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宋老大这一趟过来应该是年前来的最后一趟了, 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该下雪了,出门干什么的都不方便。

    而且宋声在书院读书时间过得也快,再有个个把月, 差不多就要放年假了。

    其实算一算,每年两个农假再加上一个年假, 一年到头算下来读书的日子并不长, 在书院里学的东西还得靠自己私底下巩固。

    宋老三已经去屋里睡觉了,小两口怕他冷,特地给他找了一床厚被子给盖上了。

    这新做的棉花被十分厚实,让宋老三晚上盖, 他还不乐意, 说这是新被子, 是给他们小两口盖的,可不兴让他一个上了年纪的粗汉先盖。

    宋声虽然没这个讲究, 但拗不过他爹, 只好作罢。

    晚上入夜之后, 陆清把两个人之前从家里带的毛皮被子给换了下来,换成了棉花被。

    陆清摸着这棉花被,软乎的不得了,坐在床边摸了又摸,捏了又捏,连同样的话都跟宋声说了三遍。

    “相公, 这棉花被摸着好软啊!”

    就这么一句话, 隔一会儿他便说上一遍, 偏偏他自己还没察觉。

    宋声前世其实也很少给棉花被的, 家里头生活条件好,盖的都是比较高档的被子。

    但在宛平府城的地界, 这棉花被可谓是相当受欢迎。

    “它不光软乎,还暖和呢。快别摸这被子了,赶紧躺进去,时候也不早了,快睡吧。”

    现在一到晚上说话,嘴里都开始冒淡淡的白气了,他爹今天拿过来的棉衣,虽然因为棉花剩的少,做的薄了些,但这段时间穿正合适。

    因为换了棉花被,被窝里整个晚上都暖烘烘的,陆清以前还怕冷,会忍不住往宋声怀里钻。现在可不一样了,甚至盖着被子他还觉得有些热呢。

    一夜好眠,清晨陆清早早起来做饭。

    今天公爹在家,所以他特地拍了几个面饼子,里面加了一层葱花做的馅,外面淋上油,在锅里煎了一遍。外面一层煎的焦黄,闻着就香。

    昨天赶路,宋老三着实累得不轻。今天一早一下子睡到早饭做好才起床。

    庄稼人不偷懒,起来后他伸了个懒腰,走的时候就给板车上备了草料,刚好趁着还没喊吃饭,他先去给牛喂点草料。这两天家里的牛跟着他也累坏了,得多喂点儿。

    这边宋声也起床了,起来之后看还没做好饭,他先把昨天盖的棉花被拿了出来,拿到了院里扯的绳子上,等太阳出来把被子晒一晒,晚上盖着就会更暄软了。

    然后他回到屋里又把窗子打开,早晨的空气清新,开窗换换气。

    然后坐在窗前的桌子前,把书翻开巩固了一下知识,有些东西靠日积月累,坚持不断,后面才会看到成效。

    院子里的有一棵野生的梨树,长得并不高,从卧房的窗子看过去刚好能看到。等到明年春天,大概就能看到满树的梨花了。

    现如今还是个光秃秃的枝桠,宋声想着,明年也不知道这棵树结不结梨子,若是有梨子吃,可以做冰糖雪梨。

    一早上很快就过去了,陆清站在灶房的门口喊吃饭。

    宋声放下书,从屋里出来,现在用冷水洗手太凉了,他在院中拿了个木盆,直接走到灶房,从灶房的后灶里舀了一瓢热水出来,又兑了一瓢冷水,把他爹叫过来一块洗漱用。

    一顿饭吃得饱饱的,陆清去刷锅洗碗。宋声照例进灶房去帮忙,不过却被陆清撵出来了。说是公爹好不容易来一把,让他多陪公爹在城里转转。

    上次公爹送他们来的时候,时间也仓促,在这待了几天,还都是帮忙打扫家里收拾东西了 ,压根没顾上在府城里转转。

    宋声心想也是,平常村里人离得远的,要是没事,谁会专门跑府城一趟。

    他爹刚好来了,而且又赶上月末他休假,刚好有时间。

    宋声道:“那也不冲突,你慢慢洗。等你把灶房收拾妥了,咱们仨一块出去逛逛。”

    陆清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点点头说好。

    宋声从灶房里出来,就去找他爹宋老三了。

    他来府城读书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不知道城里的火锅铺子现在是什么光景,得找他爹打听打听。

    宋老大正在后院瞧着那片菜地,顺手把旁边的杂草给清理了。

    他就是个闲不住的,好不容易来儿子这边一趟,总想着做点啥给他们帮帮忙。

    宋声也蹲在旁边加入了除草的行列,宋老三一看儿子不读书,过来干活来了,赶紧阻止道:“三郎呀,你这是干嘛?这不是你该干的活,赶紧回屋去。”

    宋声却道:“哪有看着自个儿爹在这里干活,儿子自己进屋享清闲的。爹,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在这蹲着干活了。咱们父子俩进屋说会儿话。”

    宋老三一听这话,慢吞吞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土,准备去洗把手再进屋去。

    平时在家的时候,他很少跟这个儿子独处,儿子越长越大,这读书也越来越高,倒是弄得他有几分不太自在。

    等到父子俩都进屋在椅子上坐下,宋声道:“爹,城里开的火锅铺子,现在咋样啊?”

    宋老三一听,原来是问这个。那他就有话说了。

    “你说这个铺子呀,那可红火了!生意好得很嘞!我跟你说,现在这天儿冷了,到铺子里面吃火锅的人越来越多了,每天都有人排队呢!”

    宋老三这话说的可不是假话,现在到他们铺子里吃火锅,如果是快到饭点的时候,那都是得排队的。

    “现在铺子里的人手都快不够用了!刚好现在是农闲的时候,地里也没多少活了。你大伯二伯还有你两个堂哥在家里就足够了,家里能来帮忙的都去帮忙了。”

    宋声原先预想的生意应该会不错,但到底没亲眼看见,心里一直不大放心。

    现在听到他爹这么说,总算放心了不少。

    宋老三又道:“光是这个月的进项呀,就有百十两呢!”

    这的确不少了,刚开张那日有优惠活动,一天的净利润好像也才不到四十两。

    宋声满意了不是不少,出去给梁又明道分成,他们家还能赚不少。

    好在铺子里用的人都是自家人,除了小舅舅一家外,需要另给他们开工钱,剩余的净利润一并都是他们老宋家的。之前具体怎么分配,每个人赚了多少,就看他奶奶怎么分了。

    张杏花一向是个有大局观的,作为一家之主,深谙一碗水端平的道理。不过在这个发工钱上,还是得看干活多少,是否辛苦,再进行分配,这样也能保证家里头各房不会有怨言。

    宋声对这个奶奶一向是放心的,从不担心这些。

    他问道:“有人送辣椒到铺子里吗?”

    宋老三平日里不在铺子里忙活,一般都是在家里干农活,所以知道的也不太多。

    还是这次要到府城里来,专门走到城里停留了一会儿,打听了不少消息才走的。

    宋老三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红红的细细的东西?”

    “对,就是那个。闻着还有一股子辣味儿,是蜀中产的辣椒。”

    “那个呀,我听你小舅舅说,半个月前就送过去了。平时炒菜的时候,你大嫂偶尔会放一两个,辣死人了。”

    宋声面上一喜,看来崔夫人这么快就把辣椒弄回来了。那他这辣锅岂不是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关心完火锅铺子的生意之后,宋声又问了一下最近家里的情况。

    “现在家里烧炭次数多不?大嫂他们都来城里铺子帮忙了,家里烧炭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宋老三摆摆手,道:“是有一些紧张,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今年跟去年可不一样了,你大嫂她娘家兄弟也来帮忙了,还有阿满,干活干的可卖力了,一个能顶俩呢!”

    宋声一听有人来帮忙,他就放心了,随后又叮嘱道:“爹,等你回去了跟家里人都说说,别太劳着身体了,觉得累就找别人来干,咱们给发工钱就是,钱是挣不完的,身体重要。”

    宋老三点点头,知道儿子是关心家里人,心里也高兴。

    不过想起来铺子的事,他又道:“三郎啊,你那个锅子,现在被城里头其他的开饭馆酒楼的人学去了,纷纷按照那个样子打了个一模一样的锅子出来。瞅着咱们铺子的生意好,他们也都模仿着做起了火锅的生意。我听陆鸣说,最近的生意都没以前好了。”

    宋声原先就预料到有这种情况发生,毕竟只是一个锅子,想要做个一样的锅子出来,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之前可能只是没人想出来这个法子,现在看到了,把这个想法跟铁匠铺子的人一说,保管能打出买10个一模一样的锅子出来。

    不过他们这火锅铺子靠的也不是只有这个锅子,说到底吸引人来吃他们家火锅的,还是这个锅底的味道。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多琢磨了一些不同味道的锅底出来,就是想让铺子里的顾客能有更多的选择,这样才能够留住更多的人。

    “爹,你回去跟小舅舅说,让他不用担心。人家开人家的火锅吃食,咱们开咱们的,不冲突。只不过存在着竞争关系罢了,只要咱们做好自个儿的,把这个口碑做起来,生意一定能更红火。拖这个辣椒的福,我这里还有一张辣锅的配方,肯定是咱们这里独一无二的锅底,等走的时候你带回去给大嫂好好研究研究,过年我再回去看看情况。”

    一听儿子心里有盘算,宋老大就不着急了。

    “成,等回去的时候走到城里,我去跟陆鸣说一声。”其实来的时候,铺子里的家里人心里都很担忧,因为城里做火锅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还有摆摊卖火锅的,一开始让他们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甚至有一天,进门来吃火锅的只有三个客人。

    不过好在几天之后生意又慢慢好起来了,大概是吃到别家的锅底,不如他们家的,这才有分分过来上门吃他们家的火锅。

    儿子刚才说还有什么辣味儿的锅底,宋老三也想尝一尝。他倒是能吃辣的,昨天他到铺子里的时候,大郎媳妇儿特地给他炒了一盘儿带着辣椒的菜,吃起来又辣又带劲儿。

    想到今年不仅能靠着烧炭挣钱,这火锅铺子开张之后也挣了一些,现在陆陆续续已经差不多赚够本儿了。等到后面再挣的,肯定就是纯利润了,想到这些送老三心里就高兴。

    不过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他脸色不大好看,看了看外面,陆清还在灶房里忙着,他不禁放低了声音说道:“哎呀,还是清哥儿那个娘家大舅母的事儿,这不是咱们家现在在城里开了个火锅铺子,生意不错嘛。刚好又缺人手,而且是陆明在当掌柜的,这王氏啊,就想把他的儿子跟儿媳妇儿都塞过来帮忙。”

    这件事儿让清哥儿听到了怕是心里又该难受了,所以他特地放低了声音说的。

    “说是帮忙,其实还是想多挣点工钱。而且张口就要一个月给二两银子的工钱。二两银子,那就算是在县里最好的酒楼里面做跑堂,一个月也才二两银子了。而且啥都不会干呢,张口就要这么多,陆鸣哪会答应。反正已经分家了,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结果那个王氏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在铺子跟前儿闹了起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骂陆鸣不近人情,自己发达了跑这里当掌柜的,帮都不帮侄子一把。”

    宋声没想到这个大舅母竟然还能蹦跶,他听着也不乐意,眉头挤到了一起,说道:“那后来呢?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这事还是后来听你奶奶说的,说是陆鸣那个媳妇儿回去把清哥儿他外祖母请出来了,把王氏狠狠说了一通,这才让她羞愤而去。外头来吃饭的人只当是看了个热闹,也没太影响铺子里的生意。”

    两人说完这话,陆清推开了堂屋的门,宋老三立刻撇过了这一茬,换了个别的话题聊。

    还是不让清哥儿知道了王氏的事情好,省得他知道了,又要担心家里的事儿了。

    “爹,相公,我收拾妥了,咱们出门吧。”陆清道。

    宋老三跟宋声聊的也差不多,这会儿也起身道:“成,那咱们就出门吧。”

    陆清又道:“我去拿个篮子带上,买东西方便拿。”总不能让公爹空手回去,多少带点府城里的吃的也是好的,让家里人也都尝尝府城里的吃食。

    宋老三不大乐意,买什么东西不要花钱呐!小两口在城里面干啥都是要花钱的,还是省着点好。

    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而且还能顿顿吃肉,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可不能让儿子跟儿媳妇儿破费了。

    “买什么买?啥也不买。咱们就随便逛逛吧,我上次走得匆忙,今天刚好把这附近转转,以后多少也能熟悉一点,再来往的时候也方便。”

    “爹,咱们等会儿路过集市,还得买点菜和肉呢,我拿着篮子也方便装不是?”陆清机智的说道。

    宋声笑了笑,他的小夫郎已经逐渐学的机灵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透着一股子可爱。

    这话宋老大无法反驳,人家说是买菜买肉,这都是做饭要用的。还能不让吃饭的时候吃肉了?

    然后三个人一块出了门,在府城里逛了大半天,陆清不知不觉买了好多东西。

    上次他想给家里人带回去的府城的糕点,这次一次买了两包,是让人家给用油纸包好,然后用细绳捆上的。

    一包里面大概有八个,是府城里一个很有名的糕点铺子里卖的,听说很受欢迎。刚好拿回去都让家里人尝尝。

    宋老三也拦了,但没拦住。

    因为宋声说是给家里的孩子甜嘴吃的,小孩子喜欢吃甜甜的糕点,宋老三没话说。

    一圈逛下来,陆清还去布店买了几匹布。家里人多,买的少了不够分。

    这些颜色都是县里少有的,平时县里进的货少,他们又不是天天能去县里的布店里逛,所以平时赶上有好颜色的布的时候很少。

    最后回家时陆清的小篮子已经装不下了,买的这几匹布还是宋声帮忙拿的。

    宋老三心疼钱,但眼瞅着这钱都花出去了,也没法子了,想想也是儿子儿媳的一片孝心,一边心痛着一边收下了。

    很快就到了晌午,在外面逛累了,宋声提议说在外面把饭吃了再回去。

    宋老三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看看这一上午都花了多少钱了,还要在外面吃,那不得花更多钱了。

    不行不行,还是回家做着吃能省一点。

    他还记得当时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客栈随随便便吃一顿,还花了小一两银子呢。

    陆清看公爹坚持,便说道:“那咱们回去吃吧,刚好今天买了肉和菜,中午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陆清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信的,外面卖的饭菜虽然好吃,但他自己做的也不算太差。

    于是一家三口朝着乔家巷走去。

    路过南哥儿院门前时,他家的院门开着,瞅见陆清经过,便出来打了声招呼。

    陆清跟南哥说道:“这是我公爹,来看我跟相公了。先不说了,我得先赶回家做饭去,等咱们有空了再聊。”

    南哥儿摆摆手,道:“快去吧,我们家也快做好饭了。”

    现在刚好饭点,陆清到家后再开始做饭,其实已经晚了时辰,但公爹说他还不饿,等他做好再吃。

    巷子里飘出各种饭香味儿,陆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心里盘算着中午做个回锅肉,刚好今天买了几块肥的,前些日子打的酱油还有许多,家里还放着一些糖,还有二斤白酒,切成方块做成甜口的回锅肉正好。

    中午做饭的时候,宋声去灶房烧火,宋老三一个人待在屋里没人说话,干脆也去了灶房,跟他们说着今年地里的庄稼苗长势如何,哪块地长得不好等等。

    后来瞅着宋声烧火不是那个劲儿,干脆把人挤开,自己坐在灶前烧火。

    宋声只好站起身,看看陆清这边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

    “相公,你快坐着吧,别离锅前太近,这地儿油烟大,当心熏到你了。”

    宋声并不在意什么油烟的,不过看了看周围,的确不需要他帮什么忙,他干脆进屋拿了本书,在灶房桌前的小凳子坐下了。

    没过多久,饭就做好了。陆清炒了四个菜,两荤两素,还有一个汤。今天吃馒头,配菜和汤。

    馒头是他昨天才发面蒸的,个儿大而且暄软,宋老大爱吃这种馒头。加上炒的菜还香,这一顿竟然吃了四个馒头,还喝了两碗汤。

    中午的菜吃了个精光,一点都不带剩下的。宋老三吃完后打了个饱嗝,一脸舒坦道:“就说还是得在家里吃得劲儿,清清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饭做的不比人家外头的饭强?”

    陆清被夸做饭好吃,心里头也高兴。

    下午一家人没什么事儿干,陆清就在院里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拿着绣绷子绣帕子,宋声在屋里的书案前琢磨着辣锅的配方,看看还能不能再精进一点。

    宋老三是个闲不住的,这府城出门就是各种街道小巷子,他也不敢出去乱逛,索性就在院里待着。

    可这样光待着他不大舒坦,干脆去了后边那块菜地,接着锄草浇水去了。顺便还看了看后院养着的小鸡崽。

    小鸡崽子已经比刚抱回来的时候长大了许多,不过明明还不到晚上喂食的点,宋老大又给弄了些草料进去,生怕小鸡崽子们吃不饱。

    一天很快过去,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宋老三就嚷嚷着要回去了。

    这府城里虽然家家户户都有个小院子,但他还是住不习惯,这才来了一天,就想着要回去了。

    对于他要回去的事,宋声比较尊重他的想法,并没有劝说他多在这里住几天。

    毕竟人越上年纪越是离不了家,去一个地方一开始觉得新鲜,但过个几天就会想家,这是普遍现象。

    走之前,陆清把昨天逛街买的那些东西都给他包好,装在了牛车上。

    宋老三走之前跟上次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银袋,里头塞了二十两银子,比上次的还多。

    “这是这段时间家里烧炭卖的银子,你们在府城开销大,你奶奶怕你们不够花,专门让我送来的。上次我给的那十两花完了吧?”

    上次那十两银子去了趟书铺,又买了两件书院的衣服,半天的时间就花完了。

    但这次的钱,小两口拒绝了。

    第082章 第 82 章(捉虫)

    上次那个十两毕竟是他们第一次到府城, 好似家长头一次把孩子送去上大学,临走之前给生活费一样。

    可这次才过去没多久,他是万万不能再收下的。而且别看这二十两银子听起来跟百八十两比着并不多, 但肯定是家里辛辛苦苦烧了几窖炭才攒出来的。

    宋声态度很坚决,说道:“上次的钱还没花多少呢, 那十两银子都够我们花到过年放假了, 爹,这钱你拿回去吧。要是真的,哪一天钱不够用了,我一定跟你们开口说, 行不?”

    宋老三再三叮嘱道:“那你们若是没钱花了, 一定要托人跟家里说一声, 知道吗?”

    宋声应了之后,宋老三这才把钱袋收回去, 然后又结结实实的藏好, 毕竟身上揣着这么多银子, 赶路总是不安全的。

    趁着时常还早,天光大亮,路上走得快一些,到晚上能赶到中途一个镇上的客栈投宿。等到第二天中午差不多就能到凤坪县城了。

    月底的假总共有四天,今天是第三天。宋老三走了之后,宋声在家里没啥事, 打算帮夫郎做做家务, 洗洗衣服之类的。

    结果刚把需要洗的衣服拿出来, 盛博文来了, 喊他去书铺逛逛。

    盛博文道:“今日休假,我与班里几个同窗约好了一块儿去松石书铺,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逛逛?”

    盛博文约的这几个同窗,其中有两个就是在这乔家巷租的院子。不过住的离宋声这个院子有些远,所以他不太熟悉。

    这个时候书铺里卖的可不只有话本子以及上课用的那种“教科书”,还有一些跟经史典籍有关的,类似于“辅导用书”。

    宋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觉得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他看向陆清,仿佛是征求他的意见。毕竟好些人一块出门,说是去书铺,万一最后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也说不准。

    陆清一听,这是相公他们这些读书人之间的事,而且还是书铺,又是盛郎君喊他一起去的,他还是很放心的。

    “相公,家里这些杂活就交给我好了,你快去吧,别让盛郎君他们等急了。”

    说完之后,他又回屋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塞给了宋声。

    然后低声说道:“出门在外的,没带银子傍身可怎么行?看到喜欢的书就买。”

    宋声感叹自家夫郎的体贴,把钱收着了,说道:“那我就先去了。”

    “嗯,快去吧。”

    宋声出门之后,陆清把屋子里还有院子里全都打扫了一遍。

    刚才相公出门之前拿出来要洗的衣服,他全都给洗了。然后去柴房瞅了一眼,前天公爹来的时候还给他们带了几捆柴过来,都是劈好的,省得他们自个儿下力劈了,倒是方便不少。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把屋子里的被褥全都拿出来打到了晾衣绳上晒着,但凡出太阳的日子,陆清都习惯性的晒被子。

    相公说多晒晒,可以杀菌消毒。虽然他听不懂,但知道是好的,而且他也喜欢晒完的被子,晚上盖起来又暖和又软乎。

    忙完这些,他又去后院看了看养的那几只鸡,槽里的草料都还有不少,不用再喂了。

    鸡圈后面那个狗洞现在已经被堵上了。隔壁的少年以后吃饱穿暖,个子肯定往拔高了长,这个狗洞自然也没了它的用处,干脆堵起来的好。

    说起来郑大郎,现在他有了个新的名字,叫郑昀,是宋声给起的。

    郑昀连个小名都没有,别人称呼他都是郑大郎郑大郎的喊着,旁人家的孩子最起码都还有个贱名,什么狗蛋啊,铁柱啊之类的,他连个贱名都没有。

    那一日宋声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没有名字。

    宋声问他同不同意自己给他取一个名字,少年很高兴,满脸的期待,等着自己有一个新名字。

    就是郑昀。

    昀,日光也。

    宋声希望他以后的日子都能活在光明之中,而不是像之前这些年一直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有了新名字之后,少年非常高兴。不过他的哑伤还没治好,只能暂时发出呀呀呀的声音,但能听出来,他是开心的。

    陆清上午忙活完这些,时间还早。他在家坐着也很无聊,干脆拿着绣样去找南哥儿说话去了。

    相公走的时候说中午不回来吃饭,所以中午他也不用急着赶回来做饭了。

    这边宋声出门之后走到巷子口,发现包括盛博文在内,一共有四名同窗在等着他。

    宋声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其实也没有等太久,但出于礼貌,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我们也刚到没多久,刚好博文兄说你也一块来,就等了你一会儿,不打紧,咱们走吧。”

    一行几人朝着松石书铺而去。

    这个书铺是府城里最大的书铺,他们说的要逛逛书铺,真的是逛书铺的。

    乔家巷距离这个书铺有点距离,乔家巷是在城西,而这个书铺在城东,光是走过去就要花半个时辰。

    到了地方之后,宋声觉得这个书铺可比他之前买书的那个书铺大多了,而且里面书架子上分门别类的放着许多书,大类别分为古本和印刷本以及手抄本。

    这是宋声第一次来这么大的书铺,说实话,活了两辈子,他前世也见过不少很壮观的图书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大型书铺,多少有些惊讶。

    跟他们同行的一个同窗张俞思说道:“宋兄,你还是第一次过来吧,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我听说京城有一个比这还大的书铺,等以后咱们去京城下场考试,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

    他这话刚说完,宋声还没有接话,就听见从书架的另一旁,传过来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

    “哟,这举人都还没考上呢,就做梦去京城参加科考啦?天还没黑呢,就做白日梦了,晚上还睡得着吗?”

