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卢照雪和卢行溪都睁圆了眼睛, 似懂非懂。

    “阿娘,什么是基因?”

    噢,差点忘了, 又是一个知识点。长孙质挠了挠头发, 她?自己前世?也不是理科生哪。好歹不是九漏鱼罢了。

    于是开?始上小课:“基因,你?们就简单理解成是父母遗传给孩子的东西就可以了,孩子很有可能会遗传到父母的很多东西, 比如?身高、体型、脸型、智商,也就是聪明程度等?等?。”

    卢照雪打量了一下爹娘的脸, 嗯阿娘瓜子脸, 阿爹圆圆脸,自己也是圆圆脸, 应该还是合理的。

    再看?一眼,“阿爹很高,阿娘在女子中也是中等?偏上, 我将来肯定也会很高的!”

    好开?心!

    长孙质点头:“是的, 大概率你?会很高的, 只有小概率会出现偏差。”

    卢照雪:好的, 后半句自动忽略~

    卢行溪头一次听这?个理论,“往日只知道孩子容易长得像爹娘, 长得像就是一家人。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道理。原来不仅相貌,聪不聪明也可以遗传。”

    他已经自觉用上今日所学的新术语了。可以遗传的居然还有这?么多东西。

    长孙质:“那是当然了。父母本身就携带优质基因和垃圾基因, 而且垃圾基因比优质基因更加顽固。”

    卢照雪:?

    卢行溪:?“意?思是父母的缺点同时遗传给孩子?”

    长孙质点头:“这?很有可能啊。就拿性子为例举个例子, 父亲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母亲是个唯唯诺诺没主见的人, 很可能他们的孩子是一个没主见的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卢照雪:……

    卢行溪:……

    不是,这?也太惨了点吧。

    他拼命地回?想自己性子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可能会导致萤萤也继承了他的坏毛病的?

    他比较骄傲,高先生就是因此才不怎么表扬他,这?算不算一个缺点?他仔细回?想萤萤的性子,嗯,萤萤也挺容易骄傲的,但是她?很可爱啊,她?还很谦虚,这?既骄傲又谦虚,肯定不算是缺点!嗯嗯,他没有给萤萤遗传坏性子!

    卢行溪心下稍安。

    长孙质继续道:“再拿相貌举个例子。比如?某个父亲大眼睛但是皮肤黑,某个母亲小眼睛但是皮肤很白。他们生了个小眼睛且皮肤黑的女儿。”

    卢照雪:……听起?来实在让人落泪啊。不管怎么说,父亲和母亲都各有优点,一家子里?边只有女儿完美?继承缺点啊。“她?但凡是有父亲的大眼睛,或是有母亲的肤白,那也好啊。”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吧,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父母的当然都想把好的传给孩子,差的就过滤掉好啦。

    这?不,卢行溪此时就在心里?拼命地回?想:我,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么?我的容貌上,有没有什么缺陷呢?误了我自己不要紧,要是传了垃圾基因给萤萤,那就完蛋了啊!

    他甚至不自觉地拿了一面铜镜,揽镜自照。

    我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睫毛很长,鼻梁很高,英气非凡。好的,确认完毕。又将萤萤抓到身前来看?,平日里?他们并没有特意?给萤萤说她?很漂亮如?何?如?何?,就是不想闺女在容貌上过于骄傲,偏了性情?。

    如?今一看?,小闺女肤白貌美?,整个小美?人坯子,大眼长睫,水润润的,圆圆脸可爱的紧。好的,没毛病!太好了,我卢行溪没有做坏爹爹,没有遗传垃圾基因给女儿!

    卢照雪被亲爹一抓,再三比较彼此的容貌,也张了张嘴:“我和阿爹长得还怪像的哩。”

    长孙质刚刚一直看?着郎君犯傻,抽了抽嘴角。现在听女儿这?么说,也道:“虽说女儿像爹,儿子像娘的说法没有得到科学证明,但起?码在你?们身上是这?样的。”

    卢行溪超骄傲:我没有遗传垃圾基因给宝贝女儿!

    卢照雪也超级骄傲:我的脸上好像没有垃圾基因!我是会挑的!

    长孙质见话题被郎君带的偏移了,这?才回?到一开?始的中心思想来:“总之,你?很聪明,我也不赖,萤萤肯定也很聪明。”

    卢照雪疯狂点头:“阿娘,我明白你?意?思。不过,阿爹的聪明和夺了四年魁首的荣誉都是他自己的,我就算遗传了阿爹和你?的聪明才智,也要加倍努力才行。”

    “这?是正理。阿娘为你?骄傲。”长孙质将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脸。哟,这?么大了,不像水蜜桃了,到底还是好亲的。

    “阿娘~”卢照雪撒娇。

    晚间,卢行溪和长孙质小声道:“官家在术数上并无特长,怪不得灼灼和阿大也不擅长呢。哼哼,肯定是他把他这?方面的垃圾基因遗传给儿女了。”

    主打一个时刻刻拉踩臭姐夫。

    长孙质:“……”

    嗯,也可能是阿姐在术数上天赋也不是很好。不过官家和阿姐都没有特别突出,估计是这?样吧。“也不能说人家就是垃圾基因吧,或许人家只是普通的基因……”

    卢行溪不说妻姐,就只逮着秦严说事:“反正就是他遗传了不那么好的基因给外?甥外?甥女。他最坏了!他是坏爹!”

    秦严最坏了!

    长孙质懒得搭理他们两?连襟这?幼稚的比较,何?况还是郎君自己暗戳戳在拉踩。她?翻过身就睡了。

    卢行溪自己满意?地笑了。他果然是好爹,官家才是坏爹。

    再十来日便是终赛。才第二日呢,徐翡、卢照雪都入选终赛一事就在第一幼学传得人尽皆知,就连梅花堂前经常路过的一只小狗都有所耳闻,在门口汪汪叫个不停。

    秦晔在梅花堂堪称眉飞色舞:“萤萤,阿翡,你?们实在是太厉害啦!”因为前阵子结成了六人小分队,现在小公主夸人也知道带上徐翡一个啦。

    被带上的徐翡:QAQ

    他是谦虚地笑了笑,卢照雪可就不同了,她?对?着姐姐超级热情?的:“阿姐,我还是勉强踏线的,这?阵子还需多努力才是,只有前三名才能给我们幼学争光。”

    她?又暗戳戳说了云霄幼学两?个人的事:“那个简星越还是很厉害的,拿了三年魁首呢。这?是他最后一年在云霄幼学,必然想拿一个大满贯,就像我阿爹一样。”

    秦晔听说那人这?次初赛拿了第一,云霄幼学的那两?个人还阴阳怪气她?萤萤妹妹和阿翡,她?立刻就斗志昂扬:“那你?就要打破他这?个大满贯!哼哼,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居然还敢嘲笑你?们年纪小。”

    卢照雪虽然觉得“你?们的时代”听起?来有点二二的,但是阿姐说的还是很中听的。她?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她?一定要努力杀进前三!

    找了徐翡二人认真研讨了一下昨日的题目,又道:“终赛只会更难,咱们要更加努力。还记得我们的目标么?”

    徐翡的记忆力当然是很好的,但他没法如?萤萤一般超大声说出来,只能快速道:“保三争二夺一。”

    “嗯嗯!”

    这?时王临也从后边冒出了一个头来,他也超级大声道:“届时比赛,我要在现场给你?们加油!”

    卢照雪给他比了个旗语,王临立刻心领神会:啊啊啊啊啊萤萤也会!她?居然也有这?等?家学渊源!他认出这?是“此战必胜”的旗语。

    秦晔揪了王临过去,准备好好商量一下,到时候他们这?些加油队要怎么搞点不一样的,在气势上加油打劲。毕竟是在明章书院比赛,那可是云霄幼学的主场。云霄幼学在主场助威,他们的参赛学子肯定也会更有底气一些。萤萤他们客场作战,可不能输了气势。

    王临一听,一拍即合。六人小分队于是暂时分作两?边,两?个即将冲锋陷阵的徐将军、卢将军,以及应援团四人。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终赛的那一日。

    万人空巷不敢说,但明章书院聚满了人,都是来旁观这?场盛事的。

    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小崽崽们能参加的最重?大的赛事,不少人都会前来凑热闹。这?里?边可不仅仅是官员勋贵,还有不少平民百姓。一则是有百姓的儿女难得地闯进了终赛,他们也是引以为豪的,二则是即便自身没有认识的人进了终赛,免费看?场热闹,也是极划算的呀。

    更有脑筋转得快的小商贩,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就在明章书院跟前一条街上摆满了,吃的小零嘴儿,喝的饮子,扇子、纸笔之类的。可谓抓住了这?一次商机。

    要知道,上一次这?么大的赛事,还是重?大的马球赛呢!

