检途中受到惊吓而流产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偶然。

    当初看保洁与薛母对峙,傅栖眠就觉得保洁似乎总是有备而来,根本不像是无意弄丢了孩子,而更像是故意把薛付之送到薛家似的。

    而在原本的剧情中,也正是保洁和她的丈夫一手策划了傅桓烨的车祸死亡,结合薛母曾经流产的经过,傅栖眠意识到整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他让私家侦探将调查方向转向了保洁和她丈夫的履历上,发现他的丈夫曾经确实是一名司机,并且在薛家就职。

    薛付之的亲生父亲有很严重的烟瘾,即便洗了澡,身上也会有烟味,更何况薛付之的亲生父亲本身就没有多勤快,经常带着烟味开车。

    普通人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毕竟正常社交距离也不太能闻到,但是当时已经怀孕的薛母对气味非常敏|感,加上烟味本身会对胎儿造成影响——这大概就是薛父会换掉司机的原因。

    不做私人司机之后,薛付之的亲生父亲也没有直接离开薛氏,而是在薛氏底下的车队做了货车司机。

    可货车司机的工作强度高,薪水也没有私人司机那么丰厚,薛付之的亲生父亲又习惯了吃喝玩乐,这点钱根本就不够花。

    更何况,当时就已经在做保洁的薛付之的亲生母亲也已经怀孕,无法再出去工作,又因为又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家里的经济情况就显得更加紧张了。

    在不知道争吵过多少次后,这对奇葩夫妻,在薛付之出生、生活更加困难后,竟然就这样将错误全部都归结在了薛父薛母身上。

    他们认为,就是因为薛父太不近人情,将司机辞退了,所以才导致他们的生活如此捉襟见肘。

    也许又是因为争吵了太多次,他们对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也不再抱有太大期待了。

    ——可是生都已经生下来了,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还没有临盆的薛母身上。

    善良,柔弱,有同理心,又是他们接触过的最有钱的人,简直就是最佳人选。

    看到这里,傅栖眠在献血室内哂笑一声。

    说他们爱薛付之吧,他们又觉得薛付之是个累赘,要扔掉,多年后又回来吸血;可真要说他们不爱薛付之,他们又为了让薛付之成为当时薛家唯一的孩子,而不惜除掉薛母肚子里还没有出生的那一个。

    当年的车祸,本身就是冲着薛母去的。

    甚至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们没有直接撞向薛母的车,而是选择了一个行驶在薛家车前面的倒霉蛋,撞了上去。

    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薛母本身没有受到生命威胁,但她的亲生孩子,却实实在在地流产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看便也能知道了。

    因为在薛家当过私人司机,所以薛付之的亲生父亲对薛家上下都很熟悉,买通几个保姆,便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送个小猫崽一样大的新生儿进去,虽然有些费功夫,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

    失去孩子、郁郁寡欢的薛母看见了自家门前嗷嗷待哺的孩子,便如获至宝,宠爱了二十多年。

    薛付之的亲生父亲因为开着货车肇事逃逸,又造成了人员受伤,获罪进去了两年,终生不能再考驾驶证——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后来借了曾经车队同时的车,撞向傅桓烨。

    江焕诚很清楚傅桓烨的死是怎么回事,当时已经权势滔天的他选择了保下薛付之的亲生父亲,还想办法制造了一场感天动地的家人相认剧情,薛付之同时获得了养父母和亲生父母的爱,幸福美满。

    傅栖眠觉得很可笑。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会算计,一场局布置了二十多年之久,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觉醒,如果现在还是在当初的剧情中,这场布置了二十年的局便已经完美收尾,夫妻俩也美美拿着薛家和薛付之、江焕诚两头给的钱,过快活日子去了。

    他们倒是聪明,只是聪明用错了地方。

    安静地翻完了所有的资料,傅栖眠已经完全没有了刚看到时的情绪。

    也许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吧,他并不觉得薛父薛母有多可怜。

    ……哦,薛母可能有一点吧,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也许看到中间的时候,他还为那个失去的孩子感到惋惜,或者为薛母的相思成疾而叹息,那么看到后面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他只觉得太过于讽刺。

    可怜吗?

    那切切实实死在了车祸里的傅桓烨算什么?

    算江焕诚和薛付之原谅亲生父母的筹码,还是亲生父母用来邀功的工具?

    傅栖眠关掉了手机,看着自己的血液不断落紧采血袋中。

    ——只是不知道,如果薛父和薛母知道了自己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怎么来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尤其是薛付之,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偷走别人人生的小偷,如此自尊心强烈的他,又会怎样面对呢?

    这场戏一波三折,以为快要到尾声,没想到还有精彩的安排在后面。

    抽血室靠着傅氏私人病院的窗户,傅栖眠看完这些资料,有些疲倦地看向窗外。

    不知怎的,刚才的乌云密布就像是玩笑似的,在笼罩了天空一个多小时后,竟然又奇迹般地散开了,露出太阳。

    他这才发现,原来已经真的快要接近黄昏了。

    在最后一点所需要的血流入采血袋中后,傅栖眠再次打开了手机聊天页面,给私家侦探发了消息过去。

    【傅栖眠】:很好,麻烦你想个办法,让薛氏的总裁自己发现资料上的这些内容,辛苦了。

    第092章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抽完血, 傅栖眠并不打算在傅氏的私人病院多逗留,也没有再回去看薛母的状况——他的本意从来就不是要做什么大好人,他又不是医生, 病房里又都是薛家的人, 跑一趟会薛母的病房并没有多大意义。

    走的时候,医生给了一块碘伏棉球让他按着针孔, 按了一会儿,没有血出来了,他就将棉球扔进了医院专用的垃圾桶里。

    青年皮肤很白,身形也不算很强壮, 当褐色的碘伏棉球揭开的时候, 针孔四周竟然都青了一小块出来,还有些肿胀。

    这都是扎针之后的正常现象——傅栖眠看着那个已经快要愈合的针孔,复杂地扯了扯嘴角。

    当时薛付之赖在病房里面不肯走开,薛母的姐姐大骂薛付之是个冷血的人——现在想想, 他们口中又懂人情世又好相处的傅栖眠, 又何尝不是一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冷血动物。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愿意给薛母献血,跟薛鼓鼓的关系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影响因素。

    他也从来都不是那种会突然大发善心的人。

    只不过是为了让薛母和薛家人心里有更大的对比而已, 只是为了让他的计划进行地更加顺畅无阻、锦上添花。

    300cc的血, 一个过几天就会消退的针孔, 换来计划的万无一失, 是很值得的。

    至少现在,在薛母和所有薛家人的眼里, 傅栖眠才是那个善良的好孩子, 会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而献出自己的献血——而薛付之,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自私鬼。

    当薛母在所有人面前说出那句为什么自己的养子不是傅栖眠的话时, 薛付之就已经完完全全地输掉了。

    想到这里,傅栖眠也觉得有些滑稽。

    都说薛付之是那样一个伪善的人,他傅栖眠又何尝不是呢。

    路过那个后花园的时候,傅栖眠被拦住了。

    来人正是薛付之。

    “你为什么要给我妈妈献血?”薛付之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导致整个眼球充血,看上去红通通的,瞳孔放大,十分可怕。

    不过傅栖眠可一点也不怕他。

    这里说到底还是傅氏的地盘,他来过这么多次,傅氏私人病院随处都有认识他的人,他犯不着在这里害怕薛付之会对他做什么。

    再说了,就算他刚刚才抽完血,身体状况也比薛付之好很多,薛付之哪怕真的想伤害他,他自己也能应付的过来。

    因此,当薛付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不仅不想逃走,还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对了,差点忘了,他可是反派,挖苦主角两句,好像也不算崩人设。

    于是,青年眯了眯狐狸眼,将有针孔的胳膊放下,轻蔑地看向薛付之:“我?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而已,我不献血,难道你会去吗?”

    “你自己不愿意献血救人,难不成还不想让别人做好人好事?——薛付之,你可比我想象得要恶毒许多呢。”

    说着,他还扬了扬嘴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像一个恶毒反派。

    不对,在薛付之的眼里,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大概都跟恶毒反派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傅栖眠面部肌肉还是松动了几分。

    但并不代表,薛付之就不会因为他的这些话而破防。

    “我才没有不愿意救人,我、我只是……”薛付之下意识想要反驳,只不过反驳到一半,没有话讲了。

    “只是什么?”傅栖眠往后退了退,饶有兴致地靠在花园的石柱子上,平淡地看着薛付之,“只是以为自己吃准了你|妈妈不舍得你受苦,还是觉得哪怕你先伤害了你的家人,只要你再回去,就还有回头草等着你吃?”

    “你打的,不就是这样的主意吗?”

    刚刚才被薛母的姐姐拆穿过的薛付之,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扒出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便更加崩溃和手足无措。

    “我、我没有……你胡说……”他看着傅栖眠,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恶魔,频频往后退,最后被长椅绊了一下,狼狈地倒在上面。

    “嗯,是我胡说。”傅栖眠从鼻间哼出一声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和挣扎着从长椅上起来的薛付之相比,要游刃有余许多,“你|妈妈不愿意要你的血是假的,她的姐姐不想看见你也是假的,都是我在胡说——对吗?”

    “哦,我确实说错了,她现在可已经不是你|妈妈了。”

    这一句,如同晴天霹雳,终于让薛付之彻底抓狂。

    “你在说什么!”他从长椅上起来,朝着傅栖眠狂奔,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将手往傅栖眠的脸上挥。

    而傅栖眠就站在原地,躲也不躲,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看着薛付之的指甲离自己越来越近。

    “——薛付之!”

    当薛付之的手离划破傅栖眠的脸只剩下几厘米远时,胳膊便被人一把抓住了。

    抓着他的人是薛母的姐姐,她正要去给薛母交住院费,路过花园的时候,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薛母的姐姐对着薛付之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如果不是她身边还跟着年纪小的薛鼓鼓,大概会骂得更加难听,“我们都已经如你所愿,不要你的血了,你究竟还想要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薛付之的手腕被攥得生疼——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挨过一句骂,家里人更是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他,可是现在,不仅网上的人要骂他,连自己的姨母都这样对他恶语相向,“我只是想让你们看清他!他刚才跟我说了,说你们不是我的家人……”

    闻言,薛母的姐姐却笑了。

    “哦?”她朝着薛付之,满目讥讽,“——你难道是吗?”

    “难不成刚才在病房里,我妹妹让滚出去的那个人,不是你?”

    只在那一瞬间,薛付之哑口无言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薛父不知怎的也出来了,对于薛付之,他一直都是放养的态度,但现在薛付之的形象与薛氏直接挂钩,他作为薛氏的既得利益者,又是个两面三刀的老油条,当看见薛母姐姐训斥薛付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息事宁人——尽管现在他心中,也恨不得能跟薛付之撇清关系。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他踱步过来,想说些什么。

    “你也该滚!”薛母姐姐直接呛了回去。

    薛父顿时也沉默了。

    看着这出闹剧,傅栖眠只是安静地捂住了薛鼓鼓的耳朵,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了,才缓缓松开。

    傅氏私人病院里的病人不算少,在薛付之大喊大叫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最后,几个护工实在是看不下去,将薛付之连拖带拽地带走了。

    只是不知道,薛家后面会待他怎么样。

    薛付之也走了,戏也看完了,傅栖眠简单地与薛母姐姐道别,便穿过花园,准备离开。

    ***

    走出傅氏私人病院的大门,傅栖眠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都瞬间轻松了很多。

    空气也清新,气温也正好,湿度不干不燥,恰到好处的风吹过来,没有冬天里该有的寒意,只觉得与露出来的阳光相得益彰。

    明明才刚抽过300cc的血,他应该感到有些疲惫才对。

    可是他现在一点也没有。

    这种阶段性的轻松感并不让傅栖眠觉得陌生,相反的,自从觉醒以后,他好像时常能够体会到。

    正式脱离悦江后、将傅大花傅小花抱回家、给蜜罐找到新主人、江焕诚被设局亏损十几亿、薛付之被赶出红毯……

    越是知道自己离胜利又近一分,傅栖眠似乎就越能够感受到这种如释重负的心情。

    就像是他的身上曾经被牢牢绑住了无数根锁链,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的计划渐渐实施并成功,那些缠绕住他神经和心脏的锁链也随之断开几根,让他被原书剧情禁锢的灵魂得以渐渐释放。

    当司机将车停在门口,傅栖眠拉开后座的车门,长舒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坐了上去。

    他将车窗打开,有些舍不得外面的风景,尽管他心里清楚这里的道路和植被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两眼,可似乎就是要更加明媚许多,即便是脑子放空,什么也不去想,都觉得十分自在。

    真希望今年冬天过去以后,每天都是这样轻松的好天气。

    ***

    傅父和傅母又出门旅行了,虽然傅氏私人病院离傅氏老宅要更加近一些,但傅栖眠就是没来由地想去市中心傅桓烨的私人公寓。

    还没有等他完全决定好,身体就先比脑子做出了反应,开口让司机换了方向。

    自从傅栖眠开始回家住,傅桓烨也不怎么来私人公寓了,但里面的一切都陈设得很好,隔个几天就会有专门的人来打扫,进门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这间房子竟然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人住过了。

    就连浴室里面的洗漱用品,都是傅栖眠喜欢的牌子,仿佛每晚都在做好傅栖眠会来住的准备一般。

    脱掉外套后,傅栖眠轻车熟路地去衣帽间里找自己的睡衣,路过他和傅桓烨共用的卧室,脚步顿了顿。

    ——当初,他就是在这件卧室里,企图拍下傅桓烨的“黑料”,却意外觉醒的。

    仔细算算,也不过是初夏到入冬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他和傅桓烨的关系就这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觉醒前的傅栖眠也不是没有在傅桓烨的公寓里暂住过,只不过每一次都很尴尬,总有种寄人篱下、被人管着的感觉。

    觉醒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走进傅桓烨的卧室。

    放在几个月前,就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某一天会在这间卧室、这张床上,跟傅桓烨疯狂地缠|绵,互诉情话。

    看着整洁干净的床单,傅栖眠抓着睡衣的手紧了紧,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但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坏事,对吗?

