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交锋
天色暗沉, 漫长的黑夜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十二个小时过去，白天没有到来。
白青凑合着在两张办公桌拼成的床上休息。
整个治安署的人类都死光，房间寂静如坟墓。因此, 她的睡眠质量很不错。睁开眼睛时，不显半分疲态。她站起来，走进卫生间里, 解除“转世投胎”技能。
手机的光芒微弱，却也基本可以让她看清镜中人的模样。
白青本意是想知晓自己这一次使用技能，会变成什么模样。没有想到，伪装解除，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竟是微微一惊。倒不是顶着男人的相貌过一日, 便记不得自己原来的脸了。
原主的脸, 白青早已熟悉, 并不陌生。
正因如此，她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身体的变化。
白青瘦了。
原本饱满的脸颊凹陷，失去青春少女特有的一点点婴儿肥，面部轮廓变得棱角分明。
意识到这一点, 再低头一看。合身的裤腰变得松松垮垮, 长裤勉强挂在盆骨上。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转世投胎”的技能还有副作用？
白青召唤出魏征。这位赏善司判官身穿绿色官袍, 手里捧着一本蓝册子。刚现身便眉头紧蹙, 不赞同地看着白青, 规劝道：“臣听闻当世以身材消瘦为审美的标准，女子减肥手段频出，使健康受到危害。主君是一个聪明睿智的人，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白青道：“我挺喜欢自己之前的身材, 特别满意。”
“那这是……”
“我的血肉被偷走了。请魏判替我寻回。”
魏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 走出卫生间。不一会便带着电子秤回来，秤可以使用。
白青称量体重，发现自己减重七斤，顿时皱起眉头。
她的血肉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她毫无感觉。
而且之前一直处于伪装的状态，无法从外表看出异常。
伪装状态是很稳定的，一日之内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她不知道，伪装技能的拥有者魏征知晓。他沉思片刻道：“白日里，血肉也有流失的迹象……主君刚刚说过，在黑水镇活动期特别容易饿。饥饿是身体能量不足的一种信号，只是血肉流失不多，所以难以发现。”
“可我现在不饿。”
“因为血肉流失得太多太快，身体已经难以给出反应。”
魏征说道：“您的血肉应该是被域主吃掉了。”
正因为白青身上有着魏征的技能，他的感知才能如此清晰。那强大邪恶而诡秘的力量，一点点的渗透着镇诡者的身体。
“主君需要尽快破除诡域。”
白青点头，问道：“你知道域主的方位吗？”
“方位不知道，”魏征看着地面说道：“但我能感觉到，域主的力量是从下面延伸上来的。”
“下面？泥土吗？”
魏征摇头。
“臣不晓得域主的力量以何为媒介。”
白青知道域主若想要藏起来，没那么容易被找到。她请魏征再次使用“转世投胎”的技能，这一次，镜中出现的是一位短发的姑娘。
眉眼锐利，英气勃勃，大约三十岁，穿着一身笔挺的治安服。
……
治安署对面，居民楼中。几个简笔小人你追我赶来到三楼，发出簌簌声响。
画家背靠墙壁，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但眼睛睁开时不见一丝残留的睡意，可见只是假寐而已。
“别闹了！”
画家开口，简笔小人连忙走到他跟前，排成一排。仰着头，脑袋变化各种形状。它们没有说话，但画家听得很认真。
“下一个。”
画家一挥手，排在第二位的简笔小人把上一位挤开，自己凑到画家面前。
等派出去探查的小人们一一汇报完毕，他已知晓。这幢其实是对面治安署的家属楼，才能建在治安署的旁边。
昨日，治安员大多没有回家。
对面的治安署一直影影绰绰，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看来署里没出什么事情，治安员们只是被看不见的屏障困住了，就像他和白骨夫人也被困在这幢楼里一样。
事发突然，白青必然还在治安署中……
天一亮，战斗必会爆发。
画家实在不想打，可他得提防着白青走“先下手为强”的路线。
那还不如彻底解决隐患……
他打定主意不冲在最前头。
画家对简笔小人们说：“你们做得很棒。”
小人们高兴地拥抱在一起，听墙角很累的。它们很快失去活力，化成一摊墨汁。
画家抬头，问站在栏杆上的一只鹰：“你有发现吗？”
这只鹰毛发鲜亮，眼睛有神。若不细看，会以为它是一只真的鹰，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只画出来的假鹰，夜里露水重，它爪的颜色都被晕染得淡了几分。
鹰开口说话：“太暗，只能看出对面有很多道影子，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白青移动没有？”
“去过两次厕所，又回来了。”
“现在还在那间屋里？”
鹰点点头，看向天空。
“天要亮了。”
此话一出，一直沉默无言，坐在楼梯上把玩一个布娃娃的白骨夫人站起来。她将娃娃小心的放进随身的包里，展开一对白骨翅膀。尖锐的骨刺散发着寒光，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凉。
一道莹白的光芒从天穹上落下来，天亮了。
白骨夫人跳上栏杆。
这时，治安署一楼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短发的治安员，女性，没往楼上看一眼。
画家心中一凛，抽出画笔。
白青既然能改变容貌，这个治安员会不是就是她？
下一刻，他的疑虑打消。
这名治安员刚走出治安署，便奔进家属楼。
一夜没能回家，肯定会担心家人的安危……白青往哪里跑不好，非得一头轧进危险之中？？？这必定只是一个普通人。
画家看向对面的房间，却一道人影闪过，推门跳窗而走。他见白骨夫人欲往下俯冲，抓一个普通人，心中骂道：傻子，连目标都搞不清楚。连忙喊道：“白骨夫人，白青要跑了。往东边！”
白骨夫人在空中凝滞一瞬，她是习惯听从命令的。
最终，朝着人影离开的方向追去。
很快她就在一条小巷子里堵住对方。
会飞的她无异于天空上的王者，拥有领空权。地上的猎物，很难逃出她的掌心。
没想到，那人走投无路，竟不挣扎一番，直接转过身面对她。
白骨夫人眉头一皱。她不会连人类和诡异都分不清楚。
这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只诡。
一只D等级的人形诡牌。
被耍了！！！
白骨夫人射出一根骨刺。
骨刺的尖端有绿芒闪烁，若是被刺中要害，一个D等级诡异会受极为严重的伤，镇诡者将受到反噬。若是刺不中要害，只是受伤，骨刺伤的毒也足以让一个D等级诡异死机。
两种情况，镇诡者的状态都要受到影响。
这是白骨夫人目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却见D等级的人形诡异不断后退，一连退后十多步。直到背脊靠在墙上，已退无可退，也避无可避。下一秒，他身影淡化，消失不见。
诡牌距离镇诡者太远，诡力无法凝聚，直接消散。
他回到主人体内了。
白骨夫人冷冷地看向慢一步追来的画家。
画家说：“你听我解释……”
白骨夫人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从此刻开始，画家还存在，但已经从她眼中消失了。
白骨夫人回到治安署，见署内遍地都是被吃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一个活人都没有，再回到居民楼中，对白青的踪迹毫无线索。
画家跟在她身后，哪能不知道自己受骗。
夜里的人影必定都是白青的诡牌，为的就是迷惑二人。天一亮，改换另一副面貌逃走……不！用逃走来形容白青的举动并不合适，更贴切的说法为：姿态潇洒，从容不迫的离去。
画家想要将功补过，说道：“我应该能把她的新面貌画出来……”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且白青全程低着头，但画家的观察能力是很强的。
白骨夫人并不理他，耳朵微微一动。
她听到居民楼有异常的响动。
天一亮，诡该出来用餐了。
既然找不到白青，就先破除诡域好了。
白骨夫人走向发出声音的房间。
画家受到轻视，脸色发青。
他这一辈子最受不了别人看不起自己。
他肩膀上的鹰开口道：“你着道了。自己没发觉，得照照镜子。”
画家提笔画出一面镜子，镜中的自己面颊凹陷，皮肤松垮。他心中一惊，拉开衣领往里面看，却见胸膛上的皮包骨头，连肋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光线良好的情况下，鹰的目光可以看得很远。
“前面几间房子里的普通人都变瘦许多，没有一个例外。”
“这个诡域可以无知无觉吃掉人类的血肉，我竟没有发现……”
画家心绪不宁，犹豫要不要一直维持诡上身的状态。可他就算不考虑诡上身的副作用，但维持诡上身的状态，一定就有用吗？
呼出一口气，画家镇定下来，看向白骨夫人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她不提醒我不奇怪，但她为什么没事？”
第142章 黑耗子
白青回过头, 看到白骨夫人和画家的背影消失。这才从容不迫离开治安署家属楼，心里想着：不枉费她召唤出全部B等级以下的诡牌在黑暗中行走，总算是迷惑住两人。
她并不知道, 白骨夫人拥有野兽一般灵敏的直觉，差一点她就不可避免的要和两人交一次手。最后的结果是好的，白青沿着大街一直往前走, 不一会就路过一个集市。
黑水镇的普通人大多没有意识到诡域的降临，还在照常做生意。
本地商贩看到白青一身治安服都选择避开，唯有一人挂着谄媚的笑容迎上来。
“治安员小姐，我这里有好货。”
这人身高不足一米五，绿豆大小的眼仁, 长得像是一只成精的老鼠。
一般的镇诡者都不会搭理诡域里面的普通人, 觉得浪费时间。白青不会这样, 而且她知道此人。
乐乐说起过他。
他长得又特别有特色，白青觉得自己不会认错人。
黑水镇的集市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卖什么几乎都不犯法。这里流通着首都明令禁止私人售卖的各种实验室药剂，违禁药品, 城市里违法的人口买卖, 在此处只需要稍微隐秘一些就可以进行。
钱给得足够多的话, 你在这里甚至可以买到诡异……当然, 人类能够售卖的主要还是危险程度低的小东西。
乐乐告诉白青, 昂贵商品的交易会在中介商人的主持下进行。
黑水镇里只有一种人可以充当中介商人，那就是本地商会成员。本地商会把持着黑水镇的经济命脉，几乎所有的商用土地所有权都归商会，治安署收税不找个人, 而是直接由商会统一缴纳。
每一笔昂贵商品的交易，中介商人都要收取抽成。
这是一笔不菲的金额, 加上该制度可以控制黑水镇的高端市场，但凡有人想要破坏这一制度，商会都会纠结打手进行反扑，杜绝不守规矩的情况。
唯有一人不遵守规矩，而且本地商会各种意义上拿他毫无办法，只得听之任之。
那个人就是奇货商人，黑耗子。
也就是白青面前的家伙。
白青问道：“什么好东西？”
黑耗子长得像耗子，但他并不黑。绰号黑耗子是因为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材质似皮非皮，覆盖身体上的脆弱部位。
黑耗子打开挂在腰间的竹篓，小心翼翼捧到白青面前。
竹篓垫着厚厚的绒布和棉花，包裹着一枚小小的果子。果子像一枚澄澈的红色宝石，皮薄馅大，晶莹剔透。仿佛只要轻轻晃动竹篓，果实就会破裂。
那时候，甜蜜的香味就会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白青看向黑耗子的目光出现变化——这一颗是榕树的果实。果实掉落在人类的身上，哪怕是镇诡者也会陷入沉睡，继而有发光的小人从对方的眉心处跑出来。
