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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赶回京城后, 姜椿直奔正院,跟庄氏汇报了下情况。

    庄氏听闻她竟然闯进武家,把武大姑娘的庶母给打了, 武大姑娘又在骑术跟拳脚比试中全都胜出, 顿时一阵无语。

    亲事还没正式定下呢,她就先把未来亲家的长辈给揍了, 这是结亲呢还是结仇呢?

    而且,这武家也忒不讲究了些, 武大老爷宠妾灭妻, 正妻被送去家庙,小妾管家就罢了, 竟然还给正妻所出的嫡女下蒙汗药, 并将人关进柴房……

    庄氏沉吟片刻后, 说道:“回头叫桉哥儿参武大老爷一本。”

    既然都结仇了, 那干脆就结得更彻底点,直接将对方给打压下去。

    至于说换个人选,比如拿了骑术比试第三名以及拳脚比试第二名的方小娘子,庄氏倒是没考虑过。

    方小娘子家世比武成岚好,方家家风也比武家清正, 但武成岚有个方小娘子,甚至其他小娘子都没有的优点, 那就是她愿意豁出性命保护宋时迁。

    而宋家之所以要给宋时迁挑个武将之家出身的小娘子, 为的不就是这个?否则何苦折腾这一场,还不如直接如了李氏的愿,给他说个名门淑女不好么?

    何况他们是娶武家的小娘子, 又不是嫁小娘子进武家,只要能将武家压制住, 就不怕他们翻出花来。

    而且,咳,其实她觉得武家跟二房半斤八两,甚至二房还“更胜一筹”。

    首先,二房有个不着调的李氏,先前差点搞出让宋家丢尽脸面的平妻来,这会子被送去家庙,闹不了幺蛾子,但又不可能一辈子将她关在家庙,回头被接回来,还不知又要如何作妖呢。

    其次,二房还有个曾被卖进过青楼的宋时音,这也是个不着调的,虽然跟李氏的不着调迥异,但也跟京城那些名门闺秀迥异,亲事也是个老大难。

    至于宋时迁,性子未免有些单纯,先前若不是姜椿无意间点了他几句,只怕就上了三皇子一党的当了。

    至于前程,他明年才参加乡试,能不能中还两说呢,至于中进士,那就更遥远了。

    想到这里,庄氏不免有些骄傲。

    她的两个儿子,长子打小就是神童,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如今才刚二十五岁就已是二品大员,前途无量。

    次子才调任到锦衣卫不足一年,就由从五品的副千户升为正五品的千户,显然也是个极有出息的。

    哪个不比宋时迁强?

    姜椿笑嘻嘻道:“哎呀,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呢。”

    于是宋时桉下衙回来后,就被告知他明儿须在大朝会上弹劾南城兵马司指挥副使武志浩宠妾灭妻,无故囚禁发妻,并纵容妾室谋害嫡女。

    他玩笑道:“母亲、娘子,你俩这可是牝鸡司晨。”

    庄氏笑笑不说话。

    姜椿斜眼瞪他。

    宋时桉立时改口道:“我参!武志浩如此行径,简直人神共愤,不参不是人。”

    当然,他会指使旁人来参。

    他堂堂内阁首辅,啊不,堂堂吏部侍郎,参个从五品武官,忒跌份。

    姜椿跟庄氏顿时满意了。

    宋时桉坐到姜椿旁边,笑着问道:“娘子,今儿宴会办得可还算顺利?三弟妹的人选这是定下来了?”

    没定下来的话,没亲没故的,她们也不会指使自己参武小娘子的父亲武志浩。

    姜椿笑眯眯道:“除了中途去了趟武家,把武志浩的宠妾揍了一顿外,其他都挺顺利的。”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

    她先把武志浩的小妾给揍了,又指使自己参武志浩。

    这叫甚?

    恶人先告状?

    不过他也只敢心里腹诽一下,嘴上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娘子向来讲道理,必然是她招惹到了娘子,娘子忍无可忍才动手的。”

    庄氏嘴角抽了抽。

    就是因为儿子这般无原则地纵容,姜椿这才愈发无法无天。

    不过庄氏也不太在意。

    横竖天塌下来,有她干娘新城长公主顶着,关自己这个婆婆什么事儿?

    来都来了,不蹭顿晚膳岂不亏了?

    于是夫妻俩在正院蹭了顿晚膳后,这才回到丹桂苑。

    一回到丹桂苑,姜椿就开始跟宋时桉算账:“好啊你,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宋时桉一脸莫名其妙:“我何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我有这胆子?”

    姜椿无情揭穿他:“是不是你特意跟虞教头说我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让他放松些要求,别对我太苛刻?”

    宋时桉没料到她说的是这茬,怔了一下后,这才略有些心虚地说道:“虞安城那狗都嫌的臭脾气全大周都有名,我怕你俩掐起来一拍两散,这才故意这么叮嘱一番,好叫他收敛些脾气。”

    姜椿这人,有时跟条咸鱼似的,能躺着绝不坐着,但有时又跟个拼命三郎似的,拼起来不要命。

    他怕她急于求成,练功太过,伤到自己身子骨,所以这才偷摸叮嘱了虞安城几句。

    姜椿狐疑地看着他:“是特意叮嘱他,好叫他收敛些脾气,而不是故意使坏,拖我成为武林高手的后腿?”

    宋时桉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骂道:“我要是想拖后腿,压根不会费尽心机请虞安城回来当你的师傅,随便从哪请个人回来糊弄下你不好嘛?”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没法反驳。

    静默片刻后,姜椿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换了话茬:“你明儿休沐,要不要陪我去小河庄瞧瞧?”

    时值五月,正是麦收时节,姜椿决定去小河庄瞧瞧自己的红薯、玉米以及番茄长势如何,顺便感受下麦收的喜悦。

    宋时桉立时道:“为夫的荣幸。”

    姜椿扬了扬唇,唇畔忍不住露出个笑意来。

    这家伙不经意的一句话,竟比甜言蜜语还动人。

    *

    好容易休沐,夜里俩人自然又胡天胡地地闹腾了大半夜。

    次日醒来时,姜椿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都可以媲美国宝了。

    气得她狠狠剜了宋时桉一眼,然后认命地坐到梳妆台前化妆。

    还好钟文谨给挑的粉底液遮瑕还效果不错,上妆后,黑眼圈淡化了许多。

    但显然没有遮瑕膏效果更好。

    她决定回头就跑钟文谨面前暗示一番,好让钟文谨主动提议给自己进点遮瑕膏。

    遮瑕膏这玩意儿,市场应该还是比较大的。

    因为除了黑眼圈,不少贵妇跟小娘子脸上的雀斑跟痘印,也需要它来遮瑕。

    收拾完毕后,两人跟庄氏打了个招呼,便乘马车出城,去往京郊的小河庄。

    还没到小河庄呢,姜椿就已经感受到了麦收的喜悦。

    京郊全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如今正是小麦成熟的季节,远远望去,入目皆是一片金黄。

    官道旁的农田里,戴着斗笠,手持镰刀的农夫正弯腰卖力地收割着麦子。

    在他们的身后,有农妇或是半大孩子正麻溜地将割倒的麦秸捆成捆,好方便搬运回家。

    今岁风调雨顺,麦穗沉重饱满,显然是个丰收之年,所以农人们的脸上无不洋溢着笑容。

    姜椿从车窗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这必须得笑啊。

    小河庄五百亩地赁出去四百亩,枣树庄三百亩地全赁了出去,月河庄的一千亩地也都赁了出去。

    合计下来,她有一千七百亩地等着收租子呢。

    麦子丰收,就代表她能收到更多的租子,这谁能不高兴?

    宋时桉见她嘴都要笑歪了,好笑道:“看到麦收这般高兴?”

    姜椿白他一眼:“你个麦苗跟韭菜都分不清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哪里晓得我们农人的喜悦?”

    宋时桉也不跟她争辩,笑道:“虽然我不懂娘子为甚喜悦,但娘子喜悦我就跟着喜悦。”

    他虽然分不清麦苗跟韭菜,但他懂她,晓得她必定是为能多收到几斗佃租而高兴呢。

    姜椿斜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偷吃我的好蜂蜜了?不然嘴怎地跟抹了蜜一样甜?”

    宋时桉凑过来,轻笑道:“娘子好歹尝尝,再说甜,不然忒缺乏可信度。”

    姜椿白他一眼,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腻歪了。

    不过她这会子心情好,就如他所愿地含住他的嘴唇,好生肯咬允吸了一番。

    把宋时桉亲得气喘吁吁,日头还没出来呢,他鼻尖上就冒出了一层汗珠。

    姜椿推开他,见状,将手里的帕子按到他挺拔的鼻子上,替他擦了擦汗。

    宋时桉握住她的手,柔情蜜意地说道:“娘子待我这般好,能娶到娘子这样的好娘子,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肯定是自己上辈子当鳏夫一辈子,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将所有心思都用在大周的百姓身上,所以老天爷才可怜自己,让自己重生回来。

    并且为了补偿自己,还把姜椿这个异世灵魂给塞进了上辈子那个姜椿的身体里,让他俩凑成一对。

    嗯,一定是这样!

    姜椿嘴角抽了抽,你丫搁这套娃呢?

    不过她也没煞风景,笑嘻嘻道:“能娶到夫君这样的好夫君,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自己给自己写一个美强惨男配当夫君,哪个作者有她这福气?

    虽然代价是失去现代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但她这不是没得选嘛?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但又没法反驳,甚至心里还暖呼呼的,忍不住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俩人就这样抱了一路。

    才刚到小河庄,姜椿就立时推开他,忙不迭跳下马车。

    神经病啊,大热天的,俩人抱一块儿腻歪啥,搁这捂痱子呢?

    亏她还化了全妆,这下可好,妆脱得肯定不成样子了!

    孟庄头老远就瞧见有车队进了小河庄地界,忙不迭地从田里赶过来:“给大爷、大奶奶请安,大热天的,大爷、大奶奶怎地来了?”

    小河庄原本的庄仆都被户部发卖了,先前姜椿春耕时无人可用,只能雇了佃农当短工。

    后头廖管事帮忙从牙人那里买了二十个庄仆回来,其中就有这个名叫孟三牛的。

    廖管事见他懂农事,人也机灵,经姜椿同意后,任命他为庄头,负责管理庄子上的庄仆跟田地。

    姜椿笑道:“来看看我那些番邦作物长势如何了,顺便瞧瞧庄子上的麦收情况。”

    孟庄头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那座三进四合院的大门,点头哈腰道:“大爷、大奶奶,外头热,咱们进去说。”

    这栋宅子还是宋时桉当年接手这个庄子后,使人来修建的,预备休沐时来庄子上散淡散淡用的。

    不过,上辈子他身子骨不好,没那个闲心过来,家人也不放心他过来,所以从未在这里住过哪怕一回。

    这辈子托姜椿的福,倒是能住上了。

    进入第二进的正院后,姜椿让桂枝打了盆水来,她先卸了个妆。

    大热天化妆太遭罪,黑眼圈就黑眼圈,反正她是懒得重新化了。

    歇息会儿后,趁着日头还未太烈,她提出要出田里瞧瞧自己的宝贝们。

    宋时桉起身道:“走。”

    “大爷、大奶奶请随小人来。”孟庄头立时在前引路。

    庄子上的一百亩自留地,就在宅子后头,没几步路就到了。

    姜椿一眼就瞧见一个红透的西红柿,顿时惊呼一声:“哇,番茄熟了?”

    孟庄头憨厚笑道:“大奶奶来得可是巧了,这几个番茄前些日子一直都是青的,前儿才开始有一点点红,今儿竟然就红透了。”

    姜椿激动地走上前,一手一只,直接扯了两只番茄下来,拿帕子擦了擦,将其中一只递给宋时桉。

    古代又没农药,用帕子擦擦上头的灰尘就能吃了。

    她将自己手里那只送到嘴边,“啊呜”啃了一口。

    然后差点给感动哭了。

    这酸酸甜甜的番茄味道,真是久违了。

    宋时桉端详了下手里的番茄,疑惑道:“娘子不是说番茄是蔬菜吗?竟能生吃?”

    姜椿将嘴里的番茄咽下去,这才笑道:“胡瓜也是蔬菜呢,不照样能生吃?你且尝尝,番茄生吃可比胡瓜生吃要更好吃。”

    胡瓜其实就是黄瓜,因为是从西域胡人那边传过来的,所以叫胡瓜。

    宋时桉一手托在番茄底下,一手拿着番茄将其送到唇边,轻咬了一口。

    片刻后,他眸光一亮。

    然后启唇,又咬了一大口。

    姜椿见还有三个红色的,便吩咐桂枝将其摘下来,回头带回去孝敬庄氏跟宋振庭一人一个,下剩一个给钟文谨。

    毕竟这番茄种子还是钟文谨免费送给自己的呢,结果之后肯定也得第一时间给她尝尝。

    姜椿边吃番茄边往前走,越过番茄地后,是一片胡萝卜地,这会子胡萝卜苗油绿油绿的,下头肯定已经结了小胡萝卜。

    不过还没到成熟的时候,半大胡萝卜吃起来口感一般,她便没动它们。

    胡萝卜地后头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薯田了,一垄一垄的,藤蔓呈现健康的深绿色,看起来长势十分不错。

    而且庄仆照顾得也很精心,似乎才刚翻过藤蔓没多久,所有藤蔓都朝向一个方向。

    这是为了不让藤蔓胡乱扎根结果,以保证主根所结果实的营养供给充足。

    可惜姜椿现在没有闲置田地了,不然还可以剪些藤蔓下来扦插,多种十几二十亩地。

    但就这么放弃的话,显然很浪费。

    她侧头问宋时桉:“夫君,这些红薯藤能扦插种植,叫做夏红薯。

    夏红薯生长时间短,结出的果实个头虽然不能跟春红薯相比,但拿来当种薯却是极好的。

    我想再买点田地种夏红薯,你觉得可还行?”

    宋时桉沉思片刻,笑道:“这有甚不行的?每年收了麦子后,都会有人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卖地,倒也不算难买。”

    孟庄头突然插嘴道:“这可是巧了,小人前几日才听佃农说咱们隔壁那个小李庄的主人李员外没了,几个儿子争田产,谁都不肯让步,他们母亲李娘子决定将小李庄卖掉,将银钱均分给他们。

    这几日正托经济找买主呢,只是他家的地都是中田,要价又比一般中田贵,还必须整个庄子两百亩地一起买,所以不太好卖。”

    姜椿笑道:“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

    小李庄的田地跟小河庄的田地接壤,如果将小李庄买下来,就可以直接并进来,比买其他地方的田地方便许多。

    先前她为了种辣椒,还厚颜无耻地借用了庄氏庄子上的十八亩地,可见她手里的地是真不够用了。

    她也想过再买点地回来,但那会子各家的田地里都种着麦子,京城地界又没遭灾,基本没人在那个时候卖地。

    至于说价格问题,不方,她可以委托包打听帮自己去砍价。

    包打听这人,嘴皮子一流,死人都能被他说活,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就没有他砍不下来的价。

    而且,都是中田才好呢,红薯对田地的要求比较低,沙土地都能种,买中田种红薯再划算不过了。

    姜椿看了桂枝一眼,对孟庄头笑道:“多亏你告知我这个消息,不然我还未必能这么快寻到合适的田地呢。”

    桂枝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孟庄头。

    孟庄头顿时喜出望外,一连声地道谢:“多谢大奶奶赏!多谢大奶奶赏!”

    看完红薯田后,姜椿又去看了下玉米田。

    因为种的是春玉米,玉米杆上已经结了半大不小的玉米棒子,再过个把月,估计就能掰下来煮着吃了。

    她对桂枝道:“记得过个把月提醒我让人来庄子上掰两筐玉米回去。”

    虽然留种很重要,但自家人的口福也很重要。

    她也不多掰,就掰两筐子,自家煮些尝尝,再给姜河跟郑鲲送点尝尝。

    其他的就留着做种,不多霍霍了。

    桂枝连忙应是:“是,奶奶。”

    想了想,姜椿有些不放心地问宋时桉:“会不会有人晓得咱们这庄子里种了不少番邦作物,夜里跑来偷摘?”

    宋时桉道:“肯定会,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人看守的。”

    番茄倒罢了,不过是给大周百姓餐桌上增加道菜肴,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妨碍什么。

    但红薯跟玉米可是高产作物,能活命救人的,是要留着先给太子姐夫的登基大礼,他怎可能允许旁人半道摘桃子?

    姜椿闻言,顿时就放心了:“那就有劳夫君了。”

    有时候,有个老谋深算的夫君,还是有些好处的,有甚麻烦事儿可以直接交给他办,省了自己不少事。

    不然她还得花钱买人或者雇人来看守,想想就头大。

    宋时桉笑了笑:“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娘子该嫌弃我这个当夫君的没用了。”

    姜椿斜了他一眼,嗔道:“谁说的?夫君有用得很,再没人比夫君更有用了。”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宋时桉是个经不住逗弄的,立时被她勾得来了兴致,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今儿咱们不回京了,就在庄子上过夜,如何?”

    姜椿捂嘴,惊呼一声,然后低声道:“啊,夫君你不正经,竟然想跟我钻玉米地……”

    天地良心,宋时桉这真没这心思。

    不过经她这么一说,似乎钻一下玉米地也不错?

    他俩各种姿势都试过了,还没试过在野外敦伦呢,想必别有一番意趣?

    他柔声哄道:“不然咱们钻玉米地试试?毕竟全大周也只有娘子的庄子里有玉米地,旁人想效仿还没这条件呢。”

    姜椿被他说得有些意动。

    不过嘴上却是轻哼一声:“夜里再说。”

    想了想,她又疑惑道:“咱们住在庄子上,得等天亮城门开了以后才能回城,不耽误你上早朝?”

    宋时桉轻笑一声:“不耽误,皇上昨儿才颁下政令,说往后五日一次大朝会,其余时间有事就上折子。”

    天气太热,老皇帝有点吃不消,前儿大朝会上中了暑气,懒怠饭食一整日,昨儿早朝只坐了半个时辰就遭不住。

    这才急忙改了政令。

    朝臣对此都乐见其成,无一人提出反对。

    辰初去衙门坐班,跟寅正去上大朝会,显然前者更舒坦。

    姜椿恍然大悟:“难怪我问你要不要陪我一起来庄子上,你回答得那般干脆利落呢,原来是有底气。”

    宋时桉笑道:“就是没底气,娘子提出要求,我不也得舍命陪君子?”

    姜椿白他一眼,笑骂道:“油嘴滑舌。”

    简直比自己以前还油嘴滑舌。

    真是风水轮流转,跟他比起来,如今自己倒成了个保守派。

    姜椿不知道的是,事后她会庆幸宋时桉提议在庄子上过夜,因为这是他们小夫妻短期内最后一次敦伦啦。

    第142章

    夜深人静, 宋时桉楼着姜椿,悄无声息地跳墙而出,朝宅子后头的玉米地飞掠而去。

    路上还不忘朝后打了几个手势, 让跟着自己的暗卫别靠太近。

    姜椿还是头一次体验传说中的轻功, 不但不害怕,甚至还想发出几声“呜呼”的狼嚎, 顺便再吹几声口哨。

    但是怕吵醒庄子上的庄仆跟自己带来的仆人,只能趴到宋时桉的脖颈上, 轻肯了下他的喉结。

    宋时桉呼吸一滞, 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带着她一块摔进红薯田的沟垄里。

    他低斥了一句:“不想栽进沟里摔个狗肯泥的话你就老实点。”

    姜椿立时脑袋后撤, 表示已老实。

    宋时桉重新调整呼吸节奏, 继续带着她前行。

    他的速度极快, 不过片刻的功夫, 俩人就已经钻进了玉米地里。

    今儿五月十七,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今儿的月亮比昨夜还圆还明亮一些。

    他们身处玉米地,四下里漆黑,但头顶又有皎洁的月光洒下来, 给玉米杆顶端镀上了一层银光,简直氛围感十足。

    嗯……偷晴的氛围感。

    玉米地被戏称为偷晴圣地, 果然是有缘由的。

    姜椿拿指头戳戳宋时桉的胸堂, 笑嘻嘻道:“夫君,咱俩像不像半夜偷摸跑来玉米地偷晴的农家汉子跟婆娘?”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别人家的婆娘。”

    宋时桉才刚松开她的腰, 闻言伸手,将人重新楼进怀里紧紧抱住。

    嘴巴凑到她耳边, 哑声道:“既然是别人家的婆娘,那我可得抓紧时间多占几回便宜。”

    姜椿拿小拳头轻轻捶打了下他的胸堂,笑骂道:“几回?你想得美,能白占别人家的婆娘一回便宜就不错了。”

    宋时桉摸索着扯掉她纱衫的系带,又将小衣往下一拉,俯身亲住了她的身前。

    月光朦胧,姜椿只能隐约看清宋时桉趴伏在自己身前的脑袋,再往下便甚都看不清了。

    四周有蛐蛐在叫,远处的小河里,不时响起几声蛙鸣。

    风吹过玉米地,玉米叶互相摩擦,发出一片“沙沙沙”的响声。

    她“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了宋时桉的脑袋。

    奇了怪了,素日他没少这般亲自己,但似乎今儿格外的刺激?

    才刚被他亲一会子,就有了感觉。

    咳,难道这就是偷晴的乐趣?

    横竖四下无人,她也没必要隐忍,立时哼唧起来。

    宋时桉松嘴,打趣了她一句:“这么大声,仔细一会儿被人听见,跑来捉奸。”

    姜椿笑嘻嘻道:“怕甚,这么大片玉米地,咱们随便选个地儿猫着,他们就算来捉,也很难瞧见咱们的身影。”

    说完,她不耐烦地轻推了他的胳膊一下,催促道:“你别磨叽了,赶紧干正事,不晓得春宵一刻值千金?”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

    偷晴对象比自己还猴急,真是叫他哭笑不得。

    他索性如她所愿,撩起她的裙子,扯下亵裤,直接与她合二为一。

    姜椿发出一声惊呼:“哇哦,比我相公伟岸多了。”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

    伟岸?

    倒也不能说她这词儿用得不对,毕竟,咳,自己那里是挺出类拔萃的。

    但要说她词儿用得对,又太过牵强,谁家好人用“伟岸”形容那里?

    他心里想东想西的,但动作却快狠准,掐着她的纤腰卖力奋战。

    姜椿站立不稳,忍不住伸手抓住身旁的一根玉米杆。

    然后,这棵玉米就如同狂风骤雨中的小白花一般,疯狂摇晃着,枝叶稀里哗啦作响个不停。

    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咔嚓”一声断裂声。

    姜椿拎着半截断掉的玉米杆哭笑不得。

    然后下一瞬,她将这玉米杆的断头直接塞进了嘴里。

    宋时桉瞧不分明,还以为断掉的玉米杆抽到了她脸上,唬了一跳,连忙松开一只手,去抓那玉米杆。

    抓住后,使劲往外一抽。

    没抽动。

    姜椿不乐意地嚷嚷道:“你干嘛抢我的甜杆?你想吃自己掰一根就是了呗。”

    宋时桉:“???”

    他简直一脸问号。

    随即便是一阵无语。

    他俩正偷晴呢,结果这家伙竟然还肯上甜杆了?

    而且,不是甜高粱的杆才叫甜杆吗,怎地玉米杆也被叫甜杆?

    也不知道是不是拼夕夕商城系统的玉米种子特殊,姜椿觉得这玉米杆甜得都快能跟甘蔗相比了。

    她熟练地用嘴剥掉外壳,自己嚼了半截,然后伸手往后一递,笑道:“夫君也尝尝?”