    说这话的人也是他们班的,是这宛平府城通判大人都儿子顾文彬。

    能去京城参加科考,只有春闱和殿试了。一般能去参加春闱考试的都是通过了乡试成为举人的考生。顾文彬是在讽刺张俞思说话不自量力。

    张俞思是宋声同一个班里面的同窗,看起来十分文气,不是什么油头耍滑的人。平日里读书也十分刻苦,就是这个思想不太懂得变通,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比较生搬硬套,死记硬背,稍微换个问法,可能就不大能懂了。

    而顾文彬论才学却远远不如张俞思,虽然他们在书院读书,时间还不长,但从课堂上他就能看出来,这个顾文彬勉勉强强能考上一个秀才,都不知道是家里人给他请了多少个先生补课补来的。

    如今他们在书院上学还没多久,这顾文彬俨然就成了班里的一霸。

    今日说来也巧,正好在这里遇见了。

    顾文彬刚才那般讽刺,张俞思却不敢回嘴顶回去。原因无他,顾文彬他爹可是这府城里的通判,论官职,仅仅是比知府大人低上一级而已,有这个名头在,已经让班里的学子足够敬畏了。

    看张俞思吓得不敢吭声,顾文彬哈哈笑了两声,书铺里的掌柜也认识这是通判家的公子,就当没看见,也是怕惹祸上身。

    宋声站在旁边扯了扯张俞思的袖子,既然张俞思选择忍下这口气,那便罢了。只当是没见到这个人,他们绕道走就是了。

    结果两个人刚转身,顾文彬又开口了,这次针对的却不是张俞思了,而是宋声。

    “你就是今年的秀才案首宋声?”

    好歹同班也有一段时间了,顾文彬好似不认识宋声似的,开口这么问道,听起来就一股子装逼味儿。

    宋声一向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行事的。只要别人不招惹他,他断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但如果别人做的太过分,让他不好过,他必然反击回去,就算对方家里有钱有势,他也得让对方掉一层皮。

    宋声转身,双眼直视着顾文彬,不卑不亢道:“是我。”

    “哟,瞅瞅瞅瞅,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呀?一股子穷酸味。就算你是案首又如何,以后还指不定能不能当官呢。不如你今天下跪求我几句,我让我爹给你在知府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到时候落榜了,还能回来在这府城里谋个差事,你们说是不是啊?”

    宋声听出来了,这个顾文彬压根就是来恶心人的。他说的这话跟刚才讽刺张俞思的比起来,那简直是要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恐怕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事实上,顾文彬作为本府通判的儿子,在院试结果刚出来还没公布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前几名都有谁,以及自己考了多少名。

    顾通判是个望子成龙的,瞅着第一名叫做宋声的,这还是个寒门学子,心里头就难受,自个的儿子跟他比起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因为这个,顾通判在家里没少骂儿子,张口就是你看看人家宋声,一介寒门学子,竟然考了个第一,你再瞅瞅你,这几年我请了多少个先生来教你,才把你给教成秀才,你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争争气呢!

    于是顾文彬在老早的时候就记恨上宋声了,只是在书院管的严,本来以他倒数的名次,肯定是分不到甲班来的。这还多亏了他爹的安排,才把他安排到了这个班里。

    就因为这个,开学后这段时间,崔夫子一直盯他盯得紧,他也不好在学院里面当众找宋声的茬。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在外面。而且也是巧了,刚好在这里碰着,他要是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姓顾!

    第083章 第 83 章(捉虫)

    宋声在去书院上学之前跟顾文彬素未谋面, 就算读书之后在同一个班里,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更别提有什么矛盾了。

    可对方现在一上来就把矛头指向他, 言辞还说得这么难听,宋声想不通究竟是为何针对他, 虽然他成绩好, 可他只是穷书生一个,既没有对方显赫的家世,也没有那样一个能干的爹。

    宋声想了想,只能自动理解为这人脑子有病。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棉衣, 这身衣服就是前两天他爹给他带过来的那件。

    时下老百姓最常穿的冬衣叫复衣, 也就是把衣服做成有表有里的夹衣, 又叫做袷。在里面填充丝棉或者棉花,就叫做复衣。

    宋声身上这件里面填充的就是棉花, 只不过不厚, 填充的棉花也只是薄薄的一层, 穿在身上看起来并不臃肿。

    只是这用来做夹衣的表里布料不算太好,但想也知道奶奶舍不得花钱买贵的棉布,所以就用其他的棉麻布做的。但这布料看起来十分细密,应当是在他们老百姓眼里并不便宜的九稯布做的,防风保暖性要好一些。

    但这身衣服在顾文彬眼里那就是寒酸了。能在府城里上学租房子的书生,大多数家里都不算太过贫瘠。

    书院里像宋声这种家里比较贫寒的学子其实只有一小部分, 因为太过贫寒的, 压根凑不齐这书院的束脩来读书。

    宋声看了顾文彬一眼, 他本身个头就高, 比顾文彬差不多高出了半个头,目光扫过去, 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脸色并不好看,说道:“顾学子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概不清楚,一个寒门书生,能站在府城里读书,那是举全家之力,才能供出来这么一个读书人。你所说的寒酸衣服,也许是人家穷苦百姓一月的口粮。我倒想问问,在顾学子的眼中,这叫做寒酸?那穿什么衣服才叫做不寒酸?”

    宋声没有因为自己出生寒门,就觉得抬不起头来,反而大大方方地面对这个事实,如此直白的实话,倒是让书库里其他的读书人对他刮目相看,有几分欣赏他的气节。

    顾文彬看他竟然敢如此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心里头更来气了。

    这个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求饶吗?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让自己放他一马,怎么可能?

    “我可没说别人寒酸,说的就是你啊。你这样的就叫做寒酸。人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人呐,不但穷,还装。”

    言下之意就是说宋声家境贫寒,但却装清高,不就想博人家的目光吗?

    不就是考了个案首吗?这段时日在书院上课,也没见他有多出彩呀?值得自个儿老爹整天挂在嘴边夸来夸去的,张口闭口就是人家一个寒门子弟怎么怎么样。

    宋声觉得自己跟对方完全说不到一起去,对方根本就是对他的问题答非所问,还避重就轻地挑刺儿。而且对方言语里很是看不起寒门子弟,普通老百姓如此辛苦的生活,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

    “顾学子身为通判大人的儿子,想必从小耳濡目染懂得许多道理。烦请顾学子为我等讲讲,我们老百姓依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地生活,在我们有限的范围内,来满足自己的需求,怎么就叫寒酸了呢?假如通判大人有朝一日,为了体验百姓疾苦,愿与百姓同吃同睡,穿同样的粗布麻衣,那顾学子觉得此为寒酸吗?”

    顾文彬被这一段话逼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恼羞成怒道:“你大胆,敢侮辱我爹!”

    “侮辱?我只是说通判大人与百姓们同吃同住,穿同样的衣服,怎么就是侮辱了呢?”

    顾文彬被逼得哑口无言,他观察宋声有一段日子了,平日里看他话也不多,却没想到这嘴上的功夫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堵得说不上话来。

    顾文彬平日里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惯了,少有人这么拿话堵他,这让他本就憋着气儿的心里更不爽了。

    “宋声,你别在这给我说些有的没的,咱们就事论事,你别扯到我爹身上去。亏我刚才还好心想着等以后你若真是落榜了,也好让我爹给你安排个差事,看来还真是我多嘴了!”

    顾文彬嘴上说是好心帮忙安排差事,但这前提却是落榜,这不就是盼着宋声考不上吗!

    “谢谢顾学子的好意,不过让通判大人求知府给我安排个活计倒是不用了,因为宋某一定会去京城参加考试的 。还是顾学子多读些书要紧,免得到时候考不上,还要麻烦通判大人给安排差事。”

    “你!!!”

    顾文彬你你你了好几声,却发现自己被气的已经词穷了,总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对方都能应对的这么从容,让他本来就不服的心,感到有些怕了。

    为什么这个人读书那么好,嘴上的大道理也一套一套的呢,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合璧轩说书呢?

    书铺里如此热闹,又因为顾文彬在这里挑事儿,不断吸引人进来,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而这松石书铺的对面是一家茶楼,二楼的雅间开着窗,从窗子看对面正好能瞧见书铺里的情况。

    今日顾通判陪着杨知府出去巡视府城了,走到这有些累,便来茶楼喝杯茶。

    两个人都穿着便衣,而且也不经常在人前露面,一进门就去了茶楼的雅间,所以认出他们的人很少。

    这时候听到对面书铺里有热闹,两个人也顿时起了兴致,在二楼听得有些不太清楚,干脆也下楼去凑个热闹。

    这书铺向来都是文人墨客以及学子们的聚集地,过去看看是什么热闹,也好让他们瞧瞧,这帮学子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门口站着的人很多,两个人挤了挤,才挤到前面去。

    还没见到里面站着的人,顾通判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他清楚地听到里面正说着不三不四的话的人,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瞅见顾通判脸色不好,杨知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安慰道:“年轻人冲动,慢慢教育就好,别老动气。”

    他跟顾通判两个人上下级搭档了这么些年,对于彼此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对方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听声音能听出个大概来,许是里面这个言语有些嚣张的年轻人。

    等挤到前排一看,顾通判顿时气血上涌。刚才虽然听出来的声音,但他还是在心里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只是声音有些相似,里面这人不是他儿子。

    现在希望破灭了,站在那正在挑事的人不是他儿子是谁?

    顾文彬本来被宋声堵得好一会儿说不上话来,开始硬找碴:“你穿棉麻布的衣服就是寒酸!现在府城里的读书人谁还有人穿棉麻,你现在这样子就是在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张俞思几个人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们家里其实也富裕不到哪去,来府城读书,本身束脩就是一大笔花销,再加上每个月还要租房子住,自个家里虽然也做了点小生意,但也是有压力的。

    宋声看顾文彬越说越蛮不讲理,他道:“穿棉麻布读书就是丢人了吗?据我所知,咱们景朝每年给边关的将士们发的御寒的衣服,大多也都是棉麻做的,御寒照样有效果。照你的意思,也是丢人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你丢我们读书人的脸了!”

    旁边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强词夺理,有人禁不住轻笑了一声,顾文彬立刻冷眼扫了过去,大声说道:“谁刚才笑了?笑什么笑?都给我把嘴巴闭上。”

    “既然你觉得作为读书人,穿棉麻做的棉衣丢人,那就丢人吧。我只知道这身棉衣是家中祖母熬夜为我缝制的,又托我爹赶路辛苦送来。如今穿在身上,只觉得朝拥坐至暮,夜覆眠达晨,岁寒严冬月,肢体暖如春。至于其他,你觉得寒酸,那就寒酸吧,于我而言 ,这是至宝。”

    “说得好!”

    杨知府忽然走了进来,刚才他一直没出来,也是想继续听听两个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如今听到这番言论,他心里十分高兴。对眼前的年轻人很是欣赏,不卑不亢,而且很重孝道,不仅没有因为他人的嘲讽而自卑,反而洋溢着一股自信。这才是他们大景年轻一代的读书人该有的气质。

    旁边站着的顾通判脸都气得绿了。

    刚才他们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儿子,现在只觉得万分后悔。本来想着这个蠢儿子这么蛮不讲理的话都说出来了,后面也不至于会说什么更过分的了。

    他当面制止的话,旁人就会知道他堂堂一个通判也在这里,儿子当面做出这种事,把他的脸都丢尽了。本着一种只要他不露面,别人就不知道的想法,他没有及时制止儿子。

    可没想到啊,儿子却每次都能再次刷新他对他又笨又蠢的认知下限。

    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张扬跋扈,还不知收敛,且蠢笨的儿子呢!

    想他当年可是进士出身,唯一一个儿子,不仅没能继承他的衣钵,反倒丢尽了他的脸面。

    在书铺里的学子不少,毕竟今天休假,难得有空来松石书铺逛逛。

    这些学子当中,除非是家中有人在府城当官的,否则基本上都不认识杨知府以及顾通判。

    顾文彬托他爹的福,是认识杨知府的。

    一看到杨知府过来,他吓得腿都软了。既然杨知府在,那他爹岂不是也在?

    他今天出门之前可是特地打听了一下,他爹是跟着知府大人一块出去的。

    果然,他转过身一看,人群中在一个角角里站着正怒目凝视着他的,可不就是他爹吗?

    他爹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听到了吗?他回去会不会被打断腿啊?

    顾文彬一瞬间就没了嚣张的气焰,像被拔了刺的刺猬,一下子就软了。

    顾通判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教训儿子,只能以目光的杀气劝他自求多福。

    杨知府可不管那么多,眼前他夸的这个年轻人,若是他没记错,就是顾通判之前老挂在嘴边念叨的那个今年这一届的秀才案首。

    那个试题卷他看过了,答得确实不错。不过今天确实头一次看到真人,有气节,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好一个朝拥坐至暮,夜覆眠达晨,岁寒严冬月,肢体暖如春。这几句说的可谓是相当贴切。”

    宋声并不认识杨知府,今天杨知府也是穿的便衣,只不过看这衣服的布料,不是什么平常人家穿得起的。

    宋声以为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面容瞧着有几分和蔼,而且直言夸他,他礼貌回道:“这位老爷您过誉了。”

    顾文彬在一旁完全不敢动弹,此时脸掉的比驴脸都长,杨知府朝他看过去,俺脸上扯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相当苦涩。

    对于下属的这个儿子,杨知府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从前只是听说有些顽劣,今天听完这些话,觉得这年轻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一直处在战火中,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是为苦。

    而这国家兴旺的时候,全国上下都需要靠百姓来种庄稼,甚至发展各种行业满足全国上下的需求,老百姓们种地,养蚕,织布,也苦。

    可就是这样,读了这么些年书,仍旧体会不到百姓们的疾苦,甚至出口说人家穿得寒酸,就是丢读书人的脸,言语里却都是瞧不起贫苦的百姓们,这是哪来的凭据呢?

    如今士族的势力逐渐没落,寒门举子一旦进入朝堂,就会立刻受到皇权的重用,未来不可限量。

    这孩子年纪轻轻仿佛少了根筋,断定人家考不上会落榜。却不想想,一届秀才案首,如若不出意外,拿个举人的功名还是胜券在握的,入京考试自不必说。

    如今他不赶紧与之交好也就罢了,反而一通奚落,他日如果人家真的得了凌云志,他不就成了被看笑话的那个人?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确实愚不可及。

    反倒是对面这个年轻人,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如若能顺利地进入朝堂,说不定真的能青云直上。

    “你叫什么名字?”杨知府问宋声。

    其实他刚才也听了差不多,知道这个人就是宋声,只是一方面,为了更加确定,另外一方面,他没有披露身份,显得自己认识他,会很奇怪,所以才多此一问。

    宋声愣了一下,出于礼貌,弯腰以礼相待,道:“在下宋声。”

    杨知府周身的气度都与旁的富户老爷不太一样,宋声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不敢轻易怠慢,何况人家很有礼节。

    顾通判站在旁边的角落里一直没上前来,宋声在他眼里那就是别人家的好孩子,知礼懂礼,相貌优秀,读书好,品行优秀。

    再瞅瞅他儿子,顾通判觉得自己再对比下去,就要当场气晕厥过去了。

    顾文彬也没想到今天好不容易溜出来逛个书铺,却还碰到了他爹。这是什么倒霉日子!

    本来遇见宋声他还是很高兴的,终于逮着机会狠狠教训他一下了。

    可没想到事情却与他想象的背道而驰,他不但没有把对方狠狠教训一顿,自己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还被自个老爹抓了个正着。他现在是连瞅都不敢抬头瞅一眼他爹都脸色,太可怕了,他觉得他这一顿打是逃不过了。

    顾文彬突然哑了火,让宋声多少有些奇怪。好似这两个人一出来,顾文彬就不敢吭声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奇怪归奇怪,不找碴了就行。他今天还想好好逛逛这个书铺呢,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跟顾文彬斗嘴上。

    书铺老板显然是见过杨知府的,此时看到杨知府过来,赶紧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说话。

    顾文彬不再挑事儿,书铺里也逐渐恢复正常。大家看书的看书,找书的找书,气氛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这时的顾文彬悄悄瞅了他爹的位置一眼,眼角茸拉着,脸上都是苦涩。他不敢靠近,他还没走到家就被打一顿。

    想了想,还是先偷偷摸摸的出去比较好。逃过一时是一时,就算他爹要打他,等他晚上再回去挨打,到时候时间太晚了,说不定他爹就不打他了呢。

    趁着没人注意,他开始悄悄地往门口挪。结果一只脚刚迈出门口,后面就响起了一声阴森森的声音。

    “你干什么去?”

    顾文彬不回头就知道是他爹。

    他慢吞吞地扭头转身,轻声唤道:“爹……”

    “你别叫我,我不是你爹,我没你这样丢脸的儿子。”

    顾通判话语里充满了冷漠,跟顾文彬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从前他爹生气教训他的时候,都是充满着怒气的,眼里都在冒着火。

    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不大一样,他爹的眼里带了点冷漠,他却心里有些发慌。

    顾通判先出了书铺的门,今天跟着知府大人把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本来他们在茶楼喝了茶就能回去了,现在又来书铺里走了一遭,耽搁了回去的时辰。

    这会儿忙着教训儿子,顾通判也没来得及跟杨知府打声招呼,直接回了。

    顾通判刚听完儿子在书铺里对宋声说的那些话后,确实怒火中烧,气得心头气血翻涌。

    可现在,他却觉得心凉。儿子身上的毛病,他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依旧狂妄自大,不知悔改。他忍不住担心,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儿子以后若是闯了什么祸,他要是护不住了怎么办?

    顾文彬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爹后面回来了,预想中的那顿打却没挨到他身上。

    他爹一回来就进了书房,关着门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出口教训他,也没有记得上家去打他。

    可正是因为这样,顾文彬心里头才慌得厉害。

    他爹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对他一副不怎么关心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也不骂他,这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敲了敲书房的门,轻声唤道:“爹。”

    顾通判坐在书桌前的长案上,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发妻去世得早,他没有再娶,孩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但也正因如此,从小他对孩子都有娇惯。而且一忙起来,有时候就顾不上了。

    他不禁陷入自责,是他没教好孩子,再让他不知百姓疾苦,所以能轻而易举地说出人家穿着寒酸,瞧不起穷苦老百姓这种令人心寒的话。

    回想了自己对儿子的教育,顾通判越想越难受。

    站在门外的顾文彬没听到他爹叫他进去,却听到他爹一声沉重地叹息,他心里更慌了。

    他站在门口道:“爹,今天是我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能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顾文彬虽然脑子简单,做事蠢了点,但对于顾通判这个爹,他还是十分关心的。最起码是个有孝心的人,不算泯灭良心。

    顾通判听到他认错,心里好受了一点。

    “进来吧。”他道。

    顾文彬听到后赶紧推门进去,老老实实站在他爹面前,准备挨打挨骂。

    可没想到他爹不仅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反而道:“今日你的一言一行,皆是我这个当爹的过错。”

    顾文彬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是他爹的错了?

    “爹,你不要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今天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可那也是因为您之前总是夸宋声,我都觉得他才是您儿子,我是个捡来的。”

    “我夸他,是希望你能向他学习。看到同龄人比你优秀,你应该升起一股好胜心,奋起直追,而不应该看到别人取得了更好的成绩,而心生嫉妒和愤恨。”

    顾文彬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想让我好好读书,成为一个端方君子。可是爹,有时候那些话听多了,我心里也会难受的。”

    谁想整天听自个儿的亲爹把别人家孩子的优秀挂在嘴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张口就是你,瞅瞅人家谁谁谁,会干什么,能干什么,有多么优秀,再看看你,能有别人一半优秀,我就知足了。

    这种话听久了就会生起一种自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情况,反正顾文彬有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读书上面也赶不上别人,但如果他爹换一种方法,督促他好好努力,也许今日他就不会找宋声茬,还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出那些话,丢他爹的脸了。

    第084章 第 84 章(捉虫)

    这边宋声刚想逛逛书铺, 又被刚才的那个老爷搭话了。

    杨知府平日里公务繁忙,今天忙完之后难得有空出来转转,碰巧看到这么一个行事端方的学子, 忍不住想跟他多聊两句。

    松石书铺很大,里面还有专门为学子们看书借阅的地方, 杨知府寻了个座位坐下, 道:“刚才听闻你自称宋声?那我就叫你宋学子吧。”

    宋声点点头,看这位老爷像是还有话跟他聊,他道:“叫我宋声便好。不知老爷怎么称呼?”

    “我姓杨,叫我杨叔就行。”

    “杨叔。”

    “看你刚才思维敏捷, 言辞凿凿, 而且有理有据, 能看得出,你是个脑子灵活的书生。”

    “杨叔过奖了。”

    “正巧, 我这里有一事, 想跟你聊聊。”

    “杨叔请说。”

    “假如有一位高权重之人喜吃牛肉, 且还是吃嫩肉。可朝廷有法度,是禁止杀牛的。除却病牛,只有即将老死的牛。偏偏碍于这人的身份,这又上告不得,又不能违反朝廷法度,若是你, 你会怎么做?”

    宋声静静思考了一下, 说道:“既然无法上告, 又没办法做这个杀牛的人, 那就只剩一个字了,拖。”

    “拖?”

    “对, 既然左右为难,那不如就往后拖一拖。现在是农闲的时候,若是到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需要更耕牛的时候,这人还要坚持吃牛肉,那就可以上告了。”

    杨知府抿唇微思,倒也是。有时候拖字诀还是很管用的,农忙的时候吃牛肉,和农闲的时候可是大不一样的。

    农忙的时候还要吃牛肉,做这些杀牛的活,那就是有伤天合,影响百姓们耕种。景朝对于农耕可是很重视的,每年春耕的时候都会派皇子到地方上进劝课农桑,可以想见是很重视农耕的。

    陈王喜吃嫩牛肉,早已有人上奏禀告皇帝了。但皇帝却把折子压下了,也不知是偏袒这个儿子,还是另有打算。

    若说是偏袒,他们宛平府城这块儿地处偏北,并不是个好去处,把封地落在这块,是哪门子的偏袒,谁都说不上来。

    但之前陈王动用许多人力兴建宫殿,也是得到了皇上的允准的。这么一来,看着倒也是有几分偏袒的。

    所以底下的人也摸不着是什么情况,陈王现下就住在这府城中,平白给他这个知府增加了许多压力。

    杨知府许久没跟年轻人聊天,就多跟宋声聊了会儿。一直到他离开,宋声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宋声今天来书铺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书,结果到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好好逛一逛这个书铺。

    现下终于有空了,准备看看周边这几个架子上都放着什么书。

    一旁的盛博文过来小声说道:“这个顾文彬可真是个不讲理的人,他竟然是顾通判的儿子,真令人难以相信顾通判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刚才顾文彬找碴的时候盛博文想帮着宋声说话,可还没轮到他开口,宋声就自己把话怼回去了。他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宋声这么会怼人的一面。

    宋声回了他两句悄悄话,便去找书了。

    书架子上的书不少,他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书铺里的书,是可以借阅的。

    不过不能带走,可以留在书铺里随便抄,都是免费的。抄好的书还可以留在书铺卖掉,也能挣一些钱。

    想起之前课堂上夫子说的那几本书,让他们有条件的话都读一读,大多是一些经史典籍。他在这里看到了好几本,不过都是手抄本,听说是因为书籍珍贵,印刷本很少,能够传阅下来都是靠手抄。

    宋声挑了两本有用的,都是手抄本。手抄本要比印刷本便宜许多,一本印刷本能卖二两银子,而这手抄本能便宜一半,一两银子就够了。

    在书铺里逛了一会儿,几个人出门去吃饭。

    五个人去了附近一家还不错的酒楼,宋声没来过这家吃饭,也跟着来凑凑热闹,不然干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会显得不合群。

    果然,平时在班里跟他说过什么话的另外三个人,这一趟出来明显话变得多了一点。而且会时不时地问他一些关于读书方面的见解,宋声也会耐着性子回答。

    这么一趟下来,宋声跟几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等到中午吃完饭,张俞思又提议一块去另外一间很大的茶楼云水楼坐坐。

    一般下午的云水楼大多都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在这里喝个茶,做个诗,谈论一下人生,这就是书生们之间的交友集会。

    宋声是最不擅长作诗的,也不爱作诗。跟着他们去了茶楼,也只是一个劲地坐在那喝茶品茗,偶尔听到别人作出了好诗,他也跟着鼓掌。

    就连盛博文跟张俞思几人也都乘兴而至,即兴做了两首诗。

    宋声肯定不会在这里当场作诗了,不过为他们拍手庆贺他还是会的。

    他们来的时候没包间了,就在一楼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今天还真是巧了,宋声在刚进门的人中看到了陶丰的身影,他旁边那个显然就是楚越。

    不是说这两人不对付吗?怎么还一起出门来茶楼喝茶?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陶丰扫视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宋声。于是拉着楚越穿过了好几个桌子的过道走了过去。

    “宋兄?巧了吗这不是?要不咱们挤挤?”

