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试问:准备两个手环来忽悠约会对象, 又在对方发现的情况下错喊了别人的名字,要怎么办?
换做其他人,恐怕已经心虚得想当场消失, 或者让时空倒流,重来一次在被握住脚腕时就装睡不说一句话。
但松田伊夏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大概从身高抽条起就把羞耻基因也一并进化掉了, 在片刻翻车的僵硬后很快回过神来。
困意消失后,他也不急着像困顿时那样想将脚踝抽回来, 而是从侧躺变为半靠在枕上,而是略一抬头, 直接借着姿势将小腿搭在对方一侧肩上。
他睡前洗个了热腾腾的澡, 因为行李都随着轮船一起祭了大海,身上是医务室提供的病号服, 蓝白条纹, 面料柔软。
沐浴露也不是常用的那款, 洗漱间里一次性的, 带着点甜味, 像海。
金发男人微微一顿。
松田伊夏明知故问:“没想到什么?”
声音沙哑,带着熟睡过后轻而软的鼻音。
安室透松开手。
反倒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搭在他肩膀的小腿收回, 脚尖下点, 轻踩在胸口。
心脏在下方跳动,热度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来, 让他控制不住地略微蜷缩。
金发男人快被对方的反问气笑了。
还需要自己和他解释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他严防死守也没防住他和那个FBI接近, 还是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戴两个手环, 之前那些甜言蜜语和乖巧都是给他下的套?
“没想到你和那个叫冲矢昴的家伙关、系、不、错。”安室透脸上浮现出假面一样的笑意, 他重新握住那节脚踝,将踩在自己胸口的腿一点点移下去, “也没想到,你对所有“认识”的人都这么没有防备?”
话语中带着轻微的讽刺。
和刚才在船上爆发时完全不同,情绪全数藏在笑容和讽刺里。
松田伊夏看着,从那些咬紧的重音和对方绷紧的下颚里找到了丝丝缕缕快卸出的火气。
他忍不住轻咬了一下舌尖。他喜欢欣赏对方生气的样子,但一晚上惹急太多次可不好。
“因为我刚才水里出来呀。”少年睁开眼睛看他,头发毛茸茸的,“我在水里泡了好久,好累,还喝了好大一杯感冒药,现在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你看——”
他动了动小腿:“现在被你拽着,我都挣扎不开。”
安室透:“……”
你刚才就挣开了!
“他刚才突然来找我,告诉我大厅有员工在帮忙解开手环。但是我根本没力气走过去,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人来帮帮我。”松田伊夏弯起眼睛,“这不就来了嘛,安室先生…?”
对方这套睁着眼睛说瞎话,几句把黑说成白的本领实在高强。安室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半天没吐出来。
他:“我倒是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别人帮你解。”
不仅能戴两个,还自己解了一个直接扔到一边后毫无顾忌地睡了。
简直是……藏也不知道藏好一点!
“而且我和他关系也不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来找我。”他嘴一撇,“你不会觉得是我主动找对方吧?”
嗯,这个存疑。
以冲矢昴刚上船时的态度,他主动朝着对方进攻根本不奇怪。
哈,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的FBI。
安室透暗暗磨了磨牙,一时来不及控制手下的力道,对方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
可怜地歪头看他:“好疼……”
“疼?”这句话反倒让金发男人想到另一件事,他松开手,保持着表情向前,按住了少年垂在床边的手臂。
后者身体瞬间绷紧。
手指用力一拉,他手腕上重新包扎好的纱布松开,最上端的几层被解下,隐约露出下面已经干涸的血迹。
“恐怕没刀伤疼。”安室透道。
男人语气出离冷静,反倒让松田伊夏有些不大适应。连方才那些溢出的恼怒都消失了,平静到极点,反倒让人不安。
刚才翻车都十分坦然的松田伊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这种口气有些熟悉。
他呼出一口气,道:“安室先生,我困了。你可别让外面的人久等了。”
原本捏在他手腕下方的手松开。
几指利落地重新包扎,将那几道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形状的伤口挡住。
松田伊夏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一副立刻进入睡眠的模样。
他原本只想来帮对方把手环解开,然后立刻离开,去和已经提前约好的风见裕也见面,没想到会在这里待这么久,让对方直接找来了医务室。
安室透将目光从手腕上移开,愤怒到顶后反而一路降至冰点,心脏像被冻住。
偏偏少年打了个哈欠,从刚才起声音就带着不大妙的鼻音和沙哑,眉眼满是药物导致的困倦。
隔离帘放下,将床位挡在后方。
安室透拧着眉一把拉开大门,外面的人躲闪不及,往前扑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金发男人直接朝外面走去,示意对方不要说话,跟上自己。
风见裕也脸上闪过尴尬神色,他迅速站稳,拽了拽衣领,半点都没敢和上级对视。
如果松田伊夏的心虚程度是微不可见的“1”,那他就是“200”。
没什么比来进行工作交接,结果撞见顶头上司和别人调情更让人尴尬!
而且好像还……
想起那些隐隐约约的“是他主动”、“我没有”等典型语录,一瞬间联想到了各种情杀案件。
他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板,在走进私密空间后才拧巴出一句:“……降谷先生,别、别往心里去。”
不对,伴侣移情别恋这种事情是别往心里去就能解决的?!
他深吸一口气,再道:“呃。我相信降谷先生的绝对有优势,无论体术还是射击都非常厉害没道理在其他地方有短板,我相信您只要证明给对方看!就可以挽回的……?”
越说,面前的顶头上司脸就越黑,风见裕也声音越来越小,差点缩回门后面。
安室透:“……”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道:“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风见裕也一愣,低头看向自己腰侧鼓起的手枪,大惊,“等等,冷静降谷先生!你可是公安,情杀这种事情千万不能——”
安室透咬牙切齿:“我是说、案件卷宗、给我。”
看上去再说错一句话就要加练十全,这位公安连忙站直,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卷宗掏出去给对方看。
“什么情况。”对方问。
这么一问,风见裕也又开始卡壳,他感觉这个案件转交到自己刚经历完这种事的长官手里,有种别样的巧合和幽默。
他摸了摸鼻子,在收到不满的注视之前,开口:“……是那个,连环杀人案件,受害者都在当天出入过一家情趣酒店,所以暂时怀疑是由情感纠纷引起的。”
正在翻看卷宗的公安上级:“……”
好,他知道为什么刚才让汇报,对方是这个态度了。
真想把对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抖抖干净,安室透看完卷宗,最后只是把这些资料递还回去:“知道了,回去后我会协助调查。”
“是!”风见裕也应声,正要离开。
“还有。”安室透喊停对方离开的脚步,提高声音,“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面。”
“……是!!”对方应得更加大声。
风见裕也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人,金发男人喝了口冰水压火,脑内又浮现出松田伊夏的脸。
……冲矢昴这事肯定是后者的问题!
——**两天后,东京街道。
黑色的夜幕之下,招牌下粉红色的图标如心跳曲线,霓虹灯映照出一片暧昧的朦胧。
不到十层的高楼对面是夜总会、酒吧、按摩店和卡拉OK房,各色灯光此起彼伏,隐约照亮楼与楼之间狭窄的小巷。
小巷内,面容带着几分混血感的金发男人低头看手表。
八点刚过,夜幕已经降临,但尚未到这里热闹起来的时间。
他皮肤是欧洲人特有的白,大概来自于身上的丹麦血统,颧骨较高,脸颊略微向内凹陷,面容成熟严谨。
七海建人,一级咒术师。原本只是受到五条悟的委托,带一年级新生虎杖悠仁来体验一次完整的任务。
接到窗的信息,确认有咒灵存在可能,去往调查、祓除,这才是一次完整的祓除任务。
但是显然,即使一直被说靠谱严谨,七海建人也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他带的学生——虎杖悠仁——此时蹲在对面,一个电话呼来了自己的另外两个东京咒术高等专校同级生。
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
于是原本的两个人尴尬对视,变成了四个人面面相觑。
半响,虎杖悠仁先垂头丧气道:“不行,我和钉崎刚才去试过了,前台根本不让我们进去!”
伏黑惠忍不住吐槽:“……因为你一看就是高中生。”
“出现连环命案之后,这里的身份核实比之前更严格很正常。”七海建人又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完全是下班时间。
“问题是为什么连一个人进去都不行,一定要有伴侣陪同!”
钉崎野蔷薇甩了甩自己的短发,不满道:“这群家伙有钱不赚?!要求居然这么多!还有,你都不知道未成年人能不能进就把我和伏黑叫来帮忙,害我连面膜都没有敷就过来,结果还被前台赶了出来,现在只能蹲在这里和你们几个干等!”
虎杖悠仁连忙土下座:“私密马赛——!”
伏黑惠叹了一声:“想想其他办法。”
钉崎野蔷薇摆手不干:“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你能随便找出一个有成年身份证,闲的没事干现在就能赶到东京米花的情趣酒店和七海先生扮演情侣,毫无羞耻心还老练的情场混账咒术师朋友?”
“这我怎么可能找……”反驳的话说到一半,伏黑惠突然陷入沉默。
等等。
七海建人:“……”
他突然也有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钉崎野蔷薇:“……”
她在同级生的沉默中嗅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缓缓道:“……你不会真认识这种人吧?”
对方没答话,只是掏出手机,开始目标明确地翻找通讯录。
钉崎野蔷薇大惊失色:
“喂喂!伏黑,你认识的到底都是什么人啊?!!”
第52章
“闲的没事干”——二十分钟内抵达酒店对面, 冲几人挥手打招呼。
“情场混账”——异色的眼眸娴熟地飞出几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耳坠与卷曲黑发垂下,随着动作在脸侧晃动。
“毫无羞耻心”——知道为什么叫自己过来后, 利落地脱了还算正经的制服外套,露出里面的休闲衬衫, 还解开了几颗扣子,胸口皮肤若隐若现。
“老练”——确认目标后, 亲昵地挽住了七海建人的手臂。
钉崎野蔷薇:“……”
钉崎野蔷薇:“啊啊啊啊啊啊——!!”
小巷墙边,目瞪口呆看着对方“变身”的短发女高发出尖锐爆鸣。
她拽住伏黑惠的衣服, 不可置信:“你居然真的认识这种人?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伏黑惠从她手下抢回了自己的衣服, 绷着脸把领口理撑,看向来人的表情和平时被五条悟坑完又不得不喊他老师时如出一辙:“……松田学长。”
“说过很多次了, 别喊我的姓。”
虎杖悠仁干脆隐掉了姓名, 直接招呼道:“学长, 好久不见!”
钉崎野蔷薇“哈?!”了一声, 左右看了看自己两个同级生, 满头问号:“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认识他?”
“是二年级的学长松田伊夏,我之前见过一面。”虎杖悠仁解释。
松田伊夏……?
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在哪里听过。
额头上浮出冷汗, 钉崎野蔷薇一把从包里抽出手机,狂翻消息记录, 终于找到了刚才微妙熟悉感的来源:
【五条悟:伊夏叛逃了。因为新交的男朋友是坏蛋所以丢下五条老师和同学, 跟着对方跑了。】
钉崎野蔷薇:???
原、来、是、你、啊!!!
“这家伙不是叛逃了?!不、不对!伊夏不是学姐…?啊??是男的???”她头晕目眩, 脑子已经完全停止运转。
而且五条悟说的话明显不对啊, 谁看了松田伊夏这副模样会信他被坏男人骗叛逃了,分明是他撒网钓鱼撒得太多, 钓到别具风味的隐藏款了!
半响,她终于抬头,表情崩溃:“…你们这些城里的咒术师到底怎么回事?!”
伏黑惠:“……”
同为所谓的“城里咒术师”,他感觉自己的名声在同行衬托下已经越来越差了。
“还、还有,你们怎么看上去也认识!”钉崎野蔷薇指向面前贴着的两个人,“七海先生!你怎么也,快给我如实招来!!”
她这几天刚见到这位被五条悟拜托来帮忙的“助教”咒术师,还感慨过对方是为数不多的正经好人,没想到今天就出这种事!
“当然是因为娜娜明之前也当过我的助教。”松田伊夏冲对方扬眉一笑。
钉崎野蔷薇:“……”
她连连后退两步,仍道:“…这、这不只是认识的距离吧?还有,叫这么亲近?!”