    宋时桉犹豫了下,还是摸索着抓住那根玉米杆,凑过去肯了一口。

    咀嚼几下后,嘴里顿时甜滋滋的。

    先前在大柳树村的时候,姜家的高粱地里出了几棵甜高粱,姜椿把甜杆掰回家给他尝过。

    宋时桉觉得,这玉米杆可比甜高粱杆甜多了,被叫甜杆实至名归。

    他将玉米杆推回去,说道:“娘子吃。”

    姜椿扯回来肯了一口,然后又朝后递过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夫君次。”

    俩人衣衫不整,甚至还连在一块,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肯起了玉米杆。

    肯完这半截后,姜椿还不过瘾,又摸索着寻到底下断掉的那半截,拨出来,跟宋时桉分吃了。

    嚼干的碎渣子吐了一地。

    宋时桉从她袖子里摸出丝帕来,先给她擦了擦嘴,又擦拭了下自己的唇角。

    哭笑不得道:“咱俩到底是出来偷晴的还是出来偷吃的?”

    回头庄仆们发现少了一棵玉米,四周还散落着一堆碎渣子,会不会以为是老鼠或是黄鼠狼所为?

    姜椿笑嘻嘻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宋时桉退出来,将她调了个个,面向自己,伸手将人抱起来,然后再次与她合二为一。

    姜椿连忙伸手楼住他的脖颈。

    本以为这家伙要让自己爬树,结果他竟然没提这要求,反倒是掐着自己的两条腿儿,吭哧吭哧地卖力耕耘。

    这显然需要极强的腰腹力量跟臂力。

    不用出力就能享福的姜椿舒服得半眯起眼睛,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随着他的攻势,她的哼唧声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变成了尖叫。

    这样的叫声,无疑是最好的催晴药,宋时桉身心的愉悦都达到了巅峰,只觉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事情了。

    甚至对生小崽子这事儿都有些释怀了。

    没有小崽子就没有小崽子罢,要真怀上小崽子,他们小夫妻得十个月不能敦伦呢,这不得憋死?

    他一连将姜椿送上好几回山顶后,自己这才爬上去。

    而且这还不过瘾,抱着她歇息一会儿,又把她放下来,让她背对自己,压着她的脊背又来了一回。

    姜椿被他压得直不起腰来,弓得跟个虾米似的。

    还是被个被狂风骤雨击打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且摇摇晃晃的虾米。

    等到结束的时候,她两条腿儿都软成了面条,走路都打摆子,最后还是宋时桉把她抱回去的。

    *

    半夜荒唐爽,晨起火葬场。

    因宋时桉得去衙门当值,所以次日他们天不亮就爬起来,胡乱吃了点孟庄头送来的早膳,就急匆匆赶回京城。

    “先送大爷去吏部衙门。”进城后,姜椿吩咐一句,然后往引枕上一歪,疯狂打呵欠。

    宋时桉将人捞起来,让她趴在自己怀里歇息,嘴里柔声道:“娘子若是实在太困,上午就跟虞教头告假,暂停练功一日。”

    姜椿轻哼一声:“说的什么话!我可是要当武林高手的,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宋时桉伸手柔了柔她的脑袋,宠溺道:“是为夫说错了,娘子该练功还是要练功的,补眠可以放在午膳后。”

    姜椿这才满意了:“知道,用完午膳我就躺平,美美睡一下午。”

    俩人楼抱着,腻歪了一路。

    到了吏部衙门外,宋时桉下了马车,姜椿朝他挥了挥手,往引枕上一躺,就要叫车夫走人。

    却突然瞧见有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快步走过来,朝宋时桉拱了拱手:“姜娘子这是来送宋大人上衙?两位果然伉俪情深。”

    姜椿一听这话,顿时不困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发髻跟衣衫,然后一个翻身跳下马车。

    边朝这绯袍官员福身行礼,边笑道:“叫大人见笑了,昨儿休沐,我们去庄子上散淡了一日,今儿一早这才刚赶回京城。”

    宋时桉回礼,然后给姜椿介绍道:“这位是为夫的同僚,胡宁远胡大人。”

    姜椿“哎呀”了一声:“原来是胡大人,我早就听夫君提过大人的大名,说你素日没少关照他,今儿得见大人,果然是个慈眉善目的好面相。”

    吏部有两位侍郎,右侍郎是宋时桉,左侍郎则是这位胡宁远。

    胡宁远在吏部待了十几年,本是下任吏部尚书的有力人选,谁知突然空降来个宋时桉。

    宋时桉可是太子爷的小舅子,其他五部他不空降,偏空降来吏部,明显是瞅准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因为六部里头,只吏部尚书年事已高,不日就会告老还乡。

    胡宁远本该十分气愤的,但他想得要更远一层。

    宋时桉不但是太子爷的小舅子,还深受太子爷器重,素日经常喊他去办要紧差事,所以他的前程肯定不止于此。

    吏部尚书怕也只是他的一个跳板,借此进入内阁,成为阁臣。

    内阁阁臣,料理得都是军国大事,多半不会兼任六部尚书。

    所以,只要自己耐心等待几年,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最后还是自己的。

    他没必要为这几年,得罪太子爷的小舅子兼未来的阁老,甚至首辅。

    因此,素日他对宋时桉都和和气气的,不阴阳怪气,也不过分谄媚。

    不过现下除外。

    京城谁不晓得宋时桉宋大人是个耙耳朵的赘婿?

    这位杀猪女出身的姜娘子可不简单。

    胡宁远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多恭维讨好下姜娘子。

    他连忙又拱了拱手,谦虚道:“姜娘子过奖了,其实素日都是宋大人照顾在下更多。”

    随着他的低头,发髻上插的白玉莲花簪坠着的莲子一阵摇晃。

    姜椿嘴角抽了抽。

    虽然早就从宋时桉那里听说过这茬,但亲眼见到身穿官袍一脸正气的中年官员头戴坠着坠子的女簪,冲击性还是有些大。

    好在他们上朝或者上衙后,就会戴上乌纱帽,将这女簪给遮挡住,不然该无语的就是老皇帝了。

    三人略寒暄了几句,宋时桉跟胡宁远便要去上衙了,姜椿与他们作别,然后乘马车回宋家。

    *

    姜椿回府后没多久,虞安城便到了。

    她按部就班地练功一上午,用过午膳后,便躺平补眠一下午。

    傍晚醒来后,人还迷糊着呢,就见桂花急急呼呼地跑进来,小声对桂枝道道:“桂枝姐姐,三太太竟然怀上身孕了,梧桐苑现在正发喜钱呢,我已经领了。

    我替姐姐当值一会子,姐姐也去领,三太太大方得很,谁去都给一串钱。”

    一串钱,可是一百文,对于月钱只有五百文的二等丫鬟桂香来说,显然是个大数目。

    桂枝摇了摇头,笑道:“你到后头喊你桂叶姐姐去领,我就不去了。”

    她不像桂叶性子活泛,爱买些脂啊粉啊花的,身为一等大丫鬟,每月一吊钱的月钱,加上奶奶得闲便赏些财物,她手里已经积攒了不少银钱,才不稀罕这一百文呢。

    姜椿顿时就清醒了,问桂花:“府医给诊出来的,还是请了太医?”

    桂花笑道:“邹大夫先诊出来的,不过他说三太太月份尚浅,自己兴许诊错了也未可知,让三太太请太医来瞧瞧。

    三太太就让人去请了卢太医来,卢太医诊脉后,也说她怀上身孕了。

    两位大夫都这般说,可见是果真怀上了,三太太这才叫人发喜钱。”

    姜椿对桂枝笑道:“你收拾份贺礼,亲自给梧桐苑送去,顺便领喜钱,岂不刚好?”

    先前宋时桉好友路舒羽的娘子萧娘子怀上身孕,姜椿就打发桂枝去送过贺礼,所以桂枝晓得该送什么,无须自己多说。

    桂枝应声去了。

    姜椿摸了摸下巴,三太太秋氏有孕这茬,她当然知道,所以也没甚好奇怪的。

    但宋时桉可不知道呀。

    等会儿他下衙回来,听说自己三婶老蚌生珠,怀上身孕,不晓得会不会破防?

    自己要不要多揣几块丝帕在身上,回头好替他擦眼泪?

    事实证明姜椿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宋时桉高高兴兴下衙,本想将吏部衙门的官员今儿一整日都在偷摸说小话,夸赞跟羡慕他们夫妻恩爱的事情告诉姜椿来着,谁知一回府就听说了三太太秋氏有孕的事情。

    顿时整个人就绷不住了。

    三婶秋氏今年都四十岁了,竟然又怀上身孕了。

    姜椿今年才刚二十,年龄只有秋氏的一半,正是最容易受孕的年纪,为何她就是怀不上身孕呢?

    他一瞧见姜椿的身影,也顾不上屋里还有丫鬟在了,一下扑到她怀里,然后便泪如雨下。

    姜椿唬了一跳,连忙打手势让正替桂枝当值的桂花出去。

    桂花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腿都软了,扶着墙艰难地挪出了屋子。

    姜椿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边安抚地拍他的脊背,边帮他擦眼泪,嘴里装傻充愣道:“夫君怎地了这是?在衙门受委屈了?可是有同僚给你气吃了?

    你告诉我,我明儿一早就去吏部衙门附近蹲他,蹲到人后给他头上套麻袋,将他狠揍一顿,替夫君出气!”

    宋时桉只无声哭泣,不吭声。

    姜椿插科打诨不下去了,收敛神色,柔声哄道:“夫君听说三婶有孕的事情了?这有甚好难过的?

    你也不想想,四妹妹今年都十五了,下头还没有一个弟妹,除去遭难那两年,三叔三婶可是足足努力了十三年,这才梅开二度。

    咱们才刚成婚三年,圆房也不过才刚两年而已,有甚好着急的?

    十二年没怀上身孕,再着急不迟。”

    宋时桉顿时顾不上哭了,侧头轻“呸”了一声,用泪眼朦胧的凤眼瞪她:“你少乌鸦嘴。”

    姜椿连忙轻抽了自己的嘴一下,讪笑道:“瞧我这张嘴,该打!”

    宋时桉又不吭声了,继续默默垂泪。

    他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绯色的绸缎上头,立时氤氲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姜椿心揪成一团,心疼得不得了,拿帕子替他拭了拭脸上的眼泪,继续哄道:“师父派人传话,说已经写信给江湖上的朋友,托他们打听擅长不孕不育的神医了。

    师父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心高气傲,等闲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交的朋友必定都不简单。

    咱们且耐心等等,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宋时桉继续默默垂泪,不坑声。

    擅长不孕不育的神医岂是那么好容易寻找的?

    自己早就打发人去外头找了,找了小半年,招摇撞骗的不少,真本事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姜椿:“……”

    还哄不好了是?

    她没好气道:“子嗣这种事情也是讲究缘分的,在我们那地方,也存在着夫妻俩身体都康健,却愣是怀不上孩子的情况。

    这种事情越心急越适得其反,咱俩心平气和,顺其自然,没准过阵子就有好消息了呢?”

    宋时桉淡淡道:“我觉得我挺心平气和的。”

    姜椿指了指他身前那一大块被眼泪打湿的布料,无语道:“不要你觉得,咱们得面对现实。”

    是挺心平气和的,心平气和地破防,心平气和地掉眼泪。

    宋时桉又不吭声了。

    甚至眼泪掉得更凶了。

    姜椿简直气结,耐心耗尽,把手里的帕子往他身上一丢,“蹭”地一下站起来。

    嘴里气呼呼道:“哭哭哭,有甚好哭的,搞得好像我被人下了绝育药,这辈子都生不出小崽子了似的!”

    宋时桉抿了抿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稀里哗啦往下掉。

    姜椿那个气啊。

    哭成这样,这家伙打算水漫金山是?

    她口不择言道:“哭有什么用,你就算哭死,我肚子里就能揣上崽子了不成?

    别回头你前脚哭死了,我后脚就被诊出怀上身孕,生下个遗腹子来,那你可就白死了!”

    宋时桉怔了一下。

    随即猛地伸手抓起被姜椿丢到他臂弯里的丝帕,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然后朝外大叫一声:“来人!”

    这会子桂枝已经从三房的梧桐苑回来了,也从桂花嘴里听说了里头的情形。

    听到叫人,她立时微垂着头走进来,没敢去看大爷。

    宋时桉吩咐道:“去请邹大夫来给大奶奶诊脉。”

    “是。”桂枝应了一声,抬脚就要走。

    “等等。”

    然后就被姜椿给叫住了。

    她看向宋时桉,诧异道:“诊什么脉?我好好的,为甚要诊脉?”

    宋时桉摆了摆手,示意桂枝快去。

    然后转头看向姜椿,哼笑道:“在我哭死之前,先让府医替你诊诊脉,万一真怀上遗腹子,我就先不死了。”

    姜椿:“……”

    自己是被他哭唧唧的模样气到了,口不择言说的气话而已,他怎地竟还当真了?

    不过看他这颠颠的模样,她也懒得跟他争论了,免得他颠得更厉害。

    诊脉而已,不痛不痒的,诊就诊呗。

    诊不出遗腹子,看他还有没有脸继续哭!

    谁知邹大夫来了,把脉过后,竟然满脸喜色地向宋时桉道喜:“恭喜大爷,大奶奶有喜了!”

    姜椿:“???”

    啥?有喜了?

    也就是说自己怀孕了?

    不能够,半个月前她还来过癸水来着,古代中医再厉害,也不可能怀孕半月就能被诊出来?

    她连忙问道:“怀上多久了?”

    邹大夫笑道:“回大奶奶,您的脉象比三太太的要稳一些,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姜椿不解道:“可是我半个月前才换洗过……”

    换洗,是癸水的委婉说法。

    邹大夫笑道:“以往也有孕妇在怀上身孕后还来天癸的,但其中有些人是怀像不好方才如此,吃了保胎药也没能保住胎儿。

    不过大奶奶不一样,大奶奶身子骨康健,脉象也好得不能再好,跟她们的情形并不相同。”

    顿了顿,他又一脸严肃道:“不过大奶奶千金之躯,马虎不得,老夫才疏学浅,还是让大爷从太医院请个擅长妇人病的太医来瞧瞧为好。”

    从听到邹大夫向自己道喜后就处于呆滞状态的宋时桉,这会子突然一下惊醒过来。

    立时对桂枝道:“立时让人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卢太医来给大奶奶诊脉。”

    第143章

    卢太医才刚从宋家回到太医院, 还没喘口气呢,宋家又打发人来请。

    得知是宋侍郎请他去给自己娘子姜娘子诊脉,他立时叫药童背上药箱, 急匆匆往宋家赶。

    宋家是太子岳家, 本就怠慢不得,而这位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姜娘子, 更是宋家里头最不能得罪的那个。

    而丹桂苑这边,宋时桉后知后觉地一下握住姜椿的手, 激动道:“娘子, 你听见邹大夫的话没,他说你怀上身孕了!”

    姜椿:“……”

    这家伙在说什么梦话?

    体谅到他盼小崽子盼了恁久, 光为这茬都掉过好几回眼泪, 她大度地选择了包容。

    姜椿笑道:“听见了, 邹大夫还说我怀孕两个月了呢。”

    也不晓得这邹大夫把脉准不准, 反正她自己是甚感觉都没。

    要是乌龙一场,她都不敢想象宋时桉这家伙会哭成甚样。

    想到这里,她委婉地说道:“夫君别高兴得太早,邹大夫说他不擅长此道,兴许弄错了也未可知呢。”

    宋时桉立时道:“那是他谦虚, 他的医术在当地有口皆碑,不但擅长治妇人病, 还冒大不韪替好几个濒死的妇人成功接生过。

    他说你怀上身孕了, 那你肯定就怀上身孕了,不会弄错的。”

    这可是他根据上辈子知道的信息,派人下江南三顾茅庐请回来的大夫, 虽然称不上甚神医,但医术并不比太医院那帮人差。

    尤其擅长医治妇人病。

    姜椿还没怀上身孕的时候, 他就将擅长医治妇人病还会接生的大夫请回来了,可以说是未雨绸缪到极致了。

    姜椿被堵得没话说。

    片刻后,她失笑:“那你接着高兴?”

    宋时桉乐得嘴角快要咧到腮帮子了,他将手心小心翼翼地贴到她的小腹上,在上头轻轻抚摸着。

    高兴道:“娘子总算怀上身孕了,我就知道我不是那等注定命中无子的倒霉蛋。”

    他所有的霉运都留在上辈子了,这辈子重生回来,遇到姜椿后,每天都是幸运的。

    姜椿哼笑一声:“就你瞎着急,我才刚二十岁,还是年轻小姑娘呢,哪里就那般着急生小崽子了?”

    宋时桉倒不是有多喜欢小崽子,只是想跟她生个小崽子,好彻底留住她,免得成日提心吊胆她哪日会离开。

    所以才会相当着急上火。

    不过现在好了,她怀上身孕了,自己这颗心总算能暂时放回肚子里了。

    只是,难免又想起了过去那些个他夜不成寐,辗转反侧的夜晚,以及那些无法向人倾诉的担忧。

    想着想着,才收起来没多久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滑落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到多灾多难的官袍上。

    姜椿:“???”

    她一脸问号。

    这家伙怎么回事,前一秒还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后一秒又开始掉眼泪,疯了不成?

    她无语道:“夫君你怎地又哭了?”

    宋时桉边拿帕子擦拭眼泪,边笑道:“我这是高兴得。”

    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泪珠子掉落得速度简直要把姜椿的眼给晃花了。

    他也从无声哭泣,变成了抽噎,继而是大声抽噎。

    哭得身子摇摇欲坠,仿佛要将几辈子的委屈都要哭出来似的。

    姜椿又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来,边帮他擦眼泪,边笑骂道:“你说说你,堂堂宋家嫡长子,吏部二品大员,委屈时哭成泪人,高兴时也哭成泪人,像什么样子?

    也不怕被外头人知道了,笑掉大牙。”

    宋时桉哽咽道:“随便他们笑,反正我不痛不痒,而他们笑没了大牙,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吃饭!”

    姜椿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掉金豆子呢,还不忘讲冷笑话。

    “椿娘怀上身孕了?”

    庄氏的声音突然在明间里响起。

    下一瞬玉珠子穿成的珠帘被分开,庄氏急匆匆地走进来,才要张口询问情况,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张泪眼模糊的俊脸。

    庄氏眉心顿时拧成了麻花,忙不迭问道:“怎么了这是,桉哥儿你怎地还哭了?”

    不是说姜椿怀上身孕了吗?他马上要当父亲了,理应高兴才对,怎地还哭了呢?

    难不成是丫鬟传错了话,闹了场乌龙?

    姜椿站起来,朝庄氏行了个礼,笑道:“夫君这是高兴得哭了,母亲您别管他,让他自个哭一会儿,哭够了自然就好了。”

    宋时桉连忙抓起姜椿塞给他的那块干爽的丝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自己可是三岁以后就没在母亲跟前哭过了,这会子乍然被她瞧见自己掉眼泪,难免有些尴尬。

    庄氏恍然大悟,笑道:“这也正常,当初我怀你的时候,你父亲听到消息后,急匆匆往回赶,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姜椿惊讶地挑了挑眉,宋振庭素日斯文有礼,是个典型的古代士大夫,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面?

    “你先哭着。”庄氏打趣了宋时桉一句,转头看向姜椿,问道:“邹大夫怎么说?有孕多久了?怀像可好?”

    姜椿回道:“说是怀了两个月了,但我半个月前还来过癸水,邹大夫也搞不清状况,夫君已经让人去请卢太医了。”

    庄氏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抬眼看向宋时桉。

    别是乌龙一场?那自己儿子岂不是白哭这一场了?

    于是母子俩一个抽抽噎噎,一个内心忐忑不安,就姜椿跟个没事人一样。

    甚至还对桂枝道:“让李妈妈加个腊肉炒蒜苗,突然馋这个菜了。”

    倒不是她心大,主要是她身体没任何感觉,哪哪都好着,所以就缺乏怀孕的切实感受。

    甚至暗搓搓觉得,没准真是邹大夫把错了脉。

    不过她没敢再说这话,免得宋时桉绷不住,又给她表演个水漫金山。

    *

    等卢太医来的时候,宋时桉已经收拾好心情,甚至还洗了个脸,并把身上哭湿一大片前襟的官袍给换下来了。

    他直白道:“府医说我娘子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我娘子半月前才来过天癸,你给瞧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太医顿时面色一肃,听起来情况有些不妙啊,有些像小产之兆?

    但等他把上姜椿的脉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小产之兆?

    绝无可能,谁小产姜娘子都不会小产,他从医二十年多年,就没见过比她更康健的孕妇了。

    宋时桉神色紧张,见卢太医收回手,立时问道:“如何?”

    卢太医笑道:“恭喜宋大人、宋大太太,贵府府医诊断得没错,大奶奶的确怀上身孕了,时间也的确在两个月左右。”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半月前来过天癸之事,下官以往也遇到过有孕妇在怀孕后还来天癸的情况,不过多半都是小产之兆……”

    不等他说话,宋时桉就急急道:“那你赶紧给她开保胎药。”

    卢太医被抢白得呆滞了一下,这才忙解释道:“那是旁人,大奶奶身子骨康健着呢,脉象也沉稳有力,完全没有小产的迹象。

    至于半月前来天癸之事……”

    他扫了庄氏跟姜椿两位女子一眼,往宋时桉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宋大人,借一步说话。”

    宋时桉抬了抬手,引着他出了东次间,来到明间内。

    他催促道:“别磨叽,快说。”

    卢太医抿了抿唇,略一犹豫后,小声道:“怀孕后还来天癸,除了是小产之兆外,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话到这里,他轻咳了一下,艰难道:“若是夫妻敦伦时过于粗鲁,导致妻子受了‘内伤’,也会有这情形出现。”

    宋时桉听得一怔。

    算算时间,半个月前,似乎正是姜记猪肉铺开业的时间,那日自己跟着姜椿前去帮忙,然后在书画铺子偶遇了师父。

    在樊楼里,自己为了留住师父,大哭一场。

    姜椿不明就里,生怕自己情绪再次崩溃,回府后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而自己趁机跟她讨要好处,让她陪自己玩山贼强抢新娘的把戏。

    中途自己有些上头,凶狠蛮干了小半个时辰。

    事后姜椿还跟他抱怨,说她差点被自己撞碎,下头又酸又疼。

    然后次日她就来了天癸。

    难不成这天葵其实不是真正的天葵,而是被自己撞出的“内伤?”

    他顿时懊恼得不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让你丫不知轻重!

    同时又后怕得双手都发起抖来。

    得亏姜椿身子骨强壮,即便受了“内伤”,也未对腹中胎儿造成甚不好影响,否则他真是追悔莫及。

    想到昨夜俩人在玉米地里的荒唐,他又忍不住扶额。

    有心想怨姜椿心大,连自己怀孕两个月都没察觉。

    但她半个月前才来过假天癸,换作自己是她,也绝对不可能想到自己其实已经怀孕了。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太鲁莽。

    好在有惊无险。

    他抬眼,目光冰冷地看向卢太医。

    卢太医立时识趣地说道:“这不过是下官的胡乱猜测,并非就是真相,大人听听便罢。”

    宋时桉冷冷道:“胡乱猜测也就罢了,若是嘴巴没把门,敢到外头胡乱说,小心你的舌头!”

