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月下
郁拂然的突然离席让在场的虫全部都愣了一下。
因为在之前郁拂然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表现过,格兰登冕下的礼仪永远都是优雅而得体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格兰登冕下都是可以做到尽善尽美的,他什么时候像是这样突然间的离场过?
……在刚刚庆祝的时候,格兰登冕下的表现看起来也让虫觉得很自然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样子啊?
厄离菲斯觉得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话,但是他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到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
毕竟格兰登冕下的异样是在他说错了话以后才出现的,可是厄离菲斯不管是怎么想都找不到任何格兰登生气的原因。
格兰登朝着伏特赫佳要那个闲职在厄离菲斯的眼里看来,纯粹就是为了希拉尔而已,毕竟现在格兰登手里有钱又有权,他手里有大把大把的事情可以去干,何必去军队里面去做那种闲职?无非是因为如果希拉尔出征的话,他是不能够联系除了军队以外的其他虫的。
格兰登不就是为了在希拉尔出征以后,仍然跟希拉尔联系,所以才这么做的吗?
——难道是他想错了吗?
希拉尔将上司的迷茫看在眼里,但是他却不知道应该要如何跟上司说格兰登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是的,希拉尔现在大概已经猜测到了,猜测到为什么在比赛结束以后,他就觉得格兰登的情绪不是很好了。
希拉尔低声的说:“抱歉,我派医生去看看冕下,也失陪了。”
他都这么说了,厄离菲斯也不好反驳,厄离菲斯点点头说:“你快去吧,快找医生来看看,看看格兰登冕下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尽快的医治。”
毕竟格兰登冕下的身体健康非常的重要,在之前他还是a级的雄虫的时候生病就已经让虫担心了,现在格兰登冕下变成s级了,厄离菲斯觉得就算是格兰登冕下打个喷嚏,长老院那边也会担心的就好像是格兰登冕下生了什么不能够医治的大病一样担心。
但是,厄离菲斯莫名其妙的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希拉尔说的那样的。
察觉到上司狐疑的敏锐目光,希拉尔知道,他并不擅长演戏,可能厄离菲斯已经从他的神态里面看出来他说的可能是假话了,但是就算是这样,希拉尔也没有办法跟厄离菲斯说实话,因为那个理由,在希拉尔自己想到的时候,都觉得荒谬极了。
——他觉得格兰登冕下,是在因为他即将要奔赴战场而感觉到不愉快。
哪怕希拉尔并不明白格兰登冕下为什么会感受到不愉快,毕竟希拉尔觉得他虽然并没有格兰登冕下这么强大,但是在武力上,他也应该并不至于脆弱到让格兰登觉得他在战场上面可能会出事吧?他明明在格兰登的面前展现的都是他强大的一面来着。
希拉尔不懂,但是希拉尔不希望格兰登一直都在难过。
所以希拉尔决定现在就去找格兰登。
他可是格兰登的雌君,在格兰登感受到难受的时候,他总是要陪伴在格兰登的身边的不是吗?
*
希拉尔先是去了格兰登的书房,毕竟格兰登有很长的时间都呆在那里。
却以外的扑了一个空,格兰登并不在那里。
希拉尔眨了眨眼睛,离开的书房,又回到了他跟格兰登居住的房间。
这一次打开门的时候,他在房间里面看见了格兰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房间内的阳台窗户大开着,格兰登就站在阳台上,希拉尔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跟他的指尖一点燃烧着的猩红。
那点猩红希拉尔很清楚是什么,军队里面有许多虫都喜欢抽烟,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是因为打仗的时候实在是太痛苦了,在这样痛苦的时候,只有尼古丁跟酒精能够让精神放松下来,但是为了要驾驶机甲,在军队里面酒精是决定禁止的东西,因此烟就成为了硬通货。
希拉尔年少刚刚进入第七军队还是无知的年纪,就曾经在不懂的时候被军队里面年长的虫骗着抽过烟,当时希拉尔光是接触到烟味就直接皱了眉,被烟呛得直咳嗽,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虫喜欢这种东西。
他也从来都觉得,格兰登冕下应该是跟烟这种东西隔绝的,从来都没有想到格兰登冕下会有一天会跟烟挂上关系——
明明他之前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在接吻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从格兰登的唇齿中感受到这种难闻的味道,格兰登冕下应该并不时常抽烟才对,那今天为什么要避着虫抽烟呢?
是因为,格兰登也感觉到痛苦了吗?
莫名其妙的,希拉尔觉得自己的内心里面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在蔓延,希拉尔从前从来都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可是现在这种感情却在他的内心里面直接就扎根了。
他站在格兰登的身后看着格兰登,直到格兰登似乎是有所察觉,掐灭了烟,缓慢的扭过头来,看向了希拉尔的脸。
月光洒落在郁拂然的脸上,将他映得更加美丽了几分。
郁拂然有点诧异希拉尔怎么会回来,但是在诧异之后,流露在郁拂然的脸上的,却是一个温柔的微笑,郁拂然轻声的说:“是我刚刚扫兴了吗?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他明明不想要笑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笑呢?
明明在刚刚希拉尔不在的时候,希拉尔可以感受到他的背影是这样的难过,是这样的落寞,为什么在回头看见希拉尔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微笑呢?
希拉尔摇了下头说:“不是的,是在您走了以后,我也走了。”
郁拂然顿了一下,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声音倾吐出来。
希拉尔想,格兰登可能是想要问,为什么呢?为什么在格兰登走了以后,希拉尔也走了呢?
可是格兰登又没有问出来,为什么没有问出来呢?
希拉尔不明白,但是希拉尔知道,如果真的就按照格兰登这样沉默下来的话,他可能永远也弄不懂格兰登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感觉到难过。
于是哪怕格兰登并没有说话, 希拉尔也自顾自的说:“……我对跟他们在一起的兴趣, 并没有这么大,相对比起来,我更希望跟您呆在一起的时间能够再长一点,我,更喜欢跟您呆在一起。”
在成为了格兰登的雌君以后,在希拉尔的虫生里面出现了很多跟从前与众不同的意外。
因为格兰登,他终于可以在这么多年以后,在最后一年成为了开学典礼的升旗手;
因为格兰登,他终于可以成为机甲大赛里面名正言顺的第一名,不用再因为自己的队友不够所以每次都缺席团队赛;
因为格兰登,终于再也不会有虫因为他是贫民的这件事情来轻蔑他,终于再也没有虫赶在希拉尔的面前摆阔气了,因为从此以后联邦的顶级世家就是希拉尔的底气了;
因为格兰登,根本就不需要希拉尔动手,他最大的敌虫也在他的面前倒台了,他成为了联邦这一代最炙手可热的雌虫。
只要希拉尔愿意,现在背靠着费奥多尔家族,又拥有s级的雄虫当自己的主君,还有厄离菲斯这个直系上司手把手的扶持着希拉尔,希拉尔可以走到比想象中更远的位置。
那个位置离希拉尔并不遥远,已经近到只需要希拉尔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的地方了。
他拥有了这样数不清的奇迹,他拥有了这样璀璨的虫生,简直可以说是群星璀璨,不管是哪只虫来,都说不好在希拉尔的这三个月里面,到底是哪件事情最值得记住。
可是对于希拉尔来说,这样的抉择却非常的轻松。
因为希拉尔从来想要的就不是什么威名跟未来,那些其他虫追求到死的权势,在希拉尔的面前什么都不是,在希拉尔认识了格兰登以后,他记忆最深刻的是——
只有他跟格兰登冕下的那段时间。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呆在费奥多尔宅邸里面,希拉尔每天都会在角斗场里面厮杀,在撕杀完以后,一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格兰登坐在观众第一排的身影。
在他们的虫生里面不需要有太大的风浪,也不需要那么波折起伏,每天希拉尔跟格兰登都在坐着自己的事情,偶尔什么时候都做完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把一切都丢下来,就好像是两只普通的虫一样,一起去游乐园里面逛一圈。
希拉尔至今都还记得,当时他跟格兰登冕下在水族馆里面,格兰登站在他的身边,温柔的看着希拉尔的眼睛,当时希拉尔觉得——
如果这一生就在这一个瞬间定格,定格在格兰登安静的听他话的侧脸上,那也是一个很美好的选择。
格兰登可能是因为知道希拉尔从来都没有什么朋友的缘故,所以总是很希望希拉尔能够拥有更多的朋友,更多的拥护者。
但是对于希拉尔来说,希拉尔想,他所拥有的朋友,他所拥有的爱已经足够了。
他想要用更多的时间跟格兰登呆在一起,不说话,只是坐在一起都好,两个人安静的坐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肢体接触,偶尔接吻——
再偶尔,做一点爱人之间都会做的事情。
一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短暂的转瞬即逝,希拉尔总是觉得他跟格兰登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暂,如此短暂。
郁拂然没有想到希拉尔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他顿了一下,明明夜晚的风其实有点凉,他却好像是被一团火给灼烧了一样。
……真是的,郁拂然有点挫败的想,真的是输给希拉尔了,怎么可以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情呢?
惹得郁拂然原本就有些不愉悦的开心,就变得更郁闷了,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希拉尔,心情不愉的想,这样黏人,这么会说出让郁拂然觉得开心的话语的希拉尔,在之后就要走了。
郁拂然原本是想要叫希拉尔过来的,但是他的话还没到嘴边,突然间想起来他抽烟了。
刚刚情绪实在是太难平了,郁拂然一时调理不过来,就点了一根烟。
现在他身上的烟味还没有散掉,而希拉尔向来都不喜欢烟味。
郁拂然有点无奈的说:“真是,你总是喜欢说一些让我觉得开心的话,惹得我总是想要抱你。”
希拉尔问他:“那为什么不来抱我呢?”
……这记直球打的郁拂然心口一软,郁拂然说:“我身上有烟味,还要再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希拉尔打断了。
希拉尔张开双手紧紧的拥抱住了郁拂然,在他的怀抱里面,希拉尔说:“我不在意的。”
“如果是你的话,我不在意的。”
怀中怀抱着希拉尔,他的体温是那么的温暖,郁拂然想,在刚刚希拉尔朝着他跑过来的时候,就好像是他从前独居的时候养的那只野猫在被驯化了以后,在郁拂然偶尔感觉到烦闷的时候,朝着郁拂然跑过来的样子,只是希拉尔比那只野猫的重量更沉重。
郁拂然知道啊,他当然知道,希拉尔从来都不在意这件事情的。
毕竟在对待他的事情上面,希拉尔的态度是这样的温顺,在喜欢上了郁拂然以后,希拉尔就从来都不会拒绝郁拂然,偶尔在床上郁拂然做的很过分了,希拉尔的态度也不是想要逃离郁拂然,而是在濒临绝望的时候,拽入郁拂然的手,希望这个把他带进地狱的人能够解救他。
……难以言语的情绪涌上郁拂然的心头,郁拂然低下头去用力的拥抱住了希拉尔,郁拂然轻轻的说道,声音轻的就好像是在低喃。
“都说了,不许再这样说话讨我欢心了。”
拥抱有的时候可能真的像是一种力量。
温度从希拉尔的身上传递到郁拂然的身上,希拉尔死死的拥抱住郁拂然,就好像是想要把郁拂然从负面的情绪里面拽出来一样,明明在能够熟练的掌握人心的郁拂然的面前,希拉尔从来都是弱势的,但是此时,希拉尔却又好像是更加强势的那个。
希拉尔说:“……可是格兰登,我想要你开心起来。”
郁拂然顿了一下,他抬起了头,从这个拥抱里面脱离了出来。
他碧绿色的眼眸对上了希拉尔那双金色的瞳孔, 郁拂然说:“你发现了?”
希拉尔有点不满的挑起眉, 他对郁拂然说:“我不能够发现吗?”