    命运是世界上最荒诞又最无所不能的编剧,就算过程再怎么离奇,至少在这一刻,傅栖眠清楚地知道,他和傅桓烨是相爱的。

    他拿着睡衣,走进浴室,浴缸旁边的沐浴用品摆放整齐,让原本只是想简单冲个澡的傅栖眠也有了点洗泡泡浴的想法。

    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他的思维一样,傅桓烨私人公寓的冰箱里,刚好就放了傅栖眠泡澡时最爱喝的果汁和气泡水,日期新鲜,甚至还有冰块和小零食。

    有时候傅栖眠真的怀疑,傅桓烨是不是有超能力,就比如现在,储物间的药箱里,竟然连防水的圆形创口贴都有,还放在了药箱的最上层,他第一眼,不用翻,就找到了。

    针孔愈合得出奇地快,但为了安全考虑,傅栖眠还是将创口贴贴上了。

    浴球带着花香精油的味道,在水面上漂浮着四散开来,泡泡非常浓密,软乎乎的,傅栖眠靠在浴缸里,大脑放空,看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多久,他便听见了外面传来响声,好像是公寓门的密码锁被按开了。

    傅桓烨的私人公寓门锁在开门的时候会响起一阵钢琴声,虽然流畅,但因为有些失真,所以其实算不上什么天籁。

    这个开门声傅桓烨从公寓装修、门锁装好的那一刻就开始用了,以前来住的时候,傅栖眠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从来也不在意就是了。

    与傅桓烨恋爱以后,傅栖眠经常来住,就曾经问过傅桓烨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声音——这么贵的电子锁,商家应该会用清晰度更高的音乐才对。

    傅桓烨说,这段开门的声音,不是来自于任何一个商家,而是他从一段视频里剪下来的背景音。

    那段视频,是小时候的傅栖眠,在家里上钢琴课时,第一次在全家面前表演完整曲目的时候录下来的。

    傅桓烨截取了里面的一段,作为开门时候的响声。

    据他所说,用这样的开门声音,会让他在每次回到冷冰冰的公寓时,都觉得像是有个天使坐在客厅里,边弹奏钢琴边等他回家一样。

    在傅桓烨还没有接管傅氏时的那很长一段时间,他为了学习管理企业、成为优秀的继承人,每天早出晚归,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就已经能够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买下这间公寓,每天要从市中心奔波回傅氏老宅,一天工作后精疲力尽,当他打开门,老宅客厅灯光明亮,从钢琴中敲出来的声音让整个家都仿佛置于童话当中,傅栖眠就像小王子一样坐在钢琴前——这是傅桓烨在那段很辛苦的日子里,最大的慰藉。

    不过他瞒得很好,这些也都是傅栖眠在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随着门锁的音乐缓缓收尾,从客厅而来的脚步声停在了浴室门口。

    傅栖眠知道是谁回来了,便伸了个懒腰:“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把厨房的果汁倒一杯过来,怎么样?——我身上有泡沫,还不想这么快就冲掉。”

    这样的小请求,傅桓烨当然不会拒绝。

    听着男人一边走路一边将外套领带脱在沙发上的声音,傅栖眠坐在温暖的浴缸里,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果汁很快就被放在了浴缸前的小桌台上,傅栖眠畅快地喝了一口,感觉到背后一阵微微的凉意,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木质香味。

    傅桓烨竟然也不管身上还穿着衬衫,直接就从背后抱住了满身泡沫的青年,将脑袋靠在了雪白圆润的肩膀上。

    仔细闻闻,除了木质香味,傅桓烨气息间还有一点淡淡的酒味,却又并不是他平时小酌时爱喝的那几款酒——看样子,应该是又在某个晚宴上跟商界的那些人觥筹交错了一番。

    不过看时间,如果真的有晚宴,应该也不会这么早就回来才对。

    傅栖眠轻轻动了动被靠着的那边肩膀,偏过脑袋,将鼻子埋在颈窝处傅桓烨的发丝里,似吻非吻:“今天的应酬,很不愉快吗?”

    “……”傅桓烨沉默着,呼吸加重了两个节拍,没有正面回答。

    ——不对呀。

    认识傅桓烨这么久,他不像是那种会因为在生意场上有点不如意就耍性子的人。

    ——真要说起来,傅桓烨才是那个会让别人在生意场上不如意的冷血动物。

    那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傅栖眠伸出一只手,湿漉漉地揉了揉傅桓烨的头发,将他发丝上的定型喷雾都洗掉了好多。

    这样任性的傅桓烨,傅栖眠这几个月早就看过很多次,但从来不觉得不耐烦,只觉得每一次任性的傅桓烨都有一种不一样的可爱。

    于是,他准备像先前一样,先给这只大型犬顺顺毛,把他骗到水里来,再好好“拷问”一番。

    正要说话,傅栖眠却察觉到,自己被靠着的肩膀上,传来了不一样的温度。

    湿漉漉的,带着点体温和暖意,还有不同于浴缸水的细小水滴,慢慢从肩头滑落。

    他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转过身,跪在浴缸的水里,面对着傅桓烨,捧起那张被发丝挡住的脸,凑上前去。

    “——你不会又哭了吧?”

    第093章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傅桓烨没有答话, 只是当傅栖眠将他地脸捧住的时候,顺从地抬头——他的眉眼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深邃,鼻梁如同欧洲的雕塑一般, 面色平淡。

    然而泪水却如同雨滴一样从他发红的眼眶中落下来, 像是雨水打在雕塑的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却让人从中读出了十二分的悲伤。

    很难想象,这张只要出现在商界晚宴上就会震慑全场的脸,会这样被包裹在青年葱白的手指中,任凭眼泪划过脸颊, 显现出外人, 甚至是傅父和傅母都不曾见过的脆弱。

    就好像是傅桓烨完完全全将自己的患得患失与弱点,全都只交付给了傅栖眠。

    ——这当然不是傅栖眠第一次看见傅桓烨哭的样子,早在某一个傅桓烨趁他“睡熟”后的深夜里,傅栖眠就已经感受过傅桓烨眼泪落在皮肤上的温度。

    他静静地、沉默着与傅桓烨对视, 一眼往进那双凌冽又脆弱的瞳孔。

    他好像明白傅桓烨为什么要哭, 可又带着些朦胧的困惑——傅桓烨似乎也不说话, 只是看着他,让让他即便是想要移开眼神, 也没有办法去逃避。

    想说些什么, 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这真是一对奇怪的爱人, 谁心里都有一肚子文章要说, 可谁又都不先开口,似乎试图只通过几个呼吸, 就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

    傅栖眠最终还是又开了目光, 将傅桓烨的脸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从下巴, 看到额头,最后转向发丝。

    除了他刚才用湿漉漉的手弄散的那一部分外,傅桓烨后脑勺的头发好像也有一点乱。

    傅桓烨的发质很硬,发丝很粗,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打理,才能梳成一个一丝不苟的背头。

    而他平时在办公室里坐着,要么就是安静地参加会议和晚宴,按道理来讲,一般碰不到的后脑勺部分的头发,应该是最不容易乱的才对。

    ——除非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让他在上车或者赶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这时,傅栖眠才联想到,今天傅桓烨喝了酒,有应酬,却回来得非常早。

    他正要先问傅桓烨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早,对方就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傅栖眠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心想,他们可真是有默契,要么就一个都不吱声,要么就一个抢着一个说。

    对面的傅桓烨抿了抿薄唇,眼底更加晦暗不明,喉结滚动:“……小宝今天,怎么去医院了?”

    闻言,傅栖眠哑然失笑。

    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一想到傅桓烨正在商业晚宴上大杀四方,却突然听到消息说自己去了傅氏的私人病院,然后急匆匆地将晚宴话题结束,风|尘仆仆地赶到公寓,傅栖眠的心中就忽然一软。

    青年伸出手,微微偏过脑袋,神色柔和慵懒,用指尖轻轻拨开傅桓烨额头上被水沾湿的碎发,喃喃道:“你都知道我去了医院,难道还能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说完,他眼神一顿,随后轻快地看向傅桓烨的眼睛,并没有询问的意味,而更多的是挑|逗。

    ——傅栖眠去傅氏私人病院干什么,神通广大如傅桓烨,当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偏偏就是傅栖眠这种心知肚明却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无所谓的样子,最是让傅桓烨不知道该怎么办:“……傅氏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医院,只要你打个电话,随时都可以从其他血库里调血——为什么,小宝还是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呢……”

    这下,傅栖眠说不出话来了。

    对,他确实是可以直接从傅氏的其他血库里调血,毕竟傅母的血型并不特殊,只不过那一家傅氏私人病院里面刚好缺少而已,一通电话下去,调血过来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是,正好薛母需要捐献者,正好他的血型和薛母一样,又正好薛付之不愿意献血——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放过。

    ——而事实也如他所想的那样,他只付出了300cc的血液,就让薛母和薛家人因为这件事都开始厌弃薛付之,而他不仅获得了薛母和薛家人的信任,又狠狠地让薛付之抓狂崩溃了一次,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在傅栖眠看来,抽取300cc的血液,是完全值得的。

    但偏偏这样的理由,他不能说给傅桓烨听。

    浴缸里的青年咬了咬下嘴唇,捧着傅桓烨脸颊的手微微蜷曲了一下,暴露的他的犹豫。

    这件事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解释得通的,就像他到现在也没有向傅桓烨坦白自己的觉醒和所谓的剧情一样,当傅桓烨问出那样的问题时,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瞒住傅桓烨。

    也许他现在可以说,是因为薛母是薛鼓鼓的母亲,他有必要为朋友的母亲做点什么——300cc的血而已,并不会对一个健康的成年人造成多大影响。

    可傅桓烨根本不会被这样的理由骗过去。

    而让傅栖眠最矛盾的是,他清楚地知道傅桓烨不会轻易上当,可同时他更清楚,如果他将这样的理由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傅桓烨又绝对不会追究,而是清醒地主动被欺骗。

    这一次“骗”过去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难道就要放任傅桓烨在这场清醒的骗局里被没有尽头、循环往复地蒙住眼睛吗?

    那种想要将一切坦白的欲|望,在此刻又重新冒了出来。

    可傅桓烨并没有给他多少犹豫和思考的时间,当又一滴眼泪从深邃的眼眶中滑落的时候,傅桓烨颤抖着,带着全然知晓的困惑,开口了。

    “……还是说,这也是你计划之内的一部分呢?”

    对上他的眼神,在傅桓烨话语落地的瞬间,傅栖眠的瞳孔缓缓放大。

    ***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青年本能地想要将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微微偏过了脑袋。

    可就在他移开目光的下一秒,傅桓烨就伸出了手,捏住他的整个下巴,附身强势地吻了上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酒味的吻,是丝毫不在傅栖眠的准备范围内的,如傅桓烨所料,青年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就连捧着他脸颊的手都落了下来。

    浴缸里的泡沫是玫瑰精油的味道,傅桓烨在发现傅栖眠想要逃避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逼迫他直面问题,而是用一个酥到骨子里的吻,让小狐狸退无可退。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正确的,当唇齿分离的时候,傅栖眠已经只能软绵绵地趴在傅桓烨的身上,想逃走也没有办法了。

    “……现在,小宝可以回答我了吗?”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傅桓烨抓起傅栖眠的手,重新用青年的掌心贴住自己的脸颊,微微歪着脑袋看他。

    “这也是小宝计划之内的一部分吗?”

    明明刚才那么强势的人是他,可不知为什么,在主动亲吻过之后,傅桓烨反而掉的眼泪更多了,仿佛在为自己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方傅栖眠面对自己而感到无力和自我失望。

    泪水划过掌心,渗进指缝和手掌与脸颊之间的缝隙中,与充满精油泡沫的洗澡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触感和温度,傅栖眠咬了咬嘴唇,舌尖不经意勾到刚才双唇相触的部分,尝到一点咸味。

    想来,是傅桓烨边哭边吻他时,无意间传递到他脸上的。

    “我……”傅栖眠开口的时候,竟然笑了,不知道是无奈到哭笑不得,还是在自嘲,“我要怎么对你说呢……”

    然而傅桓烨并没有因为这样模棱两可又带着明显逃避的话语而消磨斗志,似乎今天不从傅栖眠嘴里套出话来,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他像一只受到了很大伤害的大型犬,默默地在傅栖眠的掌心里留着眼泪,嗓音沙哑,随着喉结的滚动而哽咽:“你只需要说,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在你的计划之内,一定要这么做吗?——我没有想要管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要让小宝做到这个地步?”

    “是我没有给小宝安全感吗?是我不值得信任吗?还是小宝觉得我很烦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我很害怕,小宝这样瞒着我,我很害怕我们又回到当初那样的关系。”

    他的眼泪一刻都没有止住过,深邃又深情的眼睛也一刻也不曾挪开地盯着傅栖眠的脸,嘴上说的是让人心软的话,真是让人一点也不忍心拒绝。

    傅栖眠微微怔了怔。

    原来自己以前单方面以为猜透了的傅桓烨的心思,或许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

    但是现在,他好像总算是有点明白,傅桓烨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在一面想要保护他,一面又不想要打扰他中纠结的了。

    他好像也能够知道,为什么今天,傅桓烨会突然变成这样。

    ——或者说,他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而是在这样那样的纠结中,在明明白白地看着傅栖眠做着危险的事情而自己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一点忙都帮不上的纠结中,一点一点积累成这样的,今天只不过刚好爆发了而已。

    去傅氏私人病院,亦或者是抽血,其实都不是多大的事情,可偏偏这样的事情实际上是一个导火索,以前或许是因为傅栖眠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傅桓烨还能够装作镇定自若,可是现在,傅栖眠身上多了一个针孔、一道伤疤,这样小小的伤口就像是一个可以点燃导火索的火星子,很快就在瞬间让傅桓烨感到不安和崩溃。

    傅栖眠蹙着眉头,眼角低垂,看向傅桓烨。

    “小宝,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向我。”就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傅桓烨抬手,拇指抚上傅栖眠的眼角,似乎更加痛苦了,“我只是想让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求求你,不要再让我崩溃了好不好。”

    这时,傅栖眠才说了从开始到现在第一句不那么模棱两可的话:“……我以为,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样不仅仅是会让你失去安全感,还会让你如此——”

    说完,他顿了顿,坚定地看向傅桓烨的眼睛:“但是,我对你保证,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消磨对你的爱意。”

    说到这里,傅栖眠又觉得很奇怪。

    到目前为止,他的所有计划都在掌控之内,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今天他只不过是抽了点血出来,傅桓烨为什么会如此被刺激过度?

    好像只要傅栖眠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蹭破了皮,都会激起傅桓烨的不安一般。

    这种防卫过度,仔细想想,似乎已经到了有点神经质的地步,这时有点反常的。

    直觉告诉傅栖眠,傅桓烨异常的情感起伏也远远没有他从表面看到的,或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捧着傅桓烨的脸,用手指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你……是听说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吗?”

    傅桓烨却沉默了,低下头,靠在傅栖眠湿漉漉的肩头上,片刻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没有,都没有。”他的声音听上去越发地疲惫了,虽然还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但傅栖眠刚才那一句承诺永远爱他的话,似乎给他打了一针定心剂,使他虽然疲惫,却也冷静了不少,“我只是,好像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可能,最近傅氏的事情有点多,我忙昏了头了。”

    “——小宝,没有吓到你吧?”

    即便他自己还惊魂未定,却还是第一个想到了傅栖眠有没有吓到。

    闻言,傅栖眠摇了摇头,抱住自己肩头的脑袋,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傅桓烨后脑勺上有些凌乱的发丝,将它们一点一点捋平,柔声道:“……没有吓到我,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应该道歉的人是我。”

    不过说到梦境,傅栖眠的心脏却不自觉地剧烈跳动起来,这种感觉很不寻常。

    因此,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梦,竟然会让我们傅氏的大总裁这么害怕?”