若是掉在地上，即刻破裂。多颗果子散发出的香味浓郁到一定的程度，笼罩其中的人类一样会睡着，发光的小人也一样会出现……
白青不是没想过摘下诡异的果子，用来对付孙家派来的镇诡者，但她的诡牌都对果子十分忌惮，认为果子是不能随便乱碰的。
物理方法摘取也不行。诡异的果子犹如成熟度超高的爆炸瓜，轻轻一碰，必定果皮破裂，汁水四溅。
她没有办法办到的事情，黑耗子办到了。
黑耗子收起果子，问道：“我没骗您，的确是好东西吧！嘿嘿，您感兴趣吗？”
白青不答反问：“这颗果子有什么用处？”
“不需要吃下它，只要略微碰到它。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镇诡者，都会死。”
他的话和白青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黑耗子是故意停顿一下的，接着说：“前提是不要有人拦住发光小人的去路……小人离开身体远一些就会消散。这个人也就死了。”
白青起初觉得黑耗子是一个普通人，现在不确定了。
隐瞒身份的技能她自己有，不觉得别人没有。
“哦，”白青不欲流露出在意的神色，避免黑耗子坐地起价。
“的确是一件有用的东西，但诡域里的东西，只能在诡域里使用。离开诡域，它会消失。价格不高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一听您这话就知道，您不是一个生意人……”
黑耗子笑了。
胡说八道！我以前经营过一个殡仪馆。虽然说效益不怎么好吧，但直到穿越之前，祖传的殡仪馆也并未关门歇业。
“嫌货才是买货人。”
黑耗子说：“我既然找上您，就是知道您在诡域里就能用得上它。您还有两个敌人活得好好的，您不打算在离开诡域之前干掉他们吗？”
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竟然知道这么多。
她可以用新的面容骗过白骨夫人和画家两个B等级的镇诡者，所有的秘密却都暴露在这人的面前。
若非此人故意凑上来，她还毫无所觉？？？
白青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无比，B等级镇诡者的威势涌现，黑耗子不由自主退后一步，面露骇然之色。不敢再胡扯，连忙说道：“您千万别误会……息怒、息怒。我不是故意监视您的，都是巧合、巧合！商人最重要的就是情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奇货可居，才能赚得盆满钵满。”
白青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不要东拉西扯。”
“好好好，您别生气。我在黑水镇有很多的手下，还有一些从镇民发展来的眼线。从您进镇子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被观察着。黑水镇的监控到处都是，却不能真的记录下所有的事情。黑水镇的一切却都瞒不过我。可见，机器和活人还是不能比的。您与另外一拨镇诡者的战斗闹出的动静不小，看到的人也很多。只是对镇诡者来说，普通人就像是集市里售卖的鸡鸭鹅狗，根本无须在意，也就不曾留意了。”
“甚至有很多镇诡者，说再大的秘密都不会避开普通人。特别是在诡域里！毕竟只要诡域破除，普通人关于诡域的记忆就会全部消失。”
“如果诡域是一个生死关卡，普通人对镇诡者来说，只是可以随便消耗的NPC吧……”
这话如当头一棒，打得白青脑子发晕。
她能清楚记得白骨夫人战斗时的动作，但的确想不起来两次冲突发生时，周围有没有人。
普通人的确对镇诡者没有太大的威胁，但若是镇诡者利用普通人做点什么，另一名镇诡者恐怕会毫无防备的中招。
要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未来的某一天肯定要吃大亏。
尽管心中惊骇，但白青依旧着表面上的冷静。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无意与您为敌，否则就不会直接出现在您的面前。治安员小姐，我的坦诚便是我的诚意……作为一个和普通人无异的D等级镇诡者，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不出白青所料，黑耗子的确是一名镇诡者。
他对诡异世界的太过了解，甚至不缺乏和诡域相关的知识。这远远超过一个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不符合一个小镇的商人该有的认知。
白青猜到他想要什么了。
“治安员小姐，我想请你找到诡域的出口，作为交换，这一颗得之不易的果子可以送给您。除此之外，您需要别的帮助，尽可开口。”
黑耗子暴露出真实的意图，商人的精明和冷静让他没有迫切的追问谈判桌上另一方，而是再次强调自身的价值。
“相信我，治安员小姐。我和我的兄弟们比一颗果子更有用处。”
这一点白青相信，但她任由疑惑。
“这个交易，你不是非要同我做的吧？我独自一人，我的敌人……至少现在有两个人。既然黑水镇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知道，一对二的情况下，我不能战只能逃，你也该知道。”
黑耗子说：“做生意，讲究的是契约精神。契约精神存在的最重要前提，便是双方地位平等。我不会和将普通人当作牲畜随意宰杀的镇诡者做生意，而且您太过谦虚了。他们四个人的时候都不能把您如何，只剩下两个人，被您除掉是迟早的事情。”
还有一点黑耗子没说，他觉得那两人根本不是破除诡域的材料。
白青被恭维，丝毫不受迷惑，淡淡地道：“你似乎很急迫？”
黑耗子：“……”
自从见面以来，黑耗子一直维持着镇定的神情。此刻，他精明商人的面具裂开一条缝隙，颓然道：“不急不行，您跟我来。”
黑耗子带着白青走进集市，来到二楼的。几只瘦得脱相的狗懒洋洋地躺在地上，铺开的塑料布上，数团带血的毛球偶尔蠕动一下。一摊白色的带毛的像饼一样的东西瘫在地上，白青好半天才认出来，那应该是一只鹅。
几个人守着这些东西，时刻做记录。
黑耗子说：“今天天亮，我发现自己瘦了很多。有一股力量在晚上吞噬着活物的血肉，不分大小，一视同仁。十几斤重的鹅失去七八斤的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二十多斤的狗，瘦得跟竹签似的，也没什么用了。”他的声音发抖。
“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肯定无法活过昨夜。”
“一个一米六的女人，瘦到多少斤会死呢？要是每晚血肉都会被吞噬，用不了几天黑水镇就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我一百一十斤的体重，又能挨过几晚？我怎能不急。”
第143章 诡面
黑耗子的兄弟牵来三只羊, 两头牛和一群大大小小的猪，空旷的集市二楼瞬间充斥腥臊味和牲畜粪便的臭味，没有人嫌弃味道难闻。
这些牲畜一一上秤, 体重被记录下来。
由于大部分牲畜之前的体重没有登记过，难以作为参考。赶着牲畜到二楼的人类也要称量体重，和昨天相比, 每个人都减重七到八斤，无一例外。
这些人和牲畜会一直留在此处，隔一段时间便称量体重。
黑耗子脸色难看，但凡他的诡牌有用一点，都不会坐以待毙。可他仅有两张诡牌, 一张可以用来掩饰自己镇诡者的身份, 哪怕是A等级的镇诡者也不能发现他可以使用诡能。另一张可以防御伤害, 但承受的攻击不能超过D等级，一旦超过，坚固的防御就会瓦解。
这张诡牌名称为“蜗牛壳”，在诡异世界小有名气。
黑耗子表现出来的能力、魄力和智慧, 足以让白青认可。她不是一个生意人, 没有吊对方的胃口, 说道：“如果找到出口, 我会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黑耗子眼睛一亮, 连忙应承。
“不管是要配合你对另外两个镇诡者下手，还是需要有人探路，或是缺什么少什么的。只要对找到出口有帮助，我一定尽量满足您。”
白青摆摆手, 说道：“我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这个条件，等我找到出口才生效。到那个时候, 你不能只带着你的兄弟离开，得把卷进诡域的人类都带出去。一个都不能落下。”
黑耗子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直接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想要仔细观察白青，从她的表情分辨言语的真假，却见白青已经转身离去。
黑耗子连忙问：“您去哪？”
白青回过头，奇怪地看他一眼：“找出口啊。你不是很急吗？”
黑耗子结巴了。
“啊，是是……是的……”
天穹仿佛蒙着一层雪白但沾染点点黑墨的纸张，白得刺眼，一团团晕开的污渍又让白天始终不够明亮，阴霾时时笼罩。普通人走在又长又窄的小巷子里，几乎难以看清堆在角落里的杂物都有些什么。
它们隐没在黑暗中。
这条路，白青昨天走过。那时，杂物堆里总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还会反射出一点点光亮。
发光的是老鼠的眼睛。
破旧的竹篓、长霉的木板、肮脏的衣物堆积在一起，变成老鼠、虫豸的温馨家园，更是流浪动物的觅食之地。
偶尔，人类的尸体也会被抛弃在此处。
今天，一切微妙的能令中心城的居民们路过时发出尖叫的响动全部消失不见。
白青的五感远超普通人类，她看到发霉的半个馒头旁边，蜷缩着一张灰扑扑脏兮兮的老鼠皮。不明真相的人可能会那是一只被掏空棉花支撑物的玩偶，她掀起一块木板，底下同样的老鼠皮还有数张。
这些皮中还有纤细却坚硬的骨头存在。
看来这个域主是一个嘴叼的，只吃血肉，不吃皮和骨头。
“谁？”
极为细微的动静从左侧传来，白青的耳朵捕捉到了。行走在她身边的白无常以油纸伞为剑，刺中墙壁。
碎裂的砖石掉落在地上。
“谁？”
一道清脆的女性声音响起来。
仔细分辨会发现这道声音和白青新的声音一模一样。
白青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巷子里藏着一只诡。
拥有着探知诡异的能力的白无常，竟然没有发现对方。
直到对方出声才发现对方。
白无常打开油纸伞，却没有能将忽然出现的诡异收进伞中。他蹙眉收起伞，说道：“这只C等级的诡异的能力有点特殊。诡未到，声音先到。”
白青拿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芒终于看清诡的模样。那是一张镶嵌在矮墙上的人面，犹如劣质的浮雕，边缘模糊不清。
浮雕的嘴上下翻动，发出声音。
“这只C等级的诡异的能力有点特殊。诡未到，声音先到。”
它在重复黑无常说的话，而且发出的声音和黑无常一模一样。
黑无常丢出锁链，锁链敲碎诡面附着的砖头。
地面上凸出一块，诡面转移了。
黑无常说：“我无法攻击到它的本体。”
同黑无常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来，“我无法攻击到它的本体。”
黑无常：“……”
黑无常一脚将地面踩出一个坑。
普通的C等级诡异挨上这一记，少说也得重伤。
诡面只是转移地点，出现在一床废弃而肮脏的草席上。
白青蹲下来，看着诡面。
诡面直勾勾看着她，伸出舌头舔掉流嘴角出来的口水。
白青：“……”
白青怀疑是攻击的强度不够，便召唤出阎罗天子包青天，包大人一出现便附身在她的身上。抬脚踩住诡面，狠狠碾压。
这一次，诡面没有转移地点。
白青本以为能处理掉它，没想到诡面只是浑身痉挛几下，不见真的受伤。
包大人咦一声说：“这诡有些特殊。”
下一秒，同包大人一模样的声音响起来。
“这诡有些特殊。”
只是声线拉得很长，颇有些荡漾的意味在其中。
白青嘴角抽搐，刚刚的攻击没把诡面如何，倒是让它爽到了。
包大人何等人物，被诡异冒犯一点还是从容镇静，半点不生气。他一生之中变态的凶手见得太多，早就不对世间万物的下限有什么期待了。
白青却是怒火中烧，说道：“我请钟判官来抓它……”
诡面：“我请钟判官来抓它。”