我不能够发现这件事情吗?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最更关注的虫,我不能够发现这件事情吗?“
他看起来甚至是有点生气了。
郁拂然妥协道:“你当然能够发现,只是……”
只是郁拂然没有想到而已,就好像是他没有想到在珠宝展举办前,希拉尔会对郁拂然说,你也会感受到紧张吗?
就好像是在郁拂然之前的人生里面,从来都没有人对郁拂然说过你也会感受到紧张吗这句话一样,也从来都没有人在郁拂然可以维持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发现郁拂然的情绪。
……只有希拉尔可以做到。
只有希拉尔可以做到。
从前郁拂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被誉为冷心冷情的他,竟然会有感情如此矛盾的一天,越是察觉到希拉尔的爱意,他内心的不快就越来越多。
郁拂然说:“只是我没有想到而已,你会发现。”
郁拂然的语气降了下来,希拉尔的语气也就降了下来,希拉尔低声说:“我猜到也不是什么很不正常的事情吧,我可是。”
说到这里,希拉尔耳朵尖有点绯红,但是还是对着郁拂然一板一眼的说:“我可是你的雌君欸。”
我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离你最近最近的虫。
郁拂然轻轻的笑了一下,他几乎是用喟叹的语气说:“是啊,你可是我的雌君啊。”
被郁拂然这么一说,原本就有点不好意思的希拉尔就更不好意思了。
希拉尔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所,所以你遇见了不开心的事情,也是可以跟我说的啊,你这样闷着。”
希拉尔抿了抿唇说:“我也会觉得不快乐的。”
郁拂然温柔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希拉尔的头发,绯红的长发从他的指尖划走,就好像是一抹流逝的火光,郁拂然说:“那你这么聪明,有猜到我会为什么难过吗?”
……又是这种好像是哄虫崽一样的语气。
希拉尔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在难过我要去战场的事情。”
希拉尔试图为了自己解释:“我很厉害的,特别特别厉害,别的虫都特别特别的害怕我,现在厄离菲斯大人上位了,联邦的虫肯定也不会为难我了。”
再说了,他现在的身后还有了格兰登来做后盾,这是最坚实厚重的盾牌。
甚至都不需要给予什么,只需要呆在那里,就已经给予了希拉尔从战场里哪怕是爬也要爬回来的信念。
这已经比从前要好上太多太多了,这已经比希拉尔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好上千百倍了,当时刚开始做任务的时候,希拉尔什么都没有,没有现在的经验,没有厄离菲斯,也没有格兰登,也并没有变成现在的希拉尔少校,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而已。
那个时候希拉尔都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凯旋回来,现在的希拉尔肯定也可以的。
希拉尔想要跟格兰登说,你不要难过了,我去不会有事的,我是联邦最强最强的存在了,我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可惜希拉尔的嘴巴很笨,他心里想了很多,嘴上也就只是说出来这点而已。
好在格兰登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希拉尔说不出来的时候,格兰登总是可以帮助他。
郁拂然帮他细数道:“是啊,你特别的厉害,精神力特别厉害,驾驶机甲也特别厉害,你这一次出征也不是去前线,有元帅在的地方你可能只是就只需要做后卫而已,甚至都可能不会去打仗打得最厉害的地区,可能只是清除一下在王都周围的敌军而已,任务并不是特别的困难,还有厄离菲斯可以跟你联系,他可以给你最好的机甲,可以给你最好的士兵,可以在您物资短缺的时候,即使的补空的你的物资空缺,甚至这一次,你之前一直都需要担心的精神识海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
“克兰恩说经过这一次的治疗,你的精神识海已经到了一个很稳固的地步,只需要再来几次就可以完全治愈了,但是就算是没有这几次也没有关系,你现在的精神识海也已经可以支撑着你完整的打完一场战争了,只要战争的时间并不超过一年的时间,只要你能在一年的时间里面回来,那这一年里面你都不会有精神暴动的可能,甚至都不需要打抑制剂,这几乎是可以说是所有的条件都已经是最佳了,你这么强,哪怕是遇见了危险,只要能够保证不是在第一时间死掉,哪怕是身后重伤,但是s级的治愈力会让你存活下来,只要有一口气,你就一定可以等到援军,你几乎是可以说,百分百不会死掉的。”
郁拂然说的很细,几乎是比希拉尔自己想的还要更细。
希拉尔自己听着都忍不住的点头,希拉尔自己听着都忍不住的附和。
但是在附和之后,希拉尔内心却更加的迷茫了,既然格兰登全部都知道,既然格兰登全部都明白,那格兰登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感觉到伤怀呢?
既然格兰登知道他一定不会出事,那为什么还会在这里难受到抽烟呢?
直到格兰登的手落在了希拉尔的头发上,格兰登在希拉尔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微笑,他适合极了微笑,希拉尔也总是在格兰登的脸上看见微笑。
可是从来都没有一个微笑让希拉尔记忆这么深刻。
那微笑是那么的美丽,笼罩着月华,就好像是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一样。
那双眼睛却是如此的哀伤。
郁拂然问:“那万一呢?”
第92章 妥协
郁拂然的一句话直接就把希拉尔给问住了。
希拉尔看着郁拂然漂亮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去回答郁拂然的这句话。
就算是已经准备了完全的准备,那万一呢?
可是虫永远都是预测不到万一的,他们只能够做到分内的事情,如果他们做到了最完善的准备,最后却还是遇见了无法解决的星际问题,就好像是曾经记载在联邦的历史里面的故事那样——
联邦的先祖在探索星际的时候,原本前路一片坦途,却没有想到他们附近的一个星球正在经历一场爆炸,当时路过了那个星球的军队尽数埋葬在了那里,那里至今还被称为埋葬群星之地。
希拉尔不知道如果他遇见了这样的状况他能不能回来,但是这件事情遇见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低的联邦这么多年以来,也就遇见了这么一次。
可是郁拂然眼睛里面的哀伤是那么的明显。
刚刚还能言善辩的希拉尔此时的嘴巴突然间就好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够让郁拂然重新变得开心起来,他只是看着郁拂然,声音都变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希拉尔说:“……我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如果遇见了那样的事情他能不能够成功的脱困,他也不知道这一次去到底能不能够成功的回来,这是从来都不能够打百分百的事情。
在希拉尔进入军队的时候,阿多尼斯就曾经很认真的对希拉尔说:“成为军雌以后,每一次的出征,都要抱着再也回不来的信念,因为哪怕是看起来再轻易的任务,也可以轻轻松松的夺走你的生命。”
后来希拉尔遇见的事情也证实了阿多尼斯说的是对的,无论是遇见再简单的任务,也总会有虫牺牲,不管是因为天灾还是因为虫祸,生命就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哪怕他们已经是体质非常强大的军雌,因此希拉尔不可能跟郁拂然绝对的保证,他有百分百的可能会回来。
又或者说,哪怕希拉尔跟郁拂然百分百的保证了,郁拂然可能也不会变得开心起来,因为郁拂然实在是太聪明了,任何希拉尔可以想象到或者不能想象到的事情,郁拂然只会比他更快的想出来,在希拉尔自己都不相信的时候,想要让郁拂然相信他,实在是太困难了。
——再说了,希拉尔也不想要欺骗格兰登。
因为在听见了郁拂然的话以后,希拉尔意外的发现,他的内心里面竟然是如此的欢愉,他竟然是在因为格兰登的难过在欢愉,这说出去,希拉尔绝对会被虫虫喊打的,但是希拉尔真的是很快乐。
他想,原来在出征之前会被虫如此的眷恋是这样的感觉啊?
原来当有虫爱你的时候,真的会为你把千难万险都已经阻隔掉了,仍然担心你会不会受到伤害啊。
希拉尔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感觉,希拉尔从来都没有机会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从小的时候希拉尔是没有用的废物,是随便的用几枚星币就可以买走性命的卑贱雌虫,再到了后来希拉尔就成为了星盗,星盗就是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的性命的存在,就算是等级变得越来越高,也只不过是那个卖命钱后面的0多加了几个罢了,没有虫会把星盗的命当成命的。
——后来在希拉尔成为了第七军队的虫,成为了阿多尼斯的直系下属,在他独自出征的时候,阿多尼斯会拍着希拉尔的肩膀轻声的对希拉尔说:“注意安全。”
那个时候希拉尔觉得,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叮嘱了。
直到他遇见了格兰登,他才知道,原来被虫深深的爱着,竟然是哪怕一切能够做的事情,也仍然不安心,也仍然害怕万一。
格兰登冕下总是担心给予他的不够多。
原来,爱竟然是一种时常觉得亏欠啊。
希拉尔说:“您说的很对,就算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有那如果有万一呢?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定能够回来,我也不知道在回来的路上我会遇见什么样的困难,我也不知道我这一去需要多久才会回来,但是……”
“格兰登。”
在郁拂然的面前,希拉尔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呼唤了他的名字,就好像是在诉说一个永久不灭的誓言一样:“只要是我没有死去,只要是我还剩下一口气,只要是我还尚存在这个宇宙里面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的。”希拉尔又一次的重复道,“毕竟我曾经对您立下过誓言的不是吗?从此以后,您的目光所向,就是我毕生的信仰啊,您要我回到你的身边,我怎么会拒绝您的要求呢?我怎么会忘记您的要求呢?”
……
郁拂然缓慢的闭上了眼睛,他有点妥协了:“希拉尔,你在犯规。”
希拉尔凑近了郁拂然一点:“我在犯什么规?”
他说出的时候,温热的吐息落在郁拂然的脖颈上,就好像一个轻柔的吻。
郁拂然说:“你是在对我撒娇。”
这句话郁拂然说的很笃定,笃定的甚至是用的肯定句。
希拉尔想,这就是撒娇吗?
他不懂,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虫撒娇过,但是希拉尔知道撒娇的含义,范多夫曾经在希拉尔的面前很恳切的科普过,如果说一只雄虫对一只雌虫说,你这是在对我撒娇,那就代表这只雄虫觉得这只雌虫格外的可爱,对于他的要求雄虫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去拒绝,这只雄虫已经被雌虫给拿捏的死死的了。
虽然希拉尔并不觉得自己很可爱,但是既然郁拂然这么说了。
希拉尔离他更近了一点,这一次不是恍若一个吻了,他的嘴唇几乎是贴着郁拂然的耳朵说:“……那您接受我的说辞了吗?那我的说辞有让您变得不那么难过了吗?我的说辞,能够让您安心一点了吗?”
其实并不能,郁拂然想。
但是面对着面前的希拉尔,他突然间觉得,如果他现在对希拉尔说不能够安心的话,希拉尔可能会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
他的爱人,他的雌君,他的希拉尔是这么不好意思的虫。
哪怕是在外面接一个吻希拉尔都要不好意思的蜷缩起手指,但是希拉尔现在这么主动的拥抱住了他,但是希拉尔这么主动的牵起了他的手,但是希拉尔现在这么主动的跟他献吻,希拉尔正在为了他的不安而不安,希拉尔正在为了他的难过而难过。
其实郁拂然是心知肚明的不是吗?
哪怕所有虫都觉得希拉尔是最好的虫选,哪怕是希拉尔自己也想要去了,哪怕是事情都已经敲定了下来了,只要郁拂然出手在从中作梗,希拉尔就会留在他的身边——
更甚至说,郁拂然甚至都不需要出手,他只要说他不希望希拉尔离开,那么难过的,两难的,就不再是郁拂然了,而是希拉尔了。
希拉尔如此的爱他,郁拂然说了不同意,希拉尔怎么可能会拒绝郁拂然呢?
