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黎小鱼心里清楚, 凌少卿赶走潘五,为他的成分,有但不是全部。
最重要的是潘五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做了僭越之事。
害凌少卿跟着脸上无光。
不过他向来不喜亏欠, 便对凌少卿道:“豆瓣鲫鱼, 我在京城的酒楼吃过。虽是宫里的菜色, 但又不是宫里吃了, 百姓就不可以吃。”
真要是这样,那老百姓能吃的菜可没几道。
“你找个信得过的厨子来, 我做一遍给他看。免费, 就这一遍。”
凌少卿没傻到会拒绝,麻溜的提来个年轻些的厨子。
“这是之前教我做菜的老厨子的孙子, 叫许活。我娘是他们爷孙两的救命恩人, 能信任。”
黎小鱼只管教, 不管后续如何。
他说了要什么样的鲫鱼,范掌柜亲自去采买来。
珍馔楼要一样食材, 那是轻而易举就能快速弄来的。
没耽误多长时间, 符合要求的鲫鱼就被送上了砧板, 在黎小鱼的刀下。
豆瓣鲫鱼,鲫鱼是关键,豆瓣酱也是。
珍馔楼做的豆瓣酱味道不错,辣度咸度都很好, 挑不出错来。
鲫鱼处理好后,用鲜姜擦拭锅底, 去腥还可让鱼不巴锅。
鱼改刀后放入油锅, 煎至两面上色后捞出。再切五花肉丁,一应调味配料, 烧油倒入翻炒。
豆瓣酱加入后小火炒至冒出红油,颜色鲜亮。
再将方才的鱼入锅,以汁浇淋,使鱼肉入味。
五花肉的油脂能够完美的中和鱼肉缺少油脂的寡淡,增添香气。
反复浇淋熬煮,酱香浓郁,色泽红艳。
出国后撒上翠绿葱花点缀,红红绿绿,吸人眼球。
后厨传来咸香辣味,勾的人直吞口水。
许活在一旁看的目不转睛,凌少卿也没走,一直在看着。
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每一个小细节。
黎小鱼做的时候也有讲解,能不能记得住,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而黎小鱼做的豆瓣鲫鱼,也得到了珍馔楼其他厨子们的一致好评。
刺少肉嫩,酱香浓,十分入味。
鱼皮能吃出焦香的感觉,汤汁浸透,口感层次丰富。
“这味道,比起潘厨做的还要好啊!”
黎小鱼没有管后厨的议论声,他要赶场子,去书院。
最近实在是有些忙了,明天得和卢大海说,同他去书院那边做菜。
卢大海厨艺有,稍微指点一下,做个炒菜完全是可以的。
这几天黎小鱼忙的团团转。
凌少卿也终于学会了李子糕,做的味道不错,还给了黎小鱼好大一盒。
黎小鱼收下后劝凌少卿后面少做少吃,李子吃多了会积痰,伤及脾胃。
就算是蒸熟降低了此类伤害,那个架不住一下子吃很多,还天天吃。
凌少卿如今很听黎小鱼的话,自己是少吃了。
不过旺盛的做糕点欲望却无法压制,便在珍馔楼推出这道糕点,他自己做,限量。
有客人见上新的糕点,顺嘴点来吃。
结果发现这李子糕酸甜可口不腻味,夏季里食用,很是开胃。
想问问是哪个厨子做的,伙计们可不敢说。
还是范掌柜出来,说是后厨的几位厨子一起琢磨出来的。
李子糕短短几日,就成了珍馔楼新的必点之品。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玩意比卤牛肉还难点上,珍馔楼每天就出一锅,每人最多能买两块。
卖完就没了。
最开始买来尝的食客们,后面再也没排上号。
想这一口酸甜味又想的紧,吵着叫珍馔楼多做点。结果多做是多做了,就多做了一锅。
给他们气的哟!
凌少卿自然也知道他做的李子糕得到了诸多食客的喜欢,他最近特别喜欢看点了李子糕的人,吃糕点时脸上幸福开心的表情。
每次看了,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美食能够抚慰人心,做美食的人,得到食客的认可,也能产生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凌少卿对于做菜的喜爱,在此刻,又更深了一些。
……
魏有风小女儿的百日宴日子巧,正好在书院休沐那日。
黎小鱼提前一日买齐要用的食材,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卢大海,孙草和方石头三人去了安平巷魏家。
到了地方后,卢大海就忙活着架大铁锅。
孙草和方石头洗菜。
百日宴上六菜一汤一甜品。
黎小鱼做两道凉菜,两道荤,两道素。
以炖和炒为主,甜品就做了蜂蜜小面包,一桌子能一人一个。
要是做其他的糕点,那用料更多,这一趟怕是赚不了什么。
魏有风交友甚广,来的人有衣着显贵的,也有贩夫走卒。
姐夫楚大人也携着家眷前来,一进门就看见了黎小鱼。
他提前知道了今日这私宴是请了黎小鱼来做,毕竟是同僚的侄子,他该去问候一声。
“黎小郎君今日辛苦。”
黎小鱼笑道:“楚大人客气。”
眼看着菜准备下锅,楚大人没有多待,怕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临走的时候盯着那口大铁锅看了好几眼,倒是没想到,这铁还能打锅来用。
魏有风注意到姐夫的视线,知道对铁锅感兴趣,便对他说:“姐夫也觉得那铁锅有意思?”
“你知道它?”
“知道啊,小鱼在书院那边用铁锅做了好多次的菜了。那铁锅做起菜来可真快啊,比釜子快多了。光连柴火都能省下不少。”
楚大人闻言若有所思。
来参加百日宴的亲戚已经到的差不多,院子外面撑起了雨布,用来防晒。
每张桌下,摆着两个冰盆用以降温。
大家都手中拿着蒲扇,坐在桌上,三三两两的聊天。
一阵菜香飘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声。
炒菜爆香,成菜速度快。
香气也极其的霸道,叫外面坐着的人,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
这魏家也不知是从哪请来的厨子,菜做的实在是香。
都还没有上桌呢,就叫他们忍不住,馋的不行。
一会闻着咸香味,一会闻着辣味,一会又是勾人的酸甜味道。
六道菜,风味迥异。
厨子一看就是有真材实料,不是那小饭馆中随意请来做个席面就算的。
想来为了今日这席面,魏家是下大血本了。
等到开宴的时候,众人更是大吃一惊。
这菜色,不仅好看,味道好闻,更是好吃的不行。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肉还可以弄的酸酸甜甜的,孩子爱吃,他们这些大人也爱吃的很。
那道尖椒炒肉片,更是香辣开胃,十分下饭。选的肉片肥瘦相间,一看就不便宜,油脂充足,吃的人满嘴生香。
豆腐用葱油煎制两面金黄后,再立起来,将边缘四面也煎一煎。随后码放整齐,倒入调和好的甜面酱,以及少量黄酒炖煮入味。
这道菜若是再加上香榧子研磨成的碎粒撒上,能添一份果仁的甘香,口感也会更加丰富。
不过香榧子产量少,是贵价之物,用了的话这成本便就控制不住。
好在少这香榧子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黎小鱼的甜面酱做的好,豆腐炖煮入味,依旧咸香好味。
宾客们吃的满意至极,不曾想这廉价的豆腐,还能做的如此美味。
自从开宴后,六张桌子,所有宾客们都在埋头苦吃。
魏有风专门备下的好酒,都省下不少。
全都忙着吃呢,哪有空喝酒啊。
多喝一口酒,那就少吃一口菜。
不划算呐。
魏有风身为东道主,要给来宾敬酒。
结果被宾客们喊着坐下,直说酒等菜吃完了再喝。
弄的魏有风哭笑不得,只好坐下,也开始专心的吃菜。
不得不说,黎小鱼的厨艺实在是高。
这席面上的所有东西,就没有一个是难吃的。
而且摆盘很是讲究,精致的很,一眼看着就觉得贵。
他已经听见不少宾客在小声议论,说他舍得花钱,这些菜色看着就不便宜,宴席置办的档次极高。
就连与他交好的一些商贾,家中并不缺银钱吃喝。
对这次的席面,那也是赞不绝口的。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几乎都来问过他,操持席面的厨子是哪里请的。
魏有风没有隐瞒,告诉了他们,是珍馔楼对面,黎家小饭馆的。
还带着他们去见了黎小鱼,刚开始见到人,他们还以为卢大海是掌勺的。
结果不是,而是那小郎君。
倒是叫众人有些吃惊,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们见过的有手艺的厨子,都是上了年岁的。
因着刚刚吃了席面,他们除了吃惊以外,倒是没有出声去怀疑真假。
黎小鱼对魏有风点头致谢,给他介绍了不少的生意来。
他与众人寒暄,那些人听闻他是京城来的,更是惊喜。
追问着京城有哪些受人欢迎的菜色。
黎小鱼耐心的回着他们的话,正闲聊着,门外来了一对衣衫褴褛的爷孙。
是见着主家有喜宴,打着快板上门来说吉利话庆贺,为讨一口饭吃。
老者头发稀疏花白,佝偻着背,小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快板打的却很熟练。
爷孙二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也不敢进来,只在门口打着快板。
黎小鱼的视线落在那瘦骨嶙峋的孩子身上,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也看了过来,讨好的笑意更甚。
大喜的日子,不好赶这些说吉利话的走。
魏有风先告罪离开,准备给点吃的,也当是给孩子积德。
只是这席面上吃的实在是干净,连汤汁都无。
他去了趟厨房,拿了昨天没吃完的白面馒头,有四个,全都拿了。
又塞了几个铜板,一并给那讨饭的爷孙二人。
老人带着小孩不住的弯腰道谢,小心翼翼的将那四个白面馒头放进了又脏又破的布袋中。
至于那几枚铜板,则是塞进了腰间缠着的布条中。
那布条内侧有个暗口,正好能藏。
离开魏家,老人摸着孩子的头,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今天是猫儿生辰,爷爷待会拿着铜板,给猫儿买麦芽糖吃。”
叫猫儿的小孩仰着脸,他虽穿的破旧,脸上却是没有脏污。
因为太瘦,眼睛有些大的吓人,牵着爷爷的手,扬起笑容,“阿爷同我一起吃。”
“猫儿吃,阿爷不爱吃甜的。”
席面散去,黎小鱼也收拾好,带着人要离开。
小饭馆后院还有几日的功夫就完全重建好了,那些有意要请他做席面的,黎小鱼同他们说了,可去小饭馆寻他。
出了安平巷,走了没多久,就被人群拦住。
黎小鱼奇怪道:“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孙草勾着头看了一会,“小东家,前面是清云府顶好的歌舞坊。可能是歌姬在外头跳舞揽客了吧,外头聚集的人多,也是正常。”
黎小鱼摇摇头,“我瞧着像是出什么事。”
若真是歌姬在跳舞揽客,人群定然会有欢呼声才对。
可现在却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外面围着的人,还能从他们脸上看出惊恐害怕。
卢大海个头高,他垫着脚看,“小东家说的是,好像是一群衣着华贵的郎君,在打什么人。”
一行人往前走了走,听到了哭着求饶的声音。
“郎君,求求你们放过我孙儿吧,可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啊!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黎小鱼眉心一皱,快步向前,拨开人群。
卢大海三人一惊,连忙跟上去,生怕黎小鱼吃了亏。
被打的正是之前在魏有风家门口,乞食的爷孙二人。
魏有风给他们的馒头,被踩扁在地,还有两根小竹片,上面缠着麦芽糖。
天热已经化去,在地上淌着。
那孩子已经满头是血,昏迷了过去。
老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嘴角带血,额头已经磕破,地砖上都是他磕出的血痕。
为首的紫衣青年,肥大的身体朝着孩子走去,并不听老人的痛哭祈求,抬脚就要朝着孩子的头踹去。
老人要冲上去挡着,被另外的一个青年一脚踹过去,人也晕了过去。
黎小鱼脑袋一嗡,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
在那紫衣青年要落脚的时候,已经抱着孩子的头,准备用背替那孩子挡下这一脚。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马都骑不过去。”
裴叔群拉着缰绳抱怨着。
马背上视线宽阔,裴叔群朝着人群一看,正巧碰见黎小鱼转头。
“咦,那不是黎小鱼吗?”
又看一眼那正要抬脚的紫衣胖子,更奇怪了,“江安那家伙是在打黎小鱼?”
话音刚落,边上骑着黑马的贺辞,已经飞身出去。
裴叔群先是一愣,随后饶有兴趣的笑了一声。
嘿,有趣。
他骑马靠近一些,坐在马上盯着人群里看戏。
江安只觉得眼前一黑,没等反应过来,胸口一疼,重心不稳,人直接倒了下去。
“谁他娘的敢踹老子!”
没等他起身,胸口又是一痛。
贺辞一脚踩他胸口上,手肘搭在膝盖,弯腰盯着江安,冷脸问道:“我踹的,怎样?”
江安只觉得胸口有千斤重,让他喘不过气来。
双手抱着贺辞的小腿,企图将他的腿抬起来。
不过都是徒劳无功。
贺辞因他动作,又加了几成的力道。
江安喘息困难,张着嘴粗喘着气,“姓贺的,你快撒开,不然我爹饶不了你!”
贺辞不为所动,“我上次是不是和你说过,再被我撞见欺负辞州百姓,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爹饶不了我?笑话,江渚松要真敢来,我一起打!”
江安闻言,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喊着,“猖狂!你猖狂至极!”
贺辞要说什么,耳朵一动,听到了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松开江安,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黎小鱼,“你是不是蠢,看着他要踹人,不知道躲?”
黎小鱼抬头看贺辞,眼眶红红的,“躲了,这孩子可能会被他打死。”
贺辞看像黎小鱼怀里满脸的血,双目紧闭的小孩。
“别哭了。”
他烦躁回头,手中的马鞭一扬,反手就抽了要爬起来的江安一鞭子。
江安被抽的嗷嗷叫唤。
“天杀的贺辞!你他娘的又抽我做什么!”
要不是贺辞孤身杀死过熊,江安才不会这样忍气吞声,高低和他来一场。
贺辞压根不听江安的叫唤,又抽了一鞭子。
江安挨了两鞭子,他也要哭了。
他爹都没这样打过他!
贺辞没停手,江安被抽的满地滚。
和江安一起的那几个人,压根不敢靠近贺辞这煞神。
就怕他连着他们一起抽。
黎小鱼听着鞭子的声音,拉了一下贺辞的衣袖,“小侯爷,先别打了。你能找辆马车,把他们祖孙二人送去医馆看看吗?”
贺辞低头,看着黎小鱼的脸,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突然想起裴叔群的话,小鱼在他面前哭,是和袁小郎对陆十七一样,故意柔弱可怜企图吸引他注意。
该死,上当了。
贺辞脸色一黑,“我叫人送他们去医馆,你先撒开我。”
黎小鱼道:“多谢小侯爷。”
贺辞闻言有些不自在,他招招手,歌舞坊的伙计赶紧过来。
伙计知道这辞州谁是老大,虽不敢得罪江安,可更不敢得罪小侯爷。
他得了吩咐后,立马派人套马车。
黎小鱼跟着一起上马车去医馆,他让卢大海带着孙草和方石头,把东西都送去小饭馆,与他爹娘报声平安。
歌舞坊,雅间内。
美艳的舞姬表演着赏心悦目的舞蹈,乐师们吹拉弹奏,发挥着他们最好的技艺。
贺辞却好像没什么观赏听曲的心思,裴叔群坐在一边,手里端着酒杯,似乎在担心。
“小侯爷,那江安回去后,定然会与江渚松告状。侯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贺辞轻哼一声,“我不好交代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贺辞说完后,饮下杯中酒。
想着黎小鱼和他说谢谢时候的样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黎小鱼对他态度这样好。
裴叔群看着贺辞,眼珠子一转,“小侯爷,你今日为何会冲出去救黎小鱼啊?”
贺辞皱着眉头,“谁救他了?”
“上次江安欺负了个姑娘,我就警告过他再敢对辞州百姓动手,我不会放过他。”
他是为了被江安打的那一老一小,不是为了黎小鱼。
裴叔群嘴角带笑,也不看歌舞了。
“可是小侯爷,你这怎么也算英雄救美了,不怕黎小鱼因此更加喜欢你,缠着你不放?”
贺辞不吭声了,喝了好几杯酒。
“黎小鱼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如果他是,那这些日子在书院,黎小鱼早就想尽各种办法,与他在书院中“偶遇”了。
结果却是这些日子里,他没有在书院见到黎小鱼一次。
此次的相遇,也是偶然,而非黎小鱼处心积虑。
和裴叔群之前说的那些,并不一样。
裴叔群笑了一声,“小侯爷怎么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贺辞冷眼看来,“裴叔群,我不喜欢人在我面前乱嚼舌根。”
裴叔群识趣闭嘴。
医馆。
大夫给一老一小处理了伤,又开了药交代药童去煎熬。
“这孩子幸好送来的及时,脑袋上也未再添伤。不然怕是会回天乏术啊。”
黎小鱼看向双目紧闭的孩子,轻轻的点头。
他知道的。
当年,他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师父救下,捡回一条命来。
要是脑袋上再挨上一脚,这孩子就会被活活的打死。
孩子脑袋受了重伤,一时半会醒不来。
老爷子在半个时辰后醒了,睁眼就是虚弱的喊着猫儿。
“老人家,猫儿没事。”
黎小鱼的声音缓解了老人心里的慌乱,他坐起身环顾四周,也明白过来,自己和孙子这是被贵人给救了。
他吃力的下床,要给黎小鱼跪下磕头。
被黎小鱼拉住,“老人家,大夫说你的头也伤了。暂时不能下床,要好好的修养两日。快回去躺着,养好身体,才能照顾猫儿不是。”
想到自己的小孙子,老人老泪纵横,听了黎小鱼的劝,躺了回去。
“多谢小郎君,若不是小郎君出手相救,我和猫儿,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小郎君的救命之恩,小老儿我今后一定以命相报。”
黎小鱼道:“也不是我,说到底是小侯爷救的你们。我人微言轻,今日若没他来,我也没办法将你们从那地方带走的。”
这也是他对贺辞开口,让贺辞派人送他们来医馆的原因。
贺辞派人送,那些人看在贺辞的面上,也不敢再动手报复。
老人不知道晕过去之后还出现了这样的大人物,一时间有些被吓住。
黎小鱼看出老人有些害怕,便转移了话题,问他道:“那些人,是为的什么如此对待你与猫儿?”
老人反应了一会,回神道:“今日是我猫儿生辰,遇见了大方的人家,不仅给了白面馒头,还给了几文钱。我就想着给猫儿买个麦芽糖吃吃,让孩子在生辰这天,能甜甜嘴。”
谁知道刚买了麦芽糖,路过那歌舞坊,平白无故的就被里面出来的几位贵公子给揍了。
说是脏了他们的路,该打。
黎小鱼听着有些难以置信,就为了这个?
就因为走了他们走的路?
老人说完后,有些惊愕的看着黎小鱼,“贵,贵人,你咋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黎小鱼面无表情的擦了一下眼泪,“没事。”
老人醒了,黎小鱼也能放心的回去。
晚上的时候,药童给老人端来了饭菜。
老人不敢吃,他没钱。
药童把饭菜放下,笑道:“这是黎小郎君叫我们给你准备的。”
老人看着饭菜,吞咽着口水。
他很久没有吃一顿饱饭了。
“那位小郎君,真是个好人啊。”
药童笑着给猫儿换药,“是的啊,师父说你的孙子脑袋伤的可重了。要好药先吊一下命,那小郎君眼都不眨一下的就掏银子,说一定要救活呢。”
老人吃着稠粥,落了泪。
深夜,老人坐在床边,颤抖着手,摸着小孙子的脸。
“爷爷的乖猫儿,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二天,黎小鱼一直到下午才抽出空去医馆看看那爷孙两。
刚到医馆,就看见药童一脸着急的过来。
“小郎君不好啦!那老爷爷丢下他孙子走啦!”
第32章 第 32 章
“早上起来的时候, 我去给那孩子换药,就没有看见孩子的爷爷。”
“药换完了也不见人,我便去找师父。师父让人出去找了找, 最后也没找到人。”
药童很不明白, 看着床上还在昏迷不醒的猫儿, “他爷爷丢下他走了, 这么小的孩子, 以后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黎小鱼也看了一眼孩子。
老人的意思,黎小鱼能明白。
想给孩子谋一条生路, 让孩子在他的手下过活。
“没事, 我会带回去。”
在黎小鱼要离开的时候,猫儿终于醒了。
他找了一圈, 没有看见他的爷爷。
黎小鱼看着孩子, 如实的与他说了一切。
“你爷爷将你托付给了我, 以后,你跟着我回黎家一起生活。”
黎小鱼以为孩子会哭闹, 但他没有。
猫儿虽然一直昏迷着, 但是能听见爷爷临走时和他说的话。
他那时候很想醒来,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睁眼,都醒不过来。
他知道,爷爷走了。
不是不要他,是为了让他能活着。
猫儿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他晃晃悠悠的爬起身,对着黎小鱼磕了个头, “猫儿谢谢郎君救命之恩。”
黎小鱼伸手摸一下孩子的头, “你姓什么?”
“唐,唐猫儿。”
唐猫儿的伤还需要再多观察几日, 黎小鱼给了银钱,叫医馆好生照顾着,他回家后,将这事与父母说了。
对于自己的先斩后奏,黎小鱼心中也有些忐忑。
担心父母会怪他。
也想好了,要是父母实在不愿,便让唐猫儿跟着卢大海在小饭馆后院住着。
黎九州见不得自家孩子脸上带着忧愁的样子,他一拍儿子肩膀,“你做什么,爹娘都只有支持你的份。家里院子这么大,还能没个孩子的住处?尽管带回来,你没空照看,爹娘都能替你照看。”
周珍娘也连连点头,“你爹说的对,娘明天一早就去给猫儿送些穿的用的过去。时间赶也来不及做新的,先拿你以前的衣服换着,回来的时候娘正好去趟布庄,给猫儿做几件新衣裳。”
爹娘的无条件赞同,让黎小鱼舒一口气。
他露出笑脸,抬起手来,一手搂一个,“爹娘,你们真好。”
夫妇二人被儿子亲近,也闹个脸红。可也舍不得推开儿子,也张开手抱抱儿子,脸上挂着笑。
“咱们小鱼也好。”
这几日黎九州和周珍娘每天都会去看唐猫儿。
小孩是个听话懂事的,爷爷离开,孩子伤心哭泣在所难免。
明明眼睛都哭肿了,可每次见他们的时候,都会带着一张笑脸。
那笑带着讨好的模样,看着都叫人心疼。
人也是瘦弱的很,手腕细的握一下都能断的感觉。他家小鱼五六岁时候的衣服,穿在这孩子身上,大了好几圈。
但再小的衣服也找不到了。
黎小鱼忙起来会两天去一次,都是在下午。
给小孩带他做的一些小点心,吃着吃着就会哭,黎小鱼估摸着孩子是想爷爷了。
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抱着小孩,摸摸他的头。
他也没说不要哭的话,想哭就哭,压在心里才更难受。
小饭馆后院重建好的那天,正好也是接唐猫儿回黎家的日子。
黎家的小院确实是大,唐猫儿的房间也大。
周珍娘早就收拾妥帖,里面一应家具齐全,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猫儿,以后就把这当家住着。”
唐猫儿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唐猫儿抱着枕头,想着爷爷进入了梦乡。
阿爷,我现在过的很好,你也要好好的活着啊。
小饭馆择了个良辰吉日重新开张。
鞭炮噼里啪啦的放着,周围铺子的伙计掌柜的都来了小饭馆恭喜重新开业。
在小饭馆重建的这些日子里,噪音是少不了的。
虽说没有前世的施工队钻头那些声音响,但黎小鱼不想因此有任何的不愉快。
所以他每天都会给周围的铺子送些吃食去。
有时候是小面包,有时候是煮的绿豆汤或者是酸梅汤。
周围铺子在这些日子里吃着黎小鱼给的好吃的,对小饭馆和黎家人的印象那是越来越好。
这些日子天天盼着小饭馆赶紧重新开业,他们也都馋黎小鱼做的菜了。
听说黎小鱼每天去书院给学子,夫子们单独做,都想去书院蹭吃蹭喝了。
要不是书院进不去,这事还真有人能干的出来。
放完了鞭炮,黎小鱼做了给书院饭堂的饭菜。
全都做好之后,他又另外做了一份。
三菜一汤,用料讲究,摆盘精致。
他找了小饭馆里最好的食盒装着,一起提着,带去了书院。
将给饭堂的菜送了过去后,黎小鱼拎着食盒,去了一趟竹轩堂。
上次多亏了贺辞出手,事情很快的便解决了。
那江安被贺辞教训一通,怒气都记在了贺辞身上,也没有来找他们。
他也没什么别的能拿出来感谢贺辞,只会做个饭菜。
便专程给贺辞做了一些。
至于贺辞会不会吃,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至少要有个感谢的态度。
想办法将这个人情给还了。
上次拦路的孙管事,这次看见黎小鱼老实了不少。
他上前来,有些讨好道:“小郎君这是又来找小侯爷?”