“主君，”包大人打断她，说道：“你有要事待办，为何与它纠缠？”
诡面：“主君，你有要事待办，为何与它纠缠？”
白青脱口便道：“不先让它死机，要办的事情不一定能办好。”
诡面：“不先让它死机，要办的事情不一定能办好。”
“此言差矣，”包大人道：“您现在情绪太过激动，不如冷静一下。”
诡面：“此言差矣，您现在情绪太过激动，不如冷静一下。”
白青大怒：“闭嘴！你能不能别学我说话。”
诡面：“闭嘴，你能不能别学我说话。”
她心中简直想有一团火在烧，诡异附身本来该手脚冰凉，胸口弥漫着一股冷气，解除诡上身的技能之后，身体都需要好一会才能重新暖和起来。然而，此时的她整个人却都要烧起来了。胸膛迅速的起伏着，怒气通过嗓子眼，聚集到头顶。
热血上涌。
咕噜咕噜。
她的脑子要炸了。
黑白无常见她状态不对，正要询问。包大人下令道：“从此刻开始，汝等皆不许言语。”
诡面：“从此刻开始，汝等皆不许言语……”
几分钟后，白青冷静下来，理智回归。
她刚刚在干什么？
要想让诡域中杀人方式特殊的诡异死机，需得知晓对方的技能。
那样太浪费时间。
她现在有时间可以浪费吗？没有。
明明摆脱诡面是最佳的做法，她却在持续不断的发出声音。
这不对劲。
诡面引诱她发出声音的手段并不高明，挑起怒火的方式也很粗陋，但耐不住她的怒火烧掉理智，尽出昏招。
她根本就不是话密的人啊！
不仅是她，连黑白无常都受到影响，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刚才她继续不停的说话，会发生什么？
气大伤身，脑出血死掉？
这样能够左右旁人情绪的技能让白青想起吊死诡。
吊死诡的言语可以令人产生负面情绪，变得消极，诡面则让人愤怒，情绪高涨。
白青此行的目标正是吊死诡，她是白青被卷进诡域以来，打过交道的唯一一个可以正常说话、交流的诡异。从她那里，应该可以获得一些域主的信息。
唯一的问题在于聆听吊死诡说话有萌生死志的危险。
应对吊死诡，诡面有没有可以利用之处呢？
一旦冷静下来，她很快拟定接下来的行事方案。
白青加快脚步，走出巷子。
转过头，看到一路追来的诡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恶意满满又包含挑衅之意的笑容。
果然，诡域之中，一旦被诡异缠住就不那么好摆脱了。
白青只觉得高兴。
诡面跟来更好。
一路疾行到乐乐的家中，一脚踹开大门。
早已发现有人靠近，躲在门后打算引诱外面的人进来的吊死诡被门板撞倒在地上，愤愤然抬头一看，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孔。
一个血肉充沛，闻起来很香的女人。
女人径直走进屋中，还贴心地关上门。
吊死诡心中大喜，连忙低下头，用惊人的发量遮住青白一片，不似活人的面容，发出哀婉的哭声的。哭泣中，她咬字依旧清晰，一字一句并不含混。
“你……你是谁？擅自闯进别人的家人，还将我弄伤。你不觉得羞愧吗？”
白青还真觉得有点羞愧。
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踹门的确不礼貌。
更何况还将别人弄伤。
白青生出尴尬的情绪，心中满是对吊死诡的歉疚。她正打算上前把吊死诡扶起来，连一旁的黑白无常都没阻止。毕竟，有错的的确是自家镇诡者。
这时，一道和吊死诡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
“你……你是谁？擅自闯进别人的家人，还将我弄伤。你不觉得羞愧吗？”
霎时间，白青的愧疚情绪消散，怒气也没有上涌。
两种极端的情绪抵消掉了。
诡面浮现在门上，与吊死诡大眼瞪小眼。
吊死诡不哭了。
诡面脸上得意的笑容也消失了。
第144章 吊死诡消失
吊死诡困守在房子里, 不能离开一步。只能等待有人来到屋子里，用言语让对方产生轻生的念头，上吊自杀。
诡面走街串巷, 到处寻找目标。唯有不停的学他人说话，才能勾起对方的怒火，达成将人类气到“爆炸”的成就。
照理来说, 两只诡不会产生任何的交集。
吊死诡没有想到，有一个人会带着诡面走进自己的房子。
诡面也没有想到，自己选中的目标会走进吊死诡的房子。
两个绝对不想遇到的诡异，终究还是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面对面了。
吊死诡狠狠瞪诡面一眼，从地上爬起来说：“好好的, 你踢我家的门做什么？现在门坏了！任谁都可以闯进来欺负我, 我一个柔弱的女人却没办法反抗。你难不成还能守着我？不行的话, 总得替我把门修好。镇子里请人上门，修理费用是非常昂贵的。你有两万块可以支付吗？要是没有，你可害苦我了。呜呜呜……”
吊死诡的哭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口气连绵不绝, 根本不用换气, 口齿清晰的吐着词儿。
“你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闯祸精, 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活着浪费粮食, 死掉万事大吉。我借你一根绳子, 你自己套在脖子上。从此再也不用受到他人的指责，可以得到永远的平静——”
白青的卡里有两万块，但诡域里没地方取钱。
她不可能一直守着吊死诡。
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给别人带来麻烦。
活着的确没意思。
吊死诡还在喋喋不休, 主打一个绝不给诡面开口的机会。
白青迷迷糊糊间伸出手，结果吊死诡递来的麻绳, 系在自己的脖子上。黑无常丢出锁链，干扰吊死诡，白无常快步来到白青的身边，想要唤醒她。
谁料吊死诡充满着诱导作用的话语一直不停，白青双目凝滞，整个人丧气到极致，沉浸自我厌弃之中，根本听不到白无常的声音。
吊死诡说道：“你离永远的安宁河幸福只剩下最后一步。快些吧！再快一些吧！”
白青正要踢掉脚下踩的凳子。这根麻绳可不一般，轻轻一勒能将木偶的脖子直接勒断，她的脖子不会比木偶更硬。
千钧一发之际，白青的身后浮现出一道面黑如炭，眉心处有一轮弯月的威严身影，由半透明状逐渐凝实。
白青凝滞的眼珠慢慢在眼眶里转动起来。
她在进门的时候，便将包大人召唤出来了。
包大人看吊死诡一眼，目光如电，呵斥道：“啊呀呀呀！何方恶诡，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包大人就是白青再次进此屋的底气。
吊死诡喋喋不休的话语被打断，她正要再接再厉。可诡面已经抢先道：“好好的，你踢我家的门做什么？现在门坏了……”
白青沮丧的情绪慢慢消失，甚至觉得奇怪：她刚刚竟然打心底里认为活着没意思？？？这种想法，简直太可怕了。
诡面嘴巴一直在动，没什么表情的复述着吊死诡说过的话。
吊死诡叉腰骂道：“外面恁多新鲜的人类，你非要同我抢不成？我到现在一个人都没吃上！这一个，还是苦等一天才闯进来的。”
诡面干巴巴说道：“啊呀呀呀！何方恶诡，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吊死诡：“既然你不退让，就别怪我翻脸。”
诡面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颓废拖沓：“外面恁多新鲜的人类，你非要同我抢不成？我到现在一个人都没吃上！这一个，还是苦等一天才闯进来的。”
吊死诡大怒：“学人精去死去死。”
说着，愤怒的吊死诡用麻绳勒住丧失生存欲望的诡面。两诡的能力相互克制，都开口说话时，受到影响的人类和诡异两种极端情绪相互抵消，可以恢复正常。
然而，诡异的能力不作用于自身。
吊死诡越说越愤怒。
诡面越学越消极。
两诡打得两败俱伤，屋中桌椅板凳七零八落，碗筷杂物散落一地。衣柜横倒在地上，床单被塞进诡面的嘴里。
屋子到底是吊死诡的地盘，她略胜一筹。
继续下去，诡面会死机。
那样的话，她想逼问吊死诡会变得很困难。
白青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拉住吊死诡，出声劝道：“你不要责怪它。我看它未必不想走，但受杀人的规则所限，必须得跟随选定的目标。重复你说的话，也并非它有意挑衅。实在是它必须重复我和我一定范围内的人与诡发出的全部声音，直到逼死我为止。你看，它只会学人说话，没办法按照自己的心意说一句话。这也挺可怜的，留它一条小命吧。”
吊死诡怒道：“它可怜我不可怜吗？”
白青害怕自己真觉得吊死诡可怜，连忙扯掉塞在诡面嘴里的床单。这才回答道：“你别生气。不要觉得我偏袒它，你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吊死诡问道：“什么意思？”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它只是在路上偶然遇见的，并不重要。”
吊死诡越来越糊涂了。
“你找我干什么？”
人类和诡异在诡域里也不可能有合作啊！饥饿的猫和老鼠难道还能称兄道弟，有什么真感情吗？不会的。
“我想知道，域主的身份。”
吊死诡嗤笑一声：“别说我不能背叛域主，便是可以。告诉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忽然放柔声音道：“不如这样！你替我抓几个鲜嫩可口的人类，我吃得美，吃得香，吃饱了。没准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把域主的身份告诉你。”
白青摇头，“你别哄我。诡域的身份被人类知晓，对诡异不利。毕竟诡域被破除的话，你的意识很快就会消散，变成一团漆黑的诡力。”
嘴巴恢复自由的诡面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重复着一人一诡说过的话。
白青头脑清明，不会被吊死诡诱惑。
吊死诡哼一声：“既然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那还不快滚。”
她看出来，想要吃掉白青是不可能的。
未免场面变得更加荒诞，她其实已经认怂了。
只是嘴还很硬而已。
白青并不生气，她对诡异总是很有耐心，不像和大部分的人类接触时，每时每刻都期盼着快些结束话题。
她认真的道：“我不是在求你说，而是在逼你说。”
吊死诡为镇诡者的傲慢生气，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逼迫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自己的房子里能有多么强大。”
白青说：“我知道。”
吊死诡一愣，然后笑了。
她不信白青知道。
白青说：“你在房子里受伤会很快愈合，几乎是不死的。”
吊死诡虽然是一只C等级的诡异，但限制活动范围让她获得更加强大的技能。她和房子一体，在房子里防御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想要在房子里以死亡胁迫她，恐怕得A等级的镇诡者才能办到。
吊死诡没想到自己的能力被白青看透，心中有点慌。
“既然你知道，还能怎么逼迫我？”
“我有两个办法，”白青特别有礼貌的说：“你可以先听一听。你在房子里很强，那是不是离开房子就弱了？将你从窗户丢出去这件事有点难，但并不是办不到。这是第一种逼迫的方法。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不能离开房子？若是房子被烧掉、毁掉，你会如何？这是第二种逼迫方法。”
吊死诡骂道：“有本事你就试一试！区区一个人类，能奈我何？”
包大人一声令下，黑白无常一左一右逼近吊死诡。
吊死诡连忙喊道：“慢着、慢着……我承认你的厉害的人物。你什么要问的，你说。”
白青：“域主的身份。”
吊死诡梗着几乎断裂的脖子道：“我忠于域主，绝不背叛。”
白青声音冷漠：“那你带着对域主的忠诚去死吧。”
“其实我没那么忠诚，”吊死诡哀声道：“我是真的不能说，说出域主的身份，我会直接化成诡力。”
域主是诡域的绝对统治者，暴君。
诡域中诞生的诡异都受它驱使，而且受诡域的规则约束。
吊死诡哭哭啼啼。
白青温柔的劝她：“你想一想，就真的没有话可说吗？你也不想连一个人类都没有吃掉就死掉吧。”