    卢太医浑身一凛,立时表态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守口如瓶。”

    想了想,又改口道:“下官甚都不知道,就是想到外头说,也无从说起呀。”

    宋时桉轻哼一声,算是满意了。

    随即又关切地询问道:“我娘子当真没有小产之兆?需不需要吃保胎药?”

    卢太医忙摇头道:“大奶奶身子骨康健着呢,脉象也沉稳有力,甚药都不需要吃。”

    宋时桉也没强制他给开保胎药,毕竟是药三分毒,姜椿脉象没问题,没必要多此一举。

    宋时桉走回东次间,对桂枝道:“你送送卢太医。”

    桂枝开箱子拿了个大红封,袖在手里,然后急匆匆出去了。

    庄氏急忙问道:“卢太医怎么说?”

    宋时桉哪好意思直说,轻哼一声:“他胡乱猜测了几个理由,但都站不住脚。

    横竖椿娘身子骨康健,脉象又沉稳有力,不必理会这茬了,总归不打紧。”

    庄氏又追问道:“也没给开保胎药?”

    宋时桉笑道:“她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腹中的胎儿也长势良好,哪里需要甚保胎药?”

    庄氏松了口气,跟着笑道:“成日吃那么多,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没白吃。”

    姜椿听见这话,脑中灵光一闪,嚷嚷道:“难怪我近日食欲大增,饭量比以往多了将近一倍,感情是因为怀上身孕的缘故?”

    她就说嘛,大夏天的,自己没苦夏就罢了,竟然还饭量大增,这明显不合理嘛。

    庄氏笑道:“你这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用,可不就得饭量翻番?”

    姜椿啧啧感叹道:“得亏咱家有些家底,不然我这么个吃法,谁家遭得住?”

    俩儿媳妇都怀上身孕,庄氏心情极好,也有闲心玩笑了:“养不起你,就让桉哥儿下衙后再去外头打一份工,到布庄卖布也成,去胭脂水粉铺子卖胭脂水粉也成。

    他生得这般好,就算冲着他的脸蛋,也会有不少娘子跟小娘子去买货的。”

    姜椿听得哈哈大笑,朝庄氏竖大拇指:“母亲好算计,等啥时候宋家精穷了,咱们就这么干!”

    宋时桉白她一眼,哼笑道:“那还不如娘子去当山大王,专抢那些贪官污吏的财富,岂不更来钱?”

    姜椿重点直接偏了,嘻嘻哈哈道:“我是山大王,夫君岂不成了我的压寨夫人?咱们雌雄双煞横行乡里,必定恶名远扬!”

    “噗嗤。”庄氏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姜椿也跟着笑。

    一时间,丹桂苑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这气氛在挺着大肚子的钟文谨在宋时锐的搀扶下来到丹桂苑后,达到了顶点。

    因钟文谨怀得是双胞胎,五个月的肚子比旁人六七月的还大。

    看得姜椿心惊胆战,连忙上前扶住她另外只手,将她搀到罗汉床上坐下。

    宋时桉张了张嘴,有心想说她几句,自己都是个孕妇呢,偏还抢着去扶其他孕妇。

    但想想她的身子骨,他还是抿紧嘴唇,没说扫兴话。

    钟文谨倒是替他说了:“大嫂你快别忙活了,你才刚怀上身孕,胎儿还未坐稳,可得仔细着些。”

    罗汉床上有两个锦垫对设,姜椿在另外个锦垫上坐下,笑道:“不妨事,我昨儿在别苑又是纵马狂奔,又是跟十个小娘子对战,不也甚事儿没有?”

    姜椿头一次觉得,有副好身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旁的大家贵妇怀孕后,一个比一个娇弱,恨不得连喝水吃饭都要仆人喂。

    而她呢?

    甚都不耽误,除了吃得比以前多了一倍,身上并未其他任何不适。

    如果下一胎也怀得这般简单轻松就好了。

    钟文谨羡慕道:“大嫂你这身子骨也忒强壮了,我就不行,前面几个月还能勉力支撑,五个月以后,我觉得自己精力越来越不够用,每日都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

    好在酒坊过半个月就能开业了,等忙完了酒坊这茬,我可就要彻底休息了。

    等生产完,再继续奋斗。”

    姜椿笑嘻嘻道:“托母亲的福,我得了个能干的曹掌柜,加上有个随我们进京的能干表哥,有他俩帮我看店,我轻松惬意得很。”

    布庄跟胭脂水粉铺子已经走上正轨,素日她只要把把账目,以及从钟文谨那里进点货就成,旁的都不需要她管。

    所以她这才有闲暇折腾买地种夏红薯。

    想到买地这茬,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想岔了。

    就算自己将小河庄隔壁的小李庄买下来,也不能将两个庄子合并。

    小河庄跟枣树庄都是宋时桉的产业,新城长公主送的那个月河庄虽然是自己的产业,但这庄子情况特殊,暂时动不得。

    所以宋姓小崽子有两个庄子可以继承,姜姓小崽子却一个都没有。

    自己买下小李庄后,得登记到自己名下,将来好留给姜姓小崽子。

    横竖买庄子的银钱,要么是自己赚回来的,要么是自己薅回来的,自己想留给姜姓小崽子就留给姜姓小崽子。

    如果宋姓小崽子有意见,哼,那就憋着。

    总不能丫继承了父亲的八间铺子跟两个庄子后,还要跟甚都没有的哥哥或者姐姐抢母亲这点可怜的财产?

    要真那样干的话,自己就狠狠抽他的屁股,把他的屁股抽成八瓣!

    等啥时候俩人能继承的固定财产旗鼓相当了,自己再赚到银钱,就一碗水端平,每人一半。

    钟文谨闻言,立时抬眼看向庄氏,可怜巴巴道:“母亲,我那酒坊还缺个掌柜,您就可怜可怜我,给我寻个能干的掌柜!”

    庄氏白她一眼,笑骂道:“你们妯娌俩,成日不是惦记我的嫁妆,就是惦记我的陪房,我早晚要被你俩给薅秃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松口道:“桉哥儿寻到了他奶妈妈庄妈妈一家的下落,已经派人去接了。

    庄妈妈的儿子庄桥曾替我管过铺子,还算机灵能干,到时就让他去帮你管酒坊。”

    钟文谨立时喜笑颜开:“多谢母亲。”

    姜椿挑了挑眉。

    哟,宋时桉的奶妈妈庄妈妈要回来了?

    原著里头庄妈妈一家子回来得要更早些,宋时桉带原主回京后,曾叫庄妈妈教原主规矩。

    奈何原主不肯学,数次挖苦讽刺庄妈妈,把庄妈妈都给气病了。

    不过庄妈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但把着丹桂苑的所有大事小事,还试图插手青竹苑的事情。

    要知道她可不光是宋时桉的奶妈妈,还是宋时锐的奶妈妈呢,又怎会只要大奶奶的强,不要二奶奶的强?

    中间跟钟文谨一番斗智斗勇几万字。

    最终败下阵来,被宋时锐送去了庄子上“荣养”。

    如今庄氏把庄桥给了钟文谨,庄妈妈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肯定不会再跟钟文谨别苗头。

    能别苗头的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姜椿抚了抚平坦如搓衣板的小腹,勾了勾唇,还真别说,她还挺期待的。

    毕竟宋家人都太识趣了些,竟无一人敢挑衅自己,很需要几个庄妈妈这样的刺头跳出来,给自己增添点乐趣。

    说话间,二房跟三房也听说了姜椿怀孕的消息,都派人送了贺礼来。

    二房的贺礼还是宋时音亲自送来的。

    姜椿一见她就扶额:“我才让李妈妈给我加菜,你这蹭吃蹭喝的家伙就又来了,感情我这菜不是给自己加的,而是给你加的?”

    宋时音闻言顿时眸光一亮:“有加菜?那我必须得留下来用晚膳了。”

    甚至还热情地邀请钟文谨夫妻:“二哥、二嫂,来都来了,你们不蹭顿晚膳再回去?那岂不太亏了?”

    钟文谨立时顺杆就爬:“既然三妹妹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留下来蹭一顿晚膳再走。”

    姜椿抬眼看向庄氏。

    横竖一个赶着两个放着,索性让庄氏也留下来得了。

    庄氏却摆了摆手:“我得回去将椿娘有孕的好消息告知你们父亲,你们几个吃,我就先回去了。”

    姜椿闻言,也没挽留。

    多了三个人用晚膳,她又让人去通知李妈妈,再加几个菜。

    因她近日食欲大增,半下午要加一顿下午茶,晚上还要吃点夜宵,所以小厨房储备充足,粮食蔬菜应有尽有。

    几人热闹地吃了一顿晚膳。

    期间不免说起未来宋三奶奶武成岚来。

    宋时桉淡淡道:“我已让人上折子参她父亲武志浩了,过个两三日,就该有结果了。”

    姜椿好奇问道:“夫君,皇上会如何处置这等宠妾灭妻的朝臣?”

    宋时桉道:“照以往的例子,罚俸,并让他归家反省,甚时候拨乱反正,甚时候再回来当值。”

    也就是武大太太娘家是外地的,家中只一个弟弟,还是继母所出,不愿管她的闲事。

    不然娘家人随便上个折子弹劾武志浩,他就不敢如何嚣张。

    姜椿笑道:“如此说来,武大人只怕就得将武大太太从家庙里接回来了,不然他这官职可就当到头了。”

    倒算是个好消息。

    不管怎样,先把武大太太从家庙里弄出来再说,不然武成岚投鼠忌器,想收拾苏小娘都畏手畏脚。

    将来两家结亲后,也不怕武志浩故态复萌。

    反正宋家会监督他,他甚时候故态复萌,宋时桉就甚时候再指使人上折子参他。

    除非他辞官,告别官场,只当个富贵闲人,否则他就不敢再对武大太太太过分。

    宋时音站起身来,朝宋时桉跟姜椿福了一福身:“多谢大哥、大嫂替我哥筹谋,不然他还不知甚时候才能寻到个合适的娘子呢。”

    姜椿嗔道:“你客套什么?都是一家人,本就该守望相助。”

    第144章

    宋时桉兴奋得一夜未睡。

    次日一早醒来后, 跑去书房写了张帖子,让小厮桂皮晚些时候给锦乡侯世子路舒羽送去,约他明晚一起吃酒。

    这还不算完, 到了吏部衙门, 待同僚们全都到齐后,他大手一挥, 豪气万千地宣布:“家有喜事,今晚我请全体同僚去樊楼吃酒。”

    众官员顿时发出欢呼。

    左侍郎胡宁远“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哎呀呀, 咱们衙门大几十号人呢, 全去的话估计得开个七八桌。

    樊楼的席面,加上酒水, 一桌最少也要五两银子, 合计下来, 怕是得要个四五十两银子?”

    略一停顿后, 他大声夸赞道:“宋大人阔气啊!”

    宋时桉笑道:“五两银子一桌的席面不够上档次,我定了十两一桌的席面。”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胡宁远感慨道:“宋大人大出血啊!”

    宋时桉扬了扬唇角,得意道:“不妨事,反正我娘子有钱。”

    众人:“……”

    你娘子是有钱, 但你如此败家,真不怕回家后被揍个鼻青脸肿?

    所以, 究竟宋家有甚喜事, 让宋时桉冒着被姜娘子揍的风险,也要大手笔请他们吃酒?

    但大家都是在官场混的,又不傻, 宋时桉没说,他们自然不会没眼色地问这茬。

    众人讳莫如深, 谁知夜里到了樊楼后,宋时桉竟然直接大方地宣布了自家娘子怀上身孕的喜讯。

    众人:“……”

    难怪敢胆大包天地请同僚来樊楼潇洒,原来是姜娘子有了身孕啊。

    难怪有恃无恐呢,他这也是给姜娘子做脸,事后就算姜娘子知晓此事,只怕也不好斥责他。

    而且,他们这些人,年纪都比宋时桉大,几乎人人膝下都有好几个孩子,也没见谁跟他一样,娘子怀个身孕就这般嘚瑟。

    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捋着自己的胡须,暗自在心里感叹:“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宋时桉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一整日嘴角的弧度都没下来过。

    觉得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了,还想再活一百年。

    *

    姜椿今儿的心情也不错,因为才刚用完早膳,就开始陆续有人来给她送贺礼。

    先是庄氏的娘家,庄大太太跟庄二太太两位舅母打发人给她送了不少补品、药材来。

    二太太的娘家李家,李氏被送去家庙之事他们一声不吭,得知姜椿怀孕后竟还打发人给送了贺礼来。

    再就是三太太秋氏的娘家武安侯府,武安侯夫人也打发婆子送来了不少补品、药材。

    就连老太太周氏的娘家周家,也送了贺礼来。

    除了姻亲以外,锦乡侯府的世子夫人萧氏跟路二奶奶刘娘子,也让人给她送了不少补品、药材来。

    再就是与她相熟的曹娘子,也叫人送了东西来。

    甚至虞安城都提了一包东西来,说是自己娘子让他捎来的。

    他飞快斜了姜椿的小腹一眼,说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学武之事怕是要暂停了?”

    姜椿叹了口气:“也只能先暂停了,待我坐完月子再重新捡起来。”

    其实依照她自己的意思,这学武的事情完全可以继续下去,反正她身子骨强壮,经得起折腾。

    但宋时桉死活不让。

    考虑到他盼这胎盼得望眼欲穿,为此不晓得掉了多少眼泪,要是出个什么差错,只怕丹桂苑都要被他哭淹了。

    她便决定不冒这风险了。

    夫妻嘛,得懂得互相迁就。

    以往宋时桉处处迁就自己,自己在这上头迁就下他,也未尝不可。

    虞安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也没暴躁动怒,只道:“好生养着罢。”

    然后便要走人。

    “师傅等等。”姜椿连忙喊住他。

    然后让桂枝将自己从钟文谨那里买来的两坛白酒搬出来。

    她笑道:“这是我们二奶奶尚未开业的酒坊酿的白酒,用的是跟番邦商队买来的方子,滋味比咱们大周的白酒好许多,师傅且带回去尝尝。

    若是觉得好喝,只管使人来说一声,我再给师傅送。”

    虞安城抿了抿唇,轻哼一声:“我自己使人去酒坊买便是了,不用你献殷勤。”

    姜椿笑嘻嘻道:“徒弟孝敬师傅天经地义嘛。”

    虞安城傲娇地一抬下巴:“你又不是我的亲传弟子,我犯了事被诛九族都连累不到你头上,用得着你来孝敬?”

    姜椿懒得跟这倔驴一样的家伙掰扯:“行行行,您自己买,横竖您钱多。”

    老皇帝为了表示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徒,每逢节日都会给虞安城赏赐财物,他的确不缺钱使。

    送走虞安城后,姜椿又让桂枝带着两坛白酒、一斤血燕燕窝以及两斤上等铁观音,去蒋家给蒋堰报喜。

    自己不是虞安城的亲传弟子,但宋时桉可是蒋堰的亲传弟子,自然得恭敬着些。

    同时又有些犯愁。

    先前宋时桉大哭一场,好不容易借不孕不育这茬让蒋堰暂时打消了去江南的想法。

    如今自己怀上身孕,蒋堰再无后顾之忧,怕不是又要去寻死了?

    他们夫妻俩得重新想法子拖住他。

    这可真叫人头疼。

    *

    姜椿一大早就差人去给姜河报喜了,姜河卖完肉后,忙不迭关了铺子,在西市采买了些东西,然后匆匆赶往宋家。

    在丹桂苑见到姜椿后,他笑得牙不见眼:“好啊,好啊,怀上就好,这下咱们姜家可就后继有人了。”

    是男是女都不打紧,小郎君自然最好,但若是个小娘子也不妨事,有闺女给她挣下的产业,想招赘还不容易?

    他虽然没读过甚书,但也晓得好歹。

    宋家不但是大户人家,还是太子爷的岳家,肯答应闺女生的头胎姓姜,让其继承姜家的香火,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换作别的人家,只怕早就逼他们小夫妻合离,然后重新给女婿说一门亲事了。

    自己这个当岳父的要是还挑三拣四,咬死要闺女生的第一个小郎君姓姜,就太不识趣了。

    而不识趣的人,多半是要提前去见祖宗的。

    姜椿斜眼看他,哼哼唧唧:“这下爹高兴了?”

    姜河笑呵呵道:“高兴!高兴!有了这好消息,爹开铺子就更有干劲了!”

    姜椿翻了个白眼,你们翁婿俩可真是一个德性。

    别以为她不知道,宋时桉今天还没到往日起床的时间点就爬起来了,去书房捣鼓半晌,这才去上衙。

    即将当祖父父亲,就更有奋斗的动力了是?

    姜河看了姜椿平坦的肚子好几眼,关切地询问道:“大夫怎么说?怀上多久了?胎像稳不稳?”

    姜椿笑道:“两个月啦,胎像稳得很,比埋在深坑里的铁柱子都稳。”

    “说得什么话!”姜河白她一眼,随即高兴道:“胎像稳就好。”

    然后又伸出手来,掰着手指开始算分娩的时间。

    算了半晌后,他笑道:“怕是要明年正月上元节后才会落地了。”

    古人认为怀胎十月,所以姜河算出来的预产期是明年正月十五以后。

    但其实按照现代科学计算方法,孕期大概在四十周左右。

    所以姜椿的预产期可能在大年三十左右,是左还是右,这个没法预测,只能顺其自然。

    今年是狗年,明年是猪年,她其实也挺好奇这小崽子到底会属狗狗还是属猪猪。

    她笑道:“兴许会提前也未可知。”

    姜河笑呵呵道:“早一些还是晚一些都没关系,能顺顺利利生产就好。”

    姜椿笑道:“夫君已经跟太医院的卢太医说好了,让他三日就来给我请一次平安脉,府里也有个擅长治妇人病的府医,肯定会顺顺利利生产的。”

    虽然她没生过娃,但她对自己的身子骨还有些信心的。

    她这个身体个高腿长屁股翘,只要孕期别胡吃海喝,控制好胎儿的体重,理论上应该不太可能遇到难产。

    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真遇到难产,那也是她命该如此,担忧也没用。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她晓得自己怀上身孕后,感觉心态平和了许多,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母性的光辉?

    想着想着,她直接把自己给逗笑了。

    姜河闻言猛猛点头:“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父女俩说了好半晌话,姜河这才回去。

    姜椿本想留他用午膳,被姜河给拒绝了。

    宋家所有男丁都不在家,连个能陪客的都没有,自己一个外男,哪好意思在内宅多留?

    *

    收了一堆补品、药材,又见到了自己亲爹,姜椿今儿过得还是挺高兴的。

    但蒋堰的事情让她内心有些不安,打算等宋时桉回来后,跟他说说,看看他可有甚好办法。

    谁知傍晚宋时桉打发桂皮回来禀报,说他请吏部同僚去樊楼吃酒了。

    问清楚吏部统共有多少人后,姜椿倒抽一口凉气。

    这败家爷们,嘚瑟自己怀孕直接嘚瑟掉将近一百两银子,以为她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甚心态平和,甚岁月静好,平和不了一点,静好不了一点!

    姜椿气得咬牙切齿,决定等他回来后就好好说他一顿,敢顶嘴的话,索性就打一顿。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乱败家!

    结果宋时桉是被两个长随给搀扶回来的。

    姜椿问其中一个长随宋芦:“醉成这样,你们大爷这是喝了多少酒?”

    宋芦忙道:“大爷今儿高兴,随便哪个同僚敬他,他都来者不拒,喝了估计得有三四坛子眉寿酒。”

    “三四坛子?”

    姜椿先是惊呼一声,随即想到古代白酒度数低,估计最多也就十来度,三四坛子酒虽然多了些,倒也不算太离谱。

    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她摆摆手,说道:“你俩下去歇息。”

    将两个长随打发走后,姜椿让桂枝找了宋时桉的寝衣来,自己亲自帮他换上。

    结果才刚将手伸向他外袍的衣扣,手腕就猛地被他抓住了。

    宋时桉大着舌头说道:“哪来的无耻女子,竟敢近我的身!滚开!我的身子只有我娘子能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

    姜椿:“……”

    她怀疑这家伙借酒装疯,趁机向自己表忠心,但她没有证据。

    她甩开他的手,故意逗他:“如果我非要肖想呢?如今你醉得跟只软脚虾似的,就算我强要了你,你只怕也反抗不得。”

    宋时桉用一双朦胧到几乎看不清视线的凤眼瞪着他,冷冷道:“你大可以试试!我虽然醉了,但要你的小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而且自己还有暗卫呢,就算自己对付不了这无耻女子,只要自己打一个手势,暗卫就会现身帮自己解决问题。

    姜椿可不敢试,万一试试就逝世,自己小命没了不说,明儿宋时桉醒酒后,只怕会懊恼得直接殉情。

    虽然自己学了半年的功夫,但跟宋时桉这等打小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高手,还是没法比的。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脑袋凑过去,笑嘻嘻道:“夫君仔细看看,这无耻女子是谁?像不像你的亲亲好娘子?”

    宋时桉睁大一双凤眼,顶着天旋地转头晕脑胀的不适,目光艰难地定格到姜椿脸上。

    端详好一会子后,这才惊讶地“啊”了一声:“娘子,怎地是你?你来樊楼接我回家?”

    脸上顿时露出个幸福的笑容来:“娘子对为夫可真好。”

    姜椿:“……”

    她懒得跟酒鬼掰扯,边伸手解他的衣扣,边哼笑道:“对,我来接夫君回家。

    夫君身上酒味太重,未免熏到我腹中的胎儿,咱们还是先换上寝衣为好。”

    一听这话,宋时桉立时老实不动弹了,嘴里还附和道:“对,不能熏到小崽子。”

    姜椿将他身上的官袍跟中衣中裤都脱下来,然后帮他换上干净的寝衣。

    过程中他都很是配合,让伸手就伸手,让伸腿就伸腿,动作简直比没吃酒前都流畅。

    换完衣裳后,姜椿让桂枝去煮碗醒酒汤来。

    桂枝笑道:“我料到大爷与同僚吃酒,必定会吃多,所以早就熬好醒酒汤备着了。”

    姜椿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到,端过来。”

    大夏天的,也没必要再重新加热一回。

    喂宋时桉吃了醒酒汤后,姜椿又让桂枝倒了温水来,喂他吃了一大杯。

    然后她把人往拔步床上一丢,说道:“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还好他就算吃醉酒,也不闹腾人,不然自己一个怀着身孕的大肚婆,可没耐心陪他闹腾。

    干脆揍他一顿,让他老实挺尸。

    宋时桉却没如她所愿地直接闭眼睡觉,而是咕蛹了好几咕蛹,咕蛹到她身旁。

    然后将脸轻轻贴到她小腹上,嘴里高兴道:“娘子,为夫好高兴。”

    姜椿撇撇嘴。

    自己眼睛又没瞎,还能瞧不出来他有多高兴?

    高兴到随手就洒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出去。

    她敷衍道:“嗯嗯。”

    宋时桉也不知听没听见她的话,脸蛋在她小腹上蹭了蹭,闭着眼睛呢喃道:“两辈子了,我宋时桉总算有后了。”

    姜椿:“???”

    两辈子?

    自己没听错?

    他为甚说自己两辈子总算有后了?

    除了这一世,还有哪一世?

    难不成,他其实是重生回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掉马了?

    难怪他那么早就发现自己并非原主了,感情这是开了挂啊。

    她就说么,自己那般小心翼翼,不但说话做事都尽量向原主靠近,从系统仓库取东西时也都避着人,他怎可能那么早就发现端倪?