黎小鱼不太愿意搭理他,但也确实需要通过他将东西给贺辞送去,“嗯,这是我给他做的饭菜。”
黎小鱼将食盒一送,孙管事立即弯腰接过。
他笑着保证道:“小郎君放心,我一定将这食盒好好的交到小侯爷的手上。”
黎小鱼点了点头,赶着回小饭馆去忙活,也确实没时间在这等贺辞。
中午书院散学,孙管事拎着食盒恭敬的出现在贺辞面前。
贺辞当没看见这人,径直往前走。
孙管事立即弯腰出声,“这是黎小郎君给小侯爷的。”
贺辞闻言停下了脚步。
黎小鱼给他的?
瞧着是吃食,可给他吃食做什么?
“跟上来。”
孙管事高兴的哎了一声,跟上贺辞去了曲荷亭。
东西放下后,孙管事也识趣的立即离开。
白竹看着那食盒有些奇怪,“小侯爷另买的吃食?”
瞧着食盒朴素,应该不是大酒楼所用。
贺辞摸着左耳的耳饰,“黎小鱼专门给我做的,打开摆上。”
黎小鱼?
白竹心里奇怪,这人好好的给小侯爷送饭食做什么。
等打开食盒,把菜端出来摆上后,白竹惊奇道:“这黎小郎君做的菜,竟然都没加葱花。”
贺辞摸耳饰的动作一顿,扫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的菜,确实全都没有葱花。
他嘴角一翘,又听白竹道:“底下压着一封信。”
“给我。”
贺辞伸手要了过去,拆开后,清隽字迹映入眼帘。
黎小鱼的字写的还不错,比他好。
信的内容很短,说了这顿饭是为了感谢之前解围的,又问贺辞有没有其他想吃的菜,可以给他继续做。
黎小鱼知道上次歌舞坊前的人情债,不是一顿饭就能彻底磨平。
但他只知道贺辞不吃葱,别的并不知。
还人情,却做了人家不爱吃的东西,实在本末倒置。
便有了今日这封信。
贺辞看着信上的内容,盯着后面的几行字看。
这黎小鱼,拐着弯打听他的喜好呢。
贺辞将信收好,“白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喜欢吃葱?”
白竹正布菜,突然被问还想了好一会,“我没有发现,是小侯爷有次做梦说梦话,喊着再也不要吃葱。”
从那之后,只要是白竹准备的饭菜,都不会有葱的影子。
贺辞闻言又摸了摸耳饰,现在想想,黎小鱼确实很早就很在意他了。
连他不喜欢吃葱花,都一眼看了出来。若不是放在心上在意,谁能一眼分辨出对面人的情绪。
黎小鱼得多在意他啊。
白竹一抬头就见贺辞似笑非笑的模样,“小侯爷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我的事少猜。”
“是,小侯爷。”
……
黎家小饭馆终于重新开业了。
之前在珍馔楼吃饭,会单独点小饭馆红烧牛肉炖土豆的食客们,见着小饭馆开张,抓着伙计就叫他们去小饭馆买碗红烧牛肉炖土豆来。
这些日子没吃上,还真是想的紧。
因为黎小鱼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在珍馔楼后厨教凌少卿做菜的缘故。
珍馔楼从上到下所有人,对黎小鱼的态度那真是变的极大。
以前替酒楼食客去小饭馆点菜,那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如今却是恭敬的很,张口闭口黎郎君的,提了菜还要说一句辛苦了。
黎小鱼这些日子也习惯他们的客气恭敬,不在意的摆摆手。
伙计路过黎九州和周珍娘的时候,还不忘对他们笑着点点头。
给夫妻二人看的一愣一愣。
他们儿子可真行啊,连那样的贵公子都能拜他们儿子为师。
之前鼻孔朝天看人的珍馔楼伙计,都因此对他们无比的温和有礼了。
小饭馆再开业,孙草和方石头也穿上了之前就准备好的工作服,换下了他们那身又大又破旧的衣服。
得了一身新衣裳,孙草和方石头都很是惊喜。
对新衣裳特别的爱惜,外面哪怕围着围裙,时不时的也要注意着,生怕弄脏了。
这样合身干净没补丁的衣服,他们从小到头一次穿。
两人心里都稀罕的不行。
黎小鱼也给小饭馆添了六道菜,全是炒菜。
三荤三素。
食客进店,孙草迎上去,笑着说小饭馆上了新菜色,问要不要尝尝看。
老食客都知道,小饭馆的菜只管闷头吃就对了,没一道是难吃的。
一听说有新菜,价格也合适,比起红烧牛肉炖土豆可便宜多了。
虽然没听过“炒”,可也因此十分的好奇,想尝尝咸淡。
点了最感兴趣的新菜后,食客不忘看一眼孙草和方石头身上一致的衣服。
夸一句二人这衣裳穿着,比之前有精气神多了。
卢大海在后厨帮忙,菜色多了之后,他需要备菜。
炒菜熟的快,因此种类虽然多了,但是一点也不耽误上菜的速度。
孙草端着一道香辣逼人的尖椒炒五花肉片。
“客官,你的菜,请慢用。”
一碗米饭,配一碟子下饭菜,吃的人鼻头冒汗,直呼畅快。
有些没什么钱的,也能花个六文钱,吃上一道酸辣土豆丝,配一碗白米饭。
不想要米饭,就点一道酸辣土豆丝,只要三文钱。
满满的一碟子,带着回家去吃,给家里饭桌上添道好吃的菜也是极好的选择。
隔壁布庄的伙计小五,晚上就专门买了一份酸辣土豆丝带回家去。
他母亲年纪大了,夏天天热,嘴巴里没味,什么也吃不下。
这道菜酸辣开胃,味道也重,关键还特别的便宜,份量还不少。
也就三文钱,足够一大家子吃上几筷子,嘴巴里有点味道。
老太太闻着那酸辣的味,直接就忍不住咽口水,就着杂面馒头,夹着些清脆酸辣的土豆丝,吃的那叫一个香啊。
哪里还看出半点吃不下饭的模样。
家里几个小的,被辣的斯哈斯哈,也要继续吃。
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
一家子十来口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着酸辣土豆丝。
小五看着家人们的笑脸,心里觉得幸福的很,他要多多努力赚钱,给家人买更多更好吃的。
吃完饭,小五的大哥找到小五,他给小五塞了些银钱。
“五弟,二姐姐明日要来。爹和娘说黎家小饭馆的菜味道实在是好,让我拿公中的钱,叫你明天看着置办些回来,叫二姐也尝尝好吃的。”
想到之前因为小五帮了黎家一点小忙,那小东家专门送的红烧牛肉做感谢。
他们三五年也不吃一顿牛肉,那道菜是真的好吃的啊。
后来他家回了些野蜂蜜,那是家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了。
结果小五晚上又带回了从未见过吃过的小面包,还是用他家送去的蜂蜜做的。
那味道口感,实在是好。
孩子们吃的可开心了,如今都还总念叨着想吃。
大哥想了一下,又塞了一些银钱过去,“那红烧牛肉炖土豆,也来一份。小面包若是有,看看能不能买。家里几个小的,馋好久了。”
把钱收好后,小五道:“小面包怕是买不着,没听黎小郎君说过。明日我去问一嘴,要是后面会有,价格合适的话,我就带点回来。”
“成,你看着来。”
翌日一早,小五看着黎小鱼从珍馔楼里出来后,去了一趟黎家小饭馆。
黎家小饭馆没有失火之前,凌少卿和柳玉攀每天早中晚往黎家小饭馆跑。
黎家小饭馆失火后重建不久,黎小鱼每天早上都会去珍馔楼。
在周围铺子里,这些都不是秘密。
大家都有眼睛,能看得见。
有人还无意听见凌家的那位公子,喊黎家小郎君是师父。
大伙都猜是去教做菜的。
但因为这事实在是过于惊奇,没多少人真敢信。
倒不是因为年纪,毕竟他们都知道黎家小郎君的厨艺有多好。
而是因为没人敢信,同行会教同行。
小五问了蜂蜜面包会不会售卖,黎小鱼摇头。
现在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做这个专门去卖。
“对了,后日晚上小五可有空?我想在小饭馆里摆几桌,请大家吃顿便饭。小饭馆那晚失火,大家帮了不少的忙。正好那天我多做些蜂蜜小面包,给大家分。”
小五高兴的不行,直说黎小郎君太客气,又说那天肯定来。
小饭馆失火那晚,周围铺子里值夜来帮忙的伙计,黎小鱼都请了。还有他家的左邻右舍,也与他们都说了时间。
黎小鱼做的菜多好吃,大家都是知道的。
没人能说出拒绝的话,也都觉得黎家的实在是会做事。
别说在重建期间动不动就做些小吃食给他们分,重建后竟然还专门请他们吃一顿饭。
黎家左邻右舍,年纪长一些的,能看出些门道来。
这黎家小郎君,实在是太客气。
但这种客气又不是彻底的疏离。
因为黎小鱼每次见到人,都会温温和和的笑着打招呼。
谁家有点小忙什么的,他能帮顺手就能帮了。
小小年纪,处事如此圆滑却不令人生厌,反叫人生出喜欢,以后是个能干大事的。
……
黎小鱼中午从书院做完了饭菜,离开的时候路过校场,今日校场上无人。
他正走着,突然从天而降下来一个人。
因反应不及,黎小鱼鼻子直接撞在了对方的胸前,疼的他直接飙出眼泪。
黎小鱼捂着鼻子,看向罪魁祸首,“小侯爷你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不能看看下面有没有人吗?”
贺辞撞过鼻子,知道这一下会多疼,难得的没冷嘲热讽的说人有病只会哭。
而是拉着黎小鱼的手腕,低头凑近去看,“别捂,我看看。”
黎小鱼鼻尖圆圆的,瞧着很可爱。近距离看,能看清鼻尖有一颗颜色极淡极小的痣。
贺辞松一口气,“还好,没流鼻血。”
说完又忍不住的对黎小鱼说:“你走路发什么呆,想什么事呢?我跳下来了都没注意到。”
黎小鱼确实在走神想事情,他不想和贺辞争辩这些,转移话题问他,“小侯爷找我有事?”
贺辞站直了身体,轻咳一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喜好吗?”
喜好?
哦,应该是指问他喜欢吃什么菜那件事吧。
黎小鱼点头,“嗯,小侯爷喜欢吃什么,尽管和我说。只要我能做的,都会尽量做出来。不过太贵的食材,我能力有限,怕是弄不来。”
贺辞见黎小鱼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就承认了想探听他喜好的事,倒是对黎小鱼有些改观。
至少敢做敢认。
他想到黎小鱼做的那顿饭菜。
很好吃,很合他的口味。
可这些都是黎小鱼瓦解他意志的手段,他不能被迷惑。
他又不喜欢男人。
贺辞低头看着黎小鱼,难得的有些成熟理智的模样。
“黎小鱼,恩情也好,人情也罢。那顿饭已经够了,在我这里就算扯平。真要感谢,那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别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来说,这就是你能给我的最好的感谢。”
黎小鱼心中微微惊讶,还有这好事?
贺辞的要求在黎小鱼看来最简单不过,他要不是因为不想亏欠,根本不可能再与贺辞有什么交集。
他强压着高兴的情绪,可不能喜极而泣,说话声音有些慢,“我知道了小侯爷。”
而在贺辞看来,却是黎小鱼闷闷不乐的答应,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贺辞眉心不自觉的轻皱起,“我走了,你别哭啊。”
黎小鱼疑惑抬头,只看见贺辞酷酷转身的背影。
这小侯爷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他走就走了,自己为什么要哭?
黎小鱼甩甩脑袋,也快步离开书院,回小饭馆忙活去了。
唐猫儿今年五岁了,这孩子有记忆时起,就一直跟着爷爷流浪乞讨为生。
因为经历的原因,小孩很有眼力见,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
他帮着招呼客人,好听话张口就来。
小孩说吉利话,少了市侩,多了纯真的心意。
同样的好听话,孩子说的听在耳朵里,比大人说的中听多了。
哄的客人们都高高兴兴的。
黎小鱼一进来,唐猫儿老远就跑来,甜甜的喊他小鱼哥哥。
“黎小郎君,这是你家饭馆新招的伙计?这孩子能干的很,可不错哩!”
客人们对唐猫儿很满意,自然不吝夸奖,还有不少人应和,给唐猫儿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黎小鱼摸摸唐猫儿的小脑袋,笑着对客人们道:“不是伙计,是我认下的弟弟。”
最开始说话的那客人闻言,立马笑说:“哟!恭喜小郎君多了个弟弟啊,往后兄弟扶持,也是极好的。”
唐猫儿听到黎小鱼那声“弟弟”时一愣。
心中酸酸涨涨,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人的态度,决定着其他人对孩子的态度。
黎小鱼没有丝毫掩藏,表达了对唐猫儿的重视。
旁观的客人们能察觉的到,加上唐猫儿说话好听讨喜,客人们对他的善意,也更多些。
因此当他们看着唐猫儿悄摸的抹眼泪,也是笑着打趣,没人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只说小孩高兴的藏不住,都从眼里冒出来了。
还有进店吃饭的行商出声哄唐猫儿,叫他别哭,给他掏干果吃。
小猫儿没得到过这么多的善意,小眼泪汪汪的,一边接好吃的,一边说:“谢谢你,你一定发大财。”
经商的听不得这些,一高兴,又掏了不少干果送出去。
猫儿把自己得到的干果分了大半给黎小鱼,还都是剥好的,剩下的小孩也没自己一个人吃。
而是和黎九州他们分着吃了。
晚上的时候,小五拎着个竹编的食盒,里面装着从黎家小饭馆里买的菜。
刚近家门,就听见了哭声。
小五吓的不轻,朝着屋里跑,看见他二姐在抱着娘在哭。
他二姐夫是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此时也是愁眉苦脸的。
外甥和外甥女缩在一旁,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头也不敢抬,一个劲的在哆嗦。
小五的爹看到小五回来,终于回了神,“小五回来啦,先吃饭吧,有什么事,都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大哥闻言立即应声,“爹说的对,我和小五去收拾,大家伙洗把脸,精神些都来吃饭吧。”
开食盒端菜的时候,小五问了他大哥出了什么事。
大哥长叹一声,“二姐夫得罪了皂吏,不准他上山打猎了。还总是示意些地痞无赖去他家里,二姐还有小花和小叶被吓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33章 第 33 章
珍馔楼打烊之后, 后厨的张厨子喊住了要走的许活。
“小活啊,这会没什么人,咱们爷两今天喝一杯?”
许活没想到张厨子会主动喊他喝酒, 高兴的点头开始张罗。
东西都摆好后, 张厨子神神秘秘的拿出个油纸包, 打开放在桌上, 许活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 不可思议道:“卤牛肉!”
“是啊,这是我今天专门留下的, 就是为了给你吃。”
张厨子把卤牛肉往许活那推, “你还没吃过吧,快尝尝看。”
珍馔楼的卤牛肉那是一等一的招牌菜。
整个后厨, 也就只有会做卤牛肉的张厨子能隔三差五的弄一些打牙祭, 其他人是想都别想。
许活在张厨子的注视下, 夹起一片,送进口中。
卤牛肉咸香无比, 许活边吃边笑, “张厨子的卤牛肉实在是一绝。”
张厨子先是摆摆手, “哎,哪里。以前在珍馔楼里算是一绝,可现在东家每日两笼的李子糕,还有你学的那豆瓣鲫鱼, 哪一样比不过我的牛肉啊。”
随后他叹一口气,“现在来吃饭的食客, 点我卤牛肉的是越来越少咯。”
许活嘴里的卤牛肉咽不下去, 他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解释。
“张厨子, 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名头。”
张厨子这才回神笑道:“你这要是抢我的名头,那岂不是说东家也在抢我的名头?”
许活自知失言,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别害怕。”张厨子按着许活的肩膀,安慰着。
许活咽下口中的卤牛肉,剩下的也不敢吃了。
张厨子像是看不出许活的不自在,自顾自的给他倒酒。
许活见张厨子动作,急忙捧着酒杯向前,态度十分的恭敬。
他在后厨里,一直都是负责给几个厨子打下手的。
因为爷爷会些厨艺,从小就教他。
托学的这些皮毛的福,他在珍馔楼的后厨,比普通的杂工要好一些。
特别忙的时候,会让他负责拌凉菜。
而不是一直干着又杂又累的活计。
上次能被东家选去学那豆瓣鲫鱼,也是因为他身世的原因,更能得东家的信任。
不然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他。
谁都想往上走,许活也不例外。
之前他就想着,要是珍馔楼后厨的厨子们,能有一个愿意收他为徒也好。
可他们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甚至每次看他靠近,都会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就怕被他看着偷师学去。
但上次被东家拉去学了一道豆瓣鲫鱼后,让他在后厨有了一席之地。
毕竟只有他一人能做出,有京城味道的豆瓣鲫鱼。
厨子们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
而他做的豆瓣鲫鱼,也很得食客们的喜爱。
许活是想拜黎小郎君为师的,可他不敢越过东家。
便打消这个念头,还是存着能拜珍馔楼后厨任意一个厨子为师的心思。
今天张厨子特意留下他,应该是看他豆瓣鲫鱼做的好,在做菜上是有悟性的。
他要是能趁机多恭维几句,叫张厨子对他彻底改观,收他为徒就好了。
许活正想着怎么让张厨子收他为徒呢。
张厨子见许活走神,先抬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许活回神含糊道:“没什么。”
张厨子也不在意,他仰头喝了一杯酒,“小活啊,你爷爷的病,是不是要人参吊着?”
“张厨子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许活没想到这话题突然从菜扯到他爷爷,自觉不对劲,有些警惕的问。
张厨子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就是看你也不容易。所以这有个赚钱的活,就想着你了嘛。”
许活看着张厨子,“什么活?”
“黎家的小郎君,似乎是对你挺有好感的。我也算看出来了,你在做菜一道上,是有天赋的。他要收你为徒,那是迟早的事。”
张厨子顿了一下,凑近许活小声道:“要是他真收你为徒,你每天和我汇报一下,黎家小郎君天天做什么。要是他不收你为徒,你就想办法靠近他,取得他的信任……”
许活没有听完,直接拒绝道:“我不同意。”
他怕张厨子听不明白,又强调一遍,“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张厨子也不恼怒,反而问他,“你不想你爷爷的病能好了?”
那神情语气,像是胜券在握。
谁知许活不为所动,“我爷爷的病本来就不会好,吃再多的人参都不会好。”
张厨子没想到许活会这样说,他以为许活会在犹豫后就同意来着。
“可这能让你爷爷能多活几年。这也不要?”
许活摇头。
“我爷爷要是知道,我靠着出卖他人而赚钱财给他治病,才会叫爷爷痛不欲生,死后都不得安宁的。”
许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让张厨子感觉到有些棘手。
黎小鱼此人看着对谁都和善,实际上对任何人都带着防备之心。
也就他的至亲没什么防备,可那些人不可能会听他的,监视黎小鱼。
而经过他观察,凌少卿很可能会让许活跟着黎小鱼学做菜。
许活家里有个生病的爷爷,是个好拿捏的软肋。
谁知道,这个最好的人选,平时犟就算了。
在他爷爷生死大事的事情上,也能这么犟。
张厨子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你别不识好歹,这事你不做,有的是人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爷爷死嘛!”
许活起身就走,“那烦请张厨子去找他们,找我做什么?还有,这事哪怕我做了,也迟早会眼睁睁看着我爷爷死,那我干嘛还要平白惹我爷爷生气?我又不傻。”
张厨子看着许活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直接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
珍馔楼发生了一件大事。
张厨子跑路了。
许活昨天大半夜就去了凌府,告知了凌少卿张厨子要他做的事情。
凌少卿当即就叫人去找张厨子,要问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
可找了大半宿,都没有找到人。
他的家中,也是空无一人。
妻儿全都不在。
屋子里毫不凌乱,但该带走的,也都带走了。
像是早就准备好离开一样。
凌少卿心里分析了半晌,也不确定张厨子是哪方势力派来他这的暗桩。
又为何会因为区区小事而选择暴露。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要许活盯着他师父呢?
此事凌少卿也和黎小鱼说了,还问了黎小鱼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黎小鱼沉着脸,对有人企图在他身边,安插人手监视的事情很生气。
他仔细想了一圈,感觉只有和他大伯父敌对的江渚松有嫌疑。
可又觉得不太像江渚松的作风。
他这个人狂妄惯了,想震慑人就直接放火,事后还敢在他面前直接承认。
肆无忌惮极其嚣张。
如此迂回又温和的手段,不像是他会做的。
黎小鱼一时间也想不到,这事只能暂时搁置。
……
凌少卿现在跟着黎小鱼学的是葱炖鸭,这道菜学好了,后面炖鸡,炖鹅都可以用此法。
做法其实并不难,只是他一直没办法掌控好火候,酱汁的味道调的也总是差一些。
这段时间他一直也没个进展,心里也着急,怕黎小鱼觉得他笨。
因此这两天都会比约定好的时间,到的更早,自己先练习着调配酱料,和看火候。
他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了,随便拿着一块饼子上马车后,发现柳玉攀已经坐上面了。
杖刑的伤,修养的这些日子,总算是好全了。
凌少卿坐上马车,对柳玉攀道:“现在天还没亮,书院都没开门,表弟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柳玉攀轻哼一声,“那黎小鱼不是说要我在小饭馆帮一个月的忙。”
“这事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师父说不用再去了。”
凌少卿拍拍柳玉攀的肩膀,“师父说话向来算话,他之前说的所有一切止于那日,就是止于那日。”
柳玉攀偏头过去,不看凌少卿。
“他说话算话,我说话就不算话了?当时说了一月就是一月,还差着日子,他说免了就免了?”