吊死诡被人类的温柔吓得毛骨悚然，绞尽脑汁都不知道有什么能说，只能继续哭泣。
白青没有不耐烦，引导道：“昨天晚上的百诡夜行，你在的吧？”
“在的、在的，”吊死诡点头：“晚上我可以离开房子。”
“百诡夜行的目的是什么？”
“供奉食物给域主。”
“夜行会经过哪些地方呢？你把路线告诉我。”
吊死诡有些犹豫，白青笑道：“这又不涉及域主的身份，怕什么。”
吊死诡迫于她的淫威，说了。
白青又问：“之前床底下的那一只是什么诡？”
“亲诡，一旦长成会代替死去的人类的身份，知晓该人类的记忆。他们喜欢以身体的亲人为食。”
“诡域里还有什么厉害的诡？”
“有一种诡叫做僵尸，身体非常坚硬……”
白青一连问出二十几个无关紧要，不会危及吊死诡的问题。
吊死诡慢慢放松警惕。
忽然，白青笑眯眯说：“域主长什么模样？”
吊死诡下意识答道：“他总是待在宅子里，我没见过他……”
她连忙闭嘴。
可是，已经晚了。
吊死诡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膨胀如球，“嘭”一声炸开。漆黑的诡力喷洒到房间的各个角落，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她临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为：这个人类要是有和她一样的技能，不会像她一样吃不着人。
不一会，吊死诡存在过的痕迹就彻底消失了。
白青看向诡面，问道：“你真的只能重复别人说的话吗？”
诡面疯狂点头。
第145章 亲人诡
白青再次离开乐乐家的时候, 诡面已经死机。一个只能重复别人的话的诡异，对白青来说只是麻烦没有存在的价值。
她按照吊死诡描述的路线，找到百诡夜行开始的地方。那是距离治安署不远的所在, 然后沿着此地一直往前走。不久之后，便路过哑婆婆的饭店。
此时正是中午，白青包中的营养液已经不剩一瓶, 她走进饭店。简陋的搭着遮阳棚的庭院里坐满食客，一张桌子有好几个拼桌的顾客，几乎听不见交谈的声音，人人都在认真地进食，狼吞虎咽, 无暇说话。
门口的石墩上坐着一些等待开饭的顾客, 个个都盯着里面香喷喷的食物流口水。
一个少年人站在门口, 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只要里面有人离开，他便开口叫号——被叫到号的顾客，可以进入饭店。
白青走到门口，少年人见她穿着治安服, 不敢怠慢。笑盈盈地迎上来, 问道：“治安员小姐, 您是过来吃饭的吗？”
白青摇头说：“不是的, 我来找乐乐。”
少年人脸色微变, 试探着说道：“乐乐不会犯事的。”
“嗯。她是一个好孩子，我知道。”
这个少年正是和乐乐关系很好的那一个，白青昨天见过他，淡淡一笑道：“不用担心, 我只是过来探望她。她的妈妈和我关系不错，我答应照顾她。”
“这样啊……”
生活在黑水镇的孩子不像中心城的孩子一样天真, 少年虽然心中对白青有无数的怀疑，但也识时务，知道治安员办事，他想拦也拦不住。将自己的工作托付给同伴，带着白青来到自己居住的宿舍里。
白青昨天来过宿舍，进门便见乐乐躺在床上。小脸苍白，盖着厚厚的被子，喉咙里不停溢出咳嗽声。她快步上前，手指碰触乐乐额头的皮肤，好烫。
乐乐发烧了。
白青没有问为什么。
她不必问都知道原因。
一口气失去七八斤的肉，对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体质本来就虚弱的孩子来说就要命了。乐乐年纪不大，体重不超过五十斤。
忽然被掠夺大量的血肉，生病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烧得很厉害，但乐乐意识是清醒的。
“你是谁？”
她警惕地蜷缩成一团，控制着酸软的身体不住后退。
紧接着，一支装在试管里的药剂凑到她的嘴边。
白青说：“我是你叔叔的朋友……”
药剂是淡蓝色的，用于治疗身体的创伤，帮助人类恢复到最佳的状态。这是一支治疗药剂，即使是受伤也可以缓慢的痊愈，治疗一个小小的感冒自然不在话下。
感冒，也能算是负面状态。
乐乐几乎是不能拒绝的就被灌下去一瓶药剂，苍白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两抹红晕。她认真地看着白青，就在白青以为她认出自己的时候，小姑娘说：“谢谢你，阿姨。”
白青：“我其实年纪不大……”
“但我年纪小啊，”乐乐一脸吃惊，说道：“你不会想我让叫你姐姐吧？”
白青又生出一种身份被发现的感觉，但乐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请求跟着白青一起进来的少年，让他弄一些饭菜进来。
“这位阿姨会付账的。”
乐乐这样说。
少年已经相信白青的话，认为她是乐乐妈妈的朋友。
如果不是至交好友，不会在一个小女孩身上浪费昂贵的药剂。
要知道一支蓝色药剂的价格在黑市上是非常可观的，足够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在卖掉它之后，换取一张城市居民的身份证明，还能留下足够小孩慢慢长大的钱财。
黑水镇的人们认为，首都实验室生产的药剂可以身体变得更加强健，增加激发出诡能的可能性。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此刻的他是很羡慕乐乐的。
乐乐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如果她的母亲没有出意外，她一定有希望离开黑水镇，代替大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一会，少年就端进来四菜一汤。所有的菜肴都是蒸菜，头一天将食材清洗、切块、腌制，然后码放在碗里，底部垫上一些根茎类的食物，如红薯、南瓜、山药、土豆之类。第二天一大早蒸熟，再端上桌就可以了。
白青穿着治安服，少年把她当作贵客对待，不敢轻慢。饭店里没有一道炒菜是比较失礼的行为，他解释道：“哑婆婆生病，掌勺的哥哥厨艺一般，不敢拿他炒的菜糊弄您，倒是蒸菜用的是哑婆婆给的配方，味道和以前是一样的。”
白青早就饿了。
少年送来的米饭有满满一大盆，乐乐对他说：“这会也快中午了！哥，你一起吃点吧。”
少年看向白青，白青对他点点头。
少年对治安员的友善颇觉惊讶，到底是没有推拒。他工作一整个上午，早上吃的包子稀饭和油条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腹中空落落的一直鸣叫。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特别容易饿。
三个人安安静静吃饭，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四菜一汤加一盆居然不够吃，少年又送来一盆米饭，但却不愿意再吃东西。
“这会前面稍微空闲一点，”他抹一把嘴说：“我去看看哑婆婆……”
饭店里帮工的孩童和少年少女几乎都把哑婆婆当做亲人，虽然哑婆婆不会说话，但关怀并不一定要通过言语来体现。他们住在饭店、吃在饭店，没有受到过苛待，能好好的长大，已经是别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若是流落在黑水镇的街上，不出两天，他们就会被商人抓走卖掉。
人口买卖是很赚钱的行当，而且是无本的买卖，在黑水镇相当盛行。
少年面露担忧之色，白青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哑婆婆。”
少年没有犹豫，说道：“你跟我来。”
这些孩子对他人的善意和恶意都很敏感，短暂接触之后，已经能感觉到白青没有恶意。
哑婆婆夫妻居住的地方离孩子们的宿舍并不远，只是环境比宿舍更差一些。房屋破烂腐朽，几乎晒不到太阳。春秋两季，一定非常潮湿。
房门紧闭。
少年正要敲门，房门就从里面拉开。哑婆婆用工具叉着燃烧的煤炭走出来，差点撞到白青。
少年惊讶道：“婆婆，你在干嘛？”
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和生病扯不上关系……她的脸色比大病初愈的乐乐还要红润，看不出丝毫虚弱之态。
哑婆婆放下煤炭，伸手比画。
“是不是出事啦？”
少年急道：“您别赶我走，我不走。我已经十五岁，可以帮上忙。”
哑婆婆还是做驱赶的手势，脸色严肃。
白青心知有异，说道：“哑婆婆，我是总部派来的镇诡者。”
这话不是胡诌，白青虽然入职的是诡异大学，但还真有总部的身份。这都是拜丁芙所赐，她若不逃出总部的监狱，宿三商也不能给她一个总部临时借调人员的身份。
这个身份在逃亡的路途中是有用的，可以调动当地的镇诡者力量……至于能调动多少，每个地方不一样。如黑水镇一般距离首都明明不远，但已经被放弃掉的地点。基本上就无人可以调动，白青要去的益省也一样，属于总部难以控制的地点，但也是孙家的爪牙碰触不到的远处。
白青能够拿出证件，哑婆婆也能辨认证件的真伪。
证件是真的。
哑婆婆盯着白青看了一会，伸手比画。
白青是不懂哑语的，少年翻译道：“婆婆问你是什么等级。”
白青说：“B等级镇诡者。”
哑婆婆眼睛一亮，伸手比画。
少年继续翻译，“哑婆婆让你进屋。”
少爷也想进屋，但哑婆婆让白青进去之后，立刻就关上门。屋内面积不大，总共不超过十五平方米。进门正对床铺，被褥胡乱的铺在床上，并没有整理。
哑婆婆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垂在床边的床单。
床榻之下，一只泛着青白之色的手伸出来，想要抓住哑婆婆。
哑婆婆早有防备，立刻退后半步。
这只手什么都没抓到，五根指头攥成拳头，手肘用力，一个头发稀稀拉拉的头颅从床底下伸出来，对着哑婆婆说：“妈，我饿……”
哑婆婆眼睛里流出泪水，看着白青比画。
白青看不懂她在比画什么，但人类的情绪都有共通之处，可以分辨。她觉得哑婆婆是在问她，能不能解决掉诡异。
这是亲人诡。
出现在床底，最初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团肉，越长越大，血肉的表面覆盖着筋膜，最后可以变成逝去的亲人的样子，连记忆都可以全部继承。
吊死诡说过，那时连亲人都无法分辨亲人诡的真伪。
白青对哑婆婆说：“只要你离开房子，他就会消失。”
亲人诡的智商是很高的，闻言连忙喊道：“妈、妈，我死得好惨啊！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你还要让我再死一次吗？不要离开我呜呜呜。”
哑婆婆转身就走，她一直守在屋里就是为防止诡异害人，在想办法解决他。
现在有办法解决诡异，她自然要照办。
亲人诡更加急迫，喊道：“妈，你最恨我的善良，为一个从根子里腐烂的小镇丢掉性命。等我复活，我再也不管该死的镇子，终身陪伴在二老的身边。妈、妈……”
哑婆婆的脚步停下来，她转头看向半个身体已经爬出床底的“儿子”，目光中满是刻骨的思念。然而，她很快扭过头，冲向门外，没有半分迟疑。
屋内传出亲人诡的惨叫声。
亲人离开会让亲人诡的培育失败。
哑婆婆失声痛哭，双手颤抖着在空中比画。
少年面色古怪，翻译道：“婆婆说，那不是我的儿子……”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
画虎画皮难画骨，虎的外形好画，虎骨难画。
前任所长心怀大义，是一个拥有特殊的力量而想真正为普通人做一点事情的镇诡者。
人类都难以理解他的风骨，更何况是一个诡异。
纵然有前任所长的记忆，但亲人诡根本伪装不了他。
第146章 僵尸
哑婆婆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对着白青比画。
少年目露疑惑之色，抓抓头发问：“婆婆你是不是搞错了？”
哑婆婆瞪他一眼, 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做威胁的姿态。少年连忙看向白青，依照哑婆婆的意思翻译道：“婆婆请求你救救大家……”他一脸茫然, 嘀咕道：“明明大家都好好的。”
被卷进这个诡域里的普通人，认知出现问题。