    这其实是随口问的,他只是想让傅桓烨转移注意力,可傅桓烨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我梦见,就在今年冬天的时候,你……你从傅氏的大楼上,坠楼自杀。”

    “对不起,我原本是从来不相信梦境的,可是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从楼上坠下的场面一遍一遍不停地在我的梦境里上演。”

    “我没有一次不想要救你,可是我什么都做了,那些想要利用你、想要伤害你的人,我都想方设法地在阻碍他们,我都宁愿去死了,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可最后,你还是从傅氏的大楼跳了下去——我抓不住你。”

    “我不明白我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是我以前做过太多不能够弥补的错事,所以要故意毁掉你,毁掉傅家,来惩罚我吗?就算我死了,也没有用吗?”

    “这不是一个梦,是很多个梦,有一段时间,我|日日夜夜地梦见,我甚至觉得,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了。”

    傅氏的掌权人少有地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了这些话,脑袋埋在傅栖眠的颈窝中,闻着青年发丝间的香气,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多到三言两语都没有办法说清楚——”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哂笑,“如果小宝想笑的话,那就笑吧,毕竟这个世界上像我一样会被几个梦就吓倒的傻瓜,也没有几个。”

    “可是冬天已经到了,小宝,我无法看着你像梦里一样离我远去,所以,你要笑就笑吧。”

    然而,傅栖眠没有笑,只是不停地顺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青年安安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偏过头,吻了吻他鬓角的发丝。

    “不会笑你的。”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受到一点伤害,傅桓烨就会如此神经紧绷。

    怪不得,明明他们约定的冬至就快要到来,傅桓烨却随着温度越来越低而越来越紧张。

    “不会笑你的。”傅栖眠捻了捻傅桓烨有些潮湿的头发,将它们揉散开来,“……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霎时间,脑子里像是有一道白光闪过,埋在青年颈窝中的傅桓烨,呼吸停顿了半秒。

    “你……你说什么……”他想要抬头,却被傅栖眠又按了回去。

    傅栖眠安静地用手指绕着他的发丝,动了动脑袋,使自己的脸颊与他的耳朵紧紧贴着。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没有做错,做错的,只是你的梦。”

    说完,他顿了顿,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让傅桓烨听懂自己的意思:“抱歉,或者,我换个说法。”

    “有些事说来很迟,但是不说又稍显遗憾。”话说到一般,傅栖眠便听见自己抱着的人呼吸开始渐渐加重,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鼻尖一酸,红着眼眶,抬眼看向天花板。

    “——我爱你。”

    这是在剧情中,傅桓烨遗书的最后两句话。

    即便这一世再度死亡,变成灰烬,傅栖眠也不会忘记。

    这两句话是深深的烙印,也是剧情中傅桓烨对傅栖眠的诅咒,伴随着傅栖眠走过的觉醒以来的每一步路,到死都不会消弭——就像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傅桓烨从他的生命当中抽离一样。

    他不要遗憾,也不要说来很迟,他要听傅桓烨说我爱你,说一辈子给他听。

    就那样抱着傅桓烨,傅栖眠轻轻地晃动了两下,又拍了拍傅桓烨的后背,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不知道在你的梦里,有没有出现过这两句话。”

    “我爱你,这是在我的梦里,你亲手写下的,用的是你抽屉里,我在你二十岁生日时候送你的钢笔。”

    “如果没有,或者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毕竟很少有人能够清清楚楚记得一个梦境的内容……”

    “——记得。”

    傅桓烨的身体也开始颤抖,搂着傅栖眠腰身的手紧了又紧,紧了又放松。

    “我记得——‘很可惜,生命不愿意让我们就这样安稳度日,可是我下定了要将你从深渊中带出来的决心,如果我的消失能够让你在这场闹剧中获得片刻的喘息,那么我也甘之如饴’。”

    这是遗书中的另外一段话,傅桓烨只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梦,我做过太多次,不可能会忘记。”

    “嗯哼。”傅栖眠轻轻应和着,“那大概我们都是一样的。”

    浴室里,水汽氤氲,浴缸里水波晃动,傅栖眠缓缓抬起傅桓烨的脑袋,身体向后退,手上发力,将人拉进了浴缸里。

    “再不快点洗的话,泡沫就要消散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傅栖眠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哭了,只不过他的头发和脸上都有水,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而已。

    浴缸上的龙头再次打开,新的热水将已经凉掉的洗澡水替换殆尽,水汽更加浓郁蒸腾,重新拆封的浴球慢慢地在水中翻滚着,散发出花香精油的芬芳。

    水中肌肤紧贴,青年躲在男人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双|腿撩动着水面。

    在时有时无的水声和果汁的冰块声中,他们不带任何情|欲地厮磨着耳鬓,附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地将那些散落的梦境碎片一点一点地拼凑、重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结尾或许是令人伤感的,可是现在他们明明白白地坐在温暖的浴缸里,所以什么都不用害怕。

    好像死亡也没有关系了。

    ***

    “小宝,早饭想吃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切都坦白了的缘故,这几天傅栖眠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身心轻松——包括傅桓烨,解决了心里的疙瘩,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据说,就连傅氏上上下下的员工,也已经连着几天吃到免费的外卖下午茶了。

    “想吃昨天买的牛角包。”

    好像知道他的回答一般,说完这句话,人还没有完全醒的傅栖眠,就闻到了黄油的香气,好像还有开心果奶油的味道。

    时装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傅栖眠拍摄封面的顶尖时尚杂志也即将开售,在开售之前,和杂志合作密切的时装周官方想邀请傅栖眠去做一个访谈直播,冲冲销量。

    本来傅栖眠是不乐意费劲参加这些的,可时装周那边发布的预告中,很多红毯被邀请到的嘉宾也会过去——其中就包括已经沉寂了一个多星期的江焕诚和薛付之。

    离直播开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傅桓烨进了房间,并没有催促还迷迷糊糊的小狐狸,而是将傅栖眠从被窝里面掏出来,熟练地给他换衣服、梳头发。

    睡衣脱下的时候,他还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傅栖眠的胳膊。

    其实在被扶着坐起身的时候,傅栖眠就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点懒,见傅桓烨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便大大方方地将胳膊抬了起来,把之前针孔的位置送到傅桓烨眼睛跟前给他仔仔细细看个够:“一个针孔而已,已经完全好了,别担心了。”

    这几天傅栖眠光是喝补汤都要喝得头晕脑胀了,别说那一点300cc的血,就连平时很难消下去的针孔出的淤青,都已经在雪白的胳膊上荡然无存。

    “再看一眼,总归是出不了差错的。”自从把话说开以后,傅桓烨虽然不再那么患得患失,可取而代之的是对傅栖眠更加过度且明晃晃的保护,恨不得上班也要把傅栖眠带过去,“去参加访谈,要多带几个保镖吗?”

    傅栖眠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跟人火拼——带一个你信得过的助理就够了。”

    本来他是想要说,有燕茴陪着他就行了,可是考虑到傅桓烨这小心翼翼的性格,他还是主动提出了带一个傅桓烨安排的助理去直播,好让傅桓烨安安心心在傅氏里赚钱养家糊口。

    “……好,注意安全。”

    其实,在知道傅栖眠要做什么之后,傅桓烨就已经有了十足的安全感,他想要的也只不过是保证万无一失而已。

    ——除了这些,他能做的事情,也多了很多。

    比如,在傅栖眠吃早餐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傅氏手下的k先生最近跟云城这边有很多往来。

    在原本的剧情中,k先生和江焕诚的暗中勾结,傅桓烨是不知情的——即便后来知道了,也因为傅栖眠的闹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很显然,有了剧情的提醒,傅桓烨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丝一毫的隐患。

    “他最近很喜欢看电影,拿着傅氏的钱投资了不少——虽然这些也都是傅氏应该给他的本金,但总归是要赚钱的。”傅桓烨面不改色,平淡地给傅栖眠添了一点牛奶,“电影这方面,我不是很熟悉,小宝如果感兴趣的话,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可以观察观察。”

    闻言,傅栖眠嚼着开心果奶油牛角包的动作顿了顿,朝着傅桓烨看了一眼,交换一个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眼神,随后轻松地笑笑:“——行,电影,我倒是知道有很多擅长这方面的人。”

    ***

    今天天气很好,温度罕见地变高了一些,傅桓烨亲自开车把傅栖眠送到了时尚杂志大楼的门口,给他解安全带、开车门,离别的时候,还紧紧拥抱的一下。

    作为世界知名的时尚杂志,写字楼里是从来都不缺明星扫楼的,因此楼下也布满了狗仔的“眼线”,当傅栖眠和傅桓烨从拥抱中分开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见了对方身后的闪光灯。

    可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然后神色如常地告别。

    傅栖眠到达直播间所在摄影棚的时间刚刚好,他不需要太浓的妆造,也不用穿多华丽的衣服,唯一做了点文章的,就是在身上戴了些siyer珠宝的首饰——清清爽爽的,只用了半个小时,便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

    对于他的时尚表现力,一旁监工的主编艾娜十分满意,平日里从来不多关注杂志直播的她,这次竟然也端了张椅子,虽然不参与直播,却已经做好了要从头看到尾的架势。

    直播很快开始,今天是休息日,因此即便是在早上的时间,直播间的人也非常多。

    摄影棚不算大,放了几张大大小小的沙发围成一个三面可以坐人的半开口圈,拍摄封面的傅栖眠和主持人坐在最中间有隔着茶几的两张单人沙发上,其他的嘉宾便只能挤一挤,分享两边的多人沙发。

    [啊啊啊一进来就被棉宝的美貌暴击,这次的杂志我一定要拿下!]

    [已经能够想象到会有多好看了……我要把杂志放在床头每天睡觉前看一眼呜呜呜——]

    [其实从嘉宾公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为什么红毯走得那么差的那两个人也在……]

    [我也想说,江焕诚也就罢了,怎么那个大闹红毯的那谁也在,不觉得害臊吗……]

    [害,快别说了,人家虽然黑料满天飞,可是背后有薛家护着呢,就算不是亲生的儿子,薛家不也照样为了维护他发了声明吗?]

    [可是感觉好奇怪啊,薛家虽然发了声明,但是到现在一个多星期了,居然除了这个声明什么也没有,说好的状告营销号呢?那几个扒黑料的营销号和狗仔,不都还在大眼仔上活跃得好好的吗?]

    [难说,不是我阴谋论,我总觉得薛家也是在观望,毕竟薛付之的风评也是关系到薛氏的股票的,现在维护薛付之说不定就是不想被人说落井下石,所以象征性地表示一下,将来如果薛付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定还会再上演一下回天乏术、大公无私的戏码,直接跟薛付之割席什么的……]

    [天哪,好可怕,看薛付之这个样子,似乎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呢,啧啧啧。]

    和以前所有通告一样,只要是江焕诚和薛付之同时出现的场合,这两个人必然会坐在一起,这次的访谈直播也不例外。

    只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肉眼可见的微妙,弹幕和评论中也不再出现关于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样嗑cp的字眼了。

    薛付之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即便一句话都不说,也还在努力地凑到江焕诚跟前。

    ——可造成这种奇怪局面的原因,竟然是出在江焕诚身上。

    现在的江焕诚,可谓是薛付之的救世主了。

    在直播开始前,主持人在跟主编艾娜和导演对稿子和流程,观众看到的直播间也是消了音直接播放音乐的,坐在薛付之和江焕诚对面沙发上的那几个嘉宾仗着自己的声音不会录进去,竟然在小声地讲八卦。

    傅栖眠的沙发刚好靠着他们,因此也听见了。

    “他们两个都糊成那样了,薛付之大眼仔粉丝都快掉了几百万了,怎么还能上直播访谈?”这两个嘉宾是刚进娱乐圈的新人,正在被公司培养着,年纪轻,所以说话也不知道要拐着点弯。

    “废话,跟我们一样,花钱进来的呗。”另一个嘉宾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毕竟这场访谈总的来讲还是时装周承办的,只要是在时装周露过面、走过红毯的,即便没有登上杂志,也还是可以买一个n番嘉宾的位置,图个露脸。

    “哦。”先说话的那个嘉宾撇了撇嘴,“我也是第一次上这么大的直播嘛,有不知道的,很正常,哼。”

    而后,他又话锋一转:“可是,他们的关系怎么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啊?我记得当时在红毯上,他们是不是吵架来着。”

    好巧不巧,这两位嘉宾,在走红毯的时候,刚好就在江焕诚和薛付之的顺序附近,因此直接现场目睹了江焕诚是怎样不耐烦地抛下薛付之、薛付之有事怎样当着那么多直播摄像机的面发疯的。

    “这谁又能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单纯的吵了一架,然后又和好了呗。”

    “真的假的?当时都闹那么难看了,要是你哪天在红毯上让我出这么大的丑,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上你这条贱命——他们怎么就能这么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还坐在这里访谈呢?”

    另一位嘉宾有些无语地剜过去一个眼刀,表示真的很难跟这样的同事聊到一块儿去。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利益相关呗,就算我要弄死你,但是如果现在有人给我出两千万一集让我跟你拍吻戏,我也亲的下去。”

    ——他们所说的“利益相关”,正是江焕诚最近拍电影的事情。

    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悦江就宣发了好几个由江焕诚全权负责的电影和网络剧,并且几乎全部都是在冬天的时候开拍,日程赶得非常紧。

    其中几乎每一部,主演和配角都或多或少有薛付之的影子。

    “见过轧戏的演员,还真没有见过轧戏的导演,啧啧啧。”那两个嘉宾还在持续输出八卦,“不过能有这么多合作,是不是也证明了江焕诚跟薛付之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大隔阂?可能红毯也只不过是一时间气血上头,吵了一架而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床头吵架床尾和,对。”

    毕竟,人家的情绪,原本也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够体会到的。

    “不过我听说啊,一般业内这么频繁拍电影和网剧,还几天一部几天一部的,大部分实在那个——”

    “那个?”另一位嘉宾露出了探究的目光。

    “哎呀,就是那个,不能说的那个——”说着,那个开口的嘉宾收敛了声音,用手挡住摄像机拍向自己嘴巴的线路,做了个“xi qian”的口型。

    “那不就是洗——”

    “都叫你别说了!这是能说出来的吗!”开口的嘉宾立马一脸震惊地捂住同事的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在直播的时候就这么蛐蛐别人,我俩都得玩完儿!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个嘉宾也没有多谨慎——因为他们的谈话内容,傅栖眠在旁边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包括那个“隐晦”的口型。

    他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

    ——希望这两位刚进娱乐圈的新人,下次还能遇见他这么口风严密的好人吧。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省的他再去自己打听消息了。

    余光扫过一旁的江焕诚和薛付之,傅栖眠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十二分的讥讽。

    这两个人,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可笑。

    看样子江氏是真的摇摇欲坠了,竟然让江焕诚如此着急地与k先生合作拍摄电影,也不知道究竟能从中捞到多少好处。

    不过也不能现在就急匆匆下定论,毕竟电影还没开拍,也只是官宣了主演和主要配角,还没有确定状况就打草惊蛇,并不是明智之举。

    听刚才那两个新人嘉宾说,下午的时候江焕诚的新电影又要选角,那两个人还准备去试镜碰碰运气。

    傅栖眠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听来听去,都是别人口中说出来的,多少会有点失真——倒不如下午的时候,他自己去一探究竟。

    第094章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至于薛付之, 他虽然和从前一样,黏着江焕诚,但看向江焕诚的眼神中, 又多了许多讨好和小心翼翼。