她目光落在对方挽着七海建人胳膊的手上。
“嗯?你们不是让我来装情侣的?”松田伊夏面不改色,他看着表情扭曲的学妹,毫不在意地再添了一把火。
“而且我暗恋过他,没关系~”
此话一出,对面三人立刻僵硬成了石膏像。
虎杖悠仁的头伴随着“咔嚓咔嚓”的扭动声响转向七海建人。
有丹麦血统的金发男人伸手扶了一下脸上护目镜般的墨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他看了眼手表,道:“时间不早了。”
“那我们先进去了?”松田伊夏冲几人眨了眨眼睛,“一会儿见,等我联系。”
“一、一会儿见。”钉崎野蔷薇注视着他们离开。
七海建人作为为数不多的成熟大人,比五条悟靠谱不知道多少倍,日常穿着西装三件套,稳重冷静。
现在松田伊夏往他旁边一站,周身的气质硬生生把这位靠谱自持的成年人熏染成了衣冠禽兽。
“……七海先生真的不需要法律援助。”目送两人进去,钉崎野蔷薇嘴角抽搐,“只是暗、暗恋?他难道看上去像那种对方不答应就放弃的性格?!”
“那家伙明明看上去只会把每个看上的家伙榨成干尸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啊!!!”
虎杖悠仁:“什么干尸?”
伏黑惠一把压下他的头,咬牙打断了同级女生准备解释的话:“…你还是别解释了,我不太想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钉崎野蔷薇摊了摊手。
好吧好吧,禁止魅魔塑学长。
一路走至酒店门口。
笼罩在暖粉色的朦胧灯光之下,七海建人伸手扯松领带,确认在巷内的三人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时,才开口:“松田同学。恕我直言,刚才暗恋的说辞并不成立。你只是对所有年长成熟的男性都抱有好感。”
停顿片刻,他补充:“并且‘热情’退散得很快。”
“拜托。”松田伊夏冲他吐吐舌头,“这种时候就别再把我说得像个缺爱到见一个爱一个的可怜鬼了。”
七海建人低头看向他。
原本准备说的话在此时又咽回喉咙里,他最后只是拧着眉叹了口气,在踏入酒店大门后道了声“冒犯”,然后伸手配合着搂住对方的腰。
给前台看了自己的身份证,少年撑着胳膊靠在台上随意翻看面前的本册,上面的房间名字有一大串不知所云的后缀,看不懂到底想表达什么。
旁边的图片就简单多了。
松田伊夏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里闪过一丝茫然。
呃,刚才光顾着看学弟学妹的表情,完全忘记问他们要找那个地方的房间了。
于是他转头去勾对方领口:“……你喜欢哪种?”
救命,你们刚才说的哪个方位靠近哪个地方,他完全没听。
七海建人:“……唉。”
他就知道,刚才挽着自己的时候对方光顾着去逗其他学生了。
他上前一步,在前台起疑之前伸手把对方揽回自己怀里,凑进去咬耳朵:“东方向,最顶层。前者恐怕有点麻烦。”
一般酒店最顶层就是最贵的房间,这个容易,但是谁也不知道房间的朝向到底是哪个,要精准定到需要的方向就不容易了。
松田伊夏顺势扭头回去,好似一对情人在耳语。但实际上一个只觉得好玩,另一个在想现在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而咒术界根本没有下班费一说,完全是狗屎企业。
觉得好玩的那个也低声:“这还不简单?”
七海建人:“?”
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少年就已经亲自演绎了什么叫做“这还不简单”。
他故意咳了一声,朝着一直保持着蜜汁职业微笑的前台小姐探身,道:“……有没有落地窗大的?对了,你们这边是单面玻璃吧?”
前台小姐了然:“有的,先生。顶层这几个主题房间都有落地窗。”
松田伊夏:“哦~那哪间房间的窗外……热闹一点?”
前台小姐:……真会玩。
前台小姐:“还是刚才说的那些,您选择一个主题,我会帮您安排到需要的那边。是要落地窗朝东侧商业街的对?”
“没错,就要那边的。亲爱的,你挑个主题?”松田伊夏圆满完成任务,在转头前台看不见的地方给队友飞出一个得意的眼神。
七海建人:“……这个。”
他控制着自己的眉毛,没有让它们在浏览本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片时拧在一起打结,在匆匆看完后就随便指了一个。
别说这些图片,他今天的任务也“触目惊心”、“毫无师德”。
他掏卡付费,让一笔高昂的情趣酒店○○主题房的支付单成为了信用卡记录上最大的污点。
绅士地往旁边错步,示意松田伊夏先走,却半天没等到人过来。
转头一看,对方正向前台咨询:“哦哦,懂了,里面的“道具”都是新的,拆开默认买下,退房时支付完就可以直接带走对吧?”
前台:“没错先生,如果尺寸不合适可以致电前台,说明需求,我们会派人送到门口的呢~”
七海建人:“……”这也太入戏了。
他额头突突一跳,过来伸手将人提溜走了。
两人坐上电梯,电梯门合拢,有人从后门踏入酒店大厅,径直走向前台。
前台小姐收敛神色,刚才那些带着暧昧的职业笑容都退了下去,站得更板正了些,声音却压低下去:“…长官!”
“辛苦了。”戴着口罩的金发公安装作来开房的客人,将手里的卡和身份证都递了过去,“情况怎么样。”
“你这样一个人来我们这边不许开房的。”目前和酒店沟通后替代前台调查中的公安低声道,但仍然利落地处理起信息录入,“今晚来的人不少,没看出什么异常,都是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公安小姐想起刚才那两人,一阵牙酸:“不过前一段时间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人来过,没法提供成年身份证被我赶走了,看表情他们不像是真的来‘开房’的,只是找借口进酒店。”
安室透蹙了蹙眉头:“嗯,知道了。你继续守在这里,一会儿风见回来替班。”
“是!”
随着房卡一起来的宣传册里夹着登记名单,他暂时没有翻开,只是转身走向电梯。
上一班客人乘坐的电梯仍然向上,最后停在了最高层。
他伸手按向十余分钟前少年按过的按键,等待电梯回到一层。
第53章
“哇哦。”
踏入房间, 松田伊夏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他几步走去拉开了长帘,巨大的落地窗出现在眼前。远处是夜晚仍然热闹的街道,即使前台保证过这是单面玻璃, 站在这里仍然让人有会被路人看见的错觉。
“怪不得这么贵,视野真不错。”他在四周看了看, 感慨着转头问,“这笔费用会给你报销?”
七海建人后一步进来, 合上房间门。他将房卡插入左侧,整个房间瞬间通电, 照明功能欠佳的旖旎灯光落在床铺上, 他这才看清最中间的是一张巨大的水床。
将手中的东西放上,床体十分有弹性地晃动起来, 半响才趋于平静。看上去如果人躺在上面能把骨架都抖散。
男人道:“如果不是必要, 我不太想把这段经历也填进任务报告。”
“难道这是你第一次和人出来开房?”松田伊夏调侃。
他没忘记正事, 确定完窗外的情况后先一步走进浴室, 可融两人共浴的浴缸左上是一扇通风用的窗。
七海建人打开窗户:“可以了, 他们一会儿上来。”
有了可供几人聚集讨论的私密空间,这扇窗户又开通了进入的大门,其他几人刚好能坐伏黑惠的鵺上来。
情趣酒店为了给客人营造绝对不会让人打扰的空间感, 除了白天固定的清洁工作外, 走廊很少会有工作人员经过,尤其是晚上, 他们进来后只要不去大堂就可以自由行动。
几人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谁知道卡在了开房创造私密空间这步, 一直到摇来了松田伊夏才完成。
被叫来的少年此时的注意力都在这件浴室, 空间没安室透家里的宽阔,但浴缸却大出几倍, 旁边摆着些品味欠佳的浴盐。
他到处看了看,发现浴缸边沿往上些的墙面上有一红一绿两个圆形光点。
“这是什么?”
说着,松田伊夏跃跃欲试地伸手去按。
刚和楼下的三个学生发完短信的七海建人闻言回头,瞳孔紧缩:“等等!”
“……呜啊!!!!”
——**“……呃,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十分钟后,从窗户翻进来的钉崎野蔷薇来不及整理衣服,她看着面前的两人,大惊失色。
面前,黑卷发的少年身上是酒店提供的浴袍,披散的黑发略微湿润,后脑发丝乱翘,显得有些凌乱。
他旁边,七海建人西装袖子有些水渍,但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散下些许,像是刚干完什么事情。
松田伊夏:“……哈哈,一点小失误。”
夜间冷风从大开的窗户外吹来,他转头连打了两个喷嚏。
金发男人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过去,随口解释:“酒店的每个‘装饰’都有自己的用途。”
钉崎野蔷薇更加迷惑:“……哈???”
等其他两人进来后,疑惑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全都看着他进来一会儿就大变样的着装,欲言又止。
松田伊夏穿上七海建人的外套,耸了耸肩:“真想知道?”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对视一眼,猛得点头。
伏黑惠却从比他们两人多的相处中,从少年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沉默地后退一步。
“站到这来。”少年指了指浴缸旁边的地板砖。
钉崎野蔷薇嗅到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息,她选择把虎杖悠仁推到指定地点:“你来。”
“哎,为什么是我?!”
“这种事情你难道不应该像个绅士一样帮女孩来干!”她手一指,“七海先生都把外套给他了!”
“好吧好吧。”虎杖悠仁站上那块瓷砖,“然后呢?”
“俯身,去摸那个红色的圆点。”
“红色的圆点?”
虎杖悠仁探身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在按上红点那刻,水柱从浴缸出水口位置朝上喷出,直接把伸手去按的倒霉咒术师浇成了落汤鸡。
七海建人有了一次经验,这次稳准狠地出手,一把把虎杖悠仁揪回来,然后侧身避开水流按灭开关,终止了这场闹剧。
在对方帮助下只湿了脸和头发,没有淋湿全身的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抬头只见穿着浴袍的学长摊开手,冲他扬眉一笑:“就是这样~”
钉崎野蔷薇:“……噗哈哈哈哈哈!!”
伏黑惠原本拧着眉,看见对方的样子,又想到不久前松田伊夏也被水柱浇得吱哇乱叫,表情不住舒展了些。
虎杖悠仁:“学长,好过分——”
用干燥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将其吹至半干,他满血复活,开始和同伴策划起一会儿的行动路线。
几人都没选择那张水床,而是直接坐在地板上,只有松田伊夏坐在水床上看他们做计划,把上面铺着的毯子弄得满是褶皱。
“就这么定了!”钉崎野蔷薇一锤定音,“最上面两层交给七海先生他们,我们去下面!”
莫名其妙被拉入其中,松田伊夏应下后和七海建人最后离开房间,前往下一层。
“说起来,这件事能确定一定是咒灵做的?”路上,他压低声音问道,“我看新闻上把它定义成了连环凶杀案件。”
“不一定,所以五条悟才想让学生来调查。凶手也许另有其人,但这里的确有咒灵留下的痕迹。”
穿过长廊,隐约听见对面传来说话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噤声,躲到旁边的角落放缓呼吸。
“……检查完了,没…发现……”
“好像……特殊情况……”
离得太远,只有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传来。松田伊夏听见另外一道脚步声从远方过来,停到说话的那两人身边。
不知道后来的那人说了什么,刚才交流的两人立刻停止说话,其中一人匆忙离开,另一人则和对方一起目标明确地朝着这边走来。
为什么突然过来……?
松田伊夏皱起眉头,他环顾四周,这才倏地发现右上角墙壁不起眼的地方有铆钉状的金属装饰,正好能反射出他们两人的影子。
此时立刻转身离开简直是把“没错我们就是在偷听”一行字写在脸上!
但是总不能就在这里站着等他们过来,谁家好人在情趣酒店走廊角落里一动不动?!
七海建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蹙起眉头。
顷刻之间,他立刻想好对策,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原本正常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了几乎亲昵的程度。
松田伊夏被堵在对方和墙壁的夹角之间,很快明白过来同伴的意图,顺势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聪明啊,娜娜明~”他用气音道,“不远处就是那些玩意儿的自动贩卖机,小情侣来买道具但没忍住在走廊‘擦枪走火’也说得过去。”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夸聪明。
七海建人伸手环住对方的腰,低声道了句“冒犯”,在脚步声已经临近时俯下身去。
他用拇指抵住少年的嘴唇,隔开了两人的距离。但是这里灯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隐去了所有容易暴露的细节,只余下缠绵的亲昵。
松田伊夏伸手环住对方,手指攥紧男人背后的衣料,借着姿势问:“你当时被五条悟喊来教我的时候,不是说只干这一次教完就继续回去当普通人?”