郁拂然是如此的清晰的知道这件事情,但是郁拂然仍然是如此的纠结,那是因为,郁拂然早就知道,他会同意的。
就如同希拉尔不希望郁拂然为难一样,他怎么舍得他的爱人会为难的。
郁拂然想,他最开始喜欢的就是希拉尔骄傲似火的好像是一朵燃烧的玫瑰一样的样子,他又怎么会伸出手去折断希拉尔的翅膀呢?他是不会舍得这么去做的。
所以他才会这么犹豫,所以他才会这么的反复。
在郁拂然开始觉得不愉快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在跟希拉尔投降了,因为他知道最后做出退步的人必然是他。
郁拂然看着希拉尔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睛。
郁拂然突然间低下头吻住了希拉尔。
希拉尔被他吻的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向后靠去,因为郁拂然吻的实在是有点太凶了,凶的希拉尔感觉自己的唇齿都在发痛。
那有点不太像是一个吻,像是在撕咬。
可惜希拉尔无路可逃,可惜希拉尔无路可退,希拉尔被郁拂然堵在窗户上肆意的亲吻,嘴唇上的疼痛让希拉尔下意识的拽入了郁拂然的袖子,轻轻的,并不算是逃避,却让郁拂然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安抚的舔吻了一下希拉尔的唇瓣。
将凶狠的吻变得温柔。
一吻结束,希拉尔眼睛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了,他看着郁拂然,嘴巴都已经微微的肿起来了,跟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希拉尔少校简直太不同了。
——这是他的爱人。
这是让从来都冷心冷情、
这是让从来都不会思考顾虑任何对方的想法的郁拂然低下头的人。
这是让郁拂然心甘情愿认栽的人。
郁拂然凑近了希拉尔,呼吸都在缱绻的交织。
郁拂然的声音轻轻的,轻的就好像是耳语。
“少校,你这么主动……是在引诱我抱你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污蔑!
希拉尔的眼睛一瞬间的睁大,但是他又很快的放松下来——
他的手拽着郁拂然的衣袖,他轻轻的点了下头说。
“……就算是吧。”
如果这样你是开心一点的话。
怎么样都可以。
第93章 冤枉
如墨的夜色被窗帘遮掩,只有零星的月色透过窗户润了进来,照亮了地上蠕动的湿润触手。
希拉尔受困在床上,他在第一个被郁拂然拥抱的时候觉得郁拂然的床榻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在这张床上,他会变成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认识的虫。
失去了自己的理智,在郁拂然的触碰下,变成一只被欲望左右的野兽。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在这个时候,竟然除却了郁拂然的床塌,这个房间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了。
他初见的时候,还非常孱弱,还非常的弱小,甚至还可以蜷缩在他的身上的触手,已经变成了希拉尔完全无法控制住的情况了。
明明格兰登的房间这么大,但是触手的出现,却又显得这个房间是这么的小,拥挤的挤满了触手,他们全部都蜷缩在地上,试探着触摸着柔软的床单,试图攀爬上来。
饶是希拉尔这样久经战场的虫,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的蜷缩起来身体,甚至感受到了一丁点惧怕,这段时间因为要参加机甲大会的原因,所以希拉尔已经很长的时间没有跟格兰登的触手碰面了,导致——
直到现在,被触手缠住手脚,被触手拖拽着禁锢住的感觉,才逐渐的从希拉尔的脑海中复苏。
他有点想逃,可是格兰登正在他的上方跟他亲吻。
柔和的眉眼错落,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就好像是流水一样顺着他的肩胛骨垂落下来,落在了希拉尔的身上,希拉尔感受到了一点冰凉。
郁拂然的眼里流露出了清透的笑意,他轻声的跟希拉尔耳语:“你想做什么坏事?”
明明做坏事的虫是格兰登!
触手勾缠住了希拉尔的脚踝,滑腻的触感让希拉尔有点受不了的蜷缩起脚趾,他低声道:“……我没有……”
声音又低又哑,就好像是被人好好的欺负了一遍一样。
郁拂然轻声的呢喃道:“没有?那你跑什么?”
“那……”
他的手温柔的落在希拉尔颤抖的肌肤上:“你在颤抖什么?”
希拉尔受不了郁拂然用这种口吻来跟他说话,好似郁拂然并不是在跟他做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而是一个教授正在教导自己不听话的学生。
绯红从希拉尔的脖颈处开始蔓延,希拉尔眼睫不安的颤动着,他声音都变得湿漉漉的,就好像是被雨淋湿的蝴蝶一样,希拉尔低声的说;“……我为什么要逃跑,我为什么要颤抖,您还不知道吗!”
希拉尔的声音里面甚至还带着一点不轻不重的埋怨的意味,埋怨郁拂然,希拉尔明明是这么一只清清白白的虫,被郁拂然搞得这么乱七八糟的,却还要被郁拂然指控。
可惜这个埋怨实在是太轻了,轻的在郁拂然听来,就好像是一种无力的撒娇。
郁拂然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他伸手将自己有些长的刘海梳到了脑后,露出了精致而光滑的额头,看起来更加的衣冠楚楚了:“这是在指控我吗?”
他的手指游离在希拉尔的身上,却半点不带情欲,只是温柔的路过。
跟他的彬彬有礼比起来,他的触手几乎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粘腻的触手光是拽住了希拉尔的脚踝还不算是满足,顺着希拉尔的腿向上缓慢的爬行。
甚至希拉尔的另外一只脚踝也被触手缠住了。
而做出这些事情的虫甚至还有心情笑,碧绿色的眼眸在夜晚里好像是波光粼粼的宝石,他轻笑着道:“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要给你做一点治疗而已。”
“毕竟,身为你的主君,我总不能让你带着精神识海的伤口去上战场,我咨询过克兰恩医生了,他说只需要最后一次精神治疗,就可以彻底的把你的精神识海修复了。”
“所以你说我应该不应该帮你做?”
雄虫帮忙雌虫做精神治疗原本是雌虫渴求都渴求不到的事情,是需要雌虫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能够得到的东西,是可以帮忙救治雌虫的生命的事情。
可是从格兰登的嘴巴里面说出来,却有一种让希拉尔全身都开始发烫的感觉,希拉尔感觉有一股无名的火在他的身上灼烧,他偏过头,将脸埋在了枕头里面,声音几乎是被柔软的枕头给堵住了。
“……是。”
格兰登为了他做精神治疗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他应该要承受的。
可是,希拉尔忍不住的闷哼了一声,触手已经触摸到了他的小腹,希拉尔的声音就好像是被云堵住了,他低低的说:“精神治疗可是需要做这些的吗?”
他的雄虫冕下声音矜持优雅的就好像是在欣赏一朵花,甚至是带着愉悦的说:“当然,希拉尔你忘记了吗?在我们第一次去接见克兰恩医生的时候,克兰恩医生就已经说了,做这样的治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你感受到愉悦。”
在精神濒临涣散之前,希拉尔听见格兰登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边。
潮湿的,阴暗的,湿滑的大雨即将将他淹没的时候,他听见格兰登的声音就好像是喟叹一样,隐藏在巨大的声响里面。
“……我有让你感受到快乐吗?”
希拉尔听见的时候就开始觉得奇怪,格兰登为什么要问他这样的话呢?
他看起来很不快乐吗?他看起来也不愉快吗?
明明他很快乐,明明跟格兰登呆在一起的时间是希拉尔过过最快乐的时间。
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吗?是他没有诉说出来吗?
就好像是希拉尔不知道为什么格兰登为什么会执着那个万一一样,希拉尔也不知道格兰登会在这个时候,会在他差点失神的时候问他这么一句话。
希拉尔抬起头,他试图想要对这句话说点什么,但是希拉尔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因为他的嘴被堵住了。
柔软的触手塞满了他的口腔,他的双瞳猛然的睁大——
所有的话语都被吞没了。
*
他好像是死了一遍又一遍。
在混沌的空间里面, 只有他跟格兰登的味道, 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巢穴,里面密密麻麻的,遍布的都是他们两个的气味。
明明是那么宽大的床,却在此时显得那么的渺小,渺小的就好像是只能留下他跟格兰登拥抱在一起的空间。
希拉尔的长发变得湿漉漉的,粘腻的黏在他的身上,身体被迫被打开了一次又一次,肌肤跟肌肤相贴的触感只是轻微的触碰就能让他已经达到了极限的身体,开始颤抖。
——希拉尔在混沌中想,他从前总觉得格兰登说话很喜欢开玩笑,尤其是在床塌上。
在只有希拉尔跟格兰登的空间里面,那些为外面的虫所见的温柔跟缱绻都会尽数的消失掉,变成只有希拉尔能够看见的恶劣,原来从他的唇齿里面吐出来的也不是都是那么优雅的话语,原来从他的手中在做出来的动作也并不是都是这么高贵。
格兰登总是喜欢贴在希拉尔的耳朵边,亲昵的咬着希拉尔的耳朵说。
“要不是看你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才不会结束。”
那么任性,那么不像是格兰登冕下。
希拉尔总是朦朦胧胧的想,这应该是在骗他,他可是联邦最英勇的战士了,他都已经承受不住了,格兰登冕下怎么可能还没有结束呢?
……但是每一次每一次,希拉尔都可以被格兰登给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希拉尔甚至被逼出了眼泪,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落在了柔软的枕头上,在枕头上留下一滩水渍,但是这点水渍谁都不会去在意了,因为不光是枕头,就连被子跟床单都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
温热的手落在了希拉尔的脸颊上,将他偏过去的头拉了回来,细碎的吻落在了他的唇齿上,希拉尔被迫的张开了嘴唇,却还是下意识的想躲。
却听见格兰登的话,格兰登轻声的诱哄他:“不怕……不做了。”
希拉尔的喉头干涩的可怕,刚刚的事情已经让他的骨头都开始酥麻了,他声音低低的说:“我想要喝水……”
“嗯。”格兰登轻轻的应了一声,伸出手去够身边的床头柜,够到了他早就准备好的水,他将希拉尔抱了起来,就好像是哄小孩一样哄希拉尔喝水。
这样的姿势让希拉尔有点不好意思,却实在没有力气了。
就这样喝完了一杯水,希拉尔总算是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抬起头看见的却是格兰登温柔的望着他的眼睛,明明希拉尔只是在喝水而已,格兰登却那么温柔的看着他,好像是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画面一样。
甚至还饶有兴趣的问希拉尔:“还渴吗?”
希拉尔摇了下头。
格兰登就摸了摸他的唇角,那里还留着一片水渍,轻笑了下。
“跟猫似的。”
希拉尔低头咬了下他的指尖。
不疼的力气,却叫郁拂然的眼神都变了。
郁拂然说:“你还能行?”
希拉尔躲了一下,沙哑的说:“不行了。”
郁拂然:“那你还撩拨我?”
莫名其妙的就被扣了一口大锅,希拉尔眼睫颤了颤,低声说。
“……这不是撩拨,是我对你的报复。”
郁拂然:“报复?”
希拉尔说:“明明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的更快乐了。”
“你却要冤枉我。”
“问我,你感觉到快乐吗?”
