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火锅店
虽然西尔维娅摆了一副听故事的样子, 但叶沐还是很难不抱有“总结工作”的心情。因此她把任务从头讲起,从最开始日复一日的摸索到贝克特提出的方案全都说给了西尔维娅。
这让西尔维娅稍稍有一点着急,因为她最想知道的只有叶沐为什么能打赢巨龙, 小零食也可以说都t是为这一环节准备的。
不过,良好的修养让西尔维娅没有进行任何催促,她耐心地听叶沐讲完前期的准备过程,终于等到了决战环节。
对于这部分, 叶沐没有任何夸大事实的打算。西尔维娅这才明白,这场屠龙之战竟然很有“误打误撞”的成分!
西尔维娅为此震惊不已:“你是说,你之前完全没打算打赢【暗影魔龙】?”
“有打算,但不是这次。”叶沐笑叹,“毕竟连续几天都只消耗了它1%的生命值……没人敢做直接杀掉它的梦。所以,我原本想的是如果维克斯将军能用13小时打掉它10%,那就足够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是对的。”
“如果是那样, 我就会回来重新进行一波备战准备,把装备、药剂、食物全都准备到饱和的程度,防止因为这些因素拖将士们的后腿。”
“没想到大家这么猛,直接就把它给杀了!当时我也看傻了!”
叶沐说起这些, 犹有些兴奋。
以撒在旁失笑接口:“别说观战了,我这个亲自去参战的, 在巨龙倒下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这是个事实。”
屠龙——以撒忍不住地回味,暗想又多了一件值得终生追忆的事。
大多数参与屠龙的人都不免这样想。
西尔维娅眉心狠狠一跳:“什么?!你去参战了?!”
叶沐一怔,并不因西尔维娅的反应, 而是因为她从西尔维娅的语气里读出了几近惊恐的紧张——她对这种情绪之所以如此敏锐,是因为在她注意到以撒的身影出现在龙的面前时, 她的心情也是差不多的。
可西尔维娅为什么?
叶沐不由困惑地望了西尔维娅一眼。
她固然知道西尔维娅与以撒算是“旧识”,可在这项任务里, 西尔维娅直接参与战斗的“旧识”并不止以撒一个,还有亚伦呢!
并且在叶沐的认知里,西尔维娅对亚伦明显要比对以撒亲近得多。很多时候,她和以撒看起来都不太熟。
那或许是亚伦的实力够硬?
也不对,以撒也很厉害。在整场战斗力,叶沐印象深刻的几次高额伤害基本都出自亚伦和以撒之手,很难说他们谁更强一点。
所以西尔维娅这种油然而生的紧张担忧真有点怪。
叶沐无声地打量着以撒,压制着好奇,心平气和道:“可不是么,我在那里观战,突然发现他不见了,再扭过头就看到他正放大招,吓死了。”
以撒因西尔维娅的激动意识到自己失言,悻笑:“围观了一会儿,感觉战斗奖励一定不少,就忍不住参与了一下!”
西尔维娅也发觉自己方才的失态,迅速收敛情绪,向叶沐颔首道:“即便有些误打误撞,大家也的确都很英勇。尤其是你,子爵,虽然你没有亲自参与战斗,但做出这样的决定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责任心,我很清楚那有多难。”
“谢谢您的认可。”叶沐微笑,西尔维娅想了想:“但关于‘误打误撞这一部分’——没有参与其中的人很难想到,或许有相当一部分参战都士兵都想不清楚。所以我想,子爵没必要将这一部分公诸于世了,有时候过于坦诚并不是一件好事。”
叶沐不禁凝神,缓缓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在庆功宴的几个小时里,她已经听珍娜他们说过达蒙公爵的事情了。对于达蒙公爵的敌意她早有防备,但塞德安亲王会参与其中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更没有想到,瓦伦丁那个稀世罕见的大恶人竟然是塞德安亲王的私生子……这在某种意义上再一次拉低了她对贵族们的观感。
不过,好消息也有,那就是她成功屠龙这件事显然也出乎达蒙公爵与塞德安亲王的意料。
在她屠龙的同时,西尔维娅与塞德安正掐得如火如荼,从局面来开,即便西尔维娅略胜一筹,暂时的办法也只是拖延时间,然后等待她离开【魔龙山脉】,王宫的重心将自然而然地移到屠龙的事情上,她和达蒙公爵之间的争端就会不了了之。
现下她直接把龙给杀了……无形中打破了这种僵局。
换句话说,这拨塞德安在第一层、西尔维娅在第五层,而她莫名其妙进入了大气层!
叶沐心里暗爽。但关于后续会发生什么,她就猜不到了。不仅猜不到,她还有点慌,因为塞德安亲王显然也是个大人物,她很难不担心局面失控。
她只得请教西尔维娅,西尔维娅笑了一声:“怕什么呢?不管怎么说,屠龙这件事足够让他们多几分忌惮了!所以,要我说,你现在完全不必有这么多顾虑。相反,这正是你应该抓住机会的时候——你要充分利用大家对你敬畏,先把你该得的都得到。”
叶沐点着头道:“您是说爵位和领土。”
“是的,爵位和领土。”西尔维娅的神色风轻云淡,“但我更想说的是,在这一环节上,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但需要你顶住压力。”
叶沐不解:“顶住压力?”
西尔维娅说:“是的,顶住压力。我的意思是——我回去为你搞定爵位和领地,但必定会有一些攻击朝你飞过来,我希望你顶住它们,不要退缩,至少不要在我为你争取这一切的时候反过来劝我退让——如果那样,我倒也无所谓什么,但最终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叶沐思索不语片刻,缓缓点头:“这我明白。这种恶意不会因为我的退让而消减,只会得寸进尺。所以,此时的退缩不仅会让我失去应得的,还会让他们觉得我懦弱可欺,所以我还不如强势到底,就算未来要迎接的是一死,也得先把自己应得的都收入囊中。”
西尔维娅听着她的话,眼中漫开一片柔和的笑意。在叶沐说完之后,她深深吁了口气:“子爵。”
叶沐:“嗯?”
“你真的是个很通透的人。”西尔维娅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以撒。
以撒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很清楚她想说什么。
——她想说: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些?何必放逐自己呢?
以撒唇角动了动。
他理解西尔维娅的想法,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他和叶沐显然是不一样的。
……他或许在魔法能力这方面拥有惊人的天赋和成绩,但论心智,他恐怕终其一生都达不到叶沐的程度。所以,他就算死守王储的位置也注定做不出与叶沐同样的成绩,放弃这一位置保住一部分在意他的人,已是以他的能力在那个时候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人不能奢想自己根本达不成的目标而为曾经的选择感到懊恼。
叶沐缓缓地沉下一息,郑重地向西尔维娅承诺:“殿下,我会顶住的。这是提升实力的方式,无论达蒙公爵做什么都不能让我退缩,否则我以后只会更斗不过他。”
“很好。”西尔维娅不能更满意了,她甚至有些激动,立刻就想去忙这件事情,便站起身,下一瞬就触动了【高级传送符】,毫无征兆地直接从几人视线中消失。
这倒让叶沐愣了一下,望着面前的空荡哑然半晌:“就……就突然走了?”
亚伦撇嘴揶揄:“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时间再晚一些,当夜幕真正降临,整个领地上的各个城镇都陆续进入“狂欢模式”。
这一天,可以说整个王国都充满了喜悦。【暗影魔龙】已经让大家压抑了太久,每晚入睡时,人们都忍不住脑补它的暗色身影正从自己上空的云层中盘旋而过,或许在自己熟睡时就会降落下来。
但现在,它死了。这种恐惧霎时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轻松与幸福。
而在叶沐的领地上,领民们通过世界通知得知这一壮举竟然是有自家的领主大人达成的,更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伴随轻松与幸福一起涌现。当负责将从龙窟搜刮来的财宝收归【奇亚娜城】的车队路过各个城镇,平民们涌上街头,尖叫着向车队投掷鲜花。
很多人更是连刷怪和采集的事情都暂且放下了,自清晨起就穿梭在集市中,经济状况好些的还会奢侈地使用【初级传送符】,举家前往大城市的集市进行购买。
他们在集市上挑选各式各样的主菜、甜品、美酒,准备开启一起盛大的晚宴。之前,这种兴师动众的准备只会在平安夜当日出t现,今天的场面却比平安夜更要夸张很多。
诚然这种庆贺行为完全是各家自发的,没有经过任何商量。但在采购过程中,不少人惊讶地发觉原来做出这种打算的远不止自己,便开始向在集市上遇到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发出一起聚会的热情邀请。
因此当夜晚真正来临的时候,很多人家的聚会都已经不知不觉凑出了一定规模。还有些邻里氛围更好的村镇,直接在主干道上开起了大型宴席,居民们从各自的家中搬出桌子,在主干道上拼成一个巨大的长桌,然后各家再都把今日采购的丰富食物摆出来,宴席开始后大家都在席间走动,花式品尝美食。
若从夜空中向下看去,那琳琅满目的美食美酒摆在占据整个主干道的长桌上,就仿佛村镇中出现了一条由美食汇聚的蜿蜒河流。
【奇亚娜城】。
由于城市规模太大,居民们再兴奋也不可能全部凑在一起庆贺,但在各个住宅区都出现了村镇里的那种宴席。
在这片领地发展的过程中,其他城市都是兼并而来,唯有主城【奇亚娜城】是完全的自建,城市规划由以撒一手操控。
作为一个手作大师,以撒在细节上有很多强迫症,大型规划也因此做得十分讲究。
散落在城市中的二十余个住宅区都有自己的小广场,小广场由花坛圈出,正当中通常有喷泉与水池,还有可供休息的长椅,居民们平日可以在这里散步晒太阳。等进入盛夏,那些带有降温效果的【喷泉】和【观赏水池】还会让这一片的温度更低一些,夜晚时分尤其惬意舒适。
至于现在,因是春天,解暑效果感觉不到,但花坛的鲜花盛开,弥漫的花香也让人快乐。
那些自发的宴席便大多都凑在这种小广场上,搞得广场里人声鼎沸。
叶沐在自己所住的一号住宅区也凑了一下热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夜幕餐厅的老板,因此她多提供一些菜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叶沐正好趁机宣传火锅——此时正好将士们已经结束庆功宴回到领地,以撒上午卷生卷死搓出来的那波锅具直接投入新一轮的使用!
于是在一号住宅区的广场上,六口大锅占据了喷泉周围最醒目的位置,居民们坐在锅边好奇地张望,虽然大家现在在美食方面都已经称得上“见多识广”了,面对这么个大锅也不免有人困惑挠头:“这要怎么吃呢?”
“来,跟我学,先把菜涮进去,涮熟夹出来,蘸【麻酱】或者【麻油】都可以。”最左侧的大锅边,以撒笑眯眯地进行教学,周围的居民有样学样。
最右侧的锅旁,已经完全由冒险者转变为“奇亚娜魔法学院在任教师”的希贝尔坐在叶沐身旁,一边涮着【手切牛肉】一边思索道:“这个东西好像很适合聚餐耶?会在夜幕餐厅开售吗?”
叶沐内心:希贝尔,你简直优秀!
她正琢磨怎么开启这个话题呢——因为这说到底是庆功宴,大家又不知道她就是领主,她在这里做自己餐厅的新品宣传多少有那么点不合适。
但既然有人主动提问……那就不一样了!
叶沐提高三分声音,笑道:“会的!不过不是在夜幕餐厅,我打算开一家分店专门出售火锅,争取过几天就开始营业。”
“另外酒吧业务也打算分出去。”
“所以这几天要忙着招聘和前期准备了,唉,事情还挺多的。”
短短三句话,让她这一桌享用火锅的居民全都安静了一下。大家迅速交换了一下视线,接着就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个个站起身抻着脖子、举着手涌向她:“我我我!老板!我能应聘个店长吗!店员也行!”
“我便宜!给点钱就干!”
“我更便宜我可以不要钱!管饭就干!!!”
场面瞬间混乱,叶沐被包围在中间抱住脑袋,哭笑不得。
……她还记得她刚刚在这个世界开店的时候,来应聘店员的无一例外都是小孩子。而且不仅她这里是,所有的餐厅、商店基本都是这样。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这个世界的“特殊属性”导致的,因为未成年人无法单独外出刷怪、采集,魔法等级又低,想加入队伍也很难,同时上学门槛又高,所以出来打零工补贴家用就是最好的选择。而对成年人来说,外出采集、刷怪则是收益最大的,如果打工,由于老板们也要支付高昂的税费,就不得不在成本问题上精打细算,所以能给员工开的钱只会更少。
可现在,在她的领地上,这一切看似正常的生活方式早已不知不觉被打破了。
占比不高的税费让平民们手里很快有了闲钱,经营生意的老板们因此轻松了不少,多给员工点前也无关痛痒;领地官方的产业招人往往给的报酬都很可观,无形中抬高了一定的用人价格;当“打工”的收入变得可观,一部分居民开始在采集、刷怪与打工之间做出抉择,很多人开始追求“稳定的工作”;于是争抢野外资源的人少了,跑去打工的人有了新的收入来源,依旧在采集、刷怪的人也能赚到更多。
人们手里因而有了更多的钱,也就更愿意消费,同时领地也在收获更多的税款,进而又能进行新的建设、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
再到最近,奇亚娜魔法学院的开学让一批优秀的小孩进入校门,如果他们原本在打工,那么岗位就被空了下来,而他们则会因为学习获得更好的未来。
……在叶沐做出的一个个决定的时候,一些连锁反应渐次开始,就像无形中有无数美丽的蝴蝶在扇动翅膀,最终铸成了今日繁荣、幸福的【奇亚娜城】。
未来会更美好吧?
叶沐涮着一份【黑鱼片】,心里这样想着.
第二天,对于整个王国都是“平静的一天”。
在经历了长达几个月的魔龙危机之后,这种平静成了奢侈品。
清晨七点,外出的冒险者、采集者们脸上都多了笑容,各个队伍都在商量今天要去哪个位置刷怪、采集,放在过去的几个月,这种场景难得一见,因为【暗影魔龙】虽然从不在清晨出没,但大家的心情紧张又沉郁,不仅早起这会儿,日常的说笑也少了很多。
现在恢复这种轻松,让很多人觉得恍如隔世。
对叶沐而言,这是“既平静又忙碌的一天”。
“平静”的那部分和其他人一样——过去几个月她也被【暗影魔龙】搞得焦头烂额。虽然领地的日常发展和夜幕餐厅的业务她都不曾真正放下,但那条盘旋在天际的龙还是占据了她大半的精力,很多事情不得不“能缓则缓”。
现在危机结束,她终于又可以干自己的事情。于是她当然是拖着以撒一起忙——酒吧和火锅店一砖一瓦都靠他建,招聘则每个人都由她自己亲自过目,此外还有安排菜单、确定价格等琐事,他们就一起商量着来。
隔日下午,“夜幕火锅店”率先盛大开业。
火锅店的地址在南集市,以撒为她新建了一幢小楼,比之前的“夜幕餐厅”规模更大,足足四层,并且夜幕餐厅只有前院,火锅店还有后院,多放置了不少露天座位。
开业宣传是完全不需要的。在【奇亚娜城】乃至整个领地都没人不知道这位厨神,现在听说她要开火锅店,好多人早已提前等待小楼外,暗暗酝酿着法术或悄悄捏起【传送符】,以求在第一时间抢占座位。
叶沐对此早有察觉,所以善解人意地没在中午或傍晚的用餐高峰期宣布开业,而是选择了相对低谷的下午三点。
即便如此,整整四层、外加前后两个院子的所有位置,也在开门的三秒内就全坐满了!
顾客们为了抢座位简直招式齐出,除了最常见的【传送符】,使用装备或法术拉满移动速度往里冲的也不少。
叶沐原本站在门口很有仪式感地宣布开业,刚抑扬顿挫地说完“开业大吉!”这四个字,就感觉眼前闪过无数色彩斑斓的虚影,并且还配有风声。
“……”叶沐哭笑不得。
只能说:她原先生活的那个世界的人们,应该庆幸大家都只能拿号排队,哪怕是最热门的网红店外也能维持相对的平静。
在魔法世界,大家用魔法抢座,可真是刺激多了!
之t后店里就一直人满为患。
由于火锅的备菜、切菜可以完全交给员工去做,制作锅底则是批量的,更比炒菜要方便很多,夜幕火锅店会营业到凌晨1:00才会歇业。
于是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店内的任何一张桌子都没空过!
而且,或许因为吃火锅本身让人感觉“很热闹”,火锅店的气氛也比夜幕餐厅更为热烈。
“菌汤锅在屠龙那天尝过了,今天我想尝尝酸菜锅,我们来组一个酸菜和番茄的双拼吧!”
“快快快,羊肉可以吃了,再涮就老了!这盘牛肉我也下锅了哈!”
“我们加个凉菜吧,解解腻,【拍黄瓜】怎么样?”
“服务员,再加碗【麻酱】!哇【麻酱】真好吃,我看门口有卖罐装的,你说咱们买个罐装的回去拌面配饼行不行?”
食客们边吃边聊,气氛热火朝天!
洛达尔开发区
在夜幕火锅店开始的第二天, 一片园区在叶沐领地上的第二大城市【洛达尔城】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建设。
这项建设倒不是在打败魔龙后突然决定的,而是早已有所准备,只不过【暗影魔龙】的存在让叶沐一直没敢开工——不然她前脚建完, 魔龙后脚就把地方拆了怎么办?
现在【暗影魔龙】死亡,她就可以安心建设了。
以撒在昨天以领主代理人的身份发布了招募拥有高级别建造师的公告,并且顺利招满了800人,在今天一早奔赴工地。
这片地方被叶沐命名为【洛达尔开发区】——和她原先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一样, “开发区”远离原本的市区,但因为从初建就有规划好的产业,因此会慢慢得到全面发展,这些全在她的规划之内。
第一期的建设计划内,除了住宅区,还包括好几个食品厂。
叶沐打算把之前的【米线工厂】和【蛋糕工厂】迁过来,再把可可制品这部分生产从【蛋糕工厂】分出, 建一个专门的【巧克力工厂】;【米线工厂】则改成【面食工厂】,增加【面饼】【面条】等其他种类的生产线。
此外,这里还会新开【芝麻工厂】,专门生产【麻酱】和【麻油】, 后续可能还会添加其他芝麻制品,比如【芝麻糊】, 叶沐就觉得很不错!
魔法世界的建造速度是很快的,800名高级工匠本身效率就高,还可以靠药剂和食物拉满工作时间, 以撒预计最多10天就竣工,所以相关的宣传在动工第一天就发到了附近的城镇。
“【洛达尔开发区】火热建设中!住宅区房屋接受提前预定!享受八五折优惠及无息贷款!”
“【洛达尔开发区】集市招商进行时!美食、药剂、装备均可入驻!欢迎联系!”
宣传瞬间引起了附近所有城镇的关注, 就连【洛达尔城】这样经济繁荣的大城市也不例外。
居民们的想法各不相同,有人觉得:“开发区?没听说过, 怪新鲜的,要不要去买套房?”
有人想:“买啥啊?这可是房,不少钱呢!亏了怎么办!”
有人考虑得更多:“还有集市哎,那我把生意搬过去,然后直接移居到那里是不是也挺好?【洛达尔城】的竞争对手太多,压力还挺大的!”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但不得不说,在过去的时日里,这片领地已经凭本事获得了足够的信任,因此即便很多人对此持有怀疑或是最基本的谨慎,开发区住宅尚未落成的房屋也在第一天就预定出去了近一半。
这个结果超出了叶沐的预期,由此可见【洛达尔开发区】的后续发展她不用太担心了.
王城之中,西尔维娅的进展也很顺利。国王本就有意为这位“屠龙的勇敢领主”加封,在和西尔维娅商量的时候张口就提出了“侯爵”的爵位,让西尔维娅很庆幸自己没先一步把“伯爵”两个字说出来。
然后在关于额外赏赐领土的问题上,将原本属于斯特文侯爵的那片领地赐予叶沐,国王是完全没有异议的。
因为那片领地虽然离叶沐原本的领地很远,几乎纵跨了整个王国,但由于斯特文侯爵离世,本身也要安排新的领主。
那片地方的资源不错,让很多贵族为之垂涎,已在暗中出现了争端。国王陛下为此十分为难,不论给谁都让人不满,给叶沐倒是正合适。
——这可是刚刚屠龙的勇士!获得一片无主的领地怎么了?
至于达蒙公爵领地南部与叶沐直接接壤的那片地方,西尔维娅也直接向国王提出了申请,其中包括【魔龙小镇】与整个【魔龙山脉】,外加【落霞镇】【灭龙城】【灵鸦镇】与【塔林城】几地,包括附属于它们的若干村落。
这个要求倒让国王有些迟疑,他锁眉沉吟道:“西尔维娅,如果你只是想把【魔龙小镇】与【魔龙山脉】给这位勇敢的女士,我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因为这是与她的辉煌战绩息息相关的地方,理应成为她领土的一部分,我相信就算是达蒙公爵也可以理解。”
“但是另外几个地方……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的意思是,西尔维娅,这或许会招致达蒙公爵的怨气,反倒给这位女士招惹麻烦。我想她应该得到的是嘉奖,而不是其他人的指责、甚至战争。”
“我明白您的意思,殿下,您的顾虑非常体贴。”西尔维娅安然坐在王座右侧那张属于她的宝座上,神色淡淡,“但不得不提的是,这几个城镇其实已经完全被毁坏了。虽然【暗影魔龙】是罪魁祸首,但我想,我有理由认为丢下领民独自逃命的达蒙公爵是这一系列惨剧的帮凶。”
“所以,屠龙的勇士应该被嘉奖,临阵脱逃的懦弱领主难道不该被惩罚吗?”