    宋声看了看这张桌子已经围了五个人,真是好难挤。

    他只好往旁边又坐了坐,几个人也都互相挤一挤,让掌柜的又加了两个凳子,这才坐下。

    茶楼里人多,不仅有作诗的,还有作画的。宋声头一次觉得这种场合很无聊,他想回家陪他的小夫郎了。

    特别是还有一个陶丰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话,顿时觉得更吵了。

    “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还别不信,就是前几天发生的。我爹不是咱们府城的盐课司长史嘛,听他说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陶丰特地卖了个关子,等着其他人追问。

    果然,大家一听都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纷纷问道:“什么大事啊?”

    陶丰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都知道吧?咱们宛平的地界,吃的盐那都是从水路运来的。”

    前朝开凿了一条大运河,虽然劳民伤财,但却为后世运输货物形成了极大的方便,功在千秋。

    他们宛平地界吃的盐,从水路上运来比较快,所以一般都会走水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前几天,运过来的盐在到了夜里行到了河中心,连人带船突然就消失了。”

    “什么?该不会是被劫了吧?”大家听完都很震惊。

    这事儿可不能乱说,陶丰也是在家里无意中听到他爹提起的。这会儿都让大家小点儿声,生怕被周围其他人给听见了。

    “那可是河中心,那么深的水呢。怎么可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那可是官船,不要命了吗敢劫官船?”

    “那这事儿官府就没查吗?”

    “怎么没查?听说知府大人带着人查了好几天了。但就是找不到一点踪迹,就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那会不会是水鬼作祟啊?”

    宋声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所以什么水鬼他是不信的。这事十有八九跟他们家院子闹鬼一样,都是背后有人在作祟。只是这手法高明,一时查不到了罢了。

    “那这一车官盐都丢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城里的盐会不会涨价呀?”

    “那倒不会,本来这盐价就不低,要是再涨价,百姓们哪还买得起啊?放心吧,官府肯定会紧急从别地地方运调盐过来补上这段时间的空缺的。”

    宋声想想也是,城里的盐价不是轻易就会变的。而且这官盐突然丢失,自有官府的人去调查补救,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只是乍一听陶丰说起此事,大家都十分惊讶。

    旁边的楚越是个冷清的性子,跟陶丰截然相反。一个说个不停,一个默不作声。

    楚越也难以忍受陶丰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忍不住道:“你先喝口水歇会儿吧。”

    陶丰看自己桌前递了杯水,这才停下了话匣子。

    一桌子人坐着的都是同一个班里的,但平日里却很少交流。今日难道聚在一起,吃顿饭立马就熟络起来了。

    回去的时候,纷纷还约着下次什么时候有空再一块出来逛逛。

    中午的时候陆清从南哥儿家里出来得晚,反正今天中午就他自己,吃饭什么的也不用着急,就做够一个人吃的就行。

    回去之后擀了一份面,准备下面条吃,里面再放几根青菜就行。等到下午相公回来了,晚上他们再做好吃的。

    他自己做了一碗面,在灶房吃了之后,直接把锅碗给洗了。等把灶房收拾完,才发现家里的酱油不多了。

    他拿着个小壶,准备出门打点酱油回来。

    隔壁家郑老大就是做酱油的,去他铺子里打酱油也方便。

    不过先前因为郑昀的事,陆清对着他没什么好脸罢了。不光是他,就是巷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打酱油大家都图近,还是去郑家的铺子打的,但就是没人给郑老大一个好脸色,看在去他家打酱油的份上,不奚落他两句都是好的了。

    今日刚过正午,陆清去郑家铺子里打酱油。郑昀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已经可以挪回家休养了。整日里在医馆里住着,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而且郑老大每日还要管着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得去医馆送饭照顾郑昀,实在是脱不开身。

    好说歹说,刘大夫终于同意他把孩子接回去养着了,只不过还是要定期去换药的。

    虽然把人接回去了,郑老大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要是再被官府知道他对孩子不好,下次他肯定不止挨十板子了。

    趁着郑老大给他打酱油的空儿,他道:“郑昀最近在家怎么样?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郑老大赶紧笑笑说道:“有的有的。他在家很好,每天都吃着药呢。刘大夫给开了十天的药,都是给他治哑病的,说是等吃完了再去拿。”

    看他还算尽心,陆清心里多少放心了些。从郑老大手里接过打好的酱油,他又道:“那就好,等我有空了就去看看他,郑叔,你看行不?”

    “行行行,知道你是关心大郎,什么时候想来看他都可以。咱们两家离得近,以后有啥事就说一声,大郎之前去你们家偷吃的,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有事你就招呼一声。”

    陆清不太想接受他的好意,实在是因为郑昀的事,他很难短时间内对郑老大有个好印象。

    打完酱油往回走,还没走到家,就看到另外一家邻居的婶子坐在门口抹眼泪儿。

    他走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让她把眼泪擦擦。

    这一家邻居当家的姓高,高婶子抬眼瞅了一下看是隔壁家的秀才夫郎,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太好意思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哪有的事儿,谁家没有经历过几件闹心的事,什么看笑话不看笑话的。”

    高婶子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中午就是因为跟婆婆发生了一点口角,可是丈夫却不向着她,还反倒跟着婆婆一块儿把她数落了一顿,她没法子,就委屈地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哭了起来。

    高婶子把闹矛盾的缘由说了一遍,然后道:“嫌我这两年没给家里生个儿子了,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我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且这生得能不能生儿子,也不全是我的错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是婆婆就把这事儿赖在她头上,就连丈夫都觉得是她的问题。

    陆清在宋家,他上头是没有婆婆的。只有一个奶奶张杏花,对他也很好,平日里他们也不会曾发生过什么口角,相公也是个体贴人的。

    这么一对比,陆清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只能磕磕巴巴地安慰道:“婶子,你也别难过了。你看我,成婚到现在,从来没怀上过孩子。前几天还去医馆看过,医馆的大夫说,我这是体寒,想要孩子都暂时没法要了。还得把身体给调理好才行,现在每天都得喝苦哈哈地药。”

    高婶子还是头一回听陆清说这些,事实上,自从陆清他们搬到乔家巷之后,因为传言院子闹鬼,周围的邻居都不愿意跟他们来往。以至于住了这么长时间,他跟高婶子两家从来没说过话。

    眼下陆清这么一说,高婶子不禁开始同情其他了。

    陆清又道:“也不知道这药得吃多久才能好,可要是一直没孩子,就算相公不怪我,我自己心里也难受。相公已经是秀才了,娶了个夫郎也就罢了,要是娶了一个不会生的夫郎,肯定会惹来别人更大的笑话的。”

    高婶子一听,觉得自己也不委屈了。自己好歹还有几个闺女呢,可对方能不能生都不知道,真的是比她还惨。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比自己更惨的比照对象,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她反过来安慰陆清:“是不是在刘大夫那个医馆看的呀?我跟你说,刘大夫在我们这儿坐诊好多年了,医术高明着嘞,你呀,就放宽心,让你吃什么药你就吃什么药,保管你药到病除,最后生一个大胖娃娃。”

    陆清噗嗤一声被她逗笑了,大胖娃娃啊,他也喜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能生个大胖娃娃,只要想到有一个缩小版的相公,天天跟着他喊着阿爹阿爹,他心里就开心。

    两个人这么聊了一会,高婶子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陆清也没那么难受了。

    高婶子道:“有空常来我家坐坐,咱们这都是邻居,有啥事儿搭把手也方便些。”

    陆清点点头,闹鬼的事解决了之后,街坊邻居对于他们家的态度果然不一样了,不说有多亲热了,至少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对待他们了。

    像高婶子,从前看到他都不敢上来跟他搭话的,现在能这么热络地说话,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

    陆清点点头,高婶子说她家里还有一堆衣服要洗,就回去了。

    陆清也拿着酱油回了家,直接去了灶房,把打好的酱油倒进原有的酱油瓶子里,又把东西归置好,这才走出去。

    看看这个点,太阳已经把棉被晒得差不多了,他踮着脚把棉被收下来,又在上面拍打了几下,就怕上面有灰尘。

    然后进屋把床铺好,刚晒好的被子,摸起来又软又暖和,看起来就让人高兴。

    把被子收起来之后,他又去后院忙活去了,菜地里有一些杂草又长起来了,大坝周围的杂草又拔了一些,忙完之后看了看时辰,琢磨着相公也快回来了。

    这才起身到院子里,准备把菜洗了,方便晚上做饭。

    果然没过多久,宋声就回来了。

    今天本来他早早就想回来的,结果被陶丰这个话痨拉着硬是在茶楼聊了半天,听他编了一个运盐的鬼故事。

    宋声真心觉得陶丰应该去当个说书先生,肯定能大火。

    于是又被迫在茶楼多待了一会,等到日头开始西下的时候,终于可以走了。

    他们距离乔家巷还有些远,一路走回来,还用了不少时间,走到家便到了现在这般时辰。

    “清清,我回来了。”宋声道。

    陆清看相公回来了,忙招呼道:“回来啦,累不累?屋里有烧好的热水,这会儿应该还温着,快去喝口水歇一歇。”

    宋声应了,然后进屋去喝水。走了一路确实有些口渴。

    喝完水之后,他走出屋,来到了院子里。看陆清正在洗菜,他走到旁边把袖子撸了起来,弯腰下去帮忙一块儿洗。

    一边洗一边汇报道:“清清,今天我跟同窗一块去了书铺,总共买了两本书,花了二两银子,中午这一顿饭我们每个人都对了一两银子,然后下午还去了茶楼,在茶楼还花了二百文。剩下的钱我放在你枕头底下了,等会儿进屋你记得放好。”

    “好的相公。”听到相公给他汇报得这么仔细,陆清心里头觉得暖暖的。

    他家相公不仅把钱交给他保管,每次出门花了什么钱还都跟他汇报,这让他有一种被依靠被信任的感觉。

    不过虽然心里高兴,但他也识大体,还是说道:“相公,你不用跟我说这么仔细的。我知道你们读书人出去肯定花销不少,剩下的钱你自己拿着就行,平时万一用得着呢?”

    “嗯,没事,要是需要用钱我再问你要。”宋声觉得好男人就要把自己的钱交给老婆保管,一点也不觉得跟老婆汇报花了多少钱而觉得羞耻。

    洗完了菜,两个人一块进了灶房,要开始做晚饭了,宋声自觉地坐到了灶膛前烧火。

    一边烧火一边跟陆清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个松石书铺还挺大的,就是离咱们乔家巷有点远,走过去得半个时辰。下次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宋声说的时候自觉地跳过了顾文彬那一档子事儿,就怕他的小夫郎听到了担心。

    “中午饭我们是在香满园吃的。这家酒楼还不错,但是味道比咱们之前在客栈吃得要好,以后带你去尝尝。”

    “还有这个云水楼,虽然是个茶楼,但总觉得像是个作诗集会,还有不少人在里面作画,虽然做的都是一些风雅之事,但我不是很喜欢。”

    这些都是宋声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从未在外面跟别人说起过。每次只有到家的时候,对着他的小夫郎才能够说出这些想法。

    “没事相公,不喜欢咱就不去,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陆清很喜欢听相公跟他说今天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喜欢听他跟他分享自己的喜好和感受,即便是一些细小琐碎的事情,他听得也津津有味。

    “相公,再加两根柴,火再烧大一些,要炒菜了。”

    宋声依言又往灶膛里头加了两根柴,然后问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上午你走了之后,我就去找南哥儿绣帕子去了。下午去打了个酱油,顺便问了问郑老大郑昀的情况,郑老大说他在家里挺好的,不过我不大放心,准备明天去看看他。”

    “可以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顺便教他识几个字,虽然口不能读,但可以先练练笔画,学学怎么写。”

    “好啊!那明天咱们就一起过去。”

    说完后,他又想起隔壁的高婶子了,说道:“原来隔壁家的高婶子已经生了四个闺女了,可是一直没生出来儿子,今天我还看到她坐在门口哭了。”

    第085章 第 85 章(捉虫)

    宋声一听这话, 就知道陆清心里不大好受了。

    虽然隔壁的高婶子生了几个孩子,都是闺女,但他知道, 即便人家生的是闺女,自个儿的小夫郎也是打心眼儿里羡慕的。

    这几天陆清还在吃药调理身体, 也不知道这体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调理好, 所以他总是惦记着这事。

    宋声道:“你别多想,等以后咱们也会有孩子的。不论是男是女,或者是哥儿,我都喜欢。”

    陆清抿了抿唇, 相公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这话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一是担忧不知道身子什么时候能调理好, 什么时候能有孩子也说不准。二是忍不住想起了今天高婶子说的话,以后如果生了孩子, 没有生儿子, 相公会不会不高兴?

    现在听相公这么说, 像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夫君,对他真好。

    “好啦,我知道了。”陆清道,“饭做好了,来洗洗手先吃饭吧。”

    小两口在灶房里把晚饭一吃,泡了泡脚就去屋里睡了。

    第二天一早, 吃过早饭后, 陆清特地把自己做的吃的带了一份, 跟宋声一起去隔壁郑家看望郑昀。

    郑昀如今每天都在卧床休养, 他的腿伤还没有好,想要下床走动还得靠拄着拐才能行。

    还好身上被鞭打的伤都结痂了, 平时自己拄着拐在家里也能照顾自己。

    到郑家门前敲了敲门,出来的是郑老大。昨天打酱油的时候,陆清就跟他提了一嘴,说是今天要上门探望郑昀,郑老大今天早上就没早早出门去铺子里,专门多等了一会儿。

    这会儿看他们真的来了,赶紧把人迎了进去。

    进门之后,郑老大把人引进郑昀的屋子,忙不迭的给他们倒了杯水,然后很有眼色的带着剩下的两个孩子去了铺子里,不在他们面前晃悠。

    郑昀在床上躺的无聊,本来想拄着拐下床走走的。但刚把被子掀开,屋里就来了人。

    抬头一看是宋声和陆清他们两个,郑昀很高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手里比划着:“你们怎么来了?”

    陆清看的时间长了,大概也明白了他手势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说道:“我跟相公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更好一些?你爹现在对你还好吧?”

    郑昀点点头,“挺好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我爹也还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坐了坐,拍了拍床边给他们腾出来的空地儿,示意他们坐下。

    宋声看了看屋子里,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床头还有一个衣柜,屋子里面有一张桌子,另外放着两张小凳子,也算是刚好够用。

    他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陆清则是坐到了床边。

    他拉起郑昀的胳膊,把他胳膊上的袖子往上撸了撸,瞅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大部分都快好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要数他腿上的伤,没有一两个月恐怕好不利索。

    不过如今郑昀已经不是当初见面的时候那样狼狈不堪了,现在已经是一个端方的少年。陆清看到现在他过得好,心里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郑昀显然很依赖陆清,看着他的眸子里都是清亮亮的带着孺慕之情。

    陆清小声交代道:“平日里在家也不要只在床上躺着,这样不利于你养伤。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多下地走动走动,尽量到院子里多晒晒太阳,晓得吗?”

    郑昀听得一脸认真,然后重重的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早上吃饱饭了吗?我给你带了别的吃的,还能吃得下吗?”

    郑昀一听,忙点头,表示他能吃得下。

    其实每天早上郑老大都很忙,现在家里没了郑氏,很多事情都得他亲自来做,还得照顾家里两个更小的孩子。郑老大已经写信给老家的老娘,让她来帮忙照看一段时间了,估摸着过几天就来了。

    因为早起事儿多,郑老大做早饭一般都是凑合凑合,虽然也能吃得饱,但味道并不怎么样,上次炒个菜还给炒焦了。所以早上的时候,郑昀吃的并不多。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闻见了饭香味,果然,还是陆清哥对他好,每次都会给他带好吃的饭菜。

    陆清看他像是嘴馋了,一直盯着他来的时候挂着的小篮子,他无奈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他打开小篮子的盖子,里面放着一盘今天早上做的馅饼。这次里面放的可不是葱花,还是他剁的肉馅儿。

    因为是肉馅儿的,这饼子总共没做几个。他跟相公吃完后,特地留了两个给郑昀带了过来。

    下边的一圈是油煎过的,边边泛着焦黄,一口咬下去就能吃到里面的肉馅儿,十分美味。

    郑昀接过馅饼,又看了看陆清,眼里都是笑意,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这个不管什么时候吃饭都狼吞虎咽的,习惯大概是改不掉了,没一会儿,一张馅饼就吃完了。

    陆清又把剩下的一张馅儿饼拿给他,他却摆了摆手,说自己不吃了。

    陆清看他不吃了,正要把馅饼放回去,少年忽然呀呀呀的叫住了他,不太好意思的比划了一下手势,大概意思是说,“我能不能留着中午吃?”

    陆清捂着嘴笑了笑,其实刚才是逗他的,少年还真以为他要把馅饼带走了。

    “好好好,给你留着,等到中午的时候,你拿到灶房,让你爹给你热一热再吃。”

    这下天气冷了,冷菜冷饭吃了容易闹肚子,还是热过之后再吃比较好。

    郑昀红着脸点了点头,准备到中午的时候自己去灶房热一热吃。要是叫两个弟弟瞅见了,他爹该说让他把馅饼给弟弟分一点一块吃了。

    他才不想把馅饼分给那两个讨厌鬼吃。

    宋声等着他们两个说完话后,这才走上前来。他今天是带着书本过来的,这是他特地给郑昀抄录的一些启蒙的基本知识。

    看到宋声过来,郑昀很积极主动的给他打手势,“宋大哥,我现在可以跟着你学认字了吗?”

    少年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习知识,他想读书认字。

    宋声对于他的积极性还是很欣赏的,说道:“今天我先教你一些简单的字,你先学着写。这是我专门给你整理的书,你有空的时候多看看,年前我过来检查你的学习情况。”

    郑昀脸上一片喜意,没想到那天在医馆,宋大哥说教他读书认字是真的,竟然这么早就过来教他了,他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多读书写字,以后才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如今治哑伤的药郑昀还在一顿不落的喝着,郑老大还算可以,最起码这个药还是给他煎好端过去的,看起来也一直在照顾着这个儿子。

    虽然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到底是真的心怀愧疚,想要好好弥补,还是只是碍于街坊邻居对他的看法让他迫于无奈做做表面功夫,但最起码他把人照顾了,多少也算是将功补过一点。

    现在郑老大每次进屋里来给郑昀送汤药的时候,郑昀依旧是一副冷脸对着他,从来没有热络的跟他有过交流。

    其实他拄着拐适当下床走动的,但有郑老大在的时候,他一般从来不出来走动。

    对于这个亲爹,郑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以前后娘打他,不给他饭吃把他关在柴房里到时候,他无数次期待过他爹会来救他,但一次都没有。

    记得有一次他大着胆子跟他爹告了状,结果换来的并不是他爹给他撑腰,而是郑氏对他更狠毒的一顿打。

    从那以后,郑昀就死心了,再也不对这个爹抱有一丝期待。

    宋声教了他一遍字的笔画,又给他读了一遍,认真给他解释了一下每个字的含义。然后让他每天有空的时候就在院里的土地上拿着树枝写写画画,多写写就记住了。

    郑昀点点头应了,说自己一定会努力学习认字。

    他现在知道宋大哥是秀才了,听说还在公堂上为他做讼师,帮他说话,郑氏那个恶毒的女人才有如今的下场,他打心眼里对宋声充满着感激。

    “宋大哥,以后我要努力识字,长大了报答你和陆清哥。”

    郑昀比了一通手势,宋声在面前看懂他大概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跟陆清一块回了家。

    最后一天月休假结束,宋声又回书院上课去了。

    如今书院的课宋声已经很适应了,不过今天早上起的稍微晚了点,早饭随便扒了几口,就赶紧背着小挎包去书院了。

    陆清看相公这么匆忙,虽然怕相公迟到,但更怕他饿着。临走的时候特地给他塞了两个鸡蛋,如果路上没时间吃,等到课间饿的时候也可以垫垫肚子。

    果然,宋声刚上完早课,肚子就饿了。还好他的夫郎有先见之明,特地给他装了两个鸡蛋。

    这会儿正好是休息时间,夫子还没过来,开始上第一节课,正好有时间吃东西。

    但班内不许吃东西,他只好到书院里找个地方吃。

    如今夏日里的凉亭四面透风,格外寒冷,但好在周围有几棵高大的树挡着,没什么风吹进来。

    他刚把鸡蛋剥开,就看到陶丰以及楚越还有其他几个学子一块过来了。

    这几个人几乎都是前几日他们在茶楼里聚过的那几个人,与宋声都还算熟络。

    等他们到了凉亭之后,宋声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见陶丰叽叽喳喳的开口道:“宋兄,你竟然已经开始吃上了!”

    这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他背着他们悄悄偷食的指责,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看见陶丰他们几个人纷纷从袖带里掏出了一个食袋,每个人食袋里装的吃食都不一样。

    有的人里面装的是街边卖的油饼,有的人装的是几块糖糕,还有人装的好像是红糖馍馍。

    尤其是陶丰带的油饼,刚一拿出来,有人的香味儿就飘了整个亭子。

    宋声一时间看的有点呆住了,没想到休假之后第一天来上课,起晚了都不止他一个人,大家都差不多啊。

    要不然也不会带这么多吃的来上课,应该都是和他情况一样,时间来不及吃早饭了,走的时候就带了一点,等到了书院再找时间吃。

    他就说刚才早课读书的时候,总能闻见前面那一片飘来一股子香味,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次,还以为是他太饿的缘故,没想到还真是有人带了油饼过来。

    “陶兄,你这个油饼在哪买的?闻着好香啊。我拿我一品斋的糕点跟你换一块行不行?”