这番话说的凌少卿有些哭笑不得,“不让你再去做那些琐事,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柳玉攀不说话,他心里不舒服。
自从他表哥和黎小鱼学做菜后,两个人越走越近。
即便黎小鱼再三强调,他们和真正的师徒不一样。
可他表哥心里根本不这么认为,他能感觉到,表哥的心里,越来越信服黎小鱼。
不管黎小鱼怎么想,至少他表哥是真的把人当师父。
他们师徒二人亲亲热热,留他一个人在凌府里冷冷清清。
柳玉攀不高兴。
“谁委屈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才不要你们商量好再告知我。”
凌少卿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表弟的性情古怪又别扭。
现在也不好和他说什么道理,只好先随着他。
等见到师父,他先好好的告罪一番吧。
不过凌少卿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完全的顺着柳玉攀。
而是道:“表弟,你这次去要是闹不痛快,下次不管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靠近师父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把柳玉攀气了个半死。
他几乎是吼着出声,“你就这么想我!我之前不是说了不会再做什么,你只信黎小鱼不信我!”
凌少卿有一瞬间的发愣,听出柳玉攀提高的音量中,含着的不满与难过,急忙道:“是表哥不对。”
柳玉攀不理他,只低头抠着马车的车壁。
到了地方后,发现卢大海已经出门去早市,小饭馆这会门是关着的。
柳玉攀只好跟着凌少卿先去了珍馔楼。
他本来是在雅间里,坐了没一会,觉得太无聊,便下了楼去了后厨。
看着他表哥认真的模样,柳玉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心中却有些迷茫。
表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喜欢什么呢?
“柳郎君,小饭馆那边开门了。”
珍馔楼的伙计一直帮着柳玉攀盯着小饭馆那边,开门后即刻过来告知。
柳玉攀不再盯着后厨里,全身心投入研究做菜的凌少卿,转身去了小饭馆。
“柳郎君?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卢大海奇怪的看向许久未见的柳玉攀。
没等柳玉攀回他,卢大海又看向柳玉攀身后,笑道:“小东家来啦,小猫儿也来啦。”
黎小鱼牵着唐猫儿的手,看着前面站着的人,“柳玉攀?”
听到黎小鱼的声音,柳玉攀有些变扭的回头。
黎小鱼看着他问道:“你的伤好了?”
柳玉攀瞪了黎小鱼一眼,“好没好的,你看不出来啊。”
没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小鱼笑道:“看你这么精神,想来是好了。你表哥没有和你说,饭馆不用你们再来帮忙干活了吗?”
提起这个柳玉攀就生气,他盯着黎小鱼,很不满的说:“契书上的日子是一个月,之前只做了一半,还有一半。你自己决定的算了,没问过我的意见,我不认可。”
柳玉攀说完,以为黎小鱼会说些什么和他对着来。
没想到黎小鱼竟然点头了。
“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你不同意的话,就按着你想的来吧。”
柳玉攀抿着嘴,有些不敢相信,黎小鱼竟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你,不觉得我是无理取闹?”
黎小鱼点头,“有点,不过你继续帮我干活,对我来说没有损失。同意的话,还能让你安静,何乐不为?”
这话听的柳玉攀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了半天才来一句,“你倒是实诚。”
“这小不点是谁?”
柳玉攀将视线挪到了唐猫儿的身上。
黎小鱼低头看一眼猫儿,笑着说:“我弟弟,唐猫儿,大家都喜欢叫他小猫儿。”
柳玉攀看着唐猫儿盯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畏惧,又下意识的朝着黎小鱼的身后缩。
面对他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这可真是,太熟悉了。
他咧嘴一笑,“你这弟弟是从哪捡来的吧。”
黎小鱼不回他,警告道:“柳玉攀,你可别欺负小孩子啊。”
柳玉攀不屑,“欺负他?不够我塞牙缝的。”
……
黎小鱼和之前一样,将小猫儿送到小饭馆后,自己去斜对面的珍馔楼里教凌少卿。
看到黎小鱼过来,凌少卿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师父,你来啦。”
“今天的酱汁调的味道不错。”
黎小鱼闻了一下味道,顺口夸了凌少卿一句。
凌少卿高兴道:“是吗?我待会照着之前的样子,再做一份多熟练熟练。”
“可以。”黎小鱼放下酱汁,问凌少卿,“你选好了珍馔楼里,谁继续跟着我学做菜?”
之前选的潘五身份最合适,结果因为这些年养大了心,这也不服那也不服的。
凌少卿心里早有合适的人选,“许活。”
本来凌少卿还有些犹豫,想着从家奴里选一个。
虽说没有一点厨艺,从头开始学会比较难。
但是至少不会白费功夫打水漂。
而前两天许活第一时间过来告知他张厨子要他做的事情,让凌少卿彻底下定了决心。
此人可用,可信。
对于凌少卿选谁,黎小鱼并不在意。
反正都是拿银子办事。
“行,他要学的菜,你帮他选还是他自己选?”
凌少卿道:“我来选,他学的那些,作为珍馔楼的新菜色。”
凌少卿现在也知道了什么是“炒”,那菜在铁锅里上下翻动,没一会就成了。
这烹饪的法子,又快,味道也不错。
他见过黎小鱼做炒菜时的样子,那么重的大铁锅,说举起来颠就举起来颠了。
凌少卿想到这里,问了黎小鱼一句。
“师父,要是学炒菜,许活他需不需要去练练举石头?”
黎小鱼不理解,“学炒菜,为什么要举石头?”
凌少卿拍拍自己的手臂,“自然是练臂力,好颠锅啊。”
黎小鱼摇头,“不用,做多了熟练后,自然就会用巧劲去颠锅了。”
凌少卿知道不用费大力气去练臂力,也能轻松许多,当即决定,“那就学几道炒菜,等我这道葱炖鸭学会了,师父再教许活吧。”
多一个人来学,师父肯定会被分去精力。
而许活似乎很有天分,上次拿到豆瓣鲫鱼,他后面做了几次,那味道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凌少卿也是要面子的,要是被许活知道他一道菜学这般久都还做不好,他面子往哪搁啊。
凌少卿心里的这些小九九,黎小鱼看了出来。
觉得这家伙是在做无用功。
只要是许活来学,他迟早会发现的。
不过给钱的是凌少卿,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对了师父,你会做卤牛肉吗?”
凌少卿有些无奈道:“其他几个厨子做出来的味道总是差一些,没办法往外卖。”
黎小鱼点头,“二十两,我可以教。”
凌少卿闻言眼睛一亮,高兴不已,“好!”
珍馔楼的卤牛肉停了三天,再次对外售卖的时候,食客们发现,这卤牛肉的味道竟然比之前还要好吃!
味道醇厚,肉质鲜嫩,吃进口中,满口香浓肉香。
食客们还担心张厨子走了,再也吃不了那好吃的卤牛肉了。
现在想想,得亏张厨子走了,不然他们才是吃不到现在这更好吃的卤牛肉。
也不知道这卤牛肉是哪个厨子做的,希望他能一直在珍馔楼干着,别学那张厨子,莫名其妙的突然一下就走了。
这道菜,是凌少卿自己学的。
卤牛肉最关键的是卤料的选择。
凌少卿学了如何调配卤料,火候就交给其他厨子看着,一点也不耽误他的时间。
黎小鱼将从凌少卿那新得的二十两银子放进钱匣子,顺便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银子。
加上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接的孔山长他们的私宴,一共有一百六十两。
距离他要的目标,还差不少。
小饭馆的营业额比起之前也上涨了一半,但那些银子要用在小饭馆上面,不好叫他挪出来用。
想要积攒银子,得多接私宴才行。
黎小鱼也没有放着现成的人脉不用,他和大伯父还有凌少卿都说了接私宴这事。
要是他们身边有人有意,尽管来找他。
不过黎九章交好的同僚,都不是些有银子的主。
到现在为止,也没能拉来一单的生意。
凌少卿倒是和周围结交的那些人说了这事,可他们这年纪,私宴不是设在歌舞坊,就是设在自家庄子里面。
根本不需要外面的厨子。
一直没能帮到黎小鱼,凌少卿都想自己办一场,请黎小鱼去做了。
柳玉攀也听说了这事,专门去后厨堵了黎小鱼,“你缺银子?”
黎小鱼反问他,“你从哪听来的?”
“小饭馆生意不差,但你还是让表哥去帮你问接私宴的事,不是缺银子那是什么?”
黎小鱼笑道:“你还挺聪明。”
“我聪明还要你说。”
柳玉攀昂着脸,没一会又低头道:“你要是实在缺钱,不如和我表哥合伙将珍馔楼做大。”
黎小鱼看一眼柳玉攀,虽说柳玉攀极力在让自己表现的平稳,但眼神中无意的闪躲,还是被他发现了。
以及,这厮好声好气的给他出主意,定然不是真的为他着想。
“你还真是在意你表哥。怎么,怕他以后子承父业,珍馔楼会保不住?”
柳玉攀没想到黎小鱼反应这么快,既然被看出了心思,他也不再隐瞒。
“姨父本就不喜表哥进厨房,珍馔楼是姨母留下的,它的存在,迟早会让他们父子二人发生争执。我不想姨母留下的东西受损。”
也不想表哥因此而受到伤害。
这话他没说,怕黎小鱼告诉他表哥。
柳玉攀这提议,其实不错。
不过黎小鱼志不在此,“我是缺钱,不过开酒楼就算了。”
家里的小饭馆已经足够他操心,他后面要做的事情,会消耗很多的精力,到时候更没力气去照看酒楼。
柳玉攀能看出黎小鱼是真的不想涉足,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这本来也是他突然而起的想法。
“小东家,外面有人寻你。”
孙草的声音从后厨门口传来,柳玉攀顺势侧身让黎小鱼过去。
黎小鱼到外面一看,还是个认识的人。
“元夏,你怎么来了?”
元夏是他接手小饭馆生意后第一个食客,后面也是经常来,还总是给家里的主子也带菜回去。
珍馔楼里的食客点他们家的菜外送,也是因为元夏主子点了一次从小饭馆送过去,大家伙才意识到可以这样。
元夏笑眯眯的,一看就是有好消息。
“黎小郎君,我家郎君说要请小郎君做私宴。就是地方有些远,在玉山。”
黎小鱼虽说缺银子,可去的地方远,他和书院的生意还有小饭馆的生意,都要被耽误。
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那玉山去就要花大半日的时间,我空不出那么多时间来。”
元夏道:“那天是中秋,书院放着假呢。不会耽误小郎君和书院的生意。”
“至于小饭馆的生意,我家郎君说,给的价钱会包含小饭馆两日的流水。”
银子都砸到这份上了,黎小鱼想了一下,觉得划算,没有再拒绝。
“好。”
黎小鱼第二天就列了份菜单给元夏,让他带回去给他家郎君看看,有没有要增减的。
邵怀筠看了元夏带回来的菜单。
单笼金乳酥,双色珍珠丸,八宝饭,松鼠桂鱼,仙人脔,过门香,见风消,玉露团,白龙曜,狮子头……
又是金,又是珍珠八宝玉露,还有龙,狮子,仙人的,看着就上档次,有排面!
“没什么可改的,那天就让他照着这个做就是。”
元夏接过菜单,有些担忧的问道:“定安侯年年中秋在玉山设宴,郎君你那时候过去宴请好友,我担心怕是会冲撞侯爷。”
邵怀筠自然知道这事,他虽也有些担心,可不也不愿在这时候露怯。
“定安侯不是说了玉山不管什么时候,谁人都能进?怎么那天玉山就只有他可以办宴,我就不行?难不成定安侯之前说的,只是说漂亮话?”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元夏也想不明白, “可郎君,你为何非要那天去?”
提起这个邵怀筠那个气的,他拍了下桌子,“那姓裴的狗东西耍诈,我赌输了,他要求的。”
“他以为我不敢?不就是贴着定安侯的脸开私宴,又不是刺杀,我有何不敢?”
他不仅开,还要开个大的,吓死那姓裴的!
元夏听着有些害怕,“郎君,那要是定安侯真的生气,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跑呗。他还能因为我在玉山开私宴就派人抓我不成?那不是自打嘴巴。”
真那样才好呢,叫他们这些武将都在辞州百姓眼前丢丢脸。
邵怀筠抬头瞥见元夏手中的菜单,“幸好黎小鱼接了这私宴,其他厨子会的那些菜,都没他的菜好听有档次。”
“到时候把那姓裴的弄过来,叫他看看什么叫高档私宴,亮瞎他的狗眼!”
第34章 第 34 章
八月的时候, 辞州的天气已经变得凉爽许多。
眼看要到中秋,黎小鱼开始着手准备菜单上需要用的食材,调料还有一应的厨具。
这次去一趟玉山, 能得五十两的银子。
拿钱办事, 黎小鱼对这次的私宴很是上心。
就是今年没办法和父母一起吃饭赏月了, 是一件憾事。
黎九州夫妻二人倒是理解, 让黎小鱼放宽心去, 他们在家有小猫儿陪着也是一样,不会觉得冷清孤单。
小猫儿也乖巧, 说什么他都笑着点头。
凌少卿终于学会了那道葱炖鸭。
黎小鱼也准备要收许活为徒。
那天许活正在外面帮着干杂活呢, 被凌少卿喊进了后厨。
两人具体怎么谈的,黎小鱼不清楚。
他只知道许活看见他的时候, 两眼泪汪汪的, 人直接跪地上给他磕了一个响头。
那速度快的, 拉都没拉住。
这脑袋磕的扎实,许活晕乎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那声“师父”更是叫的响亮, 外头的范掌柜都捂了一下耳朵。
黎小鱼有些狐疑的看向凌少卿, “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他怎么这么激动?”
凌少卿看向捂着脑门又哭又笑的许活,小声的对黎小鱼道:“他就是太高兴,能有一个师父了。算是了了他爷爷的心愿,不然老爷子每天不仅要受病痛折磨, 还要操心孙子以后的日子。”
黎小鱼沉默片刻后,问凌少卿道:“你和他说了我只教做菜, 不过问其他吗?”
凌少卿点头, “师父的规矩都说了,也说了学菜要交钱, 给钱就立刻教。我给他先垫上,让他后面要在我珍馔楼做厨子。他也同意了。”
不得不说,许活在做菜上,确实有天赋。
他的舌头很灵,能尝出味道的微妙差别。
黎小鱼教的时候很轻松,许活几乎是一点就透。
倒是惹得凌少卿多了些幽怨,没别的,就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好,像是在拖后腿一样。
许活有眼力见,师兄长师兄短的叫,闲下来了就给他新出炉的师父和师兄端茶倒水的。
哄的凌少卿都不好对他生闷气,可这心里就是别扭不得劲。
黎小鱼也知道来了一个事事都比自己学的好,学的快的人,凌少卿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倒不是说会因此做什么,只是人性如此。
若是不及时开解,有些性子拗的,都能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犯下错来。
黎小鱼可不想后面整天断案,直接对凌少卿说:“你看开点,许活做的好,还不是给你珍馔楼赚钱。别总是盯着他,专注自己。”
“这世上天才只是少数。许活有一分的天赋,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可也离不开他从小就耳濡目染,还有一直在后厨帮忙干活,并非一日之功,而是经年累月的积累,厚积薄发。”
“你没有必要非拿自己和他去比,你也有很好的地方,只是你自己没看见。”
凌少卿苦兮兮转头,“师父,那你觉得我哪里好啊?”
黎小鱼被问的一愣,眼看着凌少卿脸更皱了,他连忙道:“你虽有一些权贵子弟的傲慢自大,但知错就改。恪守底线,为自己热爱的东西,不会看人身份地位,虚心求教。一次次的失败,但一直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勤奋刻苦,直到成功。”
这番话听的凌少卿脸都红了,不好意思抓抓耳后,“师父,原来我在你眼里这样好啊,我都不知道。”
黎小鱼观察了一下凌少卿的神情动作,确认对方是放下心结了。
呼,后面终于能清净了。
许活在黎小鱼手下学了两天。
这天,黎小鱼结束了早上的教学时间,准备回小饭馆忙活,被许活给拉住了。
“师父,我爷爷想见你。”
黎小鱼虽然没有过多的探听许活家里的情况,但也知道他自小就与爷爷相依为命。
现在爷爷年迈,身患重病,每日靠着汤药度日。
黎小鱼能猜到老人家是想临终托孤,说实话,他不想去。
可看着许活期盼的目光,最终还是点头。
晚上的时候,凌少卿也跟着一起去了。
美名曰他是大师兄,就是要跟着。
黎小鱼多看了凌少卿一眼。
许活家的院子很大,但院子里不止一家,足足十几户。
一户一间房,有的一户十几口人,真不知道那么大点的房间,是怎么挤得下的。
许活恭敬的请着黎小鱼和凌少卿进屋,黎小鱼发现自从进来后,院里的人要么装作没有看见他们,要么就故意躲起来。
他没有多想,跟着许活进屋。
刚掀开门帘,屋里浓郁的药味就蹿了出来。
黎小鱼嗅觉和味觉很好,这味道在他这里,更显刺鼻一些。
不过屋里除了药味之外,并没有其他令人不适的味道。
许活将屋子打扫的很干净。
就连床榻上,老人家身上都是干净的。人老后会有的老人味,都很淡。
不难看出,许活将人照顾的很好。
许老爷子因病重缘故,每天也昏昏沉沉的睡着。
还是许活轻轻的将人摇晃醒来,他睁眼就看着黎小鱼,轻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小活的师父,这般的年轻。”
后又看向凌少卿,态度不难看出的恭敬,“东家,小活都与我说了,拜师所用的银子都是东家所出,老头子在这里多谢东家的成全。”
凌少卿挥手,让老爷子别在意。
“不用客气,反正他后面也是给珍馔楼当厨子。”
许老爷子却不这样想,他让许活把他扶起来,坐在床上,对着凌少卿深深的作揖鞠躬。
“当年是东家的母亲出手相救,我与小活才能有后面的日子。如今,小活有东家出手相助,才能有后面可以一直在珍馔楼干活的安稳日子。”
他所求不多,就是孙子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如今,他求的那些,全都有了。
凌少卿第一次被人如此诚恳真挚的感谢,面对长者的道谢,他也退后一步,对其微微弯腰,“老爷子,许活是我师弟,我作为师兄,定不会叫他在珍馔楼里面受大委屈。”
许老爷子宽慰的笑了一声,“东家,小活他以后要是犯错,尽管责罚。”
凌少卿听着话音总觉得不对,他抬头看向老爷子,只觉得许老爷子好苍老。
对上许老爷子沧桑的病重的脸,凌少卿心软一瞬,脱口而出,“好。”
答应下这句话,是将许活真的当成师弟去尽他作为师兄的责任。
而不是碍于情面,维持着表面的关系。
与凌少卿说完后,许老爷子看向黎小鱼,声音虚弱,“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我想与小活师父单独说几句话。”
许活在爷爷的背后塞了软枕,让他倚靠着能舒服一点。
做完这些后,就带着凌少卿出去,将空间留给了黎小鱼和老爷子。
许老爷子在二人走后,拖着沉重的身体要下床。
黎小鱼上前帮忙,扶着人,怕对方站不稳摔倒。
谁知对方下床之后,奋力一跪,苍老年迈的声音带着哀求。
“郎君,求你收我家小活为徒。”
黎小鱼急忙将人拉起来,他看着瘦,手上力道大,握着许老爷子的手臂,就把人提了起来。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已经教许活做菜了吗?”
许老爷子被黎小鱼弄回床上,靠在软枕上,他虚弱的摇头,“小活年纪小,看不清这里的门道。我老头子活这把岁数,能明白郎君你的意思。”
“虽不知郎君为何会如此的拒人于外,但想来郎君定是经历过非人之痛,所以才会如此不信任他人。”
“只是老头子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家小活,不可能会背叛郎君,求郎君收他为徒吧。”
黎小鱼垂眸,过往的记忆,与今生的记忆交织相缠,拉扯着他。
许老爷子浑浊的眼眸中,满含期待。
黎小鱼叹息一声,“老人家,我不信旁人,我只信我自己。”
“我可以收许活为徒,但若有一天,许活真的背叛了我,老人家能忍受,我会千万倍的报复回去吗?”
许老爷子听前面那句话时几乎绝望,而后面那句话听着狠,可其中暗含着无限的希望。
这是代表着,不管信不信任,但接受了许活。
只要许活不背叛,就会一直有师徒之情份。
许老爷子笑出了声,眼泪也跟着落下,是心愿终了后的放心与欣慰。
他的孙子,有了真正的后路。
死而无憾矣。
黎小鱼出去后,叫了许活进去。
凌少卿见他神色不好,“师父怎么了?你看起来不高兴。”
黎小鱼看向破旧的屋子,“许老爷子已是弥留之际。”
怕是身体早就不行了,一直强撑着一口气。
如今心中无所牵挂,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凌少卿之前也有所察觉,许老爷子说话的态度和话音,与他娘临走之前一模一样。
没一会,屋里传来许活痛苦的呼喊声。
“爷爷!”
许老爷子的葬礼,凌少卿和黎小鱼还有黎九州夫妻二人,都帮着操持了。
许活按着许老爷子的遗愿,在入土下葬前,正式叩拜黎小鱼,敬茶拜师。
还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交给黎小鱼,这也是他爷爷临终前的交代,所有财物,不管以前还是以后的,全部交给师父。
黎小鱼没办法,只好收下,替许活先保管着。
凌少卿在一旁看着,看到后面不想看,直接低头,心里闷闷的。
凌府,柳玉攀找到了独自对月喝闷酒的凌少卿。
他一把按住凌少卿手中的酒杯,看不得凌少卿这幽怨的鬼模样,“又不是你爷爷死了,你怎么比那个许活还难过?”
“表弟,许活行拜师礼了。”
凌少卿说的有气无力,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柳玉攀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不就是拜个师父而已,那黎小鱼比你还小一岁,你真要是正儿八经的拜师,不是丢脸吗?你想要师父,那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干嘛非要黎小鱼啊。”
凌少卿不高兴柳玉攀这样说,把酒杯抽回来。
“表弟,你不要再说我师父了。自从娘死之后,没有人管过我,在意过我,夸过我。”
“但是黎小鱼,我的师父,他懂我。他发现了我,他教我做菜时,很耐心,很温柔。他能感觉到我的不开心,开解我,说我也很好。”
“我不怕丢脸,只要师父是黎小鱼就行。”
他也想要敬茶拜师,想要多一层看不见的,深深的羁绊。
而不是如今这样,虚无的,缥缈的。
凌少卿仰头又饮一杯酒,醉醺醺的对柳玉攀道:“表弟,我可真羡慕许活啊。”
柳玉攀看着倒下的凌少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下。
真烦。
柳玉攀对着凌少卿的嫌弃的翻白眼,嘀咕道:“黎小鱼给你下蛊了不成。”
一边嫌弃,一边把酒杯一撂,认命的背起他表哥,把人送回房睡。
去玉山的那天,许活也跟着一起去。
凌少卿知道邵怀筠在玉山设私宴,请了黎小鱼去做。
怕黎小鱼带的人不够,忙不过来,专门叫许活陪着去帮忙。
要不是身份原因,加上那天他自己也要去玉山赴宴,凌少卿自己都想去。
中秋很快便到,黎小鱼提前一天带着人去玉山。
邵怀筠早就安排好了住处,一应准备齐全,黎小鱼一行人倒是睡了个好觉。
玉山很大,空气清新。
如今入秋,山中比山下要凉。早上黎小鱼起了个大早,他简单的打拳锻炼了一会,身体暖和后,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白龙曜需要反复捶打里脊肉,卢大海力气大,这活交给了他。
仙人脔需要杀鸡拔毛,许活从小就帮着爷爷杀鸡,是个好手。主动把这活给揽了过去。
黎小鱼问他,“许爷爷刚过世不久,你能杀生见血腥?”