“只是失去几个名存实亡的村镇,已然是很温和的处置了。在我看来,达蒙公爵的行为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我希望您赏罚分明,陛下。”
西尔维娅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这让那张本就端庄威严的脸有了更强的压迫感。虽然两个人王座与她的宝座面朝同一方向,国王在她说话时只是略微侧首看了她一眼,也无形中被她的气场所震,虽不至于生出什么额外的“敬畏感”,却潜移默化地让他对她的话感到信服。
况且,西尔维娅说得也的确有道理。达蒙公爵的所作所为在贵族中是引起了一些议论的,虽然在国王看来,那些议论他的贵族如果与他处在同样的位置上未必会做得比他更好,但这显然不妨碍他们鄙夷他,毕竟这会让他们显得高尚。
于是,为了显得更高尚,便有针对这一行径向国王告状,怒斥达蒙公爵的卑鄙要求国王给予严惩!
这多少也给国王造成了压力。
因此,国王对西尔维娅的建议再没有什么异议了。他准允了西尔维娅的所有请求,同意加封叶沐子爵为叶沐侯爵,并且将达蒙公爵领地最南部的部分领土及已故去的斯特文侯爵的全部领土都赐予叶沐。
这一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王国。和先前一样,虽然加封爵位的消息并不保密,但关于加封礼的一切信息都可以按照叶沐的意愿不对外公开。叶沐便也如先前一样开始准备加封礼的一系列事宜,包括安排随行人员及筹备礼服。
礼服当然还是交给以撒来做,这回,以撒为她挑选了一身以大红色为主色调的曳地礼服,礼服没有太多繁复的点缀,只有一条黑色的流线从领口蜿蜒至肩头,再至裙摆,此外胸口处还有一朵同样黑色的玫瑰胸花。
配套的礼帽同样是大红色的,配有一块黑色网眼的纱。那块纱并不很大,大约就是从右侧太阳穴的位置斜向延伸至左侧脸颊,侃侃遮住小半张脸,简约又典雅。
叶沐看到这一身搭配,立时觉得单为这顶帽子,她也要配上烈焰般殷红的唇色。
然后,她生出一点点疑虑:“会不会太高调了?”
大红色,向来都是热烈的颜色,设计得再简约也很难真正低调,红与黑的搭配更透出一种逼人的气质,她不确信是否适合加封礼那样的场合。
以撒闻言一哂,拿起那顶礼帽轻轻戴在她头上:“作为屠龙的勇士,现在不是你低调的时候。”
叶沐:“可是……”
“反正是西尔维娅为你加封,你担心什么呢?”以t撒噙笑摇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
“好吧。”叶沐被他说服,放下顾虑,开始着手试穿.
王城郊外的庄园里,听说国王旨意的达蒙公爵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那是我的领土!是我的!”
“我的家族祖祖辈辈都拥有那片地方!”
他被仆人扶着坐到沙发上,还在忍不住地骂天骂地,双手都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
骑士团团长维加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说“这大概是为了褒奖屠龙的壮举”,并着重解释说同时被赐予那位领主的还有曾经属于斯特文侯爵的领地,言下之意是这一举动并不针对达蒙公爵。
达蒙公爵却更加怒不可遏:“可是斯特文侯爵死了!而我还活着!”他盯着维加,双眼瞪得溜圆,“我还活着,他就要这样明目张胆地抢夺我的领地了吗?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跟他打一仗!这个隐姓埋名的懦夫……”他骂到一半,忽而想起这人虽然“隐姓埋名”但是刚刚屠龙,实在算不上个懦夫,尴尬地噎了噎。
然后又继续道:“不行,总之不行!退一万步说……我也只能接受把【魔龙山脉】和【魔龙小镇】这两个地方给他,谁让这两个地方和龙息息相关呢?别的地方绝对不行!”
他说着用力一撑沙发扶手,强自站起身,“我要去见塞德安亲王,现在就去!”
“大人!”维加想再劝一劝他,但他显然无心多听一个字,信手一推维加,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客厅。
达蒙公爵进入塞德安亲王的城堡,在仆人的带领下风风火火地直接前往塞德安亲王的书房。在他临近书房时,便听到塞德安亲王也正恼火,不过塞德安亲王的恼火与达蒙公爵失去部分领土的事情毫无关系,与国王陛下那一系列加封、赏赐的旨意也无关联。
事实上,他的这种恼怒已经持续好几天不散了,假使【暗影魔龙】还盘旋在天际,这种恼怒简直会让【暗影魔龙】直接定位这个优质猎物。
而他恼怒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暗影魔龙】突然被杀,他的那些【咖啡豆】全都砸手里了。
要知道,那可是堪称海量的【咖啡豆】!从发现这批让人眼红的资源开始,他就雇佣了大量工人、奴隶,24不眠不休地进行采集,积攒的数量几乎可以堆满两座城堡!
现在【暗影魔龙】竟然说死就死,这些东西的属性瞬间失去用武之地,它们又不好吃,无论【咖啡豆】还是经过加工的【咖啡糊】都让人觉得难以下咽,所以一夜之间,这曾在王城集市上引起轩然大波的抢手货就已变得无人问津。
这巨大的损失让他焦头烂额,一时连瓦伦丁的仇恨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寻找销路。
因此在达蒙公爵离书房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便听到了塞德安亲王暴跳如雷的声响:“什么?10铜币一份的贱卖?!亏你说得出来!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这个价格连买那些奴隶都不够!”
“……”达蒙公爵神情复杂。
说老实话,他有点羡慕塞德安亲王此时此刻只需要为钱的问题发火,而不是像他一样,正面临即将失去大片领土的羞辱。
在书房房门的一侧,达蒙公爵适时地停住了脚。
领路的仆人上前轻叩了两下房门,然后进屋,向塞德安亲王禀明事由。塞德安亲王转过脸,看到外面的达蒙公爵,不得不压住怒火,勉强挤出一缕笑容:“哦,达蒙,我的朋友,几天不见了……”
“殿下。”达蒙公爵向他颔首致意,塞德安请他坐到沙发上,想到自己方才的暴躁,笑容讪讪,“让你见笑了。你知道……最近的烦心事真是不少,我原本以为和西尔维娅的对峙就是最糟糕的事情了,没想到……唉,对峙消失无踪,更麻烦的却还在后头呢!”
“谁说不是呢!”达蒙公爵趁着这个话头抛出自己的烦心事,“殿下,我想您也听说了国王陛下的旨意。我这趟来,是向您寻求帮助的……”他面露愁苦,口吻颓丧之至,姿态放得很低,“求您帮帮我吧!这太过分了!如果这一切真的顺利达成,我以后都没脸在这个圈子里见人了!”
“啊,旨意……”塞德安亲王好生愣了一下,才恍惚记起今天一早好像是有旨意从王宫传出。他的骑士团团长向他汇报了这件事,但他正为他的【咖啡豆】感到头疼,因此没有走心。
现下达蒙公爵这么一提,塞德安亲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旨意好像是与达蒙公爵有关的……好像剥夺了他的部分领土,要赐给那位屠龙的领主!
这的确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说“以后都没脸见人”或许有点夸张,但让达蒙公爵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沦为贵族间的笑柄是必然的。毕竟那些宴会、酒席本身就需要话题,还有什么比这种话题更让贵族们津津乐道呢?
塞德安亲王发自肺腑地对达蒙公爵心生怜悯。
但,达蒙公爵向他说寻求帮助……
他端起一派和气的笑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我的朋友。”
达蒙公爵看着他的神情听着他的语气就感觉出了他的敷衍,如果要做得足够识趣,他此时最好别认真提要求,或者提一些简单易办的小要求就算了,这样才不会让双方难堪。
但事关领土和脸面,达蒙公爵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急切道:“我想去向国王陛下当面陈情,请求陛下收回这一旨意!殿下,您如果愿意同我一起去……”
我不愿意——塞德安亲王不等他说完,脑子里就在这么想了。
可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达蒙公爵也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讲完,因为又有一名仆人出现在书房门口,毕恭毕敬地禀奏:“殿下,莱佩泽大人来了。”
塞德安亲王与达蒙公爵同时因这个名字的出现而一愣。
莱佩泽,王国的内政大臣、宰相多洛里尔的亲弟弟。
不过这两个身份都不太重要,因为前一个身份虽然意味着手握重权,但对塞德安亲王与达蒙公爵都没什么关系;至于后者——王城贵族都知道这对亲兄弟几乎是死敌,莱佩泽完全不会因为有这样一位哥哥让自己更加耀眼,更无法因此获得什么便利。
反倒是另一层关系让莱佩泽获得了更多关注,那就是二王子多里安曾公开称他为“情同手足的挚友”和“最忠实的伙伴”。
在那之后,在很多人眼里,莱佩泽基本就等同于多里安王子的代言人了。
更重要的是,随着身为王储的长子斯卡消失越久,多里安就离储君的宝座越近。倘若未来的某一天多里安王子真的登上王位,莱佩泽就极有可能取代其兄长成为宰相,那可是真正的权势滔天!
因此,塞德安亲王与达蒙公爵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迎接他,还都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裳。
莱佩泽走进屋,优雅且友善地与他们问了好,然后与他们一并落座。仆人们端上了来自于【奇亚娜城】最流行的饮品,莱佩泽执起高脚杯饮了一口,并未急于与塞德安亲王说话,反倒将目光落在了达蒙公爵面上。
他看着达蒙公爵那张明显沧桑的脸,笑吟吟道:“看来,公爵先生因为国王陛下的旨意大受打击。”
达蒙公爵一愣,诧异地看向莱佩泽。
他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莱佩泽绝不是在随口闲聊,既然说起这些,就说明他登门拜访的事情与此有关。当然,这不排除莱佩泽是要拿他当枪使,可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只要能解决,他并不介意被当枪使!
达蒙公爵便露出苦涩的笑容:“是啊,这实在是……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您说得很对,公爵先生。”莱佩泽颔了颔首,视线终于投向塞德安亲王,“但恐怕,让人难以置信的还远不止这些呢。”
达蒙公爵如同惊弓之鸟般一凛:“还有什么?!”
莱佩泽眉眼间的那一缕浅笑一成不变:“关于这位即将加封侯爵的领主,我与多里安王子殿下听说了一些传言,不知道亲王殿下与公爵先生是否也有所耳闻?”
塞德安亲王与达蒙公爵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都异彩纷呈:他指的是,“那些”传言?
出于谨慎和某种难以言述的恐惧,他们没有人愿意直接把那个传言直接了t当地说出来。
“咳咳。”塞德安亲王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我们听说了,圣光辉骑士团赫赫有名的亚伦骑士长,现在正在那个领地上为这位领主效命。”
“还有,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也就是前几天,高高在上的西尔维娅女亲王为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领主,在整个王城面前对我步步紧逼。”
“我想您说的应该是这背后的传言吧,大人?”
莱佩泽低下眼帘:“看来您了解得很全面了,殿下。”
“我今天来想说的是,在这些传言的基础上,您觉得陛下今天的旨意,意味着什么呢?”
塞德安亲王与达蒙公爵都一愣,达蒙公爵茫然道:“什么意思?”
莱佩泽抬了下手,一块面板便弹出来,悬浮在三人之间的茶几上方。
面板上是巨幅地图,涵盖整个王国,明确标注了各个领地的范围,还标注了一些自然资源。
莱佩泽信手在地图最南边画了一个红圈:“这是这位领主在南部的领土。”
“……”达蒙公爵眉心皱了皱,心里有些别扭,因为莱佩泽的这“随手一画”,把他南面的一小片领土也画进去了,而他可还没打算认命呢!
接着莱佩泽视线上移,又在王国北部画了一个圈:“这是今天早上赐予他的北部领土。”
也就是原本属于斯特文侯爵的那一片。
莱佩泽道:“你们看到了,这片新领土不仅面积不小,资源也很丰富,单是大型矿脉就有好几条,每一处都价值不菲。附近的怪掉落也很丰富,经常出现稀有装备。”
“在地理上,这片领地本就易守难攻。更微妙的是,由于他原本的领地位于王国最南边,再加上这一片,几乎形成了夹击之势。”
“等等……‘夹击之势’?!”塞德安亲王因这个用词而留下了冷汗,因为这显然是个战术用词。
他强咽口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再提供一些细节。”莱佩泽风轻云淡地微笑,“我听说的是,在这位领主屠龙之后,国王陛下的确想要对他进行嘉奖,但并未想好要如何做。现在这些赏赐领地的决定,全是西尔维娅女亲王强烈建议的结果。”
达蒙公爵瞠目:“包括我那一片?!”
莱佩泽无语了一下,因为他并不在意达蒙公爵的那点地方,不过他还是点头:“包括你那一片。”
“可恶!”达蒙公爵陷在自己的悲愤里,不觉间提高了音量。
而塞德安已经渐渐读懂了莱佩泽的意思,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你是想说……”
哑了哑,他又道:“这不可能吧!”
归来
“我也希望不可能。”莱佩泽脸上的笑容敛去大半, “但‘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很多了,不是吗?”
“三年多前,我们都会觉得王储放逐自己是不可能的事;一年多前, 也不会有人相信亚伦骑士长会辞去职务,去一个新建的领地上生活——这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吗?可它们都发生了。”
塞德安亲王依旧不肯接受这个猜测:“但是……”
莱佩泽自顾自地说:“您也知道,西尔维娅一直在阻挠多里安殿下成为王储——她宁可储位空悬,都不愿意让他坐到那个位置上。”
“可是, 如果没有更好的人选,那个位置迟早会是多里安殿下的,那么您觉得西尔维娅会做什么打算呢?”
塞德安亲王听着他的话淌下冷汗,达蒙公爵起先没跟上节奏,茫然的视线在二人间扫来扫去。但听到后面这些,他便也明白了,不禁也露出讶色。
莱佩泽续说:“而对于国王陛下现在的境遇——如果多里安真的无法成为王储, 后续顺位上的每一个人就都只是他的侄子侄女了。”
“所以,就算现行的法律不支持私生子女继承又怎样呢?对国王陛下来说,难道侄子侄女能更亲近?要我说,他接受西尔维娅的提议完全正常吧!”
——这至少是个折中的方法, 一方面不至于与西尔维娅翻脸,一方面又可以让继位者依旧是国王的亲生子女。
所以, 莱佩泽的意思是,今天早上的旨意看上去是在嘉奖“屠龙勇士”,实则是在为这位私生子女的合法化铺路!
如果这一旨意真的被忠诚地执行, 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就将坐拥极为丰富的资源和战略要塞。
那下一步又会是什么呢?
莱佩泽不敢深想,眼前只浮现出多里安今天早上流露的恐惧。
塞德安亲王深深吸气:“所以, 您是来找我结盟的?”
莱佩泽耸肩:“我们的确身陷同样的危机吧?”
塞德安亲王没说话。
莱佩泽:“如果真的任由西尔维娅促成这一切,且不说两位直接得罪过这位领主会怎么样, 西尔维娅——她必将拥有更大的权力,那两位又该如何自处呢?”
“别说了……”达蒙公爵已经快崩溃了,他脱力地靠向沙发背,哑笑,“这太可怕了。”
塞德安亲王依旧沉默着,但显然,他认同了达蒙公爵的评价。
莱佩泽笑道:“所以,请跟我一起阻止这件事吧!他不能得到斯特文侯爵的领土,也不能受封侯爵!”进行完这段慷慨陈词,他忽地又意识到什么,连忙加以补充,“当然,他也无权拥有您的领土,公爵先生!”
“……谢谢。”达蒙公爵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莱佩泽说了这话就是愿意帮他了,哪怕只是“捎带手”地帮一下。
三个人于是达成了共识,便做起了计划,塞德安亲王又寻来两名近臣,帮他们起草了一份文书,免得去国王面前进言的时候有所遗漏.
叶沐子爵领地。
【洛达尔产业园】如火如荼地建设着,不等园区竣工,集市就已先投入了使用,因为工匠们也需要吃饭,虽然领地为他们提供了不错的伙食,但谁会介意多点美食资源呢?
叶沐对这种小细节很满意,因为这让她感觉到了一种轻松——哪怕工作卷生卷死,人们也仍有兴致让自己享受生活,这是很好的事情!
然而第二天,她的心情就不大好了。因为王宫的消息传开,由于消息炸裂,所以传播异常迅速,即便她的领地远离王城,传言也在一天之内就抵达了。
来跑商的小队忿忿不平:“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竟然反对国王陛下对这里的领主加封?那可是屠龙的英雄!”
“他们还反对他被赐予更多领地,哈,可他不该得到这种奖赏吗?”
“更何况那边那一块可是属于斯特文侯爵的,现在斯特文侯爵死了,又没有子女,被赐予屠龙勇士难道不是很好吗?”
“至于达蒙公爵的那一块——讲道理,我觉得达蒙公爵根本不在乎那些城镇吧?否则怎么会眼看着它们被魔龙摧毁?既然不在乎,让它们拥有一个新的主人又怎样?”
这些出于公义的吐槽在【奇亚娜城】引起轩然大波,从午饭开始,几乎每个居民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在对自家领主抱不平的同时,也对王城贵族们破口大骂!
叶·领主本尊·沐听说这些事情后,心情固然也不大好,但情绪还算稳定。
——因为,这显然就是西尔维娅希望她扛住的压力了。
她做好了硬撑到底的心理准备。
离夜幕餐厅不远的地方,以撒走进警局,直接上到二楼,走进亚伦的办公室,回身关门,到办公桌前落座。
他来找亚伦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今天的情绪明显不对,亚伦从他进门起就在看他,但直到他们面对面地安静了半天,亚伦才开口:“在苦恼王宫的争端吗?”
以撒点头:“是的。”
亚伦浑不在意地耸肩:“你别担心了,西尔维娅既然承诺会把事情办好,就绝不会爽约,领主大人终会得到她应得的爵位和领土的。”
说着,他已低头整理起了案头的文件,一派轻松的样子。
以撒低着眼帘:“我担心的是,西尔维娅的承诺并不包括这一部分。或者说,在她做出承诺的时候并没有料到面对的反对会是这样的。”
亚伦此时仍没太当回事,手里将文件磕齐,问得心不在焉:“你指哪一部分?”
以撒:“您没觉得事情不太正常吗?”
亚伦:“什么?”
以撒定定地看着他:t“塞德安亲王、达蒙公爵,和莱佩泽一起向国王陈情?他们三个什么时候凑在一起过?这不反常吗?”
亚伦的目光一凛,整理文件的手顿住:“有这回事?莱佩泽?”
他并没有听说这部分。
以撒解释了一句:“是珍娜打听来的消息。”
语中一顿,又道:“莱佩泽出面意味着什么,我想您也是清楚的吧?”
亚伦怔忪:“这没道理……多里安有什么理由针对领主大人呢?”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心头划过一个猜测,那就是以撒无意中泄露了行迹。可转念他就意识到这不可能,因为如果这是冲着以撒来的,那他们现在所见到的一切可就过于温和了。
以撒沉吟道:“在我看来,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正在这样发生——多里安、莱佩泽这样拥有实权的人参与到这场争端里来了,问题会变得很复杂。当然,我相信西尔维娅会拼尽一切力气达成自己的承诺,可我们也不得不做一些准备。”
说完他沉默了一阵,又轻声道:“我也不希望西尔维娅因此惹上什么大麻烦。”
“……好吧。”亚伦放下手中的文件,神情严肃起来。两个人各自思量了一阵,亚伦道,“你上次提到的事情,你想怎么办?”
以撒一懵:“哪一件?”
“权力过度。”亚伦摊了摊手,“你知道的,你要先回王宫、回到储位上,然后让领主大人进入众人的视线……blablabla,这会是个很漫长繁琐的过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头?”
以撒哑了哑:“……我还没想好。”
按照他的计划,这件事的第一步是要跟叶沐解释一切,可这看起来问题,仔细一想就太难了,他已反复设想了无数次,但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要对叶沐说出那句“我其实是这个王国的王储”简直就是个灾难!
这个回答倒在亚伦的意料之中,他于是点了点头:“那我的建议是,现在王宫发生的争端,对你来说倒是个契机。”
以撒:“啊?”
“你看,领主大人需要声援,而你需要回归王室。”亚伦双手击掌,又摊开,意有所指地看着以撒,“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不行!”以撒站起身就要走,“绝对不行,想都别想!”
“哈哈哈,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具体是否接受,要看你自己。”亚伦的笑意很和善,“但我希望你多一点勇气,殿下。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你的顾虑太多了。”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以撒已经走到房门处,手握在门把手上。亚伦的话让他的手滞了滞,最终还是没做任何回答,拉开门举步而出.
之后的两天,随着事情的发酵,领地上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声音。
叶沐没想到,自己曾经未雨绸缪做的准备,第一次派上用场就是和王城贵族直接抗衡!
在她的领地上建立了庄园,但仍旧更喜欢在度假村酒店里长住的帕克斯顿首先对贵族们的行为表达了不满,作为老帕克斯顿公爵的长子,他以家族的名义直接向王城贵族喊话:“领主大人应该得到与他的壮举相匹配的身份和领土!”