    ——傅栖眠从傅氏私人病院回去的第二天, 就接到了薛鼓鼓的电话。

    薛母的手术很成功,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 薛母的姐姐已经决定一直陪护到薛母痊愈为止,还不要薛家一分钱,自掏腰包给薛母请了护工,用的也是最好的药品, 根本用不着薛鼓鼓一个小姑娘担心。

    所以, 薛鼓鼓在薛母手术的时候,就被司机带回了家里。

    不过薛家倒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据薛鼓鼓所说,她回家之后,就有人来将家里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遍, 尤其是薛付之的房间和衣帽间, 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打包好, 直接用卡车搬走了。

    想来,现在薛家的房子里, 薛付之的卧室已经空了。

    薛鼓鼓说, 那些都是家政公司的人, 而且都是薛母叫来的, 目的就是将薛付之的东西打包带走,要求是家里不能出现任何薛付之的物品。

    家政公司的人当然是就事论事, 雇主都这么说了, 当然是要麻利地连衣服带家具,就连薛付之常用的杯子和碗筷, 都没有留下一件。

    看来,即便薛氏明面上还跟薛付之有着联系,但薛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薛付之割席。

    不过薛母还算仁慈,并没有直接将薛付之扫地出门,那些搬走的东西,都被送到了一处单人公寓当中——大概是之前薛母买给薛付之,但从来没有住过的。

    也许这间公寓本来是薛母心疼薛付之要在市中心的公司和家两头奔波,才买下来的,现在却成了他们果断撇清关系的工具。

    也许,薛付之自己也清楚地知道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薛氏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因此更加依赖在这个时候频繁邀约他拍电影、不嫌弃他的过去的江焕诚。

    他本以为薛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有用了,可却没有想到,江焕诚这个时候又来当他的救世主。

    看他此刻望向江焕诚眼神,分明是带着十二分的崇拜和依赖。

    只是不知道,他的救世主江焕诚,将他带向的,是希望的天堂,还是又一个更加悲惨的地狱。

    直播访谈的内容,说来说去其实就还是那些,并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不过因为傅栖眠很少参加这一类的访谈直播,所以即便是很常见的问题,因为他没有在其他节目中透露过,所以对观众来讲,还算有趣。

    主持人是从国外请回来的,说话方式很逗趣,虽然问题都是老生常谈,但经由她的口说出来,好像也不那么无赖哦了。

    傅栖眠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营业状态——同时,也在假装没有发现江焕诚一直在看着自己。

    “好了,现在到了我们直播的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神秘地笑笑,尤其将眼神落在了旁边的傅栖眠身上。

    “在时尚界呢,我们说每一位设计师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灵感缪斯,那么作为与时尚界关系密不可分的各位,有没有自己生活中的灵感缪斯呢?”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暧|昧,毕竟“缪斯”这个词汇,本身就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尤其是,许多艺术家的缪斯,都会被冠以“初恋”的称号。

    [哇哇哇,终于到了我感兴趣的问题了!]

    [棉宝!真的很好奇棉宝的缪斯会是谁啊!]

    [嘿嘿……我心里有一个人选,不知道棉宝是不是跟我想得一样嘞……]

    [哇哦,看样子我跟楼上的姐妹想到一起去了……]

    对于这个很能引起轰动的问题,主持人也选择了将傅栖眠的答案往后放,转而先去问了其他的嘉宾。

    那两个新人嘉宾虽然有点傻傻的,但还不算笨到一点随机应变能力的程度,在首先被问到的时候,一个回答了是自己的父母,一个回答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至于其他的嘉宾,回答也都大差不差。

    ——开玩笑,这种话题,几乎所有年轻的艺人,都不会提及那种方面的关系。

    然而在轮到江焕诚的时候,他却笑了笑。

    “我的缪斯……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们是很亲密的工作关系。”说着,江焕诚勾了勾嘴角,看向主持人。

    不过只有傅栖眠知道,江焕诚看的并不是主持人,而是在越过主持人,看向他自己。

    原因无他,那道目光别人可能感觉不到,观众也看不出来,可身上似有若无的恶心感和不间断的反胃,让傅栖眠实在难以忽略。

    就好像有人捏着一团呕吐物看着你,你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笑嘻嘻地砸过来。

    [很亲密的工作关系?那不就是……]

    [嗯……]

    [谁问你了,我是说,谁问你了,没有人在问你,你在说什么。]

    [笑死了,但凡早几个月江焕诚说这种话,弹幕都不会这么尴尬。]

    [他不会以为,现在还有人在嗑他和薛付之的cp吧……]

    [好难评……]

    几乎和弹幕同步,当江焕诚说出这句话之后,演播室里的也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寂静。

    刚才聊八卦的两个新人嘉宾对视一眼,吐槽尽在不言中。

    “啊哈哈,那一定是非常好的工作伙伴关系了,能够成为江老师的灵感缪斯,那一定陪伴您很久了。”主持人适时地开口,免于让气氛变得尴尬。

    江焕诚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还在因为傅栖眠撇开目光,以为对方是害羞了,而沾沾自喜。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么高兴。

    当镜头切到薛付之的时候,他竟然也红了脸:“我的缪斯……跟江老师的差不多。”

    他偷偷抬眼,想看江焕诚的反应,而对方却没有看他,只是沉默着翻动杂志。

    众人:“……”

    [祝你们锁死,真的]

    [提问一下啊,能跳过这一趴吗?我是说,直播真的没有快进键吗?]

    [他们俩真是啥也不图,就纯报复社会啊。]

    [笑死。]

    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过后,主持人继续问下一个嘉宾,没有给薛付之多少发挥的空间。

    直到最后,才是傅栖眠的环节。

    “我相信大家一定都等不及了——听说每次siyer珠宝拍摄的时候,小傅老师都会加入一点自己的思路在拍摄过程里,那请问小傅老师的灵感缪斯,又会是谁呢?”

    此言一出,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傅栖眠。

    青年手臂半撑在茶几上,慵懒地支着下巴,刚好露出手指上佩戴的戒指——正是当时在时装周走秀的时候,跟傅桓烨同款的那一个。

    也许别人不会记得,但屏幕前的所有小面包,可都清清楚楚。

    傅栖眠看着镜头,似乎是在透过镜头看别人一样:“我的缪斯,在时装周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了。”

    第095章 第 95 章

    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可偏偏又眼波流转,似乎他所指的那个人,也在对面看着他, 和他对视一样。

    他的眼里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讲, 但是却又都没说出口,全部都凝聚在了嘴角和眸子中的一点笑意里。

    然而就是这一点笑意, 让屏幕内外的人都开始遐想,傅栖眠口中的“缪斯”究竟会是谁。

    【等一下,这个描述很有指向性啊!一起参加了时装周,又跟棉宝认识, 范围很——小——啊——】

    【棉宝, 差点就要把“傅桓烨”三个字写在屏幕上给我们看了。】

    【啊啊啊啊啊所以这是暗戳戳示爱吗!】

    【又磕到了哈哈哈哈,小面包狂喜】

    “哦?也参加了时装周吗?”主持人也一脸兴奋的样子,拿着稿子的手都在颤抖,“可是参加时装周的人很多唉, 小傅老师, 要不要再具体一点呢?”

    “这……”

    在场的人都对傅栖眠的回答十分关注,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其中就包括江焕诚。

    当傅栖眠说出他的“缪斯”也参加了时装周的时候,江焕诚的心情便已经开始有些起飞了。

    ——难道说, 傅栖眠是在回应他的话吗?

    他一刻也不放过地盯着傅栖眠, 生怕错过了青年任何一个微表情。

    当傅栖眠敛了敛眸子, 收回落在镜头上的目光, 随后又不经意地用余光扫过这边时,他就更加飘飘然了。

    嘴唇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江焕诚盯着傅栖眠的眼神变得更加热切。

    “小傅老师,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们观众可不会买账哦。”主持人笑眯眯的, 打趣道,“弹幕都在好奇呢。”

    傅栖眠也有些无奈,笑笑:“好吧——这位参加时装周的‘缪斯’,同时也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

    【!!!!!那不就是!傅!总!】

    【可是棉宝说是家人唉呜呜呜呜……】

    【不管不管,一夜好眠就是真的,就是真的!】

    【万一呢,之前不是说,棉宝已经不在户口本上了吗,如果要成为一家人的话,万一是领证呢,嘻嘻。】

    【所以棉宝和傅总什么时候官宣(doge)】

    【兄弟——小情侣的借口!】

    同样地,演播棚里的众人也都猜到了这位“缪斯”是谁,有的略带些失望,有的则隐隐约约表现出激动。

    傅栖眠眯了眯眼睛,余光再次扫向江焕诚——果不其然,即便他这样说了,江焕诚也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动作和神情,还是那样带有侵占欲地盯着他。

    这目光让傅栖眠越发觉得恶心,但同时也给他一个很重要的信号——对于他刚刚的话,江焕诚一定是没有相信的。

    也许,从主持人把这个问题抛向傅栖眠的时候,不管傅栖眠说什么,对于江焕诚这种人来说,答案都只会是他想要听到的那一个。

    表面上不一样没关系,这么自信的人,一定会自己脑补的。

    他再次用一种只有江焕诚能观察到的眼神掠过去——对方果然如他所料,在眼神掠过的瞬间,腰板更加挺直,眼神也更加肆无忌惮。

    江焕诚现在大概是觉得,他说这些话,只不过是在掩人耳目吧。

    真是蠢得令人发笑,这点小心思,竟然叫人一猜就能猜出来。

    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后,傅栖眠便不再看其他地方,一心一意接受采访。

    直播的时间不算很长,几个采访问题过去,就已经一个小时了,最后半个小时,主持人带着嘉宾和傅栖眠一起抽了个奖,便结束了。

    直播完毕,傅栖眠也不准备在时尚杂志大楼里多逗留。

    “小傅老师,”就在傅栖眠准备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总编助理突然叫住了傅栖眠,“小傅老师,关于下一次的合作,有件事情想要跟您说一下。”

    傅栖眠便停住脚步听他讲。

    这一次的直播反响非常好,杂志的预约量已经快要接近历史新高,所以主编想要跟傅栖眠有下一次合作。

    “下一次合作,会有之前我们说好的双人版位。”总编助理眨眨眼睛,“您可以自己选择搭档,我们都可以。”

    ——因为傅栖眠是第一次上杂志封面,又没有拿过什么实质性的奖项,所以跟其他顶流演员一样既有封面又有双人版面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但为了不让傅栖眠受委屈,杂志的全球总部已经向傅栖眠发出了邀请,这一次合作的是国内刊物,下一次,就是更加有含金量的全球版。

    这个双人版面,可比国内的值钱多了。

    哪怕双人版面在内页只有两三张,也足够让一个人名声大噪。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国内上过这版杂志双人内页的也不在少数,大多都是前辈带后辈,从同一个公司,或者自己熟悉的朋友入手。

    助理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傅栖眠想好了要捧谁,就带着一起上。

    ——不过可惜,总编助理明显有些高估了傅栖眠在娱乐圈里的人缘。

    他比较熟悉的,除了查赫森和连若,好像就没有谁了。

    但是查赫森资历太浅,又没有正式出道,加上他的卖身契还在悦江,实在带不出来。

    至于连若,他十五岁就已经跟着乐队上过世界知名音乐节的舞台了,这种时尚杂志封面,他已经不知道上过多少回了。

    但这两个人不行,不代表傅栖眠就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心中早就有了主意。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了。”傅栖眠朝着总编助理和善地笑笑,“代我向艾娜主编问好。”

    看着面前这张笑盈盈的脸,总编助理耳根一红,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总编也一定很期待跟小傅老师的合作的。”

    说完,助理的电话就响了,他似乎很忙的样子,一遍接着电话,一遍面带歉意地朝傅栖眠挥了挥手,向大楼里走去了。

    傅栖眠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大楼的电动门关上后,傅栖眠正要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却在即将转身的时候,听见旁边一个熟悉又让他作呕的声音。

    江焕诚阴魂不散,竟然跟着他还来了地下停车场。

    看他出现的时机,大概是听见傅栖眠跟助理说话了的——不是全部听完,至少也听了一半。

    “没什么,”傅栖眠收敛神情,平淡地呼出一口气,“就是关于下次合作的事情——江老板的车如果停在附近的话,我就不挡路了。”

    说着他便要走。

    可是江焕诚已经被他刚刚那句话吊起了胃口,自然不会就这样看着他离开。

    “下次合作?”江焕诚上前一步,作出只要傅栖眠一走就会立马拦住的架势,“看样子,小傅老师最近通告很忙啊。”

    “是有点。”傅栖眠见他果然上钩,便假意不走了,余光淡淡地撇着,漫不经心,“不光自己要拍摄,还要自己找双人版面的搭档。”

    ——双人版面,这正是江焕诚想要的。

    “那你打算找谁做搭档?”事到如今,江焕诚早已按捺不住性子,直接问了出来。

    然而,傅栖眠又哪是会那么容易就直直白白说出来的:“这个嘛……”

    “自然是要选我的时尚‘缪斯’了。”

    青年不轻不重地抛下这么一句话,不等江焕诚做出反应,便绕过了他,往停车场的中央去。

    一辆车行驶而入,刚好停在了他面前,驾驶座上坐着面容冷峻的傅桓烨。

    傅栖眠上了车,对于江焕诚没有一句告别的话,便目不斜视地系好了安全带,关上了车门。

    江焕诚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载着傅栖眠的车远去,就好像他能够透过车身,看见里面慵懒倚在副驾驶上的傅栖眠似的。

    他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好似有千万波涛在胸腔里澎湃。

    随着车渐渐远去,江焕诚心中忽然觉得一阵不对劲。

    ——这两兄弟,不是应该针锋相对吗?

    至少在江焕诚的认知中,以往每次傅栖眠提起傅桓烨,都是一脸不耐烦,夹杂着一点畏惧。

    总之不会说什么好话。

    但是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好像变了,至于变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这段时间,他光顾着关注傅栖眠了相对于傅桓烨,他都是抱着“有点让人讨厌的未来大舅子”的想法去看待的。

    在此之前,对于这种身世显赫的家族长子,他从来都是只有鄙夷和不屑。

    突然,几个莫名其妙的字眼一下子闯入他的脑海——

    “缪斯”。

    “一夜好眠”。

    前一个,是傅栖眠刚刚在直播时说的,而后一个,他有点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

    于是,他下意识地打开大眼仔,搜索。

    ——超话里的一条条帖子,让他握着手机的动作微微一滞。

    一夜好眠?

    这是傅桓烨和傅栖眠的cp超话?