    大周颇有武德,文官都会些拳脚功夫,某位皇帝在任时还出现过官员互殴的画面。百姓也都崇尚与武相关的东西,马球赛自然也颇受关注。一说起?最讨厌的王朝,自然是前宋,那个该死的大怂!一说起?大周人心里?最讨厌的皇帝,那大概就是吓得退位、毫无武德的太上皇。天爷!女帝怎就生了这?么个窝囊废!他们真的庆幸是今上接了手?!虽然不敢将对?太上皇的不满宣之于口,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别说百姓,就连官员们心里?也想:太上皇的命是真的好,他阿娘不如?他命好,有一个擦屁股的好儿子;他儿子也不如?他命好,有一个很能干的爹娘。

    太上皇主打一个啃老又啃小,咦惹。

    尚武却也崇文。因此今日的长安幼学三项大赛,既有文也有武,分开?时间段举行,不至于让观众们只能看?其中一项。

    最先比的是诗词。接着是术数,最后才是射箭。

    恰好这?一日既是旬休又是官员的休沐日,不少人都带着儿女来看?比赛。比赛场地是一个硕大的操场,四周皆是观众席,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中间诸人的作答等?。观众们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地,马球赛也是如?此的。

    卢照雪却很是不幸,在正式比赛的前三天忽然风寒发热,把卢行溪和长孙质两?个急得不得了,也不叫她?去学校了。

    她?从小身强体壮,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和她?同桌程秋迟的身体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因此这?难得生病一次,就让她?格外?难受。

    躺在床上,头晕乎乎的,她?恨不得立刻就好起?来,不为着别的,也不为自己不难受,只为着爹娘不难受。

    长孙质在情?报司那里?告了假,问就是专家给她?的勇气,废话,她?闺女都病成这?样了,她?也是头一次请事假,上官自然没有不准的。事实上,就凭长孙质本身的能力、功绩就足够上官给她?批假了。更别说她?还有一个叫长孙令的姐姐。背景强大如?斯,没人不卖面子。

    卢行溪倒不好告假,毕竟他所在的三司本就有旬休,今上勤勉,每日都有朝会,他下了朝之后就直奔衙署,将积压的公务一一处理完毕,又感慨起?来:什么时候才能栽培一个可靠能干的助手?呢?

    人啊,越是长大,就越是明白伥鬼的道理。他现在就急需一个伥鬼来暂时替他顶一下公务。

    这?念头他已经有许久了,只是三司实在挑不出太过出众之人,能力达到他一半的都没有。这?便不能托付了。挖掘英才,任重?道远啊。

    以超高效率完成了紧急公务后,吩咐了下属几句,与上官周三司使托情?说了几句,就得到了提前开?溜的机会。

    于是卢照雪一醒来,就看?见爹娘俱在,都很担心她?的病情?。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太医也都来看?过了,不过是风寒发热,只是到底小孩子身体,大意?不得。发作起?来是格外?难受的。

    秦晔等?几个在幼学听说萤萤今日因生病告假,也都急得不行。于是下了学之后,五人小分队全部达成一致,去英国公府看?望萤萤。

    所有人一同坐了皇宫来接秦晔兄妹的马车,反正马车够大,几个小崽崽又都很小,不怎么占位置。他们吩咐了家里?马夫先回?家与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到了英国公府,很快就到了萤萤病床前。

    长孙质不许他们靠近萤萤,生怕风寒传给了其他小崽崽,到底他们也是小孩子,身体也不会太强。这?一次连萤萤都生病了,不定是什么厉害的病毒呢。

    “你?们能来看?萤萤,姨母已经很感激了。若叫萤萤传染了你?们,可如?何?是好。”

    秦晔撒娇几次都无用,于是最后只能隔着窗,与房中的萤萤说话。

    卢照雪听说小伙伴们都来了,也来了些精神,哎呀,她?不去学校,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这?下居然跑来看?她?了。

    “萤萤,你?好点了么?还发热么?”这?是阿姐的声音。

    “萤萤!我经常生病的,已经有经验了。你?要多喝水多休息呀!”这?是秋迟的声音。

    “哎呀,让我说嘛!萤萤,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跑步!”这?是王临的声音。

    “萤萤,先生让我告诉你?,比赛那些都不要紧。你?养好身体最重?要。”这?是徐翡的声音。

    “嗯,萤萤你?好起?来最重?要。”这?是阿兄的声音。

    卢照雪的眼眶微微发热。生病的人就是这?样的么,很容易就想落泪么?不行,是小珍珠来的!生病了掉小珍珠,就更难受了。

    她?侧着脑袋,看?着窗棂外?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时不时的还互相推搡:“让我先说嘛。”

    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啦!谢谢你?们来瞧我。我过两?日就能回?幼学了。”

    长孙质微微瞪她?一眼,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快病好。

    几个小崽崽也不好多打扰萤萤休息,慢慢地都散去了。

    出门之后,王临有些可惜道:“萤萤这?么努力准备,若是不能参加比赛,也太可惜了。希望她?真的过两?日就能回?来。”

    秦晔也瞪他一眼:“当然是身体第一位的。你?不许在萤萤面前胡说八道。”

    王临:“哎,我只是为她?可惜,我在她?跟前定然是不说的。”

    “这?还差不多。”

    徐翡抿了抿唇,一想到萤萤因为生病不能比赛,他就有些难过。他与她?一同钻研题目,知道她?的聪慧,知道她?的要强。心里?只默默许愿,萤萤若能快点好起?来,完完全全好起?来,就好了。

    英国公府。

    卢照雪和长孙质为了究竟去不去比赛,也产生了矛盾。

    长孙质方才就发现了闺女的小九九,她?说:“身体重?要,还是一时得失重?要?”

    卢照雪扁着嘴,一脸不开?心:“过两?日我肯定好多了,参加个比赛而已,没什么问题的。”

    长孙质不高兴道:“那也要看?看?你?过两?日的情?况。你?总不能头晕乎乎的,还要去比赛。生病难不难受?万一出去一吹寒风,又加重?了呢?”

    她?是亲眼看?着萤萤如?此难受的。今儿上午才算好些,生病容易,祛病如?抽丝,岂有那么快就好了的呢?叫她?这?个做娘的再见女儿加重?,她?是不愿意?的。

    卢照雪硬着脖子:“才不会呢。”

    卢行溪捧着一碗药进来,见这?母女俩似乎有了矛盾,萤萤低着头都不说话,他心下一紧:完蛋!该帮妻子还是女儿?论理,妻子更加重?要;酌情?,萤萤还小如?今还在病中。

    他真的不想做这?个断官司的人呐。还不如?他和萤萤吵架,叫阿质来断案呢!

    卢行溪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将闺女扶了起?来:“萤萤,先吃药吧。”

    卢照雪不是任性的人,不会说出“阿娘不应我,我就不吃药”的话,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咕嘟咕嘟喝完药,才说道:“阿爹,你?来说,要是过两?天我好多了,能不能去参加比赛?”

    卢行溪在家里?是看?人眼色的一生QAQ。他往妻子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杏眼流转,隐有暗示,又往闺女那里?看?了一眼,见她?目带催促,也在暗示。

    卢行溪:……

    他轻轻咳了两?声,先对?着妻子说:“阿质,咱们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长孙质盯着卢行溪看?:“萤萤小不知事,你?也小么?我看?你?是疯了,拿女儿的身体开?玩笑?”

    卢行溪:“我……”

    “你?自己拿了四年魁首,就希望女儿也学你?拿魁首,所以宁可她?有病情?加重?的风险,也要她?去比赛,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好爹!”长孙质没好气道。她?不忍心说萤萤,就指着卢行溪说。

    卢行溪:……呜呜呜,为什么这?把火要烧到我这?里?啊。我本来就没有强求萤萤一定要拿到前三啊,更别说什么魁首了。

    “你?说这?话就是没心了。”卢行溪放下药碗,一脸委屈,“我只是怕萤萤付出无从回?报,心里?难受罢了。你?居然这?么说我!”

    长孙质也道:“你?若是真的疼爱萤萤,就该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重?要的。就是有你?这?样事事纵容的阿爹,到时候萤萤什么都做得出来。”

    “萤萤就是想去参加个比赛,怎么了?你?少小题大做的。”

    “我小题大做?合着萤萤只是你?女儿,不是我女儿?我就不关心了?”

    卢行溪:“^$&*@”

    长孙质:“@#¥!&”

    卢照雪本来还在担心自己要如?何?说服阿娘,没想到眨眨眼的工夫,阿爹和阿娘居然吵起?来了。我滴个爹呀!矛盾果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啊!

    她?忽然道:“阿爹阿娘听我一言!”

    争吵中的两?人同时停下,甚至有些理智回?归。

    卢行溪:天哪,我刚刚都在说了些什么,这?么幼稚的吵架之语都说得出来!好在只是幼稚,没有伤了阿质的心。

    长孙质:我也不该转移目标到郎君身上,他也不过是爱女之心。吵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萤萤是双方共同的孩子,我也未必就是对?的,怎好伤郎君的心呢。我什么时候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呢,有什么想法就强加于萤萤之上,她?若是真的想参加比赛,要不就让她?去算了?

    “后天请太医来看?看?情?况,若是确实好多了,就去比赛,若是仍要静养,便不去了。”卢照雪明白阿娘的担心,“这?样如?何??”

    如?此自然是皆大欢喜。

    长孙质抱了抱女儿:“阿娘方才说话急了些。”

    “我知道阿娘是为我好。”乖女儿不敢亲阿娘,只能回?了一个小小的拥抱。

    夫妻两?个守着萤萤睡熟了,才轻轻地退出来了。

    两?个人面色都有些尴尬。

    还是卢行溪先打开?了局面:“方才你?只和萤萤道歉,我呢?”

    长孙质停住了脚步,只看?着卢行溪。卢行溪不由有些紧张起?来,难道自己这?句话惹到阿质了?