紧接着,帕克斯顿的妹妹柯诺图娜也开始发声,兄妹两个的表态让王城直接炸了锅。
因为帕克斯顿虽然没什么事业心,却不妨碍他的家族是王城里显赫的大贵族,许多贵族都与他们关系良好。他们兄妹跳出来为这片领地站台,让很多参与反对的“贵族朋友”都陷入了尴尬。
然后是菲伊子爵、艾蕊萨女男爵和莉兰女男爵,他们三个显然是商量好的,虽然各自发了一份声明,但都统一地盖上了代表其古老家族的印章。
隔壁的赫尔波男爵当然也掺了一脚,他义正词严地表示这位正饱受攻击的领主不仅是屠龙的勇士,更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理应得到最好的奖励。
再往后还有若干位这些日子在领地上置办房产的小贵族发声,虽然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籍籍无名,汇聚在一起也形成了一股势力,让叶沐明显感觉到,先前在推泼助澜下闹得汹涌的舆论明显被淡化了,似乎能感受到王城那边变得小心。
再然后,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佩特拉连锁装备店的三位创始人跳了出来。
……她根本不知他们也在自己的领地上,但他们的确出现了,直接以“佩特拉连锁装备店”的官方名义发表声明,力挺领主大人!
叶沐为此感到诧异,委托切斯专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被她的领地所“蛊惑”,又怕给她招惹麻烦,因此欲盖弥彰地搬到了达蒙公爵的主城【泽卡城】,连总店都一起搬了。
后来因为【暗影魔龙】出没,达蒙公爵独自逃命,领地陷入混乱,很多人小有家资的人为了安全都逃向了叶沐的领地。三位老板也是在这个阶段搬过来的,因为那时候整个局势动荡,他们的动向也就没引起什么注意,现在他们已经安安稳稳地在【奇亚娜城】住了好一阵子。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如此不管不顾地站出来帮叶沐说话,切斯打听之后带给她的解释是:“三位老板说,他们在咱们领地的生意做得是最顺的,都超过总营业额的60%了。”
也就是说权衡再三,这里才是他们最在意的市场,因此他们不介意得罪王城的人,换取这边顾客的好感。
——这个说法至少看起来是合乎逻辑的。
因此叶沐接受了这一说法。
而在切斯去向叶沐回话的时候,三位老板都在保罗家中,客厅里不仅安静,安静中还透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微妙。
同在这里的还有菲伊子爵、艾蕊萨女爵、以及莉兰女爵。
但他们六个人全都站着,唯有以撒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哭笑不得:“拜托……我认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帮我……我们能不能坐下说话?”
话音落定,另外五人都战战兢兢地看向菲伊子爵。
在这两天的暗中较量中,沉寂已久的菲伊子爵成了关键人物。因为领地上的小贵族们基本都是不认识以撒的,唯有菲伊子爵认识。因此当以撒兢兢业业地去游说众人出来发声时,菲伊子爵就成了一个“证明人”,反复向大家表明:没错,他的确就是那个自我放逐的王储。
而对这些根本无缘见到王储本尊的小贵族而言,王储又显然是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因此大多数人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便出现了面前这样的尴尬场面。
菲伊子爵接收到大家求助的目光,咳了一声,率先坐到沙发上:“好吧。”其他人随之默默落座,菲伊子爵睇着以撒道,“殿下到底什么打算?还有……能先告诉我们领主大人是谁吗?”
他的疑问让艾蕊萨和莉兰顿显心虚。
不得不说,这一屋子人虽然不多,秘密却有好几个——艾蕊萨和莉兰是在昨天才知道见过数面的“代理人先生”是王储的;而菲伊时至今日都不知夜幕餐厅的老板就是领主,艾蕊萨和莉兰却早已清楚。
以撒的神色风轻云淡:“领主是谁,要等她自己愿意说才可以。至于我——我打算今晚就返回王城,请各位过来是想请你们帮一些忙。”
菲伊子爵沉了口气:“什么?”
在以撒正式开口提要求之前,珍娜和切斯赶到了。两个人一语不发地安坐下来,以撒道:“菲伊子爵、艾蕊萨女爵、莉兰女爵,以及珍娜、切斯,我需要你们和我一起去王城一趟,因为我回去定然要直面这次的争端,你们都来自于古老的贵族家庭,我需要你们撑场。”
珍娜和切斯对此当然没什么异议,冷静地点头,艾蕊萨和莉兰也点了头。
菲伊子爵则道:“亚伦骑士长不去吗?”
“他要留下来保护领地,而且,他最好不要直接跟我同场出现。”以撒简短地解释。
佩特拉三人组互看了一眼:“那殿下需要我们的地方是……”
以撒衔笑:“我想借你们的镇店之宝用几天。”
佩特拉连锁装备店的镇店之宝,都是稀世罕见的顶级装备。
阿尔泰尔怔了怔:“您要哪t个?”
以撒说:“所有。”
“……”大家都沉默了,珍娜眉心抽搐:“何必呢?王后陛下留给您的遗产里……”
“那些装备我要留给领主大人。”以撒的语气很平静,“如果我一去不返,她至少可以用那些东西保护自己。”
“……”大家又沉默了。
珍娜翻了个白眼,艾蕊萨和莉兰露出动容。
佩特拉三人组:不是???如果你一去不返,那我们出借的装备咋办啊???
但不等他们开口,以撒就又说:“至于佩特拉的装备,我会付钱。你们可以放心开价——我知道即便这样说,这也是个很过分的请求,因为那些装备都是无价之宝,但我不得不提出这个请求。”
三个人心头骤然一松。
或许是王储高高在上的身份与这样诚恳的态度反差实在太大,他们虽然也都清楚那些装备都是“无价之宝”,心里的天平却已经开始动摇。
短暂的沉默之后,保罗小声嘟囔说:“什么无价之宝……要我说,没有装备比人命更值钱,你们说呢?”
两位同伴都无声地点头。
切斯一言不发地看着以撒,他眸中的审视很快被以撒察觉,以撒便回看过去,直接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切斯顿了顿,“你交待这些,让我感觉你好像打算对领主大人不告而别。”
这话令珍娜眉心一跳,声音都提高了:“什么?那绝不行!”
以撒思索了一下:“我只是想晚一些再告诉她。”
“晚一些?你今晚就要回王城了。”切斯摊手,“这就是不告而别。”
“或许吧。”以撒失笑,“但是你想想,我如果先说了,她会怎么做呢?她绝不会想让去独自面对这一切,甚至有可能,她会宁可自己直面那些贵族。”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珍娜理所当然,“你们一起面对这些事情,我看也很不错?”
在她看来,无论是恋人还是纯粹的搭档,都很适合打这场配合。
但以撒说:“可她已经承担很多责任了。当然,她做得很棒,我们也都知道她乐在其中,可无法否认的是,其中至少有一多半是她原本不必承担的。”
——这话只有珍娜和切斯能听懂了。
以撒的意思是,如果追根溯源,叶沐之所以会当这个领主,是因为他找上了她。否则,她当时即便在【魔龙小镇】过得不顺,做出的选择也多半只是换个地方开店,然后以她的能力,她总归是能过得很好的,也不必身陷这样危险的斗争。
她自己固然可以说,决定当这个领主是她的选择。可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以撒觉得理所当然地将一切都推给她是不道德的。
更何况——
“她已经做了很多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现在这件事,该我来好好承担责任了。”以撒道.
当晚,叶沐有意隔绝外界的纷扰,让自己忙碌在夜幕餐厅与新开张的夜幕火锅店之间。
下班时已经晚上九点半,她回到一号住宅区,想着休息一下就喊以撒来吃宵夜,然后就把他扣下一起睡觉,推开家门时却感受到一阵明显的阻力。
……有什么重物顶在门后,她用力推就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
什么啊?
叶沐用心念驱动系统打开了客厅的灯,定睛一看:“啊?!?!”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高级收纳箱】,一个个摞起来,几乎布满了她的整个客厅。
她从半推来的房门艰难地侧身进去,一脸懵逼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查看,发现是整整一箱装备。
再打开一个,又是一箱装备.
而在更早些时候的晚上七点,王宫的晚宴开始了。
不是那种带有舞会的大型晚宴,只是小规模的宴席,大约几十人,与国王一起坐在餐厅的长桌边共进晚餐。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大型晚宴用于社交,这种小规模的宴席则是用来谈事的,而且往往是让大家不太愉快的事,因为比起更正式的会议场合,晚宴总归还是氛围轻松一点,不至于太过剑拔弩张。
这场晚宴上的话题,当然就是针对“那位领主”的了。
长桌一侧,莱佩泽纠集的贵族们骂天骂地,对西尔维娅的主张表示强烈反对;长桌另一侧,西尔维娅与左膀右臂们反唇相讥。
国王坐在长桌顶端的主位上,面色阴沉地听着他们相争。
争执之间,外面骚动起来。
骚动从王宫南面的正门开始,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守卫突然看到了什么,一下清醒过来,定睛又看了一眼之后便跟见鬼一样向王宫里跑去。
然后他开始向同僚们传话,守卫们开始接力向里面报信,那种见鬼般的情绪便如同浪潮般向王宫深处涌动。
当消息最终传到那间用于晚宴的餐厅时,里面的两方人马刚好吵到恨不得抡起高脚杯打架的地步,便见十几米高的大门咣地一下被撞开,身穿银甲的侍卫一脸慌张地跑进来:“陛下!陛下!”
所有人为之一静,又不免皱眉,因为这侍卫太失态了,看着就仿佛有敌人已经打到了王城门口了一样。
于是当那侍卫停住脚步,不必国王亲自发话,多里安王子就先满面不满道:“出什么事了?”
侍卫双目圆睁,大口喘着气:“王储殿下回来了!”
“啊?!?!”满屋一片震惊。
然后,众人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向外看去,只见一行人正气定神闲地走过来。
在城堡走廊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他们的身形其实很难分辨,但厅中的人还是通过气质一眼分辨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王储
西尔维娅无声地倒吸冷气, 只能低下眼帘,以求遮掩内心翻涌的情绪。
国王一时失神,怔怔地望着信步而来的长子, 做不出反应。
二王子多里安霍地站起身,又摇摇晃晃地坐落回去,张了张口,没发出声。
余下的宾客各个呆坐在那儿, 宛如石化。
以撒对他们的反应视而不见,拉开餐桌另一端与国王正相对的椅子落座,随口吩咐仆人:“为我的朋友们添置一些餐具吧。”
仆人们立刻忙碌起来,很快就为随行的菲伊子爵等人准备好餐具。他们于是也安静地落座,以撒扫了眼宴席上的食物,在发现这桌宴席依旧维持了很好的“王室正统”,没有出现任何“外来美味”时, 眼底划过一缕讥嘲。
他于是连餐具都没动,双手枕到脑后,摆出一副无比闲适的姿态,向国王笑道:“许久不见, 父王。”
语毕又向多里安颔了颔首:“弟弟。”
“你回来干什么!”多里安王子再次豁然起身,这样激烈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看向他, 以撒也看着他,眼底弥漫开笑意:“看来你不欢迎我,好吧, 那么长话短说——我回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奇亚娜城】的领主必须得到她应得的爵位和领土。”
席上一阵骚乱, 不论在餐桌的哪一侧……两派阵营的人的阵脚都有些乱。
他们交头接耳,以撒对此无心干预, 只好整以暇地等待一个结果。
半晌,塞德安亲王清了清嗓子:“咳咳……西尔维娅殿下。”他面对西尔维娅,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不得不说,您真的很会找帮手。”
西尔维娅挑眉,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以撒提高声音道:“各位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但是这一份领土和爵位,她必须拿到!”
这话令塞德安一愣,也令西尔维娅放下了解释的念头。
塞德安亲王隐隐感到奇怪——刚才,他几乎认定这位斯卡王子是被西尔维娅找回来的,否则消失三年的他,没有道理因为这种事突然出现在王宫里。
可现在听起来,他似乎比西尔维娅对这番嘉奖更迫切。
难道他的到来真的与西尔维娅无关?
然后,不等他们任何人思考任何“要求”,国王沉声开口:“那么,我要求你回到王宫里来。”
所有人悚然一惊,侧首看去,国王脸色阴沉。
以撒一笑:“可以。”
所有人又唰地看向他这边。
“那么,如你所愿。”国王轻描淡写地定下了这件事情,将这场原本牵扯一位王子、两位亲王及数位贵族的争端直接终了。
“父王!”多里安想说什么,但国王站t起身,席上的所有人忙也站起来,包括以撒都起了身。
“去准备加封礼吧。”国王一字一顿,“还有,斯特文侯爵的领土、以及达蒙公爵南部的那片地方,即刻起归这位领主所有。”
“好的。”西尔维娅点头。
达蒙公爵面色苍白,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国王没有再理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跟以撒也没有额外的交流,直接离开了晚宴厅。
晚宴厅中,众人迟疑着落座回去,四下里鸦雀无声,一种尴尬渐次弥漫,无论是“政敌”还是“盟友”都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以撒撇了撇嘴:“我去休息了。”说罢他起身离席,众人忙又再度站起来,以撒边往外走边随口告诉仆人,“给我的几位朋友安排客房,另外,多派一些侍卫保护他们——应该没有人想让客人出现不必要的意外吧?”
仆人们连连应是.
【奇亚娜城】。
从那一堆莫名其妙的箱子开始,“怪事”接踵而至。
首先是她除了看到这些箱子,还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一张便条,便条明显是以撒的字迹,用很轻松的口吻告诉她:“我有事外出,或许过几天回来,也或需要更久。如果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任何麻烦,这些装备应该能保护你。”
叶沐内心:啊???
她呆滞地再度看向那些箱子——所有的箱子都是最高级别的,容量极大,虽然装备不能叠放,每一件都要占一个格子,但这每箱依旧意味着足足300件。
就这样,这些箱子依旧堆满了她的客厅,把客厅变得跟库房一样。
以撒说“发生任何麻烦,这些装备应该能保护你”……
……那得是啥麻烦啊?伏地魔不打霍格沃茨改打【奇亚娜城】的那种麻烦吗???
她于是马上给以撒发去消息,一方面问他这些装备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想弄清楚他突然外出是要办什么事。毕竟在此之前,以撒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的,更不会在做一件事之前交待得如此敷衍。
而一直秒回她消息的以撒,这次没有回复。
她没办法,只好向珍娜打听,可珍娜也没回消息。她登门去找,发现珍娜不在家。
再找切斯,也是一样的结果。
然后一夜就这样过去,第二天早上,叶沐又是在六点不到的时候先外出刷怪,却在半个小时后就被喊了回来。
托兰德警员发给她的消息带着一大串叹号:“领主大人!!!王宫的使者来了!!!送来了正式的公函,通知您加封礼的时间!!!”
叶沐连忙传送回城,但其实使者并不需她亲自接待,因为她一直隐姓埋名的缘故,每次有王宫的人来送信,她都会留一个值班警员或行政官的地址,这回留的本身就是托兰德的。
她立刻赶回去只是因为好奇——不是说达蒙公爵那些人已经因为她的爵位和封地问题闹起来了?这样加封没关系吗?
不过当她赶回领地,信使已然离开,她只得询问托兰德到底怎么回事?信使有没有给个解释?
托兰德的脸色变了一变,神情微妙:“信使说,王储殿下现身王宫,维护您的权利。并且为了保证一切顺利进行,他同意回归王宫。”
王储?维护她?甚至同意回归王宫?
叶沐短暂地愣了一下,心中乍起惊涛骇浪!
一些存在已久的谜团在这一刻突然迎来结果——那些她疑惑的、好奇的,却又出于尊重或某些顾虑从未开口去问的,都迎来了结果。
她不由呼吸急促,在好半晌里,好似每一丝最纤细的神经都在否认这个猜想,可这种否认完全无效,因为事情没道理这么巧。
更何况,如果“以撒的离开”和“王储的回归”可以被解释为“巧合”,那一位素未谋面的王储又为什么要帮她说话呢?
她听很多人说起过王储自我放逐的故事,那是历经艰辛才达成的结果,怎么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权利而回归?
她惊得退了半步,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个巨大的信息,唯有耳鸣充斥脑海。
托兰德及时地扶住她,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便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出于好心,他小心地解释道:“殿下绝不是有意欺骗您,只是他从前的经历……”
沉浸于震惊中的叶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霍然抬眸盯着托兰德:“你早就知道?”
托兰德一懵。
她又问:“还有谁知道?亚伦?阿谢尔?珍娜?你们都知道吗?”
“我们……”托兰德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叶沐的心情挺复杂。
是的,复杂。刚刚在质问托兰德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生气,现在却发觉没有什么恼火的情绪,只是“复杂”。
——因为,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呢?他们相互之间有事隐瞒,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她隐瞒以撒的那部分甚至比以撒这个消息还劲爆,她根本无法想象以撒得知她的过去会是什么表情。
可她还是会对这个真相的出现感受复杂,因为在穿越以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不仅认识以撒,也听过关于王储的事情。
她觉得那是一个充满悲情的角色,他或许说不上是一位称职的王储,但也有一种别样的壮烈。
……现在,她却得知这个人就是以撒,是她的男朋友,更是一直以来和她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人。
可这好像也不值得意外。
她一直清楚,以撒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拥有和她一样的理想,却比她的想法更天真一些。这样的人如果在王储的位置上,痛苦是必然的,加之绝不可能愿意向那些贵族低头,放逐自己也就并不奇怪了。
但如果是这样,这也就是说……
他和西尔维娅根本就关系很好!在她面前却装得没有亚伦熟!
国王是他亲爹!他还和她一起吐槽!
王城贵族有很大一部分跟他都是旧识!而他经常兴致勃勃地跟她一起进行辱骂!
这个人啊……
叶沐感慨万千,终是叹了口气,摇着头向托兰德道:“没事,我理解大家,希望接下来一切都好。以撒……呃,他回到王储位置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事涉权力巅峰,让她心里不安。
“我也不知道。”托兰德闷闷地摇头,“也许您可以跟亚伦局长聊一下?”
叶沐沉了沉,告诉托兰德:“帮我转告亚伦,让他在今天不忙的时候来找我一下,我会在家里等他。”
说完,她就先回到自己的住处。
虽然她自认为对这一切接受度良好,但这消息总归还是太劲爆了,她总归还是需要静静。她于是又开始在厨房沉浸式做饭,【土豆烧牛肉】【番茄牛腩】【红烧肉】【糖醋鲤鱼】【油焖鸡】……
仗着游戏里的菜不怕变质,她想到什么做什么,食材消耗得飞快。
亚伦早就知道以撒的打算,也听到了王城的风声,听说叶沐想见他立刻就打算赶来,无奈今天碰巧出现了一起恶劣的抢劫案,他前前后后忙了一圈,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当亚伦走进叶沐家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当然是客厅里整整齐齐的【高级收纳箱】,紧接着又看到琳琅满目的菜品。
亚伦边走向餐桌边笑侃:“嗯?都是大菜嘛!”
叶沐闻声从灶台前转过身,看向亚伦。
亚伦的那句笑侃听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很有欲盖弥彰的味道。那几分故作轻松的意味俨然是在刻意遮掩某种情绪,亦或是想“预防”某种尴尬。
叶沐心下一叹,抱臂:“亚伦,我接下来说的想法……在不得不进行公布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密,暗中去做准备,但仅限于你与我知道这件事。”
亚伦一怔,这样的开场白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因而敛去了那份轻松,沉肃下来:“好的,领主大人,请放心。但……”他迟疑了一下,眼底露出几许忧色,短暂地踟蹰之后,他并没有隐瞒这种忧虑的缘由,“领主大人,您很少有这种要隐瞒所有人的计划。”
——身为领主,难免会有需要秘密实施的计划。但秘密到仅限两个人知道,在亚伦印象中这似乎是第一次。
叶沐点头,并不逃避自己的想法:“嗯,我承认,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是一个自私的打算。”
亚伦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叶沐低着眼帘:“我不清楚以撒这样回去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有危险;我也清楚,如果他面临危险,那意味着最高级别的权力斗争,这不t是我这样的小领主应该参与的事情,任何冒失的行为都可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让整个领地陷入绝境。”
亚伦沉声:“您说得完全没错。”
“但我没有办法在以撒面临危险的时候作壁上观。”叶沐自嘲地笑笑,“或许优秀的上位者应该是无情的,但我至少现在还做不到。我对以撒……怎么说呢?”她在岛台与灶台之间缓缓踱步,清醒地评估他们之间的情感,“这不单单是简单的爱情,爱情这两个字对我没有太多分量。但我很在意一直以来和他并肩作战的感情,那种志同道合的感觉、那种汹涌澎湃的热血,是支撑我带着领地一路走下来的动力。”
亚伦的神色因她的话而变了一变,变得有些微妙。
在叶沐进行铺垫的最初,他以为她是想为了爱做一些自私的事情。这也没什么不好接受,因为爱情本就容易让人陷入癫狂,叶沐又还很年轻,为此疯上一把在他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他甚至觉得她不需要为此解释,更不需要有任何自责。
可她竟然不是那样想的。
她的表述那样理智,他相信她的话并不仅仅是狡辩,而是发自肺腑。
那么,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虽然最终的结果或许还是她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可是性质不一样。如果是为了简单的爱意,她就只会为以撒去做这样的事,而像她现在说的,领地上就会有很多值得她做同样的事了。
比如亚伦本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还有珍娜、切斯,多半还能算上大多数警员。
这让亚伦的心情复杂难辨,作为一名骑士,他庆幸自己效忠的人这样在意“并肩作战的感情”,但作为看着以撒长大的老师,亚伦又难免为以撒生出一点点遗憾,因为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动心的女孩子将爱情看得如此淡泊。
不过,这或许也说不上是一件坏事。又或许正是因此,她和以撒才会一拍即合。
亚伦平复心神:“那么领主大人想让我做什么呢?”