    但下一秒,他眼中的难以置信就变成了讥讽。

    “——笑话。”

    他退出大眼仔超话,点了个“不感兴趣”。

    这种东西,也就是玩玩而已,怎么会有人当真呢。

    对于【一夜好眠】这对cp,他只能表示不屑。

    毕竟在此之前,他那么关注傅栖眠,也只不过是对此有个虚无的印象而已。

    这就说明,这东西根本成不了气候。

    混迹娱乐圈这么久,他还能不知道吗?这种cp无非就是网友们三言两语嗑出来的而已,超话和帖子再多,再虚张声势,也没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可不相信,傅桓烨那种高高在上的家族继承人,会对自己曾经的养兄弟有什么感情——对了,傅桓烨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不过是一个商场上的杀戮机器罢了。

    ——跟傅栖眠,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当初江焕诚和薛付之的cp热度,可比现在的【一夜好眠】高多了,网上早就流传他跟薛付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那又怎样呢?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永远也真不了,他从始至终,连恋爱都没有跟薛付之谈过。

    但是现在,他和傅栖眠可不同。

    他们明明就是两情相悦。

    尽管傅栖眠后来在直播里说出的“缪斯”不是他,可是在开口之前的那个余光,让江焕诚彻底相信,傅栖眠心中的人实际上就是他江焕诚,没有别人。

    而傅桓烨,最多就算是拉出来垫背的。

    江焕诚始终都相信,早晚有一天,他跟傅栖眠的cp热度会超过所有人——因为他们就是真的,经得起任何质疑和考验。

    至于这个什么【一夜好眠】——就当个笑话看看得了。

    等到他跟傅栖眠官宣的时候,这些虚无缥缈的谣言泡沫都会一触即破。

    那么,如果说傅栖眠要找自己的“缪斯”来拍这个杂志的双人版面,除了他江焕诚,还有谁能上呢?

    没有人会比他更合适了。

    想到这里,江焕诚冷笑了两声,收好手机,随后扬长而去。

    第096章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聊得怎么样?”傅桓烨在旁边把着方向盘, 看着前方,余光却一直落在傅栖眠的身上。

    傅栖眠随手拿起储物盒内傅桓烨准备好的零食,看了看, 刚好是他喜欢的水果糖, 便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等到清香的水果味完全溢满口腔,才缓缓开口:“——就那样。”

    对于江焕诚的印象,他们两个是差不多的,那天他们把各自知晓的剧情一一对上之后, 那些或多或少的细节, 让他们更加对共同的敌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江焕诚这个人,基于他的刚愎自用,一旦认定了一个事实,即便这个“事实”可能只是他想象出来的, 也不会轻易改变。

    在他眼里, 傅栖眠大概是已经对他死心塌地的了。

    就连在直播的时候, 傅栖眠都已经明说了自己的“缪斯”是傅桓烨,他似乎也毫不在意。

    嘴硬又盲目的人, 根本不需要别人额外解释, 就能学会自己骗自己, 把既定的事实用强大的想象力强行圆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不过, 这倒是让傅栖眠和傅桓烨省了不少力。

    “他似乎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而且最近也不太缺钱了, ”傅栖眠想到了直播时江焕诚和薛付之戴的首饰, 比起当时还在时装周的时候,也上档次了不少, 看样子最近跟k先生的秘密行动已经让江焕诚尝到了不少甜头,“我会找个机会,确认一下。”

    “嗯。”傅桓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路,看上去像是在一心一意地开车,可傅栖眠似乎能够从男人的微表情中读出一点不自在。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小狐狸眯了眯眼睛,想猜出傅桓烨心里在想什么。

    “……注意安全,还有,需要帮助就直接说。”傅桓烨面不改色。

    不对劲。

    “傅桓烨,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傅栖眠也不多问,只是淡淡地将嘴里的水果糖给咬碎。

    当初他们坦白的时候,就已经“约法三章”:相互之间,不能因为自己觉得是“为了对方好”,就什么都不说,把话闷在心里——他们之间因为做不到有话就说,已经错过了很多次。

    听见这话,傅桓烨深吸了一口气,在红灯的时候,将车慢慢停下了。

    他眼色深沉,垂眸看着方向盘:“……他喜欢你,很喜欢你。”

    “你能够从他那里打听到消息,是因为他喜欢小宝,他对小宝有不好的想法,所以,我——”

    “那又怎么样呢?”傅栖眠揪了揪从他背头上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又顺着走向梳到他的耳后,“这个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很多唉。”

    “那不一样——”说到这里,傅桓烨才一手按在方向盘上,罕见地有些激动的情绪。

    他看向傅栖眠,却随之对上了青年琥珀色的瞳孔,还有那张无限放大的浓丽的脸。

    嘴唇上随即一软,口腔中跟着溢满了水果的甜香。

    没有给傅桓烨多少沉浸其中的时间,傅栖眠就带着点坏笑,将这个短促的吻结束,在离开的时候,还舔了舔嘴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眨了眨眼睛,“不过你其实知道,这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对吗?”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开玩笑,江焕诚以前可是傅桓烨最大的情敌,傅桓烨这么多年爱而不得都是因为有江焕诚的存在——虽然这其中少不了剧情在作祟,但在傅桓烨看来,江焕诚仍然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其实,如果不是当初傅栖眠还在意着江焕诚,傅桓烨早就想让江焕诚远远离开云城,甚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他知道,那样做会让傅栖眠伤心,所以他没有。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他知道傅栖眠一心一意爱他,而他们两个又刚好是十分记仇的人——就算江焕诚将来不会影响到傅氏的发展,傅桓烨也不会让江焕诚有好果子吃。

    傅栖眠也知道,傅桓烨其实心里还是不愿意让自己接近江焕诚的——毕竟现在,心怀鬼胎又喜欢傅栖眠的可是江焕诚。

    但是,在忧虑和不安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尊重傅栖眠自己的意愿。

    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好好保护傅栖眠。

    那不如就让小狐狸自己好好玩玩,开心一点。

    既然傅栖眠都这么说了,傅桓烨自然也不会再忧心下去,微微勾了勾嘴角,趁着在红灯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将双手重新扶上方向盘。

    “——好,那就都听小宝的。”

    傅父和傅母今天刚好旅行回来,要在老宅住上很长一段时间,傅桓烨穿过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之后,便没有往市中心的方向拐,而是径直开往了老宅的方向。

    一路上,车流越来越少,树木绿化越来越多,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开阔的地带刚好可以看见云城的地平线。

    “你下个月有空吗?”傅栖眠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看着前方的晚霞,开口。

    “只要是小宝的事情,我都有空。”

    傅栖眠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也没有推辞:“下一期时尚杂志的封面,有个双人版面需要找搭档,傅总有没有兴趣来帮个忙呢?”

    对于这件事,傅桓烨当然是不会推辞的。

    “要在哪里拍摄?”

    见他爽快的模样,傅栖眠在想,对方可能已经开始盘算要怎样安排自己下个月的行程了。

    但具体的拍摄地点,他还真有点拿不准主意——毕竟这是下个月的事情,双人版面今天也才通知到他,至少要下周,杂志那边才会有准确的消息。

    “这我还真不知道,”傅栖眠又拿起一颗奶糖,想了想快要吃晚饭了,便又放下了,“得问问杂志那边。”

    “那我派人去跟杂志说。”傅桓烨转弯,让车缓缓驶入老宅坐在的山脚,宽阔的山路上只有这一辆车,踩着黄昏的光线,一路往上,“南半球这个时候天气应该不错,我们可以在小岛度假的时候,顺便把工作完成——小宝意下如何呢?”

    这就是要直接给杂志提供场地了。

    作为时尚行业强大的赞助商,杂志方面绝对是不会拒绝的。

    “……好,那我可就提前开始期待了。”傅栖眠轻轻笑了笑,看着远处山脚下的海水,眸中笑意聚拢。

    ***

    直播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三天,除了预约量蹭蹭上涨,杂志的预售也是突破了百万大关,大眼仔上几乎每刷新一次,就能看见杂志方投放的广告。

    看板郎傅栖眠就在广告的正中央,戴着siyer珠宝的红宝石首饰,十分吸睛。

    除了这些,傅栖眠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实感——哦,除了傅母在家的时候,叫上了好几个老姐妹,带着燕茴一起,把老宅上上下下能用的路由器和网络都用上了,平均年龄已经快要过半百的一行人,为了抢前几秒的预售在家里激动了一个下午。

    剩余的事情,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平静得有些反常。

    直到第四天的早上,傅栖眠接到了一通久违的电话。

    “连若?”虽然是周末,但作为艺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双休之说,越是假期通告就越是忙,即便是在早上,傅栖眠也能听见电话那头机场播报的声音,“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想请你帮个忙。”电话中,连若一反常态地礼貌,语气重还带着些许的着急,“查赫森跟他们公司签了卖身契,那边莫名其妙给了他一个电影男二的名额,现在正在试镜。”

    “我还在机场,至少四个小时以后才能到云城——那时候试镜肯定已经结束了,来不及,所以,想请你去看看。”

    “电影试镜?”傅栖眠眉头微微一蹙。

    查赫森所在的公司——那不就是江焕诚的悦江么!

    “对,电影试镜。”连若那边十分嘈杂,登机箱的轮子骨碌碌的,还能听见止不住的喘气声,显然是跑得有些快了,“查赫森是作为音乐练习生进入公司的,拍电影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头上,第一次出演他们老板拍摄的电影就是男二,试镜已结束就立刻进组封闭式拍摄——任谁想都不会是好事情。”

    “查赫森卖身契在他们老板手里,绑也能把人给绑过去,我不认识什么演员,想来想去,只能来找你。”

    大概是已经快要到检票的时间了,上了飞机,就不能够再打电话,连若的语速随着步履也渐渐加快。

    “他们老板不是什么好人,你如果去,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听连若这样说,傅栖眠心中便隐隐约约有了主意。

    如果是悦江给查赫森安排的行程,又是江焕诚着手拍摄的电影,想必其中猫腻一定不少。

    说是试镜,实际上就是内定了,试镜也只不过是打个掩护、走个过场而已。

    怪不得这两天江焕诚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原来是已经从悦江内部找到了冤大头。

    看样子,江焕诚保密工作做得是真好,竟然连傅氏的私家侦探都没有知道这些消息——这样,就更加说明了,江焕诚心里有鬼。

    不然,简简单单拍摄一个电影,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只是傅栖眠没有想到,江焕诚会丧心病狂到连公司里面其他部门的新人都要抓去下黑手。

    如果他拍的电影有什么问题,查赫森作为一个千里迢迢从草原来到云城、刚读大学的学生,根本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这件事,算我欠你人情——只要你能把查赫森安安全全带出来,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旁边的人似乎在催促连若,他一边应付着,一遍继续对着电话里的傅栖眠,加快语速,“抱歉,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难,但是整个云城,如果连你也不行,那就只有你哥哥了。”

    傅栖眠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一挑眉,一摸下巴,心里便有了个大概的主意。

    至于人情不人情的,实际上他傅栖眠还得先感谢连若才对。

    他一直都想要找一个突破口,刺探一下江焕诚究竟在搞什么鬼动作,正在琢磨着呢——连若这通电话,其实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不过,你怎么把查赫森的行程知道得这么仔细?”傅栖眠有意无意,顺嘴问了这么一句。

    电话那头的连若顿了顿,竟然罕见地有些支支吾吾的:“这……说来话长。”

    既然是说来话长,那眼下也不用浪费时间了,傅栖眠便让连若自己注意安全,随后挂掉了电话。

    ***

    虽说做事鬼鬼祟祟,但为了能更好地掩人耳目,该走的流程,江焕诚却一样都没有少,当傅栖眠到达连若所说的试镜酒店时,外面还停了不少车,时不时有人拿着一叠看着像简历的纸张进去。

    然而傅栖眠什么也没有准备,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踏进了酒店。

    这间酒店的位置也很隐蔽,就是城中村随处可见的低档酒店,比普通旅馆没有好多少。

    很难想象,在这里试镜的电影,竟然要花费上亿的拍摄费用。

    这就更加让傅栖眠确定,江焕诚要做的事情,并没有简单拍个电影那么简单了。

    因为戴了口罩,又刻意改变了声线,还穿了一件厚厚的加绒卫衣,领取试镜号码牌的时候,根本也没有人认出傅栖眠来。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试镜的房间门口等着,旁边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有一两个人是相互认识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试镜成功了——就算是配角,只要有钱拿,我也认了。”高个子的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显然是很缺钱的样子,“我简历都挂在横店的中介那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结果还是要自己找门道。”

    他所说的“门道”,似乎就是旁边那个矮个子给他介绍的。

    “害,都说你被那些中介骗了,你还不信。”矮个子看上去对于这场试镜要自信许多,“我挂靠的这个中介,背后据说就是悦江,所以江焕诚当导演的时候,只要拍电影,就会优先选我们,有时候甚至直接让我们打包进组,连试镜都不用,就上班了。”

    这一番说辞,倒是让傅栖眠很感兴趣,于是假装要扔垃圾,凑近了一些。

    “还是你运气好,能遇到大老板。”高个子感叹道,“等这次试镜结束,我就去把简历从中介那儿取下来,跟你混。”

    “包在我身上吧。”

    从矮个子的话里来看,江焕诚能够把消息瞒得近乎密不透风,跟那个所谓的“中介”也脱不开关系。

    如果那个中介背后真的是悦江在操控,那么一部电影下来,从主演到群演,就都是悦江内部的人了——连试镜的消息都不对外公布,也不做任何宣发,当然就在娱乐圈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信息中沉没了下去。

    只是不知道,那些抱着赚钱心思,满怀希望将简历投到中介,以为找到了心地善良的老板又满怀希望进组的那些群演们,是否知道自己参演的那些电影,实际上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空壳,甚至可能都不会等到它播出的那一天。

    “下一个,14号!”

    走流程的试镜速度很快,傅栖眠才刚在外面等待了没一会儿,便叫到了他。

    打开房间门的时候,一股劣质家具特有的气味便扑面而来——这是廉价酒店一般都会有的,很难想象在这里试镜的,竟然是一部投资上亿、圈内知名影帝执导的电影。

    傅栖眠深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随后才进入房间。

    不用看也能知道,里面坐着的指导和编剧,也都是名不见经传的,甚至有可能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挂个名的,只有坐在最中间的江焕诚,才算得上是“主谋”。

    进了房间,傅栖眠连扫视都懒得扫视,直接掀开了卫衣的帽子,摘下口罩。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面色如常,平淡地笑了笑:“各位老师好,我是14号演员,傅栖眠,来试镜男一号的角色。”

    第097章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当傅栖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在江焕诚身上时, 果然看见对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不知是在震惊,还是在疑惑。

    又或许二者都有吧——在傅栖眠说出自己要试镜男一号的角色后, 他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继而与左右两个一起指导的人对视一番,然后故作正常地翻开了面前傅栖眠的简历:“那, 你为什么想要来试镜男一号?”

    傅栖眠继续面不改色,就像在对待一场再正常不过的试镜一样,仿佛对面的都是些陌生人:“我觉得这部电影的剧情很吸引人,并且自认为男一号的角色非常适合我, 同时呢——能跟江导演合作, 对我的职业生涯也很有帮助。”

    “不知道这样的理由,可不可以?”