    自己这马掉得,是一点都不冤。

    而且,他这家伙也忒沉得住气了些。

    面对自己这个上辈子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名声扫地,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的人儿,他竟然还能不动声色地跟自己虚与委蛇。

    而不是直接动手干掉自己,以绝后患。

    也得亏他这般沉稳,不然自己连“改邪归正”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替原主背锅,一命呜呼了。

    仔细想想,很多先前想不通的细节,这会子倒是全通了。

    比如他晓得红叶县令是痴迷他画作的卢正衡,不但用画驱使他替自己解决刘启檀,还换来一大笔银钱。

    比如他提前通知安平郡主去安远侯府捉奸,制造混乱后,又趁机让人给程文沅下药,将她跟范屠夫送作堆。

    又比如他不惜用不孕不育这等难以启齿的事情,来阻止蒋堰下江南,试图挽救他的性命。

    他又不晓得原著内容,若非自己上辈子亲身经历过,根据自己知道的消息展开计划,很难如此有成效。

    想着想着,姜椿脸色又沉下来。

    这家伙,也太不诚实了些。

    自己的来历跟签到系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甚至还主动交待了不少钟文谨的情况,他可倒好,对于自己重生的事情半字不提,瞒自己瞒得那叫一个严实。

    难道自己还会因为他是重生回来的,就嫌弃他不成?

    除非……

    姜椿脸色突然变得很古怪。

    这家伙,该不会活到七老八十才重生回来的?

    要这么说的话,自己岂不是嫁给了个糟老头子?

    他这是老牛啃嫩草,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她顿时感觉身上毛毛的。

    视线定格到他那张因醉酒而布满朝红的俊脸上。

    这张脸简直堪称完美。

    轮廓如同雕刻一般,长眉入鬓,睫毛小刷子一般,浓密而又纤长,鼻梁又高又挺,鼻头却小巧,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冷硬。

    鼻子下头是张薄唇,唇色比一般男子要红艳几分,为他的脸蛋增添了几分艳色。

    整个人雌雄莫辨,可以说斩男又斩女。

    却因为有双眼尾略有些上挑的清冷凤眼,所以半点都不显女气,反而颇有些威严。

    当然,以上仅指面对旁人的时候。

    他看自己的时候,清冷凤眼都染上了喜悦,即便是与自己斗嘴时,唇角也经常忍不住上扬。

    喜欢一个人,就如同咳嗽一般,藏是藏不住的。

    姜椿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管他多少岁重生回来的呢,反正他现在的皮囊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就行。

    再说了,自己上辈子不也活到三十三岁?

    三十三岁,搁古代都能当祖母了。

    又不是甚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跟他上辈子的年纪差距想必也不会特别大?

    姜椿自我安慰了,啊不,自我洗脑了一番,最终决定假装自己甚都不知道,不揭穿他。

    既然他不愿同自己坦白,就必然有他的顾虑,如果自己揭穿他,没准会让他无所适从。

    就让他将这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反正自己不太在意这茬,揭穿他对他俩的感情又没甚好处,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还是好好珍惜当下的日子。

    *

    宋时桉半夜就醒了,悄摸爬起来去净房更衣后,又悄摸摸回拔步床上。

    他昨夜被同僚一通猛灌,吃了个酩酊大醉,怎地回家的都不晓得。

    摸了摸身上滑溜的丝绸睡衣,心想这肯定是姜椿替自己换的。

    他现在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如同灌满了浆糊一般,半点都想不起来回府后的事情。

    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说胡话?

    反正自己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她的事情,说胡话倒也不怕。

    唯独只有一点,怕自己不小心秃噜出甚上辈子的事情。

    姜椿这个人有的时候很心大,反应也不敏锐,但有时候又聪明得过分。

    如果自己说了甚不该说的事情,她肯定一下就能猜出来自己是重生的。

    毕竟她们那个时代很多这等穿越、重生类的小时,她可没少看,闲暇时还同自己说起过其中的剧情。

    猜出来自己重生的真相不可怕,于她来说应该不难甚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她自己还是穿越的呢,另还有个同样是穿越女的钟文谨在。

    他们大哥不说二哥,半斤八两。

    但自己刻意隐瞒她的事实同时也就暴露了。

    这才是最严重的。

    他们可是约定好,彼此不许刻意隐瞒对方事情,要坦诚相待。

    就她的暴脾气,发现自己瞒着她这茬,不得暴跳如雷?

    宋时桉顿时有些汗流浃背了。

    第145章

    宋时桉提心吊胆, 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姜椿面前露馅,但又不好莫名其妙将人弄醒。

    只能睁眼到天亮,然后不情不愿地上衙。

    下衙后也没法立时回家, 因为他今儿还约了路舒羽吃酒。

    樊楼的雅间里, 路舒羽这个富贵闲人早就到了,一见宋时桉进来, 立时站起来拱手笑道:“恭喜卿知兄,贺喜卿知兄。”

    见着好友, 宋时桉暂时将心底的担忧给放下了, 笑道:“多谢谦安兄。”

    俩人正客套着呢,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韩萧领着两个长随走进来。

    很显然, 宋时桉后头又叫人给他送了请帖。

    见着宋时桉, 韩萧也立时拱手道喜:“恭喜宋兄喜得麟儿。”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 白他一眼:“衍清兄这话得亏没当着我娘子的面说,否则……”

    韩萧一脸莫名:“啊?恕小弟愚钝,我这话哪里说错了?”

    宋时桉轻哼一声:“在我们家,小郎君跟小娘子一样重要,只要是我娘子生的, 就算是小娘子我也如珠如宝,且跟小郎君一样均分家产。”

    姜椿跟钟文谨原本那个地方就是如此, 自己也愿意尊重她们的习俗。

    横竖都是自己的骨血, 委屈了哪个他都心疼。

    不过姜椿的某些做法他还是有微词的,比如将宋家跟姜家的财产分得太清。

    她赚的归姜家,将来留给姜姓小崽子;自己的产业属于宋家, 将来留给宋姓小崽子。

    简直就是胡闹!

    难不成小崽子姓了姜,就不是他宋时桉的骨血了?就不能分他的产业了?

    再说了, 自己都还是姜家的赘婿呢,自己名下的产业怎地就不能分给姜姓小崽子了?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自己的名下的产业会直接均分给所有小崽子,不论姓氏,不论性别。

    至于姜椿名下的产业,那都是她辛苦挣下来的,她想怎么分都随便她,自己不会多管闲事。

    韩萧听得目瞪口呆。

    路舒羽也甚是惊讶:“小娘子出嫁时,陪送些嫁妆便是了,怎能跟小郎君均分家产呢?”

    宋时桉在饭桌前坐下,略带得意地说道:“旁人家的小娘子不可以,但我们家的小娘子可以。”

    脑瓜子转得慢的人还在跟宋时桉争论这茬,脑瓜子转得快的韩萧果断替自己儿子毛遂自荐:“宋兄,我们家的轩哥儿,可还能入你这个老泰山的眼?”

    路舒羽顿时失笑,等着他被宋时桉嫌弃。

    结果宋时桉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行啊,我娘子生的头胎得姓姜,继承姜家的香火,若生的是个小娘子,你们家轩哥儿给她当赘婿倒还算够格。”

    韩萧的长子轩哥儿,宋时桉跟姜椿下江南时曾经见过,姜椿还夸他乖巧,不像一般小郎君那般调皮。

    韩萧要是没意见,他们夫妻也没意见。

    韩萧只想替儿子定下个嫁妆丰厚的小娘子,可没打算将他送出去给人当赘婿。

    闻言忙不迭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轩哥儿是我的嫡长子,也是我们韩家的嫡长孙,将来要顶起韩家门楣的,怎能入赘到别家?”

    对于韩萧的不识趣,宋时桉不屑冷哼一声:“也罢,你家轩哥儿现在看着还好,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长歪?没准我们大姐儿还瞧不上他呢。”

    韩萧顿时跳脚:“宋兄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轩哥儿才不会长歪呢,将来必定是个品貌双全,被一堆小娘子爱慕的小郎君!”

    宋时桉淡淡道:“如果你家轩哥儿托生在我娘子肚子里,倒是有这等可能。”

    这话简直就是明示韩萧跟秋娘子丑,韩萧气得直跺脚,但又没法反驳,毕竟他们夫妻的样貌的确比不得宋时桉夫妻。

    他只能转向路舒羽,气愤道:“表哥,宋兄到底是请咱们来吃酒的,还是请咱们来吃气的?”

    路舒羽笑着安慰他:“你管他是甚打算呢,横竖今儿这段饭钱他出,咱们多点些好吃的,让他大出血。”

    这俩人也真是好笑,姜娘子肚子的胎儿是男是女还尚未可知呢,就先为入赘不入赘争论起来。

    韩萧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朝外大喊了一声:“小二,菜单拿来。”

    伙计早就在外边候着了,只是里边没发话,他便没敢擅入。

    菜单呈上来,韩萧跟路舒羽专点贵的,噼里啪啦点了足足十个菜肴,又要了三坛子眉寿酒,这才作罢。

    宋时桉白他们一眼:“瞧你们这点出息。”

    十个菜三坛子酒,能值几个钱?还没先前他、姜椿以及师父三人来樊楼时点得多呢。

    韩萧笑着对路舒羽道:“别看宋兄表面淡定,心里只怕把咱们骂了千百遍了。”

    路舒羽笑骂道:“被骂你还如此高兴,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国子监念书时,韩萧就爱热脸贴宋时桉的冷屁股,乐此不彼,如今依然死性不改。

    酒菜很快被端上来。

    三人边闲聊边吃酒,有韩萧在其中插科打诨,气氛倒还算愉快,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他们还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

    韩萧感慨道:“我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考中进士,还当上朝廷命官。

    我父亲都对我没抱甚期望,觉得我这辈子只能当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

    路舒羽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怀疑你是在讽刺我。”

    宋时桉颔首:“对,他就是在讽刺你,我是证人。”

    韩萧被他俩逗得再次跳脚:“我说我自己,你俩别胡乱污蔑我。”

    宋时桉见他这幅百口难辩的模样,突然想起一事来,哼道:“我们污蔑你不打紧,横竖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要是秋二姑娘污蔑你毁了她的清白,可就是大事了。”

    路舒羽听得目瞪口呆:“啊?”

    韩萧还以为宋时桉从某些途经知晓了前儿在秋家发生的丑事,顿时一脸后怕地说道:“得亏卿知兄事先提醒我,不然前儿我就着了他们秋家人的道了。”

    路舒羽更呆了:“啊?”

    宋时桉也有些意外,他这几日净忙着嘚瑟姜椿有孕的事情了,还真没关注韩萧的事情。

    他好奇道:“展开说说。”

    韩萧想着,横竖宋时桉都知道了,自己也没甚隐瞒的必要,便将秋家人的所作所为全给秃噜出来了。

    前儿是秋娘子的祖母秋老太太七十寿辰,秋娘子虽然因为秋二姑娘的所做作为,对娘家人寒了心,但祖母的寿宴,于情于理她都得回去参加,且还得带着相公韩萧参加。

    否则会被外边人说嘴,指责她不孝。

    席间韩萧被两个舅子灌了不少酒,但他被宋时桉提醒过,心里对秋家人有防备,中途借口更衣,偷偷抠嗓子眼将酒给吐出来大半。

    得亏如此,他才有足够的理智保持清醒,在衣衫半敞的小姨子秋二姑娘爬上自己睡着的罗汉床时,及时打开窗户跳窗逃跑。

    半道上就远远瞧见了秋家的全部女眷,浩浩荡荡地奔向自己歇息的屋子。

    一副抓奸的模样。

    顿时后怕得脊背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逃跑,这些人闯进屋子,发现自己与衣衫不整的秋二姑娘同处一室,必定会污蔑自己玷污了小姨子的清白。

    接下来留给自己能走的路只有两条:

    一,就是不顾韩家的名声,娶秋二姑娘为平妻,坐享齐人之“福”。

    二,就是让自己的正头娘子秋娘子“病故”,然后续娶妻妹秋二姑娘当继室。

    秋家人肯定会暗示自己选第二条,毕竟秋家也是大户人家,自家嫡女给他这个姐夫当平妻,可不是甚有脸面的事情。

    秋家这是见自己娘子数月不回娘家,他们想对她动手都没法子,转而从自己身上下手,逼自己对她下手。

    虎毒还不食子呢,秋家人竟然偏疼秋二姑娘到这个份儿上,连秋娘子这个秋家嫡长女的姓名都算计。

    再没见过这样歹毒的人家!

    宋时桉跟路舒羽听完,齐齐无语。

    这秋二姑娘到底给秋家人下了甚迷魂汤,竟然让秋家人糊涂至此?

    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结亲是结两家之好,他们这般硬生生拆散韩萧跟秋娘子,将秋二姑娘塞给韩萧,这哪是结亲,这分明是结仇。

    这样嫁进韩家的秋二姑娘,又能有甚好日子过?

    该说秋家人太自大,还是对秋二姑娘太有信心,觉得凭她的本事,必定能轻而易举拿下韩萧?

    韩萧气愤道:“我已向大理寺递了状纸,状告秋家人在我酒里下药,意图谋害我的性命。”

    秋家人当然没有在他酒里下药,也没打算谋害他的性命。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将这件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闹得众人议论纷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如此他就有理由跟秋家断亲,从此不与秋家往来,永绝后患,免得秋家哪日再出幺蛾子。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宋时桉难得夸赞了他一句:“在外头做了几年官,果然长进了。”

    路舒羽笑着附和道:“是比以前有心眼多了。”

    韩萧顿时得意地扬起嘴角:“成日跟你们两个心眼子比筛子还多的好友在一块儿,我就是想不长进都难。”

    路舒羽连忙撇清干系:“跟我没关系,我可是个连会试都考不中的废柴。”

    韩萧嗔道:“表哥你可是锦乡侯世子,将来就是锦乡侯,哪需要像我们这些家里没爵位能继承的人儿一样苦哈哈出仕?”

    宋时桉淡淡道:“哦,那是你,如无意外的话,我将来还是有爵位能继承的。”

    太子姐夫登基后,会给自己父亲宋振庭封承恩公。

    虽然这爵位不像锦乡侯一样世袭罔替,需要降等袭爵,且降到伯爵即止,但足可以传三代了。

    不但他自己能继承爵位,将来宋姓小崽子也能继承爵位。

    韩萧:“……”

    忘了这茬了。

    他气呼呼道:“行行行,你们都有爵位继承,就我苦命,甚都没得继承,只能自己考进士,努力混仕途。”

    宋时桉淡淡道:“咱俩同年科考,我是头名状元,你是最后一名同进士。”

    不就是考科举?说得好像谁没考过似的。

    韩萧:“……”

    他还能不能说话了?

    说甚都不对是!

    他一把端起酒盅来,气呼呼道:“好好好,我说什么都不对,那我喝酒总成了?”

    宋时桉勾唇,轻笑道:“可以,今晚酒菜都管够,横竖我娘子有钱,付得起帐。”

    路舒羽好笑道:“全京城的人都晓得你宋时桉宋大人出门吃酒就挂姜娘子的账。”

    宋时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没办法,我一个当人赘婿的,手里没几文钱,出门吃酒不挂娘子的账挂谁的账?”

    韩萧被这话题吸引,放下酒盅,不解道:“宋兄你有俸禄,还有宋老太爷留给你的铺子跟庄子,怎会手里没几文钱?”

    宋时桉得意道:“我把俸禄、铺子跟庄子都上交给娘子了呀。”

    韩萧:“……”

    路舒羽:“……”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你一个宋家嫡长子,吏部二品大员,手里连请人吃酒的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宋时桉当然骄傲:“我娘子很会管钱,还很擅长钱生钱,由她管着,将来我们的小崽子才能分到更多财产。”

    这他俩没法反驳。

    尤其路舒羽,他娘子萧氏还是香腮雪的什么唯爱皮客户,每个月光在这上头的花费就高达一百多两。

    什么?她怀着身孕没法化妆?

    这就是这姜娘子的诡计多端之处,怀着身孕虽然没法化妆,但可以护肤啊。

    甚爽肤水、乳液、精华霜、防晒霜、卸妆水以及卸妆乳,多到他都数不过来。

    然后又听宋时桉轻笑道:“我娘子说了,男子有钱就变坏,所以不让我手里有钱。

    可惜你们娘子没这觉悟,不然你们哪来的银钱纳妾养通房?

    哦对,还有到外头喝花酒。

    若是如我这般,到哪吃酒都得挂娘子的账,给你们十个胆子,你们也不敢去喝花酒。”

    路舒羽:“……”

    韩萧:“……”

    韩萧立时哭嚎道:“我的宋兄啊,这话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说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我们娘子面说啊,不然我跟表哥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

    路舒羽也惶恐道:“纳妾养通房就罢了,自有公中的银钱,但要是不能去喝花酒了,见不到我的小凤娘了,我会伤心死的。”

    宋时桉白了他俩一人一眼,对他们不专一的行径很是看不上眼,冷哼道:“我没那么闲,但我娘子会不会在她们跟前说,我可就管不到了。

    不然,你们自己去跟我娘子说,让她闭紧嘴巴别乱说话?”

    就路舒羽这样自己娘子怀着身孕,他还惦记着去酒楼吃花酒的花心大萝卜,若是敢跑姜椿面前逼逼,就算看在萧娘子给她送五香瓜子的份上,她都要给他一顿好打。

    路舒羽无语道:“卿知兄,我们可没得罪你,你何苦忽悠我们去挨打?”

    韩萧也嚷嚷道:“就是,全京城的人,哪个不晓得姜娘子一言不合就揍人?

    她可是连郡主都敢揍,我们两个又不是甚多有体面的人儿,到她跟前怕是只有挨揍的份儿!”

    宋时桉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你们求我呀,求我,我兴许就会同意替你们在我娘子跟前美言几句,让她不教你们娘子御夫之术。”

    韩萧立时狗腿地替宋时桉斟酒,端起酒杯送到他面前,点头哈腰道:“宋兄吃酒。”

    路舒羽拿起公筷,替宋时桉夹了块糯米藕,笑道:“卿知兄吃菜。”

    俩人抢了仆人跟樊楼伙计的活计,伺候宋时桉喝酒吃菜。

    宋时桉享受着好友的服侍,别提多美了。

    *

    宋时桉在樊楼有多快活,往回走的时候就有多纠结。

    半道上甚至吩咐车夫驾得慢一些。

    车夫还以为大爷吃多了酒,经不得颠簸,连忙放缓车速。

    但樊楼距离桂花巷的宋家算不得多远,就算再磨蹭,也不过是多磨蹭了两刻钟,马车就驶进了宋家的大门。

    宋时桉带着一身酒气,脚步沉重地回到丹桂苑。

    姜椿见他进来,笑道:“我估摸着夫君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宋时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脸色,见她神色淡然,嘴角含笑,手里还抓着把瓜子,面前炕桌的果盘里已经堆了半盘瓜子皮。

    看来心情还不错,竟还有闲心嗑瓜子。

    如此说来,自己昨夜醉酒后嘴巴还算老实,并未说出甚不该说的?

    要不然这会子自己需要面对的,不是她的铁拳,就是她的审问了。

    感情自己白担心了一整日!

    宋时桉在心里偷偷舒了一口气,笑道:“都怪路舒羽跟韩萧,俩人吃多了酒,拉着我絮絮叨叨个不停,不然早该回来了。”

    果断甩锅给好友,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姜椿让桂枝给他取来家常衣裳,笑道:“你先去沐浴换衣裳,一身的酒味,仔细熏到我们的小崽子。”

    宋时桉立时道:“好,我这就去沐浴。”

    说罢,接过桂枝手里的衣裳,便往净房走去。

    在他身后,姜椿撇了撇嘴。

    才刚进门时,他脸上的忐忑跟紧张可做不得假,显然他也怀疑自己昨晚醉酒后可能说了甚不该说的。

    不然他请路舒羽跟韩萧吃酒之事,早就打发人回来向自己报备过,现下时辰也算不得太晚,怎可能会满脸忐忑跟紧张?

    这家伙,果然是个心细如发的。

    不过自己也不差,既然决定装傻,那肯定不能叫他看出端倪来。

    而且,她还有个新主意。

    不能叫他将这秘密带进坟墓里去,那多没意思?

    而且没准他还会觉得自己太迟钝,竟然连他重生的秘密都发现不了。

    她决定了,等他躺在病床上即将咽气时,出其不意地告诉他这个秘密。

    如此既不会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也能叫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傻子。

    如果自己比他先病倒,那就在自己病入膏肓即将咽气前,告诉他这个自己早就知道了几十年的秘密。

    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反正姜椿光是想想,就觉得相当刺激。

    哈哈哈。

    *

    姜河这头,得知自己闺女怀上身孕后,兴头得不行,回家后催促侄子郑鲲立时写信给郑艺,通知他这个好消息。

    想想既然是送信,只送一封未免有些划不来。

    于是又让郑鲲代自己给姨母刘婆子、大伯姜兆年以及外甥女王银儿各写了一封信,通知他们姜椿怀孕的事情。

    旁人倒罢了,大伯姜兆年知道后肯定很替自己高兴,毕竟姜椿肚子里怀的可是他们姜家的骨肉。

    而郑鲲在写完这些信后,犹犹豫豫了好半晌,最终艰难张口道:“姑父,我想写信给我爹娘,让他们进京一趟。”

    姜河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你想让他们进京瞧瞧?倒也不是不行。

    横竖咱们家有地方住,不必到外头住客栈或是另外赁房子;吃也在家里吃,让老刘给他们做。

    所有花费也就只有路上的路费而已。

    如今你是春安布庄的掌柜,既有月俸,又有分成,那么点子路费还是出得起的。”

    郑鲲先是附和了姜河一句:“姑父说得极是。”

    随即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想让爹娘进京来,替我向曹娘子求亲。”

    姜河惊讶地“啊”了一声:“曹娘子?哪个曹娘子?”

    没等郑鲲回答,他就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说的曹娘子,可是香腮雪的掌柜曹娘子?”

    郑鲲脸色泛红,羞涩点头道:“正是香腮雪的曹掌柜。”

    姜河抿了抿唇,讷讷道:“可是曹娘子比你大了足足五岁,先前还曾嫁过人……”

    郑鲲点头道:“姑父,这些我都晓得的,但我还是想娶她。”

    姜河有些不理解,直白问道:“为啥?”

    郑鲲脸蛋红红的,说出的话却无比清醒且坚定:“姑父,曹娘子虽然比我大五岁,又曾嫁过人,但她生得好,人又有本事,将香腮雪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非我跟着表妹进京,还托表妹的福当上布庄的掌柜,只怕也没机会接触到曹娘子这样的人。

    京城的娘子跟咱们红叶镇的小娘子很不一样,而曹娘子又是京城娘子里头的佼佼者。

    这门亲事,是我高攀了,所以我才想叫爹娘亲自进京来替我向她求亲,这样显得更尊重些。”

    他有这个想法,大可以请表妹姜椿帮忙说和,但他没有。

    毕竟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还是父母出面更体面更名正言顺些。

    第146章

    送信回齐州府的事情, 还是得姜椿打发人去办,所以次日姜河卖完肉后,便拿着郑鲲写好的一沓信, 再次上了宋家门。

    老太太周氏听到消息, 撇了撇嘴,对自己的陪房吴妈妈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咱们这位大奶奶怀上身孕后,她爹都抖起来了, 接连两天上门了。”

    吴妈妈心说, 就算大奶奶没怀上身孕的时候,在宋家还不照样是打鸡骂狗, 没一个人敢招惹她?

    嘴里却是附和道:“谁说不是?搞得谁不晓得大奶奶这胎是替姜家怀的似的, 有本事把大奶奶接姜家去养胎, 别在咱们宋家蹭吃蹭喝?”