“想办法帮我雇佣一批死士。”叶沐边思量边说,“人数不用太多,几十个就好,但战斗力一定要强。由于我们要先对这件事保密……你不能先把它透露出去,所以我需要这批死士是真正的‘死士’,即便事到临头知道这一任务真的会让自己丧命也依旧英勇无畏的那一种。”
说着她顿了顿,加以补充:“至于费用问题,都好商量。”
亚伦冷静地点了头:“好,我明白了。”他打量叶沐两眼,探问得小心翼翼,“但恕我冒昧地追问一下——倘若这些死士真的派上了用场,您对领地是否还有额外的安排?”
“当然,这同样是一件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叶沐脚下一顿,不再在岛台与灶台之间来回踱步。她走出厨房,坐到餐厅的桌子前,亚伦便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也坐下来。
叶沐将双手放在桌上,手指相插,拇指轮流打着圈,多少透着一点不安,但语气总归还是从容的:“我考虑过了,如果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会有三种结果——第一种,我们赢了,大获全胜,那么以撒会成为国王,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担心,领地也可以一切照常。”
“第二种,我们输了,输得彻底,那么我、以撒以及所有死士都会死在这件事里,领地就没有领主了。”
“第三种,折中的结果,就是我们赢得不够漂亮,只是保住了以撒。这种情况,我和以撒只要还敢露面,恐怕就会惨遭毒手,那么对领地来说,这和第二种情况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亚伦听及此处,明白了她想安排什么,神色凝重:“所以,您想提前安排继任者?”
“是的。”叶沐一哂,“我知道按照领地的现行法律,我应该去法院做这件事,走一套完整的流程。但基于要保密这一点,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在领地的威信了。”
叶沐深深沉息,注视亚伦的目光中透出力量:“如果事情真的发生,我会留给你一封遗书,遗书只在后续两种情况出现时启用——当我与以撒发生不测,领地将一分为二,由你和赫尔波男爵一同继承。”
“我和赫尔波男爵?”亚伦对她的人选感到意外,不由倒吸冷气。
叶沐颔首:“我对您的信任无需解释。至于赫尔波男爵……他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理想。”
“那您不如将领地全部交给他。”亚伦斟酌着提出建议,“这样会让我这个‘见证人’的话更有信服力。”
“我知道,但恐怕不行。”叶沐哑笑,“假如我所担心的两种情况出现,所有受我信任的人都会被王宫忌惮,分得一部分领地已经够让你们深陷怀疑了。如果再完整地由一个人继承……那就意味着更大的势力,会加深这种忌惮。”
亚伦长长地缓了口气,心下暗暗感慨: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想到了一切可能的细节。
但他不知该如何接受这样的提议,只能苦笑说:“希望您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祝以撒一切平安吧!”
“当然,他不出事是最好的了。”叶沐耸了耸肩,也笑起来,“我巴不得所有事情都是我在胡思乱想,祝他一切平安……以及,祝他吃好喝好。”
“哦……”亚伦一下子想到了王宫种种难以改变的规矩,面露悲悯,“是啊,祝他吃好喝好!”.
王宫。
失踪三年多的王储重返王宫的消息犹如惊雷般炸响王城,从这天早上开始,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于是从天明起,王储的宫殿外就排起了长队,出于各式各样的企图,几乎所有居住在王城一带的王城都想觐见,切斯不得不挨个进行登记,然后请他们全部回去等消息。
贵族们对此不满:“我们是来觐见的!”有人抱怨道,“三年多了,让我们见见殿下吧!”
也有人直接向切斯要求道:“希尔克侯爵先生,请帮我们美言几句!”
——希尔克,这是切斯真正的名字。时隔三年,这个称呼倒变得陌生了。
队尾处忽地有人喊起来:“是瑞娅女公爵!瑞娅女公爵来了!”
所有人倏然转头,切斯更像见到救星一般猛地松了口气。他大步走向珍娜,压音道:“快帮我挡一挡。”
珍娜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中停住脚,笑了笑:“我劝各位还是回去吧,西尔维娅亲王殿下马上就要过来,我想你们之中至少多一半人都不太想见到她吧?”
这话果然有效,方才还执着地想要面见王储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其中相当一部分直接使用了【传送符】,令宫殿前的花园瞬间安静下来。
珍娜笑睇切斯一眼:“你也不大适应了,对吧?”
“……可别提了。”切斯挠头,“我已经开始怀念【奇亚娜城】了。说真的,我能在领主大人受封完成之后跟她回去吗?”
“哈哈哈哈,那我猜王储殿下才是最想跟她回去的那一个。”珍娜调侃道,忽见切斯视线一抬,她马上猜到他在看什么,回身颔首,“殿下。”
“上午好。”闪身而来的西尔维娅抬眸睃了眼面前紧闭大门的宫殿,大步流星地往里走,“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成为侯爵
语毕, 西尔维娅已至宫殿门前。两侧的侍卫忙为她将门推开,宽阔的楼梯映入眼帘。
西尔维娅拾级而上,不必向仆人询问以撒的所在, 径直走上顶层的三楼,然后往右,去往以撒的书房。
身为王储,以撒的书房足有几百平的面积, 其中三分之一用于日常办公,但当然不只有桌椅,还有各式各样按他这个手作大师的爱好置办的小设备,可供消闲;另外三分之二,一小半算是会客厅,另一大半是个小型图书馆,用于放一些他近期可能用得上的书。
西尔维娅便是在这些书架前找到的以撒, 他手里正捧着一本书,低头读得聚精会神,西尔维娅扫了眼封面,就认出那是忒嘉拉留下的一本诗集, 笑了笑:“听说你把王后陛下的相当一部分遗物都留在了【奇亚娜城】,尤其是那些稀世罕见的装备。怎么, 现在开始抱着书缅怀亡者了?”
“老师。”以撒合上书,向西尔维娅颔首致意。
西尔维娅一壁审视着他,一壁缓步走过去:“坦言说, 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回来。”她抱臂啧声,“你为她真是什么都敢做。”
“我只是觉得这样效率比较高。”以撒淡淡地将书放回书架上, “要一步步地铺垫回来,太慢了。现在这样t一举两得, 既能让她顺利加封,又让我直接回到了这个位置上,不是很好?”
“是啊,是啊。”西尔维娅口吻悠悠,“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当然是很好。”
转而话锋一转:“那你这两天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呢?昨天晚宴上的霸道、今天避不见人的冷漠……”西尔维娅含着一抹淡笑,缓缓摇头,“承认吧,你很清楚你在面临怎样的风险。但是,恕我直言,这样近乎应激的举动并不能为你换来安全。”
以撒沉默以对。
西尔维娅:“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问题吧。”
以撒瓮声:“我在想。”
“另外,如果危机真的出现,别再像三年前那样一意孤行了。”西尔维娅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多有些无奈,“及时把事情告诉我,我会帮你一起应付……讲道理,哪怕只是为了叶沐,你也得处理好这一切,对吧?如果你是一个活在危机四伏中的王储或国王,那她也就会是一个寝食难安的王储妃和王后了。”
西尔维娅的话让以撒心里发沉,他低下眼帘,放轻的声音明显不安:“您说得对。”
“但愿是我们想太多。”西尔维娅一哂,“但不管怎么说,先完成她的加封吧!对了,说起这个——你要不要亲自为她完成这次的仪式?”
完成贵族封爵本来就是王储的职责,前两年是因为王储不在才由西尔维娅顶替了这项工作,现在她想把它交回去。
但以撒马上摇头:“不……”
西尔维娅好笑:“你怯场啊?”
“不是因为这个。”以撒神情复杂,“我不能把自己放在比她更高的位置……那太奇怪了,我想象不出那种感觉。”
“……”西尔维娅撇嘴,只好说,“好吧。”.
【奇亚娜城】。
亚伦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忙得不可开交。
这并不是因为他要为叶沐寻找死士,因为这个任务对他其实毫无难度,他只要直接调用警员们——也就是圣光辉骑士团的成员们就可以了。
他都不需要提前问他们是否愿意为此赴死,因为他们的忠诚本就无可置疑,更何况在过去的相处里,他们早就对叶沐死心塌地了,亚伦甚至不能想象如果他告诉其中某个人,现在有这样一项任务而他不能参加,对方会有多么失落。
他之所以忙碌,是为了筹备叶沐去王城加封的事情。
虽然这种事之前已经有过两次,按理来讲照猫画虎就可以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所有人都知道此行远比以前的危险系数要高太多,亚伦自己也紧张到睡不着觉,因此反反复复地做了计划。
尤其是从王城城门到王宫的部分——出于对王室的礼仪,这一段路他们不能用【传送符】略过,因此最为危险。亚伦对着王城地图反反复复分析,试图找出每一个可能被安排杀手的地方,为了避免图书馆之行那种“突然多了个楼”的尴尬情况,他还亲自跑了三回,进行实地勘察。
即便如此,在叶沐即将启程的时候,亚伦也依旧觉得计划尚不完美。
……但这完全是因心里的不安导致的。这样下去就算再给他几年时间、修改上千遍计划,他也不会觉得它完美。
四月初,在春夏交替的意味初显苗头的时候,叶沐再次抵达王城。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三次之间,她的心情各不相同,差别大到让她唏嘘——她还记得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心里更多的是紧张和好奇,那时候除了加封礼,她还对王城集市充满兴趣,期待在这里的集市上买到一些【奇亚娜小镇】没有的东西。
第二次,是在切割菲伊子爵的领地之后。那时考虑到尼克罗姆这个不确定因素,他们便加强了防护措施,尽量避免意外。
现在是第三次,她虽然一直隐姓埋名,此时却已是王城所有贵族、乃至全部王室关注的焦点。
没有人知道这辆马车里坐着的是处于漩涡正中的她,但所有话题都围绕着她展开。西尔维娅女亲王的强势撑腰、斯特文侯爵领地的归属、王储突然回归为她做的事……每一件都让人津津乐道。
塞德安亲王私生子惨死的事也就是这些讨论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不过叶沐此时才得知这件事被传成了什么样子。
——在这件事里,瓦伦丁死亡的真相其实是以撒暴起杀人。但在人们的交口乡传中,瓦伦丁那个助纣为虐的管家布罗迪的死亡过程被“嫁接”到了瓦伦丁身上,并且把细节编得栩栩如生,她只是坐在马车上驶过街道时听居民在街边聊了两句,都被这精彩绝伦的描述搞得震惊了。
也不知道是一环环的道听途说构成了这一结果,还是被有心人以讹传讹,最终形成了这样的故事。
但可想而知,相信这一切的塞德安亲王一定比她原先想象的更恨她.
王宫南侧大门之内,以撒从清晨六点起就等在了这里。
之前的两次加封礼他没有来,因此他不大清楚叶沐会在什么时候抵达王宫。
……说实话,他其实也不是很着急见她,准确来说是很想逃避,以此避免向她解释这两天的经过。
可他又不想让自己再逃避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叶沐已经承担了很多她原本不必承担的责任,如果追本溯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最初的逃避导致的。
而现在,他回归到王储的位置上,不论他是否也在面临危机,他都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他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躲起来,让她独自去承担那些风险。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上午十点。
侍卫在早上八点时已经换过一次班,但不论是哪一班人马,都因为王储在此地的长久驻足而战战兢兢。
这原本并没什么要紧,可王储的突然归来本就带来了很多不确定性,每个人心里都在发怵,王储本尊长久地停留在面前加剧了这种感觉。
10:28,远远传来了车轮压过石板的声响。
以撒蓦地顿住脚,侧首举目,屏住呼吸。
然后他终于看到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不禁下意识地举步相迎,但才走了几步就被侍卫挡住。
侍卫小心道:“殿下,国王陛下担心您的安全,请您务必不要走出王宫范围。”
——王宫有一层看不到的魔法防护罩,以宫墙为界。
以撒只得止步,点了点头。
很快,马车停在大门之外。随行人员都是他所熟悉的警员,见到他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用什么称呼向他问好。在短暂的迟疑之间,叶沐已下了马车,奥利弗伸手扶她,她站稳脚步的同时抬眸看到以撒,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个人的神情都僵了一僵。
“……”叶沐的视线在两侧的侍卫之间迅速扫了个来回,意思是:有外人,我是不是应该行礼?!
以撒屏笑,垂眸摇头。
两边的侍卫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眼中的八卦意味却几乎要溢出来,很想读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叶沐暗暗松气,平静地走向大门。
王宫显然也对她这一趟旅程非常紧张,随行人员没有像先前两次一样被允许一同进入,而是都留在了外面,要经过王宫的仔细检查才能入内。
当她走进保护层的范围,以撒总算得以向前赢了两步。
“我真的不用行礼吗?”叶沐把声音压得很低,“王储殿下。”
“……别拿我开玩笑了。”以撒轻笑一声,抬手揽住她的腰,一同向里走去。
叶沐斜眼觑着他,他好似很从容,眉梢眼底又隐见几许窘迫,她眯起眼睛,故意说:“您应该好好给我一个解释,殿下。”
“咳……”以撒的脸色一下涨得通红,“我会的,我发誓。但首先——”他无奈地看看她,“别叫我殿下,也别用敬语,求你了。”
“哈哈哈。”叶沐恶作剧得逞地笑起来,“这让您这么不自在吗殿下?”
“非常的……”
“那我不说了,殿下。”
“……够了!!!”以撒用力地深吸气。
他们这种很没正经的闲聊一直持续到主殿前的广场上,在这里,两个人必须分开了。
因为以撒作为王储可以走正门,而叶沐和其他绝大多数贵族一样,要走旁边的另一道门。
于是在他们刚步入广场的时候就有仆人迎过来领路,两个人都及时收敛了笑容,叶沐轻松道:“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以撒温声。
语毕他继续举步前行,叶沐则被仆人带着走向旁边的林荫道。
按理来说,他们此时虽然完全走了两条路,但在宫殿门口就会t再度汇合,因为以撒所走的正门与贵族们走的那道门之间只有五六米的距离。
可当以撒来到正门门口,却半天都没等到叶沐。即便走那条林荫道的确比径直过来要略远一点,但也不该花费这么多时间。
以撒心底渐渐升起疑云,电光火石间,他蓦地想到什么,旋即启用【高级传送符】,眨眼就从殿前消失了。
另一边,叶沐也意识到自己并未走向前两次的那道门。
她猜测这是因为这回另做了不同的安排——或许是因为以撒,也或许是因为她最近正陷入的风波。
她也没有多走太多路,也就是在林荫道里多转了两道弯,再走到尽头,一道步入宫殿的门就出现了。
这道门比她先前走过的那一道离正门的距离更远一些,在宫殿的侧面,规格也更窄小。
叶沐没有多想,正要跟着仆人走进去,一个人影面色阴沉地从门中走出。
“殿下……”仆人明显地往后一缩,险些踩到叶沐。
以撒的脸色难看至极:“谁给你的命令。”
仆人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以撒面无表情地睇着他,右手微抬起来,手心中光球乍现:“我只问一次。”
仆人吓得跌跪在地,冷汗涟涟:“是是是……是贵族们的一致要求!还有塞德安亲王以及……以及多里安王子殿下!”
以撒冷笑:“你收了钱?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没有!”仆人疯狂摇头,“我我我只是服从命令,多里安殿下亲口……”
“滚。”以撒右手一攥,光球瞬间消失。仆人听出他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秒都不敢多留,连滚带爬地逃命。
以撒和叶沐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明白仆人刚才的话意味着什么——没有收钱,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听命,那事情的性质就很简单,也只表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三年的时间之后,多里安在王宫中的威望已经超过了以撒这个王储。
这让人心情复杂,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三年时间可不短,如果真的要进行权力更迭,七八场都能结束了。
叶沐扫了眼旁边那道窄小的门:“所以,什么情况?”
以撒无奈地解释:“这是仆人走的门。”
“哦……”叶沐闻到一股宫斗味儿,轻轻啧声,“其实也没关系。”
——她想,反正册封典礼是保密的,没有外人参与,那又何必在意走哪道门呢?
现下她更在意的是:“如果这能为你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走这里也没关系。”
“哈,那你可真是小看那些刻薄的贵族了!”以撒抑扬顿挫的语气里充满怨愤,“只要你走进这道门,不出五分钟,他们就会得知恶作剧成功。一小时之内,所有贵族都会得知‘【奇亚娜城】的领主走了仆人的门’,他们会以此嘲笑你的出身,并让这种讥嘲伴随你一生!”
“当然,我知道你不在乎,出身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以撒一叹,“但没必要让他们得逞,不是吗?”
“也对。”叶沐轻松地答应,心里冷笑:这些个贵族还挺会玩霸凌的!
也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念头在说——真想收拾他们。
王宫门外,叶沐的随行人员被请到不远处的一间小屋中进行搜查。然后……这本该严格的搜查终究只是走了个过场。
这走查本是科德尔亲王安排的——也就是两位王子的堂弟、当下排名第三顺位的王位继承人。
他被西尔维娅亲自点名,负责一部分册封典礼的事务。
这位亲王年纪虽轻,但办事非常勤勉,考虑到最近的种种风波,他十分担心这位领主在册封的过程中出事,因此连她的随行人员都信不过。
因为在过去也出现过随行人员在半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绑架、被易容者替代,然后谋杀领主的事情。
所以他才安排了这场搜查,按照原本的计划,所有人都要被反复核实,确定没有任何人是易容者才能放行。而且为了增加威慑力,科德尔亲王会亲自在场督办这件事情。
但当这些随行人员走进那间小屋的时候,科德尔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亚、亚伦骑士长?!奥利弗骑士?!布莱斯骑士?!托兰德……”
科德尔张目结舌,每喊出一个名字,嘴巴都张得更大。
骑士们对视一眼,都笑了。亚伦上前拍了拍这位年轻亲王的肩头:“好了,科德尔殿下,你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喊一遍吗?我们可一共来了四十个人。”
科德尔赶紧用力摇头,既回答了亚伦的问题,也让自己清醒,不再继续念名字。
可他仍旧是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你们怎么会跟着这位领主一起来王城?!你们……离开圣光辉骑士团就是为了这个?!”
“哈哈,这可说来话长。”亚伦一脸慈祥,“现在可没时间解释,我们的领主大人还在里面等我们呢,殿下还是尽快完成工作吧!”
“哦哦哦,好好好!”科德尔连声答应,挥手示意手下们上前做他们该做的事。
而后,不管是执行这一任务的侍卫们还是科德尔亲王本人,都觉得这个安排多余到透着愚蠢——谁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代圣光辉骑士团成员啊?这难度不亚于直接行刺国王陛下!
示意当整个流程结束的时候,科德尔亲王已窘迫不堪,他走到亚伦面前,抽了抽鼻子:“呃……感谢您的配合,亚伦骑士长。”
“不,感谢您为我们的领主做如此细致的安排,殿下。”亚伦的谢意真心实意,“另外,我已经离开圣光辉骑士团很久了,请不要叫我骑士长了,叫我局长吧!”
“好的……好的亚伦局长。”科德尔亲王磕磕巴巴地答应,在他话音落定的时候,亚伦他们已因为急于和领主汇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科德尔亲王犹自站在那里懵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心里困惑:局长?什么局的局长?
他马上想当然地认为一定是【奇亚娜城】成立了什么很厉害的秘密机构让亚伦担任局长!
……如果他得知这只是不论怎么看都再普通不过的警局,恐怕是要崩溃了.
主宫殿处。
以撒带着叶沐直接来到正门,侍卫们大惊失色:“殿下,您不能……”
以撒停下脚步,漫不经心道:“如果我所效忠的领主大人不能走正门,那么我会陪她一起走她可以走的地方。”
侍卫窒息,三秒的僵持后,以沉默和退开让路表示了妥协。
叶沐复杂地看了眼以撒,内心:你还挺睚眦必报的。
又看了眼侍卫们,心想:那些贵族搞这种恶作剧干嘛?这回尴尬了吧?
不是,仔细想想……那个恶作剧多幼稚多无聊啊!
叶沐腹诽不止。
所幸接下来的加封过程平静无波,单凭有西尔维娅镇场,这个过程就不可能出现意外,叶沐于是顺利戴上了那顶更为华丽的新头冠,正式由“叶沐子爵”跃过伯爵一等,成为“叶沐侯爵”。
同时,这也意味着原本属于达蒙公爵的南部领地、以及斯特文侯爵的全部领地都落袋为安。
全是她的了!!!
叶沐心里多少有点暗爽,但当她以为接下来的流程是像先前一样到国王那里走个过场就能回领地的时候,西尔维娅说:“会客厅已经准备好了,侯爵请去休息一下。”
“晚些时候,国王陛下想与你共进晚餐。”
叶沐猝然抬头:“啊?!”
她诧异地看向以撒,却见以撒也正瞠目结舌地看向西尔维娅,眉心狠跳:“你说什么?!”