    ——好吧,其实这些说的都是屁话,江焕诚从执导电影到现在, 剧本基本上都是随处可见的都市爱情剧本, 主角也逃不开傻白甜、霸总、小娇夫这些, 根本没有出彩的地方。

    不过傅栖眠有一句话倒是没有瞎说——这些主角最共同的地方,就是在套路中颜值都非常高, 一定要选盘靓条顺的演员的话, 傅栖眠倒确实是很合适的。

    但真正让江焕诚在意的, 却不是这些, 而是傅栖眠最后那半句话。

    “哦?你很想和我合作吗?”桌子后面的江焕诚垂眸,装作随口一问, 实际上手指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对于他的反应, 左右两个请来充数的“指导”似乎也一头雾水了起来。

    大概在傅栖眠进来之前,他们也都是听江焕诚的安排, 一开始就知道哪些人会留哪些人不会留,从来没有见过江焕诚这样问问题,所以才感到不同寻常吧。

    当然,他们也不是不认识江焕诚,可能也只是没有想到,傅栖眠这样的小少爷也会来这种地方试镜。

    ——更何况,试镜的导演还是他的前老板,同时也是之前他倒贴得满城皆知的江焕诚。

    不过更加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其实还是江焕诚的反应。

    毕竟了解过的人都知道,在傅栖眠倒贴江焕诚的那段时间里,江焕诚可是唯恐避之不及,可现在看来,他们的江导演似乎并不讨厌傅栖眠。

    甚至……似乎还有些巴不得跟傅栖眠多讲两句话的样子?

    “能跟江导演合作的机会,放眼整个娱乐圈,也没有几个人不想要吧。”傅栖眠没有直接回答自己想不想,但这样的答案,已经足够是江焕诚想要的了。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显然有些按捺不住,可看看旁边还有其他人在,也不好多作出什么举动,只能用两声干咳掩饰自己的情绪,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试镜环节。

    其实说白了,还是水,那两个指导抽出一段很平常的剧本内容,让傅栖眠现场展示了一下,然后说了点模棱两可套模板的话,便结束了。

    整个过程连五分钟都没有,也前面那么快就有一批一批的人试镜结束了。

    反正都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指导宣布结束的时候,江焕诚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傅栖眠却抢先道了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试镜房间。

    出房间的时候,他重新戴上了眼镜、口罩和帽子,确保没有人认出他来。

    不过就算他不这样乔装打扮,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会出现在这样的试镜场地。

    顶多会觉得,这是哪个小糊咖,靠整容或者化妆跟他有几分相似度,来凑热闹罢了。

    路过走廊的时候,傅栖眠估计了一下正在排队试镜的人数,算出了一个试镜结束的大概时间,便去了地下停车场。

    没有看见连若口中所说的查赫森,可能人还没有到,或者已经试镜结束离开了。

    不过他并不着急,从江焕诚手里面捞一个没出道的练习生,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也没有什么难度。

    这家廉价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是收费的,地上停车场却免费开放,加上本来客流量就少,因此地下停车场十分空旷,一出门,傅栖眠就看见了江焕诚那辆保姆车。

    这辆保姆车买的时候应该花了不少钱,江焕诚好面子,就算悦江和江氏已经到了这种岌岌可危的地步,他也没有想过要降低自己的保姆车档次。

    傅栖眠本以为整个地下停车场只有他一个人,便直接摘下了口罩和卫衣帽子,却没想到,当他用目光再次扫过那辆保姆车的时候,车门却开了。

    从车上下来的人,径直朝着傅栖眠走了过去。

    不用看也能知道,这个过来的人,正是那些群演口中早就被内定位男一号的薛付之。

    怪不得整个试镜场地都没有看见他,原来是在这里躲着——估计是这会儿人都试镜得差不多了,所以去试镜房间走个过场。

    他倚在从地下停车场到酒店内部的门上,没有直接迎上去的意思,但也丝毫不回避。

    因为只要他站在那儿,薛付之就不可能忽视他的存在。

    果不其然,薛付之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傅栖眠似笑非笑,“我是个演员,我来这里,当然是试镜啊——这是我的工作。”

    “我问得不是这个意思!”薛付之最近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跟江焕诚合作密切,让他又觉得江焕诚是值得信赖并且偏爱自己的了。

    只不过还是老样子,一看见傅栖眠,脑子就开始混乱。

    但他还算有所长进,没有一见面就歇斯底里。

    或许又是因为他表面上已经搬出了薛家,但薛家官方从公告表示会调查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方面,摆明了想要让这件事被时间冲刷走,没有直接跟薛付之割席,让他又又有了点底气。

    薛付之仍然认为自己还是总被幸运女神眷顾的那一个,每次将将要沉入深渊之际,都会有那么些个不大不小的手,将他堪堪捞起来。

    所以,他在面对傅栖眠的时候,都比之前自信了许多。

    因此他也没有表现出被傅栖眠的话噎到的样子,而是意得志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来找江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傅栖眠挑了挑眉。

    ——好吧,他说对了,所以,那又怎样。

    他本来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真正的意图。

    见傅栖眠不说话,薛付之以为对方被自己戳破心思,哑火了,便更加得意:“不过,我还是劝你打消试镜成功的这个念头,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江哥电影里的男一号。”

    说到这里,傅栖眠才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哦?为什么?”

    他这样,更加让薛付之认为,是他急了,他在嫉妒薛付之,这让薛付之有些报复性的虚荣心达到了峰值:“哼,你当然不知道了。”

    “江哥早就说过了,从我们第一次合作开始,往后至少二十部电影的男主角,都会直接内定是我。”

    对方已经上钩,就算傅栖眠不问,薛付之大概也会把江焕诚那些所谓的海誓山盟一一说给他听。

    但为了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他还是捧哏了一句:“你怎么就确定呢?口头说的可不算数。”

    这可就更加让薛付之来神了:“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有协议在——白纸黑字,江哥还找了律师作见证。”

    他好像一点防备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想要跟傅栖眠炫耀江焕诚如何如何看重自己,试图让傅栖眠也嫉妒自己。

    看样子,他已经笃信,江焕诚又重新救了他一回,薛家也没有完全抛弃自己。

    然而傅栖眠只是云淡风轻地听完这一切,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都有点可怜薛付之了。

    大概在薛付之的心里,这一纸协议是他的护身符,是江焕诚给他的承诺,是江焕诚对他的爱护。

    如果江焕诚经手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那或许是这样。

    可事实往往是,这一纸协议会让薛付之跟江焕诚的电影永久绑定,一旦电影出事,白纸上的黑字就会变成催命咒。

    江焕诚倒是真狠心,如果没有薛付之和薛家,他绝对不会有如今的悦江和江氏,可到头来,他连死都要找薛家和薛付之垫背。

    倚在门框上的青年垂眸,对于江焕诚的狠毒,他早就在剧情中经历过一遍了,说薛付之可怜,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他可怜了别人,谁来可怜他,可怜剧情中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的傅家呢?

    这下好了,他都不用再想方法来对付薛付之,只要能够让江焕诚垮台,便能带着薛家和薛付之一起连根拔起。

    倒是方便了他。

    见傅栖眠许久不说话,薛付之还以为自己真的戳到了对方的痛处,还想着把“刀子”往更深处捅:“再说了就算没有协议,大家也都知道,江哥只在乎我一个人。”

    “你不是也在场吗?那天直播的时候,江哥已经表态了,他的缪斯就是我。”

    傅栖眠:“哦。”

    他不说,傅栖眠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桩笑话在呢。

    傅栖眠说缪斯,是为了暗戳戳表白傅桓烨,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在凑什么热闹。

    说来也可笑,三个人,各怀心思,心里都有一个所属的人,可有两个却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被耍了。

    江焕诚以为傅栖眠的缪斯是自己,薛付之又以为江焕诚的缪斯是自己,这样一来一回的,人家在秀恩爱,他们被耍的团团圆圆转,还要脑补一出白日梦。

    “我知道你不高兴,”薛付之歪着脑袋,有些肌肉僵硬地笑了笑,大概是精神类药物吃多了的后遗症——但看整体的表情,却不无骄傲,“但是请你死心吧,江哥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还是不希望大家都闹得很难看。”

    “就算你处心积虑离间我跟家人,那又怎么样呢,我也没有被抛弃。”

    “好吧,”傅栖眠已经从薛付之嘴里套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便一脸真诚地祝愿他:“那你最好以后一直都这么自信。”

    随后,他便绕过了薛付之,朝着停车场另外一个更加靠近出口的门走去。

    薛付之没有看到预想中傅栖眠抓狂的样子,有些失望,可对于傅栖眠的话,他又忍不住开始疑惑。

    什么叫做,“最好以后一直都这么自信”?

    他都已经快要习惯了,一次次被按进水面里,又一次次被救上来。

    这不就说明了,他会一直幸运下去吗?

    虽然有些小小的不如意,但他总能化险为夷,这一次是这样,那么下一次,下下次,肯定也会是这样的。

    还没有等他想个清楚,就接到了催他上楼试镜的电话。

    他放下了思绪,又回头看了一眼傅栖眠的背影,有些心慌地走进了酒店。

    ***

    地下停车场的另外一个门同时也是出口,傅栖眠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给司机发了消息,让他过来接自己。

    本来还想等一等江焕诚的,不过他现在有了更好的主意。

    十分钟后,司机驾驶者保姆车,停在了傅栖眠面前。

    而刚好这个时候,江焕诚小跑着从刚刚傅栖眠和薛付之对峙的那个门跑了出来,看样子,还喘着气,应该是刚打发走薛付之,就等不及出来了。

    停车场空旷,他当然也是一眼就看见了准备上车的傅栖眠,为了不引起酒店里的人注意,他没有大声叫住傅栖眠,而是企图用肢体语言和脚步声让傅栖眠看见自己。

    傅栖眠当然一早就发现他了,可面对他明显挽留的样子,却装作没有看见,直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司机动作很麻利,在车门关好后,便立刻踩下了油门。

    从傅栖眠的角度,刚好可以通过后视镜,看见追着车尾气跑的江焕诚。

    人当然是跑不过汽车的,傅栖眠看着后视镜中的江焕诚慢慢停下来,身影越来越小,无动于衷。

    最后一个画面,是江焕诚扶着膝盖,拿出手机打字。

    几秒钟后,他就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生气了吗?]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陌生号码的主人是谁。

    [没有。]

    他面无表情的回了两个字。

    [那你为什么不等我?]

    好笑,等了你,那不就方便你蹬鼻子上脸了吗。

    傅栖眠讥讽地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地打字。

    [试镜结束了,为什么要等你,江老板这么忙,我浪费江老板的时间,多不合适。]

    江焕诚几乎是秒回。

    [你看你,还说没有生气。]

    [我试镜一结束,就出来找你了。]

    这样的语气,看似是在哄人,然而傅栖眠见了,只觉得反胃。

    [那么,江老板找我做什么呢?]

    [难不成是改了注意,准备把我内定成男一号了?]

    那边安静了很久,短信状态显示“正在输入中”后又恢复,如此反复了几次,大概是短信那头的江焕诚还在删删改改。

    一分钟后,也许是因为用文字表述不清楚,江焕诚直接用这个陌生号码打了电话过来。

    傅栖眠故意等了十几秒,才接听。

    “男一号的事情,我先跟你道歉,这部电影的男一号,已经定下了。”江焕诚说话还带着喘气,看来刚刚追车尾气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真弱啊。

    “这只是一部小网剧,不适合你施展拳脚。”他的声音中带着些犹豫和迟疑,显然也在为不能够留下傅栖眠在剧组中而感到遗憾。

    不过遗憾归遗憾,他还是表示,这部电影,傅栖眠不能参与。

    “哦?”他这么一说,傅栖眠反而作出更加感兴趣的样子,“如果江老板导演的电影都不适合我这个新人演员施展拳脚,那电影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还是说,江老板觉得,是我不配在你的剧组里面合作呢?”

    “不然,你宁愿找一个……嗯哼,也不愿意找我?啊,那也有可能是将老板护短,好吧,是我唐突了。”

    傅栖眠意下所指,在电话那头的人听来,便更像是质问他,为什么宁愿选择已经黑料缠身的薛付之当男一号,也不愿意选择他。

    这下,江焕诚急了,显然是不想让傅栖眠误会:“当然有——整个电影节,谁敢说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呢?——但是,这里面还有些弯弯绕绕,你没有接触过,所以不太了解。

    “总之,这部电影总之就是不适合你拍——你也千万不要想着自己找办法加入,等以后有更好的片子,肯定会第一时间选择你。”

    闻言,傅栖眠对着电话,无声地勾起一抹冷笑。

    ——究竟是什么复杂的弯弯绕绕,还能让他不太了解的呢?

    不过看样子,江焕诚是铁了心不让他跟自己的电影沾边了。

    “情况复杂,我说也说不清楚,”江焕诚的气息平缓了一点,于是开始给傅栖眠画大饼,“不过你放心,拍完这几部电影,我就准备扩大悦江和江氏,到时候你如果想回来,我会把悦江最好的资源都倾注在你身上。”

    即便江焕诚是个净会耍嘴皮子的人,这样的大饼,还真没对其他人画过。

    傅栖眠面不改色,吹了吹额前落下的碎发,对江焕诚的一番海誓山盟无动于衷。

    他所想的只是,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现在江焕诚确定是喜欢他的,那么必不可能舍得他吃亏,这就更加说明了,江焕诚的电影有问题,不然为什么会不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呢?这种好事难道还会让给薛付之?

    靠宣发上映遥遥无期的电影洗钱,勾结海外的k先生挪用傅氏的公款,如果刚才那两个群演所说的“中介”也确实存在非法雇佣的话,等待江焕诚的,可就不是牢狱之灾那么简单了。

    既然锁定了目标,那么要打击起来,可就轻松多了。

    “怎么不说话?”江焕诚的语气中带着些试探,“还是生气吗?”

    傅栖眠从鼻间哼出一声笑意,悠悠道:“生气倒没有,只是在想,我平白无故没了一个男一号的角色,而你所谓的资源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兑现,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补偿我一点什么呢?”

    一听这话,江焕诚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请你吃顿饭如何?”

    “吃饭就不用了,云城最好的厨子都在傅氏的酒店,我吃腻了,”青年懒洋洋道,“就是最近我学校里有个事情,需要我的直系学弟帮个忙,就是你公司那个练习生,查赫森,你准他一段时间的假,如何?”

    江焕诚觉得有些奇怪:“一个练习生而已,让他打个假条,找经纪人签个字,这段时间不来公司就行。”

    “哼,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傅栖眠语气上扬了些许,“他跟我说公司安排他进组了,抽不开身,不就是你江导演正在拍的电影吗?”

    说到这里,江焕诚才明白。

    他都不熟悉的练习生,无非就是手下的人找冤大头进剧组的时候,恰好抓壮丁抓到了他罢了。

    反正电影也不会真的开拍,配角而已,随时可以换人。

    放一个练习生出剧组就能让傅栖眠满意,他当然是乐意的。

    “行,我这就联系经纪人,让他去找你——不,我会安排保姆车,直接送到你面前,如何?”