    陶丰带了好几块油饼过来,光吃油饼他都吃腻了,点头道:“来来来,分你一块,把你那糕点给我尝尝。”

    两个人交换了吃食之后,陶丰又道:“这油饼是路上在一个小摊上买的,就在红运巷里,你要是想吃,我下次再给你带,反正顺路。”

    “多谢陶兄,我下次还拿糕点跟你换,绝对不白吃。”

    这会儿距离夫子过来上课,还有一点时间,几个人边吃边说话。

    其中有人道:“陶兄,你那天说的官盐的船失踪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说那天河中心起了大雾,船上的人没掌好舵,加上当时下了雨,风浪太大,不小心翻船了。”

    “就算是翻船了,那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吧?反正我觉得很诡异。一艘船就这么平白消失了,事后官府派了不少船只打捞,连个渣子都没捞上来。”

    另外一个学子道:“管他是什么原因呢,反正不影响咱们这的盐价就好。”

    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就算是担心,那也是干着急,况且这事跟他们也没关系,最多就是吃饭的时候有个大事可以聊聊嘴罢了。

    宋声就带了两个鸡蛋,一会儿就吃完了。听着他们又在讨论运盐船只的事情,他一直没吭声。这件事官府自有论断,说的多错的多,还是不发表意见为好。

    等到大家快速的把带的吃食吃完,赶紧拿出汗巾擦了擦嘴,不然等会儿上课的时候,夫子看到他们嘴上粘的有饭渣,又该拿眼神横他们了。

    宋声今天带的汗巾是陆清这几天绣的新的,上面的花样很少见,是他的小夫郎前几天绣帕子的时候绣的。

    这汗巾适合男子用,他当时看见觉得很好看,就求了求他的小夫郎这个不要卖掉了,让他自己留着用。

    这会儿大家都看到宋声把汗巾掏出来擦嘴,看到帕子上的花纹,纷纷嘲笑道:“宋兄,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用带绣花的汗巾哈哈哈哈!”

    “不过还别说,你这上面的绣样还怪好看的。”

    这上面的绣样是一朵云纹,本来汗巾是白色的,这用的绣线也是白色的,但不是纯白,多少有一点色差,再加上这云纹绣的十分精致,捎带着让这汗巾都感觉高了一个档次。

    “这是在哪买的?回头让我也多买几个回来用。”

    宋声看他们喜欢,想起自家夫郎还绣了好多个放在篮子里,准备抽空去城南的王氏布行卖掉,他道:“这个是在城南的王氏布行买的,不知道他家现在还有没有,你们有空可以去看看。”

    宋声是故意这么说的,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买这种汗巾,购买量一上来,需求量就大了。到时候布行里的老板也能给清清一个好价钱,而且说不准就会看中他的手艺,提价要求长期合作了。

    虽然他不想清清辛苦的做绣活,但他白天上学去了 ,清清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无聊。一是做些绣活可以打发时间,二是他的小夫郎总想自己做点什么能挣点钱补贴一点家用,不让他做他还不高兴,只要不熬夜伤眼睛,宋声都随他心意。

    “王氏布行啊,那我回头让人过去看看。要是有的话就多买几条回来,最好有不同的花样,这样我每天就能换不同的汗巾了。”

    陶丰说完后几个人那赶紧往班级里去了,时间不太够了,夫子快来上课了,要是让他瞅见他们几个迟到,估计又要罚站了。

    崔夫子是个很严厉的夫子,不管班上的学子是出生于何种家世,他基本上都一视同仁。但凡有谁违反他定的规矩,他从来不会因为你爹是什么什么官儿,就让你免于责罚,他向来都是照罚不误的。

    几个人匆匆进了班里,前脚屁|股刚落座,后脚夫子就进来了。

    好险,差点儿迟了。

    上午两大节课,都是崔夫子负责教的。不过具体的上课内容是什么,还得看崔夫子怎么安排。

    一般情况下都是先让大家熟读一遍他今天要讲的文章和句子,然后在课上开始逐字逐句的讲解其中的含义,最后就是让全部背诵,第二天会当堂抽人默写。

    一旦有人默写不出来,直接当场拿着戒尺打手心。一句写不出来就是一板子,小手能红肿一天。

    别问宋声是怎么知道的,他可是记忆超群,过目不忘,背诵默写之类的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主要的原因还是上次抽到陶丰默写句子的时候,有两句话没默写出来。夫子打了他两板子手心,让他嗷嗷着说疼了一整天。

    不过全班的学子也不是每个都是认真学习,同一个课堂,总有人认真,有人摸鱼玩耍。

    夫子抽人默写背诵的时候,一般都是抽一些积极上进好学的,很少会抽那些懒散吊儿郎当的学子。

    如果不小心抽到了,比如陶丰,只能说他倒霉,运气不好撞上了。

    一上午的课,班里的很多学子都听得昏昏欲睡。看来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精神都很懒散。

    好不容易上午的课结束了,夫子前脚刚出去,后脚全班像是炸开了锅,跟刚才听课完全是两副不同的状态。

    宋声有种突然回到了前世的高中时代那种感觉,他甚至怀疑班里这帮同窗可能压根就不是昨晚没睡好,而是单纯的因为听夫子讲课而昏昏欲睡。

    上午的课上完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陶丰拉着张俞思他们准备去外面的小吃街吃饭。

    他问宋声:“宋兄,要一块出去吃不?”

    旁边的张俞思道:“快别喊他了,人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家里头有一个贤惠的小夫郎给他做饭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去吃。”

    在他们这群人里面,很少有人会提及家里的事,甚至还有几个人现在都还未成婚。

    一听这话,陶丰这个至今还单着的人只觉得心口上来了一记暴击。

    也罢,不来算了。

    他又叫盛博文一块去吃饭。

    盛博文道:“抱歉了陶兄,我中午是跟宋兄一道也回家里吃的。”

    “你也有小夫郎给你做饭?”

    盛博文脸色微红,不大好意思说道:“不是,我还未成婚。”

    一定还没成婚,陶丰又怂恿他:“还没成婚回家吃什么?走走走,我知道小吃街新来了一家特别不错的炒面,一块尝尝去。”

    盛博文拒绝了,“陶兄,虽然我还未成婚,但已经有未婚夫郎了,他在家等我一起吃饭呢。”

    陶丰感觉自己心口上又来了第二次暴击。

    这现在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不是有家室就是有未婚夫郎了,一个个都这么年轻,这么早成家干什么?一个人多过几年自由的日子不好吗?

    谁让他无法理解别人夫郎热炕头的感觉,只好放弃叫他俩一块儿去吃饭了。

    这个时候张俞思有些纳闷,说道:“陶兄,你怎么不叫楚兄一块陪你去吃饭啊?你俩是闹矛盾了吗?”

    一提起楚越,陶丰心里就来气。偏偏还嘴硬道:“谁跟他闹矛盾了?我跟他本来就关系不好,这是懒得找他一块吃饭呢。”

    他这话一说,好了,大家都知道他们俩闹矛盾了。

    平日里虽然陶丰嘴上总是嫌弃着说楚越这不好那不好的,但每天来书院上课,依旧是一块来,一块走。就连中午吃饭基本上也都是一块的。

    今天倒好,闹矛盾了,怪不得陶丰喊着宋声他们一块去吃饭呢。

    大家心里都憋着笑,在他们看来,楚越是个性子很稳重的人,一般不会主动与别人吵架的。

    肯定是陶丰这个嘴欠的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把人家给惹生气了,这才不理他的。

    于是大家纷纷劝道:“陶兄啊,你就不要跟楚兄置气了,都说早上吵架晚上和的,你快去找楚兄道个歉,没准这午饭还是能一起吃的。”

    这话一说完,陶丰就炸毛了。

    “谁想跟他一起吃午饭了!我才没有。张俞思,走走走,我可记得你没有家室,咱们一块吃饭。”

    张俞思无奈的笑了笑,只好被迫跟着一块走了。

    这边宋声跟盛博文看到陶丰一副炸毛的样子,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陶丰这个人虽然平时是个话唠,但为人仗义,看起来有些傻里傻气的,但人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惹楚越生气。

    楚越是个沉闷的性子,从来不爱说话,两个人同班一块儿上学这么久,宋声他们俩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宋声觉得这两人很有意思,性子刚好相反,但也互补,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从小玩到大吧。

    中午宋声跟盛博文一块回的家,陆清早早就把饭做好了,今天天气比前两天还冷,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地上下了一层厚厚的霜,现在晚上都不敢打水放着了,因为到了第二天早上就会结冰。

    午饭做的肉面条,面条切的宽宽厚厚的,下到锅里面又放上几根青菜,然后把炒好的肉倒进去,最后放上盐,再撒上几根葱花,闻起来特别香。

    中午的面条宋声吃了两碗,本来一路走回来他的手冻得厉害,吃完面把汤也喝了个干净,整个人瞬间发暖不少。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上课的时间便短了许多。宋声刚吃完饭擦了擦嘴,就要起身去书院了。

    他挂上自己的斜挎包,说道:“清清,我上学去了。”

    陆清应道:“先等等。”

    说完后他急匆匆地进屋了一趟,在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双去年做的那双手套。

    “相公,路上冷,早上忘记跟你说把手套带上了。我上午就给你找出来了,刚好你就戴着手套去吧。”

    “好。”宋声乖乖的接过手套,戴在了手上,然后出门去上学。

    他走到南哥儿家的院门前,敲了敲门。

    盛博文已经吃好饭在等着了,这会儿听见敲门声,直接拿着书走了出来。

    “走吧宋兄。”

    两个人一块朝着书院走去,路上盛博文注意到宋声手上戴着的手套,惊讶的问道:“宋兄,你手上戴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保暖的,又灵巧又方便,在哪弄的?”

    读书人最怕冬天伤到手了,家里条件不算好的,手指经常会长冻疮。一到夜里就发痒,白天还会肿的厉害,会影响提笔写字。

    上午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走在路上因为手冷,两个人都把手缩在了袖子里。

    这一会儿盛博文然后就是把双手交叉缩在袖口里,宋声则是戴着手套,看起来一点都不冷。

    宋声道:“哦,这是我夫郎特地给我做的手套,怕我读书写字把手给冻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兄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平平淡淡的语调,但他就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炫耀的意思。

    盛博文夸道:“你夫郎手可真巧!”

    “我也觉得。”宋声道。

    盛博文:……

    是的吧,是的吧,他就是在炫耀他夫郎。

    两个人很快到了书院,今天下午上的还是君子六艺课。

    六艺里的内容是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而且这六艺还有小艺和大艺之分。

    其中六书、九数为小艺,相当于初级课程,比较简单;而五礼、六乐、五射、五御为大艺,属于高级课程。

    今天要学的便是五礼。

    这个有点像是前世学校里那种体育课,一上体育课老师就开始教广播体操一样,这个是把学子们拉到学院里的空地上,教他们五种礼。

    本来冬天天气就冷,大家都懒得从班里出来。还硬拉着学子们到书院里的空地上学习礼仪,一个班几十个人一出来就茸拉着脑袋,一副没精神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喜欢这节课。

    好在现在是下午,今天太阳正好,空地都被笼罩在日光里,比阴天的时候暖和不少。

    空地上早已经备好了书案,每个学子一张,前后左右距离都很大,方便学子们跟着学做礼仪。

    教授这节课的是另外一个夫子,姓邱。大概也知道学子们精神不佳,看到有个别的注意力不集中,打着瞌睡东倒西歪的,也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

    他在上面说道:“这礼,说的就是礼节,身为读书人,首先要知礼懂礼,其次是要有礼。而这五礼,其中包括吉、凶、宾、军、嘉这五种礼制。

    这吉礼啊,是教你们如何祭祀祈福的;凶,则是教你们在遇到丧葬吊唁时应该有的礼节;宾,是在接待宾客时应该有的礼节;而军,顾名思义,也就是跟军队打仗有关。是教你们在征伐操练以及人际交往中的饮食、穿着等细节上的礼节。

    除此之外,这五礼同时还应包含忠、孝、仁、智、信这五种信念。”

    邱夫子本来对那些打瞌睡的学子都睁只眼闭只眼了,可偏偏有人睡着了,还呼声震天响。这下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而这呼声震天响的学子,正是陶丰。也是巧了,这次的座位都是大家随便坐的,他就坐在宋声的正前方位置。

    “这位学子,这位学子,麻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陶丰睡得很香,大家纷纷扭头看他,楚越就在他右手边坐着,看起来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宋声叹了口气,从后面捡了个小石子,朝他的背上扔了过去。

    陶丰一下就被打醒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

    邱夫子又喊了他一声,陶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夫子点名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来说道:“夫子……”

    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邱夫子有些生气。

    这会儿他问道:“麻烦你回答我,刚才我讲的这无礼,都是指哪五礼,其中具体指什么?”

    陶丰挠了挠头,一个都答不上来。一着急他偏着头跟旁边的楚越求救,可惜楚越一副端坐着不看他的模样,显然是不会帮他了。

    他又扭头看向后方的宋声,发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宋声倒是想帮他,结果被右前方的楚越回过头来盯着他看,他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

    最后陶丰被夫子罚抄五礼的相关内容一百遍,这惩罚力度,对比着崔夫子已经很温和了。

    但陶丰依旧哭天喊地的,要知道,他宁愿挨手板,也不愿意抄写东西啊!

    于是这节课刚下课,陶丰就可怜巴巴的求到了宋声这里来,“宋兄,就帮帮忙嘛,我知道你能模仿字迹,也不让你全抄,就帮我抄五十遍,怎么样?”

    宋声无奈,就算他会模仿字迹,也不见得他就喜欢抄写啊。

    “宋兄,就帮帮兄弟吧,兄弟会记你一辈子的。”

    “那倒也不必,记我一辈子什么的还是算了,我怕你未来的媳妇儿不同意。”

    陶丰没想到宋兄还会这么幽默,因为被罚抄写难过的情绪突然就消失了不少。

    “你要是肯帮我抄,下次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义不容辞,如何?”

    “行,我帮忙。”

    陶丰说的对,没准哪一天自己就需要他帮忙了呢,这世道,谁又能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陶丰觉得凡事有来有往这交情才会更加深厚。这次宋兄帮了他,等下次宋兄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帮忙的。

    这节课上完,中间休息了一会,下一节课上的便是五射了。

    这拉弓射箭,现在大家都是用的书院配发的弓箭,廉价并且不耐用。而且用完之后就会收上去,哪个班需要用的时候再发下来。

    时间一长就有磨损,今天宋声拿到的这个弓,刚一拉开,弦就断了。

    这年头的弓箭并不便宜,书院经费有限,采购的也都是最廉价的弓箭。当然,如果不想用学院里配发的,也可以自己带弓箭。

    书院里只有家境不错的世家子弟才会自带弓箭,其他人几乎用的都是配发的弓箭。

    平常的弓箭因为拉弓的弦比较难做,是用羊肠拉丝叠加缠绕,经过十几道工序做成的,所以一把弓箭价格很贵,差不多要六七两银子。

    书院大批量采购的话,应该能便宜一些,但最起码也要四五两银子一把。

    宋声今日不小心把这把弓拉坏了,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练习拉弓射箭的张俞思都惊讶了,“宋兄,你这也太厉害了吧,一伸手把弓都拉坏了。”

    盛博文听见之后也走过来看了看他的弓箭,担忧道说道:“宋兄,还有好一会儿才放学呢,要不去跟夫子说一下,再去领一把弓箭吧。”

    至于拉坏的这个,也不知要不要赔偿。

    如果需要赔偿,四五两银子怎么说也不是一笔小钱,像他们这种寒门子弟,听着都觉得不好受。

    不过宋声看起来倒还淡定,弓箭平时不用的时候是要做好保养的,今天他拉弓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弓不大好用,好似根本没抹过松油润滑。

    他垂眸沉思了一下,说道:“没事,我去找夫子说一下情况。”

    教习拉弓射箭的夫子是武将出身,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就退下来了,上面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在书院里教习射箭的差事。

    宋声走到他面前,说道:“夫子,我这把弓坏了,能给我换一把吗?”

    岑教头一看,好家伙,这书生看着瘦弱的很,是怎么把弓拉断的?

    宋声之前的确没什么劲,就连打桶水一手拎一个水桶都提不动。

    不过经过一年的锻炼,他现在比以前强太多了。况且拉弓射箭又是他擅长的领域,自然是要容易一些。

    “这弓坏了,就去领一把新的吧。不过既然是你弄坏的,按照规矩,需得赔偿。”

    这把弓也被不少人用过了,原价是五两银子一把,但因为不少人使用过,最后让宋声赔偿二两银子。

    别说五两了,就算是二两银子,宋声也是不打算赔的,这弓一看就有问题。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夫子,还请您仔细看一下这把弓。按照规矩,我们每次上课前领到的弓箭都是之前涂抹过松油进行保养过的。即便是上一节课有别的学子使用过,这松油也不该磨损的这么快。”

    甚至上面根本没有什么松油的痕迹,只要岑教头摸一下,他就能发现,这弓箭近期压根没被保养过。

    岑教头把弓箭接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弓箭上还真是如这位学子所说,上头竟然闻不到一丝松香。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愤怒,学院的这一批弓箭每次抹松油保养也是花了不少钱的。没想到其中却有人中饱私囊,用来保养弓箭的钱花了,可这弓箭却没保养。长此以往,这一批弓箭很快就会用废,到时候又得花钱采购新的。

    “你提供的这个消息很重要,我会查清楚的。你先去领一把新的弓用着吧,先不必赔偿了。”

    岑教头这一节课教了几个动作之后,就匆匆忙忙出去了,让学生们自己在空地上对着靶子练习。

    拉弓也是需要力气的,宋声新换的这把弓比之前的弓更难拉。

    不过他的命中率很高,夫子要求这么长的距离,他能正中靶心。

    看到他射箭射得这么好,就连楚越这种从来不多话的人都难得夸道:“你这个弓箭练的着实不错,比得上世家大族的弟子练习好几年的水准了。”

    宋声想起自己前世浪费了不少时间学习骑马射箭,没想到穿越后还用上了。

    这节课过去,他的胳膊拉弓拉的发酸。感觉自己好似拎了一天的水桶,那般酸软无力。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同窗们都跑得飞快。把弓箭上交,一溜烟就收拾东西走了。

    宋声也跟着走回班级里收拾东西,在前排坐着的李元收拾好东西,主动走过来问道:“宋兄,请问你在学习射箭方面有什么心得吗?方便透露一下吗?我可以付费听你教学。”

    李元身为县令的儿子,在读书一道上也很优秀,从小就被家里人夸聪明,从书院入学的时候开始,就一副高傲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会拉下脸来问宋声请教他如何学习拉弓射箭。

    宋声也很意外,不过都是同窗,既然人家都开口了,教几句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付费就不必了。

    宋声答应下次上去骑射课的时候跟他说。

    时间已经不早了,宋声收拾东西就往家走。

    冬日里白天愈发的短,这个点回去,到家天都暗了下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声跟陆清说着今天书院里发生的事。

    “今天下午上课,学习拉弓射箭,头一个弓被我拉断了,换了一个才好一点。不过这个弓还是很难拉,一节课上下来,我这俩胳膊都没劲儿了。”

    陆清一听,赶忙说道:“这么累呀,那等晚上睡觉前我给相公捏捏胳膊吧。等会儿我再烧点热水,给你拿热布巾敷一敷。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胳膊该痛了。”

    宋声其实也没那么矫情,就是跟夫郎说出来之后,夫郎会心疼他。他喜欢清清对他一脸关心的样子,心窝里暖洋洋的。

    第086章 第 86 章(捉虫)

    两个人刚吃完饭, 陆清把灶房收拾完之后,就开始生火烧水了。

    他心里惦记着相公的胳膊酸疼,想着赶紧把水烧好, 再拿着布巾泡一泡,给相公敷一敷胳膊。

    宋声陪着他在灶房里烧水, 一边烧水一边聊着家常。

    大部分都是听宋声说, 今天这一天在书院里都干了什么事,学了什么东西,夫子今天又在班里又夸了谁?又批评了谁等等。

    陆清没有正儿八经的读过书,现在读书识字都是跟着相公学的。而且相公到书院里忙了起来, 他一心想多绣点帕子, 这读书写字的功夫就落下了不少。

    他没有上过私塾, 更别提县学和书院了。这会儿听到相公说起书院里发生的事情,他听得津津有味。

    还时不时的插嘴问道:“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他听得一脸认真, 宋声不自觉便说的多了起来。

    “后来当然是挨了夫子几个手板, 我们夫子打人手板可疼了, 上次有一个同窗细皮嫩肉的挨了几板子,眼里都鼓了一泡泪。”

    陆清惊讶道:“这么疼啊?相公你有没有挨过手板呀?”

    “我自然是没有。你相公在背书上还是很精通的。”

    陆清脸上浮现了一个骄傲的神情,两个小眼神崇拜的看着宋声,认真的夸道:“哇!相公好厉害!”

    其实本来就是一件普通的小事,不过是背书罢了。宋声被夸的老脸一红,有些不大好意思。

    “班上厉害的同窗还挺多的, 大家背的都挺快的。”他找补道。

    “就算这样在我心里相公也是最厉害的!”陆清这话说的一脸乖巧, 脸上还一脸认真的表情, 让宋声脸更红了。

    两个人说话聊天的工夫, 前灶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了。

    陆清赶紧把灶膛里还没烧完的柴熄了火,站起身来说道:“水烧好了, 相公,你帮我到外面把木盆拿过来吧。”

    宋声闻言起身到外面拿木盆过来,陆清则是趁机又把热水舀出来了一些,晾一晾就能喝。

    刚好今天要烧热水,正好烧几杯开水喝。天冷了,喝杯热的身体也暖和。

    宋声从外面把木盆拿进来,递给陆清。陆清接过去之后,把木盆放在灶台边上,开始把前灶锅里的热水往盆里舀。

    舀上两瓢之后,他又往里面兑了两瓢冷水,伸手摸了摸水温,不是很烫。干脆又往里加了半瓢热水,这下水温差不多了。

    他刚要把盆里的水端到堂屋里去,宋声想帮他端水盆,可胳膊实在是没劲儿,这会儿酸软无力的厉害。

    陆清把他挤到一边,先一步端起水盆走了。

    等到了屋里,陆清从旁边拿过布巾,在热水里面浸湿之后拧了拧,又折了两层,道:“相公,快过来,我给你热敷一下。”

    宋声今天两个胳膊用力太久,着实酸软的厉害,他坐过去,陆清把他的上衣解开,袖子撸了上去,白皙的胳膊因为经常锻炼,最上面那块儿的肉已经变得硬硬的,有几分腱子肉了。

    他轻轻捏了捏,乖巧道:“相公,疼吗?”