    谁知长孙质走近他,抱住了他:“方才我这?样指摘郎君,是我不对?。”

    卢行溪被这?么一抱,哪里?还有什么气啊,再大的气都能烟消云散。他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都是为了萤萤嘛。”

    长孙质有些茫然:“我们都是为人儿女的过来人。作为父母,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今日这?事还好,以后若是有了更多我们与萤萤有分歧的事呢?”

    她?声音有些失落:“孩子慢慢长大,我本也无意?控制她?的羽翼,只是,总想着少让她?吃点亏,少走点弯路。与她?有分歧的时候,到底应该无条件支持她?,还是根据我们的经验,提出反对?呢?”

    “我也疼萤萤的。因此觉得进退两?难。我们大人的经验就一定是对?的么?就一定不对?么?”

    卢行溪眼眸一痛。他听明白阿质的意?思了。就好比这?次萤萤坚持参加比赛,若是他们都支持,萤萤去了,病的更严重?了,比赛也没考好,对?她?来说就是双重?打击,既生了一场大病,身体难受,又没取得好成绩,尤其是在带病考试的情?况下,心里?也难受。

    那当人家阿娘的看?到这?样的结果,自然就会后悔,要是早阻止萤萤去参加就好了。

    所以啊,为人父母,总是有一层如?履薄冰的意?味的。

    他将长孙质的肩膀轻轻掰过来,捧着她?的脸道:“阿质,你?也是第一次为人阿娘,我也是第一次为人阿爹。我们都是第一次呀!做什么都有第一次,也难免有些错误,会失去,但我们也在成长。”

    “不要苛求每一件事都做得完美?。”他温柔地说道,“你?只要做一个六十分的阿娘就够了。正如?我只需要你?做一个六十分的妻子。”

    是他求的阿质,他可以努力上进做一个满分的郎君,却只需要阿质做一个六十分的妻子就好了。只要阿质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长孙质想起?来了,他们过去的约定,不由也有了些笑意?。她?自觉还是努力的,应该不至于在为人妻子上只打六十分。

    但她?也听懂了他的劝慰,“我知道了郎君。以后萤萤的事情?,我们有商有量,一切都慢慢来吧。”

    教育的艺术是慢的。她?有这?个耐心。

    夫妻两?个牵了手?,一同回?了房。

    过了两?日,萤萤果真大好了,太医也说只要穿够衣裳,外?出参加比赛是没问题的。卢照雪喜不自胜,如?此最好了,阿娘可以少担心些,自己也不用辜负此前的努力。

    徐翡今日特意?来得早一些,他想知道,萤萤她?今日能不能来参加比赛。他阿爹徐子恺又是个有心和儿子增进关系的,因此又是狠狠加急了一晚上的公务,熬到了丑时才回?府。一大早就按照和儿子说好的时间,将儿子叫起?了床。

    对?了,他还听说英国公给闺女做了劳什子桃花饼,还被戏称“国公饼”呢,爱子之心萌发了快十天的徐子恺决定也要学一学英国公的优良品质,给阿翡也做点吃的。

    在浪费了三个面团之后彻底宣告失败。本来他还打算做第四个来着,但小厮和厨子都众口一词地劝他:“侯爷,今日小少爷可是要比赛的啊,要是吃坏了肚子,岂不是因小失大?”

    可别小少爷上次在外?家的算计中躲过一劫,反倒倒在了亲爹的“爱子之心”上。

    徐子恺也怕好心做了坏事,只能作罢,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没有做好爹的天分?”

    小厮安慰道:“侯爷,俗话说得好,天分不够,勤奋来凑。再说了,会做好吃的那是厨子,能做好吃的爹是锦上添花,并非必要的。侯爷只要别的方面做好也就是了。”

    厨子们也纷纷点头:是啊,是啊,侯爷再来抢活干,他们岂不是要没了活计?

    徐子恺听了有些触动,又有些遗憾:到底我不如?英国公会做饼。哎,做不了长安城第一好爹,争取一下第二总还可以吧?

    徐翡起?床后见阿爹也在,这?回?没再问他是不是特意?来的了,阿爹当然是特意?陪同他来比赛的。面上就带了些笑意?:“阿爹早。”

    “阿翡过来尝尝,厨子特意?做的胡饼,吃完咱们就出发。”

    父子二人到达明章书院门口之时,正好遇见英国公一家三口都在下马车。于是结伴而行。徐翡可高兴啦:“萤萤,你?大好啦?”

    “对?呀,请太医看?过了。”卢照雪超级开?心,“这?几日我都没有怎么复习,今日只能尽力而为了。”

    徐翡用力一点头:“身体第一位。先生们肯定很高兴。”

    因为正好碰上,两?个家庭便坐到了一起?。萤萤和徐翡都是第二项术数,时间还早得很,可以先看?完诗词的终赛。

    他们第一幼学自然也有一个人闯入了终赛,只是名次较为靠后,只怕今日在诗词上没有太多斩获。

    两?个小崽崽两?日没见,待会又有共同的任务,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幸好来得早,否则再晚些就要没位置了。”徐子恺和卢行溪感慨。

    卢行溪也点头:“我们特意?提早了来的。你?我是见多了这?种比赛的,只是孩子们第一次来。”

    虽然他们不参加诗词比赛,但看?一看?,总也是长见识了。

    卢行溪又小声问徐子恺:“上回?教你?的用上没有?”

    噢~这?是要学生回?馈来着。徐子恺心领神会,虽说他比卢行溪大上三四岁,但卢行溪可是他在育儿一事上的老师,他只有感激的。“用了,我说话直白了些,阿翡确实挺高兴的。”

    卢行溪果然笑开?了花:“我就说有用吧。”

    他和萤萤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热切得很,真是亲昵的父女,别人家再是如?何?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嘿嘿。

    也是徐子恺有悟性,既知道要学,又学得进去。这?样好了,他是第一好爹,榜眼的位置分给徐子恺好了。

    卢行溪美?滋滋地想着。

    长孙质不打搅他们男人聊天,东张西顾一会儿,就发现梁之语今日也来了,她?忙招手?让梁之语坐到她?身边来。

    梁之语也心喜,有个熟人还是好的。

    “你?家秋迟没来么?”

    梁之语:“我们一起?来的。但刚才她?被梅花堂的几个同窗拉了过去,我便自己过来找位置了。”又笑:“今日可得闲了,可见是个好阿娘。”

    长孙质可不像她?,常常在家中打理家务,她?是有自己正经公务的。梁之语是一心钦佩这?样的女子的,尤其她?还是她?的友人,这?叫梁之语既骄傲又开?心。

    “萤萤这?么重?大场合,不能不卖面子。”长孙质笑着道。

    梁之语想想也是,萤萤自然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可见阿质夫妇教育得好。自己的秋迟虽然在诗词文章上颇有天分,在术数上就不如?了,不过她?并不苛求。闺女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她?都庆幸不已,宁可她?少花点工夫少费心神,差不多成绩就可以了。

    程密作为第一幼学的院长,今日自然也是来旁观比赛的。只是他一迈入明章书院大门,就遇上了云霄幼学的云院长。

    云院长今日志得意?满,旁的不说,只说术数这?一项,他们云霄幼学有简星越,最起?码可以保障一个魁首了。至于其他两?项,他们也有不错的学生。不像第一幼学,曾经底蕴深厚,如?今也是昨日黄花了。

    程密与云院长皮笑肉不笑地互相问候(讽刺)了几句,就各自离开?了。程密心里?咬牙,他们第一幼学今年也是颇有几个好苗子的……

    就在这?时,秦晔忽然跑了过来:“院长,今日萤萤也来了。”

    程密喜上眉梢:“太好了。”好苗子+1.

    徐翡也是肯定会来的。他们两?个小崽崽虽然年纪小,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说不定能给他带来些什么惊喜。

    最先比的是诗词。十位学子全部就位,每个人身前是笔墨纸砚,围成一个圆形,主考官站在最中间的一个大台阶上,足够所有人听清她?的声音。

    “我宣布,永徽四年长安幼学诗词大赛,正式开?始!本次参赛的学子姓名、序号与所在幼学皆已有所标志,诸位皆可看?见。首先恭喜十位学子们进入终赛。华夏千年,诗词流芳,今日我们以飞花令的形式决出本届大赛的魁首、二魁和三魁。”

    “下面,学子们请听第一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请行‘荷’字。”考官分别从两?个盒子里?开?始抽签,第一个盒子是众人序号,第二个盒子则是行左行右。

    她?将纸张示意?众人:“六号,自六号始,往右一一接续。十个瞬息内不能答出者即刻退出。”

    观众们都屏气凝神起?来。有些有文采的早已开?始回?想有哪些诗词是带有“荷”字的了。最可爱的是,有些人只能想得起?一句“映日荷花”,还被考官已经说出来了。

    卢照雪和徐翡窃窃私语:“这?题好像也不算太难。”

    徐翡:“这?才第一题呢。”

    果然还是看?别人比赛有趣。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大的娱乐活动呢,如?此一场盛事,就连长孙质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学子们很快从六号开?始行起?飞花令来。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荷叶罗裙一色裁……”

    第一轮,男孩或女孩的声音几乎是毫无间断地轮流响起?。带有“荷”字的诗词或许并不少,但是在这?种紧张的场合下,能迅速反应过来,并不怯场地说出,其实并不容易。而且一共十个人,都说过以后,很难再想到新的诗词了。

    进行到第二轮,就有人败下阵来,说不出了。第三轮则更是气氛热烈。许多能想起?来的诗词很多时候都被先说完了。

    观众们越发紧张起?来。不少幼学学子都在底下为自己的同窗祈祷。

    “其实最常见的飞花令是‘月’‘花’‘春’‘日’‘夜’这?些。‘荷’字确实有点难。”卢照雪自己也并不是特别擅长飞花令。当她?看?到有小女孩被迫退场时那微微难过的样子,她?都有些心疼了。

    徐翡点点头:“第四轮开?始了。”

    这?一轮很有意?思,场上只剩下三个人了,只要谁先说出一个来,便已经取胜。偏偏三个人都表示,黔驴技穷了。

    考官并不介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是在这?三个人里?边决出胜负了。

    这?场角逐显然已接近尾声,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是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分别是长华幼学一人、临溪幼学一人、第一幼学一人。

    考官笑着从第三个盒子里?抽签。这?里?面装满了各种压轴题。就是防着一个“荷”字无法决一胜负的情?况。

    说起?来,诗词这?一项绝对?是三项大赛中最快结束的。

    看?到纸上的字,她?笑了笑,展示给众人看?:“请三位学子行‘安’字。”

    “居然是安字?”