    虽然傅栖眠索要的补偿有些出乎江焕诚的意料,但他还是没有死心:“不过,就算跟学弟办事情,也至少要明天了,今晚一起吃个晚饭,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傅栖眠看了看窗外,直接略过了江焕诚的邀请:“那就这样吧,我很忙,今晚八点前,我要在云城音乐大学的西门口见到查赫森。”

    说完,不等江焕诚再发挥两句,他便挂掉电话,点击通话记录,拉黑,一气呵成。

    ***

    傍晚七点半的时候,傅栖眠终于收到了查赫森的消息,人已经安全到了学校门口。

    他特意坐在了一辆不起眼的车里等着,让司机带着保镖,用另一辆车去接人。

    事实证明,他这样的安排是正确的,当他远远看见查赫森从保姆车上下来,跟在后面的就是江焕诚。

    如果他就这样自己现身等待查赫森,又免不了一顿纠缠。

    见傅栖眠根本不在车上,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江焕诚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做什么,便只能直接放查赫森走人。

    随后,傅栖眠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往学校相反的方向驶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连若的公寓,两辆车分开走,哪怕江焕诚的车跟了半路,最后也还是放弃了。

    连若的公寓安保系统十分好,没有经过业主报备的车辆,一律不能入内。

    一下飞机,连若就紧急将傅栖眠的车和接查赫森的保姆车报备了,因此进出畅通无阻,即便江焕诚跟过来也没办法进门。

    “学长,傅学长——”一下车,查赫森先是看见了傅栖眠,两眼泪汪汪,而后看见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连若,更加泪如雨下,“连若——你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

    从所谓的进组到现在出来,还没有到二十四小时,查赫森看上去就已经像是瘦了一大圈的样子,本来个子就高,现在看上去,更加像夏天经常吃的豆橛子了。

    “收声。”连若捂住查赫森的嘴,看了眼傅栖眠,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吃苦才会让你长记性,蠢货。”

    “唔……”查赫森委屈巴巴,“那,我又不是自愿去的——而且,谁能想到,那个地方跟贼窝一样呢?”

    第098章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那是什么?仔细说说看。”听查赫森这番说辞, 傅栖眠便隐约感觉到不对劲,或许能从中问出更多线索。

    “别提了。”查赫森显然还惊魂未定,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 大喘气, “就今天中午,我从练习室出来去吃午饭, 还没有到食堂呢,经纪人就说带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吃饭,顺便试镜——我也纳闷呢,我一个音乐部的人, 为什么要我去试镜?”

    “可是经纪人又都这么说了, 我又不能直接拒绝,就只能跟着他走,去公司车库的路上,我就给连若发消息说了这个事儿。”

    可惜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他就被经纪人直接收走了手机, 根本没有继续跟连若发消息的时间。

    之前在练习生集训的时候, 也被收走过手机,所以查赫森一开始还没有当一回事。

    直到到了所谓“试镜”的地方, 查赫森才发现还有很多想他这样被收走了手机、带到酒店来的人。

    有些跟他一样是悦江的艺人, 但更大部分是从所谓悦江旗下的群演中介过来的。

    他们就这样从早上被关到了下午, 就在酒店的一个三人标间里面, 挤了接近十个人,没有手机, 没有人进来, 甚至只有一个洗手间可以使用。

    “这跟传(销有什么区别!真是吓死人了!”查赫森气得叉腰,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悦江去找江焕诚和经纪人要个说法。

    不过最惨的还是从中介过去那帮人, 说是来演配角,但实际上因为电影可能都不会正式开拍,所以他们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之所以把他们关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营造他们已经进组“秘密拍摄”的假象而已。

    “我们被关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后,有个人进来,给我们讲了一段戏,大概十分钟左右吧,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就又出去了。”

    说到这里,傅栖眠便大概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拍电影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江焕诚靠电影捞钱还来不及,更何况再花钱请演员。

    于是他借助悦江和“中介”寻找冤大头群演,把人聚集到一个地方,假装是在保密拍摄,又有人进屋拍照讲戏,一套流程下来,只要不认真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有问题。

    至于那些群演,被关了一个下午乃至一两天,放出去的时候只要跟他们说,他们的试镜没有过,所以不能参演,也就没有片酬——花一天三人标间的钱,将十几个群演的片酬据为己有,还能有名有姓地瞒天过海。

    至于那些主要的演员,就更加不用说了,薛付之表面上的天价片酬,大概也没拿到几分。

    但这些钱,却都记在了账上,是明明白白花出去,又暗度陈仓地进了江焕诚的口袋。

    至于那些投资、赞助,就更加不用说了。

    “那个给我们讲戏的人走了不久,就有另外一个人拿着一叠协议出来,说是刚才讲戏的内容属于电影的剧本机密,要求我们如果试镜不过不能进组,也不能跟外面透露一个字。”查赫森继续说。

    “挺多人信了他的话,签了,但是我总感觉不对劲,所以趁人多的时候,躲进了洗手间——没一会儿,我经纪人就来找我,说不给我试镜了,也不用签协议了,直接让我走人,我就上车了。”

    说完,他肚子就“咕”地长长叫了一声。

    他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我除了早上的一个鸡蛋灌饼,就没吃过其他东西了。”

    “损色。”连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只牛角包,塞给查赫森,“机场的面包店只有这个了,也没有水,噎死算你命中有这一劫。”

    查赫森乐呵呵地接过牛角包,没心没肺地拆开,大大地咬了一口。

    “哎哟,活过来了——被连若给的牛角包噎死,总比在那被折磨死好。”

    见状,傅栖眠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查赫森大概就是差点被诓骗加入了江焕诚的洗钱计划,不过还好他只是音乐部的,估计就是中介去的人不够,被抓壮丁顶了上去。

    至于那些从中介进去的人,即付不起保密协议的违约金,加上“试镜”的表面功夫都做足了,哪怕他们最后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

    不过这套表面功夫也就是吓吓那些有不满的群演,真要追究起来,根本没有用。

    但是,能把那些群演恐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讲,这就够了。

    经纪人之所以选择查赫森来抓壮丁,大概也是觉得,查赫森的家乡远在云城千里之外,又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大学生,认为他好骗。

    那个中介,确实值得找人去好好探一探。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连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你这公司就是个巨大的贼窝,我劝你越早离开越好。”

    “——嗯嗯,”查赫森把脸埋在牛角包里,含糊不清,“没事,我来的路上就给经纪人发过消息了,我要解约。”

    “签约半年不到,你得赔不少钱哦。”傅栖眠无意提了一嘴。

    查赫森也叹了口气,吃掉最后一口牛角包:“是啊,但是我爸妈说了,就算把家里的牛羊卖掉,也要把我从公司赎出来。”

    “这么多?”连若蹙眉,“你签约的时候,没有谈好违约金的价钱吗?”

    傅栖眠的眼皮则莫名跳了一下:“能冒昧问一下,你家有多少牛羊吗?”

    “不知道啊,”查赫森舔了舔嘴角,“我只知道小时候出门,漫山遍野都是我家的牛羊。”

    第099章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傅栖眠:“……”

    连若:“……”

    连若:“懒得理你。”

    “哎哎哎, 我刚从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连若你就不能关心我一下吗?”查赫森刚好被这最后一口牛角包噎了一下,连忙给自己顺后背, “真无情。”

    “行了, ”傅栖眠无奈笑笑,“你们都好好休息吧, 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便转身上了车,目送连若和查赫森进了停车场的电梯间后,才从另外一个离进来时最远的出口离开。

    ——连若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很大, 也很绕, 但事实证明,花时间绕一绕路是正确的选择。

    车刚出地下停车场,看见了外面的光亮,傅栖眠就紧跟着收到了来自江焕诚的消息。

    看来, 江焕诚不仅跟上了那辆接查赫森的车, 还贼心不死地再他们进入停车场的入口等了一会儿, 没有等到人出来,急了, 于是发了消息过来。

    尽管不知道被拉黑了多少次, 江焕诚也总有下一个手机号能够联系上傅栖眠, 然而傅栖眠虽然一次又一次地拉黑, 却从来没有换过自己的手机号,仿佛就等着江焕诚不停地用不同手机号联系他一样。

    至少在江焕诚心里, 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说来真是好笑, 几个月前江焕诚还在利用傅栖眠、享受傅栖眠心甘情愿带来的资源又弃之不顾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想到, 自己还会有如此为了傅栖眠而卑躬屈膝的时候。

    事到如今,傅栖眠已经牢牢吃准了江焕诚,根本不害怕江焕诚会不按照自己设计的路线来一步一步往毁灭的结局走。

    从觉醒那一刻开始,傅栖眠就知道,笔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而现如今,什么剧情,什么天意,都没有办法再阻挠他了,这篇没有什么营养的故事就快要进入收尾,而这个结局,必然由他傅栖眠来书写。

    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以,傅栖眠决定最后再给江焕诚一点诱饵,让他毫无顾虑地再往前几步。

    收到消息,傅栖眠看也没有看,就直接朝着这个新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喂?”果然,江焕诚根本没有想到傅栖眠会直接打电话过来,语气之中除了惊讶,便是惊喜,“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他那边有明显的发动机声音,还有附近路段商业广场的广告声,显然正在车上,傅栖眠的推测是正确的。

    该怎么说呢,江焕诚的这份执拗,还真是有点恐怖。

    但傅栖眠自有应对的方法。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究竟还有多少电话号码能被我拉黑。”傅栖眠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

    那枚和傅桓烨同款的情侣戒指,从时装周后就没有摘下过,红宝石在纤细白皙的指节上闪着浓郁的血色。

    在由灯光编织成的夜色中,显得十分好看。

    就算傅栖眠回答得再模棱两可,江焕诚也能直接自己脑补成傅栖眠是按捺不住想跟他讲话,所以才拨打电话。

    于是,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自信过头地笑笑:“——那好吧,既然小傅老师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想必要跟你学弟做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你吃饭没有,我刚好预约了一家不错的餐厅。”

    “这倒不用了,”傅栖眠既然先给了甜枣当诱饵,自然也要再不轻不重地补一巴掌,“我着急回家去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你要去哪?”江焕诚一听傅栖眠要收拾行李,不知怎的竟然着急了起来,大概是又在打什么莫名其妙的算盘,“是旅行吗?什么时候走?”

    “这种跟工作没有关系的私人行程,我应该没有义务向江老板透露吧。”傅栖眠果断拒绝了回答江焕诚这一连串的问题。

    “那如果我说这是我私人的问题,小傅少爷难道就会愿意回答了吗?”江焕诚毫不气馁,换了个称呼和问法,“本来,我是准备手上的事情做完,给你一个惊喜的。”

    “惊喜?”傅栖眠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挑了挑眉,“这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不过凭借傅栖眠的经验,江焕诚口中的“惊喜”,对他来说,只会有惊,不会有喜。

    也就是,只会有坏事,不会有好事。

    但傅栖眠还是想知道,江焕诚口中所谓的“惊喜”,究竟是什么东西。

    听语气,江焕诚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并且还很害怕傅栖眠会在短时间内离开云城——现在网络和运输这么发达,就算是要给钱,或者送礼物,即便傅栖眠人在国外,误差也不过就一两天的事情。

    一时间,傅栖眠还真有些对不上这个“惊喜”的具体信息。

    既怕傅栖眠离开云城,又着急询问傅栖眠要去哪旅行,说明这个惊喜准备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精力,不然江焕诚也不会选择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再送出去。

    傅栖眠自然是不会听江焕诚的话留在云城,既然江焕诚这么着急,那就不妨让他更加着急一点。

    能够扰乱江焕诚心神的事情越是多,傅栖眠赢起来就越是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好奇的话,不如就告诉我,你要去哪呗?”江焕诚从鼻间哼出一声笑,似乎并没有多执着于傅栖眠是否确实留在云城。

    听上去的意思,好像是要跟着傅栖眠走了。

    傅栖眠倒是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把江焕诚给骗出云城的地盘。

    “跟着游轮的航线,停在哪就是哪,不确定——一直到过年,我都不一定会在云城。”傅栖眠故意模糊了一些地点,但又给出明确的暗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冬至前后,我会在南半球的小岛上。”

    “什么小岛?”江焕诚果然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傅栖眠便如实说了。

    南半球海岛众多,尤其是云城冬天的时候,南半球的小岛正处在夏季,十分适合度假,因此旅游业发达,几乎每一座小岛上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

    “这种热带小岛,南半球到处都是,为什么不选热门一点的——”

    “人太多了,不喜欢。”傅栖眠打断他。

    这一次出游,整个傅家都会去,他们要落脚过新年的海岛正好就是傅家的产业,比起热门旅游岛屿确实不够出名,但基础设施一点也不逊色,还不用跟那么多游客挤同一片海滩。

    但这些,江焕诚是不知道的。

    “……好吧。”电话那边的人叹了口气,汽车的发动机声消失,应该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冬至,那不就最近一两个星期的事情了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这个“惊喜”,确实需要费上一番力气准备,竟然一两个星期都不够。

    “那又怎样?”傅栖眠哂笑,“难不成要我来迁就你的时间吗?”

    听见这话,江焕诚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我这边很快就忙完了。”

    “行吧。”傅栖眠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将江焕诚的号码拉入黑名单,就当做是给江焕诚最后一点念想吧。

    [陌生号码]:等你到小岛上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陌生号码]:惊喜自然会送到岛上,你一定喜欢。

    [陌生号码]:你终于没有拉黑我了。

    好吧,竟然发现得这么快。

    傅栖眠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也没有继续拉黑,但是作为恶趣味,他单方面把江焕诚的信号码标记成了诈骗电话。

    ***

    第100章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司机技术很熟, 一个电话的功夫,就到了傅桓烨在市中心的公寓。

    其实说收拾行李,有一半是在敷衍江焕诚, 因为游轮上傅家人专属的房间里什么都有,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收拾多少东西,要带走的, 也就是一些重要证件,和在家用习惯了的东西而已。

    因此,一到家,傅栖眠首先做的事情, 就是脱下外套, 瘫在沙发上狠狠躺了一会儿。

    傅桓烨似乎很早就回来了,门打开的时候,傅栖眠便闻见了煎牛排的香味。

    当他将脸埋在沙发枕头上狠狠吸一口气后,傅桓烨便穿着围裙从厨房走了过来, 手里端着盘子, 里面是熟度正正好的牛排, 还用了傅栖眠喜欢的芦笋和白蘑菇当配菜。

    好像是早就猜到傅栖眠没有好好吃晚饭一样。

    “现在时间太晚了,所以牛排没有煎太大块, 少吃一点, 防止积食。”傅桓烨的声音低沉, 但很轻, 伴随着他倒果汁的动静,随后离傅栖眠越来越近。

    本来傅栖眠是没有那么饿的, 可牛排都煎出来了, 还这么香,肚子里的馋虫饿虫便一下子都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实在是有点忍不住。

    因此傅栖眠还没有在沙发上趴过瘾,便被牛排和芦笋的响起强行拔了出来。

    路过茶几的时候,他看见桌上有一份手记一样的东西,便下意识拿在手上,然后才在餐桌边坐下。

    很巧的是,这几页手记,刚好就写着“傅栖眠收”的字样。

    牛排和芦笋都被切成了一口就能吃掉的大小,因此即便傅栖眠一只手上拿着东西,也不妨碍他享用美味。

    “是你的老师让我带给你的。”傅桓烨将果汁倒好,放在傅栖眠的手边,随后揽住他的脑袋,在不影响小狐狸进食的情况下亲了亲他的额头,“似乎是剧本。”

    一说剧本,傅栖眠就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傅桓烨口中的老师,正是傅栖眠几个月前认识的路卡大师。