许活闻言道:“我和爷爷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守着那些规矩没用,不如给师父帮忙来的有用。爷爷在底下才高兴呢。”
黎小鱼没有再说什么,让许活小心,别被鸡啄了。
许活杀鸡确实是个好手,那鸡都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被抹脖子放血。
手法干净利落,没一会那鸡毛都被拔光。
单笼金乳酥和仙人脔都需要牛乳,这东西不能久放,他昨天来的时候发现山脚下有村户家有水牛。
正好还有产牛乳,黎小鱼便约好了今日去取新鲜的。
之前准备好的那些,就暂且放在一边。
他带着方石头下山去取水牛乳,途中遇见了两个衣着华贵的青年,两人身形肥硕,坐在椅子上,被抬着往山上走。
那抬椅的力夫,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椅子上的二人勾着头讲话,说说笑笑。
边上还跟着貌美的丫鬟,一人举着果盘,一人举着吐果皮的盘子。
黎小鱼拉着方石头往边上站,前头那蓝衣服的胖子正吃着葡萄,侧头吐皮的时候注意到了黎小鱼。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人,唇红齿白,甚是漂亮。
“停下,给我停下!”
力夫立即停下,那蓝衣服的胖子对着黎小鱼笑道:“我叫林崔,你是哪家的郎君?怎生的这般好看?莫不是女子扮做郎君,来玉山玩来的?”
黎小鱼听着林崔的话,心里很不舒服。
他抬头道:“我是邵五郎请来做私宴的厨子。这会正要下山去取食材,耽误不得。”
林崔听说是邵五郎,笑的更大声,“我正是要去邵五郎的宴,没想到是你做。你长得这般好看,做的吃的一定也美味至极。哈哈哈哈哈,你且先去吧。”
既然知道了身份,他正好能等宴差不多的时候,再去寻人。
黎小鱼扭头就走,方石头跟在后面,犹豫半晌,还是上前一步说道:“小东家,辞州有些个权贵,他们喜爱玩弄男子,我瞧着刚刚那人,看小东家的眼神不怀好意。”
黎小鱼眼神一冷,“没事,他真敢做什么,就叫他后悔见过我。”
方石头还是头一回见黎小鱼如此冷脸的样子,与平时那个温和的人相差甚远。
不过他也因此放心了,至少不会真的别人给欺负了去。
二人取了水牛乳后就立即回去,没看见不远处的几匹马。
裴叔群用手盖在额头上,坐在马背上眺望,“我怎么瞧着那人像是黎小鱼啊。”
贺辞耳朵一动,一旁的凌少卿道:“那应该就是我师父,邵怀筠今日也在玉山设宴,请了我师父做私宴。”
裴叔群放下手,拽着缰绳在凌少卿边上溜达,“少卿,你还真拿他当师父啊?在我们面前还一口一个的叫?”
说着,他又有些埋怨,“你最近都不和我们一起玩了,一有时间就去那后厨里面呆着,做菜有什么好玩的啊?”
凌少卿听着裴叔群的话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头,情绪全在脸上。也不搭理裴叔群,自己骑着马往前走。
柳玉攀也骑马跟了上去,路过裴叔群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
裴叔群也不气恼,摸着下巴觉得这两人的反应有趣的很。
贺辞驾马上前,“你上次和邵怀筠打赌,就是赌这个?”
裴叔群将视线从柳玉攀的背影上收回,眼睛一转,便笑着对贺辞道:“邵怀筠总是在外诋毁侯爷,说侯爷年年中秋占着玉山不让旁人上去,他们都没办法在玉山上赏月。”
“我便激他来玉山设宴一场,看他后面还如何说得出口,侯爷占着玉山不给他人上来的屁话。”
“我爹被人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贺辞不太理解的看着裴叔群。
他的目光紧盯着,叫人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裴叔群有片刻的失声,随后轻笑一声,带着掩饰的意味。
“定安侯驻守辞州,守辞州安定,我身为辞州人,自然是要维护侯爷的声名,不允许有任何人说侯爷的不是。”
贺辞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你这马屁在我爹面前拍,以后少在我这说。听着恶心。”
裴叔群笑着的嘴角抽搐一下,贺辞甩起马鞭,留给他的是溅起的尘土。
……
黎小鱼和方石头带着水牛乳回去后,许活还有卢大海已经将能备的菜备的差不多了。
仙人脔是奶汁炖鸡,炖菜需要的时间多一些,最先做的就是炖菜。
其次是蒸着的糕点,单笼金乳酥。
卢大海和许活都会做菜,有功夫底子在,他在做金乳酥的时候,顺便指点他们去做其他。
方石头则是烧火,打水,干些能做的杂活。
邵怀筠对今日私宴的菜色很是期待,他叫来元夏,让他去寻裴叔群的人。
不管怎样,他今天要叫裴叔群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档次!
就算叫不来人,那他也要好好的损那姓裴的才行。
幸好有了许活的帮忙,黎小鱼做菜的时候,没有想的那么的累。
临近中午,邵怀筠邀请的人也全都到了。
前头来后厨传话,已经开宴,准备上菜。
每一道菜,都被装在精致的银制餐具中,摆盘精美,由丫鬟们一一端入席间。
宴上的公子哥们心思本在歌舞与美酒之上,随着菜肴献上,菜香逼人。
松鼠桂鱼色泽红艳,酱汁酸甜。红烧狮子头,肉质鲜嫩,咸香无比。单笼金乳酥,奶香四溢……
煎炸炖煮蒸,各种香味交织混合,勾着人的味蕾,使得众人心神全都从歌舞以及美酒上落在菜肴之上。
林崔第一个出声,“这就是那长得漂亮的小厨子做的吧?果然看着都觉得美味。”
邵怀筠也被这些菜色给吸引,加上林崔的身份坐的比较远,他没有听见林崔说什么。
“这是我专门请的厨子做的新菜色,都是辞州没有的。大家快尝尝。”
邵怀筠话音刚落,席间就响起了银器的碰撞声。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酥酥的!”
“团子软糯适口,微微弹牙。我母亲最爱吃这种软糯吃食,这哪能买?我想买些回去给母亲吃。”
“炖鸡竟然是用牛乳去炖的?这味道竟结合的这般好,鲜嫩乳香,实在美味。”
席间时不时的传来对于菜肴的欣喜评价,邵怀筠低头吃饭,偶听几句全是夸赞,他这心里也是极其高兴。
这宴他办的好,有面儿!
这下就等着裴叔群那厮过来了。
另一边,定安侯的中秋宴,分三个席面。
各家的主君们、家中的郎君们、姑娘夫人们都是各自分开。
裴叔群正举杯饮酒,贴身小厮雨生凑了过来,对他耳语。
“邵怀筠的小厮过来,说要郎君去喝一杯酒,带郎君见世面。”
裴叔群笑了一声,“他叫我去我就去?什么世面是我裴叔群没见过的?”
雨生道:“那元夏说,如果郎君不去,就是郎君怕了邵怀筠。以后见着郎君,定是要拿今日郎君做……”
雨生不太敢说,被裴叔群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才又壮着胆子说:“做缩头乌龟说事。”
缩头乌龟?笑话!
“激将法对我可不管用,我又不是凌少卿和柳玉攀那对表兄弟。”
裴叔群酒杯刚要入口,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你可知道小侯爷去哪了?”
雨生回道:“似乎是拿着弓箭出去了。”
第35章 第 35 章
裴叔群转一下酒杯, 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没一会,他就又放下酒杯,起身道:“和我找小侯爷去。”
一应宴会贺辞都不喜参加, 每次都自己先吃饱喝足, 直接离席, 自己去找乐子。
玉山野物颇多, 贺辞年年中秋宴, 都会半途出来打猎。
裴叔群跟着参加这么多年的中秋宴,也摸清了贺辞的路线, 找人一找一个准。
咻——
奔跑的兔子被一箭封喉, 白竹跑着去捡兔子。
过来寻人的裴叔群啪啪啪的鼓掌,“小侯爷好箭法, 就是用来射兔子有些可惜了。”
贺辞利落搭箭, 对准裴叔群, “我爱吃兔子,不射兔子射你啊。”
裴叔群尴尬一笑, “小侯爷你可真会开玩笑。”
贺辞将箭转了个方向, 又射中一只兔子, “来找我干什么。”
裴叔群从腰间拿出折扇,轻轻掩嘴。
“邵怀筠说他请的厨子菜做的特别好,还新奇的很,是辞州没有的。他着人来叫我去尝尝厨子做的菜。”
“姓邵的说的好听, 叫我去尝菜,实际上还不是想打我脸面。”
裴叔群看向贺辞, 脸上笑意更深, “听少卿说黎小鱼接了邵怀筠的私宴,我到现在还没吃过黎小鱼做的菜, 也实在是有些好奇。如果小侯爷要是在,那邵怀筠看在小侯爷的份上,肯定不敢对我怎样。”
贺辞扫了裴叔群一眼,“你是想我和你去?”
裴叔群点头,凑近一些带这些祈求的意味,“小侯爷帮我这一次?”
贺辞没吭声,继续抽箭囊里面的羽箭。
对准远处的鹿,弓弦拉满,射出之际又收了势。
“那鹿小的很,不猎了。”
贺辞把弓往身上一套,“带路,去邵怀筠那。”
裴叔群轻笑出声,很是感激,“多谢小侯爷。”
邵怀筠叫元夏去叫人,人是叫来了,但没想到还跟来了一个他得罪不得的小侯爷。
辞州虽说三分势力,可定安侯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贺辞已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侯爷,谁没事敢和他对着干。
邵怀筠啧了一声,这裴叔群可真行,竟然能把小侯爷搬出来当他的救兵。
他收敛心绪后,扯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迎了上去,“不知小侯爷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小侯爷勿怪。”
贺辞一身黑色翻领袍,手腕束着护腕,头绑着黑色的皮制额带。
他的出现,让本还在欢声笑语的席面变得鸦雀无声。
裴叔群跟在贺辞后面对着邵怀筠道:“听说邵五郎请的厨子厨艺高超,小侯爷听了也感兴趣……”
“谁感兴趣了。”
贺辞丢下一句话直接向前,邵怀筠见裴叔群吃瘪,直接笑出声。
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裴叔群,赶紧追了上去,“小侯爷请上座。”
贺辞被邵怀筠请到了座位上,又叫人给裴叔群随便安排了一个座位。
二人落座后,很快就有丫鬟从后厨端来摆盘精致,菜香四溢的佳肴。
裴叔群盯着一桌子的菜,闻着菜香,忍不住吞咽。
这黎小鱼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没想到他做起私宴来,也有模有样的。
邵家是辞州首富,用的餐具无不豪奢。
裴叔群心里没有什么不适,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动了筷子。
好吃。
这是裴叔群第一想法。
每一道菜,都很新奇,都是他没有吃过的。
味道有酸甜,有鲜美,有奶香。
不愧是京城来的,做的尽是些辞州没有的东西。
裴叔群本是想来看热闹,谁知道被美食吸引,光顾着吃了。
他虽然在克制着,可那一下也不停的动作却做不了假。
周围的一些商户子弟瞧着裴叔群一直吃不停的样子,憋着笑,心里骂他是穷武将,没吃过好东西。
完全忘了他们在菜刚开始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没人能拒绝美食。
坐在主位上的贺辞也动了筷子,他之前虽说吃饱了,但如今也消耗的差不多。
黎小鱼做的饭菜实在合他的口味,不过有几道放了葱。
贺辞没有浪费的习惯,面无表情的全都给吃完了。
邵怀筠还以为这贺小侯爷来,是给裴叔群撑腰出气来的,没想到这两人还真是来吃吃喝喝。
他举起酒杯,对着贺辞道:“小侯爷看来也爱吃我请的厨子做的菜,要不要叫他出来见见?”
贺辞闻言动作一顿,自从上次说叫黎小鱼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后,黎小鱼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现在他却要见黎小鱼……
这算什么,自己说话不算数吗?
“不见。”
贺辞黑着脸,起身拿着弓箭就走。
给邵怀筠整的一愣,这小侯爷的脾气还真是一出一出的。
贺辞走后,席面上终于又有了活气。
邵怀筠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裴叔群,计上心来,挑眉坏笑一声,端着酒杯走向裴叔群。
靠山走了,他看裴叔群该怎么办。
“裴叔群,这菜好吃吗?”
裴叔群擦擦嘴,一副看你能拿我怎样的模样,“好吃啊,不好吃我能吃这么多?”
“哦,好吃啊。那多吃点。”邵怀筠笑的像开花,饮一杯酒,慢悠悠道:“对了,忘了和你说,你这套餐具,是用过没洗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叔群嘴角直接垮下,上一秒还在香喷喷嚼着的鸡肉,下一秒全部吐了出来。
他怒视邵怀筠,“你找死!”
邵怀筠看着裴叔群一会作呕,一会死瞪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痛快的不行。
他这里的餐具,就没有脏的。
只是餐具本身脏不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了,裴叔群信了。
邵怀筠美滋滋的转身离开,可不管裴叔群在吐生吐死。
……
贺辞拿上弓箭后一通猛走,等回神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他正要转身回去,听到不远处的亭子有人声。
“林崔,你真要搞?”
“废话,那小厨子长那么好看,你看着心里不痒?你不知道,他看我时候那样儿,还瞪我,说话也冷冰冰的,可招人疼了。”
“你这一说我都来兴趣了,到时候把人绑了灌药,定是别有韵味。”
“我们就先在这等着,过一会我叫人去把人弄来,咱兄弟两好好的舒服一次。”
咻——
“啊!!!!”
亭子的柱子上插着一支羽箭,林崔和张柏吓的尖叫出声。
伺候他二人的丫鬟们也吓的蹲下,一阵的慌乱。
贺辞手握弓身,周身散着吓人的气息。
“你们在说的人,是谁?”
林崔和张柏看见是贺辞,嘴里要骂出来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林崔哆嗦着道:“小侯爷,我,我们没说谁啊。只,只是个小厨子,姓黎的。小侯爷莫,莫不是认识?”
“我不认识你们就能这样做吗!”
贺辞气的咬牙,抬手两箭齐发,直接将二人的发髻给射穿了。
“啊啊啊啊!!!!”
那箭来的太快,避无可避。
林崔和张柏吓的直接瘫软在地,湿了一片衣裤。
贺辞高声呵斥道:“你二人再敢行这种龌龊之事,就把你们绑在木桩上,当我练箭的靶子!”
“不敢了!我们不敢了小侯爷!”
贺辞转身离开,一路气着往回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就是生气。
邵怀筠正因为整了裴叔群高兴呢,突然看见贺辞煞神一样的过来,心里一咯噔。
“小侯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气成这样?”
贺辞沉着脸道:“你还有脸问我,黎小鱼在哪?”
邵怀筠被吼的一脸懵,指了一下后面,“在后厨。”
贺辞头也不回的扎进后厨。
黎小鱼带着卢大海他们开始收拾,察觉到有人快速靠近,还没抬头,手腕就被人紧紧拉住,整个人都被带了出去。
“你跟我走。”
黎小鱼被拖着往前,“小侯爷你怎么在这?不是,你拉我干什么?”
贺辞头也不回,一手握弓,一手拉人,“当然是救你,不然还能干什么,牵你手散步吗?”
“啊?”
黎小鱼有些懵。
贺辞见黎小鱼这样,急都急死了。
“你笨死算了,邵怀筠叫你来就来?知不知道有几个家伙要对你图谋不轨?”
黎小鱼更懵了,贺辞怎么知道他路上遇到了个脏东西。
不过那人一直也没动静啊。
“小侯爷,突然一下的到底怎么回事?”
贺辞冷着一张脸,一边走一边把在亭子那边听到的快速讲了一边。
黎小鱼听完也皱着眉,没想到那两人还有这么恶心的想法。
“多谢小侯爷相告。”
黎小鱼话刚说完,邵怀筠也赶了过来。
贺辞刚刚说的,他也听见了。
林崔和张柏这两人是不着调的,但邵怀筠没想到这两人会想在他的私宴上瞎搞。
他想拦着黎小鱼,结果被贺辞一把推开,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黎小鱼见状硬是拉住贺辞停了一下,贺辞不满的皱眉,“你还不走,留在这给那两人玩吗!”
这话听着刺耳,黎小鱼瞥一眼贺辞,“小侯爷,我账还没结呢,而且晚上还有一顿席面要做。”
贺辞直接瞪着坐地上的邵怀筠,“把钱给他,下顿不做了。”
贺辞的话是命令,而非商量。
邵怀筠哪敢多说。
他的目光在贺辞抓着黎小鱼的手腕上停顿一瞬,很快又收回,带着歉意对黎小鱼道:“实在对不住,那两人是个混不吝,别见怪。就听小侯爷的,晚上那顿不做了。我给双倍银子,以后也定不让这两人靠近你。”
黎小鱼没说不要,他才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晚上那顿不做,还能回家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黎小鱼更没非要做不可。
林崔和张柏谋划的事,他也确实膈应的慌。
黎小鱼带着从邵怀筠那给的一百两,被贺辞拽下了山。
玉山脚下,贺家的马车前,黎小鱼对贺辞道:“我的伙计和徒弟还在山上。”
贺辞有些不耐烦,“我叫白竹去接他们,你赶紧上马车。”
“行。”
黎小鱼上了马车,贺辞紧随其后。
贺家的马车足够大,两人之间有很大的空位。
贺辞敞着腿坐着,一个人占大半的位置,他转头看一眼黎小鱼,“你今日怎么没哭?”
黎小鱼兜着重重的银子,随口应付着,“小侯爷想看?”
贺辞转过头去,“我有病啊,想看你哭。”
黎小鱼笑了一声,“今日多谢小侯爷出手,又送我回去。小侯爷放心,我知道规矩,回去后我一定不会出现在小侯爷面前,打扰小侯爷。”
按理说,黎小鱼不缠着他,这是贺辞想要的。
可听黎小鱼这样说,贺辞心里又觉得不得劲。
怎么就这么便宜黎小鱼,他折腾一场,就是为了黎小鱼别出现在他面前?
他图啥啊。
“你做的菜挺好吃,后面每天给我做菜。”贺辞视线扫了一眼黎小鱼护着的银子,“给你银子。”
黎小鱼抬头“啊?”了一声,“小侯爷要吃的话,我可以不要钱。”
算是还人情了。
贺辞一撇嘴,“你穷的叮当响,能给我做什么好东西?给你银子,拿着去用,我要吃好的。”
黎小鱼不和他犟,直接点头,“行,听你的。”
玉山内。
邵怀筠拦着裴叔群,“小侯爷什么时候认识的黎小鱼?”
裴叔群打开折扇,扇个不停。
邵怀筠恨不得把那破折扇给撕了,天越来越冷,还抱着个折扇,也不知道装个什么劲。
“问你话呢。”
裴叔群冷笑,“你想知道啊,我偏不说。你再拦我也没用,有本事咱两今天就在这耗着。”
邵怀筠呸了一声,“谁乐意和你在这荒山野岭的耗着,想得倒美,滚吧你。”
……
黎小鱼知道今天爹娘会带着小猫儿去大伯父家里过中秋,便让贺辞送他去黎府。
到了地方要下,黎小鱼问贺辞,“小侯爷要不进来吃点垫垫肚子?”
贺辞抱着他心爱的弓箭,“不去,避嫌。”
黎小鱼问道:“避嫌?”
贺辞颔首,“当然要避嫌,不然我今天晚上进去,明天外面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黎小鱼不明白,“小侯爷无权无职,即便是进黎府,也不会有人直接朝着政权上想才是吧。就算是想了,又能有什么闲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贺辞无语的挥挥手,叫黎小鱼赶紧下去。
今天他要进黎府,裴叔群明天就能闻着味打听到来龙去脉。
他才不要让裴叔群以为他和陆十七一样。
贺辞不去,黎小鱼也不好强行拉人进去。
挥手道别后,黎小鱼就揣好他的银子进了黎府。
黎九州和周珍娘都挂念着他们的小鱼,今日中秋,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太累。
正想着呢,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爹!娘!大伯父!大伯母!小猫儿!”
“小鱼!”
“小鱼回来啦!”
“小鱼哥哥!”
月色下,亲人们高兴的站起来。
黎小鱼笑着朝他们跑去,“我回来啦!”
下人很快上了一副碗筷,周珍娘给黎小鱼夹菜,“不是说明天上午回,怎么今晚就回来了?”
林崔和张柏的事情,黎小鱼没有对家里人说。
这事说了,除了让他们担惊受怕以外,也没别的。
“邵五郎的席面出了点事,晚上的那场就停了。”
黎九州笑道:“这可真是巧,能回来一家子吃顿团圆饭。小鱼啊,正好来尝尝这个月饼。这可是爹揉的面团,你娘弄的馅,小猫儿脱的模,你大伯母烤的。”
黎小鱼接过月饼,笑问道:“那大伯父做了什么?”
大伯母赵怀钰掩唇轻笑,“你大伯父装了盘子。”
“那我就负责吃啦!”黎小鱼咬了一口月饼,摒弃掉所有下意识的对于口味与口感的真实感知,只笑着说:“好吃!”
一句好吃可把黎九州高兴坏了,“小鱼觉得好吃就多吃点。”
黎小鱼点头,“好的爹。”
家宴结束后,黎九章对黎小鱼招招手,喊他去了书房。
黎小鱼心里有些发怵,他大伯父突然这样喊他过去,肯定是有事说。
他怕是自己找的借口不好,在他大伯父面前露馅了。
结果进去后,他大伯父并没有提玉山,而是说了铁锅的事情。
“小鱼啊,你是怎么想到用铁打锅的?”
黎小鱼压根没想到他大伯父会问这个,快速的想了个理由,“京城郊外的山上,有个隐居的老者用的铁锅,做菜很快。为了小饭馆出菜快一些,我就也照葫芦画瓢,打了一口铁锅来用。”
黎九章对此没有怀疑,京城外的山不少,山里隐居的人更是不少。
而且多是有资产,有声望的。
能用得起铁造锅,也合理。
黎小鱼问黎九章,“大伯父,铁锅不会是有什么麻烦吧?我保证这铁锅的用铁量都在规定的范围内。”
黎九章笑了一下,“没有,是楚大人之前在魏家的席面上见你用铁锅做菜,他也算着时间,觉得出菜很快,而且铁锅比起釜子来轻还不易摔坏。”
“正好他与管军营炊事的将军交好,把这法子和他提了一嘴。”
“军营那边准备打铁锅试试看,不错的话,军营应该会给你东西做赏。怕到时候你不知道其中缘由,见到军营的人去找你,再被吓着,先给你说一声心里有个数。”
黎小鱼听着松一口气,他差点以为他的大铁锅又不合规制了。
说完,黎九章便要点灯笼出去。
他手里拿着蜡烛,对着准备套灯罩的黎小鱼道:“小鱼,若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尽管和大伯父说。不管怎样,大伯父会拼尽一切护着你的。”
“要是自家的孩子都护不了,更不可能护得了其他百姓。那这官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黎小鱼听着话,心中一暖。
大伯父人在官场,懂的东西见的世面要比他爹娘多太多。
他的理由并没能瞒过大伯父。
亲人的关心与在意,让黎小鱼很高兴。
他低着头,一滴泪砸在纸糊的灯罩上,嘴角却是笑着的,“我知道了,大伯父。”
……
邵怀筠在第二天的时候,一大早的就让元夏带了一封信送去小饭馆。
信中邵怀筠再次对黎小鱼表达了歉意,让黎小鱼不要因此疏远了与他的关系。
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信看完后,元夏没走,等着黎小鱼的回话。
邵怀筠这信,看着是对他抱歉,可实际上,是怕得罪了贺辞。
将自己的姿态压的这样的低,怕是误会了他与贺辞的关系,以为他二人交好。
黎小鱼心里有数,他把信收好,对元夏道:“我这有句话要你带给你家郎君。”
“黎小郎君请说。”
黎小鱼道:“其实我和小侯爷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希望你家郎君不要因此误会什么才好。”
“还有,此事说到底错不在邵五郎,不必再如此与我道歉。”
元夏将黎小鱼的话原封不动的带了回去,邵怀筠听着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只有几面之缘?