    “嗬!第二题果然难度上来了!”

    “也不知道这?些小崽崽们能撑过几轮。”

    卢照雪也有些吓一跳,果然是大比赛啊。她?阿爹也从旁边凑过来,对?她?和徐翡道:“今年的诗词题目显见得比往年难,你?和阿翡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术数说不定也如?此。”

    二人心里?都有数了。题目难不要紧,对?大家都难。

    考官听着下面人的议论纷纷,心里?也很无奈。题目是宫里?特意?遣人送过来的,压轴题分别是“武”“安”。她?抽到“安”都算好的了,要是真的抽到“武”字,这?三个小崽崽怕不是要当场发疯!

    官家也真是的,我们的比赛也是帝后情?深的一环么。考官默默地腹诽着。

    她?不知道的是,在观众席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对?夫妻正在默默对?峙。

    长孙令听了这?题就狐疑起?来:“我前两?日好像看?见你?写了两?张纸,让朱银拿走了?”

    “阿令英明,就是我干的!”秦严堪称眉飞色舞。

    长孙令:“……”

    第 42 章

    长孙令看着秦严那副邀功的模样就来气。什么呀, 他居然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秀恩爱?

    她清楚地记得,他好?像写了“武”和“安”。武安侯府?

    她左右四顾一下, 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灼灼和阿大一下马车就跑了, 不需要她担心。他们夫妇今日都是微服前来看萤萤比赛的,乔装打扮了一番,远远看去就像一对商人夫妇。

    长孙令一把捏住秦严耳朵:“你整这出干什么?”

    天爷!她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流芳千古啊。好?好?好?, 灼灼和阿大两个孩子都不用她操心,反而是这个夫君, 这么大个人了, 还搞些这种?小把戏。仗着自己是官家,丢人丢到考官跟前了。

    秦严委屈起?来, 嘴都嘟起?来了:“阿令,你不觉得众人都在见证我们的爱情么?朕所钟爱之人,正是武安侯长女。”

    长孙令没?有他这种?闲情逸致和浪漫情怀, 她只觉得:“若真叫众人发现, 你如何解释?你对皇后?的爱要弄到人尽皆知?么?”

    秦严被松了耳朵, 忽然正色起?来, 字正腔圆道?:“武,是武德充沛的武, 是兼资文武的武,是我武惟扬的武!”

    “安, 是国泰民安的安, 是安民济世的安,是万世之安的安!朕选取这二字, 皆出乎勉励学?子奋发向上,来日效忠大周, 绝无任何私心。”

    长孙令:“……”

    她听得瞠目结舌。好?家伙,原来秦严全部?都想好?了,该怎么说,都有草稿了!还真让他给圆回来了!如此一来,质疑他的人,说不定还要被他怼回来一句“是你自己私心过重?,才看不见朕一番勉励学?子之心!爱卿当自省啊!”

    秦严见她呆了,难得的模样?,也?被她可爱到了,恨不能当场就翘起?尾巴来:“我聪明吧?”

    长孙令默默地伸出一根大拇指。夫君,你若是将这聪明劲多多用在别的事情上,只怕朝臣们都会轻松不少的。

    当然,秦严肯定是拒绝的。他并不是工作狂,对他来说,能将所有朝政安排得当,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这就够了。选贤用能也?是他的本事啊!而一个帝王同时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就离明君更进一步了。

    他们说话间?,场中?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卢照雪在心里为第一幼学?的师姐加油。她小声和徐翡说:“不管结果如何,起?码有个前三进账了。”

    场上只有三个人了。

    徐翡默默地听着她说,心道?,他们也?可以争取一个前三的,不管是他,还是萤萤,他都会非常高兴。萤萤不是嫉贤妒能之人,她是很好?的朋友。而他同样?会为她喝彩。

    为公平计,考官依然抽签决定从谁最先开始。

    先说的总是占便?宜的。

    结果由?临溪幼学?的男孩最先开始,再是长华幼学?的女孩,最后?才是第一幼学?的女孩。

    听了这结果,卢照雪和徐翡都在心里为师姐捏了一把冷汗。

    临溪学?子负手?而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长华学?子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萤萤暗中?着急:坏了,诗仙诗圣的两句都用上了。

    一幼学?子延迟了一二,似乎在努力思考,赶在时间?到之前道?:“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萤萤长吁一口气。

    徐翡有些好?笑?地瞥她一眼。

    第一轮无人淘汰。于是进入第二轮。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观众们:……

    这是和长安杠上了是不是?

    下一轮依然是三个“长安”相关的“安”。

    第四轮依旧是。

    观众们:麻了。

    经历了连续四轮的“长安”之后?,学?子们终于离开了“长安”,说起?了别的诗词。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眼见着三个学?子思考的时间?都变长了,显然他们的储存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决一胜负只怕再此一轮。

    果不其然,临溪学?子说出了“多歧路,今安在?”,一幼学?子说出了“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长华学?子已经输了。三魁已定。

    卢照雪不由?禀住了呼吸。

    考官看向临溪学?子,此人思考几瞬,便?摇了摇头:“我放弃。”

    二人一起?看向一幼学?子。此时,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个十?岁的女孩子身上。只见她微微笑?道?,甩了甩衣袖:“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嗬!

    考官眼中?闪过赞赏:“大妙!今日的魁首,正是第一幼学?的方清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场中?的第一幼学?学?子们纷纷大喊起?来,第一项比赛,是第一幼学?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卢照雪也?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阿翡!我们赢啦!”

    徐翡没?有她这么生动活泼,却也?由?内而发地高兴:“是的,我们赢了。”

    卢照雪举目四望,发现除了很多小崽崽之外,不少大人也?是喜形于色。其中?还有不少好?像是官员来着……好?了,懂了,他们也?是校友。

    就连他阿爹卢行溪也?激动得脸红起?来。她阿娘长孙质也?笑?眯眯的。

    角落里。

    秦严有些没?好?气道?:“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还以为能用上‘武’字呢。”

    他一副可惜姿态,让长孙令是又想笑?又想骂。

    秦严兀自道?:“朕的精心设计啊。居然这么快就决出胜负。哎。”

    长孙令似笑?非笑?道?:“我们第一幼学?赢了,你不高兴么?”

    秦严当然要为妻子和儿女都上学?的幼学?高兴。他挤出一个笑?容:“我好?高兴的!”又可惜道?:“可惜了我的设计。”

    长孙令:“你,转过去,别耽误我待会看萤萤他们比赛。”

    秦严嘟了嘟嘴,转过去不远处就是为帝后?把风的朱银。

    朱银:……

    “朕的设计啊。”

    朱银面无表情:官家,您前两日要干这事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娘娘可能不会高兴恶,你一意孤行,现在好?了吧,还要对着我唠叨。好?好?好?,谁让我朱银遇到了你这样?的主子呢。

    程密才是所有人中?最高兴的一个,他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当时看到方清蕴抽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在最后?说的,总是落后?几步。没?想到最后?是他们第一幼学?拿下了魁首!

    他顿时不颓丧了,挺直腰杆,在人群中?找云院长。

    云院长恰好?也?在人群中?与他对视,下一瞬,云院长转身离开:他真的很怕程密那家伙跑过来和他说些阴阳怪气话!不怕,下一项就是术数了,那是他们云霄幼学?的长项,他们还有简星越镇场子。

    程密扬起?下巴:嘿,这家伙也?有这么落荒而逃的一天。叫他平日里看不起?人,看不起?我们第一幼学?。哼,你们诗词一项连个前三都没?有。

    至于第二项术数,他确实?没?有太多的希望。毕竟初赛中?萤萤和阿翡也?只是中?等成绩,要闯进前三,只怕是不易。

    第二项术数比赛在两刻钟后?便?要开始。卢照雪和徐翡一起?前往中?心台提前准备。

    去的路上,卢照雪对徐翡说:“加油!”