    作为演艺和创作双开花的世界级音乐剧大师,路卡即便已经宣布从舞台上隐退,也没有停下自己创作的步伐。

    他如今也以特邀教授的名义在傅栖眠的学校工作,傅栖眠正在大四上学期,没有什么特别的课程,就一直跟着路卡磨练技巧,顺便混一混实习。

    最近事情太多,要不是这份手记,傅栖眠都快忘了自己竟然还是个青春男大这件事了。

    手记是一份复印件,来自路卡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傅栖眠再熟悉不过。

    对于手记中的内容,傅栖眠也略知一二。

    要说路卡最广为人知的作品,莫过于的他的《神话史诗》系列作品,既基于世界各地古老又鲜为人知的神话故事,又有自己的剧情补充和编撰,无论是在剧情还是音乐方面,都是世界顶尖的水平。

    甚至可以说,许多濒临失传的远古神话和民谣,都是靠着路卡的再创新而重新焕发生机的。

    这几页手记上的内容,就是他最近创作的一篇小短剧。

    整体剧情取材于欧洲几篇关于狐狸的民间故事,整体讲述了一只狐狸如何与人类斗智斗勇,最后终于战胜人类,幸福美满。

    傅栖眠小时候也读过类似的故事书,剧本里面的几个小单元也确实颇有趣味,虽然比不上那些神话史诗,但胜在经典又有趣,属于老少咸宜的那一类。

    只是讲到最后狐狸与猎人的部分,还没有到结局,手记便结束了。

    大概是路卡还没有想好吧。

    按照一贯的套路,狐狸应该先是戏耍了葡萄园主,又从猎人手下逃过一劫,霸占所有葡萄,最后过上了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

    对于这些剧情,傅栖眠并不擅长,路卡之所以将手记给他看,是想让他从音乐剧演员的角度实操一下,看台词和音乐是否朗朗上口。

    路卡大师的创作自然是不必多说,傅栖眠只是稍稍修改了几个有些不连贯的字,别的便尽善尽美了。

    只是他总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剧情,是否有点不符合路卡大师一贯的风格。

    “你也认为是这样吗?”吃晚饭,傅栖眠就跟路卡通了电话,路卡似乎还在书房里,电话里是沙沙的写字声,“这里面出现了两个人类——葡萄园主,还有受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在葡萄园主手底下打猎的猎人,虽然一个是‘主犯’,一个是‘从犯’,但本质上还是有些单调。”

    “其实不瞒你说,这一幕剧,我也是想挑战挑战自己,能不能写出一点跟神话史诗不同的东西来——比如说,缠|绵悱恻的小情小爱什么的。”

    这倒确实有点意思。

    ——可是,主人公作为一只狐狸,要怎样,又要跟谁,擦出这些爱情的火花呢?

    大概每一个创作者在书写的时候,都会遇到如此这般各种各样的难题吧,总归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如果猎人受葡萄园主指使,去猎杀破坏葡萄园的狐狸,却不小心被狐狸迷惑呢?”傅栖眠看着手记,随口拉郎。

    “喔——”电话那头的路卡却停在了耳朵里,竟然开始认真思考,“确实,如果最后猎人和狐狸一起推翻了葡萄园主的剥削——我知道要怎么写了!”

    “唉,我老了,思路还真是比不上你们小年轻。”

    傅栖眠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路卡就这么当真了,也有些受宠若惊:“哪里,我也不专业,如果能够帮到老师,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路卡就准备再次投入创作当中,傅栖眠也不好打扰他,便主动先挂掉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聊得太投入,傅栖眠想起来抬头看时间的时候,竟然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他霸占着书房跟路卡聊音乐剧,傅桓烨就只能在客厅里面看文件,当他放下手机,傅桓烨也心有灵犀地给他端来了睡前热牛奶。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明天就要上船了。”傅桓烨摸摸青年蜷曲的头发,刚洗过,毛茸茸的,还有点弹性,手感特别好。

    “万无一失。”

    如果是傅栖眠自己收拾,大概率是不会这么肯定的,但现在有傅桓烨在,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傅桓烨也会帮他收拾得妥妥当当。

    “……好。”

    此刻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到收拾行李,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此行的目的地——

    南半球的小岛,和冬至。

    关于那个冬至的约定,他们当然谁也没有忘记。

    只是现在,似乎也不是提起的好时候。

    二人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想说的话,即便不开口,也心照不宣。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意味,他们都知道此行过后会发生什么,但说出来,就必然会差点感觉。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情绪倾然翻涌,才是最好的时机。

    傅栖眠也在心里暗自骂自己,干什么要定这个冬至之约,搞得他现在期待也不是,激动也不是,倒不如早早地答应了傅桓烨,说不定现在就能把这场旅行当做蜜月。

    可flag是他自己立的,背后的苦果,也只能咬咬牙先咽下去。

    当然他也清楚,傅桓烨现在跟他一样煎熬。

    “咳,光顾着跟老师聊剧本,忘了跟你说,”傅栖眠试图先开口岔开话题,“今天我去了试镜现场,还救了之前跟我一起上音综的学弟。”

    接着,他便调整好了情绪,将今天的所见所闻,以及对江焕诚那些勾当的猜测,说给了傅桓烨听。

    当然,他还是有所隐瞒的——比如江焕诚要给他一个惊喜这件事。

    “最近江氏和k的动作确实比较着急,胃口也越来越大,还牵扯上了几家其他的公司——不过只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应对起来,也就不是难事。”傅桓烨若有所思,在他的脑子里,大概已经构思好了要如何边陪着家人旅行,边顺利解决江焕诚和k先生那帮人搞出来的麻烦。

    傅栖眠知道傅桓烨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因此他确信傅桓烨说不难也不是在骗自己,便松了口气。

    到这里,他要做的事情,似乎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需要静静等待剧情朝着他预定好的方向发展,最多只需要在中间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便好。

    眼看着就要凌晨一点,早就过了傅栖眠平时休息的时候,傅桓烨试了试牛奶的温度,还没有凉下来,不需要再复热。

    他将杯子再次拿起来,直接放到了傅栖眠的手里。

    “喝完之后,睡个好觉,不要再想这些了。”傅桓烨垂眸,低头靠近青年蜷曲的发丝,细嗅上面洗发水的香味,“接下来的事情,无论怎样都有我在,小宝只需要开开心心享受旅行就好了。”

    傅桓烨的温柔就像一把专属于傅栖眠的刀子,只要握在手里,便觉得既有力量,又有依靠。

    真好。

    十二月的晚上,云城的窗外竟然还可以听见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这些最后一批迁徙的候鸟大概会在明天早上跟着他们一起出发,去往南半球温暖的地方。

    这个冬至和新年,他们都会是暖洋洋的——傅栖眠这样想着,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热牛奶。

    ***

    游轮航行的速度比想象得要慢一点,不过一路往南走,越来越暖和,风景也越来越好,所以并不觉得在海上的时间很漫长。

    而且时间也把控得刚刚好,冬至的前两天,船在目的地小岛的码头靠岸了。

    在船上的时候,傅桓烨基本没怎么露过面,傅家的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打扰他。

    傅母也难得有时间跟傅栖眠相处,船走走停停,他们随时都有新乐子,一点也不无聊——甚至到了小岛上的时候,傅栖眠才想起来,他已经快要一整天没有见过傅桓烨了。

    但他也没有去打扰傅桓烨。

    原本傅桓烨就很忙,能抽出一个月的时间来陪家人度假,已经是很难得了。

    不过忙归忙,每天晚上的时候,傅栖眠都会在卧室床头喝到一杯温热的牛奶,有时候回去得早,还能迎面撞上亲自来放牛奶的傅桓烨。

    有时候傅栖眠起床早,也会亲手用咖啡机做好一杯咖啡,送到傅桓烨的书房。

    他们没有多说话,只是交换一个眼神或是轻浅的吻,不需要任何文字,便已经能表达千言万语。

    就靠着这一杯热牛奶、一杯咖啡,即便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小时,彼此也不觉得分离了太久。

    表面流露的感情越是平静,心底的情潮却随着冬至将近而越是翻涌,他们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对方有多迫不及待。

    一时的忍耐,只不过是为了往后的肆无忌惮而铺垫。

    下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热带海边晴天的日落比起云城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下了船,踩上踏实的陆地,在海上航行的舟车劳顿感便一下子体现了出来。

    就连晕船的感觉,都延迟发作了。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傅父和傅母这种常年旅行的,都有些吃不消,于是取消了晚上的聚餐,各自寻找舒服的方式解决晚饭。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就算要探索小岛,也不急于这一时。

    到了海边的别墅里,傅栖眠草草吃了点沙拉当晚饭,喝完每天例行的热牛奶,便裹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傅栖眠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只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傅父傅母已经出门玩了。

    他一边感叹自己的身体素质竟然还不如他们,一边看向房间里的小茶几——像是掐准了他清醒的时间一样,上面摆放着及其丰盛的餐食,有当地特色的一些海鲜和沙拉,也有照顾傅栖眠胃口的云城菜,一摸,果然还是热的。

    这样的早餐,只能是出自傅桓烨的手笔。

    恍惚间,傅栖眠才想起,明天就是冬至了。

    不知怎的,越是靠近这个时间,傅栖眠就越是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就好像等待他的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期末考试一样。

    正好还有一天的时间,他可以自己好好缓缓。

    他不打算去骚扰傅桓烨,趁着这个功夫,他也想享受一下独自一人在小岛上旅行的快感。

    这座岛屿并不算很出名,但安保和基础设施都比热门岛屿要好,甚至还要新上许多。

    这座刚开发的岛屿上大部分都是游客,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很友好,餐厅也不错,傅栖眠从中午一直呆到了傍晚,囫囵吞枣地逛了半个小岛,竟然一点也没觉得累。

    行至一家没什么人的小店,在卖据说没有喝过就相当于没有来过的椰青咖啡,傅栖眠有些好奇,正好也口渴了,便点了一杯。

    店面很小,开在路边,连坐的椅子都只是在一条不算宽的吧台旁边,好在室外有伞,避免了阳光直射,才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咖啡都是现场萃取的,连椰子都是选好了现开的,制作起来需要一点时间,傅栖眠就找了个吧台的角落坐下等着。

    他坐下不久,旁边便也坐了一个人过来。

    出于礼貌,他并没有去看自己旁边的人是谁,只是觉得吧台虽小,但有这么多空座位,这个突然坐在他旁边,让他有些不自在。

    殊不知,此人就是奔着他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又是跟着江哥来的吧?”

    这个语气,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薛付之。

    往日在众人面前温柔清爽的样子,在此刻的薛付之身上已经找不出一点痕迹,现在的薛付之,连说话都比从前刻薄了许多。

    “你还真是处心积虑,连我们到哪里度假都打听出来了。”薛付之手上没有拿着点单的号码,应该只是看见了傅栖眠,所以才坐下。

    傅栖眠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跟着你们来的呢?”

    从薛付之的话里,他就已经捕捉到了江焕诚也在小岛上的信息——真是可惜,不是他傅栖眠要跟着来,而是江焕诚非得死乞白赖跟在他后面。

    不过薛付之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听他的语气,还有些洋洋得意:“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清楚,自己跟过来的,和江哥亲自带过来旅行的,有天壤之别。”

    “你还不知道吧?江哥的电影刚拍完,连杀青宴都没有举办,就带着我过来度假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哦。”

    这让傅栖眠想起,出门的时候,他确实在大眼仔上刷到了江焕诚新电影杀青的消息。

    看样子,江焕诚似乎是真的急得不行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可以打包票的是,对傅栖眠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药。

    可怜的薛付之,到现在还傻傻地以为江焕诚是来带他二人世界的,却不知道江焕诚此番来这座小岛,只不过是为了给眼前他所不屑的傅栖眠一个惊喜。

    啧啧啧。

    至于为什么还要带上薛付之,大概率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江焕诚心里清楚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勾当,对于有人在盯着他这件事也不会完全不知情,刚拍完电影就着急出国,必然会引起怀疑,只能带上在别人眼中跟自己有暧|昧关系的薛付之,用杀青旅行来当做借口。

    必要的时候,已经跟他完全绑定的薛付之还能成为他金蝉脱壳用的“蝉蜕”。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傅栖眠挑了挑眉,毫不在意薛付之的挑衅,“说完了吗,不要打扰我喝咖啡。”

    “你——”傅栖眠越是不在意,薛付之想要故意激怒傅栖眠的小心思就越是得不到满足,反而会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绞尽脑汁,想再找几个自认为能够让傅栖眠恼羞成怒的点,却被人拍了两下肩膀。

    给傅栖眠端来咖啡的服务员皮肤黝黑,看着就不太好说话:“这位先生,本店位置较少,如果不点单的话,还请到公共座椅上休息。”

    顿时,薛付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上赶着坐下来挑衅傅栖眠,却一点上风都没有占到,还被人赶出了店,放在谁身上都会不好受——更何况是他这样好面子又很在意别人评价的人。

    但他也有些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再待下去只会闹更大的笑话,便跺了跺脚,甩给傅栖眠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离开了吧台。

    薛付之走后,傅栖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傅桓烨发消息,告诉他江焕诚已经不在国内。

    江氏的产业大部分都在云城,这个时候连掌舵人都不在云城坐镇,如果要查江氏,现在简直就是送到手的好机会。

    椰子水爽口,现磨咖啡油脂丰富,香味浓郁,二者中和得十分好,又碰上好事,傅栖眠眯着眼睛,忍不住在高脚凳上松快地晃起了脚。

    喝完咖啡,太阳也渐渐下去了,他正要走,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诈骗电话]:你在小岛上了吗?

    [诈骗电话]: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吃个晚饭吧,就在岛中心的餐厅。

    [诈骗电话]:不要拒绝我,一定要来,我会一直等到你来的。

    看见“诈骗电话”的第一眼,傅栖眠还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这是没有被自己拉黑的江焕诚。

    好吧。

    但他并不打算理会江焕诚,因为他现在有点饿了,想找个平价小馆吃点喜欢的东西,这里离岛中心还有很远的距离,他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反正傅家住的酒店就在中心,他早晚都会回去——江焕诚不是说会一直等到他来吗,那就让他等着好了,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还特意跑一趟。

    因此,傅栖眠连回复都没有回复,便将这个被标记为“诈骗电话”的号码拉进了免打扰名单,随后关掉了手机。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两个讨厌的人找上门,正是需要一点安慰的时候。

    环顾了四周,傅栖眠想找个看上去老道一点的路人,问问看附近有没有什么特色菜馆。

    “哥哥,这个送给你。”刚锁定了一个目标路人,傅栖眠正要过去,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衣角。

    一个还没有他腿高的小女孩,脸圆圆的,肤色健康红润,应该是岛上的原住民。

    她很有礼貌,笑得十分灿烂,将一朵盛开得正正好的大波斯菊放在了傅栖眠的手上。

    然而没等傅栖眠反应过来,她便捂着嘴巴,笑着跑掉了。

    这样的奇遇让傅栖眠有些疑惑,低头一看,发现这朵大波斯菊的花杆上,还缠着一段绸带,垂下的部分上,竟然写着字。

    ——不会错的,傅桓烨的字迹,傅栖眠不用读都能看出来。

    [日落和甜甜的点心很相配,左拐第二家插满大波斯菊的小竹棚里,一块热带水果蛋糕正在等待有缘的小宝来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