第94章 胆小鬼
郁拂然没有想到这句话都被希拉尔听见了。
他哑然失笑道:“抱歉。”
一只雄虫跟一只雌虫道歉,这个放到了外面,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但是在希拉尔跟格兰登之间,却发生的很频繁,格兰登把他跟希拉尔之间的度把控的很好,基本上只要是希拉尔才稍微的说一下自己的不满,郁拂然就会快速的后退了。
后退的让希拉尔忍不住的抿了抿嘴说:“……我没想要你的道歉。”
他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格兰登会如此的不信任他,不是格兰登说的吗,不是格兰登做给他看的吗,在爱情里面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彼此相信,最重要的时候感受到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及时的说出来。
他只不过是小小的隐藏了一下自己怕深海的事情,格兰登就惩罚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早早的就让希拉尔知道了个中的厉害,让希拉尔再也不敢再犯了。
——可是格兰登在他的面前隐藏了多久呢?希拉尔至今都觉得自己没有真正的看清过格兰登,他在希拉尔的面前的时候总是优雅又从容的,好像这段关系在格兰登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波澜,格兰登总是可以很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他们之间的问题。
希拉尔跟格兰登之间的段位差距的太大了,在希拉尔仍然不知道应该要如何的跟其他的虫相处的时候,格兰登却已经将如何玩弄虫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了,导致他们两个的差距明明不是那么大,却又大的希拉尔根本就摸索不到格兰登。
格兰登也从来都不跟希拉尔说,又或者说,格兰登并不是不跟希拉尔说,而是格兰登从来都不跟任何的虫说,就连传闻中最了解格兰登的管家,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了解格兰登,他做事堪称是滴水不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格兰登说的贵族礼仪的原因。
格兰登将这个贵族礼仪扮演的太好了,从格兰登的表面日常来看,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了解到格兰登到底喜欢什么,不能知道格兰登喜欢吃什么东西,不能知道格兰登到底喜欢穿什么衣服,不能知道格兰登的爱好是什么,他就好像是一个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特殊喜好的存在——
甚至是希拉尔,唯一能够明确的就是,格兰登喜欢他的心意而已,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跟格兰登的相处,总是要希拉尔去猜的。
猜测格兰登是不是喜欢跟他一起出门,猜测格兰登是不是喜欢跟他一起吃饭,猜测格兰登是不是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感受到快乐,猜测格兰登是不是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感受到失落。
跟格兰登完全的掌握了希拉尔的一切截然不同,希拉尔就好像是一丁点都不了解格兰登一样,哪怕希拉尔下定了决心想要去了解格兰登的过去,他也根本就了解不到,他没有任何了解的途径,格兰登的过去就好像是一个秘密一样,跟在他身边的格兰登一样的密不透风,让希拉尔明明呆在格兰登的身边,却又好像是离格兰登很远很远。
明明在不久前他们还是最亲密的存在。
可是在片刻分离后,希拉尔低声的说:“……我并不是想要你的道歉。”
这些话要说出口是那么一件困难的事情,希拉尔是笨拙的人,他不太会说话,尤其是不太会对亲近的人说话,从前只要是遇见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只管讥讽的开口就好了,他也很会讥讽的开口,几乎是整个联邦的虫只要是希拉尔看不顺眼的,很少没有被希拉尔讥讽过,可是格兰登不行的,面对着格兰登的话要仔细了又仔细,面对格兰登的话要稳重了又稳重,面对格兰登的话要斟酌了又斟酌。
希拉尔说:“我只是想要更了解你一点而已。”
“我好像是一点都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开心,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难过,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快乐,不知道你为什么……”
希拉尔低声的说:“明明有的时候,你明明很在意,你明明特别特别在意,但是你总是会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就把他掀过去,就比如说我刚刚很认真的跟你说话,你却又要转移话题,可是事情不是你转移话题以后就会过去的不是吗?”
“你还是会在意的不是吗?”
到时候希拉尔走了,到时候希拉尔出征了,到时候要是希拉尔毫不在意的走了,那格兰登又要怎么办呢?他要是还是在意呢?
那是不是仍然会在其他虫都不知道的时候离开?那是不是仍然会在希拉尔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阳台上面抽烟?
——“冕下,你与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要这么委曲求全的吗?”
希拉尔根本就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如此去想。
……
郁拂然低垂着眼眸,看着希拉尔,许久,他才轻声的说:“真是,怎么哭了呢?”
希拉尔这才发现他好像是掉眼泪了。
他在格兰登的面前好像格外的容易变得脆弱,在其他的虫面前从来都是果敢勇猛的希拉尔,在其他的虫面前从来都是好像是地狱一样的希拉尔,在面对格兰登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只会哭泣的虫崽。
他这是多少次在格兰登的面前哭了呢?
希拉尔竟然发现自己记不清了,真是的……明明不想要掉眼泪的,真是的,这有什么好掉眼泪的,希拉尔抬起手就想要擦掉眼泪,然后他的手就被格兰登给握住了。
轻轻的,就好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
格兰登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挪开了,然后格兰登的指腹,落在了希拉尔的脸上,轻轻的擦去了希拉尔的眼泪。
郁拂然说:“我本来是想除了在某些时候,从此再也不让你难过的,却没有想到,你倒是因为我的事情哭的最多。”
郁拂然曾经在书里看过希拉尔的故事,他当然知道希拉尔是怎么样一个勇敢的存在,他当然知道希拉尔是那种哪怕是遇见了逆境也仍然不服输的虫。
因为他的事情而感动也就算了,他怎么会让希拉尔因为难过而流眼泪呢?
希拉尔其实也不想哭的,他从小就不爱哭,可是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突然间落了下来,就好像是在跟郁拂然抗议一样,就好像是想要郁拂然妥协的一种武器一样,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格兰登说:“……其实,抱歉,是我不懂。”
希拉尔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格兰登。
郁拂然对着他无奈的笑了一下,第一次对希拉尔说:“是我不会,做错了。”
希拉尔感觉他的舌头都打结了,他与格兰登控诉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答,他嘴巴微微的张开,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好像是什么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显得很苍白,都显得很没有力气,他只能干巴巴的重复:“做,做错了?”
格兰登冕下怎么会做错呢?
他明明一直都做的很好,他明明给了希拉尔前所未有的体验,明明这些体验是其他的雄虫都不会给雌虫的,明明格兰登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希拉尔格外的渴求而已……
是希拉尔不对,一只雌虫怎么会跟雄虫渴求这么多呢?
渴求那些,比亲昵更多的东西。
郁拂然却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他看着希拉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倒映着希拉尔的影子,郁拂然轻松的说:“是啊,我做错了,我原本以为,爱是只要给你爱就好了,只要我给予你我有的东西,只要我让你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金钱,地位,权势就够了。”
毕竟世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郁拂然低声的说,“你是希拉尔啊。”
你是从底层里爬上来的希拉尔啊,你是没有郁拂然也可以从地狱里面重新涅槃的希拉尔啊,如果你想要所谓的金钱,地位,权势,哪怕是再苦再累,你也会自己伸出手来去拿到的,你也会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的,但是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东西。
希拉尔他渴求爱,他渴求毫不保留的爱。
因为他就是如此的对待着郁拂然的,既然是爱郁拂然,那么希拉尔就毫不保留的爱郁拂然,那么希拉尔就给予郁拂然一切,因此,他当然是渴求同等的爱的。
可惜,郁拂然不会。
郁拂然温柔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希拉尔的脸颊,郁拂然轻声说:“你是不是想要问我很久了?”
“抱歉啊,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这是希拉尔从未见过的格兰登,是不同于在阳台上面抽烟的格兰登,他并不是痛苦的,他坐在希拉尔的面前,只要希拉尔一伸出手就可以拥抱住格兰登,就好像是隔了这么许久,他们终于脱去了彼此最后的衣物,就好像是他们终于真正的见面了。
郁拂然说:“我跟你在一起并不是委曲求全,也并不是在感受到不悦的时候会隐藏著自己的情绪,也并不是不想要跟你表达我的想法,而是……”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说起来很惭愧,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
“我的家庭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家庭,虽然看起来很富裕,但是却好像并不正常,从我出生开始就是如此,没有任何可以玩乐的东西,从三岁开始就要跟随着家庭教师学习身为贵族的礼仪,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的喜好,因为任何的喜好,都会变成别的人攻克你的武器,因此,我是不被允许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希拉尔死死的咬住牙,他没有想到,格兰登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段过去,这在希拉尔的眼里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怎么可以如此的苛刻格兰登呢?怎么可以如此的对待格兰登呢?
……明明那个时候的格兰登还那么的小,更何况,格兰登不是一位伟大的雄虫冕下吗?怎么会用这种哪怕是对于雌虫来说都很过分的制度要要求格兰登冕下呢?
元帅大人原来是一个这么过分的虫吗?
但是希拉尔没有说话,因为希拉尔察觉到,格兰登的话应该是还没有说完的。
郁拂然在继续,只是他的态度并不算是严肃,也并不算是正式,只是好像是跟希拉尔闲谈一样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当然,不只是如此,除了不能够流露出自己的喜好以外,在做任何的事情都需要做到最好,不管是在人际关系上,还是在学业上面,身为我,我必须要做到符合我身份的事情,否则就是给家族蒙羞,做的不好需要得到惩罚,做的好了就会得到奖励,有的时候是房子,有的时候是车子,有的时候是股份,总之……很多很多,在尚未长大的时候,我手里的资产就已经多的可以做任何我想要去做的事情了,这就是我学会的爱。”
说起这段过去,郁拂然觉得有点好笑,他轻声的说:“所以抱歉啊,希拉尔,我并不懂什么是爱,我以为这就是爱,所以我当时,甚至让你先说出了在爱慕我的事情,当时你说出来了以后,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从前以为的爱并不是爱啊。”
“原来,在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喜欢你啊。”
希拉尔的呼吸都忍不住的放轻了。
他看着格兰登,面前的格兰登明明是在微笑的,他却感觉有一种翻天覆地的难过已经将他吞没了,明明格兰登是在说爱,明明他应该欢欣雀跃的,他却难过的只想要给格兰登一个拥抱。
“所以你对我说,我怎么在你好好的跟我说话的时候,选择了转移话题,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当时我发现,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希拉尔。”
“一切的痛苦都不来自你,而是来自我自己,是因为我是一个胆小鬼,在事情还没开始之前,我已经开始害怕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只要想到会失去你,我就好想要把你锁起来,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想要你哪里都不去,所以立马就要占有你,所以立马就要感受你的体温。”
“我应该如何回答你呢?”
郁拂然微笑着说:“回答一个卑劣的我。”
第95章 你要来打开我吗?
说实话,希拉尔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会得到任何的回答,因为就连希拉尔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回答自己的那个问题。
爱从来都是不具象且虚拟的东西,那他要如何让格兰登用言语表达出来呢,明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去表达那个爱,可是格兰登就是这样的说出来了,以一种温柔的,好像是倾诉的语气说出来了。
他对希拉尔说,我应该怎么去回答你呢?回答你一个卑劣的我。
希拉尔当时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他原本是没有想哭的,但是眼泪就好像是他倾泻的情绪一样,根本就抑制不住的涌动了出来,疯狂而又热烈的流了下来。
郁拂然像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伸出手去擦他的眼泪,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让他在刚刚诉说自己的过去的时候,还可以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你哭的好伤心啊,希拉尔,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希拉尔的眼泪还没有止住,就已经朝着郁拂然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面都带着哽咽的沙哑说:“没有,您没有说错什么,您解答了我的疑惑,我……”
“我只是,有点难过。”
心脏从来都没有这么的疼痛过,希拉尔只要是想一想郁拂然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就感觉到了十足的疼痛,怎么可以呢?世界怎么可以对这个温柔矜持的虫这么坏呢?
明明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事情,明明经历了这么多值得让人变坏的事情,郁拂然怎么还是长成了这么好的样子呢?他怎么还是保留了如此的温暖呢?他怎么可以……这么贬低自己呢?
在这一瞬间,希拉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郁拂然在看见了他的回忆以后,郁拂然轻声的对希拉尔说:“虽然我们现在相遇也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要早一点认识你啊,就算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我,但是我也想要认识你。”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变得不那么寂寞了呢?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在痛苦的记忆里面拥有一点快乐的记忆呢?