“别瞪我,我真的劝过了!很努力地劝过了!”=西尔维娅一脸的无可奈何,“但或许……这一点也情有可原吧。如果我是陛下,也会想知道离家出走已久的儿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竟然肯冒险回来。”
这个角度,的确情有可原。
西尔维娅很带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肩:“别紧张,国王陛下对你没有任何敌意,而且可以说,为了以撒回来这件事,他是感谢你的。况且这只是规模很小的‘家宴’,我和以撒都会在场,出不了什么事。”
她说着笑了笑:“唯一的一点点小问题是多里安王子也在,不过他的魔法天赋远不及以撒,以撒单手都能打他一百个。”
“……”叶沐无声地看向以撒,试图判断西尔维娅这话的虚实,而以撒点了头。
的确,在其他能力上,他们兄弟或许各有优劣,但就魔法这一t点,他确实单手就能打多里安一百个。
晚宴前的友好交流
不过叶沐没想到, 她见到多里安其实是在晚宴之前。
当时她正在西尔维娅说的那间会客厅里休息,有以撒陪着她。同时在场的还有已经走完检查流程的随行人员,也就是她的警员们。
这间会客厅并不大, 因此只有亚伦和奥利弗两名年纪最长的警员与她和以撒一同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则在四周站岗,各司其职,倒无形中让她显得很威风。
王宫里的仆人为他们奉上饮品, 亚伦喝了一口,只是平平无奇的【橙汁】,不由得吐槽:“王宫的古板有些超乎我的想象了。”
叶沐一怔:“什么?”
身侧的以撒失笑:“对这一点,我也很意外。”
他与亚伦都对王宫很熟悉,所以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个地方有很多规则是难以改变的,哪怕其中相当一部分在现在看来已经过于迂腐或者匪夷所思, 但只需要提及“这是传统”几个字,它就变得不可逾越。
可是在食物这方面,他们一直以为王宫会很快做出改变。
毕竟很多贵族都已经接受了。比如西尔维娅,现在她城堡里的每一样食物几乎都出自于叶沐的领地;与叶沐水火不容的塞德安亲王、达蒙公爵, 也同样对她制作的食物充满热情。
但王宫这边……
以撒凝视着茶几上的橙汁想了想,又道:“或许, 也正常吧。”
亚伦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叹:“是啊,毕竟是平民食物。”
仅仅是“平民”“贵族”这种字眼的存在, 就足以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了。
在叶沐最初做出这些食物的时候,之所以会迅速名声大噪, 美味固然是一方面,但也只是一方面而已。在味道带来的享受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当时所有人都认定它们是“贵族食物”。
贵族在平民心里是面目可憎的,但同时也带着一种微妙的滤镜,这种滤镜让他们充满神圣感,显得高不可攀,所以当这些“属于神圣的食物”来到“人间”,每个人都趋之若鹜,或多或少的,大家潜意识里会觉得在进餐的那短暂片刻里,自己也活得像个贵族了,过上了自己曾经不敢想象的日子。
而如果反过来,在贵族们眼里,平民则无疑是低贱的。
所以这些脱胎自平民的菜品,哪怕是因为“贵族食物”这样的说法才得以如此红火,他们也不会去碰。对很多贵族来说,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要跟平民拉开距离,并且距离越大越好。
因此,如果是平民能享受到的东西,无论它多么美好,这些贵族都会避之不及,就仿佛这些东西是最可怕的瘟疫。
——甚至可以说,如果有某种瘟疫是“贵族专属”的,那他们会宁可死在这高贵的疾病里,也不会享用在平民中大受欢迎的美食。
以撒复杂的笑意转在眉眼间,沉默了一下,向亚伦摊了摊手,缓缓地摇头:“您总说父王只是懦弱,本心与那些刻薄的贵族不一样,但现在您看……这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吗?”
懦弱意味着他会惧于改变,但菜肴只是很小的事情,身为国王只要想做出改变,他就可以。
可他没有。
叶沐因他的话绷直脊背,她紧张地看看以撒,又看向亚伦,心想这可是王宫,纵使是王储,这样议论国王是不是也不大好?
在她周围,很多警员同样有些紧张,他们屏气凝神地看向以撒,亚伦有所察觉,轻咳:“别说了。”
以撒心领神会地闭了口。
多里安就是这时走进这方会客厅的,他人未到声先至,清朗的声音和以撒七八分像:“我说是个什么样的领主能让我的哥哥上新,原来是一位女士。”
他的语气里透着恍悟与了然。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也对这位领主的身份充满怀疑、对流传在贵族间的那些传言信了七八分的话,在这一刻,多里安已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他只需要一眼,就能感受到哥哥与这位领主之间萦绕的美妙氛围,那绝不是兄妹间会有的气氛。
所以传言都是假的。
哪怕尊贵如塞德安亲王也被蒙在了鼓里。
多里安心头涌动起一股古怪的恼意。
其实他并不喜欢塞德安亲王,但想到这么多贵族被那离奇的谣言蒙骗,让他也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更何况,那个谣言还直接涉及他的父亲,以及父亲对母亲的感情。
……卑贱且狡诈的平民啊!玷污他的父母、图谋他的哥哥,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凛冽的愤恨让多里安咬紧牙关。
他想,他有义务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点教训。
但当他看向哥哥的时候,心念转动,另一个打算冒出头来。
叶沐从未接触过他,循声回头时带着好奇。
以撒刚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皱起眉,在回头的同时,脸上仅有的笑意也淡去了。
亚伦板着脸起身相迎,叶沐便也站起来,以撒亦站起身。
在多里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抬手推住了多里安的肩,制止他继续向前。
“哦,哥哥——”多里安负手驻足,笑睇着推在肩头的手,“阻止我向一位初次见面的女士进行问候吗?你是占有欲变强了,还是忘记礼仪了?”
语毕,他隔着以撒,向叶沐颔了颔首:“很高兴见到您,侯爵女士。”
叶沐向他回以同样的礼节,只是话语更加简短:“殿下。”
话音未落,多里安眼底划过一抹分明的讥诮。
他的视线从叶沐身上挪回以撒面上,脸上笑意不改,抑扬顿挫地道:“怪不得哥哥忘记了礼仪,原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叶沐淡淡挑眉,不置一言。
——她很清楚对王子的礼仪不该是那样,之所以那样做,也并非因为不懂得礼节。
可她如果认真行礼,按照身份高低,那就是要拎裙屈膝的礼节了。在多里安对她只是颔首致意的前提下,这种礼节称得上是“大礼”,意味着她在承认多里安是上位者,而她又很清楚多里安与以撒完完全全是“政敌”;其他人更加清楚,她是站在以撒这一边的人。
所以她因礼节不周或许会被嘲讽,可认真行礼谁知会不会有别的麻烦?
……这群人刚刚还想拿“仆人的门”来给她下套呢!
因此叶沐对这讥嘲十分冷淡,多里安接着又看向亚伦,同样先进行了颔首致意,然后衔笑道:“我早已听说您在【奇亚娜城】谋事,却没想到您依旧在追随我的哥哥,您的忠诚让我叹服。”
亚伦口吻生硬:“谢谢。”
多联动声音旋即压过他:“但您似乎忘记了——您曾宣誓效忠的是王室,而非王储。”说着复又睃了以撒一眼,“更不是一个自我放逐的王储。”
“您说得对,殿下。”亚伦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但我同时也宣誓坚守正义、宣誓保护弱者、宣誓抗击外敌。”
多里安的脸色突然一变,气氛瞬间无比紧张,一股肃杀在无形中腾起来。
叶沐一时不解亚伦的话为何会让气氛变成这样,因为她不知道,亚伦巧妙跳过了圣光辉骑士团誓言中的一项内容:誓死反对暴政。
但很显然,他牢记全部誓言。那么这件事就变得很微妙了,很难说他辞去职务离开王城是为了坚守什么,亦或是想反对什么。
也很难说他略过这一句是为了避免争端,还是欲盖弥彰。
多里安审视亚伦良久,发出一声轻笑。他摇摇头,目光梭巡四周,当他发现周围沉默伫立的人竟无一例外都是熟面孔时,心里泛起一层惊意,但他很好地将这种惊意遏制住了,并且颇为巧妙地呈现出一种与心惊截然相反的轻蔑。
他提高声音:“你们觉得你们能做什么呢?”
“离开王室,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在一个弹丸之地上做白日梦……那片领地现在有多大来着?我想想——哦,我想不起来,因为这位女侯爵的实力在领主中甚至排不进前五十名,所以她和她领地的名字从未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多里安,够了!”以撒沉喝。
“Well,殿下。”亚伦轻啧,目中流露失望,“我还以为您已经改掉当面得罪人的坏毛病了,没想到您一点长进都没有。”
“是啊,可您又能如何呢?”多里安报以微笑,“诚然我不会找您的麻烦,但您应该感到庆幸——庆幸我对您依旧抱有足够的敬重。否则以您今时今日的身份,我可以随时将您送上绞架。而你们这位领主——t”
话题终于又落回叶沐身上,多里安睇视着她眯起眼睛。
叶沐平静地与他对视,忽而觉得“神情”真是个奇特的东西。
这样“眯起眼睛看人”的样子,她也见以撒做过。当以撒这样的时候,或是认真或是促狭,或是带着一点恶作剧即将开始的顽意,总归不会让她有任何不适。
但现在多里安露出如出一辙的神情,却让她觉得如若毒蛇般阴冷。
她心知他接下来说出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而他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每一个词都掷地有声:“出身不明、血脉低劣,没有任何家世与背景,宛如烂泥中爬出的蛆虫一样从底层爬出,凭借讨好平民的卑劣手段获得爵位与领土,靠着子虚乌有的血统谣言稳固地位!这样一个人——亚伦,如果我真的把你送上绞架,不,就算我把你们每个人都送上绞架——”
“嗵!”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猛烈的撞击声打断了。
那是后脑勺撞在墙上的声音,叶沐看了眼被以撒狠狠撞在墙上的多里安,自觉脑后幻痛,暗暗咧嘴。
多里安也的确很痛,张着嘴巴用力缓了好几口气,才艰难地发出笑音:“哇哦哥哥,你为了这样一个贱民,对你的亲弟弟动手了吗?母后如果看到——”
“咚!”以撒把他拎起来,再度撞向墙壁,切齿冷笑,“母后无需看到,她只要听到你刚才说的话,就已经替我动手了!”
“哈哈……哈哈,或许吧。好吧,我承认你更了解母后。”多里安虽被以撒按在墙上,却歪头晃脑,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我说错了吗?”
以撒左手依旧按着他,右手抬起,手心一个金色光球闪现:“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哇——哦!”多里安看向那枚金色光球,脸上露出夸张的震惊,“你要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杀了你的亲弟弟吗?”
他满目新奇地打量以撒:“那再这之后呢?唔……亲手杀了唯一的弟弟,你猜贵族们会如何反对你?到时候你怎么办?推翻父王自己登上王位然后压制他们吗?”
“哈哈,消消气儿吧!为了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不值得!”
“不然我向你道歉,好吧?随你们怎么样。反正,你是王储嘛,你大可以有个情.妇,搞出几个私生子女也不是什么大事。”
“嘿,你!”他忽地提高声音,视线也转向叶沐,“让我猜猜——你早就知道他是王子了吧?至少也知道他是个贵族!你知道拿下他能获得怎样的财富,哈哈,聪明的女人,你做到了!”
“多里安!”以撒的克制已经到了极限,手里法术的光芒蓦然加剧。
“以撒!”亚伦上前握住他的胳膊,多里安却像发疯一样的不怕死:“我劝你冷静点,真的。讲道理,你总不能真的推翻父王,对不对?”
叶沐眼底一栗,忽而意识到——多里安是故意的!
他故意进行恶毒的攻击,是激将法,想刺激以撒失去理智,亲口说出诸如“对,我想推翻父王”这种话;或者,哪怕不说得这么明白,只要他说一句“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也就够了。
古今中外,所有当权者都会对这样的言论非常忌惮。
以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或许比她意识到得更早,所以在拼力克制。否则以他吊打多里安的魔法水平,完全可以真的教训多里安一顿。
叶沐抿唇锁眉,无声地望着多里安,一时觉得他的宫斗水平和他的魔法水平一样差劲儿。
可她很快又意识到,恐怕并不是的。
……因为以撒明显真的生气了。多里安的话过分刻薄,心里知道是激将法也不意味着可以不为此恼火。
而多里安只需要他失去理智哪怕一秒。
他们又是亲兄弟,多里安大概很了解他,因而很清楚什么样的话能将他的愤怒推向巅峰。
这招不聪明,但胜算或许还真不小。
叶沐抿唇,紧张地盯着他们:“以撒,冷静点。”
“以撒,以撒。”多里安重复这个名字,“哈哈,你还改了名字!哥哥,你这三年过得未免……怎么说呢?未免太像阴沟里的老鼠了。”
说着又扫叶沐一眼:“和烂泥里的蛆虫倒是天造地设啊——”
下一秒。
“嗵!”
多里安刚拖长的尾音被斩断,但会客厅里的众人不再是窒息静观,而是倒吸冷气,抑或发出惊呼:“啊!”
因为多里安王子并没有再一次被他的亲哥哥撞在墙上,而是直接脱离了以撒的双手,从房间这头飞向那一头,正脸撞了对面的墙。
亚伦骇然回头:“领主大人!”
原本在外按兵不动的侍卫们顿时涌向屋里,长剑齐出;警员们同样拔剑,双方剑拔弩张。
叶沐却对所有人的惊异熟视无睹。
她面色冷峻,双手运动法术,被撞懵的多里安无力地漂浮到半空中,又被迫转过身,正面飞到她面前。
……怎么说呢,以撒给她的那件【光法斗篷】打怪有多少帮助先不说,装逼是真的好使!
“叶沐!”以撒冲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肩头,面色苍白,“快放下他!”
她明明几秒前还在劝他冷静,突然出手令他惊慌失措。
可叶沐连他也没有理会,她微微抬起下颌,望着晕晕乎乎悬浮在眼前的多里安:“您说得对,殿下。”
“我没有任何家族背景做依托,也的确有借助血统的谣言稳固地位——所有关于我出身的传言我都知道一点,并且,我的确在放纵它。”
她一边说,一边含起一缕笑。
那是一缕极浅淡的,但透着堪称凛冽的轻蔑与讥嘲:“我本人就像您说的那样,出身不明,血统卑微,但——”
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有一句话叫,位卑未敢忘忧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沐承认,自己也有点上头了。
不仅因为多里安适才的羞辱,而是在方才的片刻之间,一直以来的某种期待突然变得汹涌,在心底一声声地告诉她:这是个契机。
对于她早已暗暗期待的一切,这都是个非常难得的契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热血在心底翻涌,她的确在热血中冲动了,可她想,偶尔的热血冲动又有什么不好呢?
多里安因她那句话面色变了变。
叶沐一时不大确信他是被这句话惊住了还是压根没听懂——事实上,她一直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语言体系是怎样的,不清楚究竟是大家真的都在说汉语,还是因为有个系统在进行翻译才能让他们无障碍交流。
多里安费解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真没听懂?
叶沐略显尴尬。
“呃……王子殿下。”亚伦执剑挡着门口的侍卫,偏了偏头,“我早说过您该多读些书,也就不至于意会不了这种话了。”
“……”这回换多里安尴尬。
亚伦轻啧:“——怎么说呢,当一位极具能力的领主开始‘忧国’,并且忧的是您的国的时候,您应该当心了。”
叶沐:这话不是这么解释……
……但这么解释也行。
多里安回过味来,一瞬的诧异之后,他发出笑声:“哈!”
叶沐知道,这笑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激将法成功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沐:“怎么,侯爵,你要向王城宣战吗?”
“叶沐。”以撒握住她的手腕,试图让她放下施放法术控制多里安的手。
亚伦也打圆场:“庆幸吧殿下,我们的领主大人并不好战。”
“啧,殿下。”叶沐微微歪头,饶有兴味地欣赏多里安,“亚伦说得对,我并不好战。”
下一秒,那份饶有兴味如烟尘消散:“但您玷污我的人格、羞辱我的手下、贬低我的领地、攻击我的恋人——”
砰地一声,可怜的多里安王子被她抬手甩飞,又一次撞到墙壁上。
这一回他更晕了,虽然已脱离桎梏却无力站立,瘫软地坐了下去。
“所以,您说得对,我向王城宣战。”
“叶沐?!”以撒倒吸凉气。
叶沐只看他一眼就放心了,因为他如她猜想的一样,只是感到吃惊,并无任何反对的意味。
反倒是多里安,他愕然抬头,仿佛完全没想到叶沐会这么说:“你说什么?!”
是的,他没想到。
他只是想通过言语相激让他们说出一些会引起争端的话,这样的话足以被贵族群起而攻之,也足以让父王对这位长子心生忌惮。
可现在,叶沐这句话说得太认真了。完全不是他设想中的t“言语失当”,而是……完全认真的宣战!
多里安突然慌了阵脚。
叶沐犹自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在无数错愕的目光之中,信手摘下了西尔维娅为她戴上的那顶象征侯爵爵位的头冠。
“啪!”
头冠落在地上。周遭不知何时已变得鸦雀无声,令这落地的一响格外清脆。
叶沐右手翻转,红色的火苗窜出手心,她不卑不亢地宣告众人:“我,叶沐,位于王国南部的领主,今日摒弃王室授予的一切爵位,自立为王。”
多里安的眼睛与嘴巴都在一分分地张大,当中演绎目瞪口呆。
“我将宣布主城【奇亚娜城】成为都城,成为我自己的王城。”
多里安惊慌失措地摇头,惊慌中也看了以撒一眼,眼中隐有求助之意。
“我向这旧日的王城宣战。”
叶沐勾起一笑。
“我向这腐朽的王室宣战。”
“不……不!”多里安反过来想阻止她了。
“现在——”她稍拖了一下长音,笑容在长音中突然染上三分顽皮,“开打吧朋友们!”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火球已飞出去吗,直击多里安的面门!
弹指间,会客厅完全陷入混乱,剑拔弩张的僵持转为真正的打斗,各色法术横飞!
战斗并没有太多悬念,因为圣光辉骑士团拥有压制性的战力,他们很快顺利脱出重围。
以撒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投入这场战斗的,但当他跑进宫殿外的夜色,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包裹全身,接着便是想笑。
他一边继续施放法术阻击追兵一边睇了眼身边的女孩子:“讲道理——”双手各有一记法术甩了出去,“那么慷慨激昂的演讲,你非得用那样一句话收尾吗?”
“哈哈哈哈太中二了,我受不了了!”叶沐笑得十分欢快。
宫殿的大门与一圈砖石被法术炸塌,有效阻挡了侍卫们的去路,众人马上转身逃离。
主宫殿一带有禁止传送的法术屏障,跑出这一片,他们就可以使用【传送符】逃之夭夭了。
叶沐边跑边喊:“以撒!回去之后我要知道你的事情!所有的!”
以撒说:“没问题!”
叶沐又道:“还有亚伦!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太好奇了!”
“啊哈!”亚伦放声大笑,“我还以为您多少知道一点了!好吧好吧,我会好好讲给您!”
领主现身
王宫霎时陷入极度混乱。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 是在一种极度混乱里,所有守卫正训练有素地出动,赶往混乱的由来。
但纵使如此, 一行人的“跑路”也一度十分顺利,因为主宫殿的侍卫们几乎无一例外地被掉落的砖石挡住了去路,这片地方又偏偏没办法动用【传送符】,他们只能艰难地绕过阻碍。
其他人则离得较远, 赶过来本就需要时间。
——至少明面上的原因就是这样的。
至于真正的原因,叶沐合理怀疑守卫们本身也有“被迫摆烂”的成分。
因为他们这边的战力不弱,真打起来吃亏的不一定是谁。同时,她这里可还有个王储呢,站在守卫们的视角,谁知道这最终会不会是一场虎头蛇尾的“家庭争端”?
那么,他们打个工混口饭吃, 玩什么命啊!
当然,这部分也有可能是叶沐想多了。
但总之一时间就是没人追过来,他们很快跑到了那层阻止传输的屏障边界,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启用【高级传送符】, 亚伦提前施放了一记法术,通过屏障反出的淡蓝光泽探明了位置。
眼看还有几十米, 以撒突然喊道:“稍等我一下!”
语毕他便在眼前的岔路处九十度转弯,向左奔去!
“以撒?!”叶沐刚喊了一声,就见以撒高举起双手。在他面前约百米的地方是一座凉亭, 纯金材质,做成了鸟笼的造型, 围栏上盘绕着风格清新的藤蔓,远远看去自成一景。
但这美景走到尽头了。
以撒高举的双手之间幻化出一支金黄的巨箭, 然后他双手向前一挥,巨箭飞向凉亭,在触及凉亭的弹指一刹——
“砰——!”
凉亭炸了,瓦砾纷飞。
以撒毫无留恋地转身,迅速回归队伍,众人继续跑向屏障,叶沐一脸惊奇:“你炸它干什么?”
“嗯……”以撒耸肩,“那是二百多年前的一位国王给王后建造的,据记载那位王后以对国王百依百顺为傲,这个修成金丝雀笼造型的凉亭是她‘成绩’的象征。”
“……”叶沐一脸复杂。
亚伦好笑:“你什么时候对王室的古早八卦这么了然于胸了?”
这个故事他都不知道。
“啧,也没有。”以撒撇嘴,“但我母后痛恨那个凉亭,在我小时候,整个王宫只有这一个角落她不肯踏入一步。”
“哈哈,好吧!”亚伦无奈地笑笑,率先踏出屏障。
“以撒!”面前人影一晃,险些和亚伦撞个照面,亚伦及时收住脚,刚闯出屏障的以撒与叶沐也顿住。
是西尔维娅。
紧接着又一个人影闪现,这回是多里安。
即便他鼻青脸肿的,以撒还是立即将叶沐挡在身后,手中法杖显形。
“好了!冷静一点!”西尔维娅满目错愕,她不能理解自己刚和他们分开不到一个小时,为什么就闹成了这种局面。
眼前对峙的局面实在让人不安——叶沐与以撒那边是三十余位战斗力卓绝的圣光辉骑士团的前任成员,而在王宫这边,无数守卫正向此地涌来。
西尔维娅深吸气,视线投向叶沐,寄希望于叶沐一贯的理性:“侯爵,趁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你……”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殿下。”叶沐微微颔首。
西尔维娅哑然。从叶沐沉肃的面色中,她已然知道这一切都并非仅仅出于冲动。
又听叶沐说:“我依旧称您为殿下,因为我始终尊敬您,希望您不要让我为难。”
翻译一下就是:麻烦您让路。
西尔维娅咬紧牙关,转向以撒:“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满……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反对你的父亲!”