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发生变化，也不能在抬头看到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星星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封闭的壳子里。
哑婆婆知道得比一般人更多，一点都不奇怪, 她的儿子是一名强大的镇诡者, 家属必然会了解诡异世界。如果一开始就对诡域知道得足够多, 就有概率发现诡域的降临。
白青承诺道：“我会尽快找到域主。找到域主，距离找到出口就不远了。”
诡域的稀薄之处不在灰白雾气笼罩的、像是诡域边缘之地的所在，贸然闯进灰白的雾气中，不过是在危险之地走上一圈, 穿过灰白雾气的世界, 还是会回到诡域之中。往往唯一的出口都和域主有关联, 白青正在寻找域主。
哑婆婆看着白青, 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着这个身穿治安服的孩子, 仿佛从她身上看到儿子的影子。可能总部的镇诡者，都有一些相同的特质吧。
白青正打算告辞，忽然听到前面有奇怪的动静传来。尖叫声、叫骂声，以及沉重物件落地的声音和水声混杂, 交织成急迫的乐曲。
少年一惊，连忙往前面跑去。
“肯定出事了。”
乐乐追上去, 猜测道：“是不是有人闹事？许爷爷还在前面。”
哑婆婆的老伴姓许，孩子们一般称呼他为许爷爷。
饶是哑婆婆的店也并不是绝对没有人闹事，吃霸王餐的、掳掠小孩子的、见此处只有老弱就是想要欺辱一番的，并不少见。
多年以来，饭店遇到过的危机扳着手指头都数不清楚，少年却依旧无法习惯，遇事心中忐忑不已。实在是善良的人类都是相似的，邪恶的人类各有各的邪恶。
黑水镇的人员流动太大，大多数来到此处的都是城市里容不下的人。
他们是好人的概率有多大？
治安署、总部驻黑水镇镇诡所、商会和镇上常住的居民知道饭店出事，都会帮忙。可他们并非时刻都在饭店，他们赶来之前饭店出现人员伤亡，便是事情最后平息下来，对饭店的老弱来说，都是伤心遗憾的事。
白青只会比老人和小孩速度更快，她来到庭院里，便见遮阳棚下数张桌子四分五裂，桌上的碗碟摔碎，饭菜泼洒在水泥地面上，汤汁流淌得到处都是。
二十多人拿着武器，团团围住一人。
“啪嗒——”
一双并拢的脚踩在白花花的、满是脂肪的猪肘肉上，双腿绷得笔直，不见生理性的弯曲。奇异的是他站得很稳，没有摔倒。
“什么怪物？”
一个中年人惊叫道：“这都不倒，该死。”
被中年人称为怪物的家伙面色白中泛青，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厚重的眼袋。两颗尖牙暴露在口唇之外，牙上染血。双手和地面呈九十度，笔直向前延伸。手指指甲尖而长，散发着锋利的刀刃才会有的寒光。
僵尸！
被包围的不是人类，而是诡异。
僵尸尖锐的指甲刺进中年人的肩膀里，中年人惨叫一声，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滚落。
“大哥，忍一忍。”
几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冲上来，手持斧头，劈砍僵尸的手臂。
僵尸吃不住攻击，只得放手，中年人脱困。一个青年却被僵尸抓住，如小鸡仔一般被拎起来，哀叫一声。
僵尸的牙齿刺进青年人的脖子里，青年人的脸色迅速变得衰败。
如此恐怖的一幕，让周围一众人都目露恐惧之色，却没有一个人失去胆气，竟咬咬牙还要往上冲。
白无常持油纸伞一拨，分开一条道路。
怪物衣衫破烂腐朽。
白青逼近他时，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
作为一个入殓师，她习惯尸体的臭味，并不觉得无法忍受。
黑无常丢出锁链，预备锁住僵尸。
锁链如一条灵活无比的蟒蛇，在空中游走，锁定目标，张嘴就要噬咬僵尸。谁知撞在僵尸的身上，发出金属和石头碰撞的清脆响声。
一般的C等级诡异被勾魂锁链砸中，轻则倒地，重则受伤。谁知僵尸毫不受影响，锁链套住他的脖颈，在他身体表面摩擦出火花。
僵尸的身体十分坚硬。
这一点如吊死诡所说，白青早有预料。她没有料到的是四处躲避的食客们见僵尸暂时不能行动，抓起身边能够充当武器的一切，冲上前来帮忙。
铁锹、桌腿、凳子、火钳通通往僵尸背上招呼，更有拎起厨房的菜刀直接往僵尸脑袋上劈砍的。便是连不足十岁的小孩子都没闲着，用燃烧的木材怼僵尸的肚子。
白青：“……”
黑水镇，一个奇特的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罪恶，居民却有和诡异战斗的勇气。
桌腿断成两截。
菜刀劈到卷边。
众人用吃奶的力气竟没有在僵尸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唯有火焰算是有一点用处。僵尸的衣服被烧光，浑身被烧得漆黑，有些吃痛，松嘴把牙齿从青年的脖子上拔出来。
青年软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他的老大，那个敢于和僵尸面对面的中年男人抓着青年的腿，把他拖出包围圈。
黑无常双手死死攥住锁链，对白青道：“属下的力量不如此诡，继续下去恐会被他挣脱束缚。他的身体犹如金属和大理石一样坚硬，普通的攻击难以对他造成伤害。可请钟判官将其吞吃，或可请五殿阎罗匝刀一用。其余同僚之中，唯有黄蜂大帅的蜂刺可以一试，但毒是否对他有用，还未可知。”
白青依他所言，请出钟馗。
一阵阴风刮过，伴随着呼喝之声，阴间公堂若隐若现。钟馗显形，双目圆瞪，手持官印，青锋宝剑悬挂在腰间。指着僵尸，口中道：“闲杂人等退开，恶诡上前来。”
这些打僵尸的都是食客，迫于钟馗的威势，皆退出三米之外。
黑无常放松勾魂锁链，僵尸不由自主往前蹦跳两步。
钟馗一身红袍，舞动青锋宝剑，念道：“天地人间，纵横遨游。我在之处，罚恶司现。”
顿时，周围为之一静。
僵尸没有跪下，钟馗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但他在众人眼中，仿佛拔高数米。武判官的威势，让人产生一种他对着僵尸是居高临下的感觉。
“恶诡，我来问你，你吃不吃人。”
僵尸不能说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两颗尖牙上滴落血珠。
钟馗沉着脸，乱眉倒竖，一剑刺进僵尸眉心。铜皮铁骨的僵尸，在钟馗的剑下，犹如一块柔软的豆腐。
这就是武判官“罚恶”技能不讲理的地方，他战斗不看你强弱，而是按照“有无食人”的规则，审判诡异的罪孽。
如果诡异没有食人，钟馗就不能拿他如何。
反之……钟馗捏着鼻子一吸，将僵尸吸进腹中。拍着滚圆的肚皮，嫌弃道：“好臭、好臭，恶臭难闻。”
白青只得请钟馗回到诡牌之中，好少受几分折磨。
一众食客亲眼见到白青驱使诡异，皆露出审视、担忧、好奇、庆幸等复杂的神色。
带着几个青年小弟的中年男人似乎在众人中较有话语权，上前一步道：“尊敬的镇诡者阁下，感谢您的帮助。冒昧……那啥，请求您帮人帮到底……我给酬劳也行。我的兄弟被刚刚的诡异伤到，情况不太对劲。这个，你能处理吗？”
看得出中年男人很想要把话说得漂亮一下，但无奈文绉绉的话说得不多，表达得乱七八糟。
白青听懂了。她走到青年身边，蹲下来。
失血过多的青年胸膛还在起伏，但幅度很小。比起休克的危险，他嘴唇泛着的青紫之色似乎更值得担忧。
白青将他的头扳到一边，露出僵尸咬的伤口。两个血洞皮肉外翻，周围的皮肤肿胀发硬。
众所周知，僵尸浑身带有尸毒，被他所伤会逐渐变成僵尸。
白青召唤土地公公封土为社，再请出驱疫司。
清除负面状态的诡牌，唯有驱疫司了。
但她猜效果不会太好。
白青往屋里走去，刚才她有留意到哑婆婆朝着屋中跑去。
收银台就在屋里，平时由哑婆婆的老伴许爷爷坐镇。
外面不见许爷爷的身影，白青心里有些忧虑。
这时，她听到有人说，“许大爷刚刚也被怪物伤到，快把他搬出来。让镇诡者阁下看一看……”
白青微微蹙眉，加快脚步。
跨过门槛，便见哑婆婆扶着老伴在少年和乐乐的帮助下往外走。
许爷爷没有被咬，一只手扶着腰。可能是摔倒过，或者是不慎扭伤。他的左臂上有大片血迹，衣袖破烂，露出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
白青一看就知道，这是僵尸的指甲弄出来的伤。
伤口的边缘发紫带青，许爷爷也中僵尸毒了。
第147章 制霸
白青给许爷爷灌下半支康复药剂, 他腰部的扭伤很快痊愈。精神状态明显变好，不用哑婆婆和少年搀扶，可以自行走动。剩下的半支康复药剂, 白青交给中年大哥。
中年大哥立刻喂给昏迷的小弟，没有片刻迟疑，但等药被小弟咽下去, 他忍不住嘬牙花子，心中暗暗叫苦：哪怕康复药剂只有半支也不便宜啊。
小弟很快苏醒过来，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的脸恢复一些血色。
白青检查许爷爷和小弟的伤口，发现他们伤口处的皮肤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坚硬程度与石头没有差别，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之色。毒素还在继续蔓延, 没有消退。
可见康复药剂有用, 但对僵尸毒没有用处。
更糟糕的是驱疫司的技能对丧尸毒也没有用处……丧尸毒毕竟不是瘟疫。
一切和白青预料得差不多, 她交代乐乐两句。乐乐很快和饭店里的小孩子们一起，将中毒的人数统计出来。
中午的食客很多，除开逃跑的十几人，还剩下三十几人。加上店里的孩子们, 不算白青在内, 此处一共有五十三人。
轻伤十一人, 重伤八人, 中僵尸毒者十二人。
乐乐清点之时, 饭店外面先后走进来一行人。其中一人正是李所长，他责骂下属：“不懂事的东西，没看见后面来的是谁吗？还不快让出一条道来！钱镇长，这边请。”
几名下属连忙退到两边, 白青曾远远见过一面的钱镇长在三名镇诡者的保护下走进饭店。
“李所，别来无恙。”
钱镇长的保镖是一名D等级的镇诡者, 白青见过。另外两名镇诡者是一男一女，女性容貌略显苍老，与钱镇长十分亲密。这大约就是钱镇长的妻子，竟是一位C等级的镇诡者。
另一名镇诡者二十多岁，想必就是乐乐口中钱镇长的儿子了。
他是一名D等级的镇诡者。
“我吃得好、喝得好，只是心里发愁啊。嫂子好，”李所笑眯眯地对镇长妻子颔首，又看向镇长儿子，夸赞道：“小云的精神面貌比前些日子更好，是不是要升级了？”
钱云是一个有些腼腆的青年，闻言害羞一笑，说道：“升级遥遥无期，只有李叔对我一直信心满满。我妈常常担忧，我会一辈子都困在D等级，难以进步。”
钱镇长任由儿子和李所长寒暄，快步走到许爷爷身边，从少年手中接他的手，亲自扶着他坐下。
“许叔，听说你这里闹诡。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带着老婆赶过来，哎！没想到还是慢一步……小云快来，你许爷爷受伤了。”
钱云是稀有的治愈型镇诡者，他伸手一招。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脸还被面具覆盖的诡异出现，它是人形诡异。一只手提着银色的医药箱，另一只手长满大朵的荷花。荷花的根茎深深扎进它的血肉里，花开得特别娇艳。
“许爷爷，这是我的诡牌‘荷花医生’。我们先试试解毒药剂——”
钱云没有一点镇长儿子的傲慢，直接蹲下来，不介意地上又脏又乱。伴随着他的动作，荷花医生同样蹲下来，一人一诡合力打开医药箱，里面冒出一股寒气。数支药剂整齐的排列于箱中，颜色各不相同。
要不是白青亲眼看到荷花医生被召唤出来，医药箱乃是对方的技能。她一定会以为，医药箱里装着的是首都实验室出品的诡异药剂。
如果她没有猜错，荷花医生的技能是复制诡异药剂。
这个技能在首都的总部镇诡者看来比较鸡肋，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毕竟，总部镇诡者都有药剂配发的额度，出任务的时候，各类药剂更是无限制取用，但中心城之外，这个技能可就太有用处了。
毕竟，诡异药剂是不会大量流出的。生产、分配都控制在官方势力手中，非官方镇诡者想要购买药剂都没有渠道。