可是回溯时间是不可能的事情,是只在还没有长大的虫崽的口中才会说出来的话,希拉尔那个时候觉得格兰登是不是因为害怕他太难过了,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来哄他,但是事情到了希拉尔的身上,希拉尔却也拥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很想回到格兰登的过去。
也许就算是回到了过去也没有任何的改变,跟从小就如此精英教育的格兰登比起来,希拉尔简直就好像是他另外一个世界的虫一样。
——小时候的希拉尔没有现在漂亮的脸,也没有现在强大的性格,甚至连性格都非常让虫讨厌,在所有虫都很孤僻的星盗群体里面,希拉尔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弗列纳愿意陪伴在他的身边而已,他可能甚至都来不到王都,就算是来到了王都,也没有任何的机会可以跟格兰登碰面。
又或许,就算是碰面了也是一件无济于事的事情吧,在双方的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就算是碰面了,又有什么用呢?可能在那个时候的格兰等的眼中,他就好像是那些因为爱慕他而落在一边为了他怦然心动的雌虫。
这样的雌虫是这样的多,为了他漂亮的脸,为了他优雅的气质,为了他温和的谈吐,为了他高贵的家世,更为了他的a级资质。
格兰登的身上有这么多迷虫的点,格兰登的身上有这么多容易让虫心动的点,希拉尔也不过是爱上他的虫其中之一而已,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啊。
从小就不喜欢泯然众虫,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出风头的希拉尔,竟然觉得,哪怕是回到了过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呆在虫群里面看一眼格兰登也是一件足够让虫幸福的事情,哪怕他们不会见面,哪怕格兰登的视线其实不会落在他的身上,哪怕……
他们离的最近的时候,就是希拉尔可能会去参加格兰登口中的,他第一次举办的让他甚至感觉到慌张的珠宝会。
虽然希拉尔并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格兰登会无措,但是希拉尔想,当时的格兰登可能是隐姓埋名了,当时的格兰登可能是做的作品还不够那么优秀,当时展出珠宝的地方可能并不是那么的为虫熟知,格兰登可能也不会认识希拉尔,希拉尔会就好像是路过一样,因为好奇走进去,对格兰登说一句:“你设计的珠宝其实很漂亮。”
那个时候的格兰登会怎么回答呢?他向来都知道要怎么圆滑的回答,小时候的格兰登肯定也不会让虫小瞧,他肯定会欣赏的接受希拉尔的赞赏,而希拉尔,哪怕是长大了以后再回到小时候,他也是这么的笨拙,笨拙的除了这句话之外,不知道应该如何的称赞他还没长大的爱人。
这可能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话了。
格兰登可能会记得他,可能不会记得他。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是一件让虫感觉到十足的幸福的事情了。
原来,之前的之前,格兰登一直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跟他说话的啊,原来,这一句话里面,隐藏着这样的爱啊。
希拉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反应过来,就感觉被他从前从未知晓,从未发现的爱在顷刻间淹没了。
口口声声对他说抱歉的格兰登,明明……
明明比谁都知道怎么去爱。
郁拂然看着希拉尔哭的这么夸张的样子,只感觉自己的手足都有点无措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一边又觉得——
希拉尔哭起来的样子,真的让人心疼又觉得格外的可爱。
这位从来都骄傲的仰起头,红发猎猎,杀虫都不眨眼的虫在他的面前哭的没有半分的遮掩,就连卷翘的眼睫都哭的湿漉漉的,就好像是被打湿的蝴蝶翅膀一样。
完全不合时宜的,郁拂然却想弯腰亲吻一下他的眼睛。
可是郁拂然将这个感觉压制了下来,他声音轻轻的说:“是因为我的过去吗?”
希拉尔声音闷闷的说:“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起过你的过去。”
郁拂然解释道:“……我以为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不是在嘴硬,也并不是在痛苦,郁拂然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对于郁拂然来说,这真的只是一段已经过去的过去而已,这段过去没有困住郁拂然,郁拂然并没有因为这段过去而开始缺爱,也没有因为这段过去开始渴求他人的爱,郁拂然更没有因为这段过去得ptsd到看见爱这种东西就觉得恶心,他只是很平静的长大了。
很平常的在这种不管做什么都必须要得到第一名的这种苛求下长大了,逐渐的编成了一个不算是坏也不算是好的大人。
有不亲近但是可以碰面的朋友,有在继承了家业以后偶尔也可以去回望一下的爱好,很幸运的是,他的爱好也发展的不错,跟父母的关系不算是好也不算是差,每年家族的年会上会碰一面,只是没有想要跟谁走近,只是没有跟谁想要亲密的想法而已——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就连这个唯一的遗憾都没有了,他拥有了希拉尔,他陷入了爱河,他的爱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光是看见就能够让他发自内心的微笑。
一生的时间是何其短暂啊,转眼即逝,不过百年。
他已经错过了希拉尔二十多年的时间,留给他的只有不足八十年的时间了,只有不到三万天的时间了。
如此短暂的时间,他还拿去憎恨过去,懊悔童年,这对于郁拂然来说,实在是太不值得了,他更希望拿余下来的时间,都去爱。
希拉尔声音仍然是闷闷的,他指责道:“……在看见我的过去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郁拂然不仅一次窥探了希拉尔的过去,甚至是,两次三次。
郁拂然哑然失声,被希拉尔指责到了点上,确实如同希拉尔所说,他确实对希拉尔的过去很在意,哪怕是一丝一毫不起眼的记忆,都想要了解。
郁拂然坦诚的再次认错:“我错了。”
希拉尔继续说:“……但是我也不是全要你跟我说,我也想要自己发现的,可是,我找不到。”
他的语气里面带了点失落:“我寻找不到一点你的过去。”
格兰登的过去被费奥多尔家族保护的很好,根本就没有知道的渠道。
而郁拂然的过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除了郁拂然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郁拂然温柔的说:“我跟你说。”
希拉尔抿了下嘴,他抬起头去看郁拂然,他轻声而坚定的说。
“不要怕,我会回来的。”
郁拂然不知道他的话怎么突然间又转到了这件事情上,郁拂然刚想要说什么,希拉尔就挽住了他的脖颈。
紧接着,希拉尔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红色的发丝垂落在郁拂然的身上,温热的身体跟他相贴。
郁拂然仰起头看着希拉尔,希拉尔正好低下头也在看他。
希拉尔缓缓的低下头,用额头触碰到了郁拂然的额头。
他的声音里面带着点不好意思,却是那么的坚定。
“……我准备好了。”
你要来打开我吗?
打开最后的我。
第96章 过去
温热的触感从额头传来,郁拂然看着希拉尔金色的瞳孔,那双瞳孔里面倒映着郁拂然的影子,那么深刻,那么温润,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决绝。
就好像是真的要在郁拂然的面前剖开自己的心脏。
——按照他们之前的逻辑来说,希拉尔精神识海的痛苦是来自他的过去,是由他的过去形成的,最先开始触碰到的,是他较为轻的痛苦。
在他精神识海最深处的,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噩梦。
从前希拉尔在被郁拂然触碰精神识海的时候,都有一种如果你想要看,那你就来看吧的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直到今天,希拉尔选择了主动给郁拂然看。
那必定是希拉尔下了很浓的决心,才会给郁拂然看的东西。
过去的过去,在郁拂然的世界里面,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的。
真正的亲密关系取决于我分享了多少自己的脆弱。
郁拂然仰起头吻了吻他的唇。
在希拉尔的目光中,郁拂然伸出了自己的精神触手。
在这个世界里面,爱是很难存在的东西,很少的人会去说爱,也很少有人会去接纳爱,自己的脆弱都接纳不过来,要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够毫不保留的接纳另外一个人的脆弱呢?
——因为我爱你啊,所以请尽数给我吧。
涌动的精神识海带入的濒临崩溃的快感几乎是要把希拉尔原本就已经高、潮过无数次的身体摧垮,他甚至都快要跨坐不住,但是郁拂然伸出手去拥抱住了他。
跟精神触手进入的猛烈截然不同的,郁拂然拥抱住希拉尔的力气是那么的轻。
轻的就好像是怀抱着一片只要用力一点就会碎掉的羽毛。
*
面前又一次出现了一片黑暗。
郁拂然对于面前出现的这一片黑暗已经显得非常的熟悉了,他已经无数次的路过了这里,每路过一次,他的脚步就更坚定一点。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寻到希拉尔啊。
是为了看见他的爱人的过去啊。
那么,这一次他会看见希拉尔什么样的过去呢?
郁拂然清楚的记得,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看见,希拉尔在角斗场里面被407拖拽着沉入了深海,希拉尔在深海里面漂泊了很久很久,然后漂到了一个岸边,在这个时候,有一只虫来到了这里,有一只虫捡到了希拉尔,将希拉尔带上了星舰,从他的口吻中,郁拂然知道了是407叫他来带走希拉尔的。
既然是407叫那只虫带走希拉尔的,希拉尔又在那一段时间里面认识了弗列纳,那这段记忆哪怕是痛苦,说不定也有快乐的时光吧。
郁拂然轻垂下眼眸,他没有见过的那个希拉尔,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希拉尔呢?