“……虽然咒术师的工作是狗屎,但劳动也是狗屎。”七海建人嘴唇微动,吐出一句连带着两个词汇,尽显社畜心声的话,“反正都是狗屎,那就选自己干得最顺手的那个。”
少年努力忍住笑:“所以还是被五条悟叫回来的,看不出来你还挺信任他这个学长。”
“我是信任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男人紧皱起眉头,强调,“但我完全、一点都不尊重他。”
松田伊夏:“……噗。”
五条悟到底是多不受人待见!
他忍不住笑起来,又努力憋住笑音,忍得整个人都在发颤。
脚步声已经抵达身后。
风见裕也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手搭在腰侧放置手枪的位置,随时准备在发现异常后迎击。
他原本在和另一个进来调查的公安确认情况,在安室透来提醒后才发现远处有人影一直在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有可能是嫌犯,或者别有居心的人。
结果等经过,看清情况时,他脚下一滑差点摔跤,连忙快走几步站稳脚步,忍下已经冲到喉咙眼的咳嗽,快速走到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
左侧的贩卖机里全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右侧则是各种功能性饮料和几款常见的水。
他假装买水,等待落后自己一步的安室透行至旁边。
两人用口型交流,他道:“只是情侣而已,真是,不知道回房间再亲……”
说完,风见裕也发现自己的上司并没有回应。
他抬头,看见安室透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似乎是因为光线原因,表情和目光都显得格外阴沉。
这位公安下属也再次看向那对情人的方向。
下方的人被高大的男人遮挡得严严实实,阴影挡住了他的全身,根本看不清任何特点。位于外侧的男人倒是清楚,他穿了件亮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线条紧实的手臂。
被他堵在墙角的那人伸手环住他的背,似乎因为无法承受,修长的手指紧紧拽着他后背处的衣服,连指节都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细看,手臂都在颤抖。
这亲的也太…激烈了。实在有伤风化!
风见裕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连忙转头,又去确认自己上司的目光。
好像是在看…那人的手?手有什么特点?
他实在压不下疑惑,又去看,只能看见环着身前男人的那人应该穿了不合身的衣服,宽大的袖口落下,手腕上浅浅缠了一圈纱布。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就在他又想多看两眼时,安室透已经往前一步,随意点击电子屏幕,买了一瓶水。
错身时,他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按计划继续调查。”
风见裕也:“……是。”
他低头去看手里那些资料和登记表,发现登记表像是被人用力捏过,一角已经皱得没法看,像是随时就要撕裂开。
再抬头时,安室透已经不见踪影。
他满腹疑惑地离开。
几分钟后,刚才在角落里“亲”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来到自动贩卖机边。
做戏做全套,松田伊夏看都不看就随便买了些道具,用提供的塑料袋打包提着,两人离开走廊准备先返回房间,把刚才的情况告诉其他人。
只有一层的距离,他们没选择电梯,径直走向消防通道处的楼梯。
“等回去以后……”发消息提醒他们小心一点。
推开沉重的消防门,松田伊夏转头边冲七海建人说,边往前走,没想到却直接撞上一人。
他没瞬间失去平衡,朝着对方栽去,鼻尖砸在那人锁骨下方,泛起阵阵酸痛。
“……唔!”
抬头,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男人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周身气息冷寂,脸上笼着层薄纱般的笑。
没有第一时间将其从自己身上扶起来,就这样凝视着对方异色的眼眸。
半响后,安室透轻笑:“要回房间?伊夏。”
眼眸微眯,他终于伸手,准备把摔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扶起。
一只手却快他一步,让安室透扑了个空。
七海建人拧眉,比起对方那句亲昵的称呼,反而先注意到了男人周身极具的压迫感和危险。
他先一步将松田伊夏拉起,挡在了自己身后。
再抬头时,这个在楼梯间中的不速之客连最后一抹笑意都消失无踪。
紫灰色眼眸分外冰冷。
第54章
这画面该死的熟悉。
看着那个面孔陌生、发色却更为眼熟的男人将松田伊夏护在身后, 安室透几乎要气极反笑。
几天之前在游轮的餐厅里遇到冲矢昴时,他也曾像这样把对方护在后方。
少年当时乖巧地站在身后,紧贴着他。卷曲发丝随着动作扫在他脖颈, 痒意随着呼吸吹出的烫意从侧方传来,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少年在自己身后努力探头探脑往前看的模样。
当时他被对方精心编织的蜜糖陷阱裹挟, 只觉可爱。现在场景复现,他倒是接替了记忆里冲矢昴的位置。
……哈!
安室透抬头看去, 正对上松田伊夏睁圆些许的眼睛。
少年眼尾带着上扬的锋利弧度,只有睁大时会显出几分圆润, 抵消掉些许锐利。
松田伊夏脸上也带着些错愕。
显然没想到能在情趣酒店的楼梯间遇见对方, 他眼中的神色不似作伪。
——但变得也快。
从七海建人的肩膀后方探头,眼眸中的错愕很快消失。他脸上再不见任何刚才的情绪, 反而跃跃欲试地看过来。
松田伊夏看热闹不嫌事大, 仿佛觉得对方无法奈何自己一样, 戏谑又玩味地躲在同伴身后, 冲对方吐了吐舌头。
他今天倒是没戴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 是第一次见面时最普通的银钉。
在楼梯间头顶上方暧昧的灯光中折射出一抹碎光。
安室透咬牙,警告般冲他命令:“过来。”
一副要他现在“弃暗投明”的架势,但是“弃暗投明”后是否“既往不咎”, 这一点实在有待商榷。
七海建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什么情况?
他想起刚见面时对松田伊夏过于亲昵的称呼, 以及现在的态度,瞬间有了答案。
……松田伊夏!天天在外面干什么呢!
他侧头, 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后者给了他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七海建人简直想叹气, 他低声:“这是你在外面惹到的麻烦?”
他们前脚来调查疑似情杀的事件, 后脚松田伊夏就被以同样的原因堵在这里, 实在是太应景了!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他皱起的眉毛没有松开, 反倒有越皱越紧的趋势。
刚才照面时他就下意识打量过对方,无论气质还是表现,都是个及其危险的人物。
——所以松田伊夏到底是怎么惹上这种人的?不对,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那种哪里危险哪里钻的性格。
心里想着,七海建人反手又把少年往自己身后按了按。
松田伊夏能力不弱,但是不稳定性太高,带着一身炸弹一样的术式迟早把自己作出事。而且也没因为相信对方的能力,就拦也不拦把后辈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在外面招惹上自己最大的“麻烦”的少年连连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在、外、面?”安室透扬眉重复。
即使七海建人压低了声音,但这里毕竟是狭窄的私密空间,无论什么声音说话,都能清晰地传到其他人耳中。
他语气里“在外面”所代表的含义实在太过亲昵,就好似早早把松田伊夏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里,两人的事情全都是家里的内事,而少年干出的其他事情,是因为不知收敛在外面惹出的麻烦。
换个说法,简直像丈夫在对自己妻子说话。
他额头上的青筋一跳。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他在外面乱玩的时候招惹出的麻烦。”安室透冷笑着上前一步,“伊夏他知道他被你划分进什么阵营里了?”
七海建人:“他再清楚不过。”
扒在他身后的少年瞥了他一眼,难得没吭声。被五条悟带回咒高后他身份危险,身上那股怎么都不正常的劲显然也没让咒高的校长觉得他是什么可用之才,第二个把他划入“咒术师同伴”阵营而不是随时爆炸的危险因素类别的就是七海建人。
不反驳,相当于一种沉默的许可。
可惜两队人马想到的“阵营”这个词代表的含义相差十万八千里,安室透攥紧拳头,手心刺痛。
他讽刺:“我前几次天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没听过你这号人。”
最难缠的那种类型。七海建人在心里评估。
他一向是遵从事实、严于律己的那号人物,所以会显得太过严肃,而面前的人显然和他大相径庭,即使身上阴沉与恼怒的气息浓郁到快要炸出来,脸上仍然能维持着鬼魅般的笑脸。
口蜜腹剑,城府深沉。松田伊夏如果对上这种人,如果后者又毫不手软的话,恐怕真不是对手。
其他几个学生在楼下的情况还不清楚,速战速决。
“现在见了。”七海建人道,“鄙姓七海。现在,可以麻烦你让开,让我和他回到我们的房间了?”
说罢,他拉起松田伊夏的手腕,准备直接与对方错身离开。
原本只是站在空间内的男人却动身,只略微移动半步,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安室透面色冷凝,但在此空间中的另一个男人却能看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方的表情和动作中有所顾虑。
下一秒,他神色一动,伸手按住了耳侧的耳麦。
风见裕也的声音从那侧传来:“长官,人抓到了!”
与此同时,空间里也响起一道声响:“……咔嚓。”
七海建人瞬间转头看去,只见松田伊夏像是把什么东西塞回口袋里。
抬头时表情疑惑,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忽然看向自己。
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收回,松田伊夏才低头,在刚才学弟学妹建的临时小群中回复消息。
【钉崎野蔷薇:喂喂,我们调查完两层了,咒灵的气息很微弱,最近的案件不太可能是它造成的。应该只是个躲在酒店里的小咒灵。】
【钉崎野蔷薇:刚才给七海先生的短信没人回,你们在干什么?】
【松田伊夏:(图片.jpg)】
【松田伊夏:打起来了~】
照片中,少年躲在七海建人后方,举起手机比了个“耶”的手势,身后可见两个金发男人正剑拔弩张地看着彼此,分毫不让。
【伏黑惠:。】
【虎杖悠仁:什么打起来了,要我们帮忙?】
【钉崎野蔷薇:?????】
【钉崎野蔷薇:哈?!!!!!!】
【钉崎野蔷薇:什么情况!那个金发黑皮的帅哥也是你的鱼?!!!你这概率也太大了吧?!!!】
一串问号后,钉崎野蔷薇发出最后的控诉:
【钉崎野蔷薇:你的XP就是金发吧——?!!】
【钉崎野蔷薇】已解散群聊。
那边,解散群的短发女高风中凌乱,脑内已经自动给安室透起了名字:金发干尸1号。
不是已经被对方吸成干尸用完扔掉的倒霉蛋,就是即将成为干尸的倒霉蛋,总之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个命运。
明明只是来做个任务,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松田伊夏这个人,术式难道就是把所有人自动拉入自己的海王修罗场,成为其中的一环?!
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七海建人也有些烦躁。
他本以为对方稍微刺激就能离开,没想到一直不肯让步,甚至在刚才按下耳麦后,他原本的顾虑全数消失,锋芒毕露。
完全没有给两人留下离开的通道,甚至干脆上前一步,拽住了躲在他身后的少年的胳膊。
脸上冰冷的笑意却丝毫不减:“七海先生着急,就先回去好了。既然你能十几天里都查无此人,想必也完全‘宽·容’到不介意我借他一会儿。”
他语气加重,讽刺的语调却全部褪下,冲着松田伊夏再次开口:“过来。”
少年顺着他的力道往那边踉跄了两步,又感觉另一侧手臂一重,原本失去的平衡被瞬间找回。
七海建人拉着他另一侧手臂,往自己这边拽回些许。
他面色也沉了下去。
“纠缠不清并不是绅士之举。”
“既然你绅士大度,那也不介意把人给我留下。”金发公安立刻刺了回去。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掀开楼梯间的天花板。
七海建人:“在这里拉扯会扯到他手上的伤。”
安室透冷笑:“这伤是我包的。既然这么担心他的伤口,你还不惜冒着伤口撕裂沾水的危险带他出来开房,看来你的好心也格外廉价。”
七海建人:“……”
所以他说这种人对付起来麻烦,明嘲暗讽简直是顺滑的小连招,他最头疼这种类型。原本最难对付之一的松田伊夏,和对方比起来都称得上乖。
此时,在他这里评价因为对比而好转的人眨了眨眼睛,被一左一右拉着站在中间,明明是罪魁祸首,却一脸无辜。
表情看得七海建人噎得慌。
嘴上的话显然不是他能在这里抢占上分的领域,他拧着眉,伸手扯松领结,意思明显:“再不让开,我只能采取其他手段。”
安室透扬眉:“大可试试。”
火药味瞬息炸开,他似乎也忍耐得够久,臼齿因发力咬合,侧脸因为这个动作陷下一个颇具力量感的旋涡。
袖子挽起。
“等等,等等——”松田伊夏这才连忙开口。
安室透快人一步,拳头都举了起来,所以他立刻转身抱住男人的手臂,“别动手——”
下一秒,两侧脸颊反倒被捏得一疼。
“你给他求情?”