    宋声摇摇头,“不疼,就是现在使不上劲儿。”

    陆清把刚才拧好的布巾,敷在他的胳膊上。

    布巾刚刚在热水里浸过,这会儿上头还冒着热气,热热的敷在胳膊上,消除了不少疲惫感。

    陆清一连拿了好几个布巾过来,若是只用一个布巾来回敷,恐怕胳膊还没敷完,热水就凉了。

    左右胳膊上全都敷满了布巾,热热的,感觉很舒服。

    陆清道:“相公,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宋声点点头道:“感觉舒服多了。”

    等着上头最先敷上的布巾有点凉了,陆清赶紧把它拿下来,又重新浸到热水里面,拧出来之后再敷上。

    如此反复几下,直到水温渐渐变凉,陆清再把布巾都收回来。

    敷了小半个时辰,宋声感觉胳膊舒服多了,疲惫感消了大半,就是依旧酸软无力,使不上劲儿。

    陆清道:“舒服就好,你先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我去换盆热水。”

    宋声点点头,把衣服穿好坐到床边,没一会儿陆清又端了盆热水过来。

    两个人一块泡了泡脚,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把洗脚水倒掉之后,两个人就到床上去了。

    陆清还惦记着宋声的胳膊难受,等到宋声躺下之后,他坐在旁边,披了件衣服,给宋声捏捏胳膊。

    小手伸到被子里,胳膊刚捏了几下,就被宋声一把拽了下来。

    陆清冷不丁的被拽到了他的胸口上趴着,想要起来,却被宋声的大手按着后脑勺不让他动。

    “别捏了,快躺下来休息吧,坐着容易着凉。”

    陆清动弹不得,只好在他胸口声音瓮瓮的说道:“要不还是捏捏吧,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胳膊该疼了。”

    “不用,就算捏过,明天一早胳膊还是会疼的。”

    这事宋声还是有经验的,前世他上大学的时候进行体测要跑一千米,本身不是体育生,也很少打篮球,虽然体质还可以,但一下子跑完一千米,第二天起来腿还是会疼。不过就是疼上个一天两天就好了。

    所以这捏不捏的,最多就是缓解一下疲劳,明天该疼还是会疼。

    今天给他用热布巾敷胳膊,他的小夫郎已经够累的了,这会儿他只想让人好好休息。

    “那好吧。要是明天胳膊还是会疼,相公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再热敷一遍。”

    “好好好,一定告诉你,知道我们家清清最疼我了。”

    陆清你这话说的一脸害羞,还好脸是埋在下面的,宋声没看到他小脸红红的样子。

    他今天一直拉弓射箭,费了不少力气,眼下已经有些困了,没一会儿陆清耳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陆清把头抬起来,胳膊支着上半身子,摸了摸他的眉眼,相公今天肯定累坏了,不然晚上睡觉之前肯定会闹着他要亲亲抱抱才会睡的。

    宋声睡着之后,陆清把旁边的被角又掖了掖,冬日里寒气重,他们现在还没点炉子,如今这棉花被盖着,还是很暖和的。

    看看被子都盖好了,他这才躺到一边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声吃过饭后便去书院上学了。今天早上的冰结的比往常都要厚,陆清给他换了一双鞋底儿更厚的靴子穿,就怕今天会下雪。

    下雪的时候不用撑伞,到了地方只用把衣服抖一抖就行,还是比下雨的时候方便些。

    宋声中午从书院回来的时候,天气更冷了,就连风也刮得更厉害了。吃过饭去书院上学,陆清不放心,让他带把伞。

    宋声觉着拿伞麻烦,现在可没有前世的那种折叠伞,大家用的一般都是用竹子做的油纸伞,拿着并不太方便。

    “清清,伞我就不带了。这天也不一定会下雪,要是真下雪了,回来我就把衣服上的雪抖一抖,不碍事儿的。”

    这雪落到衣服上,只要一直在外头,短时间内不会化掉的。

    “好吧,那便不带伞了。”陆清应道。

    相公说的也对,要是真下雪了,抖一抖就好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狂风呼啸的厉害,在屋子里待着都觉得冷。

    本来没关严的窗户,一下子被冷风吹了开来,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棂。

    陆清正坐在屋子里绣帕子,今天光线不好,他就在窗边坐着,借着窗的光亮,勉强绣几针。

    天气风刮的恶劣,他今天也没出门找南哥儿一块说话。结果这帕子还没绣多少,窗户一下子就被风刮开了,把他吓了一跳。

    所幸他是坐在窗前的桌子另外一边的,窗户被吹开的时候才没打到他。

    陆清站起身,把窗子关上,牢牢的用窗栓给关严实了。然后走出屋,往外面一看,天空簌簌的开始飘起了雪。

    这下的雪还不是大片大片的雪花,不然是不会刮这么大风的。下的都是一粒一粒的小雪子儿,走在外面加上风刮着,打的人脸生疼。

    陆清担心宋声,瞅了瞅时辰,书院也快放学了。想拿着想出门去接相公下学,结果发现风太大,油纸伞根本撑不了,恐怕刚出门伞就被刮烂了。

    一把油纸伞虽然价格不贵,但买起来也是要花钱的。

    陆清想着反正是下雪,不用打伞也行。他从屋里翻出了一件斗篷,穿上之后把帽子也戴上,小脸捂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又带了一件斗篷,从家里出门去书院。

    书院里的学子没有一个带伞的,放学的时候出来一看,外面下雪了。

    每个人心里的脸上都很高兴,因为如果雪下的大,很有可能意味着他们会放假。

    像去年雪下的特别大的时候,宋声所在的县学直接放假了,因为路被雪堵了,出门都是个问题。

    不过看眼前这飘着的小雪子儿,想它们能堆积成山的样子,恐怕也不大可能。

    “再下大点再下大点,飘点雪花呀,这么点雪哪够啊?”陶丰小声嘟囔道。

    一旁的楚越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不用想了,书院不会放假的。就算雪下的再大,第二天街道还是会被清理出一条路来,你照样要来上学。”

    “你就不能不泼我冷水?万一呢,万一雪下的特别大,根本都扫不完呢?”

    宋声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说道:“若是真像你说的这雪下得那么大,扫都扫不及,估摸着得下个好几天才行。如果是这样,那恐怕咱们那位陛下就该忧心了。”

    “为什么?”陶丰问道。

    “因为那会发生雪灾。雪如果下的特别大,持续时间又长,大多数百姓们的屋子上面覆盖的都是茅草,雪太厚就会很容易会把百姓们的屋子压塌。到时候会有很多被砸死的人,还有一些会因为冬天太冷被冻死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盖青砖瓦房呢?”

    这话问的多少有些不谙世事了,不过以陶丰这种家庭出身的子弟,没有体会过民间疾苦,对事情不大了解也正常。

    “因为穷,咱们宛平的地界本就靠北,土地比着靠着水源的地方并不肥沃,百姓们一辈子靠种地过活,碰到天不好的时候收成就不好,一年是攒不下多少余钱的。”

    “他们竟然连砖瓦房都盖不起啊……那也太可怜了。”

    “嗯,平时你们一顿吃食花个几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了。”

    陶丰忍不住道:“这么严重的吗?那还是算了,这雪别下那么大了,反正书院也上不了多久,就放年假了。我姑且再忍一忍吧。”

    宋声这番话说的很真实,雪灾的时候百姓们的日子是很难过的,本来能够用来御寒的衣物就很少,往往会饿死冻死以及砸死不少人。

    楚越道:“宋兄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宋声道:“我家就是村子里的。去年下大雪的时候,我们村子里就有人家的屋子被压塌了。不过还好,后面几天雪停了,没造成什么人伤亡。”

    陶丰听完道:“以后等我当官了,我要去造福百姓,让他们都住上青砖瓦房!”

    他这话说的时候斗志昂扬的,但听在大家的耳朵里,好似一点都不靠谱。

    就他现在成绩垫底的样儿,以后还当官呢,考个举人都够呛。

    旁边一个还没走的同窗开玩笑道:“陶丰,就你这成绩,还想着当官呢!快醒醒,天还没黑呢,别做梦了啊!”

    陶丰听完不高兴了,立刻回怼道:“谁在做梦了,我说的是真心话。凭什么说我不能当官?成绩只是暂时的,这不是还有两三年了呢吗,不着急,后面我肯定会好好听夫子的课,努力考试的!”

    他说完,旁边的几个人都哈哈大笑了。

    “陶丰,你先把你那天天卡点儿到的毛病改改,我们就信你一半。”

    “哎?怎么就只能信一半呢?这个毛病怎么了?又不影响上课。”

    “我们可不想每天早上都能在班里闻到饭香味儿,肚子咕噜咕噜的,可真难受啊。”

    早上大家赶时间来书院的时候,要不就是在路上买点吃的,要不就只能饿着肚子来。

    每次在班里闻到饭香味,他们就忍不住饿的更厉害了。

    陶丰笑道:“这也能赖我?明明是你们都不吃早饭。”

    几个人说说笑笑,这会儿看风刮的小一点了,赶紧从屋檐上下来朝着院门走,大家都各回各家。

    宋声刚从班级的屋檐下走到书院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站着,也不知在这里等多久了。

    宋声赶紧加快脚步,走下台阶,走到陆清面前。

    陆清外面穿了个斗篷,又戴着帽子,衣领子往上拉了拉,看着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宋声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你怎么过来了?在这站着等了多久了?冷不冷?”宋声急切的说道。

    说完他赶紧把手伸进他的斗篷里面,准确的找到他的小手,摸了摸,冰冷的厉害。

    虽然陆清的手缩在了袖子里,但外面气温极低,就算把手缩在里面,依旧很冰。

    陆清摇摇头,道:“我不冷,而且我是估摸着时辰来的,没在这里站多久。”

    宋声不大信他的话,把自己的手套取下来给他戴上,陆清想说他不用戴,刚想把手套取下来,就被宋声捂住了手。

    “乖,好好带着,先暖一暖,我这一会儿手热着呢,不用戴这个。”

    陆清只好把手套戴上了,想起他过来拿着的斗篷,赶紧从怀里拿出来,道:“相公,这风刮的厉害,你把斗篷披上,不然这天上下的小雪子儿打的脸生疼。”

    他一边说一边给宋声把斗篷穿上,等到系脖子里的拉绳的时候,他手上戴着手套不方便,宋声直接接了过来,自己把拉绳系上了。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斗篷的?”

    陆清点点头,乖巧道:“今天天太冷了,而且风刮的厉害,我怕相公走回来的时候被小雪子儿打的疼,就想着你把斗篷穿上,像我这样把衣领拉起来,这样就打不到了,而且还暖和。”

    宋声拉着他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叮嘱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要是着了风寒怎么办?你自己的身体要紧,知道吗?”

    宋声忍不住想起去年下大雪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没在城里租房子住,每天都要来回家和县学两头跑,他的小夫郎也是这样,每次都拿着伞在村口等他回家。

    “知道啦知道啦,相公,我现在觉得有点冷了,咱们快回家吧。”陆清就知道宋声会在这个事上唠唠叨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心软。

    宋声叹了口气,他就吃这一套。清清每次只要声音软下来跟他撒个娇,他就说不出来什么硬话了。

    “好好好,咱们赶紧回家。”宋声说完又把陆清身上的斗篷用手拽了拽,给他裹得更紧了点。

    书院门口一同出来回家的有不少学子,此时看到陆清来接宋声下学,也顾不上看不起人家娶的是个哥儿了。

    反而纷纷羡慕道:“宋兄这夫郎也太体贴了吧?这天这么冷,还来接他下学,瞧着脸上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也难怪宋兄会这么宝贝他这位夫郎了。”

    旁边的学子道:“就是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来接我上下学啊。”

    宋声可不管他们是羡慕还是嫉妒,反正他有夫郎万事足。

    盛博文往常是跟宋声一道回乔家巷的,但今天陆清来亲自接宋声下学了,他也不好再跟宋声一起走回去。

    人家夫夫两个甜甜蜜蜜的,他不好意思在旁边当个旁观的小明灯。

    算了算日子,他的守孝期还有一年。等到一年之后他才能跟南哥儿成亲。

    想想就羡慕现在的宋兄,这么早就有人对他嘘寒问暖,还照顾的无微不至。

    陆清和宋声两个人今天回来走路的时候加快了脚步,往常需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走回来,今天省了快一半的时间就到家了。

    走到院门口,陆清把手上戴着的手套摘下来给宋声帮忙拿着,他从荷包里找钥匙开门。

    一路上还好戴着手套,不然他的手都该冻僵了,这会儿开门手肯定都是抖的。

    两人一进院门,赶紧把门又关上了。回来之后也不打算出去了,干脆把门栓也放上去了。

    两个人一块先进了屋,刚走到屋檐下,就把斗篷解了下来,抖了抖上面的小雪粒儿。

    “相公,你先到屋里坐会儿,我现在去做饭。”陆清道。

    屋子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比外面暖和了不少。

    宋声一看,原来清清把炉子点上了。

    这个时候也的确该烧炉子了,还好他爹给他们送了不少炭来,这会儿烧起来也方便。

    把手里的斗篷放下后,陆清赶紧去灶房做饭。一开始外面的风刮的这么大,出去接相公下学也是临时决定的,要不然他肯定提前把饭做上,再出门了。

    这会儿回来只能现做了。

    “相公,冷的话先到炉子旁边暖一暖,饭等下就好了。”

    宋声应道:“没事儿,我跟你一块去灶房吧,咱们也能说说话。”

    陆清点点头,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做饭的时候相公在旁边陪着他,有时候即便什么都不做,相公一直陪着他说话,他心里都开心不少。

    宋声每次回来都有新鲜的事儿跟他讲,说书院里又发生了什么事,陆清爱听这个。

    “相公,我先烧点热水,你等下就坐在灶火旁边,那块暖和。”

    “好,我来帮你烧火。”宋声道。

    先烧了一点热水,借着这点热水,陆清把菜洗了洗,切好之后放油下锅炒。今天晚上炒的萝卜,里面掺了一点猪肉和白菜叶。

    后灶上放着蒸笼,里面热着馒头。只要等水烧开了,馒头稍微捂一捂,就能拿出来吃了。

    等到菜炒好之后,陆清赶紧拌了一点面糊,把锅里面的水烧开,搅了个疙瘩面汤出来。

    “饭做好啦,相公,把柴火灭了吧,快过来洗手吃饭。”

    宋声把灶膛里面还没烧完的柴拿了出来熄了火,灶膛外面打了不少火星子出来,他一个一个地用脚踩灭,这才站起身来去洗手吃饭。

    灶火旁边放的有柴火,火星子要是处理不好,容易把整个灶房都烧起来。宋声一直注意着,每次都把火星子全灭了才离开。

    两个人坐在灶房的桌子上吃饭,菜是用小木盆盛的,有足足一盆。

    “相公,今天做饭晚,饿了吧?你多吃点。”陆清把菜里面炒的肉挑了好几块放到了宋声碗里。

    “没事,也没有很饿。你也多吃点。”

    想起堂屋里的炉子,宋声道:“刘大夫给你开的药吃完了吗?把炉子点上放在了堂屋里,熬药就不好弄了。等会儿我把炉子再拎出来放到屋檐下,先把药熬了,再拎回去。”

    陆清点点头,“还没有,不过还有一服就吃完了。”

    一服药可以吃两天,也就是说这药今天吃一回,明天再吃一回,就彻底吃完了。

    “等把药吃完了,就再去医馆拿点药。顺便再让刘大夫瞧瞧吧,体寒的毛病不好,冬天容易怕冷,当心冻着。”

    陆清道:“嗯嗯,本来也是打算等药吃完了就去看的。刘大夫说我这个估计得调养一段时间,大概还要再吃一段药才行。”

    一说起这个,陆清的情绪就不太高。虽然相公从来不嫌弃他不好生育,但他每次一想起这个,心里就有点难受。

    宋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吃点药把身体调理好,身体是第一位的,只要你健康,哪怕没有孩子我也愿意。”

    宋声以前从来没想过要个孩子,前世他就是个同,想找个同性结婚,所以从来没有想要个孩子的想法。

    如今穿越到这个有三个性别的时代,夫郎也能生孩子,对他而言,如果生了个孩子,他高兴,但如果不生,他也不会难过。

    陆清低着头嘟囔道:“我就想要个孩子,宝宝多可爱。”

    “好好好,那你就好好吃药,但把身子调理好了,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好不好?”

    陆清高兴了,他想了想,道:“生一个不好,宝宝会孤单的。不如生两个吧,以后他们还能做个伴。要是三个的话,也很好,家里热热闹闹的,看着就欢喜。”

    宋声没想到他的夫郎想生那么多孩子,可他知道古代的妇人生产,都是从鬼门前走一遭的。更何况是哥儿?什么难产血崩之类的都是常有的事儿,他觉得能少生一个就少生一个,为了清清的身体着想,不能生太多。

    陆清是想孩子越多越好的,不过他也知道,身为一个哥儿,能生一个孩子就很不容易了。生两个三个的,只能看运气了。

    宋声怕他想的多容易不开心,干脆换了个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

    想到这两天陶丰说的运官盐的船无故消失了的事,他把这件事稍微改编了一下,加了点神鬼的元素,给陆清讲了一遍。

    陆清听到十分震惊,相公不是说世上没有鬼吗?怎么鬼还能劫船呢?

    他心里想的什么,就问了出来。

    宋声道:“所以,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人为。只是官府暂时查不出真相,所以故意放出这种传言,混淆视听罢了。”

    “这些人也太胆大了吧,竟然敢劫官盐!”陆清想都不敢想,竟然还有人胆子这么大,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平时家里的饭都是他做的,盐也都是他买的。所以对于城里的盐价他还是很清楚的。

    平时的盐价就算不上便宜,一车官盐有那么多,到时候流通出去卖掉,那可是一笔巨款。

    “那这一车官盐得卖不少钱吧?”陆清道,“不过我听说,官府现在打击走私贩盐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抓进去不得蹲几年的大牢啊?这些人可真是胆大包天。”

    宋声道:“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吗?富贵险中求,只要做成这一笔,如果不贪心的话,都够养活下半辈子了。”

    而且一车官盐有那么多,一时间也不好出手。而且现在各个码头还有城门处都检查的很严,想要把这么一批盐运出去,还是很困难的。

    这事总归是他们在家里说说有个话头罢了,吃过晚饭之后,陆清照旧洗碗。

    宋声则是回到屋里把炉子拿了出来,放到了屋檐下,又拿出药罐子,给陆清熬药。

    外面的风渐渐停了,开始飘起了雪花。鹅毛似的大雪越下越大,宋声小心的把炉子的炭火又加了几块,生怕外面的风把炭火吹熄了。

    虽然药味依旧很冲,但熬了这么几天的药,宋声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熟练的把准备好的布巾搭在药罐子的把上,把好好的药倒出来,等会儿清清收拾完灶房之后过来应该就凉的差不多了,能直接喝。

    陆清干活十分麻利,收拾灶房很快,不过今天外面下起了大雪,气温一下子低了不少。

    他再把隔壁拆房里的柴搬到另外一个角落里,这个角落下雪容易被渗水,要是柴火太潮了会点不着的。

    等他把东西都收拾完之后,又生火烧了一锅热水,方便等会儿他和相公泡脚。

    做完这些,陆清等着洗澡水到屋里,宋声道:“清清,药可以喝了。”

    “好,马上来。相公,你先洗脚吧。这水凉的快,等会儿你洗完了我再去接一盆。”

    宋声应了,今天好在清清让他换了个底儿比较厚的鞋,一路走到家里,虽然路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但没有摸过他的脚面,鞋子表面还是干的。

    不过现在这的鞋底儿都是用布纳的,踩在雪地里久了,容易从脚底板往里面渗水。

    现在宋声都感觉鞋子里面有些潮潮的,先泡个脚暖和一下。

    陆清这边捏着鼻子把药喝完了后,发现桌子上放着一颗蜜饯。

    他看了看宋声,眉眼弯弯的说道:“相公,你又买蜜饯啦?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中午的时候回来也没跟他说买蜜饯了,下午两个人又是一起回来的,难不成是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路上买的吗?

    相公好贴心,前几天他吃药的时候,相公也都是给他买的蜜饯。不过他有点贪吃,喜欢吃甜的,一包蜜饯没几个,药还没吃完,蜜饯就被吃完了。

    他一直没吭声,以为相公不知道呢。

    没想到相公观察这么仔细,知道他昨天把蜜饯吃完了,今天就给他买回来了一包新的。

    “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嘴里更苦了。”宋声道。

    陆清吃了一颗蜜饯,嘴里的苦味瞬间消失不见,只有满嘴的甜味替代了刚才的那股子药味儿。

    而且这颗蜜饯吃下去不仅是嘴里甜,还甜到了心里。

    陆清把喝完药的碗顺便拿去洗了。刚才熬过药的炉子已经被宋声提回了屋里。

    陆清洗碗的时候顺便把药罐子也洗了,只要罐子每天熬完药都得清洗一遍,不然光药味儿很大就不说了,第二天重新熬的药的时候,前一天残留的药渣子不容易清洗。

    等他做完这些事儿回到屋里后,宋声已经把脚洗完了。他正要起身去倒洗脚水,陆清直接过来把盆接过去了。

    “相公,你先去床上躺着吧,我把这个倒了,再接一盆泡脚。”陆清道。

    宋声把脚擦了擦之后,没有直接上床躺着。而是把棉衣披在身上,下床坐到炉子旁边,开始拿着鞋子放在上面烤,烤好了明天一早方便穿。

    外面的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黑灰色的地面已经完全被白色覆盖了,在夜色的笼罩下,地面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外衣,白雪皑皑屋檐都有了几分美。

    陆清打了盆热水,直接在灶房泡了脚。泡完脚直接把洗脚水往院儿里一倒,本来已经被雪覆盖了地面,此时因为倒上了水,一下就被化开了,中间露出地面的颜色。

    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陆清这才回了屋里。

    宋声把自己的鞋子已经烤得差不多了,看到陆清进来,他道:“清清,把你的鞋子给我,我顺便把它烤干,明天你方便穿。”

    陆清走了过来,把手上拎着的鞋子递给宋声一只,两个人围着炉子烤鞋。

    这会儿时辰还没那么晚,只不过因为下雪,天色暗的更早了,屋里早早就点起了油灯,光线虽然有些昏暗,偶尔从窗边的缝隙里吹来一丝凉风,油灯上的灯芯被吹的左一下右一下。

    “相公,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还有吗?我还想听。”

    这会儿没什么事,离睡觉的时辰还有一会儿,陆清想听相公讲故事了。

    之前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相公就会给他讲一些关于人鬼妖魔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儿的,而且这个故事都是小短篇,他都还没听够,就没有了。

    今天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他又想听了。

    陆清觉得自己的相公如果考不上秀才,就算是去说书,大概也会有许多人追捧,因为他讲的故事实在是太好了。

    宋声想了想,接着上次的那个又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等到鞋子烤得差不多的时候,故事还没讲完。

    两个人只好先到床上躺着,毕竟有棉花做的被子,躺在被窝里总比坐在那儿暖和。

    陆清已经完全被故事吸引进去了,侧躺着,眼睛睁得亮亮的,看着宋声,连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小倩有没有跟宁采臣在一起啊?这个叫燕赤霞的怎么这么讨厌啊?为什么非要捉小倩!他怎么好鬼赖鬼不分呀?”

    宋声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每个人心中所坚持的道义不一样,或许在燕赤霞的心里,人鬼殊途,不能在一起,所以他才会阻止小倩和宁采臣相爱吧。”

    “还有那个小倩的外祖母,也好坏哦。他不是小倩的外祖母吗?为什么会对小倩这么坏?我外祖母就很疼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外祖母!”

    陆清越说越气愤,恨不得钻进故事里把这个小倩的姥姥给骂一顿。

    宋声又接着给他往下讲,只是这个故事有点长,睡觉之前肯定是讲不完的。

    宋声讲了一半,说道:“清清,该睡觉了哦。剩下的明天再给你讲。”

    陆清一脸不情愿,他还不想睡,他毫无困意。他想立刻知道结局。

    “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小倩最后和宁采臣在一起了吗?”