不知道药剂从荷花医生的箱子里取出来，还可以存在多久。要是可以一直存在的话，这个技能在哪都不鸡肋。
离开中心城还不久，白青已经知道诡异药剂在外面可以卖出怎么样的天价了。
光靠卖药，荷花医生的镇诡者都能成为黑水镇首富。
钱云拿出一支药剂，让许爷爷喝下。
药剂都是即时生效的，对大部分的诡异毒素都有作用，堪称万能解毒剂。
钱云观察许爷爷的伤口，见伤口周围的肉依旧硬邦邦的，毒素还在继续蔓延。他知道，解毒剂对这种诡异的毒无效。
“许爷爷，你忍着一点。我要从你身上抽一些毒血，进行分析，以便制作出对症的解毒剂。”
许大爷点点头：“我不怕痛，你抽吧。”
两人明显相熟，徐大爷对钱云很信任。
荷花医生伸出长满荷花的手，其中一朵花舒展叶片，刺进徐大爷的胳膊里。
整朵花迅速变色，黑中带紫，紫中泛青，呈现出枯萎的趋势。就连旁边的荷花也被感染，短短数秒，荷花医生的胳膊都变色了。
“好毒！”
钱云惊呼一声，驱使荷花医生将花朵拔出来。
许大爷的胳膊流出黑色的脓血，没觉得痛。
钱云知道，这并不是好事。不疼，证明许爷爷整条胳膊已经失去知觉，毒素蔓延得太快了。
钱镇长走过来问：“小云，怎么样？”
毒素抽取出来，钱云就知道这种以前从没遇到过的诡异毒素非常厉害。他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这种毒素很厉害。荷花医生分析它需要两个小时，制作出对症的解毒剂则需要更久……”
李所问道：“更久是多久？”
“二十四小时吧！我没十足的把握，也许更久。”
李所“嘶”一声说：“等对症的解毒剂制作出来，恐怕许叔和中毒的人都已经毒发身亡了。这毒会传染吗？”
钱云看一眼镇长爸爸。
钱镇长示意他有话直说，不必隐瞒。
钱云道：“这毒不会通过空气传染。但依我猜测，该毒素会令中毒者浑身僵硬，变成活死人，和诡异一样有喝血吃肉的欲望。那时候他们再伤人，被伤着又会异变。”
刚刚勇斗僵尸的食客们议论纷纷，“那不是会变成刚才的怪物？”
中年大哥惨叫一声，伸手触摸自己的牙齿。
他有种牙齿发痒，里面正在长出尖牙的感觉。
钱镇长与李所长暗中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带着亲信和妻儿保镖来到饭店后面无人的房屋里。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让太多人听见。
钱镇长面色难看，说道：“饭店需要先封起来，受伤的人暂时不能离开。如果……我建议处理掉受伤的人，烧掉尸体。”
李所长摇头：“不行。许叔是英雄遗属，不能杀。”
钱镇长：“那就先杀掉其他的人，处理掉尸体。你找人把李叔看管起来，端看他能不能熬到解毒剂制作成功吧。”
钱云不赞同：“硬熬是熬不了二十四个小时的。那和等死无异。”
钱镇长说：“总好过试都不试……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诡域里，也没有别的办法。按照每天被吞吃七八斤血肉的速度，纵然解毒剂现在就能制作出来。他年老体衰，又能活几天？”
李所长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快些离开诡域。老钱，咱俩都不能继续明哲保身，得把能用的力量都用起来，不然以这个诡域的特性，大家都得死。”
钱镇长瞪着眼睛说：“你别胡说，我哪里有明哲保身。我是黑水镇的镇长，镇里出事我能干看着？从诡域降临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带着家里四处寻找出口。哪像你一样龟缩在所里，任谁求助都不睬。”
李所长蹙眉道：“我是在保存有生力量，观察诡域的规律。等待救援到来，以便协助总部阁下破除诡域。”
“哦，总部的人了不起。”
镇长老婆嘲讽道：“那你怎么不继续等下去？出来干嘛！”
继续等下去，无异于等死。
本来救援到来的机会就很渺茫，李所长已经彻底放弃了。可丢人不丢面，打人不打脸，他被当面嘲讽岂能忍耐，顿时出言辱骂镇长老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钱云连忙叫停，将亲妈先摁着坐下，劝道：“别吵了！还是说正事吧。”
李所长深吸一口气问：“有出口的线索吗？”
钱镇长：“毫无头绪。”
李所长又问：“搜寻的方向呢？”
钱镇长沉默。
镇长老婆说：“目前出现的诡异之间毫无联系，出口又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沉默蔓延。
钱云焦急不已，站起来说：“总要拿个章程出来。”
白青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说道：“我有章程，不如都听我的。”
“你你你……”
钱云大惊：“你是谁？”
这个穿着治安服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竟然毫无印象。
众人如临大敌。屋内阴风阵阵，数只诡异已经锁定白青。只要她动一下，立刻就会被攻击。
白青拿出证件，说道：“总部镇诡者，总队队员。”
宿三商给白青的官方身份，不可谓不硬。只要是对镇诡者总部有一点点了解的都知道，总队队员都是超级战力。
不过，黑水镇的居民都有怀疑一切的精神，屋里的人也不例外。
白青端正官帽，整理袖摆。抬起头来，已经是面容漆黑，额头现出一轮月牙。面貌大变不说，气场也是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包大人威严甚重，阴神天生对诡异有位格压制。骇得屋中之人召唤出的诡异纷纷后退，不敢直视阎罗天子。
镇长老婆最有见识，惊道：“诡上身，B等级的镇诡者。”
白青扭过头，问道：“糯米找来没有？”
一阵阴风刮过，窗户打开。小跑过来的乐乐攀在窗户边上，说道：“阿姨，我按照你说的，用糯米敷在大家的伤口上。糯米变黑，毒好像没有继续蔓延了。”
众所周知，糯米对僵尸毒有效。
白青心里松一口气，又道：“糯米要及时更换。糯米足够的话，煮成粥喂受伤的人喝。”
“好嘞。”
乐乐应一声，急匆匆跑了。
白青将窗户关上，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对屋中黑水镇现存全部的权贵说：“我已经找到一些诡域出口的线索。从现在开始，你们按照我的吩咐做事。”
黑耗子的兄弟或许不少，但都是普通人。
诡域里危机重重，很多事情都需要镇诡者才能办到。
第148章 灰尘
钱镇长和李所长可以不听话, 但他们不敢不听话。两人没有商量的空间，白青也没有给他们商量的时间。
黑水镇金字塔顶端的掠食者李所长看向镇长夫人，镇长夫人对钱镇长微微一笑。
钱镇长与李所长目光相对, 权衡出的利弊尽在一个眼神之中。
双方已完成意见的交换。
B等级镇诡者实力强劲，打不过。
总队队员，官方硬核身份, 真论起来该是他俩的上司。
既然什么都不做是在等死，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候出现的白青和天降救星有什么区别？
那就暂时听从她的吩咐吧。
李所长调整表情，拿出到中心城开会时的谨慎和谦逊，笑眯眯说：“阁下，我姓李, 李二胡, 是总部驻黑水镇镇诡所所长……”
“这些我都知道。我们直接说正事, 谁有黑水镇的地图？”
“我有。”
应声的是钱云。
“不过地图没在身上，在我家里。”
白青点头，说道：“派人去取来。”
钱云不用出去吩咐下属，让守在外面的孩子们传话就行。
白青继续道：“这个诡域的等级为B, 到处都是C等级的诡异。包含人类在内的生物, 在诡域里会被持续吞噬血肉, 白天还好, 夜里血肉丢失的量超过七斤。离开诡域的最佳方法是破除它, 但考虑到B等级的域主不好对付，普通人坚持不了太久。寻找出口是目前的最优选择，而诡域出口和域主之间大有关联。”
钱云认可白青说的分析，但又莫名觉得她的话哪里怪怪的。
钱镇长笑着说：“阁下对破除诡域似乎颇有心得？想必一定有多次破除诡域的经验吧。”
钱云知道哪里奇怪了。
这位阁下对破除诡域的信心太足, 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意味。仿佛时间够用的话，都不考虑先找出口的方案。
白青实话实说：“不算很多, 独自破除过三个诡域，与同伴合作破除过一个诡域。总共也就四个，这是我遇到的第五个。”
她现在的年纪是比较有说服力的，屋内的人都没有怀疑她说的话。
诡域没那么好破除，她绝对算是经验丰富了。
白青没理会他们的想法，分析道：“我从一个诡异口中逼问到百诡夜行的线路。天黑之时，镇中的诡异受铜锣诡的召集，加入夜行队伍中。从镇子的外围，逐渐绕行至镇子的中心。最后，来到镇政府广场。一直跪到天色将明，才能离去。”
钱云说：“我家就在广场附近。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诡异们朝着东方跪拜……域主是不是在东边？”
他的话和吊死诡说的相符合。
“有可能，”白青直接下命令：“那么，高等级的镇诡者带队在小镇以东进行地毯式搜索。发现特殊的宅子需小心一些，域主很可能在里面。”
吊死诡说过，域主总是在宅子里，她没有见过对方。
这句话给白青很大的启发。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直困在房子里的吊死诡，她什么时候能离开房子呢？晚上。
没见过域主，但吊死诡和域主说过话，知道域主在哪。
这件事是晚上发生的。
晚上吊死诡在干什么？参加百诡夜行！
那么，域主的宅子必然在百诡夜行经过的某一处。
一个诡域里面，没有一丝丝域主活动的踪迹。这是白青从前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域主有没有可能和吊死诡一样，只能待在宅子里呢？那么找到特殊的宅子，就能找到域主。
特殊的宅子里一定有出口。
钱镇长和李所长都没有异议，听完白青的分析。他们忽然觉得逃离诡域没那么难，找到出口是迟早的事情。
分配人手这样的小事，完全不用白青操心。
白青拿着小镇的详细地图走出饭店，她同样要带一队普通人搜寻小镇以东的地界。划归给她的地点在地图上有详细的标识，可她毕竟是外来者，对小镇不算熟悉。加上诡域降临之后，小镇有一些变化。
这些变化镇诡者可以发现，普通人发现不了。发现不了变化的普通人，依旧认为小镇是他们熟悉的模样。
这让普通人成为比小镇地图更精准的人力导航。
饭店对面，等在那里的黑耗子对着白青抱拳拱手，快步迎上来，说道：“我黑皮耗子虽然等级不高，但也是镇诡者。阁下派些活儿给我吧。”
白青脚步一顿，看向他：“我们在里面说的话，你这么快就知道啦？”
谁给他传的话？
钱镇长的妻儿和保镖中有被黑耗子收买的人，还是李所长的亲信里有他的眼线。不可能！就算刚才参与“密谈”的人之中有打两份工的，也没有时间传递消息。
黑耗子干笑一声说：“饭店的小孩子里有我的小兄弟，阁下不会防备小孩子在窗外偷听。”
白青：“……”
黑耗子的世界，大约是一个巨大的筛子。
正好人手不够，白青没有和黑耗子客气。从地图上画出一块地界，让他带着人手去搜查。
黑耗子临走之前，将挂在身上的竹篓交给白青。
白青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奇怪道：“事情还没办成，你先把报酬给了，不怕吃亏吗？”
“不怕，”黑耗子说：“其实我不和您谈生意，您也会帮黑水镇的人们找出口。”
“我没那么高尚，我被困在诡域里，也需要找到出口。这事不是为黑水镇的人办的。”
黑耗子没说信还是不信，但他认为自己不会亏损。
“您得防着和另外的两个镇诡者撞见，他们一直在诡域里横冲直撞，倒是有不少诡异被他们处理掉。”
镇上遭战斗波及伤亡的人类也不少。
这一点，黑耗子没告诉白青。
黑耗子离开之后，白青带着几个人地毯式搜索自己负责的区域。她请包大人使用诡上身的技能，仗着自己拥有诡异的体质，不害怕突然的袭击。只要是房子，都走进去看一看。遇到诡异众多，她不与任何一只诡异纠缠。
三个多小时过去，她负责的地域已经完成地毯式搜索三次，正在进行第四次，没有发现域主的踪迹。
更糟糕的是不断有坏消息传来。
其他镇诡者带领的队伍，同样没有发现。
白青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分析出现错误，但反复推理都没有发现漏洞。