刚才他们两个在这里半天少年都一副看戏的样子,半句话都不说,现在发现他要动手倒是立刻过来阻止。
就这么护着那个家伙?!!!
安室透气极反笑,怒火攻占大脑后完全把另一个在场的人抛之脑后,只咬牙伸手捏着少年两侧脸颊:
“哈,之前甜言蜜语地说什么只喜欢我一个,和其他人都断干净了,才两天就来情趣酒店。小骗子,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半句实话?!”
七海建人:"……?"什么只喜欢一个人,和其他人断干净。
等等,这对话内容不对劲。
他迅猛地扭头,去确认松田伊夏的表情。
少年仰头冲着对方笑,被捏着脸颊也不恼。完全不像是被纠缠以后不得已的模样,相反,他这个表情看上去实在是太乐在其中了,看上去就颇为享受男人吃醋的怒火。
如同闪电劈了脑子,七海建人此刻大脑内的风暴程度不亚于被五条悟神秘又紧张地递了一张看上去很重要的纸条,结果再三确认小心打开,发现里面画着小学生用来整蛊女同桌的不雅图画。
崩溃得想指天大骂“狗屎”!
原、来、这、是、你、男、朋、友、啊?!
那他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在和对方互相说什么呢?!?
加班就是狗屎!被小情侣当成play一环在这里以为要帮后辈脱困实际上在给他们增加情趣,更是狗屎中的狗屎!!!!!
第55章
肩膀一轻。
身上那件西装外套被漫不经心地抽走, 抛向一旁。
七海建人下意识接住,等终于从自己成为了情侣play一环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金发的陌生男人已经拉着松田伊夏走了。
五条悟口中的坏男人现在在脑海里自动被一个金发黑皮的形象填充, 同样金发的他一时不知道是松田伊夏实在钟爱混血款,还是只是恰到好处的巧合, 让他这个无辜的金发混血成为情趣中的牺牲品。
当初就不该答应五条悟的要求,果然他委托自己干的就没有一件是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 摸向口袋,额头青筋又是一跳。
房卡!在对方的浴袍口袋里!
那他现在去哪?!
几分钟后, 在楼梯间蹲守的七海建人和三个学生面面相觑。
现在上楼, 有50%的概率刚才离开的那两人已经占据了房间。最后四人只能暂时把楼梯间当做临时据点,压低声音讨论咒灵的情况, 再苦恼一番一会儿怎么离开。
——******
将困难都交给其他人思考, 松田伊夏被拉走时神色轻松雀跃。
“这是要去哪?”他不紧不慢的询问从后方传来, 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安室透绷着脸, 除了最开始朝耳麦那边说了几句听不清的命令外便一言不发。
他步伐很快, 没再有平日刻意放慢等他跟上的意思,偏偏手又捏得很紧。
挣不开手腕上的钳制,脚上酒店的拖鞋又阻碍了行动, 松田伊夏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侧头去看对方的表情。
一时分神,脚上本就不怎么合适的一次性棉拖掉在地上, 他动作略一迟缓, 没跟上安室透的步调, 脚背磕在楼梯沿上, 朝着前方摔去。
“…唔!”
用另一只手扶住墙才勉强稳住平衡,转眼却天旋地转。
身体腾空, 满鼻都是熟悉的洗涤剂气味,被阳光烘烤后带着淡淡的香味。
下意识环住对方的脖子,被单手托着腿窝抱起,另一只脚上仅存的拖鞋也滑落在地。
失去依托,无处安放的双腿并拢,从小腿到足尖绷出一条凌厉的曲线。
短暂的晃神之后,松田伊夏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很快放松下来。
紧绷的身体松开,将重量全数交托给对方,手不老实地环着脖颈,笑道:“安室先生,今天好凶啊。”
指尖拨过男人耳边浅金色的碎发,有意无意蹭过敏感的耳后。
下方的身躯微微一僵,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松田伊夏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低下头,凑近安室透的耳尖,轻轻朝着这片自己平时很难见到的皮肤吹了口气。
瞬间泛起浅淡的红晕。
男人耳形标准漂亮,和他“千疮百孔”的截然不同,恐怕连耳夹都少戴。没有分毫人为留下的痕迹。
他用指尖去揉对方的耳垂,捏着那片薄厚合适的软肉,放柔声音吐息:“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顿了顿。
似乎花了些力气才把胸腔中的气息熨平,他轻声:“衣服?”
松田伊夏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
酒店一次性的浴袍,刚才挣扎时弄乱了,领口敞开,大片皮肤被灯光照得刺眼。
“扔在房间里了。”反应两秒,忽得明白对方为何这样问,少年眼眸里笑意更甚,装着十成的故意,接着未落的话尾补充,“在浴室。”
话语落下,他从对方加快的脚步里嗅到了几分“够味”的恼火。
很快,他从让对方生气这件事里讨到的甜头就悉数奉还。
走廊狭长,在临近十二点的深夜寂寥无人。
抵达房间门口,松田伊夏一句“没想到你连我房间号都调查清楚”的调侃尚未脱口,就被控制不住的轻喘取代。
腰被手掌大力扣住,位于后方的拇指恰好捻着一侧腰窝,他紧蹙的眉间显出几分难捱。
后背抵着男人的胸口,晕染出无法忍受的温度。
被从后环着腰,他脚趾蜷缩,小腿挣扎着想要踩上地面,又被强硬地改变位置,踩在身后那人的皮鞋上。
“安室透,你也有点太小心了。”他笑,话语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颤,“只有卖给小孩的童话书里才有这种脚不能沾地的情节……”
“把门打开。”对方并没有理会这句调侃。
“房卡就在我口袋里,你应该不用别人教怎么开门吧?”
男人却不答。
像是为了报复刚才他的小动作,又像只是催促,他一侧手臂顺势向上,捏住了松田伊夏小巧的耳垂。
他几乎颤栗。
催促一般,指腹碾过饱满的耳垂,轻按他穿了耳坠的耳孔,揉着那片敏感的软肉。
松田伊夏今天戴了几乎能用“浮夸”来形容的单侧耳坠,耳垂承受着些沉的重量,坠饰下方是三四条银制的细长垂链,随着侧头轻微晃动,同发丝交缠在一起。
空闲的小指勾着那些链条,下方传来晃动,平白让人脖颈发痒,几乎要忍不住蜷缩躲避。
耳坠不是其他地方,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拽出血痕,扯出新伤,大脑自动把这里归结于需要保护的“弱点”,于是在被属于他人的手指按住后,半身都接近麻钝,血液和心跳叫嚣着躲避。
指腹碾过,提醒他别忘记手上的事情。
松田伊夏如梦初醒。
他用失力的指尖去摸睡衣口袋中的房卡,只觉今天的安室透带着些不似波本的强势。
但勾在耳坠上的小指却在此时轻拽链条,让他无心再思索这些,将房卡按在了门锁感应器的位置。
血液速流。大脑一半因为对方难得展露出的凶狠泛起跃跃欲试的兴奋,一半出于本能叫嚣着躲避,像是两头困兽在脑中缠斗。
刷开门,后者暂时占据上风,他推着向内打开的门往里快走两步,没再和对方严丝合缝的紧贴,快被烫化的后背终于得以喘息。
房间里没人,前不久被几人占据过的地方东西凌乱地分布,水床上床单和毛毯褶皱。
没人开灯,但屋内却并不昏暗,远处热闹繁华的商业街灯光透过落地窗投入室内,晕染出和白炽灯截然不同的斑斓光影。
“滴滴。”落锁声自身后响起。
门把上的提示灯随之变为闪烁的红色,隔绝了携带房卡的他人从外面进来的可能。
屋内的情况至少没让安室透的眉毛皱得再紧一些。他看了登记时间,从他们进入房间到出来不过二十分钟。
他踩过那些凌乱的摆件,走进浴室,眉毛又是一跳。
少年的衣裤被折叠好放在洗衣机上,满是潮气,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干不了。他从口袋里抽出方巾,用水沾湿,几步走出房间。
松田伊夏正坐在那张柔软的水床上。
他等着对方从浴室里出来,等着对方的火气把这张床给烫化,结果安室透是出来了,手里却和他脑中的想象背道而驰——居然拿着一块方巾。
“这是…唔。”刚出口的询问又被挡在嘴里。
金发男人用手指携着那方巾,一手将他脸捧起来,动作粗暴地往嘴唇上捻去。
湿润的布料擦过本就有些红肿的唇,冰冷的水液在皮肤上润开。
松田伊夏在片刻的微愣过后才伸手去拽,那些狡黠笑意尽数褪下:“……你。”
下唇被用力碾过。
理智压下心中汹涌的火气,安室透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吐出那些即使是在如实描绘对方所作所为,也显得太过不堪的字眼。
只是用力去按对方的嘴唇,试图把那些东西、连同自己在走廊上看到的画面一起擦拭干净。
少年下意识伸手把住对方的手腕,这才感觉到男人的颤抖。
气的?
被胡乱擦拭嘴唇的疼痛从下唇传来,他反倒起来逗弄的心思,用力把着男人的手腕,歪头去看:“生气了?”
擦拭的动作终于滞待。
安室透神色冰冷,居高临下反问:“我不该生气?”
松田伊夏好似没看出他语气里淬着的冰,他用指腹轻磨着对方手腕上突起的骨:“生气就只是帮我擦嘴唇啊,好大度~”
他弯起眼睛,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眸,带着十成十的故意:“安室先生。从见面开始,我就是这幅样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本性,不是?”
“怎么今天忽然撞见。”松田伊夏看向被自己捏着的手腕,意有所指,“就狼狈成这样?”
他难得见安室透情绪外露的时候,下意识用拙劣的话语来乘胜追击,试图逼出男人更多的怒火和真是。
少年看着对方沉下的面色,扬起眉毛:“你叫了我这么多次骗子,为什么还会在今天被骗得一塌糊涂,直到今天在这里撞见我才如梦初醒。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嘛?”
男人用力甩开他的手臂。
但未等手摔落在床上,就被他反捏在掌心,瞬时传来钝痛。
“……你就这么儿戏?”他咬牙。
儿戏到即使被他撞破也没有半点躲闪或心虚,儿戏到嘲笑他此刻的狼狈,儿戏到明明已经察觉到他的反常,还要步步紧逼地招惹出更多怒火。
一副好玩就好,全然不嫌事大的模样。
“你真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第56章
背砸在落地窗上, 整个窗面都随之一颤。
那张水床太过柔软,似乎只有这里才足够坚硬,坚硬到能承接对方几乎快汹涌而出的情绪。
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气, 那些被他压了又压的语句终于从嘴里吐出:“你根本不觉得我能拿你怎么样,也不觉得别人能拿你怎么样。”
气极, 他反而轻笑一声:“你就不怕自己滥情至此,哪天被人报复, 像那些受害者一样惨死在巷子里?你就不怕表现得这么随意放纵,被人在床上虐待, 你就不怕他们把你当物件, 玩完就丢?你就这么糟践自己?!”
男人咬牙:“从一开始,你所有行为就没有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 也根本不在乎会惹祸上身。”
“没有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松田伊夏看着他, “今天不就惹祸了, 安室先生, 你准备怎么罚我?”
“……哈, 事到如今还是这样,步步紧逼,一次次刺激我, 就觉得我不会真的冲你动手?”
安室透冷笑:“你真觉得我是什么良善之辈?”
“你到底是太过儿戏, 被撞破后根本懒得再装,还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 想借此一步步逼我?”