那小侯爷怎么看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不过黎小鱼有句话说得对,这事说到底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该给的给的,该说的说了,再继续下去,就过了。
“元夏,以后林崔和张柏两人再来寻我,就说我不在。”
这两人色欲熏心,脑子都没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他还是离远点比较好,省的到时候被惹的一身骚。
黎小鱼中午去书院送饭菜,要另外多带一份给贺辞的。
送完饭堂,去竹轩堂的时候,白竹已经在那候着。
“黎小郎君,这是小侯爷想吃的菜,还有银子,你收好。”
白竹接过食盒,将一个钱袋子还有一张折叠好的纸塞到黎小鱼手中。
钱袋子很重,起码有二十两银子。
黎小鱼把纸打开一看,上面写的食材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难以寻到的东西。
他对白竹道:“小侯爷给的银子多了,等用完的时候,我再要吧。”
白竹拎着食盒,看黎小鱼说的认真,笑了一下,“多的那是小侯爷赏的,他说叫你不要什么私宴都接,免得把自己都搭进去,下次可没人去救你。”
黎小鱼语塞,这茬贺辞是过不去了。
“其实小侯爷昨日不来,也不会有人能得逞。”
白竹闻言立即摆手,“小郎君这话你要说可自己去说,我说了,小侯爷要是不高兴,那气可是撒在我的身上。”
黎小鱼想了一下。
“还是算了吧,你家小侯爷并不想见我,我还是少在他面前出现为好。”
回到饭馆,黎小鱼和卢大海在后厨忙活着。
现在已经陆陆续续的在上客,孙草和方石头忙着招呼客人。
周珍娘看着小猫儿也在前前后后的跑着,她也心疼孩子,掏了两文钱出来,塞给小猫儿,“去前头买些麦芽糖吃。”
怕孩子不好意思要,周珍娘道:“周婶婶也想吃了。”
小猫儿一开始确实是不想要这铜钱,他已经给黎家人添了很多麻烦了,每天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哪里好意思再另外要铜钱去买吃的。
不过听说周珍娘自己也想吃,小猫儿把铜钱接过,保证道:“婶婶,我马上就买回来。”
卖麦芽糖的小贩身前围了不少的小孩,小猫儿买了两文钱的麦芽糖,用棍子缠绕着,乐呵呵的钻出人群。
一辆马车快速驶来,驾马的马夫骤然拉紧缰绳,马声嘶鸣,马蹄扬起。
坐在车中的江安被晃的东倒西歪,在里面大声骂道:“王大你要死啊!”
王大稳住了马后连声告罪,“郎君息怒,这麦芽糖摊子前面太多的小孩,马太快,差点撞到孩子。”
江安从马车里蹿出来,一脚把王大踹下马车,他吼道:“撞到就撞到了,有什么所谓!”
真是笑话,孩子能有他重要?!
第36章 第 36 章
“郎君饶命, 郎君饶命啊!”
马夫被踹翻在地,直接跪着磕头求饶。
江安想到自己在马车里倒来倒去的,气不打一处来, 捡了脚边的马鞭就抽出去。
噼噼啪啪的抽打声还有马夫痛苦的哀求声, 让周围的人早就吓的远离。
小猫儿认出了这人就是当初使劲踹打他, 差点就将他打死的人。
他吓的不行, 身体不停使唤, 想跑跑不掉。
好在他也没有惊吓的叫出声,等害怕的情绪稍微缓和之后, 一溜烟的往远处跑。
连方向跑反了都不知道。
此时江安的马鞭甩起, 无意间抽到了马的身上,那马受痛嘶鸣, 因无人拉拽缰绳控制方向, 而随意的横冲直撞。
路上行人们的尖叫声, 让马更加受惊害怕。
一时间井然有序的街道,直接乱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快跑啊!马要撞死人啦!”
就连江安都被马突然跑起来而甩了下去,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等回神的时候, 又是对着马夫好一通的拳打脚踢, “你眼睛瞎了啊!不知道给本公子当肉垫!”
疼死他了!
马夫已经被抽的皮开肉绽,动一下都能疼的晕过去,哪里能再去救人?
可他也不敢说话,只能闷声的忍受着。
路上的行人因为马疯跑而四处躲散, 小猫儿手里攥紧了麦芽糖,两条小短腿使劲的倒腾。
他之前为了躲马, 方向反了, 这会离小饭馆越来越远。
马蹄声越来越近,小猫儿心里也越来越怕。
危急关头, 他听到有人叫他。
“小猫儿!往左边跑!”
小猫儿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往左边跑去。
柳玉攀骑着马,飞快的靠近马车。
两匹马贴近后,柳玉攀下半身稳坐在马上,上半身探身去拽另一匹马上的缰绳,使劲的拉住。
马又往外跑了一段距离,柳玉攀双腿死死的夹着自己的马,上半身直接横出去,一手拽一道缰绳。
看着惊险万分。
幸而那马终于停下,巡查的官兵也赶了过来。
远远的瞧见那马车,认出是江家的,心中便是一顿叫苦。
等靠近后,才发现江家的小郎君人也被摔下,正揍着马夫。
拉住马匹的是凌将军的外甥。
一个两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偏偏还不能装看不见躲掉,只能硬着头皮上。
江安看到官兵过来,抬手就打。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马都把我摔了才知道过来!跑这么慢,怎么不去死啊!”
打头的那官兵年岁看起来不大,挨了这么一巴掌,嘴角都有血迹。
他握着手里破旧的配刀,低着头习惯性的道歉,“郎君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
跑来柳玉攀这边的两个官兵,按着柳玉攀的要求牵着两匹马,不让它们跑走。
柳玉攀跑去找了小猫儿。
小猫儿手里攥着两根缠着麦芽糖的小木棍躲在一旁,柳玉攀把人拉起来,左右看了看,确认没受伤。
他把小孩手里的两根麦芽糖全抢了,“叫你嘴馋,差点挨撞吧。”
小猫儿护了一路的麦芽糖,临了了还是没护住。
嘴巴一瘪就要哭,被柳玉攀直接用手抓住嘴,“和你哥一个德行,告诉你,哭也没用。”
他把手掌摊开给小猫儿看,“我为了救你都受伤了,吃你点糖怎么了。”
看到皮肉翻开的伤口,小猫儿反而直接哭了出来。
他捧着柳玉攀的手,伤心的不得了,“我们去看郎中,把手修好。”
柳玉攀有些不适应,他迅速把手握住,不再让小猫儿看伤口。
反手把一根带着麦芽糖的木棍塞小猫儿嘴里,“回去找你哥去,不用管我。”
小猫儿自己也没有主意,听了柳玉攀的话,跑回去找黎小鱼去了。
柳玉攀已经完成了契书上的要求,现在不用再早中晚的去小饭馆干杂活。
而今,天气凉爽,不必怕日头晒的慌,出行便也不再坐马车,而是直接骑马。
对他们武将之家的子弟来说,骑马才是最舒服的。
也幸好是骑马了,不然他现在也不在小饭馆干活,没什么理由再靠近黎小鱼。
都没办法让黎小鱼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
他将从小猫儿手里抢来的麦芽糖往嘴里一塞,嗯,抢来的东西,吃着就是甜。
正准备牵马去小饭馆找黎小鱼,江安就骂骂咧咧的过来了。
“柳玉攀?谁他娘的准你动我的马了?”
江安精致华贵的衣服上沾染了灰尘,脸上也有血迹。
不过不是他的,是抽打马夫的时候,马鞭带出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柳玉攀盯着江安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当着江安的面,拽着江安马的缰绳,对他道:“你小子给我看好了。”
然后啪啪啪的给了那马头几巴掌。
江安并不是爱马,只是见柳玉攀勒马,单纯的想来找茬。
柳玉攀疯名在外,一点也不惯着,抬手就扇。
这把江安给气坏了,“你敢打我的马!”
柳玉攀头一昂,“你再对我大呼小叫,我不仅打你的马,我还要打你。”
江安吼道:“柳玉攀!”
柳玉攀的声音比他还大,叉腰就要干的架势,“喊爷干嘛!”
江安被吓的往后退一步,紧张的吞咽一下口水。指着柳玉攀警告,音量却正常了许多,“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们?
柳玉攀朝着左右看了看,没人啊。
这小子是被他吓傻了吧。
……
马夫拖着一身的伤,驾着马车带江安离开。
柳玉攀牵着马直接去了小饭馆。
小猫儿跑回来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柳玉攀就到了。
现在客人还不是很多,后厨先交给了卢大海,黎小鱼让柳玉攀去后院的小石桌那。
“小猫儿说是你救了他?手还受伤了?”
柳玉攀啧了一声,“你这是什么不相信人的语气?怕我骗小孩啊?”
他把手一张,“看清楚了吧,我可没骗人。”
黎小鱼看那伤口,缰绳磨过,还挺严重的。
不难想当时的情况多惊险。
“谢了。”
柳玉攀收回手,“你不是一向喜欢算的清清楚楚,怎么到我这里就只有谢了?”
黎小鱼看出柳玉攀是有备而来,哪怕今天没有救小猫儿这事,也迟早弄出别的事来,想让他欠下人情。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拐弯抹角的都不像你了。”
柳玉攀一点也没有被看出目的的尴尬,双手一抱,讲了自己的要求。
“那天去见许老头,我表哥就是怕老头仗着自己要不行了,逼着你真的收许活为徒,专门跟着去。你别说你没看出来。”
黎小鱼闻言点头,“嗯,看出来了。”
确认黎小鱼什么都知道,柳玉攀有些不高兴。
“你看出来了,结果还是愿意被那许老头裹挟收徒。都没给我表哥帮着阻拦一下的机会,你知道我表哥多难受吗?”
黎小鱼没说话,他也感觉得到,凌少卿最近一直垂头丧气的。
柳玉攀继续道:“现在那许老头也死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既然许老头能倚老卖老的求你收许活,那我也要以今天救你弟弟的情分,要你喝我表哥的拜师茶。”
黎小鱼摇头,“我不。”
柳玉攀急了,他本想拍桌子,想到手受伤了,改瞪黎小鱼,“黎小鱼,你不能因为我表哥家世好,就不要他。”
“我表哥哪里不行!”
嚷嚷完后,看黎小鱼一直盯着他看,又有些泄气。
“你要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心里不高兴,我可以再次向你道歉,给你赔偿,帮你干活。但是你不能因为我不行,就一直将我表哥拒之门外啊。”
黎小鱼这才开口,“如你所说,许活没有家世背景,是孤身一人。所以,他若真的犯什么错,我能够压的住。甚至可以说,我不怕他犯错。”
“可你表哥呢?他什么身份?辞州凌大将军独子,你要我真当他师父?真要有什么事,我能以师父的身份管得住?”
“还有,就算我同意了,又有什么用?你与其挟恩要我喝你表哥拜师茶,不如去求你姨父,叫他允许你表哥拜个厨子为师。”
听到姨父,柳玉攀的气势弱了好多。
黎小鱼无语,“就你们怕凌将军揍,我不怕?我铁打的啊?”
“你信不信我今天接受,明天凌将军就能带着兵马把我的小饭馆给踏平了。你表哥也躲不掉凌将军一顿毒打,你这是为你表哥好吗?你这是害他。”
柳玉攀被说的一声不吭,他无法反驳。
只能皱着眉,无可奈何的说:“那拜师这事,你当我没说,这恩情就先记着吧。”
黎小鱼起身要去后厨忙,“不记,你救的小猫儿又不是我,找猫儿要还恩去。”
柳玉攀不干了,“那小子屁大点,能指望他干什么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弟债哥偿吗?他是你弟弟,你得帮他还!”
黎小鱼不听,转头就走。
柳玉攀追上去,“黎小鱼!”
晚上的时候,小猫儿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马给踩死了。
惊叫声把浅眠的黎小鱼叫醒,他去了隔壁屋子陪着小猫儿睡了一晚。
看着小猫儿睡梦中的不安,黎小鱼也无可奈何。
闹市纵马需杖刑罚银,伤人的话,罪责加重。
但因纵马者是知州之子,便能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离开。
江安还真是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性都如此的相像。
……
秋季已至,到了吃蟹的季节。
不过辞州人对蟹,并没有南边和京城的权贵们那么的喜爱。
这里的蟹肉并不那么肥美,吃起来也麻烦,急脾气的吃不来。
辞州更多的权贵爱买那蜜煎吃,秋季的各种果子成熟了。
每一样都能拿去做蜜煎果脯,长期的储存着。
黎小鱼在一众蜜煎果脯里,另辟蹊径,做了一道“梅花脯”。
虽叫梅花脯,但与梅花却没什么干系。
原料是橄榄与山栗。
山栗虽个头小,但味甘甜可口。
生橄榄与山栗均切薄片,用蜜水煮之,再烘干。
蜜水煮过后,能减少橄榄初入口时的涩,留下橄榄甜香。
橄榄与山栗,两种不同口感味道相互融合,在细细品嚼之下,口中香甜无比。
而叫梅花脯,是因记录这果脯做法的人,爱梅,又喜这果脯,才起了梅花脯这名字。
说这果脯食之,似有梅香风韵。
黎小鱼想起做这个,还是听孔山长他们说蜜煎橄榄吃腻了,想吃点新奇的。
可生橄榄味涩,除蜜煎外,也想不到更好的吃法。
他想到之前看的古籍,有这么个吃法。
虽也有蜜水相佐,但口感上比起蜜煎要少些甜腻,便弄了出来。
这果脯的味道,在黎小鱼看来,就是减糖增加口感版的蜜煎橄榄,梅香什么的他是没吃出来。
对于果脯的名字,孔山长他们也有疑惑。
黎小鱼便将这果脯的名字由来给孔山长等人讲了一遍,这群夫子们听完是拍手称妙。
并且还为梅花脯写了诗,也因此,梅花脯在辞州境内一下子有了不小的名气,一群文人雅士都推崇梅花脯。
就连黎九章都专门派人去小饭馆买,带去参加同僚之间的宴饮。
梅花脯就这么借着诗词赞誉,在辞州文人雅士之间风靡起来。
*
江渚松也是个好附庸风雅的,他因黎九章讨厌黎家人,却一点也不耽误他叫人去买梅花脯。
梅花脯的做法简单,买了一份后,江渚松就叫府上的厨子照着做了出来。
此后想吃便都叫府上厨子做来吃。
他喜欢吃,家里的一众子女与妾室们,为投其所好,都跟着一起吃。
江安也不例外。
一天晚上,江安突然腹痛难忍,大半夜的请了郎中问诊。
江家怕是有人下毒,封府彻查。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江府里发生的事,在天亮后,全传了出去。
柳玉攀是从裴叔群那得来的消息,他中午的时候,和凌少卿直接骑马去了小饭馆。
黎小鱼自从上次柳玉攀找过他后,就让凌少卿中午和晚上也跟在他身边。
他只能做到多带带凌少卿。
到了小饭馆,凌少卿直接去了后厨。
柳玉攀到处找猫。
“小猫儿!过来!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小猫儿从柜台后面探出头,嘴角沾着糖浆一样的东西,嘴巴一张一股的桂花味,“啥好消息啊?”
“你偷吃什么呢?快拿来我看看。”
柳玉攀做势要捉小猫儿的手,给小孩吓的一溜烟跑了。
“你跑什么啊!我还能抢你吃过的东西不成!”
真服了这小孩。
最后小猫儿还是被柳玉攀抓住,按在石凳上听他讲话。
“上次马车要撞到你的那个大胖子你还记得不?他中毒了。”
小猫儿护着手里的桂花糯米糕和柳玉攀讲话,“那他是恶有恶报。”
柳玉攀一挑眉,“你还挺讨厌他。”
小猫儿点头,他很讨厌那个人。
就是因为那个人突然打他和爷爷,差点把他打死了,爷爷才会为了给他找出路,大晚上的离开。
到现在,生死不知。
这辈子,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爷爷一面。
都怪那个讨厌的人。
小猫儿气的把桂花糯米糕都抓瘪了,柳玉攀看那被挤出来糯米糕,有些嫌弃的撇开头。
“你手里那玩意赶紧扔了,怪恶心的。”
“不扔,能吃的。”
小猫儿不听柳玉攀的,直接往嘴里塞。
他以前再脏的东西都吃过,这被他自己捏瘪的甜糕哪里不能吃了?
柳玉攀不知小猫儿的来历,他以为是黎小鱼要求的。
见小猫儿往嘴里送,皱着眉头,嫌的不行。
“你哥一天到晚的不准人浪费食物,你倒是当圣旨一样听着。他这会又看不见,扔了又怕什么?再说了,你是猫,他是鱼,你怕他做什么?”
猫儿噘嘴巴,“你说小鱼哥哥,我讨厌你。”
柳玉攀吃瘪,瞪小猫儿。
小猫儿善察言观色,看见柳玉攀变脸,怕挨打,赶紧哒哒哒的跑走。
正巧黎小鱼听到动静从后厨出来,小猫儿一把抱着黎小鱼的腿躲在他身后。
小孩很有眼力见,知道谁是老大。
黎小鱼拖着挂件小猫儿往前走,“柳玉攀,你别再吓小猫儿。多大的人了,和一个小孩子闹。”
柳玉攀要委屈死了,“黎小鱼你讲不讲道理,我就瞪了他一眼而已!他是你儿子啊,维护成这样!”
凌少卿掀开后厨的帘子出来,手里还端着东西。
“表弟,你不要这样和师父说话。不礼貌。”
柳玉攀嘿了一声,“你师父,我礼貌什么!”
“表哥,我是真发现了,你现在什么都向着黎小鱼。”说着又看一眼小猫儿,“还有他养的猫。”
凌少卿有些心虚,拉过猫儿给他塞了一小袋刚放凉脱模的栗子糕,“我哪有啊?”
柳玉攀盯着栗子糕翻了个白眼。
还没来得及吃味,手里也被塞了一块,“吃吧,这是我师父做的,人人有份。”
柳玉攀看向手里发着香甜味道的栗子糕,阴阳怪气的哼哼,“你师父做的,我也有呢?”
黎小鱼受不了柳玉攀,在一旁道:“你吃不吃?不吃就放下。”
柳玉攀见好就收,张嘴就把栗子糕往嘴里一送。软糯糯的栗子糕,吃完觉得不够吃。
他又到处抓猫儿,想从猫儿手里抢口来吃。
结果被黎小鱼按住。
“别抢小孩子吃的,新的一锅快好了,想吃就过来,吃个够。”
柳玉攀放过了猫儿手里的栗子糕,跟着黎小鱼走了。
去后厨时,黎小鱼问柳玉攀道:“那江安中的什么毒,你可知道?”
柳玉攀摇头,“他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去。听说吃的都是以前吃过的,却突然腹痛难忍,怪的很。”
正说着,珍馔楼的伙计跑了过来,他找凌少卿。
“东家,官府来人,说江郎君出事前吃过我们珍馔楼的卤牛肉,这会要拉厨子去问话呢。”
伙计说完之后,凌少卿和黎小鱼告罪一声,赶去了珍馔楼。
珍馔楼的卤牛肉一天卖出去那么多,吃的都是达官显贵,其他人都没事,就他江安吃出毛病了。
真是奇了怪了。
在凌少卿看来,江渚松就是以此为借口故意刁难他。
江渚松的确知道卤牛肉没问题,他也正如凌少卿所想,故意为之。
那些武将家的郎君们,一个个的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家里的大人整天在军营忙活,没空管孩子,那他身为父母官,合该帮着敲打。
姓柳的当街叫他儿子难堪,他没理由找柳玉攀麻烦,找表哥麻烦也是一样。
表哥还更有分量。
凌少卿赶过去的时候,许活已经被官差抓了起来。
卤牛肉的火候,都是许活掌控的。
真要做点什么事,也最方便顺手。
而调卤料的凌少卿也很有嫌疑,但这本就是莫须有的事,自然不敢过火,真拿凌少卿。
不过许活身为珍馔楼的厨子,他被带走,凌少卿作为东家也是要进衙门的。
柳玉攀急忙忙的赶过去,就看见凌少卿跟着官差走的画面,急的冲上去要拦人。
被黎小鱼一把抓着后领给拖了回来。
“黎小鱼你放开我,我要去救表哥!”
黎小鱼一听,手抓的更紧了。
“你现在去那是添乱。”
柳玉攀急道:“那你也放开我,让我去找姨父。”
黎小鱼把人往小饭馆后院拽,“去找你姨父,叫江渚松有机会激怒他,然后被江渚松拿到把柄?”
柳玉攀泄气道:“怎么什么都不行啊!”
他看向黎小鱼,“我表哥和许活还是你徒弟,他们都被带走了,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黎小鱼把人按在石凳上,“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江安那天到底吃了什么?要是不知道,就想办法去打听。”
柳玉攀听到黎小鱼的问题,稍微稳住了心神。
“就知道吃了卤牛肉和梅花脯,还是裴叔群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要知道更详细的话,得去问江府的下人。”
说到梅花脯,柳玉攀又有些庆幸。
“幸好你做的梅花脯现在有不少酒楼小饭馆都学了去卖,各府也有厨子学着做。不然那江老贼能把你也逮进去。”
梅花脯毫无技术含量,哪怕不是厨子,都能吃一遍就会做。
听到江安吃了梅花脯,黎小鱼心里有数了。
“不用打探别的了,你去确认一下江安那天是不是同时吃了卤牛肉和梅花脯。”
“如果是,直接去找凌将军,告诉他牛肉与橄榄同食,会造成腹痛便可。如果不是,就以不变应万变。”
卤牛肉无毒,有太多的证据能证明。
那姓江的,怕是只想杀鸡儆猴,不敢真把凌少卿怎样。
就是许活可能会受些皮肉之苦,但也不会真的有性命之危。
黎小鱼说完,柳玉攀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二者不能同食?”
黎小鱼不好说是他前世知道的,只能说:“我之前在京城见人吃了蜜煎橄榄和牛肉后,因腹痛请了大夫。”
柳玉攀不信,“京城能吃牛肉?”
黎小鱼点头,“老死的牛可以吃,牛又不是长生不死,每隔段时间,一些大酒楼里总是会有牛肉的。”
柳玉攀狐疑着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回头问道:“红糖水与牛肉一起吃,是不是会腹胀?”
他忘不了,自己放的那一夜的屁。
黎小鱼知道柳玉攀会发现,没想到发现这么快。
还挺敏锐。
他反问道:“会吗?”
柳玉攀哼了一声,“不管你知不知道,看在今天你告诉我橄榄和牛肉的事,去救表哥的份上,那事都算过去了。”
柳玉攀说完就走,也不等黎小鱼的反应。
他先确认了江安那晚的吃食,随后立即快马加鞭去了军营找凌将军。
第37章 第 37 章
辞州军营。
凌怀远正在演武场练枪, 亲兵匆匆赶来禀报,“将军,公子被府衙抓走了。”
凌怀远手中长枪一顿, 虎目怒视, “你说什么!”