    姜河又不傻, 才不干这蠢事呢,还跟姜椿说:“本想接你回去住几日,想想咱家连冰都没有,如今天儿这样热,你要是热出个好歹, 可如何是好?

    还是待在宋家养着,等回头入了秋, 天儿凉快起来了, 再回去不迟。”

    在他们齐州府,外嫁的女儿怀上身孕,是要回娘家小住一阵子的, 说是躲淘气鬼,不让淘气鬼投生在自己肚子里。

    姜椿觉得这习俗没甚科学依据, 压根就没当一回事,闻言笑道:“成,我听爹的。”

    想了想,又道:“爹你要是觉得热,每日买几盆冰放屋子里,可千万别把自己热出个好歹。”

    姜河嗔道:“不用,咱家那宅子前后都没遮挡,通透得很,夜里我冲个凉,再将前后窗户都打开,半点都不热,甚至半夜还得爬起来盖被单呢。”

    他家前后窗户都糊了闺女给的霞影纱,既好看又不会进蚊子还通风,比他们在大柳树村那宅子凉快许多。

    姜椿也没勉强,只多嘱咐了一句:“现在还不算太热,回头入伏了,爹你要觉得热,可一定要记得买冰。”

    姜河答应着:“你放心,爹现在每天都能卖两头猪,赚得钱足够买冰,不会抠抠索索不舍得花的。”

    闲聊完,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一沓信,放到姜椿面前,说道:“这是我叫鲲哥儿帮我写给老家亲戚们的信,椿娘你打发人帮着送回去。”

    姜椿斜眼看他,嗔道:“爹我才诊出有孕,你就急吼吼地写信回去通知亲戚。”

    不用问,她就能猜出这些信的内容。

    姜河摸了摸脑袋,嘿嘿笑道:“咱们姜家要有后了,爹心里高兴嘛!只可惜两边离得远,不然爹高低得摆几桌酒席,请亲戚们来热闹热闹。”

    “爹你跟你女婿可真是想一块去了。”姜椿失笑。

    随即跟姜河吐槽道:“你是亲戚不在这边,没法嘚瑟,你女婿可嘚瑟得不行,又是请同僚们吃酒,又是请好友们吃酒,两天嘚瑟掉我一百多两银子。”

    姜河惊讶地“嚯”了一声。

    想了想,又替宋时桉说好话道:“女婿这也是看重你跟你腹中胎儿的意思,而且他也不是日日如此摆阔,你可别因为这个跟他闹腾。”

    姜椿哼笑道:“横竖银钱都花出去了,我就是跟他闹腾,钱也回不来,那我还跟他闹腾个什么劲儿?”

    姜河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想了想,又跟她说起了郑鲲的事情。

    听闻郑鲲瞧上了曹婉,给家里写了信,让自己舅舅郑艺跟舅母邱氏进京来,替他向曹婉求亲,姜椿顿时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片刻后,夸赞道:“表哥好眼光!”

    以郑鲲的条件,加上跟自己的姻亲关系,说个富户家的小娘子简直轻而易举。

    甚至,还有那等一心只想攀附权势,不惧旁人说嘴的官员,愿意将自家的小娘子嫁给他。

    这些富户或是官家小娘子,家世比曹婉好,嫁妆也比曹婉多,但就个人能力来说,曹婉能甩她们十条街。

    香腮雪的产品固然好,但如果没有曹婉这个面面俱到的掌柜在其中努力周旋,只怕也不会像现下这般蒸蒸日上。

    有她这么个给力的掌柜在,姜椿还想将香腮雪的门店扩大,将其打造成一个集护肤与彩妆于一体的综合超市呢。

    如果曹婉嫁给郑鲲的话,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就是不晓得舅舅跟舅母能不能瞧上她?

    尤其是舅母邱氏,她出身不高,又一直待在红叶镇这样的小地方,眼界有限,一听曹婉是庄家仆人出身,比郑鲲大五岁,还曾嫁过人,只怕立时就会跳起来反对。

    她这些担忧,姜河也有,他叹气道:“曹娘子的确是个能人,谁家能娶了她是谁家的福气,但你舅母只怕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姜河反正不太看好,郑鲲可是个没成过婚的小郎君,娶个二婚头的娘子,亲朋好友跟前都不好说。

    姜椿“嗯”了一声:“等舅舅回信,看看他们的意思再说。”

    曹婉是自己铺子的掌柜,她也不好多插手此事,不然将来邱氏跟曹婉婆媳闹矛盾,自己岂不成了背锅侠?

    这门亲事能不能成,就看郑鲲能否说服舅舅跟舅母了。

    反正姜椿用现代人的目光来看,曹婉配郑鲲绰绰有余。

    *

    才刚送走姜河,庄氏就亲自领着柳嬷嬷过来丹桂苑。

    行礼后,柳嬷嬷满脸喜色地说道:“太子妃娘娘听闻大奶奶有孕,喜得跟什么似的,忙叫人收拾了三大箱子东西,打发老奴给大奶奶送来。”

    姜椿忙道:“劳太子妃娘娘惦记。”

    她请庄氏上座,又让人端来锦杌给柳嬷嬷坐。

    柳嬷嬷推拒一番,到底坐了下来。

    姜椿客套道:“太子妃娘娘一切可好?太孙殿下也还好?”

    柳嬷嬷笑道:“回大奶奶的话,太子妃娘娘一切都好,就是太孙殿下前些日子肠胃有些不舒坦,不过如今已经调理好了。”

    姜椿笑道:“如今虽已入夏,但太孙殿下年纪尚小,可不能太贪凉。”

    柳嬷嬷笑道:“正是呢,太子妃娘娘也是这么说。”

    其实是太子殿下偷偷带太孙殿下出宫吃冰碗,导致太孙殿下拉肚子拉了一整日。

    为此太子妃娘娘将太子殿下训了个狗血淋头,还扬言要给他纳侧妃,让侧妃给他生个庶子,好让他折腾着玩。

    吓得太子殿下连忙赔不是,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乱带太孙出去吃东西,太子妃娘娘这才作罢。

    不过这等密辛,柳嬷嬷只能烂在肚子里,半句都不敢往外说。

    闲聊了一会子后,柳嬷嬷便要告退。

    “嬷嬷稍等。”

    姜椿亲自去打包了个小匣子,里头装了一套护肤品、一套化妆品以及一套系统签到得来的顶级古代胭脂水粉。

    又让桂枝拿来笔墨纸砚,将每样物品的大概使用方法写了个单子。

    将这小匣子跟单子交给跟着柳嬷嬷来的宫女后,姜椿笑道:“这是我那香腮雪胭脂水粉铺售卖的胭脂水粉,具体用法我都写在单子上了,劳烦嬷嬷替我带给太子妃娘娘。”

    柳嬷嬷笑着夸赞道:“大奶奶香腮雪的胭脂水粉,宫里不少娘娘跟公主都在用呢,用过的都夸好。

    太子妃娘娘得了您的孝敬,一定很高兴。”

    姜椿谦虚道:“比不得造办处的胭脂水粉,太子妃娘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凑合用用。”

    送走柳嬷嬷后,姜椿看了下礼单,见上头除了补品跟药材,一些布料跟香料外,还有一尊麒麟送子玉雕跟一尊白玉观音像。

    庄氏叫桂枝将这两尊玉雕取出来,亲自替姜椿选好了摆放的位置。

    还叮嘱姜椿每日要供上三炷香,求观世音娘娘保佑她这胎能顺利生下来。

    姜椿笑应道:“我记住了。”

    太子妃这也是好意,反正就是图个吉利,她半点都不反感。

    *

    还没等姜椿让人去齐州府送信,就先收到了齐州府那边拖商队捎来的信。

    她拆开来信看了下,顿时撇了撇嘴。

    信是族长姜兆年替她奶李氏写的,说是姜桐六月三十娶亲,让姜河这个大伯以及姜椿这个堂姐别忘了给礼钱。

    李氏跟姜湖做主,给姜桐说了个齐州府大户人家的庶女。

    这孙九娘生母是扬州瘦马,但却并未遗传到这扬州瘦马的婉约温柔,反而是一副霸王性子,比《红楼梦》的夏金桂还要厉害几分。

    有这么个拳打公公,脚踢太婆婆,路过的狗都要挨揍的好媳妇,他们老姜家可真是有“福”了呢。

    姜椿让人将这信给姜河送去。

    过了一日,姜河托二门上当值的曹婆子送进个红纸包,里头包了二百文钱。

    显然这是他给姜桐这个侄子的礼金。

    姜椿勾了勾唇,叫桂枝用红纸包了一百文钱,与姜河的礼金,以及先前的他送来的几封信放到一处,然后打发人送去齐州府。

    姜家老宅这头,日盼夜盼,就盼着姜河父女俩的不菲礼金了。

    从亲家孙家那头,他们听说了姜河那个赘婿宋时桉的来历后,腰杆子顿时挺起来了。

    李氏跟姜湖走哪都摆太子爷舅子媳妇的奶奶二叔的谱,连县太爷卢正衡都不放在眼里,还想着让卢正衡给他们行礼。

    被卢正衡以藐视朝廷命官的名义,把他俩拉出去打了一顿板子。

    他可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孙,手里人手众多,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哪里不晓得姜椿父女俩跟老宅那边不对付?

    他们母子俩敢撞自己手里,不管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还是看在姜椿的脸面上,他都得给他们点苦头吃。

    李氏跟姜湖被衙役们丢回大柳树村后,姜兆年急匆匆赶来,问明情况后,当即从院子里捡了根树枝,把姜湖一顿好抽,抽得他脊背皮开肉绽。

    姜兆年喘着粗气,冷冷道:“你们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连县太爷都敢冲撞!

    别以为椿娘相公身份尊贵,你们就也尊贵起来了,你们两家的关系,但凡人家使人来大柳树村打听下,都能一清二楚,能糊弄得过谁?”

    也就糊弄糊弄齐州府不明就里的孙家。

    你看红叶县有哪家大户人家肯将小娘子嫁给姜桐?

    通过嫁小娘子给姜桐这个堂弟,好攀附上姜椿那个巡海夜叉的相公那棵大树?

    笑死,他们能干这傻事儿?

    他们红叶县的人,哪个不晓得姜河被亲娘李氏净身出户,两家几乎断亲的事情?

    这不是结亲,这分明是结仇好不好!

    李氏边去阻拦姜兆年抽姜湖,边咒骂道:“我们两家什么关系?我可是老大的亲娘,椿娘的亲奶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们想甩下我们自己享福,门都没有!”

    见姜兆年不停手,她胆大包天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别以为是我大伯子我就不敢骂你,你一个当大伯的,又不是老二的亲爹,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有那些闲工夫,回家管湾哥儿去,少在我家逞威风!”

    姜兆年被气了个仰倒,黑着脸说道:“你个无知妇人,惯子如杀子,这些年若不是我管束着湖哥儿,只怕他这会子早被官府抓去坐牢了!

    我警告你们,你们从今往后最好老实过日子,若是再敢闹幺蛾子,我就将你们除族。

    除族以后,你们就不是我们姜氏族人,不再得族中庇佑,且从此与姜河侄儿再无任何干系。”

    李氏被唬了一跳,立时跳脚道:“你凭什么将我们除族?”

    姜兆年冷冷道:“就凭我是族长。”

    李氏哑口无言,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姜兆年打蛇棍跟上:“别以为你们给桐哥儿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就无所畏惧了,如果你们被姜家除了族,孙家只怕也不会再搭理你们。

    到时你们一家子无人庇佑,孙小娘子又嫁妆丰厚,就擎等着被泼皮无赖或是山贼匪寇偷抢!”

    李氏这下是真害怕了,浑身瑟瑟发抖,哭嚎道:“大哥,别把我们除族,我们知错了,可千万别把我们除族!”

    姜湖也沙哑着嗓子求饶道:“大伯,族长,求求你了,可千万别把我们除族,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可就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了!”

    姜兆年见他们害怕,偷偷勾了勾嘴角,嘴里却是冷冷道:“看你们的表现,表现不好,当即除族!”

    心里不无得意。

    逢年过节姜椿打发人送节礼来,都不忘给自己一份,自己可没白拿她的东西,是真的有在认真管束姜家老宅这帮人的。

    *

    宋时桉指使人弹劾武成岚父亲武志浩的三日后,老皇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暂停了武志浩的官职,勒令他回家整顿内宅。

    还发话:“若是整顿不好,就不必回来当差了。”

    意思是整顿不好,就直接罢官。

    武志浩气得咬牙切齿,自己当初就不该松口让长女去宋家赴宴。

    她赴宴回来没多久,爱妾苏小娘就遭到了姜娘子的毒打,爱女武成悦被赶出在京郊别苑举办的宴席。

    在她拿了比试的两个头名后,自己这个父亲也遭到了御史台的弹劾,说自己宠妾灭妻。

    长女简直就是个不祥之人,生来就是克自己的!

    但他这会子被朝廷不少衙门的人盯着,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亲自去家庙,将武大太太曾氏接回来。

    曾娘子回府后,听闻女儿武成岚凭自己的本事叫宋家瞧上了,顿时喜极而泣:“我的儿,你总算终生有靠了,再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大造化。”

    相公宠妾灭妻,自己娘家人又不肯替自己出头,曾娘子自己又被关进家庙出不来,还以为女儿要被苏氏那个贱人给胡乱配人,没想到女儿自己如此争气。

    哭得简直泪如雨下。

    武成岚也跟着哭,母女俩抱头痛哭。

    曾娘子哭完,又开始忧心忡忡:“也不知宋家甚时候打发人上门说亲?”

    她怕夜长梦多,巴不得立时将两家的亲事给定下来。

    *

    宋家也急,安平郡主就如同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利剑,不晓得甚时候就会落下来。

    所以听闻武大太太被接回府的次日,庄氏就依照流程,托人上门询问武家的口风。

    曾娘子没口子地将宋时迁夸赞一顿,生怕来人听不懂她的意思一般。

    庄氏得到消息后,叫人看了个黄道吉日,然后打发人去给武家送信,约定好五月二十八这日去慈安寺上香,好借机叫宋时迁跟武成岚相看一番。

    如今正值麦收时节,国子监放了麦假,宋时迁正好在家。

    虽然照宋时迁的意思,大伯母跟大嫂看中就行,他相看不相看都没所谓。

    但这是大周大户人家说亲的必走流程,为了不叫人笑话他们宋家没礼数,该走的流程必须得走。

    庄氏想了想,亲自去丹桂苑对姜椿道:“二十八迁哥儿相看那日你也一块儿去慈安寺,到菩萨前拜一拜,上柱香,再添些香油钱,好叫菩萨保佑你怀胎跟生产顺利。”

    横竖她身子骨康健,脉象又极稳,官道那点子颠簸,对她来说,想必只是小菜一碟。

    姜椿正嫌在家待得烦闷,想去哪里散淡散淡,闻言立时喜笑颜开:“好呀好呀,我也一块儿去凑凑热闹。”

    慈安寺在京郊的九桓山上,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山上气温又凉爽,简直就是个度假圣地。

    要不是怕宋时桉不答应,哭唧唧卖惨自己孤枕难眠,她都想在那里赁个禅院,小住了上一段时间了。

    钟文谨听说大嫂要去,也蠢蠢欲动。

    然后被庄氏给果断拒绝了:“你都怀孕六个月了,肚子比旁人八个月的肚子还要大,不老实在家待着养胎,还想上山?

    你怎么不想上天?”

    钟文谨扁扁嘴。

    我倒是想坐飞机上天,这不是古代没飞机吗?

    姜椿安慰她道:“二弟妹你月份太大,的确不宜长途跋涉,就在家待着避暑。

    慈安寺的素斋不错,回头我叫僧人打包一份,给你带回来当晚膳。”

    钟文谨顿时高兴了:“还是大嫂对我最好,晓得我惦记慈安寺的好素斋呢。”

    又投桃报李地说道:“大嫂,我得了样好东西,是番邦那边的风扇,将这风扇放在冰盆边上,对着冰盆吹,简直不要太凉爽。

    回头我送你一个使,如此你也就不必因为天儿太热而苦夏了。”

    姜椿:“……”

    好家伙,你连电扇都整出来了?可真是大手笔!

    她装傻充愣道:“风扇?蒲扇我倒是知道,风扇可没听说过呢。是类似墨家机关术那种,不用人摇扇就有风的扇子?”

    钟文谨立时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大嫂果真厉害,一下就猜出了其中的奥秘,这番邦风扇正是用类似墨家机关术的法子做出来的。”

    姜椿嘴角抽了抽。

    所以这风扇是装电池的还是太阳能充电的?

    她没有再多提问,只道谢道:“又偏了二弟妹的好东西了。”

    庄氏轻咳一声,并斜了钟文谨一眼。

    有好东西不先孝敬自己这个婆婆,竟先去讨好姜椿这个大嫂。

    哼,难不成自己这个婆婆还没姜椿这个大嫂重要?

    钟文谨立时笑道:“哎呀,光顾着跟大嫂说话了,忘了跟母亲说了,我也给母亲您留了一个,还请母亲别嫌弃。”

    庄氏这才满意了,矜持道:“我也没见过甚番邦风扇,托你的福,我也长长见识。”

    *

    二十八这日,姜椿跟庄氏分别乘一辆马车,去往京郊的慈安寺。

    宋时桉不放心,将家中大半家丁都派了出来,还将自己的暗卫分出去两个,让他们暗中跟着姜椿。

    虽然姜椿自己的武力值就足可以自保,但她这人有时候太心大,对人不防备,很容易中旁人的阴招。

    到底还是有暗卫跟着比较放心。

    这些暗卫都是太子黎钧行给他的,生怕他这个得用的小舅子遭人暗算,把自己的暗卫分给了他四个。

    宋时桉也没拒绝,虽然他武艺高超,但有这些暗卫在,他要做甚也方便些。

    不要白不要。

    姜椿她们一路顺畅地来到了慈安寺。

    庄氏去安排宋时迁跟武成岚的相看事宜,姜椿没管这些,自顾去拜佛,看风景,吃素斋。

    因天气太热,前来拜佛的人比以往少了很多,寺里也相对安静。

    姜椿待得有些流连忘返。

    可惜宋时桉得每日去上朝,不然在附近山头买块地,建个度假山庄,夏天就搬过来避暑,简直不要太舒服。

    只能等他年纪大了,辞官告老后再计划这茬了。

    半下午的时候,众人各自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准备启程回京。

    宋家的车队才刚出发一刻钟,姜椿这辆马车的车轱辘就突然坏掉了。

    姜椿顿时皱眉,不会,这么倒霉?

    武家的车队紧跟在宋家后头。

    武成岚从武家的马车里探出个头来,见状,忙道:“大奶奶,您的车子坏了?不如跟我坐一辆如何?”

    姜椿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跟武成岚这样的小娘子挤一辆车子,总好过跟庄氏这个婆婆挤一辆。

    第147章

    马车车轱辘坏掉这茬, 姜椿并未太在意。

    毕竟官道到慈安寺这段山路,着实有些不好走,古代马车用的又是木头车轱辘, 颠簸断了哪里也没甚好奇怪的。

    她坐上武成岚的马车后, 往引枕上一靠,笑呵呵地问道:“跟我们三爷相看得如何?”

    为了避嫌, 相看结束后,宋时迁就提前离开了。

    武成岚脸色微红, 但却并未扭捏:“三爷相貌堂堂, 对我也极尊重。”

    姜椿笑嘻嘻道:“他敢对你不尊重嘛?不然你一巴掌拍过去,就得立时跪下来哭着求他别死。”

    武成岚不太习惯姜椿的说话方式, 反应了一会子, 才明白她是甚意思。

    然后忍俊不禁, “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边笑边夸赞道:“大奶奶可真幽默。”

    想了想, 又反过来打趣姜椿:“大奶奶力气比我大多了,若是一巴掌拍到宋大人身上,岂不也得跪下来哭着求他别死?”

    “非也非也。”姜椿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待武成岚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后,她才笑嘻嘻地解释道:“我夫君功夫比我好, 尤擅轻功,我想拍他都拍不到。”

    武成岚:“……”

    多少显得宋时迁有些不中用。

    不过宋大人这样品貌俱佳又文武双全的郎君本就世所罕见, 若是所有郎君都跟他比的话, 那他们都别活了。

    武成岚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能嫁给宋时迁就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没必要与大奶奶这个妯娌攀比。

    她笑着夸赞道:“宋大人文武双全, 大奶奶品貌俱佳,你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椿闻言, 顿时得意地扬起唇角,笑道:“三弟妹会说话,我爱听。”

    武成岚被这句“三弟妹”给弄了个大红脸,嗔道:“大奶奶,您也忒促狭了些。”

    姜椿见她脸红,顿时来劲了,想再多打趣她几句,谁知马车突然一个加速,导致她的上身猛地往后一撞。

    还好她身后靠着引枕,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但并未伤到脊背。

    武成岚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为表示尊重,她端坐在姜椿对面,上身没有任何支撑。

    马车往前一加速,她整个人直接往后倒去。

    姜椿眼疾手快地一伸手,将她给拽了起来。

    武成岚得了支撑,立时稳住身子,然后“咚咚咚”地敲了几下车厢壁。

    斥责前头赶车的车夫道:“王叔,你怎么赶车的?不晓得宋大奶奶在车里?若是颠着她,你有几个脑袋可掉?”

    姜椿摆摆手,无所谓地笑道:“我没那般娇弱,甚掉不掉脑袋的,快别吓唬他了。”

    车夫王祥边努力控制马匹,边大声道:“对不住啊大姑娘,这马儿原本跑得好好的,小人也没有抽鞭子,它们就突然疯跑起来。”

    武成岚没闲心追究他的责任,只道:“少说废话,你赶紧控制住它们,把速度减下来。”

    “是,大姑娘。”王祥应了一声,努力去拉缰绳,嘴里不停发出“吁……”的声音。

    但都没用。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但没减下来,反倒更快了。

    吓得王祥朝前头大叫:“让开!让开!惊马了!前面的车子让开!让开!快让开!”

    武家的车队跟在宋家的车头后头,武成岚这辆马车前头,还有武大太太曾娘子的马车。

    再往前,还有五辆宋家的马车。

    其中一辆朱轮华盖车里坐着庄氏,其他四辆黑漆平头马车里坐的是庄氏跟姜椿带的丫鬟、婆子。

    大户人家的女眷出行,不但主子们有马车坐,得脸的丫鬟跟婆子也有马车坐。

    跟车的下人听见王祥的话,也连忙七嘴八舌地朝前头传话。

    其他几辆马车的车夫得到消息,匆忙将马车往路边赶。

    外头乱糟糟成一团。

    姜椿就算再迟钝,也晓得这是出岔子了。

    而且瞧这状况,很大可能是人为。

    不然好端端的,外头又没甚突发状况,怎地会惊马?

    而针对的目标又是谁呢?

    怀着身孕的自己?还是即将成为宋家媳妇的武成岚?

    所以先前自己马车车轱辘坏掉这事儿,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如果惊马针对的是自己,那么弄坏自己马车车轱辘后,对方如何确保自己一定会蹭武成岚的马车?而不是蹭庄氏的马车,或者干脆让仆人让一辆马车出来给自己坐?

    对方都有本事弄坏自己马车的车轱辘了,为何不索性直接制造惊马?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所以,被针对的人其实是武成岚?

    谁干的?安平郡主?