没道理找不到啊！除非域主的宅子是隐形的。
等等，隐形？
白青停下脚步，她现在在一幢老旧的房屋之中，楼梯早已被上上下下的行人磨蹭得光滑无比。要是不多加留神，很容易踩滑。
白青不用担心这个，她不再往上走，而是快步下楼。脑子疯狂转动，根本无暇顾及脚下的路，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根本没有碰到楼梯。
反而是跟着她的几个镇民，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不愧是镇诡者阁下”的表情。
白青心中想着，隐形有很多种可能。一种是看不到，摸得到。另一种是域主宅子在另一个隐蔽的空间，到达途径特殊。还有一种可能，宅子外形特殊。可以容纳域主，但任何人看到它，都不觉得它是一座宅子。
遇到任何一种可能，地毯式搜索都没作用了。
她的诡牌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寻找诡异，黑白无常很强，但他们能发现隐形的诡宅吗？她一个人带着黑白无常按照百诡夜行的线路把黑水镇走遍？或许有收获，或许没有。
这是个笨办法，如果时间还早的话，白青会尝试。
可现在距离天黑没有多久了。
她决定先回饭店，确定一下小镇里诸多的镇诡者中有无技能合用的。
白青带着人刚走到饭店门口，便撞上急匆匆跑出来的乐乐。乐乐一见到她，像是看到救星，红着眼睛说：“阿姨，店里的糯米都用光了。有一个受伤的叔叔没有糯米使用，没过多久，舌头都硬了。我想回家找一找，没准能找到一些。”
“你别出去，外面危险。”
白青将乐乐撵回饭店里，就算乐乐家里有糯米，又能有多少。
小镇并不以糯米为主食，家里存有它的并不多，根本不够十几个人使用。要想得到大量的糯米，最好找本地商会想办法，但白青和本地商会没交情，只能找一个和他们有交情的办事。
这个和商会有交情的自然是黑耗子。
黑耗子同样是没有收获的镇诡者之一，他此时没有事情可做，便亲自寻找糯米，不一会就从有糯米储备的商家处，购置到一百斤的量。
他速度不慢，带着糯米回来的时候，发现饭店门口一直有人进进出出。进去的人都提着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空了。
他叫住一个认识的人，询问是怎么回事。
黑耗子在黑水镇是有脸面的，这个人急着回家，但也愿意停下来说话。
“饭店的小孩子到处找人借糯米，说是许大爷被诡异弄伤，需要糯米治疗。家里正好有糯米，我就送过来了。”
黑耗子问：“知道糯米能够治疗诡异弄出的伤，你还舍得送人？”
“送别人肯定不舍得……其实也不是送，哑婆给钱的。”
黑耗子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表情问道：“你卖他们高价了？”
这个人说：“十块钱一斤，算不上高价吧。”
的确不高还很低。
“我记得你去年为讹人一千块，差点被打死都没罢休。这会糯米卖五百一斤不缺人买，你舍得？”
这个人倒很坦然，笑一声说：“做人得讲良心……那一位对黑水镇的每个人都有恩情，他的遗属出事，能帮一把，难道不帮？”
黑耗子同样笑起来：“没想到，咱们黑水镇还有好人。”
这个人连连摆手，唾道：“咱们这里，好人是骂人的词吧？我也不是傻子，糯米没全给出去，还留有一半。哼，我不是蠢蛋。”
他走了。
黑耗子走进去，见院子里的米缸里已经装满半缸糯米。
这些都是镇民们自发送过来的。
“阁下，我带糯米回来了……”
他看见白青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青头也没抬，说道：“你别动！”
黑耗子不敢动了。
白青说：“让你的兄弟们都进来。”
黑耗子连忙照做。
白青又让庭院里的活人都停止活动，站在原地。
庭院里安静下来，无人走动，她刚才发现的异常更加明显。灰尘一样细小的半透明颗粒从众人身上剥落，漂浮在每一个活人的脚边，又慢慢落在地上。
哪怕是在阳光之下，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是人类身上的尘屑在掉落。
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由于庭院里挤满人，透明颗粒没入地面，又被土地吸收的景象，变得可以观察到。
如果不是庭院里进进出出的人类足够多……
她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域主是怎么进食的……
白青蹲下来，仗着自己处于诡上身的状态，徒手挖开泥土。
第149章 镇长的家
干燥的小土堆慢慢垒高, 白青的手很快触碰到硬物。扒开泥土一看，原来她碰到的是一根手指头粗细的树根，上面密布头发丝一样的细须, 深深扎进地底。每一根细须上都缀满半透明的颗粒，密密麻麻的颗粒聚集在一起，像是一颗颗形状不规则的水晶。
白青取出包中的小刀, 刺向树根。
树根格外坚硬，只有树皮被刺破一层，露出蠕动的血肉，溢出潺潺的血液。树皮的边缘还有黄色的油脂沁出来，腥味浓郁。
黑耗子看到这一幕, 说道：“我来帮您。”
他虽然不知道树根有什么蹊跷, 但看出白青有挖掘树根的意思。
饭店里的人都动起来, 拿出各种工具把庭院里没有硬化的部分都掘开。
埋在地底的树根逐渐露出真容，众人皆是震撼不已。
一根粗壮的、成人手臂大小的根茎自门槛石下方钻进饭店里，分出数根手指粗细的树根，密密麻麻占据整个饭店。从墙面的庭院到后面老两口住的矮房, 地底无一处不挤满根茎。
这些根茎上又长满细如发丝的触须, 遇到墙壁便从地底向上攀爬。钻进墙砖的缝隙里, 挤进凝固的水泥中, 像一张网一样, 将建筑物从内部包裹起来。
慢一步赶到的钱镇长见状，下令拆掉旁边的旧房，炸药点燃，“嘭”一声响。地面剧烈摇晃, 房子的主体结构被毁，竟留下一幢由根茎构成的房子。
李所长走近奇特的房子, 伸出一根手指触摸细如发丝根茎。几秒钟后，收回手。他没觉得疼痛，手指上也没有伤口，但镇诡者的感知很灵敏。
他用肯定的口吻说：“这些东西能吸食活人的血肉。”
不完全触碰也可以吸食，但速度会很慢，慢到白青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都难以察觉血肉在流失。
碰触的话，感觉就很明显了。
毕竟根茎是很贪婪的，好食血肉。
钱云喃喃道：“原来域主是这样进食的……”还有人在继续挖掘，薄薄一层泥土下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树根。
“整个小镇的地下，不会全都是这些东西吧？”
白青比他想得更多。
她初见百诡夜行就觉得很奇怪。
夜晚，人类看似被锁在房子里，发生危险根本无法逃离。实则诡异被迫参加夜行，房子里的人类很安全。
这不是变相保护人类吗？
难不成域主是个好诡？
白青现在才想通其中的关键，将人类锁在房子里，为的是方便自己进食。至于强迫诡域里的诡异参与百诡夜行，为的是吃独食，不让别的诡异同自己争抢。
吊死诡对百诡夜行是颇有微词的，根本不愿意参加。
百诡夜行可能还有一些作用。
比如，最初小镇的地底并不遍布奇特的根茎，百诡夜行的过程中，根茎才得以游走到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要是众多诡异在小镇里游走没有一点作用，还不如直接让他们一直跪在镇政府的广场上，直到天亮。
这一点可能无法验证了。
眼见天就要黑了。
钱云着急道：“到处都是根茎，找不到一处没有它的地方。这可怎么办啊。”
白青说：“这是好事。”
这哪能是好事？
钱云说：“阁下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白青踱步走到最粗壮的根茎旁边，说道：“到处都是根茎，找到它们的源头才不费劲。如果人类的血肉是养分，它们就是输送养分的血管。血液循环的中心是心脏，那血管里的养分会被送到哪里呢？”
钱云眼睛一亮，兴奋道：“找到根茎的源头，就能找到域主。”
找到域主，距离找到出口还远吗？
今晚他们还有离开的机会！
钱镇长一声令下，“挖！”
现代器械加上诡异能力，很快众人就找到树根的主脉。这一条根系粗壮无比，需要两人才能合抱。贯穿小镇南北，源头在县政府的广场以东，一行人跟着庞然大物露出的痕迹追索。
众人皆满怀希望，面露喜色，唯有钱镇长一家人的脸色越来越坏。
白青暗中提高警惕，担忧钱镇长一家有问题。
这个诡域里有可以变得和活人一模一样的亲人诡，难说有没有诡异可以控制人类。他们的表现太奇怪，时间紧迫，出现捣乱的就麻烦了。
李所长快步前行，忽而左右四顾，“嘶”一声道：“嫂子。我没记错的话，前面是你家？”
钱镇长享职务之便，自家旁边的土地充裕，但他不肯批第二块建设用地。周围风景如画，只有一幢房子。
钱镇长板着一张脸说：“这话你问她合适吗？你该问我。”
“老钱，你心眼真小。”
李所长嗔道：“我和嫂子难道还能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吗？你也知道，嫂子只喜欢年轻英俊的，看不上我。”
白青看向钱镇长。
钱镇长的形象特别符合他的身份，有钱有势的男人往往不介意身体发福。世俗的审美对成功男士总是格外宽容，钱镇长和年轻英俊之类的评价，不能说是完全符合，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钱镇长自得一笑：“你嫂子就爱吃我这一口。”
白青看向镇长夫人，镇长夫人眼眸微闪，表情还是很镇定的。
黑耗子小声说：“小道消息称，李所长是因为镇长夫人才被下放到黑水镇的。”
如果消息靠谱，就能解释为啥白青每次听李所长喊“嫂子”都觉得怪怪的。
不过总部也不管队员的私生活，搞婚外情有失道德，但不至于被下放。否则小义姐违背一夫一妻制的制度，犯重婚罪，都够坐牢了。
白青思索间，目光没从镇长夫人身上移开。刚才被李所长暗暗意有所指的镇长夫人没慌，被白青看得发慌。不自觉揉搓系在脖子上的丝巾，不着痕迹地遮住半张脸。
她只露出上半张脸，白青觉得更眼熟了。
记忆被触发，一下子想起来了。
白青在诡异大学一年级的一门课程上，看到过镇长夫人只露出上半边面容的照片。
这节课的名字叫做“历年诡异通缉令实录”。
镇长夫人的照片会出现在这节课上，证明她是上榜的通缉犯。
这门课的开设的意义在于让学生们熟悉通缉令的内容，未来离开学校到社会上工作，遇到通缉令上的人物可视情况而定做出合适的反应。知道什么人不好惹，才能活得长久。
一个C等级的镇诡者……
总部镇诡者因她而被处分，下放到镇上……
满足描述的选项从白青的记忆里跳出来——薛芳，年龄不详，因经济犯罪数额巨大、扰乱社会治安被逮捕，按《诡异刑罚》会被判处监禁一年。她在被押送往诡异监狱的途中，运用钞能力成功说服一名特遣队队员放她离开，逃离中心城。
总部按照她的等级，发布通缉令。
教授将薛芳案讲述得很精彩，时隔多日，白青对这一份通缉令还有印象。
这个薛芳利用诡异能力诈骗金钱，短短两年间，获得的赃款超过十亿。遭到逮捕的时候，公司已经开设多家，成为豪门家族的座上宾，许多首都官员都是她诈骗事业的保护伞。
搁上个世界，她干的事叫传销。
劲爆的转折点来了！
正当公司欣欣向荣的时候，薛芳把自己举报了。
涉案人员全部被抓，豪门子弟蹲大牢，保护伞全部落马。
薛芳守着办公室的一屋子证据，等着被抓，却在路上又逃跑。这一举动像是故意要上交证据，多少还有点保护证据的意味，而收受她贿赂的特遣队成员，前脚拿到钱把薛芳送出城市，紧接着就发现得到的钱全部变成白纸……
薛芳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说是搅得首都风云变色也不为过。
特遣队员私放人犯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
诡异世界是没有秘密的。
为了正总部的风气，受贿的特遣队员自然要被严肃处理。
原来，这位倒霉蛋就是李所长。
C等级的镇诡者在首都不算特别稀罕，但在首都以外的地方可以横着走。
李所长为什么不辞职呢？
比起前来黑水镇，还不如辞职。
白青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派遣李所长到黑水镇，其实就是惩罚。这里诡域频频降临，危险程度颇高。