    徐翡露出了一个酒窝:“我们向着小目标来了。”

    卢照雪爆笑?出声。是的,保三争二夺一,正是他们的小目标。

    考官果然换了一人上来,他笑?了笑?,看着众人道?:“首先恭喜诸位学?子能来参加终赛。无论今日最终结果如何,希望你们都能加深在术数上的造诣,勤学?不倦。”

    十?位学?子道?:“谨遵先生令。”

    观众们都自觉安静下来。术数是现场出题,当即计算,写出答案呈作考官,现场宣布答案。依然是大浪淘沙。

    不过相比起?诗词飞花令,术数并不看运气,抽到谁都是极有可能的,而是完全看自己的实?力,要公平许多。

    第一题是“百兔纵横走入营。几多男女斗来争。一人一个难拿尽,四只三人始得停。来往聚,闹纵横,各人捉得往家行。英贤如果能明算,多少人家甚法评。”

    这题很简单,大家很快就有了结果。

    这一题没?能筛选到任何人出去。

    直到第三题之后?,才筛走了两个人。

    题目由?易到难,逐步筛选。卢行溪和徐子恺二人频频点头,比他们二人当年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

    卢行溪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徐子恺眼睛转都不转一下。

    到了第四轮之后?,场上居然只剩下三个人了,此三人正是简星越、卢照雪和徐翡。

    程密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了,天啊,居然是他们的萤萤和阿翡闯进了前三!他悄悄地望了云院长一眼,果不其然,此时云院长又在空中?与他眼神交汇了。

    云院长心里其实?也?急得很,他看着这个画面,心里都快要急死了。此时第一幼学?至少确保了两个席位,而他们云霄幼学?只有一个席位。唯一能让云霄幼学?占尽风头的,只能是简星越拿下第一了。

    对上程密的目光,云院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了开。

    卢行溪和徐子恺二人并没?有多么激动,不像有些观众似的,已经为自己曾经的幼学?呐喊起?来。他二人如此低调,于是兵部?尚书郑奇研就坐了过来。

    郑奇研也?是稳站官家的人,所以他们可以说是一个阵营的。郑奇研也?是没?法子,他是陪着儿女来看比赛的,但是儿女们的呐喊实?在太大声了,他年纪大了,受不住,只好?转身寻个安静点的地方待着。

    这不,就看见英国公和徐枢密使二人颇为低调地在这,显然也?不会忽然间?发出一声呐喊,郑奇研心满意足地落座他们身边。

    “英国公,徐大人。”

    郑奇研并没?有听过常平伯的忠告,事先也?并不知?道?他们的儿女也?参加了比赛。更不知?道?现在正在竞争魁首的三个人里边有两个是他们的儿女。

    于是他一脸好?奇道?:“二位也?是陪着儿女来看比赛?”

    徐子恺微微一笑?:“不才,犬子正在台上。”

    郑奇研感觉自己受到了微微的伤害,而且总觉得徐大人这看似低调的语气中?蕴含着什么不可知?的力量,于是他转向卢行溪,意图寻找一个同盟,“国公爷……”

    “噢,我也?是。”

    英国公意气风发地说出这句话。

    郑奇研:???

    什么啊,合着你们两个就是今日比赛学?子的家长啊!

    搞什么啊!我只是想安安静静找个低调的位置罢了,为什么会这样?!

    郑奇研一脸怨气,比鬼都大。

    “二位的儿女真是有才华啊。”

    英国公摆了摆手?:“一点点罢了。”

    徐子恺拱了拱手?:“郑大人谬赞了。犬子还有得学?呢。”

    郑奇研:……

    但他才刚刚坐下来,总不能立刻就走,于是只能大大地称赞:“国公爷有这样?的女儿、徐大人有这样?的儿子,真是好?福气啊。”

    好?在比赛很快就继续进行。

    考官正在抽取题目,观众席中?却忽然响起?了一阵鼓声。郑奇研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极其威风地手?持一面鼓,每敲一下鼓就喊“第一幼学?”,她身侧的其他男孩女孩们则一起?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必胜!”

    那小姑娘再咚咚敲了两下鼓,便?是“夺魁!”

    观众们纷纷被这场面震撼到了。他们不自觉地跟着呐喊起?来。齐声鼓掌,喝彩,不经意间?就被拉入到了第一幼学?的阵营中?。

    云院长一脸羡慕忌妒地看向程密:第一幼学?何时有了这般召唤力?好?好?好?,居然还背地里撺掇学?生弄了这大场面,真有你的程密。

    程密:???

    这和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学?生们自发性的行动。啊呀,不得不说,学?生给力,先生真是跟着躺赢啊。

    秦严本还在计较诗词那么快就比完了,此时却眉飞色舞起?来:“是我的灼灼!”闺女的声音他还是认得的!

    是他的宝贝闺女在给萤萤他们加油助威啊!

    他眼睛瞪大,拼命寻找着女儿的身影。

    秦晔可不是突如其来,他们几人小分队是早有准备了,带领整个梅花堂、兰花堂的小崽崽们,就连从前骄傲的和孔雀似的楚央这次也?一致对外。因此这效果简直算得上完美。全场撼动,还给第一幼学?也?吸引了不少助威之人——毕竟很多百姓他们并不了解几所幼学?,听见这么多人给第一幼学?助威,便?也?从众地跟着喊起?来。

    于是台上的卢照雪和徐翡也?听见了。

    他们相视一笑?。小伙伴们的心意他们都体会到了。

    简星越却听得有些心烦意乱,还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到底是小娃娃,整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术数说到底还是看实?力。他们能挺到这一轮是挺不错的,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他在心里发狠道?。

    考官开始宣读题目,越听,场上就越是安静,沉默,沉默是今日的观众席。

    很多人连题目都有些没?听懂。不少男人在朝中?也?是为官的,但不是在户部?任职,他们如今是知?道?术数有多难了,户部?的工作也?有户部?的难处啊。他们光是听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头晕眼花的了。

    平日里只觉得户部?的主事们非常轻松,不过是负责算钱、花钱、发钱,他们还羡慕的不得了。现在是知?道?了,确实?不容易呀。

    “今年这终赛的题目确实?出的难。”

    “谁说不是呢。”有人摇摇头,“说不准这三个小娃娃都答不上来,还得换一道?简单点的题目呢。”

    “我家就住在这明章书院附近,每年比赛我都来看的。就属今年题目最难。”

    “哎。他们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学?这么难的学?问。”

    简星越听完题目之后?,脸色也?微微难看起?来。考官还特意说了:“此题给一刻钟的时间?回答。有答案的请写好?让我去收。一刻钟内,做对的人为胜;都做对的人,根据时间?长短判断次序。”

    等听完题目,卢照雪和徐翡心里都一惊:这题目好?耳熟啊!上一次徐子恺给他们出过类似的题目,已经是很难了,后?面两位父亲还给他们更加深入浅出地分析了,因此对他们来说,这题其实?并不难。

    卢行溪和徐子恺二人则更是震惊,互相看向对方,碍于身边有个碍事的郑奇研,才没?有说话。

    郑奇研此时却无端端替他们的儿女紧张起?来:“这题是不容易啊。”

    “我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思路。”他紧皱眉头,“只怕令爱令郎他们做不出来了。”

    卢行溪:啊这。

    徐子恺:……

    郑奇研琢磨了好?一会儿,“噢我知?道?了,是不是这样?,巴拉巴拉……”

    卢行溪点头称是:“到底是郑大人才学?渊博。”

    郑奇研有些得意地抚了抚长须:“我也?不过是比孩子们多了些阅历罢了。哎,待会二位也?不要责怪他们,这题目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委实?是难了。”

    卢行溪:……

    他摸了摸脑门,笑?道?:“郑大人,或许他们做得出来呢。”

    郑奇研心道?,这怎么还过分自信呢。知?道?你英国公宠女儿,可是也?不能无脑说话吧。他看向徐子恺,希望徐枢密使能说一句公道?话。总不能徐枢密使也?这么迷之自信吧。

    谁知?道?,徐枢密使也?叫他失望了:“是啊,我们要多给孩子一些信心。”

    郑奇研:……

    没?救了,这两个自信爆棚的老父亲。

    他还是早点想一些安慰他们的台词吧。在腹中?打好?草稿,也?好?随时用上。

    下一秒,就传来考官惊喜的声音:“第一幼学?的卢照雪与徐翡居然同时举手?交卷,让我们看看他们的答案如何!”

    考官是真的感到惊喜,难道?这一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两个苗子?

    他直直看向两张卷子,答案、过程,全都正确!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另一张卷子,虽然步骤有所繁杂,但最终结果也?是对的。

    而二人是同时交卷,足可见他们都是胜者。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将云霄幼学?的简星越淘汰了。

    考官正式宣布:“恭喜卢照雪、徐翡同时做对了这题。”

    简星越的脸色惨白起?来。他是他们云霄幼学?的希望,这一次却输给了死对头第一幼学?,还输给了他们的两个小孩子!

    这让连续三年获得魁首的简星越完全不能接受。可是事实?就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做出这道?题,而就考官公布出来的卷子,他也?清楚地看到,无论是卢照雪还是徐翡,都切中?要害,算了出来。

    在他最擅长的术数领域被击败,简星越失魂落魄地下了台。他已经被确定了是三魁,也?算为云霄夺得了一项荣誉,可他并不高兴,云院长也?脸色难看地看着他,“回去再说!”