    姜椿觉得有些无语。

    她以为安平郡主是襄阳长公主的女儿,多少应该有些脑子,晓得对武成岚下手没太大意义。

    毕竟就算她把武成岚弄死,宋家也照样会帮宋时迁另寻其他小娘子,治标不治本。

    她若是想成事,就必须对宋时迁下手,才能治标。

    然而她偏偏不按常理,到底还是直接对武成岚下手了。

    这是打算杀鸡儆猴?

    弄死或者弄残武成岚,其他想跟宋家结亲的人家若是不想让自家小娘子步武成岚后尘的话,就得掂量着点了。

    安平郡主,是真的半点都没将宋家的颜面放在眼里呢。

    大概是过去太顺遂了,无论她做了甚过分的事情,她母亲襄阳长公主跑老皇帝跟前求一求,就能揭过了。

    她也不想想,五皇子跟柳贵妃相继没了,老皇帝心灰意冷,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立黎钧行为太子。

    世道早就变了。

    老皇帝会宠着她,纵着她,黎钧行可不会惯她这一套。

    聪明的宗亲,譬如新城长公主,早就通过认干亲的形式,与下任皇帝黎钧行攀上关系了。

    蠢笨的宗亲安平郡主以及她母亲襄阳长公主,竟然还不知死活地跟宋家别苗头。

    简直不知叫姜椿说甚好。

    她脑子里百转千回,人却没呆坐着。

    官道两旁种满了树,这些树木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干颇为粗壮。

    加上官道上还有其他行人,或驾马车,或是徒步行走着。

    若任由马车在管道上横冲直撞,万一撞到树上,马车摔个四分五裂不说,她跟武成岚被甩出去,不死也重伤。

    就算没撞树上,撞到路上的其他马车或是行人,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姜椿朝武成岚丢下句:“抓紧抓手。”

    所有马车的车厢内部是有木质抓手的,作用是让乘客在遇到颠簸路段时能借此稳住身形。

    然后姜椿掀开后头的车帘,一个翻身,直接跳上了车顶。

    扮作镖局镖师跟在宋、武两家马车后的两个暗卫,正想快马加鞭赶上来帮忙,见状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观望一下。

    坐在后头一辆马车里的庄氏见状,吓得厉声大叫:“椿娘,你做什么?还不赶紧回车厢里!”

    姜椿被车顶上的风灌了满嘴,说话是没法说话了,她压低身子,一手扒住车厢顶上的浮雕,一边朝庄氏的方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庄氏又气又担心又无语,却是半句话都不敢再说,免得姜椿还得分神应付自己。

    车帘再次被掀开,“啪叽”一声,武成岚也翻了上来。

    姜椿嘴角抽了抽,差点忘了她也会功夫,而且功夫还不赖。

    先前之所以在演武场上输给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力气大,加上她也并未尽全力。

    毕竟武成岚的目的是赢过其他小娘子,而不是落自己这个未来大嫂的脸面,将自己打倒。

    武成岚学姜椿那般,压低身子,半蹲半趴地扒在车顶上,侧头问道:“大奶奶,您打算怎么做?”

    姜椿看着下头那两匹发疯一样朝前奔跑的骏马,说道:“我本打算下到车辕上,用蛮力将这两匹马拉停,但我又怕缰绳承受不住我的力气,直接断掉,到时就更难控制局面了。”

    武成岚抿了抿唇,斗胆提议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大奶奶怀着身孕,到底有些冒险。”

    姜椿大概猜出她的意思了:“你是说咱俩直接跳马背上,一人控制住一匹?”

    武成岚点头,随即视线扫了姜椿的肚子一眼,担忧道:“只是大奶奶您怀着……”

    话说到一半,被姜椿给打断了:“少废话,我左你右,我数三二一,一数完后咱俩就一块儿跳。”

    武成岚抿了抿唇,见姜椿这般笃定,便没再啰嗦,而是高声提醒了王祥一句:“王叔你别管马儿了,抓紧车辕。”

    王祥用颤抖的声音艰难地应了一声:“是,大姑娘。”

    姜椿远远瞧见前方似乎有商队,心知拖延不得,该商队人员跟马匹都不少,根本没法避让,必定会撞个人仰马翻。

    她果断开始倒数:“三……二……一……跳!”

    她在车顶上两步助跑,然后“嗖”地一下飞出去,精准地落到左侧那匹马的马背上。

    而武成岚也不甘示弱,略微助跑后,直接起跳。

    然后同样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右边马匹马的马背上。

    姜椿哀嚎一声:“哎呀,我的屁屁,摔成八瓣了。”

    这是武成岚这辈子干过的最冒险的一件事情,人虽然坐在马背上了,脑子还有点懵。

    听到姜椿的哀嚎,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随即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自己的屁股也摔疼了,但还远没有达到摔成八瓣这个程度。

    姜椿扯住缰绳的根部,使了些力气往后拉。

    怕武成岚那边拉得力气不如自己大,自己这匹马停得快,她那匹马停得慢,导致自己这匹马摔跤,直接让马车失去平衡。

    她还歪斜着身子,探手去够右边那匹马的缰绳,帮武成岚一起往后拉。

    庄氏见姜椿身子斜伸出去大半,只腰腿还挂在马上,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马儿跑得这样快,她这要是摔下来,铁定要摔个一尸两命。

    那自己长子不得疯了?

    好在姜椿两腿夹住马腹,屁股牢牢钉在马背上,不但没掉下来,两匹马儿还渐渐慢下来。

    实在是不慢不行。

    姜椿的力气即便不如这两匹骏马加一起大,但在她的蛮力拉扯下,它们如同驮着远超它们负重能力的重物一般,即便本能还想往前奔跑,但体力却渐渐不支。

    等马车彻底停下来后,姜椿扭头对王祥道:“下去。”

    待王祥慌忙跳下车辕后,她这才翻身下来,伸手接过武成岚手里的缰绳,然后拽着这两匹马,将它们绑到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上。

    姜椿走到这两匹马儿面前,打量了它们一番。

    这两匹马显然累得不行,直接跪趴到地上,嘴巴大张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眼睛却是赤红一片。

    这显然不正常。

    姜椿见宋家的家丁喘着粗气奔过来,她抬手招过来一个,吩咐道:“你去大理寺报官,就说宋大奶奶跟武大姑娘遭人暗杀,让大理寺派人来将这两匹马牵走。”

    家丁应声而去。

    庄氏急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过来,拉住姜椿的手,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关切地询问道:“椿娘你没伤着哪里?”

    姜椿抬手拍了拍庄氏的手背,笑道:“没伤着,母亲莫担心。”

    那厢曾娘子也从马车上下来,一见到武成岚,就大哭起来:“我的儿,你没伤着?你要是有个好歹,母亲我也不活了!”

    武成岚连忙安抚:“母亲,我没事,哪哪都好着呢。多亏宋大奶奶相救,不然我这条小命只怕今儿就交待在这里了。”

    曾娘子闻言,连忙拉着武成岚上前来给姜椿道谢:“多谢宋大奶奶救命之恩,请受我们母女一拜。”

    说着,就要跪下给姜椿磕头。

    唬得姜椿连忙抢上去将人给扶住,嘴里道:“武大太太,这可使不得,快别折煞我了。

    马车是我跟武大姑娘合力逼停的,也不算我一人的功劳,可不敢领这救命之恩的大功。”

    庄氏也劝道:“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武大太太你快别折煞我家椿娘了。”

    曾娘子见状,也没再多说,心里盘算着等回府后,就从自己嫁妆里挑几样值钱物什当谢礼,打发人给宋大奶奶送去。

    心里庆幸之余,又有些欢喜。

    有这么个肯舍命相救的大嫂在,自己女儿嫁进宋家后,日子肯定不会太难过。

    姜椿对庄氏道:“母亲,您跟武大太太、武大姑娘先回京,我在这里候大理寺的人来了后,再回去。”

    自己这场“惊吓”可不能白受,必定得撕下安平郡主一层皮来不可。

    为免安平郡主打发人来杀马灭口,她得亲自在这里守着。

    武成岚忙道:“让我母亲先回去,我陪大奶奶在这里等着。”

    见曾娘子面露担忧,她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

    曾娘子顿时不说话了。

    姜椿也没拒绝,她缓步走到庄氏的马车前,探身进去。

    片刻后,从马车里拿出两把大砍刀来。

    庄氏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甚时候在我的马车里藏了两把大砍刀?”

    姜椿笑嘻嘻道:“咱家所有马车底下的暗格里,我都放了几把武器,以防哪日遇上歹人,手无寸铁,只能空手接白刃。”

    庄氏:“……”

    这般未雨绸缪,今儿果然派上用场了。

    不过,府里那帮家丁是不是嘴巴太严实了些?

    姜椿这个大奶奶在府里马车的暗格里动手脚,自己这个掌管中馈的大太太却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们肯定是屈于姜椿的淫威,不敢走漏风声。

    罢了罢了,横竖她干的也不是坏事,自己又何必跟她计较?

    庄氏劝了曾娘子一句:“武大太太,咱们且先回去,横竖留在这里无用,还给她们添麻烦。”

    真要有坏人来,她们除了自保外,还得分心保护她们,可不就是添麻烦?

    曾娘子虽然心里仍然担忧武成岚,但庄氏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多磨叽,只能点头道:“您说得对,那咱们就先回去。”

    姜椿分了一半家丁出来,让他们护送庄氏回去,剩下一半留下来准备御敌。

    武成岚有样学样,也留了一半家丁下来。

    不过武家的家丁,统共就没多少,一半人手也就只有四个,只能说聊胜于无。

    事实证明,姜椿的猜测果然很对。

    安平郡主可能事先就安排好了人手,武成岚能出事最好,若是一击不中,候着的人就会跳出来补缺。

    能杀武成岚最好,杀不了她也要将出事的马匹毁尸灭迹。

    她们在路旁等待了才刚一刻钟,就有十个蒙面黑衣人骑马从官道旁的土路上冲过来。

    五个直奔武成岚而去,另外五个的目标则是拴在树上的那两匹疯马。

    而姜椿,就正好站在这两匹疯马旁边,于是黑衣人直接朝她这个拦路虎下手。

    她已经很久没用过大砍刀了,这半年都在跟着虞安城学拳脚功夫,原主那把大砍刀被她收在了练功房里。

    不过放在马车暗格里的大砍刀,是她找铁匠照着原主那把大砍刀的制式打制的。

    她这会子将这把崭新的大砍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不过片刻,就找回了曾经的手感。

    越打越来劲。

    当年她用这把大砍刀,对付过刘启檀派来的家丁。

    那会子她不会武功,全凭一股蛮力,将大砍刀当成了金箍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乱打。

    这会子她显然有技巧多了。

    想用刀背就用刀背,想打这些黑衣人的哪个部位就打哪个部位,基本没有无用功。

    没错,她用的是刀背,因为她想留下活口。

    打倒这五个人后,她立时跑去支援武成岚,又打倒两个。

    另外三个,武成岚在两家家丁的帮助下,也很快将他们打倒在地。

    姜椿适时出声提醒武成岚:“留活口。”

    武成岚闻言应了一声:“好。”

    被打倒的黑衣人一听这话,顿时有人“噗”地吐出一口血,然后气绝身亡。

    姜椿:“……”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士?

    她眼疾手快地一手捏住一个黑衣人的下巴,然后“咔嚓”、“咔嚓”两声,直接将他们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与此同时,其他八个黑衣人全部服毒自尽,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被姜椿卸了下巴的两个黑衣人才要抬手抹脖子,又被眼疾手快的姜椿“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四声,将肩关节给整脱臼了。

    两人这还不死心,目光看向自己的双腿。

    姜椿挥舞大砍刀,用刀背在他们每条腿上各敲了一下,直接把他们的腿给敲断了。

    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不适。

    自己这可不是虐待俘虏,而是想方设法救他们的命。

    再说了,就算真杀了他们,姜椿也不觉得有甚良心不安,毕竟是他们先朝自己动手的。

    杀人者,就得做好被人反杀的准备。

    姜椿看向武成岚,询问道:“没事?”

    武成岚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家丁里头有人受伤了。”

    姜椿抬眼看过去,见受伤的两个人,分别是宋家的一个家丁跟武家的一个家丁。

    宋家那个家丁问题不大,只是皮肉伤,她用他自己的汗巾子,给他将小臂上半部分扎住。

    武家那个家丁伤得比较重,似乎腿断了,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姜椿让人从马车上将茶几拿下来,她用大砍刀砍了两块木板当夹板,同样用他自己的汗巾子将夹板捆到他的腿上。

    她让人将他们抬到武成岚的马车上,派了两个人赶车将他们送去宋家:“送到我们府上,叫府医邹大夫给他们诊治。”

    *

    又过了一刻钟,管道上尘土飞扬,十数匹骏马从京城方向飞驰而来。

    武成岚顿时一脸警惕地抓紧手里的大砍刀,对姜椿道:“大奶奶,不会又有刺客来了?”

    姜椿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这可是京郊,哪有刺客光明正大从京城方向跑来刺杀人的?没这么送人头的。

    方才那帮黑衣人,可是提前埋伏在官道旁边的土道上的,杀完了人肯定也会从土道上撤离。

    等了片刻后,姜椿远远瞧见了打头那人的模样,顿时扬了扬唇角。

    来人正是宋时桉,他身穿绯色官袍,头上没戴乌纱帽,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一手紧拽着缰绳,一手皮鞭猛抽着身下的马匹。

    一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的模样。

    这家伙是怎地知道消息的?他不是在吏部衙门坐班吗?

    不过,他能亲自来,姜椿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说明他心里在意自己,生怕自己出一点岔子。

    待会儿自己就表演个“嘤嘤嘤”人家好害怕,然后晕倒在他怀里。

    咱们新时代的古代女子,驯得了马,杀得了敌,也扮得了娇弱。

    第148章

    眼瞅着宋时桉快要到跟前了, 姜椿立时将手里的大砍刀往地上一丢。

    又从怀里掏出丝帕来,捂住自己的嘴,身子摇摇欲坠不说, 还不时抖几下。

    好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

    武成岚有样学样, 立时也将手里的大砍刀丢到地上,并且迅速后撤, 离那些死尸远了一些。

    宋时桉老远瞧见姜椿正在哭泣,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两腿用力夹住马腹, 手里的鞭子都挥出幻影了。

    快到姜椿跟前时,他猛地勒住缰绳。

    汗血宝马一双前蹄高高抬起, 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宋时桉不等马儿落地, 就一个翻身跳下来, 将马鞭随便往一个家丁怀里一扔, 便奔到姜椿面前。

    他两手握住姜椿的肩膀,焦急地问道:“娘子,可有伤到哪里?”

    姜椿顿时如柔软的柳枝般,软软地栽进他的怀里,脸蛋贴在他的胸堂上。

    嘴里哭唧唧道:“夫君, 人家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你了,呜呜呜, 人家好怕怕。”

    宋时桉顺着她的话设想了一下, 如果她不幸殒命在这里,自己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她面目全非的尸体……

    顿时呼吸都停滞了。

    心里浮起巨大的恐慌跟后怕, 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姜椿正窝在他怀里,假模假样地拿帕子抹眼泪呢, 身子还不忘隔一会就抖几下。

    抖着抖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怎么跟坐上了拖拉机似的,浑身都颠簸起来?

    她抬眼一看。

    好家伙,宋时桉双眼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往下掉,身子更是抖得跟风中的小白花一样……

    姜椿:“……”

    不是,咋这么不厚道,竟然抢自己的戏份!

    到底是你遭遇了刺杀还是我遭遇了刺杀啊?

    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最震惊的还属后头跟着的那帮大理寺的官员,他们眼睁睁看着宋侍郎奔向自己的娘子,将人楼进怀里,话没说两句,自己就先哭成了个泪人。

    啊这……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能趴在娘子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这也太丢脸了!

    糟糕,他们这帮人事后不会被他灭口?

    众人齐齐抬眼看向他们的领头羊,大理寺少卿罗谨。

    罗谨:“……”

    看自己做什么?我一个寒门出身的人儿,比你们这些京城坐地户还慌好不好!

    当着这么多外人在,姜椿要是哄宋时桉的话,多少有些败他宋侍郎的威严。

    ——虽然哭成这副模样的宋侍郎也没甚威严可言就是了。

    她只能大声嘤嘤嘤:“夫君人家好害怕,差一点,就差一点,人家就死在这些刺客手里了。”

    众人顺着她的话四下里一打量。

    顿时齐齐嘴角抽动,那叫一个无语。

    姜娘子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死透的黑衣人。

    这些人身上衣衫破破烂烂,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几道伤口。

    这些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横流,将他们身下以及周边的地面都染红了。

    黄仵作眼尖地发现不远处还躺着两个黑衣人,这两人心口还在起伏,显然没死。

    他激动道:“有活口!”

    罗谨立时翻身下马,带着衙役朝那两人奔去。

    几个衙役上前查看一番,其中一人朝罗谨禀报道:“少卿,这两人还活着,不过腿断了,下巴跟膀子脱臼。”

    那边前去查看尸体的黄仵作,也禀报道:“少卿,这几人身上虽然有刀伤,但却是死于毒发身亡,他们嘴里有毒药残留,应是服毒自尽。”

    罗谨恍然大悟道:“原来嘴里藏了毒药,难怪这两个活口下巴脱臼。”

    嘴里□□,事情败露后干脆利落服毒自尽,这显然是死士的做派。

    罗谨顿时有些头疼。

    等闲人家可养不起死士,可见无论是被刺杀的人,还是幕后黑手,都身份尊贵。

    这显然是桩棘手的案子。

    他故意对旁边一个家丁道:“你们武艺着实不错啊,竟然随便就将这十个刺客给拿下了。”

    那家丁是武家人,又没甚心机,闻言立时得意道:“有宋大奶奶跟我们姑娘两个高手在,再来十个刺客,我们也能将他们拿下!”

    姜椿:“……”

    武成岚:“……”

    姜椿果断甩锅,嘤嘤嘤道:“呜呜呜,我才学武半年,那点子三脚猫功夫能顶什么用?吓都吓死我了!

    多亏了武大姑娘这个高手在,不然我肯定要一命呜呼了,夫君咱们回头可得好生感谢下她。”

    武成岚:“……”

    您一人干掉六个生擒两个,我在两家家丁的帮助下才干掉两个,到底谁才是武林高手啊?

    不过这锅都甩到自己头上了,自己可不敢再将其甩回去。

    横竖自己先前拿过拳脚比试的头名,背下这锅也不是不行。

    而且,今儿这事儿,多半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总不能让宋大奶奶既救自己的命,又背锅?

    没这般忘恩负义的。

    理清思路后,武成岚轻咳一声,对罗谨道:“少卿大人,劳烦您让人去瞧瞧那两匹突然发疯的马,似是有些不对劲。”

    她指了指拴在路边大树上的那两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儿。

    罗谨对黄仵作道:“老黄,你过去瞧瞧。”

    黄仵作应声而去。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姜椿见缝插针地嘤嘤嘤:“夫君,人家的屁屁好疼,呜呜呜……

    方才为了控制疯马,人家直接翻上车顶,然后从车顶跳到了马背上,屁屁差点被摔成八瓣。”

    宋时桉柔声哄道:“等会儿回家后,为夫替你柔柔,将淤青柔开就不疼了。”

    姜椿嗲着声音撒娇道:“嗯,那我夫君可得替我好好柔柔。”

    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众人:“……”

    不是,这也是他们能听的?

    这下,真要被灭口了?

    片刻后,又回过味来,这姜娘子简直艺高人胆大啊,还怀着身孕呢,竟然直接翻上车顶,从车顶上往疾驰的疯马身上跳。

    这要是一下没控制好角度,直接摔到地上,不是被马匹踩踏而往,就是被马车车厢给碾过去,妥妥的一尸两命。

    宋时桉也想到这点,顿时后怕得收紧双手,边浑身颤抖着掉眼泪,边用千年寒冰一般的声音冷声道:“我会叫害你的人付出代价的!”

    他虽然在哭,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瞧见现场只一辆朱轮华盖车。

    这说明什么?

    说明姜椿是跟武成岚共乘一辆车。

    姜椿素日没少外出,一会儿回娘家,一会儿去西市的布庄,一会儿去东市的胭脂水粉铺。

    就连郊外的庄子,也没少去。

    但每次都平安无事,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下手,捋自己的虎须。

    偏这次跟武成岚坐一辆马车,就出了事。

    可见这场刺杀,多半针对的并非是姜椿,而是武成岚。

    而武成岚一个五品武官家不受宠的嫡女,有甚能值得旁人出动死士刺杀她的呢?

    除了正在与宋家议的这桩亲事。

    那么幕后黑手就很明显了,除了惦记上宋时迁的安平郡主,再无旁人。

    虽然安平郡主针对的并非是姜椿,她只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但宋时桉可不管这个。

    谁让她娘子受惊,险些殒命,他就找谁算账!

    安平郡主是?且等着!

    黄仵作是大理寺资历最老本事最高的仵作,很快就验出了马匹发疯的缘由:“回少卿,这两匹马儿应该是误食了醉马草,这才发疯的。”

    醉马草,一种与野草极为相似的植物,马匹误食之后,会呈现醉酒发疯的躁动状态。

    宋时桉单手揽着姜椿,另外只手从她手里拿过那块干燥的丝帕,擦拭了下脸上的泪水。

    然后冷哼一声:“误食?那倒是还挺巧的。”

    未查明真相前,黄仵作谨慎起见,说误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不过他可不敢反驳。

    这位宋侍郎一会儿哭成个泪人,一会儿脸色阴沉得可怕,太吓人了些,自己可不敢跳出来触他的眉头。

    罗谨硬着头皮道:“具体真相如何,还容大理寺详查之后,再向宋大人禀报。”

    吏部管不到大理寺,不过宋时桉是苦主,自然有权知道真相,罗谨说禀报,不过是客套的说法。

    宋时桉冷冷道:“你们大理寺争气点,尽快将幕后黑手给逮出来。

    你们若是不中用,那本官就只能上奏皇上,请锦衣卫接手此案。”

    这显然是威胁的话语。

    锦衣卫只听从历代皇帝的命令,而老皇帝又偏疼安平郡主,这案子交到锦衣卫手里,结果肯定不会如宋时桉的意。

    时常被锦衣卫抢走案子的大理寺,最听不得这种话。

    罗谨立时道:“宋大人放心,咱们大理寺肯定会竭尽全力,将幕后黑手给逮出来的!”

    查案跟逮人他们大理寺在行,至于逮出来之后该如何判,只怕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不管怎样,先把人逮出来再说,免得被锦衣卫将案子抢过去,让他们大理寺颜面无光。

    *

    宋时桉让人腾了一匹马给武成岚骑,然后让人将自己的汗血宝马套到那辆朱轮华盖车上。

    接着将姜椿打横抱起,放进车厢里,随即自己一甩官袍,跟了上去。

    对傻愣在旁边的车夫王祥道:“回府。”

    姜椿嘴角抽了抽,这车夫又不是他们宋家的车夫,别他会错了意,将他们给拉去武家就搞笑了。

    她连忙掀开车帘,开口补了一句:“送我们去宋家。”

    然后又朝武成岚露出个抱歉的笑容来:“劳烦武大姑娘骑马回京了。”

    被宋时桉强行鸠占鹊巢的武成岚能怎么办呢?只能干笑道:“我骑马挺好的,回得还更快些呢。”

    姜椿忙道:“你可别跑太快,仔细有第三拨刺客,还是跟大伙儿一起回京比较安全。”

    已经翻身上马,才要纵马疾驰的武成岚闻言一怔,立时改了主意,乖乖驱马挪到他们马车后头。

    因大理寺的人得将那两匹疯马当证物带回衙门,所以他们这只大部队只能慢吞吞前行。

    马车里,宋时桉将姜椿楼进怀里抱住,又关切地询问了一句:“娘子当真没有哪里不舒坦?”