“当然是因为一个人不够。”
男人目光冰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清楚, 安室透。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本质一直是个有底线的‘好孩子’?你叫了我那么多次骗子, 不会心里对我还有期许吧?”
一反常态, 他几乎步步紧逼:“你在期待什么?期待我在你的‘帮助’下收敛锋芒,还是期待我对你说的话全都是真情流露?”
他看着对方冷色的眼睛:“可惜, 我就是需要很多、很多、很多人的关注和爱来填满每一天的空隙,一个人给不了我这么多,我就找两个、三个,怎么,你怎么都改变不了,这就是我活着的方式。”
“这根本不……”男人声音沙哑。
这根本不是爱。
松田伊夏却在此时伸手捧住他的脸,寻着对方微怔的神情,阻断了那句未尽的话:“你要是给不了我,我就去找可以给的人,找很多、很多、很多人来填补。”
异色的眼眸里映着对方绷紧的下颚线和有些颤抖的下唇,少年挑衅一般:“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试试找个镣铐把我铐起来,锁在自己家里。”
“像这个一样。”他敲敲脖颈间黑色的颈环,没心没肺,“别人没成功,不过你试一试,说不定这样我就如你所愿地听话了?”
他嘲弄般一笑:“如果你今天没有用这件房间的意图,不介意我去找人替代吧?刚才那个可被你赶跑了。东西我都买了,总不能不用。”
少年指了指床边。
他被对方带回房间后,那些随手买的用品就抛在地面,几包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袋子里翻出来,滚了一地。
喋喋不休:“不如说,我们本来也没许诺过什么关系,无论出于什么立场,你都没理由拦住我。”
理智的弦尽数断开。
男人低下头来,几近凶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以唇封缄。
堵住那些快将人气死的混账话。
所有话语被堵在喉咙里,换来一声尚未反应过来的呜咽,松田伊夏下意识伸手去推对方胸口,反而被更紧更重地勒在怀里,被迫仰头去承受对方的进攻。
后脑被人按住,腰被搂住,明明已经肌肤相亲,安室透却仍然用力将他按向自己,像是要把怀里的人揉进自己血肉里才罢休。
顶开微合的唇齿,探入口腔。
舌钉在此时炸开与血肉截然不同的冰冷,却如同引线,点燃早已四散铺开的草木灰烬。
这面为了定到合适位置的房间而再三强调的落地玻璃窗最终还是起到了作用。
繁华的商业街就在松田伊夏身后,耳畔仿佛都能听见行人热闹的说话声响,隔着这面冰冷的玻璃,好似所有人一仰头就能窥见他的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金属舌钉被裹挟,随着每一次进攻敲在唇齿上,含糊地叮当作响。
那声响起了效果,终于换回安室透些许理性,他扣在少年后脑上的手收紧,揉着卷发,残存不多的理智强迫他推开对方。
他一直坚信自己在管教对方,出于兄长的好友、出于长辈的立场。
但这是作为哥哥的朋友该做的事情?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此时他甚至想要将错就错,不再去细想里面真正的源头,就这样一意孤行,把所有事情拉扯进“帮助”的漩涡里。
像是被野火烧坏了原本引以为豪的聪明脑袋,明明那么浅显易懂的理由此刻却不曾深想。
但很快,他再也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
松田伊夏伸手捧住了他的脸、环住他的身体。
在方才的征神当中回过神来,少年不管不顾地主动凑近过去,将原本意欲拉开的距离再次减至负数,张开嘴唇展露自己的全部。
男人咬着他的下唇,磨着脆弱的牙龈、舌根,勾着那颗镶进他舌头里的银色钉饰,孜孜不倦地索取、剥夺。
松田伊夏脑子快要烧成浆糊,像是积攒的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然后除了迎合外什么都没有。脑内不断重复着简单而幼稚的词汇,没法呼吸、喘不上气、好烫、好凶……
他快被吃下去了。
在分开的间隙,松田伊夏努力喘息,声音几乎似泣:“喘不……”
那点控诉又全数湮灭在下一个凶狠的吻里,他没法说话、没法用言语反击,躲不开进攻,卸去力气,所有重量压在男人身上,控制不住地颤栗。
只是接吻。
但是太过凶猛、太过热烈。
安室透揉着他柔软卷曲的黑发,连带着那些与发丝绕在一起的银色链条。
手指勾着发丝与耳坠,指腹捻着耳垂,随呼吸一下又一下碾压、揉捏。
松田伊夏拽紧了他后背的衣服。
这次再不是为了忍耐笑意,五指紧拽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揪住布料,如同落海的人抱紧最后的浮木,关节因为过于用力泛着惨白。
有人因为接吻而窒息死亡?
他难道会成为第一个?
和上一个吻截然不同的含义、截然不同的模样。
在海下那个湿漉漉的吻是为了救人,没有半点情欲的色彩,靠唇齿相依来度过可贵的氧气,让他不至于死在海里。
这次,原本度氧救人的那一方,却像是要将曾经的被拯救者的所有呼吸剥夺殆尽。
唇上的钳制松开,氧气如甘露润湿他干涸的肺,松田伊夏却再一次环着男人的身体,重新抵上了唇,再次主动剥夺了自己的呼吸。
身后,灯火阑珊。
等终于放开彼此,抵着额头喘息平复时,他感觉自己的唇舌都已经失去知觉,只剩下捻过会激起身体无意识颤抖的麻木。
落在自己身上的手并没有放下。
温存安抚一般,一点点揉着发丝,抚过后腰,延长接吻后安静的余韵。
松田伊夏却抓住了盛怒之下的真实。
他方才故意的激怒、步步紧逼有了完全等价的回报,又恰好得到了这个对方失神的空隙。
他捧着对方的脸,用红肿的下唇去蹭对方同样布满咬痕的嘴唇,唇齿厮磨间,安静的温存中,他呼出温热的呼吸。
“从刚才开始,你耳麦那边的下属就在叫你。”他道,“来执行任务的长官先生,你不会没关耳麦吧?”
安室透一愣。
他倏地伸手去按自己的耳麦,心脏在一瞬的停滞后砸着鼓点飞快跳动。
但一片寂静。
耳麦那边没有任何少年所说的声响,即使他刚才理智溃败,也不可能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在手指按上的几秒后,他就已然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但早已无法挽回。
松田伊夏用那些今天莫名刻薄冷漠的言语,用他的愤怒当资本与筹码,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挥出了这把握在手里的刀。
两人的身体还贴在一起。心脏隔着皮肉骨血跳动,不同的频率,灵魂也背道而驰。
松田伊夏的视线似乎从他脸上移开了一会儿,看向身后本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在几秒的游离后,他重新同男人对上视线,畅快地笑出来,声音笃定:“骗你的~”
方才在接吻中丢盔卸甲的模样早已不见。
他被剥下虚假的外衣,却不知道松田伊夏方才袒露的所有到底有几分真实,相贴处的热度退散,只剩如坠冰窟的冰冷。
那些所有的真实的、虚假的情动,在此刻回落的心跳声中消弭无踪。
环抱着对方,听着急促的心跳,松田伊夏一点点抛出一直以来的疑问:“在电梯坠降的时候下意识护住旁边的人,因为旅伴半夜不见来旅馆门外找,冒雨坐搜救船来海上找人……”
“从见面起你那些退步、忍让,堪称纵容的调情,你不停拒绝我,又好像被情愫困住,答应我所有的要求。你明明根本没有半点真的心动和喜欢,却在每一次听见我要另找他人的时候主动出手,就像今天一样。”
松田伊夏依旧磨着他的嘴唇,声音却似刀刃:“不惜牺牲到这种程度,也要拦住一个因为年龄就觉得他一定只是走上歧途,还有药可救的‘好孩子’,试图把人引回正途。”
脸颊藏在黑暗里,唯有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他笑叹:“好伟大啊,警官先生。”
第57章
“解决了——!”酒店楼下, 钉崎野蔷薇伸了个懒腰。
七海建人先行离开,他们三人留在原地,准备步行去不远处仍然人潮拥挤的商业街吃夜宵。
在持续了五分钟的夜宵到底该不该吃拉面辩论当中, 辩手虎杖悠仁率先结束比赛。
他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从酒店大门走出,挥手打招呼:“松田学长——!”
少年闻言快步走来, 有些惊讶:“你们还没有走?”
“我们准备去吃拉面,学长要不要一起!”虎杖悠仁元气满满, “学长看上去心情很好。”
话音未落,脑袋就被钉崎野蔷薇捶了一拳。
短发女高捏紧拳头, 脸色红了又黑, 咬牙骂道:“你完全不会看情况!”
从松田伊夏转头过来时她就看见了,对方的嘴唇完全被咬肿了, 下唇的齿痕和破口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眼得要命。
心情能不好!!
黑卷发少年反倒弯起眼睛笑了。
和晚上刚见面时不同, 几人都能看出他周身轻松愉悦的气息。
见几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 他毫不在意地用指腹摸了摸下唇。
“不只是因为这个。”松田伊夏笑, “还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心情不错~”
“畏缩犹豫”这个词在他为人处世的字典里从不多见,但是游轮一行后他确实在和安室透的相处上多花了些心绪。
虽然不多,但也难得出现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绪。
兴趣使然又利益驱动找到的约会对象, 两者都不过是为色为利, 互相获取需要的东西,他相处起来得心应手。
因为知道自己需要付出什么, 能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但一个莫名其妙会一次又一次放弃自身优先来救自己的陌生人, 让松田伊夏费了些时间去想原因, 以及对方此举的利益。
毕竟他得到了很多, 又根本没付出什么,没有任何让人安心的对等关系。
在今晚察觉到安室透背后真正的原因, 他反倒轻松下来。
这样才对。
以警察责任心为缘由展开的行动,符合逻辑,他了解对方的意图,才能更好的应对,掌控两人之间的关系。
重新回到自己认定的正轨,连呼吸都顺畅了一些,松田伊夏心情实在很好,连乘胜追击都没有,不再多做纠缠,直接放对方走了。
反正安室透也在组织里,从长计议。
对方话语里的“弄清楚了一些事情”听得三人组不明所以,但是关系又没近到可以询问,钉崎野蔷薇只在心里给那具陌生而英俊的金发干尸1号点了蜡烛。
遇上这位战无不利的魅魔学长,你算是栽了。
伏黑惠:“吃夜宵?”
果然得到了否定答案。
“不用,你们去吧,我不喜欢集体活动。”松田伊夏晃了晃手机,“我请,当今天把你们赶去楼梯间的赔礼。”
霎时间因为对方的话回想起不久前只能和同伴蹲在楼梯间的惨痛经历,钉崎野蔷薇毫不客气地点了领取,“那我可不客气了,今晚绝对把你吃破产!”
伏黑惠:“……按照特级咒术师的工资,破产有些难度。”
“伏黑,你到底站哪一边的!”短发女高挽起袖子,“总之我要大吃一顿,就去吃高级牛排!”
“哎,夜宵果然还是拉面最好吧?”
两人又重新争论起来,伏黑惠低头看了眼手机,对方在临时组建的群聊里发了个红包。
再抬头,松田伊夏已经走远了。
“居然这么快就走了。”钉崎野蔷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时,少年已经从拐角离开。
道路宽阔而寂静,再不见半点身影。
“……真是独行侠。”她嘟囔了一句,很快重回战场,誓要捍卫牛排的尊严。
伏黑惠也收回目光。
三人吵吵嚷嚷地朝着另一侧商业街走去。
——***“滴滴——滴滴——!”
尖锐的计时器声划破浴室凝滞如布的寂静,又很快被一只满是水的手关停。
松田伊夏从浴缸中坐起,轻微喘着气。
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不大舒服。
他抹去脸上多余的水,转头看向旁边那人。
松田阵平以一种随意的姿势坐在浴缸旁边,和平日里见面时的表情不大一样。他看上去早有准备,想在这一次匆忙见面的空隙和对方谈谈。
“换热水。”觉察到少年终于能看见自己,男人开口提醒。
意料之外,这次松田伊夏没有半点抗拒反驳,直接伸手去下方打开水塞,又调整温度,将浸了自己许久的冰水放出,取而代之的是更像是在泡澡放松的温热水源。
虽然他身上还穿着衣服。
让对方别再用冷水折腾自己的第一环节只花费了不到五秒,松田阵平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对方垂下眼睛。
少年率先开口,似乎热水也融化了他的态度,男人几乎在里面听出了难见的“抱怨”。
“我今天看了你好久好久,你都没转头看我。”
松田伊夏抿了抿嘴,补充:“……一直到不见了都没有。”
他当时去寻对方的身影,却只看见黑卷发的男人抱臂靠在门上,偏头看向另一边,表情是一种愤怒沉积冷却后的严肃。
但是一直没转头看自己。
他等了好久。
松田阵平一时哑言。
他身体紧绷,又很快放松,重新回想起那个场景的愤怒又被对方放软声音的抱怨冲淡,有些哭笑不得地磨了磨后牙:“你就这么想气死我?”