    郑奇研也?一脸不可思议。天啊,他感觉自己的脸隐隐作痛,甚至不敢转身去看徐、卢二人的眼睛。但当他鼓起?勇气转过身去时,却见两位父亲并未嘲讽他,也?并未志得意满,而是互相说着“也?不知?道?两个小崽崽最后?谁能拿下魁首。”“是啊,其实?也?没?关系,他们都是有实?力的。”

    郑奇研心道?:哎,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他们两个一样?淡定啊。又一想自己的儿女,更觉得心灰意冷。

    又是一段间?歇期,秦晔再次上线。只见她一马当先立在最高处,敲鼓敲得极有力,小伙伴们的呼应也?更加大声。

    “第一幼学?必胜!”

    “第一幼学?夺魁!”

    显然都已经成真了。无论是卢照雪还是徐翡夺魁首,荣誉都是落在第一幼学?了。

    场上只剩下两人。在考官的设想中?,这道?题要么是大家都做不出来,要么只有个别人做得出来,还未曾料到有现在这种?情况——同时两个人做了出来。

    于是只好?启动紧急备案——请在台下观看的高执音高先生亲自上来出一题。

    全场轰动。

    “高先生回长安了!”

    “是高先生!”

    高执音并未推辞,沉思一会儿,就出了一道?题,她还是特意避开了已经在《算林》中?出现的题,以免对徐翡不公。

    听完题目,观众们再次沉默了。这题,显然也?并不容易。与方才那题,只能算是卧龙凤雏了。

    卢照雪也?是心里暗暗惊讶。但好?在她一向心态好?,无论如何都能硬着头皮想下去。她同样?是想出了好?几种?思路,若是一一尝试,只怕要花很多时间?。她心里有些可惜,这次可没?有一个“杜如晦”来替她谋断一个了。

    于是她自己选了一个偏奇一些的思路开始运算。幸运的是,这条路很快就算了出来,她写下运算过程和答案,一并交给考官。

    不多时,徐翡也?举了手?。

    观众们都翘首以待。

    两份试卷被送到了高执音和考官身前,高执音看完就笑?了。考官也?看的咋舌,这两个孩子是真有灵性啊,在术数一道?,必然大有造化。

    他看了一眼高执音,见高执音点头,便?正式宣布:“此题,卢照雪与徐翡的答案都是对的。因卢照雪交卷在前,故卢照雪为本次术数大赛魁首,徐翡为二魁,简星越为三魁。恭喜三位学?子。”

    卢照雪忍不住笑?了开来,她小小一个人儿,脸上并不是志得意满的笑?,而是透着意气风发感。有些人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她阿爹英国公的影子。

    郑奇研心道?:英国公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闺女,怪不得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没?见他着急忙慌要再生一个儿子。别人家没?有儿子早该急死了,偏偏他不急。

    若我闺女能有这般本事,那我也?……

    徐翡暖暖的目光落在卢照雪身上,他们都实?现了小目标呢。

    卢行溪已经高兴得蹦了起?来:萤萤拿了魁首!啊啊啊啊啊!是我的崽崽啊!

    还是长孙质强行把他按了下来,免得左右四下的人开始传播“英国公高兴得翻了跟斗”的事实?。

    不是她拉着,郎君真有可能现场表演一个翻跟头。等他兴头过去了,只怕恨不能挖一个狗洞钻进去。

    第 43 章

    卢行溪的确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他虽然被妻子按在了座位上, 但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发了?大财、升了?大官,不,比升官还要高兴!这一点, 郑奇研可以作证。

    他与英国公同朝为官也许多年?了?, 最是清楚国公爷秉性。整日里与钱账打交道,三司的人最要冷静平和,而英国公确实是一个?这样的人。因此今日郑奇研对这位同僚的滤镜有些碎了?, 谁能想到,为了?闺女一次魁首, 拿了四年魁首的英国公会兴奋激动成这样啊!要知道, 当年?他被?提拔为三司副使,他都宠辱不惊的啊!

    可现在, 看看这不值钱的样子。咦惹。郑奇研不想再?看他了?,他怕自己心太酸,想到不争气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于是转而把目光投向右边。

    徐大人一向?是清冷绝尘的……额, 这个?傻笑的男人是谁?还是那个鬼见愁徐大人么?搞什么啊,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淡定啊。不就是拿了长安幼学术数大赛的魁首和二魁嘛。

    区区一个?小名次……郑奇研心里撇撇嘴, 不行, 他实在骗不了?自己了?,根本就不是小名次。如果是他儿子或闺女取得了?这样的成绩, 他郑家,定要放三日三夜的鞭炮!他要让这一条街的小乞儿、门口的石狮子, 都知道他们郑家有喜事发生!

    哎, 其实英国公和徐大人都算是低调的了?。他只是心里有些酸罢了?,真的, 一点点而已。

    卢照雪和徐翡的名次一被?宣读出来,秦晔他们的啦啦队立刻就转型为庆功队。只听秦晔一声?鼓下?, 众人于是齐声?道:“第一幼学实至名归!”“恭喜卢照雪、徐翡!”

    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也跟着喊。

    啊啊啊啊啊。卢照雪本就是热情大方的人,听到小伙伴们一个?个?这么热情地恭喜他们,她立刻兴奋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高高地扬起双手,大喊:“谢谢你们!”

    徐翡生性内敛,却也被?这排山倒海般的威势给?暖到了?。他开始品味这种来自小伙伴带来的友情。

    他们这场术数已经?结束,再?过两刻钟就是最后一场射箭了?。

    因此他们现在先行离开,等最后会?有人给?他们一起颁奖的。

    卢照雪和徐翡笑道:“没想到我们这么争气!”她一开始说那个?小目标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有可能实现呢!

    “这也是我们的幸运。”徐翡弯了?弯唇,“恰好我们遇到了?那题。”

    卢照雪正色道:“却也不能如此说。你还记得吗,一开始的时候,是我们主动多问了?点,阿爹他们才出难了?题。我们虽说占了?做过类似的题的便宜,但焉知往年?其他魁首们就没有做过类似压轴题的题呢?”

    徐翡这下?释然了?。是啊,本就是各凭本事,努力也是一种本事,运气也是一种本事。

    是他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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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崽崽先不急着回到爹爹身?边,而是去和小伙伴们碰头。秦晔也已经?带着小伙伴们向?他们走来。一遇见,就爆发出疯狂的叫声?。

    秦晔超级开心,“萤萤,阿翡,你们可太厉害了?啊!”

    “今日我们第一幼学打破了?云霄三年?魁首的神话!魁首再?次落在我们学校!我们不仅有魁首,还有二魁!”

    卢照雪也喜滋滋的:“还要多谢阿姐你们为我们做了?这许多。当时听见你敲的鼓声?,听见你们的喊声?,我感觉更有劲了?。”

    王临也超级高兴:“我也喊得很大声?!”

    徐翡道:“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程秋迟的脸红扑扑的,卢照雪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肯定也扯开嗓门喊起来了?,心疼地捏一捏她的手:“秋迟不必如此,本就身?子弱,你们让她坐着看就行了?嘛。”

    程秋迟忙道:“是我也被?大家的热情带起来了?。萤萤,我也想给?你加油嘛。”

    “嘿嘿。”两个?小女孩说说笑笑。

    卢照雪又冲到秦晔跟前,比了?个?大拇指:“阿姐,你是这个?。不愧是咱们的总指挥啊。”

    “那是。”秦晔扬了?扬下?巴,她现在可不仅仅指挥了?梅花堂,甚至还指挥了?兰花堂,今日甚至还指挥了?其他所有第一幼学的学子们。那些年?纪大的师兄师姐们都愿意加入他们的阵营。

    这种并肩作战、一致对?外的感觉真好!

    这种指挥得当的感觉真好!

    秦晔:“我做的也不多,还是咱们同窗们给?力,大家齐心协力为你们助威,加上你们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这才有了?今日的胜利。”

    程密从旁经?过:“秦晔说得好!”他一脸慈笑:“你们今日太棒了?。”

    学子们都笑嘻嘻的。

    程密今儿心情是真的好,不仅仅是因为诗词、术数魁首都被?他们第一幼学收入囊中,也是因为他们加油助威的这种行为,将他们第一幼学的风采喊了?出来,将互相鼓励的同窗之?情喊了?出来。

    老云的脸色都不知道难看成什么样了?,他也懒得去刺激他了?。反正今日过后,大家记住的一定是第一幼学。

    庆贺完后,大家各找各爹娘。卢照雪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爹娘了?,尤其是阿娘,今日还特意没去衙署,来见证她的比赛。

    长孙质果然是笑吟吟的一把搂住闺女:“阿娘的聪明闺女诶!”

    “阿娘~”

    卢行溪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黏糊,好想伸一只手进去,却发现自己实在插足不了?,只能遗憾叹气。

    卢照雪从阿娘怀中出来,又对?着卢行溪道:“阿爹,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答应过我,只要我拿到前十,就答应我一个?小要求?”

    这么一说,当父母的自然是都想起来了?。其实萤萤早就做到这一点了?,这一次更是直接拿下?了?魁首,和她阿爹当年?一样厉害。

    “记得记得!”卢行溪可不愿意成为女儿心目中那种言而无信的阿爹。

    “那我想连吃三天烤肉。”卢照雪迫不及待地提起了?要求。

    卢行溪:“……”

    他眉头一竖,就想说“不行”。天天吃烤肉,萤萤这么小哪里受得住,不又得生病?到时候嗓子疼,前阵子发热还没完全?好了?呢。

    但见闺女实在期待,只能和她打着商量道:“连吃三天国公饼如何?”