柳玉攀在营帐中等了没一会, 外面便有人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凌怀远雄厚的声音, “玉攀, 你表哥怎么回事?”
柳玉攀起身,低着头将事情讲了一遍。
“江老贼这是皮痒了, 要打我脸面!”凌怀远大手一挥, “来人!点兵!”
亲兵得令,立即去办。
凌怀远套上盔甲, 披上鲜红披风, 提着长枪。
路过柳玉攀时, 犹豫片刻后问他,“你那伤, 可好了?”
柳玉攀点头, “多谢姨父关心, 早好了。”
“嗯。”
凌怀远干巴巴的回了一声,便大步离开营帐。
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手持武器,将辞州府衙包围了起来。
高头大马上巍峨的将军翻身下马, 一身重装铠甲,美髯及胸, 威风凛凛。
府衙的官差要拦人, 凌怀远只当没看见,径直上前。
即便他们抽出佩刀, 凌怀远照走不误。
官差们紧张的不住退后,凌怀远低头,虎目一瞪,盯着眼前举刀的官差,“兵拔出刀时,就要有不怕死的气势。别怂的抖成筛子,再抖老子给你一拳。”
整日里只和老百姓打交道,只敢对老百姓吆五喝六的酒囊饭袋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吓得直接腿软,往后一倒。
凌怀远嗤笑一声,“一群孬种,滚开。”
官差们朝着两边散开,凌怀远没有任何阻拦的走到大堂之上。
“哟,什么风把凌大将军给吹来了?”
江渚松示意一旁的小吏,“还不快给凌大将军看座?”
凌少卿站在许活的边上,他只觉得后背一凉,根本不敢看他爹。
凌怀远瞥一眼儿子,确认没缺胳膊少腿,脸上神情也松了一些。
“你这地方冤魂太多,老子可不多待,省的被吸了阳气,变得和你一样。”
凌怀远长枪底部往地上一戳,那块地砖裂了缝。
江渚松瞧着地缝,眉头一挑。
此时凌怀远单手指向坐上的江渚松,“你家那儿子贪嘴,把两样不能吃的东西一起吃,最后闹肚子疼。结果你把老子的儿子抓来问话,姓江的,你他娘是不是欠抽?”
江渚松脸皮抽动,要发火骂人,但看到长枪下的地缝,硬是忍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凌怀远哼了一声,“你就说你儿子那天是不是一起吃了卤牛肉还有那什么花里胡哨的脯?”
江渚松直觉告诉他不能点头,但这事凌怀远轻易就能确认,他也不好隐瞒,只能颔首,“是又怎样?”
“还是又怎样?这两样东西不能同食,吃了就腹痛难忍,还会拉肚子,你这都不知道,怎么当的官?”
凌怀远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强人所难,但那姓江的敢随意带他儿子进衙门,他说几句而已,不痛不痒的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老虎不在家,叫他江猴子称上霸王了。
江渚松不信,“这种事情凌将军怎么会知道?”
“老子比你聪明呗。”
凌怀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凌少卿的前面,“你要是不信,牢里也不是没有死刑犯,试上一试不就成了?”
话说到这份上,江渚松不得不信。
但为以防万一是诈他,还是命人按着凌怀远说的去做了。
等待的期间,小吏搬来了椅子。
凌怀远腰杆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支着长枪,一直挡在凌少卿和许活前面。
大半个时辰后,有小吏匆忙赶来,将结果告知。
正如凌怀远所言,牛肉与橄榄同食,会腹痛腹泻。
大夫看了,情况和江安那晚一模一样。
江渚松没法子,只能将凌少卿和许活都放了。
本还想杀鸡儆猴,当着凌少卿的面,打一顿许活。
结果别说凌少卿,就连许活也毫发无伤。
江渚松气的一拍桌子,见鬼了,凌怀远到底怎么知道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吃的!
凌怀远成功的把人带出去后,沉着脸对凌少卿道:“过段时间我回府,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你。”
凌少卿低头不吭声,一旁的许活更是大气不敢喘。
“走!”
凌怀远一声令下,围着府衙的将士们迅速收起武器列队。
马蹄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几乎听不清的时候,凌少卿才抬起头。
柳玉攀也一直躲在狮子石雕后面,等他姨父走远才冒出头来。
“表哥你没事吧。”
“没事。”
表兄弟二人稍微说了两句话,就朝着小饭馆的方向走去。
黎小鱼一直在小饭馆里等消息,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多少是担忧的。
柳玉攀急脾气,也不知道关键时刻会不会掉链子,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师父!”
“师父!”
凌少卿和许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黎小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还好,都没事。
江安腹痛的原因找到,不是中毒,而是吃了相克的食物。
这消息传出来,倒是叫不少人不太敢尝试新的吃食菜色。
谁知道这些新的东西,和以前吃过的那些,会不会相克呢?
腹痛腹泻事小,送了命的话,那才叫可怕。
不过这种谨慎过头的风气也没能坚持几日,大家伙又照旧想吃什么吃什么。
民以食为天,好吃和饱腹是王道。
好些东西本来就有毒,为了能吃上,又是削皮,又是焯水的,反正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毒素,就是要把东西给吃进肚子里。
在吃这一道上,大俞人有他们自己的坚持。
……
黎小鱼给贺辞单独送饭食,已经十日了。
前一天送的时候,白竹说明天直接送去珍馔楼,小侯爷要与同窗在珍馔楼相聚。
黎小鱼有些想不明白,既然珍馔楼有宴,他停一日也可啊。
不过这念头也就自己想想,没真叫白竹去问。
这段时间的接触,黎小鱼多少也了解贺辞一些。
虽然没直接接触贺辞,但是并不难从白竹的反应看出来。
贺辞是个做了什么决定,就必须执行的人。他决定的事,听不进别人的话。
谁和他唱反调,他就呲谁。
贺辞已经说了明日送去珍馔楼,再问别的,那就是不听他的,一定会发火。
白竹深知这点,因此即便黎小鱼叫他去问贺辞能不能隔日再送,他也不会去问。
这不是找骂吗?
黎小鱼也因为了解这点,也就不费那唇舌。
明天他就送一趟珍馔楼,还近。
翌日中午,凌少卿因为也要参加宴请,和黎小鱼告了假,没有去小饭馆的后厨。
黎小鱼来送饭的时候,雅间内正在欣赏着舞姬跳舞。
“黎小鱼?你怎么来了?”
裴叔群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提着食盒的黎小鱼。
凌少卿也起身道:“师父。”
黎小鱼看向凌少卿,对他微微一笑。
在坐的少年们都知道凌少卿拜了个厨子为师,他们也不敢耻笑,怕凌少卿边上的柳疯子揍人。
这会看见黎小鱼,之前没见过黎小鱼的都多看了他几眼。
主位上的贺辞看着黎小鱼的笑脸,心里有些不得劲,皱着眉道:“快过来,我要饿死了。”
贺辞的话让同窗们又是奇怪不已,凌少卿的师父和小侯爷认识?
在看见黎小鱼把食盒放在贺辞眼前的时候,众人了然。
误会了,原来只是给小侯爷送饭菜。
裴叔群转头看贺辞,“我说小侯爷怎么一直不动筷子,什么也不吃。原来是有人专门送好吃的来啊。”
说着又看向黎小鱼,语气带着些玩笑的意味,“怎么只有小侯爷有,我们没有啊?”
贺辞嘴角带笑,打断了裴叔群的话,“这是专门给我做的,你们自然没有。”
裴叔群哦了一声,尾音拖长,“为何专门给小侯爷做啊?”
贺辞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你傻啊,当然是给银子了才专门做。一天天的问这么多干什么?”
周围有压低的笑声,裴叔群也不在意,“好奇问问,小侯爷不让问,我不问就是。”
他用掌心撑着这扇,下巴搁在手背上,似笑非笑的看向靠近贺辞的黎小鱼。
“黎小鱼,来都来了,留下来看看舞姬跳舞?这些可都是歌舞坊请来的一等舞姬,旁人很少能看见她们的舞。”
贺辞拿着筷子反手射穿了裴叔群的折扇。
“你当他和你一样整天闲着没事干,就看舞姬跳舞?”
裴叔群脸上玩笑的笑意收敛,把插着筷子的折扇放下,“我这不是想交个朋友吗。”
黎小鱼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先对裴叔群说不看,又对贺辞说:“食盒明天叫白竹带给我。”
在黎小鱼转身之际,裴叔群又将人喊住。
“黎小鱼,你还接不接私宴?后日我的生辰,我想邀你来裴府做我的生辰宴。”
黎小鱼想了一下后选择婉拒,裴府宴请宾客的人数,肯定多的很。他如今人手少,接不来这种大宴。
裴叔群听出黎小鱼的担忧,笑道:“没事,你只做两道菜就行,要辞州没有的。我给你五十两。”
贺辞把玩着手中的筷子,那筷子在修长的指尖上流畅的旋转着。
他偏头看向裴叔群,“你生辰宴,裴府不是应该早就把厨子都定好了。”
裴叔群点头,“是啊,但上次邵怀筠那宴,我吃着觉得好。要是黎小鱼能在我的生辰宴上做出辞州没有的菜色,我脸上不也是有光吗。”
贺辞没再说话。
“黎小鱼,你接吗?”裴叔群又问黎小鱼一遍。
黎小鱼道:“价格合适,菜量合适,为何不接?”
贺辞有些不高兴,也不转筷子了,把它攥在掌心。
“那你那天还给我做饭吗?”
黎小鱼没想好怎么说,倒是裴叔群先回了他,“反正小侯爷那天也要去的,到时候叫黎小鱼单独给小侯爷做也是一样。”
贺辞有一瞬的犹豫,他不喜欢裴叔群的二哥,去年也惹出一些事端来。
今年还想着送礼便成,人不去的。
贺辞状似无意的看黎小鱼一眼,又转起了筷子,最后还是道:“这几天大鱼大肉吃腻了,黎小鱼,你那天记得给我弄点简单清淡的。”
第38章 第 38 章
卢大海在黎小鱼手底下打了这么久的下手, 菜色基本都能学个七八成模样。
小饭馆里做的那些菜,不需要太多的要求和火候功夫,有些底子的厨子, 多看看再练练, 也就成了。
这也让黎小鱼能得空接一些私宴, 不至于将自己一直困在小饭馆后厨一方地界。
这次去裴府, 黎小鱼并不是整个席面的掌厨。
他只做两道, 一道黄金鸡,一道甜点栗子糕。
黎小鱼带着方石头去的裴府, 裴叔群早已与府上的人打好招呼, 报了姓名之后,就被门房那边的小厮带着走侧门去了后院。
裴府面积很大, 府中亭台楼阁, 池塘水榭皆有。
今日有宴, 一路上遇见不少忙里忙外的丫鬟小厮们。
越往里走,越清净。
黎小鱼有些奇怪, “后厨此时应该有不少人, 怎么如此安静?”
领路的小厮笑道:“小郎君勿要见怪, 实在是厨房那边人多,没有多余的位置。七郎君怕有人不长眼,忙起来冲撞了小郎君,便叫我带小郎君去七郎君的安沁园, 用那的小厨房。”
“清净也不怕人打扰。”
黎小鱼盯着小厮看了一会,“裴七郎倒是有心了。”
裴叔群并不在安沁园里, 丫鬟小厮也少, 一共四人,全是留下来给黎小鱼打下手的。
小厨房里, 已经准备好了黎小鱼要用的鸡,全都处理干净,一应炊具也齐全。
黄金鸡讲究一个色美,味淡,肉鲜。
调料既要去除异味提高肉的美味,更要保留下鸡肉本来的鲜美。
黎小鱼到了小厨房后,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一共三十只鸡,看起来是个大工程。
不过做法简单,只需将整只鸡用麻油,盐水去煮,再加适量的花椒,葱段。粉白的鸡皮经过加热之后,变得金黄油亮。
熟后切块,装盘摆好。此菜鸡肉鲜嫩,鸡汤鲜香。
席面上都是单人食,一小碟就装两块鸡肉。这里尤其考验刀工,不能将肉切碎,大小也要差不多,不然看起来不美观。
做好之后,正好前头来人说要传菜。
黄金鸡被端去了前厅,此时每位宾客的席面上,已经摆了不少的精致碗碟。
碟小菜少,菜色却很丰富。
小碟上多多少少都会点缀着花朵,现在是秋季,外面并无多少的鲜艳花朵。
但有财力及权利的家族,有自己的暖房养各种美艳的花。
即便是冬季,都能见到一些春夏两季的花。
这些本该凋谢的花朵,却出现在餐桌之上,既能让菜色看起来更加的美观,且有花香。也是主家彰显地位权势的一种手段。
装着黄金鸡的小碟,却并无任何的花朵做装饰。
反而在一众“花海”之中脱颖而出。
它本身的金黄颜色,已经足够亮眼,鸡肉的鲜香四溢,比花香更加的吸引席面上,等着吃饭的人的注意。
没有过多的调料,黄金鸡保持着鸡肉的原汁原味,又有麻油香料,祛除异味,增添香气。
鸡肉的鲜美肥嫩,食之难以忘怀。
就是一碟子只有两块大小差不多,切面整齐的鸡肉,实在是不够吃。
有些宾客实在是喜爱黄金鸡的鲜嫩美味,与裴家又交好,便出声问道:“这道是什么菜?吃着味道极好,此前在辞州从未见过。裴府的厨子,真是了得。”
主人自然不会将宴会上的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但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却是明白的。
边上的裴家小厮,瞧着这道菜之前没什么印象,应该就是后面七郎君要添的两道其一。
好在名字好记,且菜色与菜名十分的相符,小厮看了一眼便恭敬的回道:“这叫黄金鸡,是七郎君专程请来的厨子做的,想与诸位宾客,一起品尝美味佳肴。”
“黄金鸡?倒是个贴切的名。哪家的厨子?我改明儿个有空,也把人叫家里去做来吃。”
“小人不知,待会替大人去问问。”
……
安沁园的后厨,黎小鱼在炖鸡的时候,做了要给贺辞的菜。
瓜齑咸香下饭,用料有干笋,酱瓜,葱,姜,鸡胸肉还有大虾仁。
将其全部切丝,锅中倒入麻油,热后将各种切丝按着荤先素后的顺序,一一入锅,翻炒,最后只需再加适量的调料调味即可。
笋丝与酱瓜丝脆咸,葱姜丝有味,鸡胸肉与虾仁切丝,裹着咸香的味道,有不同的肉感,却并不肥腻。
黎小鱼知道贺辞不吃葱,便将葱都给挑了出来。
假煎肉是辞州本就有的菜色,这道菜需要用到面筋和瓠瓜。
面筋与瓠瓜切圆片。面筋油浸后再煎,表面微黄即可出锅。瓠瓜片要用猪油去煎,增添肉脂香气。
最后锅中倒油,加入葱,花椒炒香。
再入煎好的面筋片和瓠瓜片一起翻炒,最后加一小勺黄酒,少许调料香料,收汁便可。
假煎肉里面的葱花也被黎小鱼挑了出来,葱只是为了提味,他切的时候专门切的段,方便最后挑出。
贺辞说要吃清淡些,黄金鸡虽是肉菜,但并非用重口调料炒制。
也算是清淡鲜美。
黎小鱼自己带了一只鸡来,单独给贺辞做。
贺辞的菜,量比较多,除了黄金鸡以外,另外两道的味道咸香下饭。
做起来的速度也快,不费什么事。
黎小鱼把菜装进食盒,让小厮给贺辞送过去。自己继续忙活栗子糕的脱模。
贺辞所在的席面上,也都在感叹着黄金鸡味道鲜美。
更多的是在一脸羡慕的看向贺辞那边。
给贺辞送饭食的小厮,是跟着端上黄金鸡的小厮一起来的。
人人只有两块黄金鸡,而贺辞,他有一整只。
白竹在一旁都馋的直流口水。
他本就是要跟着伺候,不过因贺辞要吃黎小鱼做的菜,席面上的那些菜色,便都叫白竹吃了。
所以白竹也尝了两块黄金鸡,还想吃却没有了。
只能盯着贺辞那边馋的不行。
按理说下人不能与主子同坐,不过白竹吃菜没有坐在桌上,只在贺辞的身后添了个小桌,也不算是与主子同席而食。
加上要这么做的又是说一不二的贺辞,因此倒也没人说什么。
贺辞不管别人是怎么馋他碗碟里的菜,他低头专心的吃着黎小鱼做的菜。
吃到假煎肉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
假煎肉他之前吃过,记得里面是加葱的。而这道假煎肉味道更好,但却并无葱。
另一道瓜齑,有一根葱丝,没有挑出去。
贺辞想到应是黎小鱼记着他的喜好,专门挑出去的,轻笑出声,引来边上的裴叔群注目。
“小侯爷今日很高兴?”
“嗯,黎小鱼在哪?我吃完找他有事。”
裴叔群道:“我叫小厮带小侯爷去。”
栗子糕放凉脱模后也是一碟子两块,端去前厅之后,黎小鱼就完成了今日要做的。
“石头,快些收拾,咱们能早些离开。”
“好的小东家。”
正收拾着,外面传来一道呼喊声,“裴七!人死哪去了?”
安沁园的小厮和丫鬟也出去帮着送栗子糕了,此时安沁园只有黎小鱼和方石头。
黎小鱼让方石头继续收拾,他出去看什么情况。
刚出后厨,就见一名与裴叔群长的有几分相似,但比裴叔群年长的男子,一身酒气的站在院子里。
身后还跟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那小厮看到黎小鱼,眼中生出警惕来。
裴叔青看见黎小鱼的时候,眼前一亮。
勾起嘴就朝着黎小鱼靠近,“哟,哪来的小美人?裴七他终于上道一次了!”
黎小鱼冷着脸闪身躲开,“你是什么人!”
裴叔青乐呵呵的笑道:“你在我家,问我是什么人?我是裴四郎,小美人,你可以叫我四郎~”
四你个鬼。
黎小鱼心里骂了一句,对着小厨房道:“石头别收拾了,我们赶紧离开!”
方石头闻言赶紧出来,裴叔青看到方石头,被打扰了兴致,眉头一皱。
“哪来的丑东西,赶紧滚!”
方石头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劲,他挡在黎小鱼面前。
结果被裴叔青一把推开。
黎小鱼看着伸向他的手,一把抓住,准备来个过肩摔。
裴叔青不知道黎小鱼的意图,只知道小美人抓着他不放,心里乐的不行,“小美人真性急,我喜欢。”
“你们在干什么!”
过肩摔到一半卡住,在贺辞看来,裴叔青正用手臂勒着黎小鱼的脖子。
他大步向前,将黎小鱼拽了出来,顺势抬脚,直接踹翻了裴叔青。
“姓裴的,你真是死性不改啊。”
裴叔青被这熟悉的力道踹的醒了几分酒气,龇牙咧嘴的看向贺辞和黎小鱼,嗤笑了一声。
“我当小侯爷又是打抱不平呢,感情是自己看上了啊。”
贺辞面色一红,不知是羞还是气,“裴四你说什么?”
“小侯爷将人抓的那么紧,没见小美人都疼哭了?上次小侯爷可不是这般要紧的护着。”
贺辞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松手。
“我那是怕他被我甩出去坐地上,你以为谁都是你,整天想这些龌龊事?”
裴四郎捂着肚子爬起来,梗着脖子同贺辞嚷,“我怎么龌龊了?我正大光明的好色,怎么就龌龊了!”
说着一指黎小鱼,“他从裴七的院子里出来,又长得美,我自然就以为是裴七说的,送我的那个玩物啊。”
黎小鱼气的很,眼泪控制不住,面色冷极。
“我是裴叔群请来做菜的厨子。”
裴叔青没想到自己真搞错了,心里骂了裴叔群八百遍。
这时从院子里走来一名弱柳扶风,化着妩媚妆容,身着红色纱衣,半隐半透的男子。
他快速的环顾一圈,就对着贺辞抛了个媚眼,妖妖娆娆的就走来,“这位可是四郎~”
贺辞往后退,还不忘拉着黎小鱼一起。
男子看见贺辞的动作,红艳的唇微微勾起,“四郎拉着的小郎君倒也是有几分颜色,三人一起,奴家也是可以的。”
贺辞厌恶的瞪着那男子,把黎小鱼往身后一藏,“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不是裴四郎,你再靠近一步,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男子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后妖媚一笑,往前踏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张口,便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耳边飞过,耳朵一阵火辣辣的疼。
咚地一声,背后远处的柱子上钉了个极短的箭。
贺辞举着袖箭警告,“再靠近一步,我的箭就会射中你的腿。”
男子捂着耳朵,吓得直接跌坐在地,外面套着的薄纱,掉了大半,露出白皙的肩头。
贺辞一个转身,拉着黎小鱼就走。
方石头也立马跟上,不敢在那奇怪的地方多待一会。
贺辞拽着黎小鱼到一处假山,他让方石头离远点,方石头看一眼黎小鱼,见他点头才走远一些。
贺辞看向贴着假山石站着的黎小鱼,声音又急又有些凶。
“寻常百姓家,五两银子够十几口人好好的生活一整年。你家小饭馆每天纯利润就有一二两的银子,我每日给的菜钱二三十两,这样高价还不够你用?怎么还接这些狗屁私宴,就这么缺银子吗?”
黎小鱼抬头对贺辞道:“我接私宴怎么了?我就是个厨子啊。给钱就做菜,哪里不对吗?”
贺辞气的不行,他低头吼道:“你两次差点遇险,上次邵怀筠可能会帮你。但这次要不是我来,你以为裴四郎能放过你?”
黎小鱼一脚踢上贺辞的小腿,“你吼我做什么?要不是你来,那裴四郎就已经被我摔地上了!”
“还有,接私宴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黎小鱼撇开头,眼眶一热,默默的流泪。
要是能时光倒流,他一定要把那姓裴的摔的哭出来。
贺辞忍着小腿的疼,咬着后槽牙,撑着假山石,把黎小鱼圈起来,就这么低头盯着他看。
若真按着黎小鱼所言,他的出现,似乎让黎小鱼失去了最佳的揍人机会。
贺辞动了一下,掏出备用的干净帕子,盖在黎小鱼的脸上。
察觉到黎小鱼不喜欢听大声讲话,声音也下意识的放轻。
“别哭了,你说的对。是人的错,和私宴无关。”
贺辞把袖箭扣好,“我带你回去,让你亲自动手揍裴四郎。有我在,他不敢事后找你麻烦。你去不去?”
黎小鱼扯开脸上的帕子,“去。”
裴四郎正要拉着那妖媚男子进屋里去。
谁知贺辞和黎小鱼去而复返,他被贺辞一把抓住。
双手背后,被贺辞单手困住,动弹不得。
黎小鱼心里默背着菜谱,脸上没什么情绪,直接把人当沙包,狠狠的揍了一顿。
贺辞看着黎小鱼出拳的力道和姿势,眼前一亮,带着欣赏的意味,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
这拳打的漂亮!
裴叔青被黎小鱼一通好打,贺辞还低声的在他耳边说:“你再敢动他,就死定了。”
裴叔青嗷嗷叫,“你两就是狼狈为奸!”
黎小鱼出了气,被贺辞直接带离裴家。
裴叔青被贴身小厮扶着,躺进了裴叔群的卧房。
大夫来看过伤后,裴叔群才赶过来。
“哎呀,四哥这是怎么了?”