从安室透动手开始他就再没看,怕憋不住火气最后直接变成爆炸幽灵。
这小兔崽子现在还可怜兮兮地问自己当时怎么不看他,真是一点不觉得他会生气。
男人下意识去摸口袋的烟盒,又堪堪停住动作。即使是幽灵,呼出的烟对方根本闻不到,他也留下了不在弟弟面前抽烟的习惯。
他正下神色,问:“你今天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松田伊夏一脸不解。
“今天说的……填补。”声音有些哑。
松田伊夏一怔。
几秒后,他忽得反应过来,神色自然:“都是骗他的,不多说一点让他失去理智露出破绽,怎么可能诈出真实身份。”
浴缸足够宽敞,于是他侧身,将双臂交叠着压在边沿上俯身,像是趴在课桌上一样,抬头看向对方。
两人由此不再是平视,他好像又找回了曾经比松田阵平矮大半个头时总得仰头才能看见对方下巴的视角。
于是他接着道:“这么快就查出了他的身份,我厉害吧?”
带着点小小的得意,说话时虎牙露出一个完全不显锐利的尖。
松田阵平想揉他柔软的卷发:“猜不出来才奇怪,那家伙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看着那双略微睁圆的异色眼睛,将架在额上的墨镜摘下,朝着对方脑袋的位置一敲。
“不过——”男人话尾一顿,笑容恣意而潇洒,“干得不错,不愧是我弟弟。”
一句话把降谷零那家伙的身份诈了出来。对方后面离开房间的表情他恨不得拍照留念,天天嘲笑。
让你这家伙丧失理智,对我弟动手!被骗得连马甲都没护住了吧!
想到这里,他气刚顺一点,目光落在少年红肿的下唇上,脸色又是一沉。
松田伊夏没有察觉,他骤然被男人打了直球,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嘴里半点都转不出来,张了好几次嘴又闭上。
最后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但是过程简直是胡闹。”松田阵平拧眉,“哪有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诈人法。”
为了诈对方居然被啃了这么久!
少年摸了摸嘴唇:“只是亲了一下。”
“都亲了还不够?”松田阵平骤然提高声音,手里的墨镜传来咔嚓一声,硬是被男人捏断了眼镜腿,“现在能亲你以后能做什么想都不用想!和这种危险的人保持距离。”
松田伊夏眼睛转了转:“那我换一个不危险的?”
松田阵平一噎:“…不行。”
“别人也不行。”他今天气就没顺过,“你还没到年纪。”
少年反倒笑起来:“我都成年了。”
“刚成年,还是小孩。”黑卷发的男人拧着眉,“容易上别人当,特别是这种看起来就会得寸进尺开头保证得好结果说一套做一套没有半点分寸感还是金发的混蛋。”
他本以为会再被反驳,没想到从头开始少年便没开口打断过自己说话。松田阵平看去,迎上对方有些新奇的目光。
松田伊夏趴在浴缸边,热气腾腾的水柔和了他的眉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哥哥“训话”。
松田阵平停住话音。
他抬起的手伸到一半,最后落在浴缸边沿上。只要他想,似乎能和这些非生命体短暂地互动。
少年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对方的落点离他一侧手很近,他忽然道:“你手比我的大好多。”
完全和刚才无关的话题,男人愣了愣。
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手翻开,手心向上落在边沿。对方跃跃欲试地伸手,将自己的虚贴在上面。
果然大很多,光上面就多出一余指节的长度来,更别提两侧。
松田阵平方才话里的火气忽然褪去:“以前比我掌心还小。”
“以后会不会和你的手掌一样大。”少年比了比。和对方覆满各种茧的手指来说,他的格外稚嫩。
“不会。”松田阵平终于勾起嘴角,将两人的手贴得很近一些,“你骨架小。”
从小就比同龄男生更矮,即使现在窜了个头,从骨架看仍然能看出差别。
“和老妈一样。”
落在上方的手忽得一颤。
松田伊夏躲开他的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直至几秒后对方消失,两人再没有对上视线。
他从浴缸里起身,按亮电子计时器的屏幕。
尚不足五分钟。
松田伊夏难得拖出衣柜下方的旧箱子,将里面早已失去原本气味的衣服全部堆在床上。
他把自己套进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埋进衣服堆里,像只湿漉漉的小狗一样用鼻尖轻拱衣服,不到一会儿就睡去。
床面没有多出半点褶皱,但却有人在靠近床头的位置坐下。
松田阵平咬着烟管,垂眸看去。
少年蜷缩在床上,脸被衣服挡住大半,倒是没有了平日里的恣意锋利。
放置三年的衣物早已没有主人的味道,他睡得并不踏实,在睡梦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搭在衣服上的手摸索着朝前伸。
恰好落在松田阵平搭在床边的手上。
寻着记忆一隅至今不变的习惯,手指收拢,圈在男人拇指的位置。
但最后只是捏紧成拳。
松田阵平伸手,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卷发。手指穿过柔软而卷曲的发丝。
房间昏暗,模糊了男人俊朗的面容。
勾勒出几分朦胧的柔软。
——***卧室内传来巨响。
安室透从地板上坐起,一时有些发懵。
他很少有在睡梦里直接摔下床的时候,但是……
刚才梦里松田阵平袭来的拳头,实在是过于凶狠了!简直像是要把他打死。
“……”
想起松田阵平,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另一个人。
金发男人将脸埋进手心,半响从轻叹出一口气。
他下床,去找让他梦中惊醒的来源:床旁边的几本书掉了下来,刚巧砸在他头上。
男人警惕地检查了整个房间,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但几本他能确定放置妥帖的书就是掉在地上。
安室透将其一本本捡起,大多是他成为服务生后用于学习的技能书籍,还混入了一本侦探小说:
《你准备好经营一家咖啡店了(服务员手册)》
《这是一本咖啡指南》
《混乱森林的真相(上)》
《蛋的一百种吃法(进阶版)》
他将这四本书整理好,顺着书名竖着看下来,突然陷入沉默。
等等……
这也太可疑了吧?!他都要怀疑是松田阵平干的了啊!!!!
第58章
之后再未成眠。
安室透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到店, 没来得及在榎本梓来前做好准备工作。
幸好服务员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事每天会在晨练后就来咖啡厅提前做好一天的准备,只是感慨了一句今天又冷了一些,才系上服务生围裙, 开始帮忙。
“今天是工作日,学生也没有放假, 上午会比较清闲,不过有几个外送订单要处理。”榎本梓将柜子里的咖啡豆罐拿出, 放在桌上。
波罗咖啡厅不提供外送服务,但有些熟客的委托他们仍然会接受, 在店内不算繁忙时由店员送去。
“妃英理律师事务所需要一份三人的下午茶点, 等忙完午餐时段就可以开始准备了。今天小兰忙着准备话剧社团的演出,没法给毛利先生做饭, 中午要送一份三明治去楼上的侦探社…还有这个。”
她一个个念着, 每念完一样安室透就会将时间和需求誊写在便签上, 贴在小冰箱门外。
“还有八人份的果汁和纸杯蛋糕, 送去帝丹高中, 对了,上次我听他们说过每周一下午要排演,我听园子说过好几次伊夏被她拉去参演了, 演出服特别帅!”
旁边, 原本流畅的笔锋骤然停落。
在便签上晕出一片显眼的油墨。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去看,如果能开放就好了。这些就要麻烦安室先生去送啦。”
没有回应。
榎本梓转头看去, 见金发男人抿着嘴唇, 发丝垂下, 挡住了微蹙的眉峰。
“……安室先生?”
男人回神, 他顿了顿,敛去眼中神色:“嗯, 交给我吧。”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榎本梓仔细看了看,从对方脸上捕捉到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不会是熬夜玩手机了吧。”
“……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安室透笑了笑,“我先去准备些冰咖啡。”
拿起咖啡豆罐,他走向另一侧,熟练地开始工作。
榎本梓奇怪地打量对方,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衣衫后面居然有一处没熨平的褶皱。
今天居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检查?
很快,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风铃响起。服务生再无暇思索这些,端起托盘去迎接客人。
安室透将咖啡豆放入机器。
机器轰鸣。第一位客人尚未点餐,其他准备工作已经完毕,突然空闲下来,不被咖啡厅事务裹挟的大脑在片刻静置后,忽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个人的面容。
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少年站在窗边,身上笼着一层暮色。
霓虹灯光向室内投下斑斓光影,在他卷曲的发丝上笼着一层过浅的光。
如同笔锋细细将少年勾勒。
他胸口起伏,嘴唇红肿湿润,因为急促获取着刚才被掠夺走的空气唇齿微张,轻易便能看见里面水红的舌尖。
面容染上浓重的绯色,眼眸水光潋滟。
手指骤然一烫!
安室透猛得回神,才发觉机器早已运转完毕,他放置在下方的杯子没有对齐,滚烫的咖啡液没有完全落入杯中,反倒浇了一手。
匆忙暂停咖啡机,手指在冷水冲洗下褪去烫热,只剩下连绵不绝的痒麻。
一道并不严重的烫伤。
热度在冷水的强制冲洗下就能褪去,也不会影响日常行动,甚至连皮肤都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悄无声息,寂然无声,让人以为不过是当时便愈合补全的伤痕。
却总在一些无法意料的时候,在任何毫无联系的地点,在午夜梦回时,忽然泛起让手指颤抖的痒麻。
就这样经久不退。
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会在每一次动作时下意识避开触碰此处,知道自己有难以痊愈的病症。
……昨夜凶猛热烈的吻,在他心脏上悄无声息地烙下烫伤。
却偏偏让他在吻后忽被揭去恶人的假面,直视最真实的自我。
让他在昨夜无数次辗转反侧时,细嚼几经加持下心烦虑乱的背德。
安室透从胸膛中熨出一口气。
他不再理会那处伤口,用毛巾胡乱擦去手上残留的水痕,接过榎本梓递来的点单开始准备餐食。
忙至下午。
几乎快被忘记的伤口,在金发男人打开车门那刻骤然泛起一片痒麻。
他手指微不可见地一颤,又很快停住,稳而轻地提起旁边的蛋糕盒,向着目的地走去。
两个盒子交叠,里面摆着八人份的饮料和甜品。
因为要求切片奶油蛋糕,平时咖啡厅做这些就会让客人挑选自己喜欢的水果作为点缀。
毛利兰负责收集其他人的喜好,于是她给榎本梓的订单下方,是不同字迹写上的要求:草莓、葡萄、芒果、蓝莓……
尚未过季,所以还有人写了西瓜。
但是八人份的点心,却只有七个人落笔。安室透没有在上面看见那个锋利而洒脱的字迹,很快明白是谁没有写。
榎本梓当时见他盯了这纸条许久,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解释应该是松田伊夏没有写,对方没什么偏好,他随便做就行。
他当然知道对方没什么偏好。
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食物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享受一样。
想着,他捏紧提绳,朝着校门位置走去,校门口离学生彩排的地点很远,所以纸条中要求他送至偏门。
将车辆停在大路边,再绕过学校后方一处高墙,能节省不少时间。
刚走入砖墙投下的阴影当中,就听见头顶侧方传来树叶簌簌之声。
金发男人警惕地抬头看去,又倏地怔住。
那侧探出一个卷发乱翘的脑袋。
少年并未注意到高墙下还有行人。他动作敏捷地攀上树木枝干,那树叶随之抖动。
叶片飘下,正落在安室透金色的发丝之上。
他一时愣神,没有立刻伸手去拍落扰人的叶片。
少年怀里抱着一小捧干枯的花,隔得太远,枝叶也太过繁茂,他只窥见几分并不浓艳惹眼的暗淡瑰色,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
但松田伊夏很快注意到他。
他借着树枝依托,轻巧跃上高墙,低头冲着对方笑,一如两人初次见面时那样。
“安室先生,下午好。”
安室透终于注意到他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枝枯萎的多头玫瑰。他平时见过周围的花店卖这种花,虽然也是一枝枝地卖,但至少用绸带和包装纸细心装饰,还时不时洒水点缀。
但少年手里那只却没有任何其余的装饰,任何人一眼看见,便能立刻发现它早已过了观赏期,变成了一枝没有用处的枯萎的垃圾。
“你怎么在这。”他定了定心神,问道。
“本来我也想问你这个,不过我猜你是来送点心的。”少年笑了笑,在对方蹙起的、带着几分担心的表情里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脚尖轻盈地落地。
松田伊夏凑近过去,看了看对方手中的盒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期待:“所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水果?”