    闺女应该还是讲道理?的吧。

    卢照雪:“……阿爹,国公饼虽然很好吃,但我想吃的是烤肉啊!”阿爹烤肉是一绝!国公饼的话,只要她想吃,阿爹一般都会?同意做给?她吃,烤肉的话,他们就会?嫌弃烤肉太过上火,不让小孩吃。

    哼╭(╯^╰)╮

    卢行溪眼神一瞟:“这事我们得问过你阿娘的意思。”

    被?甩锅的长孙质:???

    郎君,你是会?祸水东引的。

    她笑了?笑道:“咱们回家再?说。总之?萤萤这么厉害,该有的奖励,爹娘少?不了?你的。”

    卢照雪这才高兴地点点头。

    徐子恺看着他一家三口相处,也有些艳羡。要是娉娘还在,该多好啊。

    最后比的是是射箭。第一幼学有一个?师姐入选。依然是十个?人,都穿了?一身?胡服,女孩子英姿飒爽,男孩子利落挺拔。

    这一项比赛最有看点,全?场人都欢呼起来,给?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加油打气。

    最先比的是射一百步之?外的固定箭靶,计算得分,留下?了?五人。

    剩下?五人将会?角逐出前三。

    卢行溪小声?和卢照雪说:“马上就是移动箭靶了?。而且难度比起去年?也会?有提升。”根据诗词和术数两项来推测的话。

    卢照雪的眼睛简直无法从场上的射手中离开。他们一个?个?的,身?姿挺拔,拉弓的姿势英气十足,射出去的那一瞬,仿佛注入了?灵魂。卢照雪都快看入迷了?,尤其是有一个?高个?儿女孩子,那叫一个?气势十足,她站在那里,气定神闲,每开一弓,都信手拈来。

    做她的对?手一定很可怕吧。在她身?边射箭的人一定感受得到她的压力。目前为止,这位的成绩是最好的。

    果不其然,很快到了?移动箭靶,而且同一时间转换的速度还要更快,忽而往左,忽而往右,忽而三个?箭靶交错进行。而每个?人手中仅仅有十支箭,只允许射在十个?箭靶上,不允许重复射。

    最后统计成绩,依然是那位女孩子箭无虚发,全?都稳稳地射在了?靶心的位置。射箭魁首毫无疑问就是她。

    卢照雪看得眼热:“阿爹,这是神射手啊。”

    “目前这个?女孩子有神射手的苗子,只要她继续坚持,一定大有可为。”卢行溪道,“能达到这种水平尚且称不上神射手,军中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还给?闺女科普道:“你知道武安军中有一支专门的神射手卫队么?”

    “真的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支队伍?这也太厉害了?!

    “真的。一共十多人,但每个?人射术都是数一数二的,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你姨母,你姨母射术冠绝全?军。”卢行溪也是极为佩服那位大姨子的。她冠绝全?军的射术,曾经?让她带着这支卫队偷袭敌营的时候,一箭射死了?对?方副帅。

    虽然名头被?扣在了?武安侯的头上,但实际上萤萤是知道她姨母很厉害的。

    卢照雪听得都快熏熏然了?:“我也好想拥有这样的箭术!”

    卢行溪并没有批评闺女贪多嚼不咽,又想要术数超群,又想要箭术超群。只要闺女愿意学,有心思学,他就愿意给?她创造条件。

    “行。等明年?骑射一块学。”卢行溪还记得大姨子答应给?闺女送的小马马。

    “好!”卢照雪心里可高兴啦!总有一天,她也能和场上这女孩儿一样,英姿飒爽!

    和她一起领奖的时候,卢照雪还偷偷瞄了?那女孩几眼,还自己悄悄地偷笑。

    别人是没注意到,但徐翡看清了?她的小动作,他也忍不住笑了?。

    郑奇研看得心酸,立刻就去捉了?自己的两个?儿女,耳提面命:“你们要用功啊!看看人家卢照雪,看看人家徐翡,哎,比你们还小呢。”

    立刻吩咐车夫回府,就亲自监督两个?小孩做功课。

    郑尚书的两个?孩子:???呜呜呜害人不浅啊这趟出行。

    王将军今日也被?军中同僚拉来看长安幼学大赛。原因无他,可以从小

    依誮

    小年?纪的孩子中选出擅长射箭的好苗子,将来说不定就能带入军中,又或者提前收徒,也是一桩美事。

    事实上,今日户部也有个?别官员在场,也是为了?提前考察适合进户部的好苗子。

    却不想今日的射箭魁首竟是个?小娘子,王将军和同僚二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道:“到底我朝武德充沛。”就连小娘子也颇为厉害。

    打了?个?哈哈过去。

    王将军收徒自然是不能了?,更觉得自己家的长子不争气。不仅不能参加射箭比赛,更不能参加诗词、术数,竟无一个?拿得出手的。这让王将军倍感生气,上次旬考成绩出来,去开了?家长会?的娘子回来说了?王临的成绩,他就很有些焦急。但上次才和儿子大吵一架,实在不好逼迫太过。

    可今日,委实是个?好时机。

    于是一回府,就去寻了?王临。王临正好与两个?弟弟在一处,和他们说得眉飞色舞的,今日的幼学大赛是何等精彩,他的好朋友徐翡和卢照雪又是如何技惊四座,他们的啦啦队又是何等惊艳四座。

    王停和王云听得频频点头,两个?小崽崽一起发出欢呼。嘿呀,他们的阿兄都读第一幼学,他们大概率以后也会?去第一幼学的了?。

    王将军一入门,就看见长子在吹嘘,他立刻就皱了?眉头,一脸不悦:“说得和你自己的功劳似的。徐家的徐翡,还有卢家的卢照雪,都比你年?纪小,人家已经?能参加比赛了?,还拿了?名次,你呢!”

    “若说诗词与术数,你不擅长,也就罢了?。咱们将门出身?,至少?射箭能被?学校选上去参加比赛吧!你也不行!我看平日里还是对?你们太放松了?,才让你这般没有斗志!”

    王临:???

    他的好心情都被?坏爹给?弄没了?。“阿爹上来就扫兴!萤萤和阿翡他们有好成绩,我为他们高兴还不行么?难不成你想我做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么?”

    真可笑,他才不是张轲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呢。他真是不明白?阿爹,吃火药了?不成?

    “那你自己呢?”王将军怒其不争道,在他看来长子就是不图上进,完全?没有他们将门子弟的进取之?心,“你的小伙伴个?个?出类拔萃,你可有什么配得上他们的地方?我可看来你的成绩单,上次旬考和这次旬考,你也就骑射课还算马马虎虎,文?章和术数,都算不得好。”

    王临有他时常锤炼,骑射课每次都有前三的名次,但王将军看来,这完全?是他的功劳,是他督促了?儿子才有今日。那他没有督促的文?章和术数,王临的成绩全?都只是个?二等。

    这绝对?是他自己不认真学习导致的!

    王临撇了?撇嘴:“阿爹当年?在幼学时,文?章和术数也是全?堂垫底的。”

    王停还在一旁补充:“是啊,祖父说的。”

    王将军:“……”

    阿爹啊,你怎么什么都和孙子们说啊,这让儿子如何树立父亲的威信!

    他叉了?腰,抓住儿子:“总之?,文?章和术数你不能再?垫底。至少?要有一项拿得出手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得加练!”

    王临一脸莫名其妙的,他本身?就是打算要从军之?人,本就不会?松懈,阿爹何必强行说这些呢?难道被?打压了?,我会?很高兴么?

    王停则凑到哥哥身?边小声?道:“阿爹就是这个?样子的,哥哥别理?他。”

    他们兄弟几个?才是一伙呢。就连王云,也不稀得这个?亲爹。王将军是一个?典型的直来直往式父亲,毫无半点温情可言,动辄打压与嘲讽,连小儿子都不放过。谁会?喜欢他呀!

    王将军见儿子们都肯练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王家子弟的风范呢!

    卢照雪回了?家,就和爹娘讨论起这次战果的奖励来。作为术数大赛的魁首,她获得了?考官们发的一面小金牌,纯金打造,是有对?应价值的。二魁、三魁也有小金牌,只是做得比较小而已。因此之?前也有平民子弟拿到小金牌后特别高兴的,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这可是能换钱的。

    鱼跃龙门,这就是寒门贵子的分量了?。哪怕不能改换门庭,读书明理?总是有根胡萝卜在吊着的。

    长孙质很为女儿高兴:“帮你将这小金牌挂起来,就放在你房里。”

    卢照雪点点头,如此最好了?,又缠着卢行溪问:“阿爹也有小金牌?”

    说到这个?,卢行溪可就来劲了?。他很想装作云淡风轻,但眼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遮不住:“有四面,你阿娘收起来了?,待会?拿给?你看看。”

    他们家世代富贵,自是不缺银钱。这种具备荣誉性质的奖励,自然是好好收着的。

    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拿小金牌回家之?时,爹娘的反应。阿爹也笑了?起来,夸他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

    卢照雪点了?点头,及时送上她的夸奖:“阿爹也太厉害了?。我能有今日,说不定就得益于阿爹的好基因。”

    卢行溪听了?女儿这样说,自是心里得意非常,又怕妻子听了?不高兴,忙自己补充道:“嘿,也不能这么说,你阿娘的好基因更多。”

    长孙质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又说:“萤萤说要连吃三天烤肉,郎君怎么说?”