但是郁拂然没有想到,在这一次,他没有真的来到希拉尔的过去,在他的面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却一点一点的漂浮起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星历345年十月二十七号, 在我以为我已经死去的时候, 我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我看见了克劳恩,他对我说,他跟407是好友,407在被放弃的时候,就想到我的结局,所以亲自策划了我的死亡,并且委托克劳恩在那个时候,在那里去救我,那是他能够想到我能活下去的唯一的办法,而作为代替,他会怀抱着我的仇恨,踩着其他虫的尸骨,在那个角斗场里面继续活下去。】
【我当时几乎是崩溃的,我没有想到407会这么做,或者说,其实407会这么做,我听见了以后竟然并不觉得很奇怪,毕竟,他是在那个地方唯一对我好的虫,那是唯一对我好的虫,那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在那里受苦呢?】
【我几乎是发了疯的想要去救他,但是克劳恩对我说,他想要把我救出来,费劲了他全部的努力,甚至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恶魔,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要回去送死,那407做出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我沉默了,我对他说,我不去了,我想要变强。】
【星历345年十月三十号,原来克劳恩也来自一个星盗团,他跟407就是在星盗团跟星盗团火拼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克劳恩就跟407说,不要再呆在你那个恶心的地方了,跳槽吧,来我们这里,我会给你争取最好的待遇,407拒绝了他,407说在那里还有需要他庇护的东西,那些被407所在的星盗团所欺压的幼崽还需要407,所以他不会离开的。】
【克劳恩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像是407这么笨的人,但是在看见了我以后,他大概的明白了为什么,他说,我怎么可以为了407那么拼呢?】
【拼?是什么意思?我不懂,这只是我的日常而已,在之前的星盗团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生活的,每天天不亮就要开始训练,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活下来,而现在,只有这样,或者不仅仅是这样,我或许还要比现在更拼一点,我才能救回来407。】
【克劳恩说,407遇见了我,也算是一件大好事吧,我还是不懂,407遇见了我怎么会是一件好事呢?遇见了我明明是他的灾厄才对,如果不是我的话,407不会过的这么惨的,如果不是我的话,可能407就不需要留在那里了。】
【星历345年十二月,在克劳恩的推荐下,我加入了克劳恩的星盗团,这里……我甚至觉得他可能并不应该称之为是一个星盗团,因为它跟我之前呆的那个星盗团是那样的不一样,它看起来是这么的温馨,那么的治愈?是这么说吗?我并不知道应该要如何的表达我的情绪,我只是看见了就感觉自己的内心很滚烫,克劳恩跟我说,这叫做治愈,这叫做我很喜欢这里,很喜欢这里吗我?……至今407还留在那里,我真的可以拥有开心这个情绪吗?我不懂。】
【克劳恩说,如果我不快乐的话,那407把我救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呢,就让我这样好像是行尸走肉的活着吗,407肯定不想要看见这样的场景,于是我问克劳恩,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活着,才算是全了407把我救出来的意义呢?】
【克劳恩说,你真是一个让虫费解的幼崽,不过还好,我是一个很好的虫,所以我勉强的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你只需要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了,我对克劳恩说,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我喜欢的事情,克劳恩说,那我叫你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第二天,他把我丢到了一个里面的虫都跟我差不多大的群体里面,告诉我,从今天开始,这些虫就都是我的伙伴了。伙伴?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了,在从前,这个词象征着我要杀死他们的痛苦,但是我下意识的觉得,克劳恩应该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并不想我杀死他们,那么,伙伴,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呢?】
【星历346年一月,这是我在这个星盗团里面过的第一个年,或者说,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开始,是要庆祝的,克劳恩带着我出席了星盗团举办的晚会,晚会办的很热闹,有虫唱歌有虫跳舞,桌子上摆满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事物,甚至还有虫求婚了,是一只雌虫,对着星盗团里面少见的雄虫,当时场面真的很热闹,几乎是所有虫都在起哄,在雄虫答应了以后,甚至还有虫给那只雌虫戴上了白色头纱。】
【当时我看的特别费解,但是那只雌虫戴上了白色的头纱以后,笑的格外的开心,克劳恩跟我说,这是因为那只雌虫热爱着那只雄虫,他发自内心的爱得到了反馈,白色的头纱就是具象化的表现,那代表他们即将度过一生,我不懂。】
【克劳恩就说,在我长大了以后我就会懂的,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爱,哪怕我不去学习,在我长大了以后,我也会懂的,说完以后,他又问我,这段时间跟我的伙伴过的怎么样?还算是开心吗?】
【我跟他说了实话,我对他说,并不算是顺利,我至今都没有跟他们相处的很好,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攀比自己的长相,不懂得他们为什么要攀比谁的骨翼长得更漂亮,更不懂得为什么他们明明在前一秒还可以表现的很爱对方,下一秒去让对方为了他去死、】
【克劳恩当时只是笑,他说,就是这样吗?只是觉得他们厌烦吗?讨厌所有虫吗?我说,也不是的,里面那只叫做弗列纳的虫就还不错,克劳恩问我,为什么呢?我说,因为他不烦,在跟我一起做完了任务以后就会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克劳恩哈哈大笑,他说虫与虫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的短暂,他并不是希望我跟所有虫都搞好关系,只有一个我觉得可以相处的虫,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当时我不懂,直到后来我看见那只答应了雌虫求婚的雄虫,又跟另外一只雌虫在一起了,他们表现的比那时更加的相爱,我就更不懂了,但是我大概的明白了克劳恩说的,什么叫做虫与虫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的短暂,原来不仅仅是伙伴,爱也是这样的,在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第97章 希拉尔的过去2
【星历346年二月,我开始正式的执行任务了,在执行任务之前,克劳恩来到了我的房间对我说,如果这一次进行的顺利的话,我就可以从那个小团体脱离出来了,真正的成为他们星盗团的一员去跟他们一起做任务,当时我点了一下头,非常不解的问克劳恩,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特别的来我的房间通知我,克劳恩当时敲了下我的头对我说,因为很多虫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失去性命的,所以会担心。】
【我问他,是因为他们的能力还不够强所以才会死去吗?我觉得我的能力应该并没有差到会让克劳恩这么的担心,克劳恩却对我说,是因为我是407用生命救回来的雌虫,所以我更应该懂得什么叫珍惜生命,因为我的生命并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生命,我的身上还承接着407的希望。】
【是啊,我并不仅仅只是作为我自己活着,我的身上还肩负着407的希望,我得在意自己的性命一点。】
【星历346年三月,我成功的完成了任务,成为了星盗团的一员,克劳恩在我回来的时候却把我大骂了一顿,因为我虽然回来了,但是我的身上都是伤疤,旁边弗列纳添油加醋的说,很多的伤口都是我可以避免的,但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急于求成想要快速的完成任务了,所以我才会受了这么多的伤,克劳恩看着我的眼神非常的复杂,我觉得他可能是觉得我非常的痛苦,毕竟受了伤,我对克劳恩说,我已经习惯了,这并不算是什么很严重的伤口。】
【当时我说的很坦然,我甚至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毕竟这样的伤口只是在这个星盗团里面看起来比较稀有而已,在角斗场的时候,我每天都是这样的。但是克劳恩跟弗列纳看着我的眼神特别的奇怪,最后克劳恩对弗列纳说,以后我想要再做这类的事情的时候,请弗列纳务必拦住我,起码不要再受这么多的伤了,毕竟星盗团里面没有这么多合适的衣服给我穿,我想说我有自己的衣服可以穿,但是克劳恩看着我的眼神格外的残酷,好像是在说如果我继续说下去的话,他就要生气了,我不懂克劳恩为什么生气。】
【但是他既然这么生气了,那么好吧,我闭嘴,但是我没有想到,克劳恩会让我跟弗列纳成为搭档,搭档,407跟我说过这个关系,他说只有能够交付后背的虫才能成为搭档,我跟弗列纳很显然并没有成为这样的关系,但是克劳恩说,如果他不这么要求的话,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跟虫有这样的关系,我想了想,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而且,拥有搭档的话,就能拥有更多的力量,拥有更多的力量,我就可以更早的救出407,我同意了,我跟弗列纳成为了搭档。】
【星历346年四月,跟弗列纳成为搭档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好过一点,因为弗列纳并不算是一个烦虫的对象,他跟我一样都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在我想要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弗列纳也不会反驳,比如说在三天前的任务里面,我发现了之前角斗场的端倪,结果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门路的时候,是弗列纳帮助了我,按照弗列纳的话来说,他是在这个圈子里面摸爬滚打长大的,跟我这个半路出家的,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我觉得弗列纳说话很欠揍,但是不得不说,弗列纳在除了说话欠揍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缺点。】
【——可惜,我没有得到407的下落,在我离开了那个角斗场以后,那个角斗场就好像是在这个宇宙里面消失了,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找到他的办法,我试探着去问过克劳恩,既然克劳恩可以从那里把我带出来,那克劳恩肯定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克劳恩从来都不跟我说,他只说要等我长大。】
【我现在还不算是长大吗?】
【星历348年一月,转眼间过去了两年,我长时间的在这个星盗团呆了下来,但是跟我熟悉的虫还是只有克劳恩跟弗列纳而已,我并不为此感觉到沮丧,因为跟虫交际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把大把大把的时间放在跟他们的联络上面在我看来非常的不值得,我习惯去做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呆在自己的住宿仓里面看着飞船外面,我很喜欢看一个星球跨越过一个星球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极光,那个光很美丽,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东西。】
【当然,我的生活并不仅仅只是如此,在离开飞船的时候,我大多都在出各种各样的任务,五花八门的,为了出钱的老板去解决各种各样的事情,大多数这些事情都是去杀虫,弗列纳觉得很惊奇,因为我每次杀虫都是手起刀落的,他说我年纪不大,但是手上染着的鲜血竟然比他还要多,我没告诉他,这才到哪到哪儿,我之前杀过的虫到底有多少,我甚至都数不清了,但是很显然的,我跟弗列纳成为了还不错的朋友。】
【这是弗列纳对于我跟他的关系的定义,他说虽然星盗里面没有朋友,但是我跟他可以成为星盗里面的意外,毕竟除了他以外再也不会有雌虫会陪着我穿越一个又一个星球,去追寻一个根本就不知道的角斗场在哪里,我觉得弗列纳说的很对……】
【我可能是拥有朋友了。】
【星历348年七月,克劳恩成为了这个星盗团的团长,他很高兴,举办了很盛大的宴会,他在宴会上面对着我说,如果没有我跟弗列纳的存在的话,他是没有办法这么快的成为星盗团的团长的,他能这么快的爬上去,跟我跟弗列纳在短短的时间里面成为了外面令虫闻风丧胆的杀手有很大的关系,又醉醺醺的说,可能最该感谢的虫应该是他自己,毕竟如果没有他的督促,我跟弗列纳不可能成长的这么快。】
【我的性子比起刚认识克劳恩的时候已经嚣张了许多,或许是强大的能力,或许是我手下越来越多的手下败将,我对克劳恩说话开始越来越不客气,在克劳恩成为了星盗团的团长以后,他们都把克劳恩当成是要仔细对待的存在,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顾虑,在克劳恩这么说的时候,我反问克劳恩,你所做的督促,难道就是在我跟弗列纳认真的训练的时候,教导我们出去玩吗?】
【克劳恩义正言辞的说,当然了,你们两个还是幼崽的年纪,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好好的照顾身体的话,到时候老了该怎么办呢?到时候,如果不当星盗了的话,该如何习惯呢?】
【我当时特别的不解,我问克劳恩,什么叫做不当星盗了应该怎么办?】
【我出生在一个很荒凉的星球,荒凉到虫的命只需要几枚星币就可以买到,当时我逃离那里的方式就是选择了加入星盗团,从那以后我就是星盗了,除了星盗应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简直一窍不通,但是你要说暗杀窃听之类的东西,我倒是运用的很熟练,再说了,我只会这些,很显然,克劳恩也只会这些,他为什么突然间说不做星盗了应该怎么办呢?克劳恩没有回答我的话,他总是这样,在回答不出来的时候,通常都只用沉默来表达,但是我知道应该要怎么对付克劳恩,我对克劳恩说:你以后也不想要做星盗了吗?那你想要做什么?】
【克劳恩看着我笑了一下,他说,可能会去一个有海的星球,在星球上面开一个水族馆吧,我当时特别的费解,为什么克劳恩会选择去开水族馆,克劳恩对我说,因为水族馆里面的生物很美丽,他也很喜欢大海。他问我见过大海吗?我说没有,他说,那在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我带着你跟弗列纳去看看吧。】
【他当时说的莫名其妙,又在宿醉,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结果在下一个任务目的地的时候,他真的带着我跟弗列纳去看了海,我站在海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克劳恩说,你当时在这里昏昏沉沉的,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大海真的是一个既美丽又危险的存在。】
【但是当时我很害怕,因为我对大海的记忆很差劲,只有在里面溺水的时候,海水阴湿的几乎是要把我溺毙的痛苦,直到克劳恩拉着我的手去触碰了海水,我才发现,原来海水不是粘腻的就好像是潮湿的泥土一样,他是清凉的,掠过了我的手心。】
【——竟然让我感觉到了舒适。】
【克劳恩说,他很喜欢大海,因为大海总会带来他想念的事物,世界万物在死去以后都会变成灰尘,被大海带到你的身边。】
【星历348年十二月十一日,克劳恩突然说他要去出一个任务,如果那个任务能够完成,他会带给我一个我期待许久的惊喜,为此,他把我安排在了他带我去的那个有大海的星球,在大海附近租了一个房子。】
【星历348年十二月十二日,未归。】
【星历348年十二月十三日,未归。】
【星历348年十二月十四日,未归。】
……
【星历348年,十二月二十日。】
【我在海边发现了克劳恩的尸体。】
第98章 希拉尔的过去
【说实话,当时我看见他的尸体的时候,我当时以为是克劳恩是在跟我开玩笑,毕竟他从来都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所以我试图去救他,我想要去救他……在我来这里之前,克劳恩给了我很多医疗的设备,不管克劳恩当时是为了什么把这些医疗设备留给我,但是在这段时间,我把这些医疗设备保护的很好,当时克劳恩可以拯救我的性命,那么现在这些设备就同样的可以拯救克劳恩的性命。】