鼻青脸肿的多里安内心早已崩溃,闻言忍无可忍地大声道:“算我错了行吗?斯卡,我一直以为我才是我们两个之中比较不计后果的那一个!”
“‘以撒’,你知道我的新名字了。”以撒淡看不停抬手擦鼻血的弟弟,看来叶沐让他迎面撞上墙壁的那一下属实不轻。
“这时候名字还重要吗?!”多里安觉得自己和以撒之间至少有一个人脑子不正常。
刚才他觉得是自己,从这句话开始又认为是以撒。
——要打仗了哥!还在意什么名字啊!
以撒却含笑:“很重要,多里安,这非常重要。”
他说着,正了正色,望向焦头烂额的西尔维娅。
很多守卫此时已赶到周围了,他们警惕地步步逼近,形成一个包围圈,西尔维娅察觉他们的存在,并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手,所有人就都停下了脚步。
以撒的声音轻而有力:“您知道我为什么会选用以撒这个名字吗?”
西尔维娅秀眉微蹙,多里安强行维持耐心:“为什么?因为和本名的字母一样吗?”
斯卡是Sica,而以撒是Isaac。
以撒笑了笑:“也算个原因。”
“还有呢?!”多里安又焦躁起来,西尔维娅与他同时开口:“你想证明什么?”
多里安一怔,望了眼西尔维娅,一时不解。
叶沐倒领会了西尔维娅的意思——亚伯拉罕向上帝献祭长子以撒,以此证明自己对上帝的忠诚。
那么以撒选用这个名字,是想证明什么?
以撒淡看着周遭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侍卫们:“我愿献祭自己,以此证明我对子民的忠诚。”
他说着,手里捏起一张【高级传送符】。
【高级传送符】以实物形式存在,但启用并不需将实物取出,顶尖法师们只需一道咒语就可以将其触发。
只不过,在传送完成的3秒之内,纵使人影已然消失,很多法术攻击依旧对其有效。
他一字一顿地向西尔维娅道:“我能力不足,但现在有人能替我完成理想,那么我就会誓死捍卫她的权力。”
多年的师生情谊让西尔维娅在他刻意拿出【高级传送符】的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于是下一秒,当面前众人t刹那消失,无数形色各异地法术犹如纸片飞来,西尔维娅倏然回身:“【圣光庇护】!”
伴随一声极轻微的嗡鸣,淡金色光罩如一张大网般张开,纷至沓来的法术在触及光罩的瞬间化为无物。
当第二波法术再袭来的时候,3秒时间早已过去。
西尔维娅面无表情地看向已然脸色惨白的多里安:“现在是你向国王陛下添油加醋告恶状的好时机。”说着语中一顿,“但我也不介意让他了解你出言不逊的所有细节。”
“不、不了……”多里安薄唇翕动,在片刻的怔忪之后狠狠摇头,“我们最好大事化小!不是吗?”
——他已不敢想象当父王知道这一切是因他而起会是如何暴怒了,所以,他为刺激哥哥和那位领主说出的话,让父王知道得越少越好!.
国王此时正匆匆准备赶往事发的会客厅。
他的寝殿在主宫殿的三楼,因此只在打斗激烈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晃动,并无其他波及。事情以最快的速度禀进了他的寝殿,但前来禀话的是圣光辉骑士团的新任团长,事发时并不在会客厅,对细节的了解也很有限。
因此国王听完经过,既费解又诧异:“斯卡呢?!”
骑士长脸色难看:“……跟那位女领主一起走了。”
国王瞠目:“在她宣战之后?”
“是的,陛下……”骑士长低头。
国王更加不可置信:“他应该知道这是叛乱!”
“是的,陛下……”骑士长声音嘶哑,“我想殿下应该很清楚这一切,他……还炸毁了西北角的那座金质凉亭。”
另一名骑士在这时步入寝殿,向国王禀奏:“西尔维娅殿下与多里安殿下求见。”
国王即道:“让他们进来。”
两个人一同入内,西尔维娅脸上只有如常的平静,多里安鼻青脸肿的伤势也已经被法术治愈了。
国王不安地看着他们:“你们没能拦住他们?”
多里安一语不发地看向西尔维娅,西尔维娅挑眉:“我想陛下并不打算让长子命丧于此吧?”
国王:“当然。”
“那么,是的,我没能拦住他们。”西尔维娅风轻云淡。
空气安静了一下,让人有些尴尬。善于察言观色的骑士长在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及时地打破了这令人不快的氛围:“陛下……”
国王侧首看他,他小心询问:“那座凉亭……需要重修吗?”
“不必了。”国王叹息摇头,“王后痛恨那座凉亭。”.
【奇亚娜城】。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叶沐与亲信们忙得几乎顾不上喘气。
她突然向王室宣战,意味着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准备,那么在这之后就不得不拼尽全力去做准备。
首先就是领地的问题。
她现在拥有的领地除了早已属于自己的这一片,还有达蒙公爵的南部领土、以及原本属于斯特文侯爵的领土。
但她向王室宣战了,这意味着她被授予的爵位、领土理论上都会失效,也就是说,除非她能凭本事掌控它们,否则它们就会回到王室手中。
叶沐于是在回到领地后立刻派维克斯将军带兵前往斯特文侯爵的领地,要求他们坚守这片新得的疆域。
同时,即便是在情急之中,她也没有忘记多下一道指令,那就是军队不得搅扰领民的正常生活,不可以侵占领民哪怕一个铜币、一瓶药剂。
至于自己这边,她命阿谢尔亲自带领两支军队压向北侧,以“塔林城——灵鸦镇——灭龙镇”为界,驻守新的边境线。
随以撒前往王宫的众人很快就在珍娜和切斯的保护下回到领地,听说这惊天动地的变故之后,菲伊子爵通过珍娜向领主提议:“最好在北边修筑城墙,毕竟达蒙公爵早已虎视眈眈了,现在又要直面王室的兵马。”
叶沐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这个建议,她告诉珍娜:“我们不会在围墙之内止步不前。天地广阔,我们会一路向北推进。”
安排兵马之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向领民们公开身份了。
她隐姓埋名已久,而王室一直清楚她的身份,现在双方翻脸,王城方面就不会继续为她隐瞒。
那么,如果由王城揭露她的“真面目”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站在真相的角度没有任何区别。
但唯一的区别是:这会在无形之中让她处于微妙的被动,被动又会带来弱势感。
大战在即,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影响军队、领民的心理,她不想在这种小问题上让自己弱势。
是以在当天下午四点,也就是她返回领地的两个多小时后,所有城、镇、村落的办事大厅面板同时弹出公告。
公告首先表明领主已向王室宣战——当然,为了占领舆论高地,这部分内容没少痛斥王室和贵族的恶行。加上绝大多数领民都因贵族们而吃过苦,这种渲染无需费太多笔墨就足以达成效果。
然后,在公告的最后,领地官方明确告知所有领民,领主大人将亲自在当晚五点在【奇亚娜城】广场上为即将开始的战争举办一场募捐。
募捐时间为五点到七点,共计两个小时。募捐内容不定,从铜币到食物、药剂都可捐赠。
但为了避免混乱,当【奇亚娜城】的总人数达到一定数量时,将暂时开启防护模式,届时除了本城居民,尚未入城的领民将暂时无法进入。
领主确保所有物资都会被发往军队。
当领民们看到这些内容,关注点完全如叶沐所料的那样,全跑偏了:
“领主大人亲自举办?!不是领主代理人?!”
“我靠?!那我们岂不是能见到领主大人的真容了?!”
“他竟然会愿意露面,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呢!”
——这正是叶沐想看到的。所谓“募捐”只是一个说辞,她的领地并不缺钱,良好的经济模式让她早已数不清领地账目后面到底有多少个0;夜幕餐厅、度假村也都日进斗金,从任何角度来说,她都不缺募捐的仨瓜俩枣。
所以这场募捐,首先为了合理地让她以领主的身份露面。
……虽然没有任何原因地直接公布也不是不行,但叶沐脑补起来觉得那有点尴尬。
其次,则是为了鼓舞士气。
她想让将士们看到领民的支持,这在她曾经生活的国度好似理所当然,但在这个充满矛盾的世界恐怕是奢侈品。
大多数领地的军队一方面本身充斥霸凌,另一方面又对平民十分蛮横,一旦开战,想获得来自于平民的支持基本不可能。
而在她这里,她有足够的自信认为生活幸福的领民们会由衷地希望她能打赢这场仗,也会发自肺腑地感谢为此冲锋陷阵的将领.
公告弹出时,距离募捐开始只有1小时。于是在这之后,每一秒都有人通过传送直接抵达【奇亚娜城】,作为募捐举办地的广场最先热闹起来,然后各个集市、街道也都陆续开始出现等待募捐开始的人。
在等待过程中,人们之间的话题从来没有变过,所有人都将全部注意力投在领主身上。
“就要知道领主大人长什么样了,我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领主大人肯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吧?历经沧桑看破世事,才能这么脚踏实地地治理领地,才能将领地搞得这么好!”
“我倒觉得领主大人应该挺年轻的——你看,他的好多举措都很新鲜,之前从来没人干过,这不像一个古板的老人会干的事情。”
“哈哈哈哈这是不是有点刻板印象了?老人未必就古板啊!”
除了年轻与年老,性别问题也是讨论的重点:
在离广场不远的小巷子里,一位男法师笃信道:“我猜领主大人必然是个年轻有为的男人,他的好多政令太有魄力了,温柔的女孩子干不出这种事。”
旁边的女法师马上翻着白眼反驳:“为什么觉得女孩子就不能有魄力啊?我倒觉得那些政令不仅有魄力,还处处注意细节、充满人情味,缺乏同理心的男人搞不了这么好!”
这种针锋相对一下就掀起了火药味。争执持续下去,双方显然大打出手,好在被身边的亲朋好友拦住了。
4:47,距离募捐开始还有13分钟,【奇亚娜城】达到了以撒t估算的人数承受上限,叶沐通过面板修改了设置,暂时变为只允许本地居民入城。
此时此刻,若从高空看去,大概会有点密恐,因为整个城市都已人头攒动。
广场上的人数当然是最密集的,到了再多塞一个人都办不到的程度。为了避免意外,小孩子基本都被家长抱了起来,亦或骑在家长脖子上。
广场附近的街道也同样塞得满满当当,每个人都抻着脖子拼命地望向广场。
夜幕餐厅由于离广场不远、视角又好,每层楼的窗前此时也都挤满了,楼顶上更围了一圈人,还好在这个世界大家就算从楼顶摔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然叶沐只能强行关闭通往楼顶的通道。
更远一些的地方,由于几乎已经看不到广场,人数略微稀疏一点点,可也仅仅只是“略微”,如果想要通过这些地方,还是要挤来挤去的。
一号住宅区,叶沐在家里一声声地深呼吸,心里说不出的紧张。
人的焦虑很多时候是没道理的,她固然清楚她一直做得不错,无论作为领主还是夜幕餐厅的老板,她的口碑都好到了极致,但此时面对这种“大场面”,她的理性根本无法在线,不受控制地开始乱担心:“大家发现夜幕餐厅的老板就是领主,会不会很失望?”
“会不会觉得我一直在欺骗他们?”
“会不会出现什么我们都预想不到的危机?”
她一边焦灼不安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一边将这些问题一个个抛给以撒。
以撒失笑:“亲爱的,你在应激。”
“……我知道!”叶沐第N次深呼吸,用力摇头,试图摒弃这些滑稽的担忧。
以撒上前揽住她,正想认真安慰,她又望着他道:“露台离地面那么近,会不会有人直接跳上来揍我?”
以撒:“……”
办事大厅的露台就是她一会儿要露脸的地方。
这个露台本身是不存在的,完全是为了配合她的这次计划,以撒才在房顶上紧急加盖出了一个半圆露台,也就是说,这个露台离地面只有一层楼的距离。
可就算只有一层,她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担心——她又不是个暴君,尼克罗姆曾好几次公开对领民宣读那些残暴的政令都没引起攻击,哪轮得到她!
但以撒没有进行这种解释,他思索了一下,看了眼时间,笑容和煦:“还有七分钟。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加盖一个更高的。”
“……算了算了!”叶沐再次用力摇头,制止自己胡思乱想。
这7分钟的时间在叶沐看来比700年还要漫长,她几秒一次地查时间,后背出了一层又一层地冷汗。
但当7分钟过去,她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感觉从以撒说出“还有七分钟”到现在,只是一眨眼就结束了。
最后一次深呼吸,叶沐强自正色,收敛一切情绪。然后,她被以撒使用【高级传送符】带到办事大厅的房顶上,隔着几米距离,看到珍娜正按照事先安排的那样,在露台上进行开场白。
珍娜的开场白诙谐幽默,在末尾处很轻松地提到“好了,我知道你们都好奇死了,好奇领主大人是男是女、多大岁数,甚至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广场上的人们哄堂大笑。
珍娜提高声音,用坚定但不失温柔地口吻说:“那么,有请领主大人。”
——哄堂大笑的人们刹那安静了,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叶沐在这种安静中窒息,以撒攥了攥她的手:“你可以的,大人。”
叶沐无声地点点头,沉息举步走向那个露台。
此时此刻,数万道目光都盯着同一个方向,连眼睛都不敢眨。很多人脑海里在不停闪过各式各样的人物形象,莫名的紧张让他们手心里变得湿腻腻的。
终于,叶沐在露台上站定。
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橙红色的夕阳余晖勾勒出她的轮廓,站在光晕中的她是柔和的,也是光明的。
人群的寂静又延续了两秒,甚至比刚才更静。
然后,是一层并不大真切的错愕低呼。
再然后,前所未有的欢呼尖叫响彻四方,几可撼动天地!
战前动员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是厨神大人……啊啊啊啊!!!”
叶沐站在露台上, 眼看着场面迅速失控。
人们揣测答案已久,却几乎没人设想过这个可能性,此时无一例外地倍感震惊, 震惊得不能自已。
于是有人雀跃、有人和身边的人用力拥抱、还有人嚎啕大哭,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情绪被用五花八门的方式宣泄出来,叶沐甚至看到有人啪地一下把上衣脱了,跟抛学士帽一样抛向天际。
对失控场面有所准备的警员们立刻出动, 试图维持秩序,但在这一点上他们失策了,人们在极端的激动中已完全不受控制。
叶沐注意到警员的无可奈何与为难,心里也觉得棘手,可募捐会必须继续进行,不能虎头蛇尾地收场,她只能暗暗动用传声法术, 强行继续流程:“……领民们。”
只是三个字,癫狂的人群竟然离奇地重新安静了。
人们眼中的极度激动随着安静淡去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崇拜。每个人都虔诚地望着露台,洗耳恭听领主大人的发言。
叶沐在众人的注视下展开手里的演讲稿。
演讲稿是以撒代笔的, 虽然时间紧急,但这位受过顶级教育的王储在这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整篇演讲稿不仅逻辑清晰、理性客观、层层递进, 而且文采斐然,叶沐读起来都觉得热血沸腾,更别说领民们听到会是什么反应了。
但现在, 当她再度看向这些文字的时候,她忽而犹豫了。
她忽而觉得, 这片演讲稿虽然非常完美……但就是太完美了。
她觉得读这篇稿子的人,应该是一位优秀的政客。永远理智、永远清醒、永远在考量利弊得失的那种政客, 优秀、虚伪、冷血。
这种感觉让她蹙眉,她突然感到惧怕。这种惧怕并不陌生,无数次,当她面对权力膨胀的时候,它都会滋生出来,与那叫嚣着要将她吞噬的贪婪一起在心内翻涌。
她不想成为那种政客,她不想虚伪又冷血。
至少在面对她的领民的时候,她不该是那个样子。
叶沐屏息,手里将演讲稿狠狠一攥,揉成纸团。
这一细微的动作稍远一点就看不到,但令前排的围观人群面露差异。
下一秒,叶沐抬头:“领民们,你们应该都已知道,我已公开向王室宣战。我承认,最终做出这一决定是因为冲动,但我内心更加清楚,我对此期待已久!”
“我明白战争是一场苦难,它注定与流血牺牲相伴,平民的生活也无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很多人或许会因此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但我见过更多的苦难——我见过被大贵族奴役的人、我见过被重税压得喘不过气的人,我见过在盛夏与严冬热死、冻死的人。”
“我见过患病者因为缺医少药痛苦离世、我见过孤苦无依的老者被活活饿死。”
“这一切,是我建立这片领地的初衷,我希望的我领民可以远离苦难,安居乐业。”
“我想,我做到了。”
人群中出现情不自禁的掌声与叫好,显然是对她的认可。
“但现在,我想做更多。”叶沐暗暗咬牙,目光更为坚定,她抬手指向身后,也就是北面,在那里,是王国的辽阔疆域,“我想庇佑更远方的人们,让他们同样脱离困苦!”
“我希望孩童能走进校园、成年人能奋斗于理想、老者能安度晚年。”
“我希望病患、孤儿能得到应有的保护,而不是自生自灭。”
“我知道,或许不公永远不会消失,我也可以接受‘朱门酒肉臭’,但我至少可以避免‘路有冻死骨’。”
“我不介意富人幸福地活下去,但穷人也该有生存的资格。”
“——这些,就是我向王室宣战的原因!”
“我希望大家支持我,支持这片王国里,无数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们!我们一起为他们谋取生存的权利!”
“好!!!”人群再度爆发出震撼天地的欢呼与掌声,这回由于热血沸腾,很多人更疯狂了,一位父亲下意识地将被自己扶在双手间的东西抛向半空,全然忘了那是坐在他肩头的儿子。
叶沐发出尖锐的爆鸣,反手施放法术甩出一片巨大的叶子将小t孩接住。
“……”盛住小孩的树叶缓缓回落向父亲,那位父亲如梦初醒,赶紧伸手接住,向领主大人投去尴尬又感激的一眼。
“支持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万岁!!!”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的这句话,顿时引起了无数呼应。
“领主大人万岁!!!”所有人都开始高呼,呼声从杂乱变得整齐。
然后更多的东西被抛向天际,但这回总算是正常了,基本都是帽子、鲜花这样的物品,至少没再出现飞翔的小孩。
叶沐略作思量,朗声而道:“没有什么可以‘万岁’。”
人群僵硬了一下,多少有那么点尴尬。
叶沐又说:“唯有正义永存!”
“正义永存!!!”人们振臂高呼。
在沸腾的热血中,募捐过程当然也极为顺利。
在此之前,大多数人的关注点完全在领主的真实身份上,根本没把“募捐”这个项目当回事,又因时间太紧急,相当一部分人要么根本没做准备,要么准备得并不走心。
但现在,仅仅“领主大人是厨神大人”这一点就让大家疯了,叶沐的演讲又进一步刺激了人们的情绪,很多人都觉得:捐啊!不捐是人?!
于是原本只打算拿募捐当个幌子的叶沐真的募到了很多东西,除了铜币,药剂、装备也都有相当可观的数量,她不得不加派行政官将其登记入库,几位行政官为此忙了一整夜,纷纷趁火打劫,要求至少安排三顿火锅作为奖励!
叶沐送了他们一人一张“夜幕火锅店免费堂食卡”,每张卡可以用12次,不设有效期限制,疲惫的行政官们心满意足。
从募捐会结束的次日开始,领地的每一个城、镇、村落都因为交口相传的消息而陷入热烈的气氛。
人们对这个结果十分惊喜,很多人在说:“领主大人竟然就是厨神大人!真是没想到!”
也有不少在这句话之后马上就会补充:“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意外呢,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怪不得夜幕餐厅一直在推出免费课程……”
还有人恍悟之余,拍大腿狂笑:“怪不得这片领地上到处都是好吃的!领主是个大厨,那能缺吃的么!”
相应的影响还有各种用于供奉的“神像”又卖爆了,不过这回终于不再是背影,也终于不再同时出现男女两版,各地出现的最新版神像都直接采用了叶沐的形象,无一例外会在推出的第一时间售空,很多优秀的工匠、画师不得不开启预定模式。
一些先前将“领主大人”和“厨神大人”一起供奉的人家对此心情复杂,哭笑不得的感慨:“一直以为自己在供奉两位神明……到头来竟是同一位!我们的神明也太全能了吧?!”
唯一受到“负面影响”的是夜幕餐厅,以及夜幕火锅店。
这一点在叶沐的预料之中——她其实很久之前就想过,如果有朝一日领民们得知她是这里的领主,可能就不会再光顾她的生意了。
这无关她的个人形象,甚至与这个世界的黑暗关系都不太大。不论古今中外,人们对于“权贵”这两个字总是小心的。
对于深知自己得罪不起权贵的平头百姓而言,就算知道对方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显然也还是远离更加保险。
因此叶沐也早有心理准备,打算这生意如果干不下去就算了,专心当个领主也没什么不好。
……本来也没听说过谁一边操持一个国家、一边还要经营个餐厅的。
于是接下来让她感到意外的,反倒是这种“负面影响”只持续了短短两天。
在那两天里,她的餐厅是真的没什么客人,几乎只有高级行政官和警员们前来光顾,多少带着点安慰她的意思;除此之外就是希贝尔小队,外加希贝尔现下在学校的同事们,因为希贝尔早在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就认识她了,她们一起住过简陋的旅馆,希贝尔还眼看她在旅馆门口摆过小摊,很难对她产生多少敬畏。
除了他们,叶沐在这两天里就没见过别的客人了。
但第三天,客人出现了。
这天夜幕餐厅和往常一样从六点开始经营早餐,冷淡的生意搞得店员们愁眉苦脸,一部分是真心实意地为餐厅遗憾,另一部分也怕老板怪他们——毕竟老板现在不止是老板,还是领主!