如果他真的辞职，恐怕会被直接关进诡异监狱。
问题又来了！白青都能认出薛芳，李所长不可能认不出她。怎么只是阴阳怪气几句，而不是把人抓起来送到总部，挣一个戴罪立功。
双方实力的确相当，都是C等级的镇诡者，可李所长有整个镇诡者总部做后盾，完全可以把薛芳的行踪上报总部。
这是很容易做。
他为什么不做？
除非没用。
看来薛芳案的水挺深。
“那是我家……”
钱云的声音打断白青的思考，她往钱云手指的方向一看。见前方精致的园林景观中矗立着一幢二层小楼，小楼采用欧式风格，颇具美感，搁在中心城都是一幢值得人驻足的建筑物。放在黑水镇简直是审美的降维打击，相当炸裂的存在。
李所长挥挥手，身旁轻盈如云雾一般的诡异张开嘴，呼出一口气。狂风大作，将地上的泥土吹向两边，让巨大的树根彻底裸露出来。
树根尽头处空无一物，众人皆是亲眼看到一幢房子的虚影出现，再逐渐凝实。
这幢房子就在镇长家的房子旁边，与二层小楼紧紧靠在一起，且外观和镇长家的房子一模一样，但两幢房子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镇长家的二层小楼给人的感觉是漂亮、豪华、精致。
刚出现的小楼则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不需要靠近都能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危险。
镇长浑身都在颤抖。
钱云惊得退后一步。
镇长夫人的脸绿了。
白青知道镇长一家三口和诡异无关，他们并非心虚，也不是秘密被发现觉得恐惧，他们此刻的表现是在害怕。
任谁发现自家旁边还有一座隐形的房子，无知无觉和B等级的诡异近距离长时间的贴贴，发现真相都会觉得后怕不已。
心思敏感脆弱一点的，生出域主一直在暗中窥视他们的想法也不奇怪。
心理阴影就是这么产生的。
白青没有在意镇长一下的心情，说道：“大家分散找出口，先不要进房子。”
如果出口在外面，就太好了。
可惜，这种好运并不常有。
第150章 画家之死
不常见的好运, 降临在白青身边。
黑水镇的居民们运气很好，这可能是对他们良心未泯的回报。
诡域的出口找到了。
过程很简单，没惊动域主。
域主的宅子和钱镇长家的房子长得一模一样, 连罗马柱上的线条都无丝毫差别，花园里的一景一物亦是完全相同，简直像是复制粘贴的一般。
唯有后门外面的一口井是镇长家没有, 而域主的宅子里有的。
这是一口八卦井，井边长满植物，巨石封住井口。
众人合力将石头搬开，清新而干燥的空气争先恐口飘出井口，饶是白青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觉得自己活过来。
井底没有水, 只有淡淡的金光。
看来外面是白天, 盛夏时节阳光明媚，金灿灿的。
这一点点光竟可以驱散周围的阴霾，让井边都变得亮堂起来。
每次看到外面的光，白青都会为诡域的阴暗潮湿腐朽憋闷而惊讶, 这里连空气似乎都是臭的。只是卷进其中, 身体很快适应诡域的一切, 所以习惯了而已。
倒扣的天穹以内, 到处都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这让井边的人类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
黑耗子伸手触摸八卦井, 压抑住逃离诡域的渴望，他是一个讲信用的商人，契约还未完成，他不能走。
黑耗子收回手, 说道：“阁下，我立刻组织人手带小镇居民撤离。”
这话一出, 钱镇长和李所长纷纷侧目，用一种“你小子没病吧”的眼神看向他，但他们看到的是黑耗子信誓旦旦的一张老鼠脸，顿时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他疯啦？
不，黑耗子看起来很正常。
那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帮助居民撤离？这话他是对白青说的。
看来，撤离居民是总部阁下的意思。
我该怎么办呢？
先权衡一下利弊。
现在的情况紧急吗？
出口已经找到，不是那么的急，没有到达为小命丢下小镇的地步。
钱镇长心里清楚，他是黑水镇的镇长。黑水镇没了、小镇居民也没了，他算个什么？再舍去七八斤肉，他吃得消，当做是无痛减肥好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家一户动员速度太慢，我看不如拉响重灾警报。镇里的撤离演练我主持过多次，经验还是有一些的。耗子，你的人借用一用。等事情了了，我记你一大功。”
黑耗子咧嘴一笑，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彻底看不到眼珠子了。
“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如您安排得妥善。不过，诡域很危险，您不先撤？”
他担心钱镇长指挥到一半撂担子，到时候谁接手都要乱一阵。真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他沾手。
钱镇长眉头一蹙，说道：“镇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不把大部队撤走，我哪能离开。”
有他这句话在，黑耗子放心一半。
李所长道：“老钱有觉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钱镇长惊讶，“你也留下？”
老李说：“职责所在，当仁不让。”
钱镇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普通人的事情不归镇诡所管吧？不过，这里是诡域，按理说救人是官方镇诡者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但老李可不是什么敬岗爱业的家伙。
他的目光落在白青身上，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货是在争表现啊。
带着镇民从一个B等级诡域逃脱，不知道够不够老李将功赎罪。
最好是不够……老李不挪窝，对他更有好处。
几人间的官司白青没管，她对镇长夫人说：“我有件事情，想请薛夫人帮忙。”
镇长夫人心里一惊，她叫自己薛夫人……看来自己的身份是被识破了。
镇长夫人本来是不想惹麻烦的，事到临头，不得不解释一句：“我的通缉令虽然没有撤销，但我罪责已经被免除。你就算把我带回总部也不过是白跑一趟……”
白青觉得她说得很可能是真的，但她对活人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
“你帮我一个忙，我不为难你。”
薛芳沉吟片刻，问道：“阁下有什么要我做的，可以说说看。我不一定能帮上忙。”
由于某种原因，她的通缉令暂时不能被撤除。
白青要是真的缉拿她，属于有凭有据、合情合理，她免不了要到镇诡者总部走一圈。事后的确能够离开，但中间受的罪肯定不少，而且容易引来仇家。
如果白青要她帮的忙不过分，她肯定会帮。
两人走到一边，白青问：“你能让白纸变成钞票，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吗？”
薛芳摇头说：“不行，我的诡牌原理和阁下以为的不一样……”
白青面色一沉，薛芳连忙说：“但我可以为一个人制作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
……
白骨夫人一只脚踩住诡异的胸膛，将没入对方腹中的骨刺拔出来。漆黑的血液四溅，在她脸上留下一道像是墨迹一般的污痕，她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掉，一脚把诡异的尸体踢开，翻身从十二楼一跃而下。
“噗——”
白骨翅膀在空中展开，带着她下落的身体凝滞一秒，接着腾空而起。飞得高，自然看得远，底下的异动清清楚楚映入她的眼帘。
普通人陆续离开家中，汇聚在街上。
一个镇诡者拿着大喇叭喊着：“重大的灾难即将来临，我们需要从安全的通道撤离小镇……轻装简从，不带行李。大巴车只停五分钟，没上车的自行前往广场……镇长、所长和治安署都不对没上车的居民负责……”
安全通道？
白骨夫人落在三层小楼的屋顶上，静静观察着人类。
画家走到她的身旁，问道：“这个人说的安全通道是不是诡域出口？”
白骨夫人没有搭理他。
画家的眼线很多，早已发现有人在组织镇上的镇诡者和普通人寻找出口。他还特地抓来一个普通人，询问内情。
这个调动起小镇各方势力的家伙，听描述很像是白青。
画家看过白青的资料，知道她曾经和远古巨人一起破除让总部束手无策的33号诡域，对她的能力很看好。一直密切留意居民们的动静，心知诡域出口一定是找到了。
略带疑惑的话是他特地说给白骨夫人听的。
“不如，我们先离开诡域？”
白骨夫人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但跳下屋顶，收起翅膀，混进人群之中。
画家已经对她没脾气了。
何苦与一根筋的家伙计较，特别是你打不过对方的情况下，苟着不好吗？
白骨夫人不提起白青，愿意离开就好。
画家胸中一口郁气正要吐出来，目光忽然凝滞。人群里，一个身穿治安服的短发身影一闪而过，朝着小巷里跑去。那露出的半张侧脸，他不会忘记，正是改换面貌的白青无疑。
这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梗死他。
画家扭动僵硬的脖子，转向旁边。却见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快得只能捕捉到残影。
白骨夫人追上去了。
画家的脚像是扎根在地面上一样，没有挪动分毫。几乎是瞬间，他已经做出决定。
不追！
这个白青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BUG，画家已经失去面对她的胆气。
唯一让画家为难的是如何同孙家交差，他心想：若是白骨夫人能活着离开诡域，他可以说自己被白青的帮手拦住了。要是白骨夫人死在诡域里，事情更加简单。他艰难逃脱诡域，独一人存活，模拟一下诡异复苏的状态，还能成功摆脱这档子烂差事。
要是白骨夫人和白青都死在诡域里……嘿嘿嘿……
他白捡起一大功劳。
忽的。
画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低下头，看到一只手从地底伸出来。
这只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篓，一颗红艳艳的他无比熟悉的果子落在他的左脚脚背上，正缓缓融化。
画家心念一动，左脚化为一沓纸张，随风“哗啦啦”飘洒得到处都是。他想舍弃自己的左脚，来避免红色的果子起作用，但果子一沾到人体便能起效。
画家直挺挺倒地，双眼沉重无比，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一个穿着治安服的身影走向自己。
白青？
这个是白青。
那白骨夫人追的又是谁？中计了……
周围的居民见有人晕倒，纷纷退开。瞬间，画家周围几米成为真空地带。
他要是晕倒在中心城，至少会有好心人报警打急救电话，但他晕倒的地方是黑水镇。
大多数镇民们都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埋着头，脚步匆匆离开了。
少数人嘟囔两句。
“这谁啊？”
“没见过。”
“外面来的吧。”
同样无趣地走开，唯有此时都不忘做生意的肯停下脚步，但还没靠近，便被镇诡所的人赶走。
生活黑水镇的人都知道，不要和镇诡者起冲突。
一个干瘦的老家伙卖不了几个钱，不值当为他惹麻烦。
所有人都离开了。
从画家眉心处爬出来的发光小人，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欢欣雀跃地落在地上，跑向远方。他身上的光芒一点点消散，身影越发的虚幻。
跑着、跑着，他消失了。
同一时间，躺在地上的画家呼吸停止。
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