【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直到走近了他的尸体我才发现,他的尸体已经被剖开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划破了他的身体,几乎是把他劈成了两半,甚至就连内脏都露出来了,我见过无数虫的尸体,哪怕是比这个更过分一点的尸体,我也不是没有见过,毕竟身为一个杀手,我要做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无情的很多,但是我没有想到——】
【有一天,面对尸体从来都无动于衷的我,在看见克劳恩的尸体的时候会这么的痛苦,痛苦的甚至就连去触碰他的力气都没有,我整个虫都好像是被掏空了,应该是怎么说吗?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原来也是有瞳孔的能力的,我看着克劳恩,我不知道克劳恩为什么会死去,他明明很强很强,明明他所统帅的星盗团在这么多年里面甚至就连一个对手都没有遇见过,就算是他出现了疏忽,那他身边的虫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克劳恩死呢?】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想起从前克劳恩跟我说过的话,他突然间问我,有没有想过以后不当星盗了想要去做什么,他突然间说他可能在以后会开一家水族馆,他突然间说要带我来海边看海,他突然间将我安置在这里,他突然间给我这么多的医疗设备,明明在这个海岛上面是这么的安全……他却好像是很怕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间死去一样,尤其是,他跟我说,海水会带来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就好像是他可能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他会在这个时候,被大海送到我的面前一样。】
【短暂的悲伤被我压抑,我并不是那种眼睁睁的看着克劳恩死去,就接受他死去的这个事实的虫,诚如克劳恩所说,按照我的性格,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幼虫会因为性格第一个去死,那么他毫不犹豫的觉得我也在其中,但是他都死了,他都死了,死去的虫,就算是再想要骂我,也不可能活过来的。】
【按照死后的规矩,在克劳恩死去了以后,我应该要立马的就把克劳恩火化的,毕竟死去以后的冲的身体就会开始腐烂的,但是我不愿意在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死之前就将他火化,我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幸的事情,我决定开始调查他死亡的原因,首先我想到的就是克劳恩在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个任务。】
【克劳恩已经很多年都不做任务了,在他成为了星盗团的团长以后,又或者在我跟弗列纳开始出名以后,他的大多数的任务都推给了我跟弗列纳,他还大放厥词的说,如果我们都长大了还需要他来出任务的话,那我们长大的意义在那里呢?因此,我当时就觉得克劳恩要去出任务这件事情有鬼,但是克劳恩搪塞我说这是他一直都很想要去做的事情,所以我才同意了,毕竟我直到一直都想要去做的事情对于一只虫来说,如果做不到,是怎么样一件让虫痛苦的事情,这么多年了,我至今都无法释怀我找不到407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想,克劳恩应该是在骗我,我开始询问弗列纳,在我度假的这段时间弗列纳就跟我单方面切断了联系,但是这件事情在之前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跟弗列纳都不是那种喜欢每天都跟虫联系的虫,对于我们来说,有属于自己的读出时间,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所以我任由他切断了联系,但是现在我觉得,他跟我切断了联系这件事情,说不定也跟克劳恩有关。】
【我尝试着联系了弗列纳,果不其然,弗列纳没有接通,我越发确定,弗列纳跟我切断了联系是因为克劳恩的事情,并且很有可能,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克劳恩已经死了……又或者说他们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们那边的纷争始终都没有结束。】
【我开始追踪弗列纳的下落,虽然他把自己的下落抹除的很干净的,但是如果我一定想要找到弗列纳,我还是有我的办法的,毕竟这个星盗团教会了我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我都学的很好,其中学的最好的一门就是——】
【如何探察一只虫的下落。】
……
【星历349年一月一日,又是一个新年的开始,在那个晚上,我追查到了弗列纳的下落,并且彻底的恢复了我跟他的联络,弗列纳在接到我的通讯的时候,声音吃惊的几乎是可以从电话那头透过来,你怎么给我打了电话,但是很快他的声音又变得低落了起来,你是不是已经……那句话他没有说完,但是我跟他都知道了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是代表什么意思,他想问我,我是不是已经看见了克劳恩的尸体,我没有说话,我只是问他他到底在哪里,弗列纳第一次对我那么大声的说话,他说,希拉尔,我们都想要你活下去。】
【我们都想要你活下去。】
【这句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了,第一次听见是在407当我师父的时候,他对我说,我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他很喜欢我,所以他希望我可以好好的学习体术,在这个宇宙里面,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他还算是比较强大,但是也会遇见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有我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我自己,他希望我能依靠着体术活下去。】
【第二次听见是在克劳恩救活我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不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是他跟407一起救出来的,甚至407为了我留在了那个吃虫的地方,如果我死了,那407的心血就全部都白费了,那么他就白白的呆在哪里了,407希望我活下去。】
【后来再听见就是我为了做任务不择手段的时候,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伤,克劳恩来给我上药,他第一次阴着脸对我说,我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这么放肆的折腾自己的身体,不仅仅只是为了407,也为了他,他一手把我养大……他希望我能活着。】
【而现在,弗列纳也与我说了,他们都希望我活下来。】
【是啊,他们是这么的高尚伟大,他们是这么的疼惜我,在事情来临之前把我支走,在事情来临之前给我一个清净的地方,让我可以清清白白好好的活着,说不定当时克劳恩问我以后不做星盗了想要去做什么,就是为了给我的未来铺路,他说不定不仅仅只是给我留下了大量的遗产,我不做星盗了,我可以去做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但是,我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我没有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的话,我想要说,我不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有什么好的呢?我又不是什么值得活下去的虫,我的虫生在我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价值,我甚至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407跟克劳恩要为了我付出自己的生命,我明明,明明,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并不希望他们希望我活下来,我希望我跟他们一起死。】
【于是,生平第一次,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不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了,我窃取了弗列纳的地标,弗列纳的地标变了很多次,但是我还是找到了弗列纳。】
【在看见我的时候,弗列纳一下子眼睛就红了,他质问我,你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凭什么要来这里?】
【我说,就算是死,我也想要陪你们一起,我不想一个人活。】
【听完我的话,弗列纳崩溃了,眼泪从弗列纳的眼睛里流下来,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弗列纳这么痛苦过,弗列纳看着我,他痛声大哭道,来不及了,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全部都已经死了,那个曾经在过年的时候可以载歌载舞,凑齐一大帮虫的星盗团已经死完了,你来迟了,我也来迟了。】
【……原来,弗列纳跟我一样,都是被剩下的遗孤啊。】
面前的黑色一扫而空。
郁拂然看见了一片茫茫的大雪。
他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大的一场雪,几乎是覆盖了整个星球,使得这个星球都变成了苍茫的白色。
也就是因为足够白,所以衬得郁拂然面前的尸体跟血渍是这么的明显。
鲜红的血染红了白雪,尸体到处都是,一个叠一个,几乎是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郁拂然的视线却落在了一个点。
他终于又看见了希拉尔,他曾经希望无比看见的希拉尔。
尚且青涩的脸上带着血渍跟眼泪,他的红发比鲜血还要刺眼,希拉尔扭过头看向了郁拂然,他轻声的说。
“……你来了啊,格兰登。”
第99章 伤口
这一句话出来,郁拂然就知道,在他的面前的并不是过去的希拉尔,而是他所认识的希拉尔。
在这一次里,希拉尔回到了过去的自己身体里面,又看见了他残酷而仓皇的过去,没有一丝遮掩的,所有的尸体都曝光在希拉尔的面前,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郁拂然的呼吸都轻了一些。
他在看见黑色的屏幕上面一行一行扫过去的白字的时候,他其实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曾经在还没有看见希拉尔的过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希拉尔的过去应该并不算是很好,当时的希拉尔是被星盗团给带走了,假设那群星盗团的虫还活着的话,是绝对不会让希拉尔遭受到那样的痛苦的,是绝对不会——
眼睁睁的看着希拉尔饱受那样的耻辱的,所以他们应该是死了。
但是郁拂然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样一种死法离开。
就好像是,郁拂然此时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去对希拉尔做一样,这个过去的痛苦程度太强烈了,强烈的好像说什么话都很苍白,郁拂然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轻轻的飘到了希拉尔的身边,温柔的蹲了下来,擦掉了希拉尔脸上的血渍。
殷弘的血渍被郁拂然擦掉,郁拂然轻声的问:“来多久了?”
希拉尔说:“没多久,大概是在你出现的一分钟之前?应该是你看完了我的记忆,所以我才会抽离出来的,但是我没有想到……”
希拉尔的声音也变轻了,他环视过四周,声音轻的就好像是一片羽毛一样。
“没有想到,在那些记忆之后,会来到这里啊。”
会来到那个原本他已经忘记掉的星球,会看见那些原本已经在他的记忆里面埋葬的虫,就好像是旧事重提,就好像是旧日重演。
郁拂然没有说话,因为郁拂然知道,希拉尔还有话要说。
希拉尔果然开口道:“……但是这样也好,让你看见这一幕也好,格兰登。”
“我曾经尝试过的,我曾经经历过的,所以我知道的,知道自己身边最想要让他们活下去的存在,知道自己的身边最想要让他们陪伴自己的存在,在打着一种为了我好的想法决定去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那种感受很痛苦,真的,我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当时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对他们的态度都不算是很好,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这种残酷的方式来惩罚我,这简直就是最严酷的酷刑。”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承受这一切的。”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看见我的尸体,让你失去你想要永远都陪伴在你的身边的虫,让你感受到我这样的痛苦。
这一场战争必须由我去,我也必须会回来的。
“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最不想要看见的事情,就是你为了我痛苦啊。”
“一想到你会为了我哭泣,就算是死了,我可能也会想要复生,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希拉尔朝着郁拂然轻轻柔柔的笑了起来。
他色如春花的脸冷起来的时候很冷,温柔下来的时候,却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对着郁拂然微笑的时候漂亮极了,簌簌的雪落在他殷红的长发上,就好像是落了雪的玫瑰那么美丽。
——这不是郁拂然第一次看见希拉尔朝着他微笑了。
在他跟希拉尔度过了最开始最矛盾的时间以后,希拉尔就很擅长对着他微笑了,这位在其他的虫眼里是最高傲,最不能接触到的希拉尔,在郁拂然的面前,从来都是很柔软的。
郁拂然喜欢希拉尔,郁拂然觉得希拉尔长得很漂亮,郁拂然很喜欢希拉尔朝着他微笑。
但是他不想要看见这样的微笑,希拉尔如此跟着他说着,就好像是已经把心脏解剖到了郁拂然的面前。
郁拂然忍不住的开始质问自己。
这是希拉尔在这个晚上第几次对他说这句话了呢?
在看见他在阳台上面抽烟的时候,希拉尔就曾经很郑重的对着他说过,他是绝对不会死的,他是绝对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在被他拥抱过后,希拉尔也曾经说过,他是绝对不会做让郁拂然难过的事情的。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那么的诚恳。
……他应该要相信希拉尔的。
他应该是要相信希拉尔的,在面对着他的事情上面,希拉尔从来都没有说过谎,在面对他的事情上面,希拉尔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
但是,当时他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他,至今都不能够释怀,为什么他的爱人要上战场这件事情,郁拂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的情绪,所以——
郁拂然的理性第一次被感性制服了。
他对希拉尔的话视而不见,他第一次陷在了感情的漩涡里面,哪怕一万次的拥抱也不能够释怀他的痛苦,哪怕是一千次的爱语也不能够阻挡面对希拉尔可能死亡的恐惧。
直到现在,他看着希拉尔,他看见了希拉尔的过去,他看见了这个巨大的坟墓。
他终于明白了希拉尔一次又一次对着他说出的话,那并不是对于郁拂然的誓言,而是肯定到几乎是笃定的回答。
他一次又一次的对郁拂然说,别害怕,我会回来的。
就好像是他一次又一次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心脏展现在郁拂然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回顾当时的痛苦,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当时的坟墓。
——我是真的会回来的。
我怎么会愿意让你跟当时的我一样痛苦呢?
郁拂然闭上了眼睛,他在漫天的白雪里面拥抱住了希拉尔。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让郁拂然感受到了十足的寒冷。
但是他却仿若不觉,只是拥抱住了希拉尔,力气大的就好像是要死死的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这是一个好像是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要纵情的拥抱。
然后,在拥抱过后,郁拂然轻轻的吻了一下希拉尔的眼睛。
他说:“我知道了。”
你的心脏,我看见了。
希拉尔摸了摸被郁拂然亲的眼睛,睫毛颤了颤,他对郁拂然说:“……你怎么会亲现在的我啊?”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
郁拂然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他看着希拉尔悬浮在半空中有点不敢置信的手,挑了下眉说:“我为什么不会亲现在的你啊?”