裴叔青看到裴叔群,一个起身就扯着他的衣服,怒道:“裴七,这是不是你故意设的局?就是为了报复我!”
裴叔群笑了一声,没有任何害怕之色,“那四哥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设局报复四哥?”
“自然是因为……”
裴叔青话说一半没有继续,他松开裴叔群的衣服,指着裴叔群警告,“你给我等着,迟早弄死你。”
马车上,贺辞还是上次的姿势,一个人占大半个位置。
他从暗格里面取出一碟子糕点,“吃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黎小鱼忙活了好久,他是真饿,没推辞直接收下了。
“小侯爷好耳力。”
贺辞眉毛一挑,“自然,我可是能听风辨位,箭无虚发的。”
黎小鱼吃着糕点,点头应付,“小侯爷真厉害。”
贺辞被夸的心里高兴,他看黎小鱼吃的快,提醒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等黎小鱼吃完了,贺辞又给他倒了水。
“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别再去裴家。他家除了裴叔群正常点,其他人都有病。”
黎小鱼喝一口水,压下了干巴噎挺的感觉。
“上次在珍馔楼,裴叔群说生辰宴的时候,我看小侯爷并不是很想去。所以小侯爷最后决定去裴府参加生辰宴,是因为我?”
贺辞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想吃你做的菜。”
他确实是没想到黎小鱼会在安沁园后厨做菜,也没想到裴叔青会跑去安沁园。
但他为了黎小鱼做的事,也不会掩藏就是。
还是那句话,在他看来,做了一件对旁人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对方知道。
光在心里藏着,那多难受。
“不过这次要是没我,你就算一开始摔了裴叔青也没什么用。他看上你,就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
黎小鱼眉心微皱,“他喜欢男子?”
“不是。”贺辞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像是想到什么恶心的画面。
“他喜欢漂亮的人,无论男女,无论年龄。”
贺辞那一副要吐的模样,黎小鱼也知道不是说的那么简单。他不愿多想,脏了脑袋,喝口水压惊。
此时贺辞看向黎小鱼,“你确实是有几分姿色,虽然我后面的话你不爱听,但最好还是别再接私宴。”
“权贵世家,唯心喜好做事。他们或许并不喜欢男子,但情绪上来,只想放纵求一时欢愉,不会管你是什么性别。”
“尤其是黎九章如今根基不稳,也无拿得出手的政绩在天子眼前露脸。真要出什么事,就算是他,怕也保不住你。”
黎小鱼听的认真,也看出来,贺辞是真心建议。
他道:“我不是不爱听不接私宴,而是不喜欢人吼我。”
高大的男子怒吼声,伴随着他的童年。
是他心底深处藏起来的恐惧。
贺辞看着黎小鱼,见他泪眼朦胧的说话样子,心跳莫名变快。
脱口而出道:“我下次注意。”
黎小鱼将回忆压下,没有让自己又哭出来。
贺辞惊奇的盯着黎小鱼的眼睛,“你的眼泪呢?”
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是黎小鱼新出的勾引他的手段吗?
真是太高明了。
“不想为这种事情哭。”黎小鱼转移话题,“这次也多谢小侯爷了。小侯爷后面不必再给银子,就算给也别给那么多,正常给吧。”
贺辞道:“你不缺钱了?”
“缺,但迟早能攒到。”
贺辞疑惑道:“你家中似乎没出什么事,要用到这么多银子啊。”
黎小鱼颔首,微微笑道:“告诉小侯爷也无妨。”
毕竟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人,有那么多的菜谱,支撑着他那么做。
“我想开一间书院,但不是教书科考,而是教人做菜。我会按着来的人想学的菜是什么收银子,做学费。实在凑不出银子的,可以在书院里干活赚钱,攒够了,一样可以学。”
“虽然人数有限,但至少有一部分人,可以有一条出路。”
贺辞望着黎小鱼,讲起这些时,笑的很真实。
他的心跳加速,慌乱的移开视线。
“你还差多少,我可以借你。”
黎小鱼摇头拒绝,“我不能借,现在借了,以后我可能会保不住书院。”
贺辞心神恢复镇定,“你怕我以此相挟,要掌控你的书院?”
黎小鱼平静道:“我是不想书院,有任何的势力参与。我只想让百姓,能有一个可以自己选择的路走。靠着一个小手艺,即便无法大富大贵,但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贺辞再次移开视线,“那你大伯父呢?”
“大伯父不一样。”黎小鱼笑着说:“我相信他。”
贺辞扭头盯着黎小鱼,心里闷闷的。
“所以你就是不相信我。”
黎小鱼没有回答,但此时的沉默,也足够贺辞明白其中的含义。
是的,不相信你。
“可光靠你大伯父,是没办法守住这样一个‘书院’的。”
贺辞的话,是现实。
黎小鱼心里也知道。
他在沉默片刻后,坚定的说:“大伯父做官多年,若真的没有一点手段,也不会安然无恙的来到辞州。我把我的部分做好,大伯父也一定能将他的部分做好。”
贺辞哼一声,“你这一大家子,倒是彼此信任,团结一致。”
黎小鱼低着头,“嗯。”
*
裴家的家宴结束后两日,黎小鱼就给小饭馆添了新菜色。
他还是选择听贺辞的,少接这些权贵的私宴,甚至是不接。
因此,他需要多些能赚钱的菜色。
秋季牛羊肥美,他便在小饭馆外面支了个棚子,用来卖烧烤。
人手有限,就专卖牛羊肉串。
肉串竹签上一块瘦肉一块油脂,刷子抹油,明火烤炙,油滋滋响,肉香飘散。
最后撒上烧烤料,孜然,盐粒,辣椒粉。
热腾腾,香喷喷的烤肉串就出炉了。
辞州的羊肉尤其鲜嫩美味,毫无腥膻之气,外焦里嫩,配着羊油,口感多汁味足。
黎家小饭馆推出的羊肉串和牛肉串卖的极好,没两天就有其他的饭馆和酒楼模仿。
毕竟只是穿个串,吃一遍就能明白怎么弄。
但是味道上,没有一家能比黎小鱼烤的好吃。
烧烤也是有许多讲究的。
油抹多了,腻还亏本。抹少了,干还难吃。
翻面少了不熟,翻面多了烤过了,发黑味苦。
调料少了没味,多了全是调料味还咸。
什么时候抹油,什么时候翻面,什么时候撒调料,都是学问。
其中黎小鱼自制的烧烤料,也是重中之重。
没了这个,其他的就算都琢磨出来掌握了,那也差点意思。
因此,其他家是跟着推出了,但实际上没有抢走黎家小饭馆多少的生意。
但他们也还是因此多了一笔的收入。
小饭馆每天能接待的人数就那么多,其他的人想吃吃不着,只能去其他家吃。
味道差是差了点,但他们辞州的牛羊肉本来就好吃,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撸肉串的新奇吃法,反而叫食客们觉得有趣,最爱与三两好友一起,边撸串边喝酒聊天。
惬意的很。
因为肉串需要用大量竹签,周围不少的贫困人家,都去砍竹子,片竹签送去卖。
家里多了一门进项,多攒几个铜板,冬天也能好过点。
那些用脏了的竹签,也有好多人捡回去,存起来当柴烧。
但也有人会收回去,清洗干净后再卖给小饭馆和酒楼。
黎小鱼就遇到过卖二次,甚至是三次清洗后的竹签。
古代没那么多黑科技,竹签用没用过,一眼就能看出来。
别家他管不着,但他家小饭馆是不收这种的。
第39章 第 39 章
黎小鱼拒绝的次数多了, 那些捡竹签清洗后售卖的,也就不再去黎家小饭馆兜售。
烧烤肉串成了辞州的新吃法,就连军营都学着这吃法, 给诸位将军们做了尝鲜。
将军主帐里, 定安侯贺淮封坐在主位。
他留着络腮胡, 也挡不住面容的英俊, 更是生的高大威猛。即便是坐着, 也像一座小山一般。
军营里专门串给将军们吃的肉串,可比小饭馆或是酒楼里面卖得要大得多。
贺淮封拿着一根大肉串, 撸了一口, 上面的羊肉下去大半。
他嚼着觉得味道还行,就是这肉吧, 吃着不得劲。
即便是肉切的挺大, 串的也多。可哪有抱着一整块肉直接啃来的爽快?
听说这吃法是新来的黎家最先弄出来的, 贺淮封想着,八成是京城那边的吃法。
哼, 京城那群人, 尽是些小家子气, 吃肉也一样,抠抠搜搜的不畅快。
不过有一点倒是不错,因为饭馆酒楼需要大量的竹签,让周围的一些困苦百姓因此得了一门营生, 也算是有点用处。
贺淮封嚼着嘴里的羊肉串,吃了一嘴的孜然味, 肉香都没了。
“上次说的铁锅用的怎么样?”
定安侯问话, 下首坐着的将军立即道:“伙头营那边说很不错,做菜的速度比釜子快多了。而且铁锅的重量比釜子轻, 搬运的时候也更轻松。”
“还有人说要是碰到有射箭的,铁锅一挡就是龟壳,若是釜子,他们可搬不动。”
一番话说的营帐里的将军们都笑了起来,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铁锅各方面比起釜子,都更胜一筹。之前光想着拿铁做兵器,还真没人想到过这一茬。
下首回话的将军又问道:“侯爷突然提起铁锅,是否是要赏那黎家的小郎君?”
贺淮封沉思片刻,将手里那长串羊肉串全给吃了。
是又不是。
准确的说,是借着赏黎小鱼,与黎九章通信。
黎九章此人为官有点意思,与江渚松还有之前来的那些不同。
可他现如今根基不稳,很容易被江渚松弄下去,文官里面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和江渚松对着干的,实在是难得。
为了辞州百姓,他不能让黎九章被那姓江的祸害了。
只是他身为武将,辞州又是他的封地。身份特殊,并不能与任何文官有来往。
不然京城那位怕是要睡不好觉,到时候他的儿子,在京城的日子就会不好过。
黎小鱼的这铁锅,还有那位楚大人与伙头营那边,这次倒是误打误撞,给他辟了条新路。
贺淮封饮一杯酒,抹一把胡子,拍案道:“自然要赏,现在就去把人带来。”
侯爷一声令下,军营中很快飞奔出去一匹快马。
军营来人的时候,黎小鱼并没有多惊讶。
大伯父已经给他提前打过招呼,就是没想到军营的人会来的这么快。
倒是黎九州夫妻二人,还有小猫儿被吓得够呛,以为是这些武将要来找他们家麻烦。
最后还是听来的将士说是去领赏,又有黎小鱼安慰保证不会有事,这才放心。
今日是书院休沐,贺辞也跑去了军营,要与神射营的弓箭手们比试。
偌大的校场之上,有三名身着盔甲的将士扛着靶子,骑马快速的移动。
贺辞与神射营两名骑射最佳的校尉,也都骑着马,隔着老远追寻着箭靶,挽弓射箭。
烈马奔驰,校场上尘土飞扬,利箭划破空气,快速的飞向移动中的箭靶。
拖着箭靶的将士感受到箭靶被射中,便停了下来,查看箭杆上的刻名。
“小侯爷正中靶心,卢校尉正中靶心,樊校尉正中靶心。”
樊校尉听着结果很是满意,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小侯爷这一局可是平局,怎么整呢?”
贺辞将额头上的绑带一把扯下,蒙住了眼睛,“那便比一比听声辨位。”
卢,樊二人也将额上的绑带解开,绑在眼上蒙住了眼睛。
“好,就听小侯爷的!”
拖着靶子的将士再次跑了起来。
黎小鱼跟着领路的小将路过校场,就看见校场上奔腾的马,还有拉满弓弦,准备射箭的矫健身姿。
“那是小侯爷?”
领着黎小鱼的将士有些惊讶的点头,“小郎君竟然认识我们小侯爷?”
黎小鱼回他,“嗯,小侯爷帮过我几次忙。”
帮过几次忙?
这话让将士更加的吃惊,那贺小侯爷是什么人?
两岁会走,抓鸡斗狗。三岁会跑,鸡飞狗跳。
四岁爬树抓鸟,上房揭瓦。五岁下水摸鱼,抓蛇打结。
以为这就完了?十三岁那年,孤身进山。侯爷派人找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小侯爷用板车拖着一头熊,出现在侯府门前,惊呆众人。
那熊的双眼中箭,射穿出去,死的不能再死。
小侯爷衣衫破烂,脸上带伤依旧嘻嘻哈哈,毫不在意。
就连山岭里的熊,都熊不过他,可谓是一战成名。
后来为这事,被侯爷打断了腿,在家里面修养,倒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是不进山霍霍熊了,但开始隔三差五的来军营里面霍霍他们。
不是被逮着比武,就是被逮着射箭。
这么个人,帮人?帮着揍人还差不多。
黎小鱼对贺辞过往的丰功伟绩是一概不知。
他也并未注意到,将士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怪异的神色。
完全被贺辞的箭术所吸引,蒙眼射移动的靶子,还是骑在马上。
这样的难度,非常人能完成。
黎小鱼也有些好奇贺辞能否射中,不知不觉间,视线就跟着贺辞。
随着贺辞拉弓,他也屏息凝神。
马在剧烈的奔跑,贺辞坐于马背之上,身形稳当,力量惊人。弓弦拉满,听声辨位。
“咻”的一声,利箭飞出。
两位神射营的校尉,也接连射出手中箭矢。
没一会扛着靶子策马奔腾的将士停了下来,在仔细的检查了箭杆上的刻名后,高声的喊着。
“樊校尉,卢校尉,皆中靶,未中靶心!”
在短暂的停顿后,将士又高声道:“小侯爷射中靶心!”
贺辞反手将弓贴在背后,单手扯下蒙在眼上的额带,阳光之下,耳饰轻晃,笑得开怀。
随着马的踱步,贺辞扭头之际,看见不远处的黎小鱼。
他先是一愣,然后立即拉着缰绳,骑马朝着黎小鱼的方向奔去。
“吁——”
高头大马之上,贺辞勒住缰绳,笑着低头,“你怎么来这儿了?”
黎小鱼仰头回他,也带着笑意,“自然是有事。”
“小侯爷方才那一件箭射的,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贺辞从不缺人夸,尤其是在箭术上。
但黎小鱼简单的一句话,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兴的像只开屏的孔雀,昂着头,嘴角的笑意压不下去。
“那是自然,就连我爹,也比不过我的箭术好。”
贺辞说罢,瞥了一眼领着黎小鱼的将士。想了一下后,没有问黎小鱼来军营到底有什么事,只对他道:“你忙完就来校场,我送你回去。”
也不等黎小鱼回答,贺辞已经骑着马离开。
一旁看了全程的将士算是开了眼,这黎小郎君之前说的话,看来是不假。
不过小侯爷怎么突然一下转性了?
按理说黎家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小侯爷讨厌京城的一切人和物,对黎家小郎君如此客气,实在是不应该啊。
到了营帐,领路小将对守帐的将士说了句话,就被放进去回话。
黎小鱼在外面等了一小会,才被请进去。
此时营帐里其他的将军已经离开,如今只有定安侯一人坐在主位之上。
他正擦拭着一把刀,看到黎小鱼进来,也没抬头,而是直接叫人坐下。
黎小鱼行礼后才按着定安侯说的,坐在了下首位置。
贺淮封余光看清黎小鱼的动作,笑了一声。这些和文官有牵扯的,总是讲究些所谓礼数,整天拜来拜去的也不嫌麻烦。
他将极重的大刀放下一旁,端起桌上的大海碗,喝一大口里面的烈酒。
边喝边打量着黎小鱼,有些不太确定的问他,“听说你和我家刺刺玩的来?”
“刺刺?”黎小鱼问道。
“就是贺辞,刺刺是他的小名。从小就皮实闹腾,刺头一个,谁碰扎谁。怎么样,本侯这名子起的对味吧?”
贺淮封对黎小鱼说着贺辞小名的由来,脸上神色不难看出,他在回忆过去的日子。
黎小鱼想了一下与贺辞见面相处,这人刺不刺头没多感觉到。
但贺辞说话是真难听,脾气也不见得多好。
不过这话当爹的能说,他可不能在人家爹面前表示肯定。
黎小鱼微笑着回话,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温和的书生。
“小侯爷挺仗义的,说话也是快言快语,想什么说什么。与他相处,不怕他会背后拔刀子,是个耿直可靠的人。”
贺淮封听的拍着腿仰头大笑,像是听到了极其有趣的笑话。
他笑了好一会,终于停下,黎小鱼感觉耳膜都被震的嗡嗡嗡嗡。
“你这小子是个说话好听的,和我家刺刺不一样。同样的话从他嘴里出来,能把人气死。”
贺淮封又盯着黎小鱼仔细看了看,还是有些觉得难以置信。
“刺刺打小就喜欢跟比他厉害的人玩,你这样一拳头就能打趴下的类型,还是头一个。不过我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刺刺会与你结交,你脾气好,能忍他。”
贺淮封声音愉悦,说出的话却是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其实刺刺他人除了说话难听,脾气大些,其他没什么毛病。你们以后常来往,我也有事交待你二人。”
黎小鱼稍微想了一下,能猜出贺淮封要交待他和贺辞做的是什么。
“侯爷是要通过我与贺辞见面,替侯爷与我大伯父传递消息?”
贺淮封一拍桌面,砰的一声响,“嘿,你这小郎君脑瓜子聪明。不像我那傻儿子,什么也不懂。”
黎小鱼没应这话,他也是突然想起大伯父之前专门找他,只说了一句,军营可能会有人来带他去军营领赏,让他别太怕。
这话其实在席面上说也行,偏专门带他去书房说。
应该是大伯父猜到侯爷会有此举,也在给他暗示。
只是猜测终归是猜测,当不了真。
他大伯父也不好把话说的绝对,但又怕真是如此,他遇见了会害怕,故有提示举动。
黎小鱼想明白他大伯父那晚的举动后,也想了一遍大伯父在辞州的境遇。
上头有江渚松死死的压着,虽然也有一些人跟着黎九章,但那些人的权利地位实在是不大。
可以说若不是辞州有个定安侯在,怕是早被这群贪官污吏整没了。
京城的那位天子,又当真不知道江渚松之流吗?想来是知道,却放任不管,也不管百姓死活,只为了权利一门心思的要制衡。
黎小鱼没那么大的能力,妄想护着百姓。但他想护他大伯父,只要大伯父好了,那他们这些在那些官员手下讨生活的百姓,才能好。
“侯爷,你想让我给大伯父带什么话?”
贺淮封笑道:“这些话你和刺刺可不能听,只能写了密信由你们二人转递。上面内容你们要是知道了,刺刺有我在能活,你大伯父可保不了你的命。”
黎小鱼哦了一声,“那侯爷密信写好了吗?”
“好了,拿去。”
贺淮封抛出一个小竹筒,用蜜蜡封死了圆口。
“光说这些了,还没说正事,给你的赏赐我想了一下。要银子,没有。要房子,我能给你一座大院。离书院距离不远,不过荒废已久,收拾起来比较麻烦,但胜在面积大,做什么也方便。”
黎小鱼把小竹筒收好,听着贺淮封的话音,有些不对劲。
“小侯爷与侯爷说了什么吗?”
贺淮封笑道:“你小子还真是敏锐。”
他没有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了。
“你放心,你的事,刺刺没和我说过。只是他从裴家回来后,问我要大院子。问他干嘛,死活不说,被老子罚跪了一宿。”
一想到贺辞那倔劲,贺淮封就脑壳疼。
“后来我觉着奇怪,找了车夫。老张以前也是神射营的,那耳朵灵得很。这事刺刺不知道,你小子别和他说,不然我还得换人。”
贺淮封顺口警告了一声黎小鱼,见黎小鱼点头答应,这才继续说下去。
“他要房子,就是想给你,搞那什么做菜书院。现在也不用他费功夫,我直接给你就行。也算是你帮着我和你大伯父递送密信的好处了。”
贺辞的性子说一不二,是学的他爹。
贺淮封更是说一不二,压根不给黎小鱼拒绝的机会。
“你和刺刺说的那些担忧,我也明白。这院子地契上的名字,到时候直接改成你的,我想抢也抢不走。就这么定了,你快走吧,别叫刺刺等久了。他会不耐烦,回头再对你撒泼。”
黎小鱼就这样得了个能开厨师职业技术学院的大院子,揣着装着密信的竹筒走了。
出去的时候,先前那位将士还在外头等着。
黎小鱼瞧了一眼,这人看着眉清目秀的,嘴巴快的很。
就进去通传的那会功夫,把他和贺辞说的什么话都传了过去。
回到校场,贺辞还在射箭。
三箭齐发,射中靶心。
黎小鱼没出声,是贺辞下意识的回头张望,看见了人,收了弓骑马过来。
“上马,我带你走。”
黎小鱼果断摇头,“我不骑马,不舒服。”
一旁的将士紧张的嘴巴一撅,生怕小侯爷骂人。
谁知道对方只是翻身下马,嘀咕了一声娇气,就叫人去套马车了。
将士趁着贺辞牵马走的空档,悄悄问黎小鱼,“小郎君,咱们小侯爷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黎小鱼道:“没有。”
坐上马车,贺辞拿着布巾擦汗,“我爹是不是叫你传密信?”
“嗯,小侯爷早知道?”
“没,你进营帐之后才知道。这事危险,你以后多跟着我。”
黎小鱼笑了一声,“小侯爷整日在书院,我在小饭馆,怎么跟?”
贺辞擦汗的动作一顿,随后道:“你以后别一个人乱跑,省的叫人抓住机会,对你下手。”
“嗯,我知道。”
贺辞听着黎小鱼的应话,开始夹带私货,“私宴也别去了。”
他以为会听到黎小鱼的拒绝,没想到黎小鱼同意了。
“好,听你的。”
之前去做私宴,就是为了攒钱搞厨师职业技术学院,现在有了合适的大院子,省下许多的银子。
手头上有的这些银子,小饭馆再赚些,等开春就能弄起来。
比起他之前预想的时间,提前了大半年,自然不需要再去冒险接私宴了。
不过他此前也着实没有想到,他接个权贵的私宴还能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贺辞对于黎小鱼的“言听计从”很是满意,他从暗格里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给你,用来防身。”
黎小鱼接过匕首,说是匕首,更像是他穿越前见过的折叠刀。
有个小巧的按钮是开关,一按锋利的刀刃就顷刻间弹了出来。
黎小鱼伸手要摸,被贺辞按住,“你虎啊,这刀锋利的很,手放上去准割破皮。疼了你这娇气鬼又要哭。”
黎小鱼收回手,小侯爷是个有本事的人,总是能把关心的话,说的让人那么不爱听。
“小侯爷好好的送我匕首做什么?”
马车一晃一晃的,贺辞看着黎小鱼手里握着弹出刀刃的匕首,直接夺了过去。把刀刃塞进去后,又重新还给黎小鱼。
“你虽然会打几下拳,可手里没个趁手的兵器,总是吃亏的。送你防身,算是弥补你防身手段的不足。”
黎小鱼收下了这份好意,实在是这种精巧的折叠刀,市面上的铁匠铺子就算能做出来,也不会做的。
是违禁物。
“多谢小侯爷了。”
黎小鱼把匕首收好,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贺辞说:“小侯爷之前说过,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对你最好的感谢。只是现在我大概没办法做到。不过小侯爷放心,我一定会尽可能的,只有大伯父给我密信的时候,才去找小侯爷。”
贺辞本来还算好的心情,听了黎小鱼的话后全没了。
可他又不好发火,因为黎小鱼说的,是他之前亲口说的话。
他气急摸着左耳的耳饰泄愤。
黎小鱼出声道:“小侯爷,你再用力些,耳朵要流血了。”
贺辞扭头道:“你在意我做什么?”