“……等你拿回去打开不就知道了。”安室透下意识想后退,他强行压制住意图,也强迫自己忽略了忽然麻痛起来的手指,“小兰小姐让你来拿这些点心?”
“我?不,今天我的戏份已经结束了。他们派了其他人来,估计一会儿才能到。看来要错过今天的下午茶时间了,我本来对这些东西就没什么兴趣。”
安室透手指微动。
少年却笑了笑,故意磨人性子一样开口:“不过,看见是你送来,突然就想吃了。既然有我的一份,现在就让我拿走吧?”
他的确有些好奇,对方是会用当季水果随意点缀,还是绞尽脑汁沉思地猜测他的爱好。
金发男人轻叹了口气。
他将饮料盒放置一边,打开了那个白色的九宫格蛋糕纸盒。
左上角的一个格外显眼。
因为那个纸杯蛋糕上没有任何点缀,只有堆叠起来的奶油,和其他几个堆满水果和装饰的相比,显得分外寒酸。
松田伊夏扬起眉毛:“难得,我居然一个都没猜中。”
两个都不是,他倒是没想到在察觉到身份之后,对方已经不想再参与这种“猜来猜去”的暧昧游戏,甩给他一张空白的答卷。
安室透却道:“你自己选。”
“……什么?”
他微扬下巴,示意对方去看中间那个格子:“九宫格的蛋糕盒,刚好有一处空地。想吃什么你自己选。”
松田伊夏这才注意到最中间摆放了一个小巧的食品盒,里面分门别类,每个咖啡厅中有的当季水果都切下些许,摆放在其中。
他:“…这不是装饰?”
“是装饰,要把里面的什么水果放在上面,你自己选。”安室透顿了顿,似乎在说出口的那刻才骤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在他将这个放入盒中时,榎本梓眨了眨眼睛,忽然说了一句“安室先生,你真贴心哎”。
九个格子,分门别类。他不知今天脑子是不是也被烧坏了,于是没控制住分寸,变成了一次明目张胆的偏心。
男人敛眸,一时有些懊悔。
松田伊夏却忽然笑了。
他低头去看那个只有奶油的蛋糕,又看封着保鲜膜的水果,将一缕随动作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问:“放什么都行?”
自己说出的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安室透轻应了一声。
他看了一圈,道:“我现在没时间吃,你车里有多余的打包盒?”
为了防止意外,他车上都备了多的打包工具。
安室透以为他要装着带走,应了一声。
“那麻烦安室先生,用打包盒把我的这份带回去吧。”松田伊夏笑道,“等我忙完,就来咖啡厅带走它。”
他目光落在那些水果上,琳琅满目,或甜或酸。
半响后,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将怀里那只被商家参入卖给学生的花里,又在被发现后挑出扔到一边,差点变成垃圾的枯萎玫瑰摘下。
小心插在了厚重的奶油里。
少年错身离开。
金发男人忽然想起什么,开口提醒:“那边不是去后门的路。”
松田伊夏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安室先生这么迟钝,会不会抓不住嫌犯?”
他脸上露出恣意的笑容:“我是在逃课啊~”
说罢,不再看身后那人的反应,他已经脚步雀跃地离开了高墙,不知道走入了哪一出路口。
安室透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
这小孩!
再去追已经不现实,他想起对方档案上劣迹斑斑的出勤率,忍不住头疼。
低头看去,那朵枯败的玫瑰润着乳白奶油,竟也一反方才黯淡的模样,红得灼目。
好似一眼便能将人烫伤。
第59章
插着玫瑰的奶油蛋糕最后没等到安室透亲手交还到松田伊夏手上。
下午在看见毛利小五郎在一通电话后匆忙离开, 他就和咖啡厅请了病假,按照之前惯用的手法,用大额学费哄对方带自己这个弟子过去。
刚下车, 他就感觉不大对劲。
快餐店门前拉了警戒线,几辆警车横在路边。平时命案现场周围总有行人或周围居民围在旁边, 这次居然除了步履匆匆的警察外少见路人。
即使有人在路口停驻张望,也很快被警员请走。
安室透平时和毛利小五郎一起进入案发现场畅通无阻, 今天却被拦在外面,费了几番口舌才得以进入。
老旧快餐厅里脏抹布擦过桌椅的味道被一种很腥腻的铁锈取代, 金发男人同自己的侦探师父一起绕过餐桌, 朝着被更多警员包围的卫生间走去。
目暮警官背对着两人伫立,面上严肃凝重, 听见两人来了也没精力寒暄, 只往旁让了一步, 让两人看清前方的情况。
毛利小五郎倒吸了一口冷气。
安室透敛去刚才和对方说话时脸上的笑意。
入眼是白花花的青白肉色。
染红发的青年双手被捆在身后, 跪着将脸埋入卫生间的马桶当中, 身上到处是紫青瘢痕,看上去像用棍棒一类的东西殴打出来。
腰背更甚,环着一圈烟疤一样的伤痕, 排布整齐, 周围可见大片挣扎后的挫伤。显然是有人在他尚有意识的时候烫的。
即使米花市犯罪率极高,但也少见这样狰狞的尸体, 有警员来给目暮警官送文件, 目光一瞥就骤然收回, 脸色惨白得不敢再看。
“死者今年18岁, 是这家快餐厅的员工。”目暮警官低声介绍。
“18岁?”
“他初三辍学,之后一直没有什么稳定的工作。”他翻了翻手上的资料, “上个月光因为寻畔滋事,就被拘留过四次。”
“原来是小混混……”
听着毛利小五郎和目暮警官的低声交谈,安室透低头仔细检查死者。
拍照取证尚未结束,尸体还没有送去法医室鉴定情况,还保持着最开始的模样,头部向下陷在马桶当中,耳朵在两侧挤压。
上面打了一串耳洞,再加上染得乱七八糟的枯燥头发,和毛利小五郎口中的“小混混”身份匹配。
安室透初下定论后,询问:“没有嫌疑人?”
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餐厅大堂没有任何除警察外的人在。
“目前并没有。”目暮警官头疼地开口,“发现尸体的不是店里的人,是晚上有居民听到餐厅有喊声,几次敲门要求对方小声点都没人答应,最后报了警。警察破门后发现了尸体。”
“厕所窗户是开的。后面连通几条小巷,年久失修的路上没什么监控,只能从死者人际关系调查。”
说到这个,警察显然有些牙疼。
安室透了然。
一个月就被拘留了四次的混混,最常干的事情是在街头和狐朋狗友寻畔滋事,敲诈勒索附近的学生,附近高中的人估计都被他们威胁过,有过节的人太多反倒不好调查。
他借来目暮警官手中的档案。
照片上的青年依旧一头张扬红发,表情褪去死后的狰狞后是挥之不去的暴戾,额头上有一处显眼的旧伤,像是破口后缝补过,形状狰狞。
警官恰在此时接起电话:“……什么?好,我知道了。”
“怎么回事?”毛利小五郎见他脸色更难看,忙问,“是和案件有关的情况?”
“没错。”目暮警官吐出一口浊气,“可以确定是连环案件了。去走访死者关系的佐藤警官刚才说,他也和前几天的几个受害者认识。”
“……原来如此,针对这些不良的报复。手段也太残忍了。”
安室透一怔。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资料,手指飞快翻页,然后又倏地顿住。
资料栏写着一行字:帝丹初中。
他和几人一起调查到深夜,才离开快餐店。因为案件最后升级为恶性连环杀人案件,毛利小五郎在通过系列手续勉强能参与,但他这个侦探助手就不再够格,没法探听到更多细节。
安室透给风见裕也发去一封邮件,让他按照自己刚才离开警视厅前的思路,以公安身份去拿资料。
离快餐厅不远的小区虽然老旧,但有一户人家经常被路过的小混混用石头砸玻璃,不堪其扰后干脆在窗外安装了摄像头,刚好对着要前往快餐厅的必经之路。
虽然路过的人很多,但结合死者的人际关系,能勉强筛出嫌疑人。
他当时在警视厅内时,警察还在调度监控。等开始筛查后案件升级,于是无关人士被请离现场,也没法了解后续情况。
只能以公安身份出面。
走过道路,他低头查看其他资料。今天的死者叫片冈浩树,上一次被拘留是十天前,因为和同伙勒索财物不成实施殴打。
他看完这些资料,眉毛比刚才皱得更紧。
抬头,一辆黑色保时捷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路边,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
琴酒。
他怎么会在这?
安室透神色一凌,原本因为刚才事情泛起的愤怒被强行压下,几步上前,同放下车窗的银发男人道:“琴酒?难得在这遇见你这位大忙人。”
琴酒眉间带着厉色。
他冷哼一声:“你做侦探做得倒是投入。”
“没办法,只有表现的积极才能让那群警察放下戒备。”金发男人皮笑肉不笑,“我现在不就能出入警视厅了。”
银发男人从抽出一根烟,手指不耐烦地敲在方向盘上。
他没心情在这里扯嘴皮子,也不耐看见波本这副模样。
“新任务,卡瓦多斯点名你去。”琴酒冷嘲,目光中满是审视,“他说那天在游轮上和你相处愉快。”
安室透:“…相处愉快?看来是我对‘愉快’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对方这句话出来,他先是一顿。两人在船上的氛围虽然说不上直接撕破脸皮、剑拔弩张,但暗里的互相试探和冲突就没停过。
而且,以组织里疯传的关系。他真的担心要是他和对方“关系好”,琴酒会吃味。
……不行,想到这个词出现在对方身上,就一阵寒意。
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已经被带上了“吃醋不爽”的滤镜,琴酒从胸前口袋抽出一张卡片,“卡瓦多斯给的,之后他会联系你。”
安室透接过。
那是一张米花大剧院的会员卡,凭借此卡可以便捷进入剧院。
“联系我?”金发男人眯起眼睛,“不说清楚,我恐怕不会想趟这趟浑水。”
“他准备了一出好戏。”琴酒点燃嘴中的长烟,点点猩红映出眼眸中的阴骜:“来和过去彻底告别。”
墨绿色的眼睛瞥向他:“点名要求你去见证。”
手中的卡片突然烫手。
安室透没想出对方在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们还需要入组仪式。”
“他不一样。”琴酒道,“卡瓦多斯需要一场盛大的表演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在此之前……”
“他需要亲手斩断自己所有后路。”
他掐灭烟头。
黑色保时捷驶离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头顶上方,隐隐有雨水落下。
过路人脚步逐渐匆忙,有人从包中拿出备用雨伞,撑在头顶上方。
安室透伫立在原地。
他低头查看了一番卡片,确认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贵宾凭证。因为装在琴酒口袋里,染了“满身”呛人的烟草味。
由琴酒来下发任务来代替卡瓦多斯自己来邀请,相当于切断他拒绝的可能。
该说组织传言不愧轰轰烈烈?后者的面子现在看来实在太大了。
手机传来的震动阻断思绪,安室透低头查看,风见裕也已经调出了他需要的监控,同当前案件进度一起传送过来。
他带上一侧耳机,将手机亮度调至最低,倍速查看视频,迈步朝着公寓走去。
在走过一个路口后,脚步骤然一顿。
视频突然被按下暂停,又恢复原本的速度,最后调至0.75倍。
下午五点左右,大概他送完那盒蛋糕的半个小时后。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监控下方走过。
头顶的雨水忽然止息。
一柄雨伞出现在头顶上方,黑色的伞面如同浓厚的乌云。
遮挡雨水,阻绝视线。
安室透手指一晃,原本亮着的屏幕立刻被那张门票盖住,随着轻微按动,屏幕熄灭。
来者身上木调为主的香水味已经接近尾调,在雨水之中,交缠出冷冽的檀香。
少年从身后探头,将下巴亲昵地搭在了他的侧肩上:“安室先生,你心跳好快。”
两具身体由此交叠,暖意从相贴的地方晕开。
安室透也听见了对方的心跳。藏在层层血肉之下,以一种安宁的频率搏动。
“今天似乎很容易遇到你。”下午一次,晚上一次。金发男人顿了顿,取下方才让他听觉收阻的耳机。
松田伊夏反倒弯起眼眸,用他最惯用的腔调道:“说不定是因为我想见你,所以处心积虑制造偶遇?”