    宋声道:“先把结局告诉你,后面的故事就不精彩了。等明天再给你讲。”

    陆清很无奈,可是时辰确实不早了,就算他明天可以不用早早起来做饭,但相公也是要早早起来去上学的。

    不能耽误相公去上学,要是误了时辰迟到了,相公就要挨罚了。

    他可是知道的,相公的夫子可是很严厉的,要是知道了就会挨手板,他不想相公挨手板。

    “好吧,那咱们先睡觉吧。明天晚上你一定要讲给我听哦。”陆清小脸皱巴巴的说道。

    宋声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家的小夫郎特别喜欢聊斋中的故事,每次都会缠着他让他给他讲。

    “好啦,明天一定给你讲到大结局好不好?快睡吧,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天气冷的厉害,早上谁都不想离开暖暖的被窝,穿上冰冷冷的衣服起床。

    几乎每个人都一样,尤其是在书院的这些学子身上,大家起的普遍都很晚,以至于现在早读课上,屋里的饭味更香了。

    不止一个人带饭,几乎是成片的人带饭。

    没办法,天气一冷,大家都不想起床了。而且现在白天时间短,要是早上时间往后挪一挪,那白天到书院学习的时间就短了。

    第二天早上,宋声一到点儿就醒了。他也不想起床,这天儿冷的他完全不想穿上冰冷冷的衣服。

    但是没办法,被迫早起上学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强撑着精神起床,宋声推开门,外面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赶紧把门关了一小部分,只开了个宽缝。

    只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看了看差不多能到他的小腿了。

    他赶紧从屋檐底下拿出扫把和木锨开始扫雪,先把院子清理出一个小路来,等会儿清清醒的时候,方便走路。

    第087章 第 87 章(捉虫)

    大雪下的厚, 宋声刚清扫了没多久,陆清就起来了。

    他得先去做饭,顾不上扫雪了。等会儿饭要是做的晚了, 相公就该饿着肚子去上学了。

    “相公,你先歇会儿, 我马上就去做饭。”

    宋声清扫着雪出了不少汗, 手指虽然在外面冻得通红,但因为一直在干活,倒也没那么冷了。

    他应道:“没事儿,我再扫会儿, 你先做饭。”

    下了一场大雪, 早上的时候还没停, 即便是下雪,该出门还是要出门的。

    宋声吃过早饭之后, 背着挎包去上学。脚上穿的是陆清特地给他做的长靴, 一直到膝盖, 冬天下大雪的时候穿正好,要是靴子太短了,积雪就会没过靴子,到时候鞋子里都是雪。

    出门往外一看,大地白茫茫一片。有的人家已经早起把门前的雪清扫了一遍,有那些不出门的人家, 就先随着它下, 等雪什么时候停了, 什么时候再清扫。

    宋声出门了之后, 陆清吃过早饭,把灶房收拾了一下, 就去后院看养的鸡了。

    一共五只鸡,现在已经长得半大了。陆清怕它们冻着了,特地过去瞅了瞅。

    鸡圈上面的毛草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当时围栏的时候还算搭的结实,鸡圈并没有塌。

    但这雪还在下着,陆清不放心,干脆拿起扫把,把鸡圈上面的积雪清扫了一下,簌簌的雪落下来,把鸡窝里全都集在一块儿瑟瑟发抖的鸡们吓得乱窜。

    陆清看它们还挺有精神的,放心了许多。瞅了瞅其中一只长得最肥的鸡,打算今天中午炖鸡吃。

    下大雪的天气喝点鸡汤,又暖和又滋补。

    快到中午的时候,雪停了。陆清从鸡圈里把最肥的那只鸡抓了出来,抹脖子后开始放血,麻利的用热水烫了一遍毛,开始清洗内脏。

    现在他已经会熟练的杀鸡了,把鸡收拾干净之后,剁成鸡块,倒上酒和盐腌了腌。然后生火进行翻炒。

    炒完之后再加水焖煮,里面加上八角和香叶等香料,还切了几块萝卜,放到一起煮。没一会儿,整个灶房里都飘着香味儿。

    灶房里面添的木柴多,一时半会儿不用看着,陆清拿起木锨开始铲雪。

    院子里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早上像风清扫出来的那片小路,又被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陆清清扫了一会儿,就去灶房里看了看正在炖着的鸡肉,就怕里面的水被熬干了,得时不时加点水。

    木柴烧的差不多了,就得加几根儿,加完之后又去院子里扫雪。

    等到鸡肉炖的差不多的时候,宋声放学回来了。一进院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儿。

    看井边堆着一些鸡毛,他走进灶房里,刚把挎包放下,就道:“今天中午杀鸡吃?”

    陆清点点头,笑着道:“家里这几只鸡,长得也差不多了。一只够咱们俩吃一顿,不过也不常吃,等过年咱们回去之后这鸡就没人喂了,我琢磨着到时候要是吃不完,就拿去集市上卖了。”

    “也行,反正你看着办就行。”宋声走到灶火旁边,“闻着好香啊!”

    陆清道:“我放了一些之前在杂货铺子里买的香料,虽然价格不便宜,不过想着炖肉放一点好吃,所以就少买了一点。”

    “还是你的手艺好,炖出来的肉才香。”

    陆清低头抿嘴笑了笑,相公每次都爱夸他,总是说他这好那好的,夸的他脸颊红红。

    鸡肉已经炖的差不多了,陆清熄了灶膛里的火,给宋声盛了一碗满满的鸡肉,又给他递了个馒头过去。

    “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宋声一边吃一边夸他手艺好,两个人坐在桌前吃饭,陆清把炉子提到了灶房里,围着炉子吃饭要暖和一些。

    宋声道:“再过半个月,书院应该就会放假了。到时候咱们提前把家里东西收拾一下,租个牛车回家。”

    说到回家,陆清很高兴,两只眼睛里闪着光道:“这么快啊!我也想回家了,也不知道奶奶他们在家怎么样了,还有外祖母和阿爹在城里过得好不好。”

    “等咱们回去路过城里的时候,先去看看你阿爹他们再回去。”宋声道。

    “好啊!”听到宋声这么说,陆清更高兴了。

    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他想外祖母和阿爹他们了。

    宋声心里也惦记着奶奶和家里的人,这两天又开始下雪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相公,那等你快放假的时候,我去府城里买些东西先放着,到时候回家一块儿给家里人带回去。”

    “好,再买几匹布吧,我看府城里布行里的布颜色有很多,上次咱们去成衣店还看到不少。到时候挑两匹老人家适合穿的颜色,给奶奶还有你外祖母做两身新衣服 ,过年呢,穿着也喜庆。”

    陆清乖巧道:“好,等到这场雪结束了,我就去看看。”

    “手里的银子还够吗?”宋声问道。

    “够呢,差不多还有一百两,够花的。”

    “年前城里的火锅铺子肯定是要关门的,到时候小舅舅肯定会算个总账出来,应该有一笔进项。不用担心钱的事,现在手里这些钱你想买什么就去买,过年了,也得给自己添置添置东西。布行里有什么颜色好看的布,你要是喜欢,就买来给自己做两身衣服,知道吗?”

    陆清嘴角来着一抹微笑点头应道:“知道啦相公。”

    陆清心中有数,买东西也不能买太贵的,不然回家之后奶奶肯定又要唠叨他们乱花钱了。

    不过这个布确实是要买的,不管是自己家里做衣服,还是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拿去送人,都适合。

    最主要的是,府城里的布颜色多,花样也多,买回去家里人做衣服穿在身上,出去走动串门子都是体面。

    半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这中间下了一场大雪之后就再没下过了。

    书院如期放假,宋声不用再去上学了。

    放假前两天,陆清已经把回家要带的东西都买好了,现下都放在屋里。

    天气正好,之前下的一场雪,已经化了个干净,刚好适合赶车回家。

    宋声一大早就去了城里的车马行,打算租一辆牛车回去。

    等到了车马行一问价钱,租金全都比平时分了一倍。

    临到过年,不仅是书院里的学子,许多在府城里做长工短工的人也都要回家。

    现在是租马车牛车的高峰期,趁着这一波形势大好,城里的车马行几乎全都涨价了。

    不租也行,那只能走着回去。对于宋声来说肯定是不能走回去的,离得又远,他们拿的东西还多,只能选择租车回。

    最后宋声租了一辆骡子,他来的晚了,许多牛车都已经被预定了,剩下的牛车牛都不大好,看着不像能赶远路的样子。而马车又太奢侈,最后宋声租了一辆骡车。

    骡子相对于马来说,更适合拉车赶路,跟牛车价钱差不多,瞧着还剩几辆,宋声果断租下了。自己要是再犹犹豫豫挑选,恐怕没多久这几辆车也没了。

    跟车马行的老板商量好,租一整个年假,能便宜一点,每天三十文租金,但要先付定金,而且还要付押金,等到把骡车还回来之后再退押金。

    租车的时候还要看户籍信息,登记之后才能交钱。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租了车后悄悄跑路,一辆骡车或者一辆牛车都是一笔不少的钱,如果被别人牵走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其实也可以连人带车一起租,人家负责给他们送到村子里,再赶着车回去。

    只是他们到时候回了县城,还要在城里停留一下,也不好让人家耽搁。而且宋声想着家里只有一辆牛车,等到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不大够用,他租一辆骡车回去,过年也可以赶着骡车走亲戚,更方便了。

    宋声按照车马行的规矩,出示了一下自己的户籍,配合登记之后又签了一个租车的契书,上面写明了何时租,何时还,如果延期还的话,每晚一天,租金都会按照双倍收取。

    租了辆骡车回来,陆清看到后有些惊讶,问道:“相公,怎么没租牛车呀?”

    宋声道:“租牛车的人太多了,我看剩下的几个牛都不太好,就租了一辆骡车。拉行李赶路的话,骡车比较耐拉,而且好养,就租了一辆骡车。”

    陆清也不懂什么拉车好不好的,不过相公懂得多,他说好那就是好。

    “骡车也行,赶路的话应该跟牛车差不多。”

    陆清和宋声两个人都没赶过牛车,更别说是骡车了。不过瞧着也不难,骡子和牛性子也都温顺,反正路上也不着急,他们慢慢走,等熟练了再走快一些就行。

    中午两个人吃了最后一顿饭,两个人把东西都收拾了一下,该装板车上的都装在了板车上。

    后院里的萝卜和白菜陆清怕后面再下雪给冻着了,干脆全都拔了出来,存到了灶房里。

    还剩下两只鸡,前两天陆清拿到集市上去卖掉了。

    陆清把棉被也抱上了骡车上,天气冷,路上披着被子也能暖和一些。

    这可是棉被,放在这里,家里没人,他不放心,还是带上好,等回家了也能盖。

    把屋里都收拾妥当后,陆清又检查了一下灶房里的东西,确定全都收拾好了,拉门上锁,前院儿的大门也都挂上门栓,牵着骡车从小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出发,赶半天的路,赶在天黑之前,到附近的一个镇上投宿。

    他们车上有棉被,晚上住在客栈里,盖自己的棉被,比客栈里的被褥暖和。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吃过早饭,接着往家里赶。等到下午的时候到了凤坪县,刚进县城,宋声和陆清就感受到了一股子亲切。

    两个人直奔火锅铺子,准备把东西先放在后院,先去小舅舅家里看陆清的外祖母和阿爹。

    下过一场雪后,火锅铺子的生意更好了。好多人都喜欢来这里吃涮菜涮肉,而且因为天冷,火锅底下热腾腾的烧着炭,更暖和了。

    陆鸣忙的团团转,没过一会儿就有客人过来结账,宋家的人虽然都在铺子里帮忙,但一到饭点忙起来的时候,有些客人的菜还是顾不上,陆鸣一边忙着结账,一边看顾着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及时上去弥补。

    这会儿他正埋头打着算盘给客人结账,这波客人刚走,他余光瞧见又来两个人,因为是新来的客人。还没抬头就先说道:“客官想吃什么?里面请。”

    结果说到半截儿,抬头一看,是陆清和宋声,脸上十分惊喜,“你们两个回来啦!”

    陆清脸上也十分高兴,说道:“相公书院放年假了,我们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放年假也不先捎个信儿,好让家里去接你们。你们怎么回来的?”

    骡车还在外头停着,陆清站在门口指了指,说道:“我们租了辆骡车回来的。”

    陆鸣探着头一瞧,骡车上面还放着不少东西,赶紧说道:“你俩先进去,柜台先帮我看一下,我把骡车先牵到后院去,放在外面小心被人牵走了。”

    骡车就放在门口,陆清站在这儿就能看见,一直注意着呢。

    “不用了,小舅舅,你先忙着,我把骡车牵到后院去吧。”宋声道。

    “也行,你走旁边那个巷子里过,那边有个小门,可以直接去后院。”陆鸣叮嘱道。

    宋声牵着骡车去了后院,陆清则是去了铺子里,进去之后他直接去了后厨。

    看到后厨正在忙碌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大嫂和二嫂。

    之前一直是大嫂在这里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嫂也来了。

    陆清刚走进去,大嫂孙氏转头去拿菜,一眼就瞧见了他。

    “清哥儿,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三郎放年假了?”孙氏惊喜道,说完她又瞅了瞅陆清的后面,没看到宋声道身影,“三郎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陆清笑了笑,道:“我俩是一起回来的,相公去后院里放骡车了,等会儿就过来了。大嫂二嫂,我来给你们帮忙。”

    说完之后,他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坐在旁边帮忙洗菜。

    孙氏和李氏好久没见他了,赶紧说道:“今天没那么忙,后厨我跟你二嫂两个人就够了,你别在这忙活了,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累了,你快去后院歇会儿。”

    陆清道:“没事的,我不累。”

    三个人在后厨一边忙着一边说话,孙氏道:“府城怎么样呀?你们待的还习惯吗?”

    “刚去的时候不大习惯,巷子里人很多,吃什么都要去集市买,不过好在我们租的地方离集市不太远,走路一刻钟就到了。”

    李氏道:“府城里人多,还是没咱们乡下方便,吃什么自个家里种的都有。等到年后你们再去府城了,就把家里的菜多给你们装一点你们带上。”

    陆清笑道:“好啊,在府城里吃啥都要买,就连豆腐都比咱们这儿贵。”

    “府城里的东西哪有不贵的,都是这样,不过城里的人不用下地干活,不像咱们庄稼人,等到农忙的时候,见天儿的下地忙活,这粮食要是收的晚了,没准就被雨给淋了。”

    “大嫂说的对,的确是这样。”

    “诶,三郎在书院读书怎么样啊?”

    “相公挺适应的,我们租的小院离书院不远,想过每天走过去大概需要两刻钟,不过辰时的时候就得到书院上早课,中午会回来吃饭,吃过饭之后去书院接着上课,等到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相公说书院里现在学的东西跟在县学的时候不大一样,除了需要读书,还会学习各种礼节,还有拉弓射箭,骑马等等。”

    李氏惊讶道:“啥?三郎还学骑马啦?书院里还教这个?这拉弓射箭有啥用啊?为啥书院还教这个?”

    说起这个,陆清之前也疑惑过,问了宋声,宋声跟他解释了一遍。

    这会儿两个嫂嫂问起来,他刚好能答上。

    “相公说,这个叫什么君子六艺。读书不光要学习书本上的知识,还要学习六艺。好像是人家大家族都会教这些,以后如果跟人家打交道的时候,也会被高看一等,会受人尊敬。”

    “果然是书院,咱们这县学还是不行,三郎可真有出息,现在还学会骑马了。咱们十里八村的,哪有人会骑马呀?会赶个牛车就不错了。”

    大嫂二嫂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三郎就是给他们家争气,一说就是老宋家的宋三郎去府城读书了,听的全家人都与有荣焉,走起路来都神气了几分。

    “相公在书院读书也很辛苦,里面都是秀才公,大家都很刻苦。听相公说,夫子很严厉,如果抽背文章背不出来,就会打手板,可疼了。不过相公从来没被打过手板!”

    李氏笑呵呵的说:“那肯定是因为咱们三郎优秀!”

    陆清也觉得自家相公好,他小脸微红,低下头洗菜,又说道:“相公还结识了几个同窗好友,有时候会约着一块去逛书铺。府城里的书卖的好贵好贵,一本书就要二两银子,比咱们县城的还贵不少。”

    孙氏道:“读书哪有不花钱的,该买的书可千万别省着不肯买,这年头书就是贵,读书人用的东西,哪有便宜的?”

    现在他们全家都支持三郎读书,在他们看来这可是他们老宋家的文曲星,读书上面花钱,他们不心疼。

    “嫂嫂说的是,在读书学习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相公用的书也都是在书铺里买的新的,公爹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了十两银子,结果去了一趟书铺,就花了一大半。”

    “乖乖,这书铺的书还真是贵,三郎用下来的书都留着,可千万别卖了。以后就作为咱家的传家宝,以后三毛他们读书了也用得着。”

    “嗯,这次相公就收拾了不少旧书回来,都是用不着的,这次带回来就不带走了。”

    “我听三叔说上次他去看你们,你们带他去府城逛了逛。他回来跟我们说,府城的巷子好多哟,一个不留神他就转迷了。”

    陆清笑了,道:“对,我跟相公刚去的时候也摸不着地方,熟悉了以后才渐渐适应。”

    陆清恨不得把这几个月在府城里的生活都跟两个嫂嫂讲一遍,孙氏和李氏也爱听,她们俩没去过府城,对于府城里小姐夫人们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服,画什么样的妆,都很好奇。

    陆清平时待在家里不常出门,这些还多亏了经常去跟南哥儿聊天才知道的。

    三个人在后厨正说的高兴,宋声过来了。

    他把骡车停在后院之后,把车上的东西都放到了屋里。今天晚上他们先不回去了,在这里待一晚,明天一早去看陆清的外祖母,等到下午的时候再回宋家村。

    他刚从后院过来,就被玉哥儿和宋夏看到了,还有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在这里帮忙。

    一瞧见宋声,大伯母跟二伯母高兴坏了,把菜给客人端上去之后,就拉着宋声到旁边说话去了。

    不过她们这会儿也没多少时间闲着,这个点儿虽然客人不多,但他们人手少,还是得忙。

    拉着宋声关心几句之后,又去忙了,说是明天跟他们一块回家。

    宋声应了后这才来到后厨找陆清,刚才两个嫂嫂已经拉着陆清说了好多次关于府城里的话,陆清就连巷子里这个邻居跟那个邻居发生什么矛盾都跟她们讲了一遍。

    这会儿看到宋声过来,惊喜道:“刚才还正和清哥儿说你呢,你这就过来了。你俩饿了吧,要不要吃火锅?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儿,铺子里客人不多,你们先找个桌坐着,等会儿我把锅底还有菜给你们端过去。”

    宋声道:“嫂嫂不用麻烦,我们不吃火锅了,随便下点面吧,中午我们吃了点干粮,不是很饿。”

    天气冷,虽然饼子包着油纸一直在怀里暖着,但吃起来还是又干又硬,凑合着喝了点水,勉强果腹。

    这会儿到了铺子里,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暖暖身子也好。

    “成,给你俩下面条吃。刚才我还问清哥儿想吃啥给他做呢,他说他要等你一块吃。”

    小两口过了这么久感情依然这么好,孙氏和李氏看到了也高兴,家和万事兴,清哥儿是个细心体贴的,瞧着三郎气色好,就知道他把三郎照顾的很好。

    “你们俩这次回来的也太突然了,也不给家里递个信儿,等明天回去奶奶瞅见你们肯定得高兴坏了。”

    “书院放假提前通知了,但那几天路不好走,下过雪后没几天,想着干脆不跟家里说了,到时候直接回来就好,就当是给奶奶一个惊喜。”

    孙氏和李氏自从看到他俩之后,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面条好了,快来吃吧。”孙氏特地在面条上打了个荷包蛋,里面还放了几片肉,又撒了一张葱花,看起来就很好吃。

    第088章 第 88 章(捉虫)

    吃完饭之后, 宋声和陆清回后院休息了一会儿,这两天一直在赶路,而且一路走的颠簸, 没怎么休息好。

    好在当时看铺子的时候,让梁又明给找了个带后院儿的, 方便过夜休息。

    说起梁又明, 现在应该还在县学读书,宋声到府城的书院里读书之后,两个人好久未见过了。

    等宋声他们两个休息完起来后,天都已经黑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辰。

    吃过晚饭, 陆鸣拉着他们两个说话, 特地跟宋声说了一下铺子里的生意。

    “咱们铺子的生意从前是独一家,那段时间生意好得很嘞, 别人瞅见都眼红。现在城里有许多酒楼吃食铺子之类的也仿照咱们开始做火锅了。就光咱们这一条街上, 就有两三家做火锅的铺子, 不过毕竟咱们的火锅底料他们模仿的不到位,还差点火候,所以铺子里的生意倒也还好。”

    “我琢磨着再干个几天,等到年前六七天的时候,再关铺子。到时候把今年的总账算一算,给梁家把他们那部分的分红送去, 你那部分舅舅到时候给你拿过去。”

    “这账本上每一笔账都记得仔细着呢, 到时候我连账本一块给你们看一下, 也好叫你们放心。”

    对陆鸣这个小舅舅, 宋声还是很放心的。他道:“等过年算完账,给大家每个人都多发一些吧。在这里忙也挺累的, 尤其是大嫂她们,整天都在后厨忙着,多给她们发点儿,也叫她们高兴高兴。”

    陆鸣笑呵呵的点点头,道:“你这个做东家的都发话了,那必须得多发点!”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之后,宋声跟着陆清一块去陆鸣家里看外祖母姜氏和岳爹陆寻了。

    他们现在还在之前宋声在县里读书的时候租的那个小院里住着,宋声对这里熟门熟路,都是在城里,从火锅铺子一路过来,大概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陆清他阿爹现在还经常去跑着给别人家的家具上雕花,如今在县城里住,他这雕花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了。不过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也会去铺子里帮忙。

    小舅母高宛一直在铺子里忙着,如果中午陆寻不在家,她会回来一趟,专门给姜氏做饭。

    这会儿他们过去的早,陆寻早上吃过饭还没出门,正在打磨自己用来雕刻的器具。

    姜氏一直在屋里没出来,天气冷,屋里有炉子,就在她床前放着,年纪大了,更不想动弹了。

    瞧见陆清和宋声过来,外祖母还有阿爹都高兴坏了。

    尤其是姜氏,赶紧拉过陆清手让他到旁边坐着,嘘寒问暖道:“清哥儿和郎婿回来啦,路上冷不冷?快坐到炉子前面烤烤。”

    陆清看外祖母精神头很好,身体也还可以,心里放心了不少。

    “不冷,走了一路,这会儿都出汗了。”他道。

    宋声也在一旁跟岳爹说话。

    陆寻道:“在府城里读书怎么样啊?还适应不?清哥儿在那没给你添什么乱吧?”