    姜椿扭了扭身子,哼唧道:“有啊,这大热天的,你身子跟个火炉一样,抱我这般紧,我能舒坦到哪里去?”

    宋时桉假装没听见,继续将人抱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她就能化成蝴蝶飞走了似的。

    把姜椿给气笑了。

    报复性地打趣了他一句:“宋大人以往当着我跟几个贴身丫鬟的面掉金豆子就罢了,今儿竟然当着这么多大理寺官员跟仆人的面哭,只怕要不了几日,宋大人一怒为红颜哭的‘美名’,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宋时桉不以为意道:“这不挺好么?那样就会有更多人羡慕娘子好命,嫁了个爱你如命的夫君呢。”

    姜椿听得心花怒放,唇角都扬了起来。

    片刻后,又轻推了宋时桉的胸堂一下,哼唧道:“什么嘛,分明是你好命,嫁了我这么个武能制服疯马跟刺客,文能……”

    尬住了。

    识字她是识字了,有上辈子的书法基础在,她字也写得有模有样了。

    但要叫她吟诗作赋,那她还真不行。

    虽然她是全职作者,也写了不少古言小说,但写小说跟吟诗作赋,这是两码事。

    宋时桉轻笑一声:“文能如何?”

    姜椿淡定改口道:“分明是你好命,嫁了我这么个武能制服疯马跟刺客,长相还跟天仙下凡一样的美人儿。”

    宋时桉抬眼,打量了她一番。

    姜椿头上的首饰都被甩飞了,这会子挠头散发,脸上布满灰尘,脖颈上还溅到一摊血。

    美人儿?疯婆子还差不多。

    他面不改色地夸赞道:“是挺美的。”

    姜椿听得直乐,脸蛋在他胸堂上蹭来蹭去,嗷嗷叫道:“夫君你嘴可真甜,我喜欢。”

    宋时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官袍被她脸蛋上的灰尘弄脏,片刻后,又沾染上一些血印子。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但甚都没说。

    一件官袍而已,跟她的好心情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自己娘子有钱,回头跟她拿钱交到户部,再多定做几件就好了。

    俩人你侬我侬,车厢里不时传出姜椿嘻嘻哈哈的笑声,听得跟在后头的武成岚嘴角直抽。

    自己这会子回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都后怕不已,姜娘子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同自己夫君说笑起来。

    自己这心态,跟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看来以后还得多向她学习。

    大理寺的官员就更无语了。

    这姜娘子还真是个神人,又是制服疯马,又是跟刺客搏斗,又是发抖又是嘤嘤哭泣,这会子又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善变程度,一个人能顶三五个。

    也就是宋时桉,换作旁的男子,哪里顶得住?

    姜椿就这么一路窝在宋时桉怀里,慢悠悠回到了宋家。

    宋时桉打发人去正院保平安,然后抱着姜椿回到丹桂苑,叫丫鬟准备热水,让姜椿沐浴。

    一切妥当后,这才让人请来邹大夫,让他瞧瞧是否动了胎气。

    邹大夫把完脉后,笑道:“大奶奶脉象平和,腹中胎儿安好。”

    宋时桉转头问姜椿:“娘子需不需要邹大夫给开安神汤?”

    姜椿摆了摆手:“不用,是要三分毒,没必要喝这劳什子安神汤。”

    宋时桉也没强求,让人送邹大夫出去。

    姜椿想起一事,问桂枝:“给二奶奶带的素斋,你可曾送过去?”

    所幸装素斋的食盒,放在桂枝乘坐的黑漆平头马车里,若放自己跟武成岚乘坐的朱轮华盖车里的话,早颠洒了。

    桂枝忙道:“奶奶放心,才一回府奴婢就叫桂香给二奶奶送过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桂枝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桂花的声音:“二奶奶来了。”

    钟文谨挺着个大肚子,急匆匆走进来,劈头盖脸地问道:“大嫂我听说你遇到了刺客,没伤着哪里?”

    姜椿忙道:“没事没事,你别着急上火,我好着呢。”

    宋时桉起身道:“娘子你先跟二弟妹说话,我去衙门应个卯。”

    应卯是其次,他得问问跟着姜椿的两个暗卫具体情形,并叫人去查查姜椿的马车究竟是巧合坏了车轱辘还是被人为破坏。

    姜椿笑道:“夫君你快去。”

    待宋时桉离开后,她忙对钟文谨道:“你快坐下。”

    又嗔道:“这会子日头还没下山,暑气还没消散,你巴巴地跑过来做甚?仔细中了暑气。”

    钟文谨让她的丫鬟白芷将手里捧着的木匣放下,她亲自打开,从里头取出个台扇来。

    随即她招了招手,叫桂枝将冰盆搬过来。

    冰盆就位后,她“啪”地按下开关。

    然后又“啪”地按下转头开关。

    顿时就有带着凉意的风吹到姜椿身上。

    姜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夸赞道:“哎呀,我正嫌冰盆不够凉快,偏母亲跟夫君不许我多摆几个,怕我受凉。

    如今有了二弟妹这风扇,这下我总算能凉快凉快了。”

    钟文谨又伸手按下角落里一个小按钮,顿时下面亮起一排五个绿灯。

    她笑着对桂枝道:“你们闲着没事就按一下这个按钮瞧瞧,若只剩一个绿灯了,便将这风扇搬到日头下晒一个时辰,能量自然就补满了。”

    说着,她又按了下那按钮,五个绿灯顿时消失不见。

    姜椿故作惊讶道:“这风扇好神奇,竟然晒晒日头就能转动。”

    钟文谨笑道:“那些番邦人说,这用的是甚太阳能,我也不太懂,总归能吹风就行。”

    姜椿啧啧称奇:“番邦的玩意儿真是太神奇了!”

    又客套道:“这风扇如此神奇,肯定不便宜,二弟妹你别自己闷声吃大亏,好歹把价钱告诉我,我把钱给你补上。”

    钟文谨瞪了姜椿一眼,嗔道:“说好的大嫂给我带素斋,我送你风扇使,大嫂你怎能反悔呢?

    这玩意儿我统共也没得几台,又没打算在洋货行上架,甚价钱不价钱的?

    哼,这可是无价之宝!”

    姜椿失笑,起身走进内室,从大箱子里拿了个包着一斤血燕燕窝的布包出来,递给白芷。

    嘴里对钟文谨道:“上回给你的血燕燕窝快吃完了?这一斤你拿回去慢慢吃。”

    钟文谨知道大嫂的脾气,向来不白占人便宜,便也没推辞,笑呵呵道:“说起来,还是我占了大嫂便宜,毕竟风扇能用银钱买,血燕燕窝却是有价无市,难弄得紧。”

    宋时锐先前见她吃血燕燕窝吃得欢,在外头好一番打听,才给她弄了几两回来,品质却跟大嫂给的没法比。

    这显然是大哥想法子给她弄来的,她自己不留着慢慢吃,却动辄就送给自己一斤。

    也忒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些。

    看来自己也得给大嫂准备一份待产包了,分娩医疗包也得备着一份,回头交给稳婆用,省得大嫂分娩时因为接生工具消毒不到位而染病。

    妯娌俩正说话呢,庄氏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是二姑娘宋时初、三姑娘宋时音以及四姑娘宋时玥。

    宋时玥笑道:“我母亲本想亲自来探望大嫂的,只是她胎像不稳,太医不许她乱动,只能派我来替她瞧瞧大嫂。”

    姜椿笑道:“劳三婶惦记着,我一切都好,你回去后说与她知道,别叫她为我担忧。”

    三太太秋氏肯定不会担忧自己,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邹大夫从丹桂苑出去后,就被庄氏打发人叫去正院,详细询问了下情况。

    所以这会子庄氏心态倒是平和,不像之前那般担忧了:“没事就好,你这几日老实在家里待着,好好养一养神。”

    万一惊着了,自己也好及时叫人给她熬安神汤。

    实在不行,就去找个神婆来给她叫叫魂。

    姜椿也没拒绝,笑道:“好呀,横竖这几日我也没甚需要外出的事情要办。”

    *

    襄阳长公主府。

    安平郡主听人回报,得知自己派出去的死士无一人回来复命,顿时气得将手里的茶盏给砸到地上,骂道:“一帮废物!”

    顶级汝窑粉彩茶盅摔到地砖上,“咔嚓”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屋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吓得全都“扑通”一声跪下,齐声道:“郡主息怒。”

    安平郡主息不了怒。

    只是没等她想好该找谁泄火,襄阳长公主就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一巴掌抽到她脸上。

    怒道:“你疯了不成,竟敢对宋时桉的娘子动手,不晓得他这人老谋深算,是条不叫的疯狗?

    而且他娘子还是你新城姨母的干女儿,你对她下手,岂不是在打你新城姨母的脸?”

    会咬人的狗不叫,说得就是宋时桉。

    皇上交给太子好几桩重要差事,太子都办得漂漂亮亮的,别以为她不知道,功劳基本都是他小舅子宋时桉的。

    不然新城长公主要认干亲,为甚不挑宋家其他人,偏挑中宋时桉的娘子姜椿?

    还不是因为宋时桉太能干,她打心眼里很看好他!

    自己女儿可倒好,不说想法子与姜娘子结交,反倒去暗算她,这简直就是作大死!

    这一巴掌抽得极重,安平郡主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素来被长辈们当成团宠的安平郡主哪里受过这个委屈?

    顿时眼眶通红,哽咽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几时对姜娘子下手了?我算计的明明是武成岚那个小贱人!”

    襄阳长公主冷冷道:“你还不承认?方才听人回报,宋时桉告了假,一脸阴沉地领着大理寺的人急匆匆出京,说是他娘子遇刺,生死不知。”

    安平郡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第149章

    夜里宋时桉很晚才回来, 连晚膳都没赶上。

    姜椿已经沐浴过,这会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拔步床上吹风扇。

    见他进来,她关心地问道:“夫君你用晚膳没?”

    宋时桉点头道:“用了, 跟姐夫一块儿用的。”

    姜椿顿时放心了, 跟太子一起用膳,他总不至于吃不好。

    “我去沐浴。”宋时桉不过是进来跟她打声招呼, 好叫她放心。

    沐浴回来,他坐到床边的锦杌上, 边用布巾擦头发, 边对姜椿道:“我叫人查了你的马车,并未发现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言下之意, 她遭遇刺杀纯属巧合, 刺客原本针对的并非是她, 而是武成岚。

    姜椿“啧”了一声:“我刚拜完佛, 就遇到这倒霉事,可见求神不如求己。”

    话音刚落,就被宋时桉瞪了一眼:“别乱说话。”

    他放下布巾,急急起身,走到东次间, 来到供奉观音神像的地方,点了三炷香, 恭敬地拜了拜:“家妻童言无忌, 还请菩萨别与她计较。”

    他上辈子是不信神佛的,但自打重生回来后,他便明白一个道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若非神佛保佑, 自己又怎可能有机会重生?又怎可能过上如今有妻有子的幸福生活?

    所以,他一个本该敬鬼神而远之的士大夫, 如今比庄氏还更迷信。

    这一切姜椿都不知道,她惬意地吹着风扇加冰盆营造出来的凉风,没一会子便有些昏昏欲睡。

    睡着睡着,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置身火炉之中,热得她难耐地扭了扭身子。

    没扭动。

    她迷糊地睁开双眼,就见自己跟个抱枕似的,被宋时桉紧紧抱在怀里。

    当然,只是上身,他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肚子。

    但这已经足够将她热醒了。

    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堂,没好气道:“你松手,大热天的,咱们个睡个的不好吗?”

    宋时桉这会子并未入睡,正闭眼想事情呢,闻言眼睛也没睁,但手却将人楼得更紧了几分。

    姜椿给气笑了,又推了他一把:“别装傻充愣,赶紧松开我。”

    嘴里还嫌弃地嘟囔道:“跟只大火炉似的,哼,谁要跟你抱着睡!”

    宋时桉睁眼,松开楼着她的手。

    姜椿顿时一喜。

    然后就见宋时桉坐起身来,开始解寝衣的系带。

    姜椿:“???”

    这家伙想做甚?

    该不会想跟自己敦伦?

    这怎么行?自己才刚怀孕两个月,还没坐稳胎呢,可不敢如此胡来。

    宋时桉解开寝衣的系带,将上衣脱下来,丢到床头柜上,然后又去脱寝裤。

    脱完了寝裤,又开始脱亵裤。

    姜椿忍不住出声阻拦道:“喂,别脱了别脱了,你想干吗?”

    宋时桉迅速将亵裤脱下来,往床头柜上一丢,然后又将魔爪伸向了姜椿的睡裙。

    姜椿边躲避边骂道:“干吗干吗?母亲不是叮嘱过你,头三个月不能敦伦?你怎地不听老人言呢?”

    宋时桉单手捉住她两只作乱的手臂,另外只手将她的睡裙往下拽,很快就给她脱了下来。

    只给她留了条小内内。

    然后将人楼进怀里,笑道:“你不是嫌热?脱了衣裳就不热了。”

    姜椿:“……”

    她无语道:“你在说甚梦话?穿着寝衣好歹还能隔热呢,现在我的皮肉直接贴到你这个大火炉上,烘烤得更充分了。”

    宋时桉淡定道:“心静自然凉。”

    姜椿撇撇嘴。

    自己脸蛋枕在他发达的胸肌上,手搭在他的八块腹肌上,月光透过糊了霞影纱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来,给他本就白皙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趴在这样光果果的猛男加美人,简称猛美人的怀里,叫她如何心静?

    可恶,这才几天没吃肉,她就又馋了。

    想到还得再吃素一个多月,才能开荤,她就觉得人生灰暗,没有了希望……

    呸,不至于不至于。

    为了小崽子,忍一忍,宋时桉这老色批都能忍住,自己肯定也能。

    *

    次日一早,武大太太曾娘子就叫人送来了谢礼。

    武成岚祖父是四品官,曾娘子祖父也是四品官,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曾娘子虽然母亲早逝,家里继母当家,但祖母对她关爱有加,早早将她母亲的嫁妆攥到了手里,没叫她继母沾边。

    不光如此,她出嫁时,祖母还拿出很大一笔私房给她添到嫁妆里。

    曾娘子的嫁妆可谓十分不菲。

    但武志浩宠妾灭妻,将曾娘子送去家庙后,曾娘子的嫁妆就落到了苏小娘手里。

    除了铺子跟庄子等固定财产动不了,其他值钱物什都被苏小娘变卖了一大半。

    曾娘子挑挑拣拣,好容易才凑出来一份像样的谢礼。

    这谢礼不光是谢姜娘子的救命之恩,还有讨好之意,期盼她往后能多照拂下武成岚这个弟妹。

    姜椿哭笑不得。

    她可是当着大理寺众官员的面亲口说武成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要送谢礼,也该自己送才对。

    她忙叫桂枝收拾了一份比武家谢礼更丰厚些的回礼,让家丁大张旗鼓地抬去武家。

    忙完这茬,二门上来报,说姜河来了。

    姜椿“啧”了一声,京城闲人太多,但凡有点大新闻,特别是达官贵人家的新闻,传得比甚都快。

    尤其是姜河还在西市开铺子,西市三教九流众多,消息十分灵通,听说此事也不奇怪。

    姜椿让人把他请进来。

    传信报平安肯定不行,不叫他亲眼瞧见自己平安无事,他肯定会在家里瞎琢磨。

    姜河是今儿开铺子时,听一位熟客说起此事的,吓得脸都白了。

    他也无心卖肉了,当即关了铺子,从附近的车马行雇了辆马车,急匆匆赶来宋家。

    姜椿让座后,也没多客套,直接道:“爹你别担心,我好着呢,腹中的胎儿也没事。

    昨儿一回来夫君就请府医给我瞧过了,府医说我脉象平和,没有动胎气。”

    姜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个笑容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椿让桂枝调整了下风扇的角度,好让姜河能吹到风。

    姜河心里的担忧退去,这会子倒是有心思关注旁的了,好奇问道:“这是甚玩意儿,竟然自己就能吹风?”

    姜椿笑道:“这叫风扇,是二弟妹送我使的,说是她从番邦商队那里买来的。”

    想了想,她又笑道:“这东西不易得,她手里统共也没几台,没打算在洋货行上架。

    回头我问问她,看有没有多余的,若有的话,就给爹买一台使。”

    姜河立时摆手道:“不用不用,这风扇一看就不便宜,爹用不着这个,家里屋子大,又通透,根本不热。

    再说了,爹笨手笨脚的,你就算给爹买来,爹也不会使。”

    姜椿想想,也没坚持。

    毕竟风扇这玩意儿太超前,不太适合流到宋家以外的地方使用。

    不然万一被偷了或者抢了,那些人又将其拆开研究,见里头构造闻所未闻,只怕会对钟文谨起疑。

    她笑道:“那就算了,但爹你要是觉得热,可千万记得要买些冰回来使,要是把自己热中暑,我可要发火的。”

    姜河嗔道:“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不知道冷热?顾好你自己就成了,别瞎担心爹。”

    说罢,便站起身来,说道:“爹得赶回去卖肉了,天这样热,若卖不完,可是会臭掉的!”。

    姜椿才要说话,外头突然响起桂香的声音:“奶奶,二奶奶身边的白芷姐姐来了。”

    姜河不是外人,姜椿便道:“让她进来。”

    白芷提了个小巧玲珑的竹篮进来,上头盖着一块细麻布。

    进门后,她先福身行了个礼,然后将竹篮放到姜椿面前的炕桌上,伸手取下上头的细麻布。

    姜椿顿时眼前一亮。

    竹篮里放着三大把扎在一起的荔枝,顶端的荔枝粉扑扑的,下头的枝叶油绿油绿的,仿佛才从荔枝树上摘下来似的。

    白芷笑道:“常与我们奶奶做买卖的番邦商人给我们奶奶送了一大筐荔枝来,我们奶奶让奴婢给大奶奶送些来尝尝鲜。”

    姜椿高兴道:“替我谢谢你们奶奶,真是我的好弟妹,得点甚好东西都忘不了我这个大嫂。”

    白芷笑道:“大奶奶不也一样?我们奶奶有了身孕后,最好酸甜口的,她说得亏有大奶奶的番茄,她又是生吃又是熟吃的,别提多舒坦了。”

    姜椿嘴角抽了抽。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爱番茄了,糖拌西红柿、番茄炒蛋跟番茄蛋汤,隔三差五不吃上一回就想得紧。

    谁知钟文谨更甚,自打自己的番茄成熟后,她每日都要吃上一回,不然就浑身不得劲。

    为此她都要烧玻璃了,说等烧出平板玻璃来,就赞助自己建玻璃暖房。

    以确保自己冬天也能吃上番茄。

    姜椿简直无语。

    如果能连上现代网络的话,她高低要去晋江论坛发个帖子,主题就叫《你为了一口吃食能努力到甚地步?》

    在大家跟帖几百楼后,她缓缓祭出“有人为了能在古代冬天吃上番茄,为此不惜斥巨资建玻璃工坊,烧平板玻璃建玻璃暖房。”

    就问还有谁能比钟文谨更拼?

    姜椿让桂枝拿了一串钱给白芷,然后送她出去。

    白芷是钟文谨的大丫鬟,刚开始来送东西时,姜椿为表对钟文谨的看重,都是赏她一对银锞子。

    后头她俩互送东西的频率太高,白芷两三日就来一回,还打赏一对银锞子的话,姜椿感觉自己要破产。

    于是便将赏钱降为了一百文。

    等桂枝送人回来,姜椿又吩咐道:“去拿个食盒来,给老爷装一把荔枝带回去。”

    姜河连忙摆手:“爹不吃,荔枝这样金贵的东西,就是大户人家也不易得,你自己多吃点。”

    姜椿笑道:“这东西容易坏,今儿必须得吃完,我一个人要是吃完恁多,只怕得上火流鼻血。”

    姜河嗔道:“不还有女婿吗?”

    姜椿笑嘻嘻道:“统共三把,正好咱们一人一把。”

    庄氏跟宋振庭那头,钟文谨肯定会送的,用不着自己表孝心。

    姜河见闺女坚持,便没再推拒,笑呵呵道:“爹还没吃过荔枝呢,你鲲表哥也没吃过,托你的福,我们俩也尝尝这荔枝是甚滋味。”

    待桂枝将食盒装好后,他美滋滋地提着走人。

    松鹤苑那头,听说桉哥儿媳妇她爹又上门,老太太周氏鄙夷地撇了撇嘴。

    然后又听闻锐哥儿媳妇给桉哥儿媳妇送了一篮子荔枝,她顿时气得不行:“锐哥儿媳妇得了荔枝不给我这个祖母送来,反倒给先给桉哥儿媳妇这个大嫂送。

    乡下来的农女,果然就是不如京城的小娘子懂规矩!”

    待又听说桉哥儿媳妇她爹走时手里提着个食盒,周氏更生气了。

    那食盒里装的肯定是荔枝。

    桉哥儿媳妇得了荔枝,不分给自己就罢了,连庄氏这个婆婆也不分点,满心满眼只惦记着她娘家人。

    这个乡野杀猪女,也不是个好的!

    姜椿不晓得周氏的想法,就算晓得了,也懒得理会。

    她美滋滋地吹着扇凉风的电风扇,吃起了新鲜荔枝。

    啧,现代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抱上钟文谨这个女主的金大腿,她的生活质量果然蹭蹭上涨。

    也不知甚时候钟文谨会将太阳能充电板弄出来?

    有了太阳能充电板,电灯不得安排上?

    自己倒罢了,宋时桉时常夜里点着蜡烛处理文书,真怕他会近视。

    那样一双漂亮的凤眼,近视了就可惜了。

    要是觉得太阳能充电板太夸张,钟文谨可以先弄几个太阳能灯出来呗,总归比蜡烛照明强。

    姜椿边想好事边吃了半扎荔枝,下剩的让桂枝将其吊到井里保鲜,等宋时桉回来后再跟他一起吃。

    *

    后头几日,大理寺紧锣密鼓地查案,因留下了活口,案子的难度直线降低。

    虽然撬开这些死士的嘴很难,但大理寺里有专人干这个的,花费了几日功夫,其中一个死士到底还是抵挡不住那些手段,招了。

    襄阳长公主这几日使了不少法子,想要灭那两个死士的口,但都失败了。

    她时刻关注着大理寺那边,得知死士招了,宋时桉跟大理寺卿程泽年突然联袂进宫,她心知不妙,立时让人替她换上长公主的朝服,急匆匆进了宫。

    新城长公主得知襄阳长公主进宫后,冷笑一声:“她这是见瞒不过了,进宫去向皇兄求情去了。”

    然后吩咐何嬷嬷道:“拿本宫的朝服来,本宫也要进宫。”

    *

    养心殿内,老皇帝端坐在御案后,面沉如水。

    宋时桉伏在地上,字字泣血:“先前安平郡主在我们府上调戏微臣堂弟,恰好被微臣妻子姜氏瞧见,她上前阻拦,与安平郡主发生了些肢体冲突。

    当时微臣妻子也向郡主道歉了,事后我们府上也送了赔礼到襄阳长公主府。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安平郡主竟然对微臣妻子怀恨在心,不但给拉车的马匹吃了醉马草,还派死士在半道上埋伏。

    这是打定主意要置她于死地啊!