未等男人回应,他就又一笑:“骗你的~园子托我来送门票,本来准备去你公寓。”
少年视线下移,声音微妙地顿住:“嗯?你已经有了?”
他手腕一动,将手中与那张卡片有同样功能的票面送到对方手中。
安室透翻开那猩红的门票,后方落着一行滚了烫金的字:
米花大剧院周五 晚 19:30
剧目:《厄运之子》
第60章
两人没有在路边停留太久。
不到三分钟, 一个电话,刚从警视厅出来不久的安室透又重新踏入大厅。
这次是陪别人来的。
那张门票尚未在安室透手中焐热,松田伊夏就接到一个电话。
他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真实的困惑, 安室透却从对方的回答中立刻明白缘由。
他刚才都能从视频里找到的线索,警方早他几个小时开始行动, 现在已经将案发前从摄像头中经过的人筛查完毕,锁定了嫌疑人。
于是将车停在附近的安室透干脆将人送至警视厅, 然后在大厅等候。
松田伊夏和死者唯一的关联,就是同样的初中和年龄。
并且中途从审讯室离开的佐藤美和子脚步匆匆, 面色很差。
作为屋外唯一的“闲散人员”, 安室透去给这位凌厉的女警倒了杯温水。
在对方轻声道谢接过时,看见了她泛红的眼眶。
没过多久, 松田伊夏满脸轻松地从里面走出。
他原本有部分扎在长裤里的衣角在出来时已经被全数拽出, 领口处有四五颗扣子尚未扣紧。
臂上挽着外套, 他边往外走边将扣子系上。在路过目暮警官时, 那位年长的警察压了压帽檐, 几乎是下意识躲开了同他的视线触碰。
……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
安室透拧眉看着。
但是很快,一个更大的疑问挤开这个,占据榜首。
原本要二轮询问的嫌疑人突然被全数放走, 搜查一课在今晚值班的警察各个面露不满, 但是只能压抑火气,勾肩搭背地离开, 结束原本可能要持续到天明的加班。
只会是一个情况, 案件被人调走了。但是一个手法残忍的连环杀人案, 背后并没有扯出更重要的背景问题, 为什么会突然调走?
而且并非公安所为。
敲在手机壳上的指尖微顿,安室透低头看向在同一时间发送至手机的短信。
风见裕也:[降谷先生。案件的调查权限移交了。]
风见裕也:[上面让我们停止追查。]
一切就在此时被诡异地按下暂停键。
安室透垂眸暗灭屏幕。
他起身看向在警察陪同下离开的少年, 旁边的警官高木涉满脸担心,三言五语就被套出了信息。
“我也不知道,突然接到的通知,说不定是有其他发现。”他看向松田伊夏,“松田同学最近也要小心一点,上下学最好和人结伴,往人多的地方走。”
松田伊夏:“这没办法。”
高木涉:“什、什么没办法?”难道对方根本没有可以一起结伴回家的朋友??
他表情一下僵住,感觉自己问出了一个戳人心窝的问题,差点咬到舌头都不知道怎么出口安慰。
心里的同情还没有酝酿到位,他就看见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
“因为我从来不准时放学。”
高木涉:“……”
合着你是逃课惯犯!!!!怪不得没办法!总不能让全校都提前下课来结伴出行!!
他咳了几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总之,你最近就忍耐一下。”
说完,他看见目暮警官在不远处冲自己示意别说太多,连忙和两人告辞后走了。
安室透大致从他的劝告中了解了情况。
松田伊夏恐怕和那几个死者有冲突,又有共同点。
所以他不仅是嫌疑人,还是潜在的受害者人选。
在目暮警官的嘱托下,安室透开车将人送回家。
在车上两人默契十足,一个没说自己家的地址,一个没问对方家在哪儿,显然还没有忘记在第一次约会时就暴露的事实:安室透早就去他家转过一圈。
熟练地将车停在路边,假装没有看见松田伊夏带着挑衅和暧昧的目光,他没有其他动作,等对方下车后就拐出了巷口。
然后将车停在道路拐角。
这里能看见那栋老旧的宅院,已到深夜,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唯有这栋一片黑暗,像是被吞进了朦胧的夜色里。
金发男人靠在车里,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在窗外淅淅沥沥地雨声中,等待那栋房屋亮起属于自己的灯光。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敲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顿住,安室透皱起眉,最后还是调转车头,将车停靠在路边,转身走回松田宅。
脚步微顿。
暖黄的路灯下,他在很远的地方便看见了一朵黑色“蘑菇”。
走近,少年蹲在紧闭的大门门口,撑着伞,低头用手指戳地上的石头。
安室透步调转换,快步上前:“怎么不进去?”
蹲在地上的那人抬头,因为姿势和角度的原因,眉眼间的锐利削去不少,看着可怜:“……下午出来忘记带包了。”
——钥匙在里面。
想起今天下午在学校外撞见对方时,他确实没有带任何包,安室透张了张嘴,没想到是因为没带钥匙所以没法进门这种情况。
他一时好笑,又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准备在这蹲一晚上?”
要不是他看见对方家里迟迟没有亮灯放心不下回来,松田伊夏真就打算在这里cos一夜蘑菇??
“本来想去网吧。”少年神色微妙地一顿,“上次以后,这里的网吧都把我拉黑了。”
安室透:?
拉黑??
他倏地反应过来。因为上次他去网吧看U盘,在离开后组织定位到进入数据库的机体,直接整个电脑给攻破了。
去玩两小时,搞毁一台电脑。还是在网管检查完没问题放行后的十分钟后坏的,有理没处说。
可不是要把他拉黑?!
别说宾馆之类的了,松田伊夏肯定也没带身份证,为数不多不查证件的黑网吧还把他拉黑了,的确该蹲在这里数蘑菇。
安室透按了按眉心:“你先和我……”
等等。
他话语停顿,侦探的警报在脑内响起,立刻转头看去。
第一次来时他就发现,对方家里可谓是“门户大开”,连有点手脚功夫的贼都拦不住。
以松田伊夏的身手,真想回家难道还回不去?
安室透眼睛眯起,伸手把“黑蘑菇”从地上拉了起来。
再看后方,虽然掩盖的很好,但是他这个当公安的细看之后怎么可能看不出区别。
鞋尖略微一拨,几块破裂地砖之间露出的泥土表面被推开。
里面刚被埋进去不久的钥匙沾满泥土,朝他发出了可怜的控诉:
公安大老爷,我冤枉啊!!!
安室透扬眉:“钥匙没带?”
见被戳穿,松田伊夏散漫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原本脸上那点有些可怜狼狈的神情一变:“我也没说钥匙没带呀。”
的确,是没说。金发男人快被他折腾笑了。
只说了包没带,又说了网吧不让他进去凑合过一夜,合着是自己赶着来帮他填补好前因后果,把人往家里领。
把钥匙塞进对方手里,公安利落地准备告辞。
松田伊夏声音软软:“你刚才说过先和你回去的。”
安室透被对方的语气弄得眉心一跳,不用看都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抬头,果然!刻意睁圆的眼睛,莫名会在此时显得更柔软蓬松的卷发,好像又装备上了【乖巧】标签,就等着自己往坑里跳。
忽悠人?这小子可太懂了!
他不为所动。
“我只是今天不想再自己睡了。”松田伊夏垂下眼睛,眼角好似都耷拉下来,“想找人陪陪我。”
安室透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对方往里面走,内心几乎冷笑:
装,再装。真当他被骗得还不够?
“公寓楼下应该也有现在还营业的便利店可以买到吃的。”他伸手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而且……那天在你家里睡得很舒服。”
松田伊夏说话声音渐弱,好似说完这些理由花光了他所有力气一样。
他似乎终于放弃,勾着沾了泥土的钥匙转身离开:“没事,冰箱里还有面包。”
安室透:“……”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对方家里那简直不能称作冰箱的电器,和里面少得可怜的食物。
“冻了一个多月应该没过期,我垫一垫就行。”
安室透手指微动。
“你回去要吃点热的东西,今天外面太冷了。这边小区怎么还没供暖,没事忍忍就过去了。”他转身,用钥匙去开铁门锁,因为单手不便收了伞。
雨丝落下,润湿他原本蓬松而柔软的发丝,让它们在半湿后塌下。
像是有看不见的耳朵也随之垂在两侧,晕出一种比言语更为有利的落寞。
金发男人轻叹了口气。
透明的伞向前,罩在了松田伊夏头顶,好似不久前他朝着对方走去时,也将自己的黑伞拱手让人一般。
“上车。”他道。
松田伊夏立刻快步跟上,在男人看不见的后方,他扬起一个笑容,虎牙抵在唇边,再不见一丝一毫方才的可怜。
又下了一场秋雨。
时间步入九月,寒气透过外面的车窗湿透进来,车厢如同被放置于冰窖当中。
安室透将自己的外套给了出去。少年就这么裹着衣服在副驾驶上团睡过去,好似对旁边那人付出了全部的信任。
男人打开面前的车载空调,将暖风对向松田伊夏。
如果换做平时,他大概会因为脑内忽然冒出“信任”这个他们两个人之间很难产生的词汇自嘲,但是现在,他的手却轻微一顿。
暴露公安身份后,他得到唯一能称得上正面的回报,大概就是少年至少能在某些时候对他产生信任。
毕竟从他口中的形容词看,自己的形象大概是个见人都想捞一把,试图把不良少年按回正途的烂好人。
至于两个人现在是什么关系这种最没意思的问题,从离开酒店起就没人问过。因为无论回答是与否,都会挑破那层窗户纸,让一切行为落到实处。
谁都没法挑破。
定了定心神,他将车辆驶入车库。路上减速带让整个车都颠簸了一下,熟睡中的少年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地冲他倒来。
安室透停稳车。
侧肩有些重,压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伸手轻拍对方肩膀,想将人叫醒。
松田伊夏却再次侧头,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枕在了他的手上。
金发男人眉眼稍缓。
他轻声:“……伊夏?”
少年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带着尚未消散的困顿,他侧头,拱进男人的手掌,轻啄了一下掌心。
如羽毛扫过皮肤。
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般轻微一抽,安室透在昏暗的车厢中看着对方酣睡后朦胧的表情,在几秒后匆忙移开视线。
几近狼狈。
他曾经幻想过在交付信任的情况下将对方带回家的情况。安室透会是一个合格的兄辈,他会给对方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慢慢摸索少年的爱好。
但是这些合格的、兄长好友的行为里,一定不包括在车库里亲吻这一项。
安室透刚才想低头吻他。
他定了定心神,声音提高了些,终于将人从睡梦中彻底叫醒。
少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去解安全带,因为刚睡醒四肢乏力,脑袋困顿,弄了半天都没弄开。
安室透看着对方难得犯糊涂的模样,一抹笑意在昏暗的车厢内闪过。
下一秒,他的脑袋突然一炸!
脑海中瞬间闪过当时在游轮上,松田伊夏跑到他床上乖巧又亲昵的模样,还有成倍的甜言蜜语。
曾经被坑过的回忆瞬间被勾起。他一把伸手按住对方还在和安全带做抗争的手,把少年压在了车座靠背上。
还差一点就能解开安全带的松田伊夏:“嗯?”
一抬头,撞上一双紫灰色的眼睛。
安室透咬牙切齿,表情凝重:“你又犯什么事了?!”
松田伊夏:??
等等,你刚才不是这个态度!
他今天都这么乖了,这么还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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