希拉尔说:“……现在的我不太好看。”
郁拂然在希拉尔说完以后,就很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小的时候的希拉尔。
这个时候的希拉尔应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整张脸还没完全长开,还没有未来如冰霜一样的眉眼,还没有未来迭丽的容颜,但是却很漂亮,精致的漂亮。
跟未来第一眼的凌厉不同,现在的希拉尔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漂亮极了。
可惜这个瓷娃娃看起来就很凶,明明年纪不大,长得也不是很高,身上确实遍体鳞伤的伤口,刚才郁拂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希拉尔的眼泪上了,还没有看见他的背后几乎是灼烧了一大块,血淋淋的伤口。
希拉尔也好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道伤口,下意识的要去遮,却被郁拂然拽住了手腕。
希拉尔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被郁拂然看见这样的过去就算了,还被他看见了现在邋遢的样子。
郁拂然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伤口,伸出手也悬浮在半空中,不敢去触碰希拉尔的伤口,生怕让希拉尔感受到疼痛:“瞎说,明明长得很漂亮……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这个伤口?”
希拉尔解释道:“……我在当星盗的时候,是不允许身上留伤口的。”
他说完以后才想起来格兰登应该是不知道所谓的星盗的规矩的,下意识的补充道:“星盗接的活的范围很广,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有的时候并不方便用自己的身份去做的时候,就会借用一下其他虫的身份,在相貌上面的伪装算是比较简单的事情,但是不能够有鲜明的伤疤,这样很容易就会被虫认出来的,所以基本上有伤口的话,都会用手术去掉。”
“……后来,后来在军中就没有这样的忌讳了,也不需要去伪装成别的虫了,就没有那么做了。”
郁拂然的呼吸顿了一下,他想起了希拉尔的身躯。
当时希拉尔在他的面前打开身体,当时他第一次触摸希拉尔的身体的时候,他就想过,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会看见这么多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大大小小的,只有郁拂然想不到的,没有希拉尔没有受过的伤。
甚至好几个,在郁拂然的眼中都是致命伤的伤口,齐聚在希拉尔这副身躯上。
当时郁拂然想——
他到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过多少伤?这伤口我数的清吗?
郁拂然曾经细数过希拉尔身上的伤,光是肩胛处就有大大小小数十道口子,让郁拂然沉默了许久,亲吻了希拉尔的伤疤许久。
而现在,郁拂然想。
原来我看见的伤口。
还不是全部啊。
第100章 骗局
爱真的是一种奇怪的情绪啊,能让一个人变得完全身不由己,能让一个人产生从前从来都不会产生的情绪。
郁拂然见希拉尔实在是不愿意他去触碰希拉尔的伤口,就放弃了这件事情,他轻声的说:“……是这样啊,觉得辛苦吗?”
希拉尔没有想到格兰登问他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竟然是问他,觉得辛苦吗?
说实话,希拉尔并不觉得有多辛苦,毕竟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当星盗了,在别的虫面前痛苦的事情,在希拉尔的面前,只不过是寻常而已。
——如果说很辛苦的话,应该会让格兰登很心疼吧?
希拉尔记得,之前在弗列纳看那些烂俗的电视剧里面就出现过这样的场景,这么说的雌虫,基本上只要说的惨一点,都会被雄虫心疼的,哦不,他们并不是心疼,因为并不是所有的雄虫都是格兰登这样的,他们所谓的心疼也只不过是暂时不对雌虫大声说话,愿意让雌虫上桌吃饭而已。
格兰登跟他们都不同,他的心疼是真的心疼,从此以后绝对都不会让希拉尔体会一分一毫这样的情绪,他会用十足的爱去弥补希拉尔那些他觉得他曾经缺席的过去。
那是曾经希拉尔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渴望有人暴烈至死的爱他,将他看的比死亡还要沉重。
可是当他真的遇见这样的虫的时候,希拉尔想,这样的爱是会让虫下意识的想要去珍惜的。
正是因为他明确的明白自己确实是得到了这份爱,所以才会想要保留啊。
希拉尔果断的摇了摇头说:“不辛苦。”
郁拂然好像早就已经猜到了希拉尔会这么说一样,他无奈道:“笨蛋。”
……希拉尔是真的很不会争宠。
就连希拉尔的小时候都比现在的他会争宠一点。
那个时候的希拉尔还会因为疼痛而落泪,还会因为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而迷茫,所以会对着郁拂然坦露出难过的神情,会拽着郁拂然的衣角问郁拂然,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他还会对郁拂然说,虽然现在的我没有能力跟你见面,但是未来的我一定会跟你见面的。
而现在在这样一片肉眼可见的悲剧里面,希拉尔平静的对郁拂然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从来都不辛苦。
郁拂然想,怎么可能不辛苦呢?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
但是希拉尔不说,他也就轻轻的掠过了,这里是希拉尔的噩梦,这里是他的悲剧最终,这里是希拉尔曾经梦想着都要忘记掉的事情,既然希拉尔不愿意再提,他也就不问了。
毕竟他并不是那种希拉尔不说,他就看不见的人。
希拉尔被骂了,他抿抿嘴巴,却没有说,他不太能够跟其他的虫说出那些好像是低头的话,哪怕格兰登听见以后,应该并不会觉得这是低头的话,只是他自己始终不太好意思。
好在格兰登没有过多的约束他,在看见了他的过去,在看见了他的决心以后。
格兰登好像终于从那种情绪里面转折过来了,他抬起头去看希拉尔。
簌簌的白雪落在了格兰登的眼睫上,就好像是把他黑色的眼睫给染白了一样。
但是却显得他碧绿色的眼眸更加的美丽了。
格兰登对他说:“跟我讲讲在这之后的故事吧?”
“讲讲你是如何从这里走出来的。”
其实希拉尔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但是格兰登的态度却是这样的坚持,看着希拉尔的眼睛是那么的坚定,于是希拉尔沉默了一下,跟他说起了后来的事情。
他在来到了这里以后看见了遍地的尸体。
但是敌虫却已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希拉尔觉得他应该要去复仇,但是弗列纳拦住了他,弗列纳对他说,你这并不叫作是复仇,你这叫做去送死,你很强,这件事情我并不质疑,但是整个星盗团都在他们的手上死掉了,你觉得你去能改变什么?
就好像是那个时候的希拉尔要去救407,克劳恩对他说的一样,现在的希拉尔救跟三年前的希拉尔一样,没有去把他们从噩梦里面拯救出来的事情,希拉尔去做这件事情,也只不过是让自己也陷入了那个深渊罢了。
希拉尔知道弗列纳说的是对的。
希拉尔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改变,但是,希拉尔对弗列纳说。
“那我就应该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活下去吗?”
在这个星盗团里面,所有虫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死去的,甚至是跟希拉尔一样被遗留下来的弗列纳也知道,从始至终,从来都只有希拉尔一只虫被蒙在鼓里,只有希拉尔什么都不知道。
弗列纳沉默了一会儿,弗列纳轻声的说。
“克劳恩想要去把407救出来。”
这句话就好像是一记针一样落在了希拉尔的身上,希拉尔几乎是有点茫然的看着弗列纳,就好像是根本就不能够理解弗列纳的意思一样,弗列纳却没有给希拉尔解释的意思,他轻声的,一字一句道。
“……不仅仅只是你一只虫想要救407出来,克劳恩跟407的感情比你想的还要更强烈一点,在你在寻找407的下落的时候,克劳恩其实也在寻找407的下落,他的手段比你多一点,认识的虫也比你更多一点,所以在你还没有寻找到407的下落的时候,他寻找到407了。"
希拉尔几乎是都不需要问,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几乎是麻木的看着弗列纳:“……他是因为这个死的吗?”
弗列纳说:“虽然很想告诉你不是,但是很不幸,事情就是这样的,他寻找到了407的下落以后,就开始寻找能够把407救出来的办法,可惜——”
可惜他没有把407救出来,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这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亏本的买卖,基本上是没有任何的虫去做的。
但是弗列纳说,克劳恩是心甘情愿的,星盗团里面其他的虫也是心甘情愿的,他们都曾经或多或少受过407的温情,所以他们对407救下来的希拉尔的态度虽然不算是好,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是坏。
弗列纳没有说完,他只是说:“克劳恩他说,他并不希望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他也曾经跟你说过吧?如果说,以后不当星盗了,你想要去做什么呢?”
希拉尔看着弗列纳说:“他留下了什么?”
弗列纳说:“嗯,他留下了很多的选择,不仅仅只是你居住的那个星球的房子,还有很多个星球的房产跟资产,但是那些东西都不是近期能动的,克劳恩说在他死了以后,他名下的资产绝对是会被监视的,虽然他们现在不知道克劳恩的手下到底有多少的产业,但是只要动一下,就会被他们发现。”
是啊,他们甚至就连一只活着的虫都没有留下,想要杀虫灭口的心实在是太明显了,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有可能跟克劳恩有关系的虫去使用克劳恩的资产呢?
弗列纳说:“有这样的后盾,我又觉得凭借着我们两个的实力一时半伙也饿不死。”
他们的能力哪怕是在克劳恩的星盗团里面都算是高超的,就算是最近长相正在被悬赏但是也没有任何的关系,毕竟只需要简单的伪装就可以了。
“但是,克劳恩给我留下了两封推荐信。”
弗列纳将推荐信拿出来,摆在希拉尔的面前,那是两封洁白如雪的信封,可以看的出来收到他的虫将他保护的很好。
希拉尔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推荐信,里面赫然写着是第一联邦学院的推荐信。
……他们是星盗,他们是没有身份游荡在星际里面的恶鬼,在成为星盗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的确定了大概这一生都要当星盗了,没有任何的其他的选项。
但是,克劳恩为了他提供了一个多余的选项。
就好像是当时他在希拉尔的面前,故作无意的问希拉尔:“如果你以后不想要当星盗了,你想要去做什么呢?”
他现在就又好像是在温柔的询问希拉尔:“如果以后不做星盗了,你愿意去上学吗?”
这只是推荐信而已,并不能让希拉尔直接的入学,希拉尔如果想要进入第一联邦学院,还需要通过层层的选拔,他们现在还没有钱,如何拥有一张合格的身份证,如何以正当的方式前往——
都是大问题。
但是希拉尔握住了那封信,他选择前往。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想要报仇的话,光是凭借着他一只虫是做不到的,但是在军队里面说不定是可以的。
希拉尔抬眼看着郁拂然说:“……这就是我后续为什么去第一联邦学校的原因了。”
不是为了什么保护联邦的理想,也并不高尚,仅仅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郁拂然却只是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轻声的问他:“那弗列纳为什么去呢?”
希拉尔有点不解,但是还是说:“他说对进军队没有任何的想法,去王都那边当星盗会有更多的机会。”
郁拂然点了下头,恍然道。
“……原来啊。”
希拉尔更不解了:“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怎么会突然间问这样的问题?
并不是希拉尔自恋,而是格兰登从前从来都不会问他关于他之外的其他虫的问题。
郁拂然说:“……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很让虫讨厌的事情而已。”
希拉尔歪了下头,看着郁拂然的眼神更不解了。
在这种时候能想起什么事情?
是啊,在这种时候能想起什么事情?
有的时候,郁拂然总是过分讨厌自己聪明的脑子,导致他总是把事情看得太清楚。
在脱离了希拉尔会死去的这个情感阴影以后,一切就又在他的面前排兵布阵起来了。
不管是克劳恩死的蹊跷。
还是弗列纳跟407的关系。
……真是的,希望不要是他想象的那样啊。
郁拂然眼神冷冽的看向远方。
他们可是希拉尔哪怕是做梦都会害怕看见的场景啊。
他们可是希拉尔噩梦的最深处啊。
——要是跟他说这是一个为了欺骗希拉尔而营造的骗局。
一个以死亡为前例,设计让希拉尔前往王都的骗局。
可是会让他有点生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