但在六点半的时候,客人出现了!
这是两天以来第一波和叶沐不熟的客人,由一支七人小队组成,队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火系女法师。
他们直接在店前的露天位坐下,熟练地点了【鸡汤小混沌】【猪肉白菜包子】和【韭菜鸡蛋馅饼】,还有【大米粥】【豆浆】一类的早餐标配。
服务员给他们上菜的时候正好赶上叶沐结束每天早上的刷怪之旅,她来到餐厅,一眼看到这支小队,他们也看到她,笑着跟她打招呼:“早安,领主大人!”
“早。”叶沐打量着他们,有些新奇,想了想,直接走过去问,“欢迎啊……好多人都不敢来了,你们不担心吗?”
“害,也担心,所以前两天没来嘛!”女队长一边啃着【韭菜鸡蛋馅饼】一边摇头苦笑,“但两天没有夜幕餐厅的美食,刷怪效率都低了!”
叶沐一愣:“领地上现在也不缺属性良好的美食呀?”
冰系副队长马上说:“不一样!好多厉害的buff还是只有夜幕餐厅有!尤其那些史诗级、传说级的食物,在外面难得一见。”
他顿了顿,更细致地解释:“领主大人不以刷怪为生,可能不太清楚,这些高级buff虽然看上去只是锦上添花、实际上可能也的确不影响关键胜负,但如果认真计算效率、收益率,差别就会很大了!”
队长点头接话:“对,我们不算不知道,昨晚一算发现这两天的掉落比先前减少了20%到30%……我们简直崩溃了!”
大家都是普通人。就算加入这片领地之后,他们的经济条件都在大幅好转,但收入暴跌20%到30%也不可能忽视。
副队长接回话茬:“对对对,所以我们一想,何必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担心呢?先保住眼前的收入再说!”
“原来是这样。”叶沐失笑,“那大家吃好喝好。”
说完她走进厨房看了看,挑选了两份菜品,作为赠品送给他们。
这支队伍的出现意味着领地上很多人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以打怪为生的冒险者尤其如此。
更有很多人在面临收益暴跌之后冷静下来,继而发觉另一个问题:领主大人的确是前两天才公布身份,但她是在公布身份时才成为领主的吗?
显然不是!
她这片领地建立起就是这里的领主,早在他们第一次来这里用餐的时候,她就是这里的领主!
虽然由于这里的菜品稀世罕见,大家纵使不知她是“领主大人”,也对这位“厨神大人”充满崇拜之情,但餐厅毕竟已经营了一年多,闹事的、耍酒疯、赖账的、挑刺的,注定都难以避免。
可兼顾领主身份的老板,利用领主职权对付过这些人吗?
从来没有!
她热情招待每一位顾客,闲聊无事会和他们说笑,推出新品还会让他们试吃,虚心地听取意见。
那么,他们何必仅仅因为知道她是领主,就对她退避三舍?
这种操作实在没什么道理。
夜幕餐厅的生意就这样开始有条不紊地恢复了,早上还只有那一桌客人,到了晚上,已经坐满了半个餐厅。
叶沐心里窃喜:这样下去的话,这生意看来也还是可以继续做的!.
晚上七点,叶沐步入宴会现场。
这是【奇亚娜城】第一次举办官方晚宴,连现成的场地都没有,最后只能包下了度假村的一家酒店,使用酒店的宴会厅。
参与这场宴会的客人无一例外都是领地上的高级行政官、军官,当然还有亚伦和手下的警员们。
举办这场宴会,也多亏了亚伦的提醒,亚伦说不论叶沐的威望多高,开战都依旧是一件大事,哪怕是为她办事的手下们也会想法各异,她最好能在一开始就尽量说服他们,至少要说服其中的大多数。
否则当战争真正开始,这些手握权力的人犹如一盘散沙,那就很糟糕了。
晚宴开始不久,叶沐也意识到亚伦的担忧非常正确。
为了让大家尽可能地轻松,她有意将晚宴搞成了酒会的形式,宴席上虽有t落座区域,但没什么固定座次,宾客们都可自由走动,随意闲聊。取餐则是自助模式,三百多种餐品围绕在大厅四周,宾客们可各取所需。
叶沐也因此得以自由地穿梭其中,虽然很多人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恭敬地向她问候,但绝大多数在交谈中都不会这么敏锐。
她于是便听到了一些宾客之间的对话,总的来讲,明确反对这场战争的基本没有,无论是行政官还是军官,普遍认同她在露台演讲时表达的观点,也钦佩她的勇气。
只是有不少人不免在担心:“领主大人的心意很好,但我们打的赢吗?那可是王室,手握最强悍的军队!”
“是啊是啊,不仅军队,还有很多强悍的法师为他们效命呢。别的不说……单是西尔维娅女亲王,就不是能轻易打过的!”
“说起这个,我们现在是不是有个魔法天赋卓绝的王子?”
“那么问题来了,真正开战的时候,这位王子还会在我们这边吗?他不仅是王子,还是储君,我说得露骨一点——只要国王死了,这个王国都是他的,他真的会愿意帮领主大人一起推翻他的父亲?”
“就算能,他打得过西尔维娅吗?我看未必吧!”
叶沐将人们的这些顾虑记在心里,但没有急于进行任何解释。以撒始终陪在她的身边,但面对这种质疑也没说什么。
酒过三巡,叶沐找到气氛合适的时机,大步走向宴会厅正中央。
她用一柄银勺轻敲手中的高脚杯,清脆的响声立刻引起周围人的瞩目,然后他们发现发出这敲击声的是领主大人,便马上停止了原本的交谈,安静地等候发言。
他们的举动又引起了更远处的宾客们的注意,继而也意识到领主大人有话要说。
整个宴会厅便这样由中间到四周,渐次安静下来。
叶沐在最后一点声响也淡去后,含着得体的笑容,朗声发话:“各位朋友,欢迎来参加这场宴会。我知道,你们之中恐怕有相当一部分还在恍惚——夜幕餐厅的老板怎么会是领主呢?我们的领主竟然是个厨子?!”
人群因为她的调侃笑起来,当中有人高声笑道:“您可不是普通的厨子!”
“哈哈,谢谢!”叶沐朝着声音由来的方向说,而后正色,“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在质疑,我们即将与王室开启的战争,打的赢吗?”
这回没有人笑了,所有笑音都在一秒内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肃。
“我想说的是……朋友们,绝大多数战争在开始之前,都没人敢担保自己会赢——如果实力那么悬殊的话,这些战争也就没必要存在了,不是吗?”
“甚至还可以说,这世上的很多事在开始之前,我们都不敢说自己能否成功。”
“——在面临暑热的时候,以撒率先尝试改善环境,他并不确信这能行;面对【暗影魔龙】的时候,我们派兵攻打,我也拿不准会不会全军覆没!”
“至于领地之间的争端,在我派亚伦他们前往菲伊子爵领地的时候,心里慌死了,我根本不知道在那片乌烟瘴气的领地上会发生什么。”说到此处,她望向人群的一个方向,又笑起来,“——抱歉,菲伊子爵,我只是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气氛凝重的人群轻松了一阵,菲伊子爵不无窘迫地朝她举了举杯。
“领地从成立发展至今,其实已经发生过无数充满不确定性的事情!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它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件的危险性可以与战争相提并论,可其实不是那样的,至少我方才提到的每一件都关乎生死。”
“所以我想说……世界就是这样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我们没有那样的好运,能只面对十拿九稳的事,那么至少,我们应该竭尽所能地去做‘正确的事’!”
“我们努力地推翻暴政、努力地帮助弱者——这就是正确的事。会输吗?或许吧,但我们至少可以在荣耀中死去。”
“更何况,我其实并不认为我们会输。”
她再次看向菲伊子爵:“我们有一群弃暗投明的贵族。”
然后视线一转,望向十分钟前才紧急赶来的维克斯:“又英勇无畏的将士。”
又看向亚伦与他身边的一群警员:“有声名显赫的圣光辉骑士团。”
最后望向近在咫尺的以撒:“还有一位为了实现理想不惜放逐自己的王储——”
“……你还是别提我了。”以撒手足无措地揉了揉鼻尖。
宾客们又笑了一阵。
“更重要的是,我们有我们的领民!”叶沐敛去笑容,“他们真心地支持我们、支持这片领地,这是王室所没有的宝贵财富。在他们的支持下,我们必将无往不利!”
“无往不利!!!”
宾客们被她调动情绪,纷纷鼓掌、附和。
但叶沐隐隐知道,在激动之余,他们恐怕尚未真正意识到她最后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在这个世界,大多数人势必认为普通人不会投入战争,因而也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平民们多半也会抱有同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命若蝼蚁,微不足道,顶尖的权力争端会左右他们的生死,他们却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可事实并不是那样,至少并不只有这一种可能。
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叶沐从漫长的历史中读到过另一种可能,清楚地知道即便是在无情的战火里,“民心”也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力量。
在这里,王室的法师们或许会拥有各种她从未见过的高级法术与buff。
但她也拥有这个王室已难以拥有的“buff”。
暴风雨之前(1)
宴席结束后, 叶沐回到住处,彼时才晚上九点半,一些外出打怪、采集的居民才刚刚回城, 亦或刚刚在集市里吃完晚餐。因此住宅区尚有很多人进进出出,见到叶沐,大家一如往常般和她打招呼,有些人已经习惯于直接称她为“领主大人”, 也有些脱口而出的依旧是“叶小姐”,然后反应过来,又赶紧改口喊“领主大人”。
叶沐并不在意这种细节,微笑着回应每一个人。当她进屋后关上房门,几位邻居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我对她是领主这事还是不太适应。”
“是啊是啊,我也是!我本来住在【魔龙小镇】,从领地初建就搬过来了, 算是一步步看这个领地发展壮大的,也和她当了一年多的邻居……突然告诉我自家邻居是领主,咋说呢,就很割裂啊!”
“而且她还开餐厅……咱们还都吃过她做的饭……”
邻居们闷头吐槽一通, 最终一脸复杂地散了。
他们都只是资质平平的普通居民,面对“邻居是领主”这个消息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们也很难推测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更没法预料接下来的恶战究竟会不会硬,但他们知道,这位在居民区里和他们住着一样的二层小楼的女领主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不一样。
也说不清为什么, 这个看起来对他们并没有太多影响的“不一样”让他们莫名安心。
二层小楼中,以撒先进了卧室, 叶沐饶有兴味地去厨房弄了两杯鸡尾酒才上二楼。
进屋的时候却发现以撒并不在床上,定睛一看, 他站在窗前,似乎正在出神。
“以撒?”叶沐喊了他一声,以撒回过头,隔着卧室昏暗的微光,她依稀分辨出他眼底有压抑的情绪在闪动。
她想了想,回身关上门,又将两杯酒放到床头柜上,而后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端详他眼底的情绪:“你在想什么?”
以撒沉吟了一下:“我有话想问你。”
他语中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我先问……但你可以不回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叶沐抿一抿唇。
她猜他想问:她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在向王室宣战的那一晚,她借着上头,下定决心要将一切告诉他、也告诉身边的亲信们,因此她才会大大方方地开口向以撒和亚伦询问过往。
但当他们返回领地之后,以撒和亚伦倒是立刻将过往的事情都说给了她听,她却一时犯怂,逃避了自己应该做的解释。
……好在当时情势紧迫,有很多安排必须加紧做出好,比如派兵掌控新的领地就是刻不容缓的,让她顺水推舟地躲了应有的解释。
往后几天,他们也忙得像陀螺一样,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t到面前,而且每一件都很重要。
但是,要解释的问题果然还是逃不过的!
——想想也是,她都像王室宣战了,手下的亲信们必然会比以前更想知道她的底细,由此也好进一步评判他们己方有多少胜算。
对以撒来说,这一点更加重要,因为她最终要推翻的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家族世世代代所统治的国家。
他有充分的理由探究她的一切。
叶沐心下清楚,这不是一个过分的问题。即便他说她可以不回答,但对她来说,最好还是给他一个答案。
她低头沉吟了良久,以撒始终静静看着他,正当他几乎要主动开口放弃的时候,她先一步抬起头:“这个答案或许会让你很震惊,所以……呃,你要不要坐下听?”
怎么?怕他震惊到腿软吗?
以撒失笑:“你不会真是我父亲的私生女吧?”
“那当然不是!”叶沐也笑出来,以撒摇摇头:“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你说吧,就算你是黑暗法师安插进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不会惊讶。”
“……我跟黑暗法师倒没什么关系。”叶沐哑然,顿了一顿,“但我……或许和黑暗法师们也有一些共同点。”
她的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了。
以撒目不转睛:“什么呢?”
“我……”叶沐深呼吸了一声,想平复失常的心跳,然而心跳却变得更快。
她垂在身边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避开以撒的目光,直视着他的胸口,迫使自己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以撒一愣:“什么?”
“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许是因为最重要的信息点已经托出,叶沐突然冷静了,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一个跟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嗯……没有魔法,但有科技。然后……不缺美食。”
两个世界的差别太多,她解释得很抽象。
以撒满目讶然,他试图顺着她的话脑补那个世界,但单是“没有魔法”这一点就难住了他。
他们之间因而安静了片刻,以撒斟酌着问:“你们的王室比这里要好吗?”
“王室?啊,我们没有王室……”叶沐笑道,“有些国家还有,但我所生活的国家没有了。那个地方,唔……当然也不可能绝对公平,那是不存在的。但是的确比这里要公平很多,至少没有这种来自于贵族阶层的欺压。”
她语中一顿,给出一个总结:“至少在明面上,大家是平等的。”
以撒再度沉默。
叶沐望着他的神情,一时难以分辨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她描述的制度对他而言太“离经叛道”了?
按理说应该不会,因为他都理想主义成那样了!
可如果他真的那样想,也可以理解,因为她所描述的一切确实与他所习惯的环境相距太远。
半晌,他抬了抬眼:“那我想,你来这里,一定是肩负重担的。”
叶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是说,我想你注定改变这个世界吧。”他定定地望着叶沐,神情异常认真,“你会成功的。”
叶沐完全懵住了。
他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虽然在将这些和盘托出之前,她也想不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总归没觉得会是这样的。
她张着口看了他半晌,心底一些早已存在多时的疑虑终于翻涌而上,借着当下正盛的意外之感,她磕磕巴巴道:“不是……以撒,你就这种反应?”
以撒怔忪不解:“不对么?”
“我是说……”她哑了哑,“我是说,你真的不介意吗——不介意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在这里真的毫无根基?也……也不介意我真的要推翻你的父亲?”
如果说她的第一个问题让以撒感到困惑,第二个问题便让他恍然大悟了。
——其实第一个问题只是个生硬的铺垫,第二个才是她真正的疑问。
以撒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叶沐便知他完全理解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
这是个很残忍的问题。
可现在直面残忍的“问题”,总比事到临头直面残忍的情境要强。
她于是尖锐地直言:“会死很多人的——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不止是将士、平民。如果我赢了,死去的人里就很有可能还包括你的父亲,以及你那个混蛋弟弟。”
以撒别开视线,看向窗外。
可叶沐的话没停:“你不要逃避这个问题,也不要问我能不能放过他们。”
“现在让我回答,我当然会说能——此时此刻的我也的确认为我能。”
“可真到了那一天,谁知道呢?在正常战争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他们可能会犯下无可饶恕的罪行,那么我就必须杀了他们才能平息手下与平民的怒火。”
“同样,如果我输了,那么面对这种死亡的就会是我。”
“以撒,你真的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
她说得直接到露骨,毫不委婉、毫不温柔。随着这一句句话,她眼看着以撒的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尽,直至变得苍白。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无力,这让她觉得对他如此步步紧逼是很不人道的事情。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以撒在她的话中心如刀割。
他固然没有天真到不去想这一切,可是“想到”和听到她掰开揉碎地直接将这残酷的未来说出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更何况……
这恐怕还是她避重就轻的结果。
还有更残忍的一点,她没有提及。
他意识到这一点,忽而笑了,他自己也很诧异他竟还笑得出来,不由复杂地摇了摇头:“其实,你大可不必跟我说这些。”
叶沐叹息:“不,我觉得……”
“但你既然问我。”他转回头,轻轻启唇,“我赞同你在晚宴上说过的话。”
叶沐:“什么?”
“做正确的事,叶沐。”他抬手拂过她耳际的碎发,这是个亲昵的动作,但在此时的话题里被染上了一种悲情,“做正确的事,去拯救你想拯救的人。不要为了其他人而迟疑——至少不必为了我这样。”
他的话让她的心跳又乱起来,忽而察觉到他已离得很近,她蓦然抬眼,不及定睛,就被他迎面吻住。
“???”
叶沐双眼大睁,很难理解他在这种氛围里哪来的闲心做这种事!
……这是他释放压力的方式吗?
她这样猜想,于是选择乖乖配合他,安抚他的情绪。
而以撒在想:这样的机会或许不多了。
他或许已经不剩多少和她共处的时日,那么剩下来的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况且——
这几天里,她或坚毅、或热血、或冷酷的样子,也真的迷人极了。
如果不是前几天一直在忙,随时随地都有很多行政官在周围,他早就想吻她.
王城。
比起【奇亚娜城】从宣战当夜就开始进入紧锣密鼓的忙碌,王城里显得平静很多。
诚然,所有贵族、乃至平民都听说了那位领主向王城宣战的事,也终于知晓了这位一直隐姓埋名的领主的真实身份,但暂时没有人太在意这件事。
毕竟……如今的王室已经存在几百年了。
几百年的光阴里,大小战争并不少见,有些来自于魔龙这样的怪物,也有些同样来自于大小领主。
可是那又怎样?最终王室还不是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统治国家?
更重要的是,比起先前数次由领主主导的叛乱,这次这位是最不值一提的。
——她的身世成谜,没有任何贵族背景,当领主的资历也十分有限,准确来讲还不到两年……
这种领主,纵使领地治理得再好,也很难让人相信她有多么强悍的实力。
所以,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觉得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最终只会是一场笑话,没什么可担心的。
“蚍蜉撼树!”提起这件事,总有人做出这种评价。
哪怕是一直以来对那片梦幻般的领地极有好感的居民,都同样不看好那位女领主做出的这个荒唐决定。
而在同一时刻,权力的巅峰正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如果这些变化流传开,注定远比那位领主的宣战行为更令人不安,但所幸这些消息暂时都被控制在了王室和极少数的贵族之间。
首先是二王子多里安的事情。
这位王子对其长兄心怀不满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多年以来,这对兄弟一直针锋相对。
尤其在王储斯卡放逐自己之后,多里安王子就再也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储位的热爱,时时处处费尽心力,绞尽脑汁地想要彻底取代这个哥哥t。
而现在,可以说是多里安最有机会的时刻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领主公开叫嚣要推翻王权,而他坐在储位上的哥哥竟然选择站在了这个领主那边,并且不止是表明了立场,还参与了战斗,亲手袭击了王宫!
这对多里安来说绝对称得上是哥哥主动送人头的天大喜讯。
……然而,他却偏偏在这样的好时候躲了起来。从事发当日就一直缩在自己的城堡卧室中,不肯在任何场合露面,不肯见任何人。
他所信赖的骑士们对个中原因三缄其口,于是,连一直以来拥护他的大臣们都摸不着头脑。
其次,是西尔维娅女亲王。
西尔维娅在事发的两天后将国王赐予她的信物逐一整理、封箱,当面归还了国王。
这一举动令王宫震惊,因为这些信物并非是简单象征国王的信重。相反,它们中的每一件都直接意味着西尔维娅可以调用的每一种权力,二十多年来,西尔维娅正是凭借它们走上了的权力巅峰。
因此,当西尔维娅交还全部信物,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我不干了。
用词如果再糙一点,那就叫撂挑子。
于是这轻而易举地震惊了所有人,甚至逼得在王后离世后越来越不爱过问政务的国王陛下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他在西尔维娅归还信物时苦口婆心地进行了挽留,但见挽留未果,为了避免局势震荡、人心惶惶,他立刻下令封锁了消息,仅限几位顶级的王室与贵族知道这件事。
可纵使如此,这也足够引起风波了,就连多年来与西尔维娅势不两立的死敌都对此感到焦头烂额,塞德安亲王在西尔维娅再次觐见国王时不顾礼数地直接使用【传送符】赶到王宫,又一路小跑地进入无法使用传送的主宫殿。
在国王面前,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外强中干地指责西尔维娅:“你在这样的关头放手不管,无异于背叛!这和那些逆贼有什么区别!!!”
西尔维娅没什么和他虚与委蛇的耐心,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明明不把那个小领主放在眼里,何必用这件事来绑架我呢?”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转身就走。
“……”塞德安亲王有苦说不出。
在事发的第二日,他的确发表过一番认为那个领主不足为惧的言论,可事实上那只是因为他深知自己不必为这些言论负责——反正他只是纯粹的“位高”,并没有“权重”,在战争中他全然不是会承担责任的那一个。因此,动动嘴皮子安抚一下在场的贵族们,博得一波好感,对他来说该是横竖不亏的麦麦。
但那时他哪想得到西尔维娅会突然撂挑子不干啊?!