    可怜微臣妻子怀着两个月身孕,府医又说她怀像不好,否则微臣母亲也不会大热天带她去慈安寺上香求菩萨保佑。

    若非恰巧武大姑娘与她同乘一辆马车,拼死制服发疯的马匹,并竭尽全力与那十个死士拼杀,微臣妻子只怕早就,早就……”

    话到这里,他眼眶通红,浑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里哽咽道:“早就一尸两命了。”

    虽然晓得小舅子这是在做戏,但太子黎钧行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哭,顿时心疼得不行。

    他“扑通”一下跪下,拱手道:“请父皇替宋大人主持公道,严惩无法无天,随意打杀二品朝廷官员妻子的安平郡主,以正皇室清名。”

    老皇帝那叫一个为难。

    宋时桉是太子的小舅子,被刺杀的姜娘子是太子的舅子媳妇,这事儿显然没法糊弄过去。

    但安平郡主是襄阳长公主的女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女,又极会讨自己欢心,自己哪舍得严惩她?

    他心里正纠结呢,突然有太监进来禀报:“皇上,襄阳长公主殿下求见。”

    老皇帝斜了下头跪着的太子跟宋时桉一眼,想了想,开口道:“让她进来。”

    襄阳长公主此番进宫,必定是来替安平郡主求情的,且看她有甚好的说辞没有。

    襄阳长公主进来后,扫了跪在地下的太子跟宋时桉一眼,忙跪地磕头行礼。

    老皇帝连忙叫起,但她并未起来。

    她跪在地上,直白道:“皇兄,臣妹此番前来,是替安平求情的。”

    老皇帝叹了口气,委婉道:“安平也太胡闹了些,竟然惹出如此棘手的事情来。”

    这显然是在暗示襄阳长公主,这回安平郡主犯的错与以往不同,没法随便揭过。

    襄阳长公主自然晓得,所以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将真相给说了出来。

    “安平瞧上了宋三爷,想要招他为郡马,但宋家长辈似乎不甚赞同,另给他挑了个五品武将家的小娘子。

    安平气不过,觉得自己分明比那武大姑娘强十倍,凭甚被她抢了自己的亲事?

    所以便想给她个教训,吓唬吓唬她,好叫她知难而退。

    谁知就那样巧,宋大奶奶的马车车轱辘突然坏了,她旁人的马车没上,偏就上了武大姑娘的马车……

    皇兄,安平就算再胡闹,也不会那般没成算,去算计太子的舅子媳妇,打太子的脸。”

    宋时桉听完,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真相,安平郡主就算再嚣张跋扈,也不可能去算计姜椿,把太子跟新城长公主一股脑全得罪。

    但那又如何呢?

    她先前跟姜椿有龃龉也是事实,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把她恶意打击报复姜椿这个事情坐实。

    所以襄阳长公主话音刚落,他就冷笑一声:“长公主殿下倒是很会替郡主开脱,竟然将武大姑娘拉出来当靶子。

    全京城谁不晓得我们宋家为了替三弟挑选娘子,特意办了个比武大会,还评出了前三名?

    我们宋家横竖是没打算攀郡主高枝的,就算郡主除掉了武大姑娘这个头名,不还有第二名、第三名可供选择?

    郡主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儿,岂会不晓得这点?又怎会做这无用功?

    反倒是我娘子,那日直接将郡主按到泥巴地里狠揍一顿,叫郡主颜面扫地,灰溜溜提前离场。

    以郡主好面子的性子,能忍下这口气不报复回去?

    事实证明,显然是不能的。

    她也的确狠狠报复回去了。”

    襄阳长公主狡辩道:“没了武大姑娘,你们宋家的确还有其他小娘子可以选择。

    但咱们大周的官宦人家向来偏宠小娘子,那些小娘子的父母见武大姑娘被安平郡主整治,怕自己女儿也步她的后尘,哪里还敢与宋家结亲?”

    宋时桉不屑地“嗤”了一声:“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长公主殿下应该不会不懂?”

    襄阳长公主张了张嘴,才要继续狡辩,方才那个太监又走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新城长公主殿下求见。”

    襄阳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一个宋时桉就够难对付了,又来个新城长公主。

    自己虽然与皇上兄妹情深,但到底比不过新城长公主这个与皇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而姜椿,好死不死,正是新城长公主的干女儿。

    她要是非要替干女儿主持公道,皇上会拂自己的面子还是拂新城长公主的面子呢?

    答案不言而喻。

    新城长公主也没辜负她的“期待”,进来行礼完毕后,就拿出帕子,开始抹泪:“皇兄,您可一定要替您那可怜的外甥女主持公道啊!

    可怜我一把年纪,膝下统共也只有年哥儿一个儿子,好容易认了个干女儿,又乖巧又孝顺,对我比对她亲娘跟亲婆婆还好,谁知不知怎地招了别人的眼,趁着她怀孕要她的命。

    皇兄啊,臣妹差一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可真是太惨了,惨绝人寰的惨啊!”

    老皇帝:“……”

    襄阳长公主:“……”

    黎钧行:“……”

    宋时桉:“……”

    在场众人齐齐无语。

    新城长公主性子向来高冷,素日话少得可怜,也不爱与人交际往来,说好听点,是个极有皇室威严的人儿。

    今儿可好,竟然化身市井泼妇,念唱作打,抑扬顿挫地撒起泼来。

    这是跟谁学的?

    宋时桉垂首,假装甚都不知道。

    跟谁学的,都不可能是跟姜椿学的。

    没错,就是这样。

    第150章

    老皇帝哪里见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十岁的妹妹如此模样过?

    当即心疼得不得了, 连忙起身从龙椅上站起来,亲自上前将人给扶起来。

    嘴里柔声哄道:“你先起来,有甚事咱慢慢说, 慢慢商量, 你别着急上火。”

    皇帝亲自相扶,新城长公主也不好撒泼耍赖继续跪在地上。

    不过她虽然站了起来, 丝帕还在脸上抹个不停,嘴里哭唧唧道:“皇兄说的什么话, 我干女儿都差点没了, 差点一尸两命没了,我能不着急上火吗?”

    她做戏的本事显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姜椿每次都是干打雷不下雨, 她却是泪如雨下, 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襄阳长公主抿了抿唇, 讪笑道:“九妹妹, 这事儿的确是安平的不是,只是她并非冲着姜娘子去的,她只是想给武大姑娘个教训,好叫她知难而退。

    谁知偏就那样巧,姜娘子的马车车轱辘坏了, 她没上宋大太太的车,反倒上了武大姑娘的车。”

    新城长公主在诸位长公主里头行九, 所以襄阳长公主喊她九妹妹。

    “呵……”新城长公主冷笑一声, “照五姐姐这么说,是我干女儿非要蹭武大姑娘的车,所以她活该倒霉喽?”

    很显然, 襄阳长公主在众姐妹里行五。

    宋时桉朝新城长公主拱了下手,插嘴道:“干娘, 您别听襄阳长公主殿下狡辩,先前安平郡主调戏舍弟,被椿娘按在泥地里狠揍一顿,她定是怀恨在心,这才蓄意报复怀着身孕身子虚弱无力反抗的椿娘,想要置她于死地。”

    话到这里,他才刚停止的眼泪又掉下了下来:“若不是武大姑娘恰好与她同城一辆马车,控制住了局面,咱们娘俩可就要失去椿娘了。”

    新城长公主可是宋时桉的妈粉,见宋时桉哭成这样,顿时心如刀绞,比自己亲儿子卢柯年哭还心疼千百倍。

    她几步奔过去,边拍他的脊背,边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椿娘好好着呢,你别着急上火,有话咱慢慢说。”

    老皇帝:“???”

    这话怎地听着有些熟悉?

    襄阳长公主顺杆就爬,立时附和道:“就是呀,姜娘子好好着呢,毫发无伤,宋大人倒也不必如此伤心。”

    宋时桉立时抬头,泪眼朦胧地瞪着她,冷冷道:“我干娘这么说,不过是安慰我罢了,长公主殿下竟还当真了不成?

    我娘子先是被那两匹吃了醉马草的疯马拉着颠簸了十几里路,又被黑衣人追逐砍杀,不但动了胎气,还受了惊吓,昨夜一整夜睁眼到天亮,一闭上眼睛就吓得惊醒。

    她才怀上身孕两个月,受此惊吓,身子骨跟精神都很差,这胎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呢,怎可能好好的?”

    宋时桉说完,低垂下头,用袖子遮住脸,大声抽噎,一副泪如雨下的模样。

    躲在袖子后的脸蛋上却浮现出一抹轻笑来。

    姜椿这家伙,真是个心大的,遭遇了这么一场危机,夜里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自己早起上衙时,她都还在沉睡中呢。

    新城长公主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姜椿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怎可能会被区区两匹疯马跟十个刺客吓得整夜不敢睡?

    宋时桉这么说,显然是在故意卖惨。

    她配合地黑沉下脸色来,转身对老皇帝道:“皇兄,安平以往没少巧取豪夺有妇之夫,为此还闹出过好几回人命,丢尽了皇室的脸面,但都被皇兄您给强行压下去了。

    正因为犯错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她如今愈发无法无天了,连正经二品诰命夫人都敢下死手,下一步她还能做出甚事儿来,我都不敢想。

    没准哪日看我这个姨母不顺眼,直接叫死士要了我的命呢。”

    老皇帝立时冷声道:“她敢!”

    新城长公主哼笑一声:“这有甚不敢的?毕竟我可是姜娘子的干娘,要想除掉姜娘子,不得先除掉我这个拦路虎?”

    襄阳长公主立时辩解道:“九妹妹,安平怎可能对你下手?她最敬重你这个姨母了,素日没少在我跟前说以后要好生孝顺你。”

    新城长公主“嗤”笑一声:“先除掉孝顺我的干女儿,然后她来孝顺我,这是甚地狱笑话?

    照这么说来,她除掉我,还可以说成是早日送我下去孝顺我母后喽?可真是她外祖母的好外孙女呢!”

    襄阳长公主被堵了个仰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宋时桉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新城长公主自打认了姜椿这个干女儿后,嘴皮子功夫真是与日俱增,竟把向来能言会道的襄阳长公主给说得哑口无言了。

    老皇帝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自己胞妹连早就驾鹤西去多年的母后都拉出来说事儿了,可见安平这回是真惹恼了她。

    加上太子跟宋时桉又长跪不起,一副自己不处罚安平他们就绝不起身的架势。

    再次明白,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

    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脚步沉重地坐回龙椅上,拿起镇纸轻拍了一下。

    然后对侍立在身后的太监总管薛幸说道:“传朕口谕,安平郡主强抢他人之夫,致三人丧命,又谋害朝廷二品诰命夫人,数罪并罚,褫夺其郡主封号,从皇家玉牒除名,并着其赔偿姜娘子一千两银子。”

    横竖都要处罚她,索性将她以往惹出的祸事都罗列出来,如此还能稍微挽回下自己跟皇室的名声。

    口谕都下了,君无戏言,襄阳长公主一下委顿在地。

    这还没完,老皇帝又看向襄阳长公主,说道:“襄阳,限你三个月内将安平嫁出京城,朕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在京城瞧见她惹是生非。”

    襄阳长公主两眼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往地上栽去。

    只是褫夺封号,并从皇家玉蝶除名算不得甚大事,她再如何也是自己这个长公主的女儿,谁敢因为她没了封号就欺负她?

    但若是嫁出京城去,就不一样了。

    女儿没了封号,自己作为皇室宗亲又被困在京城,没有皇命不得随意出京,她要是被人欺负了,自己都没法替她出头。

    而且大周的好人家基本都集中在京城,外头虽也有几户世家大族,譬如范阳卢氏、兰陵萧氏等等,但那些人家向来眼高于顶,肯定不乐意与自家结亲。

    安平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光是这么想想,襄阳长公主就觉得窒息。

    然后就真窒息了。

    老皇帝忙让人将她扶起来,然后打发人去宣太医。

    新城长公主朝黎钧行跟宋时桉抬了抬手,说道:“襄阳长公主都晕了,此事就到这里罢,你俩该做甚做甚去,别跪在这里为难皇上了。”

    黎钧行跟宋时桉正愁没理由告退呢,闻言顺杆就爬,躬身道:“微臣儿臣告退。”

    *

    宋时桉跟黎钧行从养心殿出来,沿着金銮殿西墙边的夹道往外走。

    黎钧行道:“弟妹跟武大姑娘虽然受了惊吓,但毕竟毫发无伤,父皇能褫夺安平的封号,并将她从皇家玉牒除名,已经算是重判了。”

    宋时桉点了下头:“我知道。”

    毕竟没出人命,若非自己跟太子姐夫坚持,又有新城长公主从旁襄助,老皇帝肯定还会跟从前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一床大被遮掩过去。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超出预期了。

    横竖来日方长,先拿点利息,等太子姐夫登基,自己再好好跟她算账。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内阁的地界。

    黎钧行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要不了几年,你应该就能来这里坐班了。”

    宋时桉撇撇嘴。

    自己上辈子二十八岁就在这里坐班,直到重生回来,都没能告老。

    在这里待了足足四十二年,内阁的一砖一瓦自己都熟悉得很,闭着眼都能走几个来回。

    用得着他给画大饼?

    不过嘴上他还是谦虚道:“我还年轻着呢,姐夫你别对我抱太高期望。”

    不过这辈子他肯定不会再替姐夫当牛做马四十多年了。

    自己要早早告老,带姜椿四处游玩一番,最后在慈安寺附近买个山头,修个别苑。

    冬天在府里住,夏天搬去别苑住,别提多惬意了。

    黎钧行哼笑道:“你的确还年轻,但你比内阁那些老家伙都心(老)思(谋)缜(深)密(算),姐夫信得过你,也只信任你一个。”

    宋时桉抿了抿唇,这话倒是不假。

    上辈子黎钧行就极其信任自己,数次木兰秋狝都是他带太孙黎浩然前往,让自己留京摄政监国。

    也不怕自己突然病入膏肓,其他皇室成员趁虚而入,篡了他的皇帝之位!

    宋时桉轻哼一声:“你能顺利继承皇位再说这些,现在又做不得主。”

    黎钧行瞪他:“你这小兔崽子,还挖苦起你姐夫我来了!”

    作势撸袖子,要揍他。

    宋时桉淡淡道:“我劝姐夫你老实点,不晓得我娘子爱我如命?要是她晓得你把我揍了,我真怕她不管不顾冲进宫,把姐夫你揍一顿。

    我倒是没所谓,横竖你是我姐夫,揍我这个小舅子也算名正言顺。

    但你若是被我娘子这个舅子媳妇揍了,可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保守估计要被嘲笑十年。

    甚至还会被写到起居注里,继续被后人嘲笑。”

    黎钧行“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着实有些可怕。

    他连忙放下袖子,伸手在宋时桉胳膊上拍了一下,若无其事道:“说什么话呢,好端端的,我揍你做甚?”

    宋时桉得意地扬了扬唇角。

    *

    钟文谨的酒坊在六月初二这日总算开业了。

    姜椿出钱请了支舞狮队,去酒坊门口舞了半个时辰的狮子。

    为了给亲女儿开金手指,当初写文时她特意将大周的酒水写得特别难喝,又酸又辣,像是白酒兑白醋。

    所以钟文谨的酒坊一开业,就受到好酒之人的追捧,就连虞安城,都亲自带着一队人高马大的家丁,去酒坊抢购了半马车白酒回家。

    她筹备了半年的酒坊,所有酿好的白酒,不过三天时间,就全部售空了。

    这还是她中途偷摸从拼夕夕商城里购买了一批白酒充库存的结果,只靠酒坊的话,开业当天估计就能清空库存。

    偏兵部尚书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宋时锐,让他告知钟文谨,兵部想从她手里购买一批高度白酒,用来给伤兵进行伤口消毒。

    大周的大夫都晓得伤口得先消毒,然后再上药,而他们消毒用的就是酒坊里卖的普通白酒。

    大周的白酒度数也就十几二十度,显然达不到消毒的效果,消了跟没消差别不大,最多清洗下上头的灰尘。

    不过钟文谨酒坊卖的酒,低的三十几度,高的五十几度,显然也达不到消毒的效果。

    她得知消息后,考虑了一番,决定抽一队工匠出来,专门制作用于消毒的75%酒精,然后卖给兵部。

    横竖为了制作高度酒,她早就将蒸馏工具弄出来了,制作75%酒精也容易。

    姜椿笑着打趣了她一番:“咱们大周军队百万之数,就算未雨绸缪,兵部也得多买些酒精备着。

    二弟妹这下要赚个盆满钵满了。”

    完了还嚷嚷道:“苟富贵,勿相忘!”

    钟文谨失笑,举手告饶道:“大嫂快别打趣我了,我那小酒坊,哪里能生产得过来恁多酒精?

    说不得只能继续买地买人手,将酒坊扩大。

    而京城的土地寸土寸金,即便我避开富人区,尽量往平民百姓聚集的地方找,也要花费不少银两。

    投资忒大了些,直接将我存的老本都掏空了不说,没准还得跟大嫂借一些。”

    姜椿摆摆手,笑道:“我暂时没用钱的地儿,你把我在顺风洋货行的分成拿去用便是了。”

    钟文谨狡黠一笑:“不瞒大嫂说,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

    姜椿伸手,在她眉心戳了一指头,哼笑道:“你个小算计鬼。”

    钟文谨收敛神色,认真道:“回头我盘一下洋货行的帐,算出具体数目后,就给大嫂写个借条。”

    姜椿笑道:“不急,你肚子这般大了,素日做事可得悠着点。”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洋货行开业半年,日进斗金,自己的分成估计得有上万两了,没借条可不成。

    钟文谨抚着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我悠着呢,我做甚都慢悠悠的,跟没电的风扇一样,一卡一卡的。”

    “噗嗤。”姜椿被她给逗得喷笑。

    *

    庄氏近日忙得很,既要忙着帮宋时初跟周家走礼,又要忙着帮宋时迁跟武家走礼,还得不时关心下两个怀孕的儿媳妇。

    毕竟这俩儿媳妇,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眼错不见,她们就要闹幺蛾子。

    可把她给忙坏了。

    好在经过一个月多月的忙活,总算将他们两个的大礼都走完了。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

    虽然有些匆忙,但无论周家还是武家,都十分理解。

    甚至他们比宋家都害怕出幺蛾子,失去宋家这门好亲事,所以积极配合走礼。

    让庄氏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庄氏忙完他俩的亲事后,总算有时间出门赴宴了。

    然后便给姜椿带回了福宁郡主的消息:“福宁郡主与保宁候家的嫡次子方斐然定亲了。”

    姜椿挑了挑眉,福宁郡主竟然定亲了?

    原著里头她背着自己的好闺蜜程大姑娘,偷摸纠缠了宋时桉好几年,实在拗不过自己母亲城阳长公主,这才不得不放弃。

    夜里她将这事儿说给宋时桉听,宋时桉边帮她擦头发,边淡淡道:“你怀上了身孕,她自觉彻底没了希望,加上有前安平郡主的前车之鉴,她哪里还敢惦记我?”

    姜椿笑道:“如此说来,这算是一箭双雕了?”

    虽然前安平郡主这一雕,是替宋时迁跟武成岚射的,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宋时桉轻哼一声:“算她聪明,撤退得快,若是敢纠缠我,我绝不轻饶。”

    姜椿笑眯眯问道:“你怎知她会纠缠你?”

    原著中他每回进宫,福宁郡主都找借口凑上来同他说几句话,搞得他都不怎么敢进宫了。

    宋时桉放下布巾,半蹲下身,定定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纠缠不纠缠我不确定,但娘子肯定知道。”

    姜椿心头一跳,没敢犹豫,立时挑眉道:“我是穿越过来的,又不是从前世重生回来的,如何知道这茬?”

    你丫一个重生回来的家伙,还搁这装傻充愣呢。

    宋时桉勾了勾唇,笃定道:“娘子若非知道我将来必定会飞黄腾达,怎可能又是出银钱帮我治病,又拿出血燕燕窝等金贵补品给我调理身子?

    娘子向来精明,岂会做这亏本的买卖?”

    姜椿面不改色地嗔了一句:“我就不能见色起意,对你这个绝色美人一见钟情,倾家荡产也要将你的身子骨调理好,然后好跟你圆房?”

    宋时桉:“……”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她的确是个小色批,不说从前了,就是现在,他们都老夫老妻了,她还时不时地看自己的脸蛋看呆了。

    但她虽然是个小色批,又不完全是个小色批。

    若非知道自己将来会飞黄腾达,她怎舍得将家中全部钱财都花在自己身上?

    这显然是在投资。

    她素来抠搜,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也只有在做稳赚不赔的买卖的时候,才会如此大方。

    他哼笑一声:“你猜我信不信?”

    又用手捏住她的腮帮子,轻扯了几下,轻哼道:“少糊弄我,还不速速交代?”

    姜椿不晓得他为啥突然提起这茬来了,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这可是她最大的秘密,要是暴露出来,让他知道自己上辈子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这个原作者刻意制造的,只怕真要一尸两命了。

    她装傻充愣道:“实话就是我莫名觉得你气质不凡,一看就非池中物,将来必定能飞黄腾达,所以就□□了所有银钱,赌一把。

    赌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呗,反正我跟我爹都有杀猪的本事,输得起。

    若是赌赢了,我们老姜家的祖坟可就冒青烟了,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享用。”

    话到这里,她得意笑道:“事实证明我赌赢了,这投资不但没亏,还大赚特赚,赚翻了呢。”

    宋时桉这般精明的人儿,哪里会听不出她的谎言?

    但他莫名就不想刨根问底了。

    她已经将能说与自己知道的都说与自己知道了,若还有甚不能说的东西,那肯定是顶顶重要的,且说出来会妨碍到他们夫妻感情的。

    自己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现在的好日子他还没过够呢,可不想突然出现甚变故。

    于是他假装被她说服了,笑道:“那是,全京城最会做买卖的人儿,都没娘子眼光好,也就是娘子受内宅所限,不能大展拳脚,不然大周首富就没廖家甚事了。”

    廖家是江南巨贾,家中做丝绸买卖的,据说全大周的丝绸,至少有一半都是他家的织造作坊织造的。

    姜椿被夸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一抬下巴,得意道:“那是,若不是看夫君可怜,不舍得抛下你,我早坐着大船出海,去跟番邦作买卖去了。

    而且不出十年,我必定拳打廖家脚踢贺家,成为大周第一女首富。”

    贺家是海商,家里好几支跑南洋的商队,家中财富仅次于廖家,算是大周第二富的人家。

    她故意吹牛,使劲往大里吹,好吸引走宋时桉的注意力,让他别再刨根问底。

    宋时桉爱死了她这得意的小模样,凑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又一口,又一口……

    姜椿伸手推了他的胸堂一下,笑骂道:“你还亲个没完了?仔细亲出火气来,到时看你难受不难受。”

    宋时桉又凑过来亲了她一口,然后将她的手拉到自己下头,在她耳边轻笑道:“娘子说晚了,已经亲出火气了,只能劳烦娘子帮帮为夫的忙了。”

    姜椿白他一眼,无语道:“你这家伙,都一把年纪了,怎还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亲一下女子的小嘴就憋不住?”

    宋时桉哑声道:“娘子这样美貌,别说亲小嘴了,就是光看着娘子,我都憋不住火气。”

    姜椿唇角扬了扬,心里被夸得美滋滋的,嘴里笑骂道:“你这家伙,为了让我帮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宋时桉柔声哀求道:“娘子,求求你了,就帮帮为夫。”

    姜椿白他一眼,到底还是将手握上去,有节奏地帮起他的忙,叫他舒服地享受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