    宋声则是把陆清狠狠夸了一番,然后道:“多亏了清清在府城里照顾我,我才能安心读书,哪里会添什么乱,他乖巧懂事,每天都把家里打理的干净又整齐,就连后院他都养了几只鸡,说是方便我们自己吃。”

    听见宋声话里话外都对陆清很满意,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作假,陆寻点点头,放心不少。

    这个郎婿是个好的,对他的清哥儿也好,以后清哥儿跟着他肯定能享福。

    陆清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匹绛紫色的布料,这种布料颜色深,适合姜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做衣服。

    而且这个布料上面的花纹很好看,是一个大大的圆形,里面印着一个福字。

    他看今年府城里好多人家的老太太都穿这个,很是流行。

    “外祖母,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布,你看看这个花纹好看不?等年前让小舅母给你做身新衣裳,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穿了。”

    姜氏更高兴了,忙说道:“你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别花这么些钱买东西,你们俩在府城里不容易,这钱呀,得省着点花。”

    宋声听了后说道:“外祖母,一匹布也没多少钱,这是我们的心意,您就收下吧。”

    姜氏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收到礼物还是很高兴的。

    除了给外祖母带了一匹布之外,陆清还给阿爹带了一匹布,让他留着做衣服穿。

    今天本来陆寻是要出去干活的,但陆清带着郎婿过来了,他这会儿就不打算去了。出门找人帮他带了个话过去,说是改天再去。

    宋声和陆清中午是在姜氏这里吃的饭,阿爹陆寻跟清哥儿两个人一块下厨做的。他们俩好久没有在一块单独说说话了,这会儿都在灶房里忙着做饭,反倒有了单独说话的时间。

    陆寻手艺一向很好,他一边切菜一边问道:“清哥儿,你跟郎婿在府城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陆清一听就知道阿爹在担心他,毕竟他跟着相公去了府城,就算受到什么委屈,也只能自己忍着,没人给他撑腰。

    他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阿爹,相公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可好了。我才没有受委屈呢。”

    “那就好,你过得好就行,看来当时这门婚事是结对了。”

    陆清腼腆的笑了笑,“阿爹,我在府城过得挺好的,相公每天都去书院读书,我就在家给他做饭。平日里挺清闲的,也没什么活要忙,相公有时候下学回来了还会帮我一块儿做饭,晚上泡完脚之后还会帮忙倒洗脚水呢。”

    陆清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陆寻听着也觉得宋声这个郎婿做得好,给自个夫郎倒洗脚水的整个县里都找不出来几个。

    “家里的钱现在还是我管着,相公每次出门前需要用钱的时候都会主动跟我说,反正我们过得挺好的。”

    陆寻听到这里更加高兴了,自个儿的这个哥儿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夫君,旁的人哪有这么幸运的?既能掌管着家里的钱,又能抓着丈夫的心。

    一顿饭时间也不长,做好了之后就端去堂屋一块吃了。

    宋声跟陆清吃完饭之后就回去了,下午他们还要赶路回宋家村,要是走的晚了,到家天都黑了,得早点出发。

    大伯母二伯母昨日说跟他们一块回去,今天刚好凑着骡车,跟着宋声和陆清一道回了。

    骡车上坐着四个人,宋声要在前面坐着赶车,被大伯母给赶到后面去了。

    说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坐到前面赶骡车。宋声跟她说从府城里回来,一路上都是他赶的车,大伯母也不同意。

    宋声只好跟着陆清一起,还有旁边的二伯母三个人一块儿在骡车上坐着。骡车上还有一床棉被,二伯母紧挨着大伯母坐,把棉被往她身上裹了裹。

    棉被张开很大,裹上他们四个人绰绰有余,这样一来赶路就没那么冷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太阳一直被厚厚的云层遮着,早上地上结的冰到中午都没有开化。

    骡车一路上走的摇摇晃晃,大伯母怕他们被颠的不舒服,特地放慢了速度。

    好在他们出发的早,赶到宋家村时,天光还亮着。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天气冷,出来的人也少,家家户户几乎都正在灶房里忙着做饭吃饭。他们坐着骡车进村里后,看见他们的人不多。

    不过也有那些出来喊自家淘气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的,瞅见大伯母林氏赶着骡车回来,就知道他是在城里的铺子里帮忙了。

    自从宋家在城里弄了个火锅铺子之后,全村人都眼红羡慕得很。

    “哟,林大婶子,在城里干活干到这么晚呀,这等到过年,肯定得赚得富得流油了吧。”

    林氏不冷不热道:“哪里的话,活太多,也累着呢,能赚几分薄利,不亏本就不错了。”

    她这话说完,刚才说话的婶子这才瞅见骡车上面还坐着两个人,仔细一瞅是宋声,这态度语气立马就变了。

    “ 哎哟,我说是谁呢,是咱们村的秀才公回来啦!我就说这天边怎么突然出现了红云呢,敢情是来接咱们秀才公的呀!”

    宋声知道她这是故意说好话呢,他道:“婶子言重了。”

    他这话说的文绉绉的,庄稼人没读过书,根本听不出来他说的是哪个言字,你还有些懵的问他:“严重了?什么严重了?”

    “没什么,婶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奶奶还在家等我们呢。”

    走到村里面,沿路又有几个村里的人跟他们打招呼,还有人说让宋声有空去人家家里坐坐。

    从村头走到宋家门口,距离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就是了。

    自从进了村里,大伯母二伯母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这骡车上拉的可是他们家的秀才公嘞,现在还在府城的书院里读书,这让她们不禁都抬起了胸脯回家,个个都十分骄傲。

    骡车一路到了宋家大门口,路过隔壁的王家时,刚巧碰到王氏出来倒水。

    她看到林氏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撇了撇嘴,不就是个秀才吗,骄傲个什么劲儿?这都过了多久了,还跟刚考上的时候似的,人家那么多考上秀才的,就你家里这个稀罕!

    想法虽然摆在这儿,但王氏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眼红宋家的。她倒了水之后,朝门口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瞥了林氏她们一眼,然后重重关上了院门回去了。

    林氏刚才一下骡车就瞅见她了,现在他们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她早已不把王氏放在心上了。

    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只要恶心不到她家头上,随她便。

    但凡她哪一天真的惹到了他们家,她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这边骡车刚在院门前停下,院子里养着的大黄狗就听到了动静,开始汪汪汪的叫。

    张杏花正要去灶房里做饭,这会儿听见动静,走出来看看情况。

    她心里估摸着可能是两个儿媳妇儿回来了,结果等打开院门一看,她的宝贝孙孙带着夫郎回来了。

    也不过是两三个月没见,张杏花瞅见宋声的时候活是几年没见到人一样,拉着人就不放,又是说瘦了,又是说穿的太薄了。直接把人拉到屋里炉子前面坐着了。

    宋老大他们几个这会儿也出来了,一看是宋声他们回来了,也都十分高兴。

    骡车上面放着不少东西,宋老大宋老二和宋老三纷纷帮忙把上面的东西搬到了屋里。

    看到宋声回来,张杏花连做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好在儿媳妇儿林氏还有赵氏懂事,知道婆婆现在一心都挂在三郎身上,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去灶房做饭了。

    进了屋后,张杏花拉着宋声一顿嘘寒问暖,担心他在府城吃不饱穿不暖,唠唠叨叨说了不少关心的话。

    宋声知道奶奶一向是最关心他的,这会儿听到她关心的话语,心头软软的,泛着暖意。

    家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不论出发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一想到家,心里就温暖。不管隔得再远,只要想回,就能立刻飞奔回去,哪怕隔着千里万里。

    关心完了宋声,张杏花又拉着陆清说了许多话。

    除了一些关心话之外,张杏花还夸赞了他,说他在府城里把三郎照顾的很好,又夸他懂事乖巧,有他在,她放心。

    陆清被夸的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奶奶对他的疼爱虽然多半来源于相公,但那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与爱护。

    他点点头说道:“奶奶,我们在府城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哎,好,好,好,看到你们回来呀,我老婆子心里高兴。”

    就他们说这会儿话的功夫,林氏他们已经把饭做好了。

    骡车上的东西等到吃完饭之后再分给家里人,这会儿先洗手吃饭。

    家里人吃饭的习惯还是没变,因为人多,还是在堂屋的桌子上吃的,桌前面放着一个炉子,里头烧的炭有时候传来咔嚓的声响,把门一关,点起油灯,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宋声才注意到,回来之后一直没见到宋成。

    他昨天在铺子里也没见着他人,还以为他在家里。结果回来一直到上桌吃饭,他都没瞅见人。

    宋声道:“二伯,四郎呢?我看他也没在铺子里,怎么也不在家里?是去哪儿了?”

    说起这样,宋老二道:“你去府城里读书后不久,四郎就出去打短工去了。村里的王老三家,不是有个儿子王家宝在外头打短工吗?听说是跟船跑的,一趟下来能挣不少钱。”

    “他出去跟着跑了几趟,给王老三家挣回来不少钱。等明年开春,王老三家里都准备盖砖瓦房了。”

    “四郎不想一直在铺子里干,也想去外头跟着王家宝出去跑船,人家挣的确实多,四郎想靠自己的双手多挣一点,到时候娶媳妇儿的钱就不用家里给他出了。”

    宋声眉头皱着,道:“这跑船生意靠谱不?四郎心性单纯,小心别被人骗了。”

    宋老二道:“都是一个村的,王家宝这小子也是村里人从小看大的,四郎想跟着他出去干,不用太过担心。”

    “而且他们跑一趟船,虽然时间长一点,但跑一趟就能回来一次。前段时间四郎还回来了一趟,说是没什么问题,让咱们不用担心。”

    家里人一开始的想法跟宋声差不多,都担心宋成,但时间长了,瞅着人也没什么事,反而还挣到钱了,他们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四郎说他们出一次船帮人运货,能赚不少。上次他回来的时候,一下子给家里人拿回来十两银子呢!”

    宋声一听,更惊讶了,“跑一趟船就能挣这么多?”

    “是啊,一开始我们也不信,但四郎说想去他们那干活的人特别多,他之所以能去,还是托了王家宝这个同村人的福,看在他们是一个村的份上,才把他收下了。”

    “就是这行船的时候风浪大,也有一定的危险,不过只要不遇见什么恶劣的天气,就还好。”

    宋声虽然听家里人说了那么多,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宋成这个弟弟平时大大咧咧的,总想着去外面挣大钱。但为人心善又老实,没什么心眼,所以家里人一开始一直都不放心让他出去外面打短工。

    这次还是因为王家宝是一个村的,比外面那些要靠谱一点,好歹一个村儿知根知底儿 ,再加上四郎坚持要去,家里只好同意了。

    “他们行船一般都是在哪个码头停靠?有固定的时间吗?有空我去看看四郎吧。”宋声道。

    宋老二道:“好像是在城西那边的码头,上次四郎回来的时候听他说他们的船停靠的时间不固定,不过一趟短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也就回来了。算了算,距离他上次出去也二十多天了,估摸着这几天也快回来了。”

    “嗯行,过两天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去码头上看看。”宋声道。

    一顿饭吃过之后,陆清帮忙收拾碗筷,拿到灶房里去洗,张杏花则赶紧去屋里给宋声夫夫俩收拾房间。

    他们的房间空着,张杏花虽然经常打扫,但许久没住,上面还是落了一层灰。

    而且床上的东西全都收在柜子里了,被褥还有被子都没铺,张杏花赶紧把被褥从柜子里拿出来给铺上,又把宋声拿回来的棉被给放到了床上。

    一边铺床一边说道:“这棉花还真是个好东西,冬天盖在身上暖和的很。我跟你爹还有你大伯他们商量了,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咱们多种一些。”

    这个想法跟宋声不谋而合,他也有大片种植棉花的想法,还没跟家里人说,没想到奶奶他们就已经有同样的想法了。

    这样也好,家里人都同意,他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张杏花亲力亲为的铺床,宋声几次张口说他已经长大了,铺床这种事儿自己来就行。

    但张杏花还是没让他动手,而是说道:“你长多大都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在奶奶这,你就是个小娃子。小娃子铺啥床,在旁边等着就行,奶奶给你铺好。”

    宋声无奈的笑了笑,想起回来买的那几匹布,他走到旁边从筐里拿了出来,看床基本铺好了,说道:“奶奶,这是给你买的布,专门做衣裳穿的,你瞅瞅喜不喜欢?”

    这个布跟之前送给姜氏的布是一样的,都是绛紫色的,中间绣上绣扣,要是裁剪的好,到时候把绣扣全都扣上,合起来刚好是一个大大的福字。穿在身前,旁人肯定都羡慕的紧。

    屋里头点了油灯,张杏花在油灯下细细摸着这匹布,瞅见这花样,脸上笑出了一脸的褶子,道:“喜欢,这布的颜色和花样好看着嘞!在咱们乡底下还没见谁穿过这种颜色呢!”

    乡下大多都是庄稼人,平时买衣服颜色也没多少可挑的。

    再加上布店里的布颜色和花样都少,颜色稍微鲜艳一点的布,只能给年轻人做衣服穿,上年纪了,要是还穿这么花哨,会被村里人说的。

    像张杏花这个年纪的,一般都是穿灰色居多,她能穿的颜色很少。

    如今这匹布送到她心坎儿上了,这颜色说亮也不亮,说暗也没那么暗。正好就是她这个年纪穿的,况且上面还有这么漂亮的花样,想不开心都难。

    张杏花道:“这布的花色是清哥儿挑的吧?”

    “奶奶怎么知道?”宋声道。

    “清哥儿的眼光一向比你好,出去买东西让他跟着你,我放心。”

    宋声乖巧道:“是,你喜欢就好。”

    这会儿陆清也从灶房里忙完了,这会儿刚准备进屋,就听见张杏花夸他挑的布料好看,陆清心里甜滋滋的。

    今年烧炭还有开火锅铺子挣了不少,现在买布回来,张杏花已经不会再说花这些钱干啥之类的话了。

    家里人从前跟着她一直在吃苦,从没享过什么福,眼下家里头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吃穿用度上面也该让大家享享福了。

    张杏花把床铺好之后,就拿着布料回去自己屋了。

    陆清抱着剩下的布匹挨个送到了大伯母二伯母他们的房里,包括两个嫂嫂以及宋英,家里的女人和哥儿都有。

    只是两个嫂嫂现在还在城里铺子忙着,就先把布给了宋平和宋峰他们,等她们回来了就能看到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给小孩的零食。大毛大妞他们嘴馋的厉害,哄着让他们明天再吃都不行,非要今天晚上先吃一块。

    宋英的两个妞妞跟着大毛他们学的淘气了不少,也跟着起哄要吃甜糕。

    最后实在是拗不过,只好给孩子们尝了两口,把他们哄睡再说。

    第089章 第 89 章(捉虫)

    今年的境况比去年好了不少, 家里今年老早就开始开窖烧炭,光是银骨炭就挣了不少。

    所以宋家今年过年,要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要好过一些。

    宋声回来之后第二天去了县学一趟, 县学这个时候还没放假,他去看望了一下许夫子他们, 然后又去找梁又明一起吃了个饭。

    俩人是在城里的酒楼里面吃的, 这一次是宋声请的。

    梁又明现如今还在县学里面读书,要出来吃饭,只有中午跟晚上下学才有时间。但是宋声下午就得往家赶了,没什么时间, 所以两个人就约了中午。

    饭桌上, 梁又明道:“这县学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呀, 自从你走了之后,我这连说个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这话听着有几分惆怅, 宋声道:“怎么了?最近又跟你爹闹矛盾了?”

    梁又明道:“没有, 我爹倒是还好, 就是我一忙起来读书,才发现以前啥都没学到。夫子教的东西全都得从头再来,我还想着下次下场考试能考中呢!就按我现在读书的进度,恐怕下次也考不上。”

    宋声有些惊讶,什么时候梁又明这么没自信了?

    他道:“读书学习一事,没有捷径, 只能靠积累与努力。只要你好好学, 一定会考上的。在此之前千万不要气馁, 在我心里, 你很聪明的,只要努力, 下次一定能考上。”

    宋声难得说这么多鼓励人的话,梁又明双眼亮晶晶的问道:“宋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聪明?”

    “真的,就我所观察到的,你理解夫子讲课的内容比别人快多了,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梁又明摇摇头,“没有。不过照你这么一说,仔细想想,我确实理解得很快。但那也只是经义这一门呀。进士科还有其他的呢,像策论我就差得远。”

    “但是你文章写得好呀,只要仔细打磨,肯定能更好。再把其他的算学还有律学多学一学,考上秀才还是不成问题的。”

    又不用考第一名,就像宋声前世上学的时候考试一样,只要保证能达到优秀那一栏的分数线就行了。

    “你这么说也对,我再努力努力,就是总觉得这个算学有点难,律学还能靠背一背,总归都是考律例的。但这个算学,我怎么着都把握不准要领。”

    宋声看梁又明因为学业一脸苦恼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在县学里面肯定是努力不少了。今天去找夫子的时候,几个夫子还都夸他了,说他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算学啊,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回去有空给你列一张算学的重点知识,还有学习方法,你到时候照着学一学。”

    梁又明一听,高兴道:“真的!宋兄你也太好了吧,不嫌弃,不嫌弃,我一点都不嫌弃。你写多少我看多少,我现在最需要这个了。”

    他可是记得,当初宋声在县学里的时候,县学教他们算学的夫子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最主要的是,几乎他每一次算学考试都近乎满分。这是真的厉害。

    有他帮忙学习算学,一定能事半功倍。

    心头的烦心事一下子解决不少,梁又明又重新开心了起来。

    “宋兄,书院的生活怎么样?跟县学相比,还适应不?”

    “挺好的,书院比县学大很多,教授的课程也更深奥一些。而且不光学书本上的知识,还要学习君子六艺。”

    “君子六艺啊,这个我知道。他们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从小就要学这些的。像我表姑姑,别看她是个女人,那也是家族里培养出来的非常优秀的嫡女,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会。”

    “嗯,我很多东西都是头一次学,不过书院里的夫子教得也尽心,学得勉勉强强吧。”

    宋声这话说得谦虚,光是单单论射箭这一课,他不是比别人强了多少倍。到现在他们班上的学子还有人连弓都拉不开呢。

    “真羡慕你,已经到书院去上学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书院上学啊!可千万别等到你都考上举人从书院离开了,我才刚刚考上去。我还想接着跟你做同窗呢。”

    宋声宽慰道:“很快的,而且短时间内我也不打算下场考试,很多东西想再巩固巩固。”

    宋声对于自己的经义课还有文章之类的课觉得还是有些欠缺,想再打磨打磨,沉淀一下,最好等到考试的时候一击必中。

    听说乡试比院试还要严格得多,每三年考一次,如果遇上陛下开恩科,能多考一次,否则要等三年。

    乡试考试时间在八月下旬,又称为秋闱。

    而且乡试考试时长为九天六夜,听说每个人一个号子,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要挨过九天才能出来。

    宋声想了想这个考试环境,还是决定学得稳固一点,再去考试。

    最近的一次就是明年八月,等到明年8月过后,他就要再等三年才能考。

    宋声对自己还没有那么盲目的自信,这才到书院学习半年,就想着明年下场考试。

    “那就行,让我多努力努力,明年争取考中,到时候就能在书院会合了!”

    “那我提前等着你来。”宋声笑了笑道。

    “没问题!”梁又明道,“说起来咱俩一块儿开的那个铺子,你那个舅舅陆鸣干得挺好的。我还带着同窗去那里吃过几次饭,生意还算不错。不能不说,这个火锅还真的挺好吃。宋兄,听说这个配方是你琢磨出来的?”

    “以前在书里看到过的,就琢磨着改进了一下。”

    梁又明啧啧了两声,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又是做出来机关巧术,又是想出来火锅这种吃食,还一下子就考了个秀才案首。你现在要是跟我说明年去下场乡试考中了我都不惊讶。”

    “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宋声道,“赶紧吃饭吧。”

    本来今天想着一个直接到火锅铺子吃的,但考虑到吃完饭梁又明吃完饭之后还得回县学上课,两个人就去了县学旁边最近的酒楼。

    梁又明本来想喝点小酒的,但因为还要去上课,被夫子闻见又要被罚了,想想还是算了。

    “今年铺子应该能挣回本,还能盈利一些。”宋声说的这个回本,是指当初梁又明让家里找到这个地段的铺子,这个铺子若要买下来,得花不少钱。毕竟地段好,还带着后院。

    “小舅舅说年前七八天的时候再关铺子,等关了以后算算总账,把你的那部分分红给你送过去。”

    梁又明没有跟他客气,想到这是他正儿八经挣的第一笔钱,他很高兴,“到时候来之前可以给我娘他们买礼物了!”

    到时候他拿着自己挣的钱去买,他娘一定很高兴。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关于铺子的发展大计,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吃完饭之后宋声把梁又明送到县学门口,这才回去。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了火锅铺子一趟,然后又在街上买了点礼物,去了县令大人府上。

    他这次上门不是为了找卢钰这个县令大人的,而是来答谢县令夫人的。

    上次拜托她买回来的辣椒送到了铺子里,当时他不在县里,这次回来了,怎么着也该上门来道谢一下,这才符合礼数。

    门房通报了一声之后,直接让他进去了。

    卢钰中午刚好回来吃饭还没走,听说宋声过来拜访,就没这么早去衙门。

    “这么早书院就放假了?”卢钰问道。

    “卢大人。”宋声道,“对,一放假我就回来了。这次来主要是特地来感谢夫人的,之前拜托夫人帮忙从蜀中买了一些辣椒回来,学生一直记着。”

    “难为你有心了。”崔夫人在一旁道。

    丫鬟接过宋声拿的礼物,你看里面还有一个油纸包着的硬块块,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闻起来一股子火锅味儿。

    宋声看她注意到了,解释道:“这是火锅底料,天气冷,把锅底熬成浓稠状,放在盆里盖上盖子在外面冻上一晚,就能让其凝固。学生这次带来了几种不同味道的,大人和夫人想要吃火锅的话可以在家里自己煮,更方便一些。”

    “你倒是巧思,还别说,这真是方便。”

    想吃火锅,不用到铺子里去了,只要买个锅子,就能在家自己煮。

    崔夫人显然很喜欢这些火锅底料,天一冷她越发地不想出门了。但又想吃火锅,眼下有了火锅底料,就更方便了。

    这是宋声专门回铺子里拿的,大嫂孙氏经常会用这样的方法把火锅底料凝固住,这样等到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拿这些成块的底料放到锅里煮,又快又方便。

    好在现在是天冷的时候,白天零下四五度,入夜之后得有零下十度了,用来冷冻东西正好。

    “你在书院的课业怎么样?读书可还习惯?”卢大人关心他的学业问道。

    宋声规规矩矩的答了几句,言说还可以,挺习惯的等等。

    崔夫人也关心了几句他平日里的生活,宋声道:“我夫郎跟我一起在府城里住,有他照顾着,在府城里读书还算适应。”

    “那就好。你弄的这个火锅呀,味道还真是不错。尤其是这个辣锅,虽然辣,但吃起来很好吃。”

    宋声没想到崔夫人还是个喜欢吃辣的人,他笑道:“其实辣味儿的底料是最好吃的,这次来多给您带了几块。要是您还想吃,差人跟铺子里的人说一声,再给您送来一些。”

    这个是帮他们买辣椒的主,还是县令夫人,这交道打好了不吃亏。

    “成,你说这话我爱听。”崔夫人抿嘴笑道。

    又在他们府上坐了会儿,宋声不敢耽搁,说是下午还要赶着回村里,得先回了。

    崔夫人让下人送他到门口,又客气了几句。

    等宋声一走,崔夫人就吩咐下人晚上煮火锅吃。

    她是个贪嘴的,之前一连去铺子里吃了好几顿辣锅,吃得有些上火拉肚子,便停了一段时间。

    今天能在自己家里煮着吃,她更忍不住了。

    卢钰劝道:“夫人,还是少煮一些吧,当心吃完身体不舒服。”

    崔夫人看了他一眼,不大情愿道:“上次是我连着吃得太多了,这次就一顿,没事的。明天我就不吃辣的了。”

    卢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说了没用,夫人向来不听他劝。

    这边宋声从县令家里出来以后,就直接回宋家村了。

    早上出来的时候,是凑了村里别人家一辆牛车进城来的。这会儿跟人家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等他到了城门口时,村里赶牛车的李大爷已经在等着他了。

    李大爷赶着牛车进城来是来买东西的,家里的大孙子过几天就要成亲了,很多东西都得抓紧时间买,不然等到过年人家铺子都关门了。

    宋声加快步子走了过来,道:“李大爷,是不是等久了?都怪我耽搁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李大爷是个爽快人,对宋声印象也好,说道:“也没等多大会儿,你们年轻人进城肯定是有事要办,我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事儿。”

    “那咱们回去吧。”宋声道。

    李大爷看他手里空空,什么也没买,说道:“三郎啊,你这进一趟城里啥都没买呀?你要是想买啥你就去买,反正这会儿也不耽误咱们赶路,我就在那等着你,没事。”

    宋声笑道:“我真没什么要买的,李大爷,咱们直接回吧。”

    李大爷应了一声,让他坐上牛车,开始在前面赶车回宋家村。

    李大爷赶牛车很稳,虽然摇摇晃晃的,但走起来并没那么颠簸。而且用车上还放了大红色的被褥,还有一些红纸等等,都是办喜事儿要用的东西。

    “三郎啊,过几天我孙子成亲呢,有空记得来喝杯喜酒啊!”李大爷道。

    宋声道:“成啊,我放假了,这几天也没什么事,等你们家大郎成亲我一定去。”

    李大爷一听,更高兴了,咧着嘴笑道:“你这个秀才公要是来了,我们家大郎更有福气了!”