他更没想到她在撂挑子之后,还会用这句话来反驳他!
塞德安亲王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被西尔维娅搞得哑口无言。
在这之后,西尔维娅的另一位政敌,宰相多洛里尔也来劝了她。
这位真正的权臣行事要比塞德安亲王沉稳得多,在关键时刻也知道低头,他亲自登门拜访了西尔维娅,放低姿态,希望她重新掌权。
西尔维娅最初给出的解释是:“大人,您看,我已不算年轻了,卸任是早晚的事情。与其等到我完全干不动的时候,不如现在换人,我起码还有力气把一把关。”
——这个理由多少有点敷衍了。
多洛里尔叹息摇头:“殿下,让我们放下个人恩怨,坦诚地来谈论这件事情。”
西尔维娅平静地看着他。
多洛里尔道:“贵族们普遍不认为这场战争会对王室造成什么实际影响,但是殿下,我想您应该和我一样清楚,他们轻敌了——那位领主的实力早已不容小觑,单是亚伦骑士长与王储殿下两个人的存在,就已足以让她成为棘手的对手。”
“更何况,或许是出于某种自我保护,所有人都在刻意地忽略一个事实——这位领主刚刚成功屠龙!这足以证明,她的军队拥有恐怖的战力。”
“所以,请恕我冒昧——”多洛里尔在将冒犯的话说出来之前,先流露了适当的歉意,“您此时归还权力,的确无异于背叛。”
“看来您见过塞德安亲王了。”西尔维娅抿笑,“我懒得跟那个家伙多说,但对您,多洛里尔大人,我愿意多进行一些解释。”
多洛里尔颔首:“这我十分感谢,殿下。”
西尔维娅幽幽一叹,眉目间露出愁苦:“这么说吧——您也知道我与亚伦、与王储的关系,这层关系让我无法与他们为敌。所以,您如果要怪我背叛陛下,我无可争辩,但我的确做不到与他们兵戈相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多洛里尔张口还想再劝,西尔维娅摇头:“请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无法强求自己那样做——您应该也不想看到我坐在那个位置上,却消极怠工吧?”
这句话有效地令多洛里尔噎了声。
的确,群龙无首固然可怕,但如果她坐在那里消极怠工,那就真的是最恐怖的噩梦了。
多洛里尔只得悻悻离开,在他走后,西尔维娅的骑士团团长伊莱亚斯走进会客厅。
西尔维娅坐在窗台上,侧身望着窗外出神,伊莱亚斯打量着她淡泊的神情,口吻十分小心:“殿下,我不太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西尔维娅突然一扫方才在多洛里尔面前的从容不迫,眉心紧紧蹙起,语气里也透出烦躁,“如果我们赢了,那当然好,我有把握保住叶沐的命,可如果我们输了呢?”
伊莱亚斯一时茫然,并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西尔维娅抬眸看看他,起身在房间里踱步,那种焦躁就变得更明显了:“我明白,他们两个都很为对方着想。我知道就在前不久,以撒还为了给叶沐铺路回归了王室;而叶沐——我听亚伦说,她也很担心以撒的安危,愿意为了他拼命一搏,据说连遗嘱都安排好了!”
“……所以我才以为现在这样也不错?”伊莱亚斯哑音,“虽然这一切都很突然,完全出乎意料,但侯爵可以完全放下那种担忧了。至于王储殿下,他也不必再大费周章地铺路,侯爵将用更高效的方法获得最终会属于她的权力?”
“哈哈——伊莱亚斯,你竟然这么天真?!”西尔维娅失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忠诚的骑士长。
伊莱亚斯脸上的费解更深了。
西尔维娅盯着他的无辜,满面复杂地一字一顿道:“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只有当权力平稳地完成过渡,以撒才不会有生命威胁?现在她用这种强硬的方式夺权,当她真的登上王位,前任王储就会沦为旧日势力的代表。”
“……到时候,她可以有一万个理由要他的命,也可以有一万个原因迫使她不得不要他的命。”
“而我,是以撒的老师。我不直接与她针锋相对,至少可以让她少一个原因和理由。”
伊莱亚斯张了张口:“可如果这样说,没有这个理由,她也还有9999个呢?”
“是啊。”西尔维娅驻足,视线再度投向窗外。
在正午的阳光下,小花园里的雕像泛着淡淡的光泽。
“但我不能因此就自欺欺人地不做努力。”她顿了顿,“我不能允许自己对忒嘉拉做这种事。”
和谈拉扯
另一边, 在持续几天的连轴转之后,叶沐迎来的不是战火纷飞,而是“无所事事”。
这种“无所事事”当然也不是全然没事干——只要她愿意, 单是夜幕餐厅、夜幕火锅店与最后开起来的夜幕酒吧都能让她继续忙碌。
现下之所以感到“无所事事”,其实只是因为关于战争的初期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虽然还有很多繁琐的细节工作,但并不需要她这个领主亲力亲为, 这让她一下子就觉得生活很空。
此外,她也没想过战火并不会立刻燃起的问题。
在她的设想里,她那天在王宫的举动属于对着整个王室贴脸开大,王室应该恨不得立刻搞死她才对,就算她时候后悔,王室都不能给她机会。
所以她觉得,自己第一天回到【奇亚娜城】, 第二天就会面临兵临城下的局面。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回来就开始疯狂工作,立刻完成调兵与动员两件大事。
可现在看来,她对这一环节显然是有误会。
王室没她以为的那么想开战,或者可以说, 出于一些综合性的考虑,王室宁可忍下被贴脸开大t的羞辱, 也想尝试握手言和。
于是在叶沐收到维克斯将军的消息,告诉她那片原属于斯特文侯爵的领地已经完全被他们控制住的同时,王室也派使者抵达了【奇亚娜城】, 试图讲和。
使者抵达的时候叶沐刚好不在城里,她去巡视维克斯将军那边的情况了。
在这片新得的领地上, 原本的主城叫做伊蒙城。现在这片领地为叶沐所有,伊蒙城自然失去了主城的地位, 不过依旧是整片区域最重要的城市,维克斯将军便直接带兵驻扎在了城里。
叶沐到来后,这位年轻有为的将领认真向她汇报:“这里的经济状况还算可以……但穷人依旧不少,贫民窟状况堪忧。我想,您需要像先前一样派遣专门的行政官来处理这些问题。”
叶沐颔首:“他们已经在准备启程了。”
维克斯将军又提到:“另外就是,埃弗斯伯爵已经派人来过几次,说是想见您。”
“埃弗斯伯爵?”叶沐愣了愣。
这就是那位用三千名士兵成功拖住【暗影魔龙】脚步的领主,他的领地与这里紧邻。
在整场魔龙危机中,埃弗斯伯爵与【暗影魔龙】间的这一战算是整个王国排名第二的战绩,比他更强的只有最后成功斩杀【暗影魔龙】的叶沐。
所以,即便亚伦对这位领主的综合评价实在算不上高,叶沐也还是对他心存三分尊敬,仔细思考之后告诉维克斯:“请转告他,我随时欢迎他来【奇亚娜城】。”
“他去不了。”维克斯将军苦笑,“埃弗斯伯爵囊中羞涩,从这里去往【奇亚娜城】,无论是长途跋涉还是使用【传送符】都要花费不少。这就是他为什么派人来【伊蒙城】找我,却不直接派使节去见您——他支付不起这笔费用,但如果仅从邮件里告诉您这些,又显得太不礼貌了。”
……居然有这么穷的领主吗?!
叶沐感到意外,想了想,只能说:“那就转告他,我愿意在【伊蒙城】见他。此外,让他不必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礼数,我们大可以通过邮件直接联系。”
“好的,领主大人。”维克斯将军恭敬地领命。
亚伦的邮件在这时候发了进来,叶沐信手点开一看,亚伦言简意赅,就一句话:领主大人,王城的使者来了。
叶沐短暂一懵,旋即就是皱眉。
她不清楚王城为什么会派使者过来,但这件事完全没有人提前通知过她,可见态度傲慢。
所以她并不打算即刻赶回去。
她因而关掉邮件,气定神闲地要求维克斯将军带她去平民窟看看.
【奇亚娜城】。
虽然理论上来说,这片领地已经完全站在了王城的对立面,但对于使者的到来,亚伦与几位高级行政官还是表达了应有的尊重。
这不仅仅是出于体面和礼节,更因为这位使节的身份——来的人是在王位继承顺位中排在以撒和多里安后面的科德尔亲王。
此外,抛开身份不提,在亚伦、珍娜这样与科德尔亲王还算熟悉的人看来,科德尔接下这次任务怪可怜的。
虽然这种公务算是他的分内之职……但他毕竟才16岁,还是个小孩子。被推出来面对这种棘手的争端,想想都知道会有多大的压力。
他们的预感也的确没错。
在科德尔亲王刚到【奇亚娜城】的时候,亚伦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顺便让人请来了珍娜。
在他们两个面前,科德尔维持住了严肃坚毅的形象,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直到以撒闻讯而来,科德尔见到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堂兄,一下就绷不住了。
他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殿下!”
以撒颔了颔首:“坐。”他说着拍了拍科德尔的肩,两个人一起回到屋中,坐回沙发上。
科德尔显然有很多话想和以撒说,但扫了眼亚伦与珍娜,欲言又止。
珍娜笑笑:“以撒来了,应该用不上我了吧?我先去【魔龙小镇】看看,重建工作忙着呢。”
亚伦也说:“我要去见泽菲尔大法官,你有事随时喊我。”
“好。”以撒点点头,两个人就出了门。
科德尔屏住呼吸,一语不发,但房门一关,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殿下,您真的要帮这里的领主打仗吗?国王陛下可是您的父亲!”
以撒不作回应,面无表情地看着科德尔。
科德尔心里发怵:“陛下让我来劝您,他的意思是,只要能讲和,您有什么要求都好说!西尔维娅殿下说您和这位领主……呃……国王陛下说愿意立刻为你们举办婚礼!”
以撒还是那样看着科德尔,这回科德尔连头皮都麻了。
他辨不清以撒的意思,在他的视线中硬撑了半晌,小声呢喃:“殿下……如果您不愿意听这些,那我问个问题可以吗?”
以撒终于吐了一个字:“问。”
科德尔睁大眼睛:“她真的是陛下的私生女吗?!”
“……”以撒无语凝噎,拧着眉看了面前的傻堂弟半天,“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科德尔刚刚亲口说过陛下愿意立刻为他和叶沐举办婚礼,竟然还觉得他们是兄妹?!
科德尔怔忪片刻,也反应过来,局促地挠头,然后又哭丧着脸又道:“我并不能把你劝回去对吗?唉……真的要打仗?”
以撒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半大孩子,想了想,索性起身:“回头再说,我先请你吃饭吧!”
语毕他就往外走,科德尔头都大了:“吃什么饭啊……殿下?殿下我们谈谈!”
但以撒足下生风,他拦是没法拦的,只有赶紧追上的份儿。
等叶沐慢悠悠地从维克斯那边巡视完贫民窟回来,一见到亚伦就听说“使节是科德尔亲王,现在正和以撒吃火锅”。
叶沐懵逼。
她对“科德尔”没概念,但“亲王”一听就挺厉害的,因此不免迟疑道:“……请使节吃火锅?是不是太没正经了?”
亚伦一脸认真:“我们跟服务员要了包间。”
叶沐:“……”
这是包不包间的问题吗?!
——等等?!不对!服务员?那是去她的夜幕火锅店吃的?!
她以为是去以撒家里吃呢!
她只好一脸无语地去往火锅店,在她到之前,科德尔亲王已经吃得泣涕横流。
牛油麻辣……也太辣了!
从来没见过这种食物的年轻亲王一边辣得直抹眼泪,一边吃得停不下来,哭唧唧地用叉子从锅里又挑出一片【手切牛肉】。
以撒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他:“好吃吧?”
“嗯……”往嘴里塞肉的科德尔亲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回应。
以撒忍了又忍,看他用叉子吃火锅实在别扭得受不了,终于拿起筷子,替他从锅里夹东西。
【手切牛肉】【手切羊肉】【鱼丸】【北豆腐】【虾滑】一一落进科德尔面前的小碗里,在科德尔眼中,以撒握在手中的那两根棍子好像带有最神奇的魔法,能把他喂饱的那一种。
等小碗里堆满,连【麻酱】都几乎看不到了,以撒才把筷子放下,用一副打商量的口吻跟他说:“留下住一阵?这里好吃的太多了,我带你四处吃一遍。”
“……不了不了!”科德尔在胡吃海塞中艰难地抽空说话,“我家也在买这些东西吃了!一日三餐都来自于【奇亚娜城】!”
作为顶尖贵族,这点东西还买得起。
但以撒摊手:“但你没吃过的也很多啊,你看火锅你就没吃过。”
科德尔:“……”
以撒:“还有街边烧烤你吃过吗?买回去的不能算,坐在街头摊位上吃完全不一样。”
科德尔这回不吃了,扭头看向以撒,眼中狐疑与不满各占一半,分明就是在说:我年纪小你也不能这样骗我!
可以撒一脸真诚:“真的,我不骗你。”
面对以撒这种哄孩子的态度,科德尔一脸无语。
叶沐走到火锅店外,亚伦一直跟在她身边。一路上她都没说话,但在火锅店门口,她脚步停住了。
她回头看看亚伦,将他拉到离门稍远的偏僻处,不大确信地开口:“我想了一路,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位使节。”
亚伦思索了一下:“那么您的打算是什么呢?”
叶沐拧眉:“如果完全按我的意思……我可以让他滚回去,直接告诉王室早点开战吗?”
在叶沐眼里,战事已无可避免,那还拖个屁!
她从来就不是个喜t欢拖延的人。
她觉得绝大多数事情都可能因为“拖”造成更多不确定性。就拿现在的局面来说——现在直接开战,她是说不准自己有几分胜算,但至少只是“说不准”而已;如果一直拖下去,她固然是有更长的时间去做各式各样的准备,但对应的就是,王室也有!
而在做准备这一点上,王室又太容易比她做得更好,因为王室拥有更多的人脉、更丰富的资源,先前摆烂不好好干是一回事,想全力以赴地针对一个敌人,恐怕就是另一件事了。
她承担不了这种风险,而这还仅仅是最容易想到的一个风险。
亚伦却摇头:“这恐怕不太合适。”
叶沐沉声问;“风险是什么?”
“舆论,大人。”亚伦语重心长,“王室有意讲和,您可以拒绝到底,但您不能从一开始就斩断这个可能——您要知道,无论您起兵的理由有多么充分、多么无私,对于平民来说,战争永远都是可怕的。”
“所以,倘若您面对和谈的态度过于强硬,那这就必定会授人以柄,一旦王室将这些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您的口碑恐怕会一夜翻转。”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刚刚好与叶沐所在意的“民心buff”背道而驰。
叶沐眉心深锁,在亚伦面前踱步。
她在掂量个中轻重与应对方法,同时也有些暗暗的庆幸——她很庆幸,亚伦是完全站在大局的角度劝她,而不是拿以撒的微妙身份说事。
因为如果亚伦那样做,那并不会让她为难,却一定会让以撒为难。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隐隐觉得以撒身上总有股莫名的破碎感,哪怕他笑着,也有一种黯淡与哀伤交织在眼底,挥之不去。
在得知他是王储之后,她总算明白那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了——他这个人,一直在做“违反祖宗的决定”,仅仅是价值观与感情的撕扯就足以令人支离破碎,更别提他还经历过来自于亲弟弟的追杀、并有十余位亲信因此丧命了。
而现在,他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比起三年前的自我放逐,这是更彻底的与王室翻脸。
她想他已经受过太多折磨,这件事理应成为他真正的解脱,而不是开启新一轮的痛苦。
所以,她很希望大家都能彻底将他看做“她的人”,不要让他仍被夹在两方势力之间,被继续撕扯。
至于“民心buff”的问题,叶沐在亚伦面前踱了三五个来回,脚步顿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她并不多作解释,举步走进火锅店,径直步入以撒与科德尔亲王所在的包间。
包间里以撒百无聊赖、科德尔疯狂炫饭,忽见门被推开,两个人同时望过去,而后以撒立即起身:“领主大人。”
外人面前,他十分注意这些礼仪。
科德尔本没有见过叶沐,闻言也立刻站起来,和气道:“您好,侯爵。”
叶沐眉心轻跳,依旧礼貌地向他颔了颔首,然后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亚伦也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叶沐睇着科德尔道:“请坐,亲王殿下。”
科德尔落座回去,知道该开始谈论正事了,瞬间失去胃口。
他正了正色,又清了清嗓子:“侯爵,我来向您和殿下转达国王陛下……”
“很抱歉打断您,殿下。”叶沐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我已放弃侯爵爵位,请不要再用你们授予的身份称呼我。以及,我的男友——”她的目光在扫过以撒时,泛起了一点笑,“我想他也无意回到王储的位子上了。”
“……”科德尔亲王张着嘴巴,卡了壳。
平心而论,他对叶沐的这种要求没什么意见,更说不上恼火。但他对这种公务本就没什么经验,叶沐这样一说,他就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们了。
亚伦咳了声,好心地给出答案:“请您不要紧张,亲王殿下,领主大人和代理人先生绝非有意为难您,只是严谨一点对谁都好,不是吗?”
科德尔亲王感激地看了亚伦一眼,马上改换称呼:“领主……女士。”他做出了适当的把握,在满足叶沐的同时,也没有让自己跌份儿,“国王陛下依旧希望您的领主代理人能回到王储的位子上,所以他让我来转达,如果你们愿意,他可以立刻为你们举办婚礼。关于多里安王子对你们的冒犯,他已有所耳闻,多里安王子会登门致歉,为此发起战争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啧,亲王,我想我们与国王陛下之间大约有些误会。”叶沐轻耸肩头,“多里安王子对我的冒犯充其量只是一个导火索,战争的真正缘故并不仅仅因为这一点,以撒愿意站在我这边,更不是在计较这些口舌之快。”
她语中一顿,淡看向科德尔,口吻放缓:“所以,如果想避免战争,我们需要的也并不是婚礼,或者致歉。”
科德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让他挺直了脊背,强作镇定道:“我们可以谈谈您的要求。”
叶沐眯起眼睛,薄唇抿起一弧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笑容让科德尔发怵!
客观来讲,叶沐和以撒一点都不像,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
可是这个笑容又太像了!
每当以撒露出这种笑容,总不会有什么好事,至少不是那种让双方都高兴的好事。
科德尔梗着脖子硬吞口水才没让自己显出怯懦。
叶沐则好整以暇地靠向了椅背,还抱臂翘起了二郎腿:“我想所有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平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在我的领地以外的地方,苛捐杂税早已理所当然。平民们缺衣少食,稍有动荡就要卖儿卖女。每年的盛夏与酷暑,更有很多人失去生命。”
“我这一战,是为他们。”
“想要我止步也很简单——我要求国王颁布旨意,剥夺各领主擅自收税的权力,从今往后全部按照统一标准征收。如果国王不知道什么样的标准征收合适,我很乐意提供我这里的税收法律作为样本,我保证它运作良好!”
她气定神闲的发言听得科德尔亲王脑子里“嗡”地一声,连以撒也一脸错愕。
——由于方才没听到叶沐与亚伦的交谈,以撒摸不清叶沐现在是什么打算,因此这个要求听起来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现下很多领地的税收综合算下来都已经超过领民收入的50%、甚至60%了,而在叶沐的领地上,收入最低的一部分人完全不必交税,收入不错的也是按照阶梯计算——在阶梯的最上层,高于80000铜币的部分也就收到45%,比从总额里直接收取五六成要温柔太多。
这意味着如果执行这里的税法,领主们受到的经济损失将不仅直接,而且惨痛!
因此以撒不必细算都知道这个要求没有任何可能被接受,他哑然望向叶沐,原本想劝,定睛却看到她眼底的胸有成竹。
他目光微微一凛,安然放下担忧。
科德尔亲王在脑海中的嗡鸣淡去后,总算慢吞吞地做出回答:“这……我将回去如实呈禀国王陛下。”
叶沐气定神闲地颔首:“当然。祝您一切顺利,殿下。”
“那我先告辞了……”科德尔亲王被叶沐的提议所惊,想立刻回去复命,对方的三人都站起来,叶沐与亚伦只是出于客气,以撒则再度询问:“真的不住几天?”
“不了不了!”科德尔亲王脚下步履地离开。
“亲王殿下,我送送您!”亚伦朗声,笑着跟上科德尔。
叶沐在他们走远些后,诧异地看向以撒:“为什么想留他住?”
“啧。”以撒的笑容邪意十足,“我在想,国王派来说项的使节如果被美食诱惑,不愿离开,那些贵族们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叶沐:“……”
突然有点遗憾科德尔没留下了呢!
接着以撒又反过来问她:“你知道你那个建议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吧?”
“我当然知道!”叶沐笑起来。
——仅仅半小时后,领地上的所有城、镇、村落同时弹出公告,公告义正词严地表示为了避免领主并非痴迷战争,只是希望平民能够安居乐业。因此,只要王城接受她关于降低税收的要求,她就将接受和谈,不再开战。
而这个时候,科德尔亲王尚在离开【奇亚娜城】的路上。
出于一贯的礼节,他t没有直接使用【传送符】,至少要等离开这座主城后才能传送。
所以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居民们的议论却很快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科德尔亲王悚然一惊,赶忙转身冲进办事大厅里进行查阅,在看到那份公告之后,他瞬间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