黎小鱼哦了一声,“那我不在意了。”
贺辞松开扯着耳饰的手,红着耳朵看向黎小鱼,想大声说话,又想到黎小鱼说不喜欢人吼他。
最后只能憋屈着,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句,“你就成心气我!”
黎小鱼微微一笑,“小侯爷哪的话啊,我不是全都按着小侯爷要求的做吗?”
贺辞盯着黎小鱼假笑的脸,伸手捏着他两边嘴角,往外轻轻一扯,“让你别这么对我笑,怎么不见你听话?”
黎小鱼觉得嘴巴有点疼,他抬手握着贺辞的手腕,要拽开。
谁知道刚碰上去,贺辞就像是被电了一样,整个弹开,神色慌乱,“你,你好好的摸我干什么?”
黎小鱼揉着嘴角两边,“我是想将小侯爷手拿开。”
贺辞转着手腕,坐直了身体,“反正你以后别动不动就碰我。”
说完贺辞有些莫名后悔,想要收回那话,但黎小鱼已经应了,“知道了。”
贺辞抬手捂黎小鱼的嘴,“你别说话了,你知道什么就说知道了?我说什么你都应?你不知道反驳我吗?”
黎小鱼往后退些,离开了贺辞的手掌。
“那小侯爷就不要再口是心非。”
贺辞一噎,他收回手,用另只手轻搓着掌心,“哦。”
黎小鱼偏头一笑,还治不了你了?
快到小饭馆的时候,马车外传来了嘈杂声。
黎小鱼掀开帘子,看到布庄的伙计背着个人急急忙忙的往外跑。
仔细一看,背上昏迷的人,正是小五。
回到小饭馆后,黎小鱼也从那些在小饭馆里吃饭的人口中,听明白了小五为何会昏迷着被背走。
说的都是周围铺子里的伙计,他们也是最近才慢慢的弄明白小五家里出了什么事。
说来也是无妄之灾。
小五有个姐姐,嫁给了一个猎户。
这猎户无父无母,被老猎户捡到收养的。
送走老猎户后,也积攒了一些家当,娶妻生子。
原本来说,这是一桩还不错的亲事,偏那猎户不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官差。
那些人搅和的一家子在原来的地方活不下去,小五姐姐带着一家人跑来娘家避难。
小五家也不是多富贵,平白多了四张嘴,也养不起。
猎户和二姐也找活干。
都是些苦力活,卖力气赚铜板。
不曾想,那猎户做苦力的时候,好好的突然崴脚摔倒,百来斤的货压上去,骨头砸断了。
为了保住这腿,小五一家也掏了不少钱。
小五自己也节衣缩食的,饭吃的少了,活照样干的多,人能不晕吗。
第40章 第 40 章
小五被及时送去医馆, 大夫扎了几针后醒了。
说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劳累过度,又吃的少, 身体受不住才晕的。
多注意休息, 吃的东西跟上了就行。
大夫问要不要开药方抓药, 小五摇头拒绝了。也不在医馆里多待休息一会, 醒了就往布庄跑。
等小五回布庄后, 黎小鱼给他送了一碗稠厚的八宝粥。
有时候小五去小饭馆吃饭,见小饭馆太忙了总会帮着招呼客人。黎小鱼要给他免单, 这实心眼的死活不肯。
这次小五家里出事, 正好赶上黎小鱼常出去,后厨也忙, 没怎么注意到他, 今天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这些事。
黎小鱼别的帮不了什么, 让小五吃顿饱饭还是成的。
粥香糯又甜,吃了人才有力气。
小五闻着粥的甜香, 眼眶一红。
“黎小郎君, 多谢了。”说完又泪眼汪汪的看向掌柜和背他去医馆的伙计, “李掌柜,小山,多谢。”
今日是掌柜心善,掏了银子叫小山背他去医馆, 不然真有什么,耽误了时间也救不回来。
李掌柜叹一口气, “你快吃粥吧, 以后别省那两口吃的。真的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黎小鱼也是一个意思, 饭钱再省又能省多少?他是要干体力活的,省了那几个铜板,结果身体扛不住,去医馆花的银子不是更多?
晕了一次后,小五也知道自己是迷障了。
后面不敢再故意吃少省口粮,家里可不能再有人倒下了,尤其是有活干挣钱的。
那么香甜可口的八宝粥,小五吃的食不知味。李掌柜在一旁看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走近了些,手上整理着布匹,“小五,你姐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黎小鱼也看了过去,他之前听小饭馆里的人谈起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果是干活时候受伤,治腿是要花钱不错。但小五家里虽说不富裕,可干活的人不少。
前面也没有听说他家有什么大事发生,不应该一下子就拮据成这样。
这些事情在小五心里积压许久,难受得很。
这会李掌柜问了出来,他也想找人说说,便放下勺子,一脸忧愁的说了真相。
猎户干活受伤是真,但不是因为他不小心。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刚去干活的时候,猎户因为看不下去工头的虐待,救了个老头。从那之后,工头就一直故意刁难。
他也是借住在妻子娘家,哪能白吃白住。赚钱的活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能再丢了。就一直忍着工头。
这份忍耐,换来的是工头变本加厉的刁难。
猎户在腿伤之前,身上就有多处暗伤。那日突然崴脚,也是工头授意让人在猎户脚下放了东西,还有人伸腿绊他。
使坏的那几个人借着上去查看的动作,把百十斤的货砸在受伤的腿上。
一连砸几下,哪个能受得了?
那骨头都快刺破皮了!
不仅如此,之前那个被猎户救下的老头,非说猎户摔倒时掉下的货,砸在了他身上。
他的小儿子,带着一群地痞无赖,天天蹲在小五家门口要银子看病。
给了一次,后面次次都来。
不给就堵门不让走,还一直嚷嚷他们家人打坏了他爹,人躺床上下不了地。
小五家里人也没办法,每天都花点钱,算是破财消灾了。
再加上猎户的腿伤比较严重,两相加起来,以前积攒的那点银子,像水一样的流。
黎小鱼和李掌柜听着小五讲这些事,跟着生气。
这是逮着老实人可劲的欺负啊!
李掌柜道:“没报官吗?”
说起报官,小五更难过了。
“报了,官差说报官前要打三十板子,或者花五两银子赎板子。”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打三十大板,那都要去小半条命下去。
要是伤口没有及时得到医治,还可能会因此丧命。
而五两银子,别说放在辞州,就算是南边富庶些的地方,也够农户人家,一家十来口人花销嚼用的了。
黎小鱼也气极。
衙门这么做,不就是逼着百姓们遇事不准报官吗?没人报官,就等于辞州没有违法的事,和干坏事的人?这什么道理?
李掌柜听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一口气。这种事,他也爱莫能助。
离开布庄后,黎小鱼做了栗子糕装起来,招来牛车,去府衙找黎九章。
江渚松之前为排挤打压,将黎九章单独放一个破院子里。现在看来,这样倒是也不错。
清净,而且没那么多的眼线,做些事情也方便。
黎小鱼身为子侄,拎着吃的来看大伯父,是再正常不过。
对于黎小鱼的到来,黎九章也有所预料。
“怎么样,没被吓到吧?”
黎小鱼摇头,“侯爷人挺好的,给我的赏赐也极好,一座堪比书院的大院呢。虽说荒废已久,收拾起来比较麻烦,但那样的大小,怎么的也是我占了大便宜。”
黎九章笑道:“我们小鱼真厉害,一点不怯场。侯爷那样的人物,大伯父第一次见着,都有些怵。”
实在是过于壮实,往那一站,都是威势逼人。
听着大伯父哄孩子一样的语气,黎小鱼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栗子糕放下,顺便将定安侯给的小竹筒交给了黎九章。
接过竹筒,黎九章没有立即打开,也无需黎小鱼多言,便知道了定安侯的意思。
不过黎小鱼还是大概说了一下侯爷要他做的事,讲完之后又顺口提了一句,“大伯父,家中要是有泼皮无赖堵门索要钱财,是不是报官也没用啊?”
黎九章一听就知道不是弟弟一家发生的事。
他弟和弟媳妇没什么主见,但侄子是个外表看着弱,内里刚硬的主。
真要是有地痞无赖堵他弟一家的门,小鱼能将人打的再也不敢靠近黎家,哪还挨得着报官啊。
“你认识的人家遇到这情况了?”
黎小鱼点头,“嗯,是隔壁铺子的伙计,小五一家。他和我有些交情在,之前小饭馆失火,也是他跑来家中告知。现在他家中突然有这无妄之灾,我想帮他问问。”
“你细细说来,大伯父听听。”
黎小鱼把小五一家的遭遇说了一遍,黎九章神色越来越冷。
州府辖县,卷宗记录的案件越少,对官吏的评级是有极大的好处。
黎九章知道辞州在这方面有猫腻,但他想江渚松至少在这些危及百姓的事情上,会抬手受理。
结果他是一点也不。
一个州府,案件可以少,但少的过分甚至几乎没有,这难道就不奇怪吗?
真是从上烂到下。
黎九章越清楚,心就越寒。
“小鱼,这事你不要再过问,交给大伯父就可以。”
黎小鱼也知道这种事他插手就是添乱,点头道:“知道了大伯父。”
两日后,黎九章来小饭馆,说是要买梅花脯去参加同僚宴请。
黎小鱼将黎九章悄悄塞过来的小竹筒收好,第二天中午去书院给送饭,到竹轩堂没有和以往一样,将饭盒交给提前等候的白竹就走。
而是让白竹叫一下贺辞,“我找小侯爷有事。”
白竹早就得了贺辞交代,要是黎小鱼找他,立即通传。
把食盒交给另一个小厮拎着,自己麻溜的去叫人。
没一会功夫,贺辞就出来了。
依旧是从窗户那直接跳出来。
贺辞步子迈的大,很快靠近了黎小鱼,“你找我?”
“小侯爷跟我来。”
黎小鱼拉着贺辞的手腕,一下子没拽动人,回头一看,见对方盯着手腕发愣。
“小侯爷?”
黎小鱼催促一声,贺辞抬头,目光不自然的往边上看,任由黎小鱼拉着走。
到了僻静处,黎小鱼借着贺辞宽袖遮掩,将小竹筒塞到对方手里。
贺辞握住竹筒,神情有些微妙,“你拽我,是要给我这玩意?”
黎小鱼点头,“对啊。”
贺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盯着黎小鱼看了好一会,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哼。”
冷哼一声后,贺辞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不高兴”。
黎小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刚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不高兴起来,还真是喜怒无常。
竹筒密信送出去的第五日,小五蹦蹦跳跳的来了小饭馆。
还给小猫儿带了麦芽糖,小猫儿不敢要,见黎小鱼点头,才伸手接过,“谢谢小五哥哥。”
小五摸了一把小猫儿的脑袋,脸上的喜色挡不住,“小猫儿真乖。”
最近栗子多,漫山遍野都是。
栗子糕做着方便,黎小鱼给小饭馆加了这道时令糕点。
他从后厨拿了几块,用油纸包好,塞到小五的手里,“今日怎么这样高兴?”
小五是知道黎小鱼的性子的,他给的东西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便收了下来。想着等发了月钱,他再给小猫儿买个拨浪鼓玩。
“这真是大喜事嘞!”
小五压着声音,把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那欺压猎户的工头被抓了。
不仅是工头,就连工头所在的米行,都被军营里的将士贴上了封条,关了门。
除此之外还有堵在他家门口的那些地痞无赖,在米行遭难后,也没有再出现。
他大哥去那老头家附近打听,说是大半夜的被当兵的给抓走了,走的时候鬼哭狼嚎的,吓人的很。
黎小鱼有些惊讶,想到应该是他大伯父联合侯爷干的。
他好奇他大伯父是怎么说服侯爷,动用兵权,处理这么一件事。
虽说这话有些难听,但哪怕是要杀鸡儆猴,工头和那些地痞无赖,哪怕加上米行,都根本不够格。
黎小鱼试着问了一下小五,“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抓吗?”
小五这次声音压的更低,还真知道点东西。
“听说是军营去那米行买米,结果他们以次充好,给好多不能吃的米,米虫都快比米多。领队的将军是个急脾气,当场就把人给抓了。后来带兵去库房里,竟然发现有好多人在搬……”
小五最后的两个字,几乎是气音。
搬盐。
私盐。
这是死罪。
“你怎么知道这些?”黎小鱼有些奇怪道。
小五回他,“我爹知道那老头还有他儿子都是工头指使的,就想求工头放过我们家。银子都备好了,要送他。结果就遇到当兵的抓人,他害怕就躲在一边。”
“我爹亲眼看着工头和一群做苦力的,被从米行后面的仓库押出来。米行掌柜一直说是误会,带兵的将军直接开一袋盐,抓一把塞那掌柜嘴里,我爹才知道那一袋袋的全是盐。”
怕黎小鱼不信,小五又道:“我爹说好多人都看见了,这消息要不了多久,辞州就能传个遍。”
米行偷运私盐,应该是早就有的事。
这次也是借着由头,正好还逮了个正着。
所以地痞无赖,工头和米行不是那只被杀的鸡,私盐才是。
能如此顺利的将大量私盐运进来,背后要说没江渚松的手笔,黎小鱼不信。
看来这是他大伯父和侯爷联手后,打出的第一掌。
也不知道江渚松后面会出什么招。
黎小鱼心中有些担忧,但也相信他大伯父能应付得来。京城表面平静,但水比辞州深的多。大伯父那么多年的官,也不是白当的。
……
一旬一休沐,贺辞一大早就拿着他心爱的长弓,骑马去军营。
到了骑射营,很快就有一名小将小跑着过来,“小侯爷,卢校尉和樊校尉今日有事,不能与小侯爷一起射箭了。”
贺辞问道:“他们什么事?”
“有一批兵要走了,卢校尉和樊校尉去应法算那帮他们多要些银子。”
听是有兵要走,贺辞垂眸,随后握着长弓离开。
能从军营里走的兵,都是残疾者,或是年迈者。
而他们离开军营时,手里能拿多少银子,要看军功,还有兵种。
骑射兵能拿的最高,伙头营的最少。
大部分兵都是没有军功,到手的银子能有十两,那都是拿的多的。
要是从伙头营走,有二两银子就不错了。
贺辞不知不觉走到辎重营,法算营帐前排着长队。
一眼看去,残的残,老的老。
最年轻的卢校尉和樊校尉在营帐口与应法算打口水战,三人你来我往,全都是在说银子。
不过他们即便两张嘴,也说不过姓应的一张嘴。
应法算,本名应付。
人如其名,最能应付人。
张口没钱,闭口穷,卢校尉和樊校尉也没办法,还能去抢了辎重营不成?
贺辞握着长弓上前,应付一眼瞧见。上一秒还在与人唇枪舌剑,下一秒就对着贺辞笑脸相迎。
“小侯爷怎么来这里了?”
应付是知道卢校尉还有樊校尉,与贺辞有些交情的,他视线在三人身上快速过了一遍,“小侯爷要是为了帮着两位校尉要银子的话,那还是免开尊口。”
他指一下前面排着的人,“银子就那么多,骑射营的给多了,其他的营难道就不要给多?都是可怜人,都想要多点的银子回家过后半生。哪能厚此薄彼呢?”
贺辞自然知道这个理,皱着眉越过应付,伸手把卢、樊二人给拖走了。
应付见状拱手笑道:“多谢小侯爷体恤。”
“小侯爷你放开我,再多说两句,那姓应的搞不好就同意了。”
樊校尉一边说一边试探性的挣扎。
走一段距离后,贺辞停下,对樊校尉说:“你看看骑射营以外的那些兵。”
应付说的对,离开军营的,又有哪一个不是可怜人?谁不需要银子?
可以说他们后半生要怎么活,全靠这笔银子。
不然就他们那样,要么缺胳膊断腿的,要么是上了年纪不能再干几年力气活的,谁愿意养着他们?
就算是愿意养,村户人家,又拿什么养?
樊校尉不敢看,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小侯爷,我不明白,朝廷明明说了伤残离营,最少五十两。年老离营,最少二十五两。为什么现在,受伤最重,只能拿十两?手脚俱全,年纪长者,才二两银子。这够干什么的?打口好点的棺材都不够!”
卢校尉上去捂住了樊校尉的嘴,环顾四周,见没人关注这边,这才气道:“你不要命了,什么都敢说。”
“我话都说完了,你捂个啥?要闷死我啊?”
樊校尉拍掉卢校尉的手,自顾自的生闷气。
“他说的又没错。”
贺辞冷着声音来了一句,卢校尉能捂樊校尉的嘴,却捂不了贺辞的。
他也很无奈,“说了又怎样?能改变什么吗?军饷发下来,层层剥削,被那些人贪去的真金白银,谁还能叫他们吐出来不成?”
卢校尉看向不远处排着队的兵,眼中全是担忧。
“伙头营的人出去好歹能有个做饭的手艺,味道好不好的另说,但弄个小摊子,总能有口饭吃。他们自己做不了,也能拿这手艺收徒或是交给家中其他的人。”
“骑射营的虽说是会射箭骑马,但他们残了,打猎都不行。好多都没娶妻生子,我和老樊想为他们多争取点,也是无可厚非。”
贺辞听着卢校尉的话,摸着下巴,摆吃食摊子?
“小侯爷,侯爷找你。”
思绪被小将打断,贺辞只好先去他爹的营帐。
“爹你找我?”
贺长啸直接把密封好的竹筒丢给贺辞,“拿好了,快走。”
这糟心玩意,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贺辞还想着和他爹说两句话,但见他爹的态度,又什么也没说,扭头直接走了。
下午的时候,小饭馆没人来吃饭,黎小鱼带着人在后院串肉串。
今天休沐,凌少卿也带着柳玉攀来了。
许活因为珍馔楼有事要忙,没办法过来。
自从上次柳玉攀救了小猫儿,挟恩黎小鱼失败后,不得不转向小猫儿。
最近这段日子,他时不时的也会来小饭馆,什么也不做,就逗猫。
小猫儿也机灵,逗的狠了心里不高兴,要么就是去找凌少卿告状,要么就是找黎小鱼告状。
柳玉攀喊他告状精,小猫儿每次听到这个又转头就告。
只要柳玉攀在,凌少卿和黎小鱼总是要时不时的化身青天大老爷明断是非。
这次也一样,肉串串的好好的,柳玉攀非手贱,把小猫儿那边串好的全都拿走放在他自己那。
美名其曰:报恩。
小猫儿不干,这可是他辛辛苦苦串好久的。
小鱼哥哥说了,他串二十串,就可以得到一串。晚上的时候烤给他吃,也可以攒着后面想吃再吃。
他好不容易攒了一串出来,到嘴的羊肉串飞了,那能行吗?
“我这次不报恩,下次再报。”
柳玉攀不同意,“你这次要报,下次也要报。”
小猫儿撅着嘴,“我到底还要报恩多久啊?能不能一下子报完?不然就像书里说的一样,我以身相许吧。你别再抢我肉串了!”
小猫儿一句话,引的黎九州夫妻二人还有卢大海他们哈哈大笑。
凌少卿也想笑,但看柳玉攀那一脸惊骇的样子,怕他笑了,表弟会转头揍他,只能使劲的憋着。
小猫儿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要笑,但他知道柳玉攀要生气骂人了。
这种程度,凌表哥可能不管用,他直接跑到黎小鱼身后躲着。
还不忘小声的发问,“小鱼哥哥,大家为什么要笑啊?”
黎小鱼还没说话,就听一旁的黎九州笑道:“小猫儿,你以后少听那些奇奇怪怪的说书。你是男娃娃,柳郎君也是男娃娃,两个男娃娃怎么可能以身相许在一起嘛!”
小猫儿歪着头,“两个男的,不能在一起吗?”
黎九州肯定道:“当然不能啦,在一起要怎么生崽啊。”
贺辞刚要掀开前面的帘子,就听见黎九州的这句话。
他的动作凝滞片刻,又毫无异样的直接穿过布帘,来到了后院。
“小侯爷?”
黎小鱼正对着门,抬眼就能看见人。
凌少卿等人也看去,热闹的后院安静下来,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的贺辞有些不自在。
“黎小鱼你出来。”
黎小鱼想着贺辞这时候来,应该是为送密信。他迅速起身,洗干净手,跟上了贺辞。
柳玉攀选择放过小猫儿一次,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童言无忌,他不计较。
倒是贺辞与黎小鱼,让他有些好奇。
他小声的问凌少卿,“小侯爷和黎小鱼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凌少卿也一脸懵呢,“不知道啊。”
黎九州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害怕的神色。
突然出现的小侯爷,长得高大,周身的气势逼人,他们都不敢多看一眼,忍不住的打哆嗦。
“凌家郎君啊,那小侯爷瞧着忒吓人,他不会打我们家小鱼吧?”
周珍娘因为担忧,还是问了凌少卿。
这个问题凌少卿知道,他摇头,“不会的。小侯爷就是看着吓人,但只要不招惹他惹他生气,是不会动手的。”
周珍娘放心了,她家小鱼再温和不过,肯定不会惹小侯爷生气的。
小饭馆的大堂此时没人,黎小鱼小声问贺辞,“小侯爷可是替侯爷送密信?”
“恩。”
贺辞将竹筒密信递给黎小鱼,看他收下后,状似无意的开口道:“你觉得你爹说的对不对?”
黎小鱼愣了一下,“什么?”
贺辞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男子不能和男子在一起。”
黎小鱼没有立即回答。
这个问题,在黎小鱼看来,分人,分时候。
在古代,身为权贵玩一玩,可以。但这不符合在一起的要求。
大俞这边没听说有契兄契弟,搭伙过日子。
真要是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世俗会不容。
在现代,法律不禁止的情况下,相爱就可以。法律禁止的情况下,其实也行,但是会有生命危险。
黎小鱼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下,“应该是对的。”
贺辞一愣,“应该?对的?”
“嗯,小侯爷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黎小鱼问道。
贺辞见黎小鱼不像是骗人,他就是这么想的。
对于黎小鱼出乎意料的回答,贺辞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甚至有他没有察觉到的难过,此时的他,只有被欺骗玩弄后的气愤。
黎小鱼既然认为男子与男子不能在一起,又为何那样对他!
那么在意他说的话,记得他的喜好,总在他面前哭,示弱,还动不动就拉他,拽他,使小性子踢他。
过往与黎小鱼相处的记忆,还有裴叔群的话,交叠着回荡在贺辞的脑海中。
裴叔群说的句句在理,但又与黎小鱼此时的态度,背道而驰。
贺辞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裴叔群说错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贺辞胸口大幅度的喘着气,似乎不太能接受这种结果。
但他有了怀疑之后,也做不来自欺欺人。尝试着平静后,贺辞低头问黎小鱼,声音干涩,“黎小鱼,那你喜欢男子吗?”
黎小鱼抬头看着贺辞,他发现贺辞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他只能看出贺辞眼眸中裹着沉沉的情绪,却分辨不出是什么。
他说:“我不喜欢。”
他压根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贺辞盯着黎小鱼,将他的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中。
片刻后,他自嘲的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他被裴叔群骗了,准确的说,是他相信了裴叔群的鬼话,误会了黎小鱼。
“小侯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有些难看。”
黎小鱼要拉贺辞,被贺辞快速的躲过。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贺辞撞上了桌子,桌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黎小鱼想上前查看,贺辞却大步离开,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黎小鱼只能听见贺辞匆匆丢下的一句,“我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