    庄稼人对于读书人都是带着一种崇拜的眼光看待的,尤其是在他们小村子里,宋声是唯一一个秀才公,在这个光环下,李大爷相当高兴。

    牛车一路到了宋家村,李大爷家距离宋家有点远,进村以后先经过的是李大爷家,宋声直接在他家门口下车了,剩下一段路走回去就行。

    坐村里顺路的牛车也不是免费坐的,那是要给钱的。平时一个人坐一趟,差不多要三文钱,去的时候宋声给李大爷钱他没要,说是能拉着秀才公一块儿进城,他高兴。

    但是这回来的时候,人家在城门口还等了一阵宋声,宋声过意不去,塞给了他六文钱,把早上来的时候的路钱也给了。

    李大爷自然是不肯收的,宋声把钱往他板车上一放,就赶紧快步走了。

    李大爷无奈的笑了笑,心里头直夸宋声懂事。

    村里的日子过得单调,冬日里地里的活也少,不忙的时候就都窝在家里面。

    宋家的人忙,大嫂二嫂他们几个人在城里铺子里忙着,大伯二伯他们忙着开窖烧炭,每天在家里待着的也没几个人,只有奶奶张杏花和大毛几个孩子。

    宋声在家待着也无事,干脆去烧炭的地方看了一下。

    家里边烧炭也不是每天都烧的,每次等一窖炭烧完之后,就得停个几天歇一歇,然后再接着烧。

    看到宋声过来,宋老大道:“三郎,你怎么来了?这里用不着你,赶紧回去吧。”

    宋声道:“我就是来看看,在家里也待着也无聊。”

    “那你去旁边的小屋里待着吧,里面暖和。外面太冷了,当心冻着了。”

    旁边的小屋今年又扩大了一点,这小屋子之前是上了瓦的,旁边还是炉膛,里头不烧炉子都很暖和。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窖烧着炭,想到了去年刚刚开始烧炭的时候的艰辛。

    思绪正在回忆里飘着,他听见那边走过来一个人道:“宋叔,玉哥儿……快回来了吗?”

    这个声音正是李满。

    宋老大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没呢,还在那铺子里忙着呢。你说他一个哥儿,在家里待着绣绣花,喂个鸡啥的不好吗?非要出去抛头露面。那铺子里一天天的来来往往的多少人呀,他就非要去。他娘心疼他之前退婚,干脆也就由着他了。你说这以后谁还敢娶他!”

    李满说道:“玉哥儿挺有主见的,而且在铺子里毛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很多哥儿都在城里面打短工。可能是他嫌在家里憋得慌吧,每天在铺子里忙也挺充实的。”

    “你呀,就知道帮他说话。”

    宋老大是个神经迟钝的,到现在愣是没看出来李满对玉哥儿有意思。

    宋声在屋里听了这么久,倒是听出来了点意思。

    怪不得去年就觉得李满对玉哥儿格外关照,甚至当时买肉的时候还当场制止了他后娘何兰香要打玉哥儿的手,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对玉哥儿有意思了。

    只是玉哥儿现在一心在铺子里帮忙,也不想着在家里相看人家给自己找个归宿了。这时间一长,也难怪李满总是惦记着他。

    也不知道这事儿玉哥儿本人知不知晓。

    宋老大对李满这个小伙子还挺欣赏的,为人努力,踏实肯干,这会儿两个人还在说着话。

    “阿满啊,看你这一年忙里忙外的,存不少钱了吧?有空把你那儿的房子也重新弄一弄。你这年龄也不小了,到时候房子盖起来了,就算上头没有爹娘帮衬,就冲你这人品,肯定有媒婆来跟你说亲,说不定明年能娶上媳妇儿了。”

    李满听完这话,手里干活的动作都慢了几分,停顿了一下说道:“宋叔,我还不想娶媳妇儿。”

    宋老大道:“你这都二十的人了,咋还不惦记着娶媳妇?你要知道你叔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俩了。”

    “我还没攒够钱,这个时候上门求亲,肯定会让他吃苦的。我不想让他跟着我吃苦。”

    宋老大一听,笑道:“哟,你小子,看不出来啊,心里这么为人家着想!就冲你这句话,嗯,回头等我瞅见有合适的姑娘了,就把她给你说道说道。你这么个小伙子,人家姑娘说不定一眼就相中你了。”

    李满一听这话,有些着急道:“真不用了叔,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宋老大像是还要再劝李满成亲娶媳妇儿,宋声赶紧出来道:“大伯,这炭还得烧多久呀?”

    他出来这么一问,宋老大原本要说的话被打断了。

    “这个到今天晚上才能熄火,到时候你爹过来替我,晚上我回去睡会儿。”

    这么一打岔,劝李满成亲的事总算是没再提了。

    宋老大一边烧着柴一边跟宋声说话,有宋声在,宋老大开始把话匣子转向了宋声。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听他说了不少在府城的事儿,他像是还没听够,又拉着宋声让他多讲几句。

    宋声很无奈,但大伯就爱听这个。等回头有空出门了,在村里说起来,他也是能说上几嘴的。

    这年头村里面去过府城的人少之又少,多让宋声说一些,等他出门去了也好跟别人唠几句不是?

    跟宋老大说话说的差不多了,宋声说去旁边看看,然后走到了李满正在忙着呢那边。

    “今天我去进城了,路过铺子里看了,人还挺多的。估计还要再忙几天,小舅舅说等到年前七八天的时候再关门,估摸着玉哥儿得等到那个时候才回来了。”

    听到宋声这么说,李满忽然有些局促,总觉得自己的心思像是被看透了一样。

    “哦、哦,我知道了。”

    宋声没说让他到铺子里帮忙,李满这个形象不适合到铺子里面当跑堂,他总觉得李满适合到外面去闯荡,没准能闯出来一番名堂。

    还好如今不是乱世,否则以李满这高高壮壮的形象,很适合去占山头当霸王。

    “玉哥儿知道你的心意吗?”宋声又道。

    李满沉默了一瞬,沉声道:“我没跟他说。”

    其实宋声有些理解李满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如今他们宋家红火了,而自己虽然攒了一些钱,但觉得还不够,想等自己有更多本钱的时候再去跟喜欢的人说。

    宋声觉得李满这个人踏实肯干,人品好,没有花花肠子,看得出来对待感情应该是一个专一的人。

    如今他们家不愁吃喝,玉哥儿若是能跟他在一起,有自家的帮衬,他们一定会过得更好。

    宋声逐渐考虑起了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儿的可能性,都是站在玉哥儿的角度为他考虑的。

    只是他上头还有爹娘在,虽然跟他们闹翻了并不来往,但说到底他们还是他名义上的爹娘,一个孝字大于天,如果他们到时候三天两头地来找事儿,玉哥儿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第090章 第 90 章(捉虫)

    李满觉得再没比玉哥儿更好的人了, 他第1次来这里帮忙的时候,玉哥儿过来送饭,说话温柔又好听, 看他这么个大个子,怕他吃不饱, 还多问了几句, 说不够还有。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嘴角还有一个小梨涡,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注意力总是很轻易的就被他吸引去了。

    也是那个时候, 李满渐渐发现, 自己对玉哥儿的心意的。

    “我想等再攒一些钱, 到时候再跟玉哥儿说。”李满道。

    这会儿旁边没其他人,他们两个站在这边说话, 声音低沉, 宋老大他们几个在另外一边, 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宋声建议道:“你不如先跟玉哥儿透露一下自己的心意,看看他的想法。”

    如果玉哥儿对他也有意,他们家里人应该也不会阻拦,看大伯他们的样子,对李满这个人都很满意。

    但如果玉哥儿对他无益,他攒再多的钱也是无用的。

    看李满这木头样, 估摸着玉哥儿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李满对他的情意。

    也罢, 各有各的造化, 感情的事旁人也插不上手, 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宋声在这烧炭的窖边一直待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去,现在家里边烧炭已经很熟练了, 用不着他在一边帮忙。

    回去之后天就已经黑了,家里已经把饭做好了,奶奶张杏花和陆清过去送晚饭,宋声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他们。

    干脆又帮忙把饭一块提了回去,宋老大看见宋声折返回来,刚想问他有什么事儿,就看到是他娘来送饭了。

    今天这一窖炭还得熬到晚上,轮到宋老三替换班看着火,宋老大总算有时间回去睡会儿了。

    家里的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宋声回去之后有空就在琢磨着怎么样改良棉花的种植环境,争取明年能收成更好一些。

    有了棉花,就可以把棉花搓成丝线纺织成棉布,如果他们自家就能织出了棉布的话,说不定他们这一带市场上的棉布的价格就没那么高了,百姓们也都能买得起棉布。

    又过了一天,到了腊八。这一天是陆清的生辰,宋声一直都记得。

    不过他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想要给陆清一个惊喜。

    一大早他就装作不知道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到下午,他都没说什么祝福陆清生辰快乐的话,陆清一直在意着这个事儿,想着相公会不会是忘了他的生辰?

    去年的时候相公还记得呢,当时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难道才过一年,相公就忘了吗?

    陆清越想越失落,但是对比着别人家的哥儿,他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哪有相公每年都给家里的夫郎过生辰的,去年能记得,那是相公待他好。今年可不能再想了,凡事莫要太贪心了。

    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宋声跟张杏花说不要做他们两个的饭了,他们两个要单独吃。

    张杏花以为这是他们夫夫之间的小情趣,小小难得打趣道:“行,那你们好好吃,奶奶不打扰你们。”

    晚上陆清被宋声拉到屋里坐着,让他闭上眼睛等一下,饭马上就好了。

    陆清闻言心跳有点快,相公该不会是要给他庆祝生辰吧?所以相公没有忘,对不对?

    他忍不住低头嘴角上扬,他就知道相公肯定还是记着的。

    相公说了,不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不能睁眼,他便一直闭着眼睛,在床边坐着。

    过了一会儿宋声把饭端了上来,叮叮当当的又折腾了一下,然后给他盖上了一个红盖头。

    宋声把东西都布置完了,这才走过来,道:“清清,当日成亲的时候,总觉得太过仓促,很多事情对不住你,今日咱们就再掀一次盖头,当做我重新又把你娶一遍,好不好?”

    那是成亲的时候,宋声刚穿到这里来。虽然面上应对的很从容,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排斥的。

    对待陆清的态度一开始也总是抗拒,现在想想,当日的新婚之夜,好像都是应付过去的。

    陆清没想到相公会说这些,再成一次亲,他要很高兴。毕竟那个时候刚成亲的体验并不好,不过相公那个时候对他也很温柔,只是总让他觉得那只是在可怜他。

    现在不一样了,他能感受到,相公对他的心意。怀着这种心情再重新盖上盖头,陆清的心怦怦跳的更厉害了。

    红色的盖头还是当时成亲时候的,陆清清洗好之后一直放在箱底儿,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声找了出来。

    现在外面天都是暗的,宋声把盖头掀开,陆清终于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屋子里,摆满了红烛。

    烛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看起来明亮又好看。

    陆清没想到今天生辰,相公为他准备了这么多,一时之间他鼻子有些泛酸,在心里无数次的感谢上天让他遇见宋声。

    这满屋子的红烛,让陆清又感动又心疼。

    宋声眼瞅着他眼睛里冒出一颗一颗的小珠子,赶紧帮他擦了擦,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我就是太高兴了,这是高兴哭了。”陆清笑了笑。

    其实他是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只要相公对他一点点好,他就很容易满足,然后剖开自己的心,努力的对他好。

    只看原书里面,原身对陆清后来并不好,甚至还打骂他,但当他读书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陆清还是会帮忙给他筹钱读书。

    就是因为心里记着原身那一丁点儿好,就活出了自己一整颗心去付出,结果最后被伤的体无完肤,还落到了一个病死在床榻的下场。

    这辈子如果遇到的人不是宋声,还是原身,陆清的日子也许会过得跟书里写的一样,没有什么好下场。

    宋声把人揽在怀里,说道:“别哭了,该高兴才是。”

    世间各种因缘,谁都说不准缘何因果。就像他莫名其妙的穿来这里,遇见陆清,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也许是老天心疼陆清,他让自己代替了原声,成为了现在的宋声。

    其中因果谁知道呢?反正现在跟陆清成亲的人是他,原书里的情节已经被他改写,不会再出现了。

    陆清擦了擦眼泪,稳住心绪后被宋声带到了桌子前,桌子上依旧放着一碗长寿面,还是宋声亲自给他煮的。

    里面放了几根青菜,还有一个荷包蛋,跟去年一模一样。但只是这一碗简单的长寿面,陆清内心就感动的无以言表。

    对他来说,每年只要有相公亲手为他做的这一碗长寿面,他就知足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看了看这满屋子的红烛,在烛光的映衬下,陆清的小脸儿发红,他坐下开始吃面,刚吃了两口,说道:“相公,下次不要买红烛了吧,只要有你做的面,我就很开心了。这红烛价格不便宜,买来也是浪费,咱们家有两根就够用了。”

    宋声就知道他要操心,说道:“我没买几根,你看这红烛都很短,那时我把一根儿截成了好几根儿点起来的。放心吧,没花多少钱。再说了,四郎不是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吗,到时候他肯定用得着。”

    这么一说,陆清才放心接着吃面。

    “相公,你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俩一起吃。”

    宋声摇摇头道:“我吃过了,这是单独给你做的面,你快吃吧。”

    晚上为了给陆清一个惊喜,怕他吃过晚饭就吃不下这碗面了,干脆就没让他吃晚饭。

    这长寿面很大一碗,陆清吃到最后都吃不下了,但这是相公亲手做的面,剩下一点他不忍心,干脆吃完了。结果一不小心吃撑了,还打了个饱嗝。

    宋声听到了笑了笑,还没说什么,陆清的耳根子就红了,还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夫郎,不过他好可爱。

    吃过面之后,陆清要去洗碗,这次宋声没有说他去洗,只是这一个碗,很快就洗完了,费不了多少工夫。

    等到陆清从灶房里过来,看到屋子里的烛火还没有熄,说道:“相公,咱们把这些烛火灭了吧,把油灯点上就行了。这蜡烛一直点着太费油了。”

    宋声却道:“不急。”

    说完之后,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簪子。

    成了婚的哥儿都要用发簪把头发束起来,陆清头上用的一直都是最便宜的木簪。

    宋声拿出来的这根簪子是一根银簪,上面雕刻着花纹,末端还刻着一个清字。

    多亏了之前跟着宋声读书识字,陆清不仅会写宋声的名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

    虽然上面刻着的字很小,那屋里的烛光很亮,他一眼就瞧见了。

    “这是……送给我的?”陆清有些不敢相信,本来以为刚才的红烛和长寿面已经是给他的生辰礼物了,没想到还有一根银簪。

    宋声道:“当然是送你的。我瞧着你头上的那个木簪用了许久了,上头磨的厉害,就想着给你换一根戴着。”

    陆清满眼都是宋声,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没一会儿眼眶又红了。

    “相公……你怎么待我这么好?”他低声道,“我有时候做梦都觉得这一切像是假的,等到梦醒了,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不会像现在一样对我这么好了。”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在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相公,自然是要待你好的。是不是做梦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不要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在的。”

    陆清抱紧了宋声,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道:“我之前有一次做梦,梦到跟相公成亲后,相公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也没有像现在一样考上秀才。甚至后来、后来还打我了……”

    说到这里,陆清赶紧解释道:“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也不是觉得相公会打我,就是做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梦见那样的画面 ,梦里的相公跟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醒来之后我就很害怕。”

    陆清做完这个梦之后觉得里面的画面实在是太逼真了,但看了看现在他和相公一家都过得很好,觉得梦中不过都是假的,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心颤,更加患得患失。

    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宋声说起之前做过的梦。

    宋声越听越心惊,陆清描述的梦中的画面,跟原书中写的差不多,难道说他虽然已经改变了原来书里的剧情,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当事人有所影响吗?

    宋声安慰道:“梦里都是相反的,可能是因为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做这样子的梦。别多想,我们一直都会好好的。”

    “嗯。”

    陆清手里拨弄着这根银簪,心里欢喜的很。梦里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相公已经考上了秀才,说明梦真的跟现实是相反的。

    “相公,你帮我戴上吧,我现在就想看我戴上它之后的样子。”

    宋声笑了笑,说好。

    头上的发髻都是梳好的,发簪的作用也不是为了挽发,头发是用丝带提前绑好的。

    宋声拿上面的木簪拿下来,把银簪换上去。

    银簪轻轻的插到发髻里,宋声左右看了看,没有歪,说道:“戴好了,真好看。”

    陆清本来就脸红了,这会儿听见夸他的话,脸更红了。

    这会儿他走到铜镜前,借着烛光照了照,赢在反射着珠光发亮,瞧着真好看。

    “谢谢相公,我很喜欢。”他轻声道。

    “喜欢就好。”

    这只是今年的生辰礼物,宋声没告诉他,以后的岁岁年年,每一年都会有新的礼物给他。

    两个人洗洗收拾了一下,就该睡觉了。屋子里的红烛被陆清一个个全都熄了,最后被宋声留了两个还燃着。

    当日成亲的晚上没有洞房花烛,今天正好一并补回来。

    陆清特地又把之前红色的被褥翻了出来,铺到了被子底下,他现在整个人的心都蠢蠢欲动,恨不得跟相公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夜深了,冬日里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外头早已没有了月光,只余窗棂声还有屋里的床吱呀吱呀的声音随着窗外的风声呼啸。

    红烛不知何时熄灭了,床上的两人出了一身的汗,宋声披上衣服起来倒热水擦洗了一下。

    还好屋子里一直烧着炉子,用热水也方便,不用再重新回灶房烧热水了。

    今晚的陆清很是热情,好像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要送给宋声一般,一直闹到半夜才彻底没了力气。

    等宋声帮他擦洗完,他已经累的睡着了。宋声没有开门倒掉盆里的水,一开门,外头的冷风就会灌进来,还是等明天早上再倒了。

    忙完之后他才到床上去,睡前又在陆清累得红扑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搂着怀里的人睡去。

    冬日里让人愈发惫懒,宋声连着几天早上都没有早起过。

    这天吃完早饭后,他想起还在外面跑船的宋成,又问家里的人,宋成往家里递信儿了没有。

    宋老二说没有,眼瞅着这又过去好几天了,按理说也应该回来了,可却迟迟没动静,就连捎个信儿都没有。

    不仅宋声担心,宋老二这个当爹的更担心。

    他道:“三郎,你说四郎不会出啥事儿了吧?这都快过年了,咋还不回来呢?这天儿这么冷,外头的河里都不结冰吗?咋还能跑船呢?”

    宋声虽然心里多少也有些担心,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船运走的都是大河大江的水,里面都是活水,活水一般在冬天是不结冰的。”

    宋老二又道:“可这次出去都一个多月了,四郎还没有回来,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了。这孩子拗的很,非要去。等下午我去王家问问,看看他们家的家宝有没有给家里递过信儿。”

    “嗯,二伯,下午你先去问问。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再等上两天,如果两天之后四郎还没回来,我就去码头托人问问情况。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是因为这次船跑得太远,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久。而且冬天这天气时不时的刮风下雪,船行的慢也是常事。”

    听了宋声的话,宋老二心里多少好了一些。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宋成这个儿子,中午刚吃过饭,他就去了王家。

    王家因为今年儿子跑船,挣了不少钱,这过年也大方了许多,这现在还没到年根儿呢,就开始炖起了鸡。

    宋老二刚进他们家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鸡肉味儿。

    王家宝他爹王顺一看是宋老二来了,知道他们家宋成跟着他儿子一块出去跑船,觉得这关系都亲近了许多。

    赶紧出来拉着宋老二开玩笑道:“老弟今天过来挑的还真是时候,我们家刚好还没吃午饭,正好炖了鸡,你过来一起吃点。”

    宋老二是吃了午饭之后过来的,这个时辰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已经吃过午饭了,没想到王家才刚开始吃。

    那有些不大好意思道:“顺子哥,对不住,这个点过来打扰。这鸡肉我就不吃了,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一听他有事要说,王顺让家里其他人先去吃饭,他把人迎到了正堂里,道:“宋老弟过来是要打听啥事?”

    “我们家四郎,不是跟着你们家家宝去跑船了嘛,这趟出去眼瞅着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消息。我就想过来问问,看看家宝有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啥的,或者托人往家里带过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王顺一听是这事,说道:“没有。我们家家宝啊,出去跑船从来不给家里写信。说是经常在船上待着,写信不好送回来,每次都是跑完一趟船有空才回来的。”

    “要我说啊,你就别瞎担心了。你看我们家家宝,做跑船的生意都半年了,啥事儿都没有,每次都顺顺利利的。我记得之前有一次他出去跑了俩月才回来。”

    “我跟你说,他们这在外面跑一趟,跑的时间越久,赚的钱越多嘞!这次他们在外面一个多月还没回来,等到回来的时候肯定能挣不少钱,你啊,就等着享四郎的福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宋老二还是不大放心。其实原先也没有这么担心,只是先前被宋声这么一问,他开始更不放心了起来。

    全家都知道三郎最聪明,三郎这次这么担心,还问过两次,弄得他心里也不踏实了。

    “享什么福,他这个臭小子不给我添乱就好了。我们家四郎啊,跟你们家家宝可比不了。家宝都干着跑船的活干了大半年了,而且还会来事,嘴上还会说。不像我们家四郎,好听话都不会说,干什么事儿也都比不上家宝,这出一趟远门,我可不就是担心嘛!”

    宋老二这话说的让王顺心里听了很舒服,他们家家宝就是厉害。

    他们宋家也只是出了宋声这一个秀才公而已,看看他们家其余的儿郎,也没几个比他们家家宝强的。

    家宝只不过是才干了大半年,就挣了几百两银子回来。等到来年开春之后他们家盖房子的钱都绰绰有余了,还能给家里打一套结实的家具,还是他们家家宝有本事。

    王顺乐呵呵的笑道:“诶,老弟你这是哪里的话,家宝哪有这么厉害?要我说你们家四郎呀,现在就是经验不足,再多跟着家宝混上个一年两年的,肯定能成事儿。”

    宋老二附和的应了几句,看王顺也确实没有他们行船的消息,也懒得在那接着跟他扯皮,干脆找了个由头直接回来了。

    等回来之后他把情况跟宋声说了一遍,这趟他过去实在是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倒是宋声问道:“他们家王家宝干着跑船的活干了大半年了吗?当时是怎么找到这个活的?二伯,你知道这其中的情况不?”

    宋老二道:“当时好像听说过,说是家宝当时到城里找短工,碰到了一个什么远房亲戚,那个远房亲戚就是在做跑船的活计,说是不累,跑一趟拿的钱还多,家宝就去了。这一干就是大半年,确实挣了不少钱。”

    王家宝他爹王顺今年下半年在村里面走路都神气了许多,还不就是因为他儿子在外面挣了不少钱回来。

    村里人就是这样,人家越穷越看不起谁,谁家挣的钱越多,越被瞧得起。

    宋声也是担心宋成的安危,毕竟宋成的性格在外面如果遇到了什么心思不正的人,很容易被人忽悠。

    不过如果这跑船的活儿他干的顺利,那也好,最起码四郎也能够独立挣钱了,不用总是再下地干活,最后累得跟啥一样挣那几两碎银子,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二伯,先别担心。等明天要是四郎再没有信儿,我就去码头问问情况去。”

    宋声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知第二天城里的小舅舅陆鸣跑了回来,着急忙慌的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宋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