    休想推锅给?他。倒要看看他愿不愿意开罪闺女了?。

    卢照雪一听这一茬,忙把目光投向?阿爹:“就是啊!我的烤肉怎么说!”她就抓着阿爹说了?,谁让阿爹是个?软柿子!小孩子才是最聪明、最灵敏的,一眼就能看出爹娘里边谁才是那个?色厉内荏的,谁才是那个?能拿主意的。

    别看阿爹平日里上蹿下?跳的,该阿娘拿主意的还得阿娘。不过今日阿娘似乎不想拿主意,全?授权给?了?阿爹。烤肉也得指望阿爹的手艺,总不能让他心不甘情不愿的,于是卢照雪只能寄望于阿爹这次给?力点。

    卢行溪:“……”

    他扭扭捏捏道:“等过几天,你确定全?好了?。阿爹给?你烤肉吃。你放心,阿爹说到做到。”

    “好耶!”卢照雪当场翻了?个?跟斗。

    长孙质:……

    坏了?,闺女别的没学到,翻跟斗倒是和她爹学得一模一样的。今日只摁住了?郎君,没摁住萤萤,幸好这是在家里头,最多也只有下?人看见了?,觉得小娘子可爱而已。

    卢行溪还在一旁喝彩呢:“翻得真好!”

    我卢行溪的闺女,真像我啊!

    长孙质:“……”

    她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等晚上安歇的时候,才问郎君:“连吃三天烤肉,萤萤可受得住?”

    “嘿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萤萤不就是想吃烤肉嘛,我怎么烤不也是我的做法?”卢行溪才是那个?烤肉的人,完全?可以将烤肉少?放些腌料,少?弄得那么油,“我再?摆些别的好吃的,她一准被?吸引过去。”

    “小孩子也是图个?新鲜,我越是不让她做,她越是想要做到。等真的吃起来了?,没准还嫌弃吃厌了?呢。”卢行溪最懂卢照雪了?。

    长孙质笑道:“郎君心里有数就好。我今日告假,明后几天肯定忙起来,萤萤的吃食你得看着些,别让她又病了?。”

    卢行溪知晓妻子在情报司的重任,也明白?她的不易,点点头,搂住她的肩膀躺下?来:“我看着,你放心。”

    长孙质心说,就是有你这样中二的阿爹,我才很难放心啊。你和萤萤简直是两个?孩子。但又转念一想,郎君旁的不说,在女儿的事情上,是没出过错的,再?说了?,他也是第一次当爹,总不能他允许自己做个?六十分的阿娘,自己不允许他做个?六十分的阿爹吧。

    于是也放下?心来。

    定远侯府。

    徐翡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对?于荣誉也看得很淡,只是这次是代表幼学,他也难得更有进取心。拿下?了?二魁,这枚小金牌他也随手给?了?小厮,让他收起来。

    谁知没多久,他阿爹身?边的小厮就过来道:“小少?爷,侯爷说将您的小金牌放到客厅,让人裱起来。”

    徐翡:……

    他抚了?抚额角,决定去找亲爹亲自说。阿爹正在书房里,伏案在写些什么东西。

    徐翡凑过去一看,发现开头是“娉娘”,立刻就非礼勿视地站到一旁,不再?看了?。竟是给?阿娘的信,他心里一震。

    “阿翡来了??找阿爹什么事?”徐子恺也被?这小子给?吓了?一跳。他本来今日得了?儿子的好消息,一回家就直奔进书房,打算好好给?娉娘写一封信,好告诉她,咱们儿子有出息啦!还拿了?长安幼学大赛的奖啦!还有一块小金牌哦!

    徐翡开门见山:“阿爹,那块小金牌放在客厅,未免太过张扬了?。我收起来也就是了?。”

    徐子恺也是一时太过得意,忘记了?儿子的性情,阿翡本就是低调的人,他也是头一回领略到这种儿子厉害的感觉嘛!这才难免有些上头。

    这种后辈出息,和自己出息,带来的成就感根本就不一样嘛。他徐子恺就一个?孩子,也是头一次嘛。

    于是徐枢密使唯唯诺诺道:“好,不放客厅了?,你收好吧。”

    徐翡这才点头。

    “阿翡,你想要阿爹给?你什么奖励?我可听见了?,英国公也要给?他闺女奖励呢。”

    徐翡想到萤萤为了?争取三日烤肉的认真神情,忍不住就要笑,到底以手掩住唇角的笑:“我无须什么奖励。”见阿爹还有话要说,只好道:“若阿爹真要送的话,我希望阿爹能给?我看一下?你给?阿娘写的这封信。”

    他够体贴了?吧。够懂事了?吧。

    徐子恺:“……”

    写给?妻子的肉麻话,能让儿子本尊看到么?但儿子难得提出一个?要求,哎,大不了?就破坏掉亲爹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了?。

    徐子恺一咬牙,将手中的信递了?出去,只是手指颤抖。

    徐翡正要去接,原以为一接就过来了?,没成想始终拿不走。他不解地抬起头,撞见亲爹那舍不得的表情:……

    他抽了?抽嘴角:“阿爹既然这样舍不得——”

    徐子恺眼前一亮,莫非儿子想要换个?要求?那感情好!只要儿子愿意,什么宝贝他都能寻来!

    徐翡淡淡道:“那我就更要看看了?。”

    第 44 章

    徐子恺:“……”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翡, 这还是他那个儿子么?又见儿子嘴角带着些促狭,有?些恍惚起来。

    很快,一个?念头闯进心头:阿翡都开始和我开?玩笑了!这不就是他愿意亲近我这个?阿爹的信号么!

    好好好, 哪怕是为了这个, 这封信都不必留,就给阿翡看!

    他这次也不扭捏了,直接将信递给了徐翡。

    徐翡不笑了, 展开?来看,这是一封写到了一半的信。原来阿爹对阿娘是这样说?话的呀, 还怪亲昵的。

    阿爹看着清冷, 对阿娘却有?些啰嗦啊。自己今日比赛的事,阿爹本来可以两句话陈述完起因经?过结果, 他非要长篇大?论,从今日一大?早说?起,噢不对, 后面他又追忆了一下昨晚上熬夜处理公务的事……

    嗯, 大?人果然都是有?多副面孔的。估计自己长大?了, 也会变成这样吧。

    徐翡见阿爹耳根有?些红, 到底体贴他,他也自觉成长成一条好的小棉裤啦(上次萤萤自夸她是阿爹的小棉袄来着), 便将信还给了阿爹:“阿爹这般爱重阿娘,我见了也只有?觉得高兴的。”

    即便阿娘已经?不在了。其实自己还是子凭母贵呢。若非阿爹爱惜阿娘, 又怎会爱重自己?为?了自己不续弦呢?

    阿娘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经?有?些模糊了, 当时他才三岁,她或许没能获得自己这个?儿子全心的爱, 但已经?获得了徐子恺这个?丈夫全心的爱了。或许阿娘也并不遗憾。

    领悟了一番爹娘之爱的徐翡点了点头。今日又学?了些东西?。

    徐子恺听了儿子这么说?,就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好意思, 顿时也不会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儿子的头:“你阿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本以为?说?这些黏糊糊的话会更?不好意思,但他这一次说?完却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因为?这一次并非他听从卢行溪之言说?的,而是发自内心说?的。

    他以徐翡为?傲。

    徐翡和亲爹一脉相承,容易耳根红,此时果然也红了。他心里?有?些澎湃,只能竭力压制,告辞离开?。

    第二日开?完大?朝会,秦严又宣了周明光、卢行溪、徐子恺、顾瑾到立政殿议事。顾瑾是参知政事,人称副相。这次主要议论的是今年给西?北军增添衣物?以及屯田一事,因此涉及财政、军政的几人都要到场。

    几桩大?事讨论完毕,周明光和顾瑾先行告退,秦严忍不住夸赞起来:“英国公,徐爱卿,昨日的幼学?大?赛朕也去看了,萤萤和徐翡真是厉害啊。好好培养,将来指不定要进户部为?朕分忧的。”

    徐子恺本就是官家心腹,听官家这般说?,也当是他拉拢的手段,也笑道:“多谢官家抬爱,犬子还有?得学?呢。”

    要是徐子恺这个?外人不在,卢行溪一准和姐夫翘起尾巴来,夸耀萤萤。但徐子恺在,卢行溪只能故作谦虚道:“徐大?人说?得没错。”

    秦严在心里?撇了撇嘴,这是你卢行溪一贯的性子么。哼,少给朕装大?头蒜。

    二人一道离开?后,秦严才对朱银吐槽:“朕夸了他女儿,他都不夸朕的女儿,真是不懂礼尚往来!”

    朱银:……

    等等,官家特?意将国公爷留下来,该不会就是为?了互夸吧。他不由想起了上一次官家主动对国公爷夸萤萤小姐,而国公爷后面才想起来夸大?公主的事。就这,都还被官家暗自埋怨呢。

    这一次,国公爷压根没夸大?公主,官家这不就又有?小脾气了么。

    不过,朱银得为?国公爷说?句公道话啊:“官家,此次到底是萤萤小姐参加了比赛。”换言之,大?公主也没参加比赛,让人家英国公从何?夸起啊!

    说?到这,秦严可就有?话说?了:“灼灼不是也指挥了全幼学?的同?窗们一起加油助威么?虽说?萤萤的取胜全靠自己,但灼灼的表现也很棒啊!卢行溪他什么意思,瞧不起我灼灼么?”

    朱银目光呆滞:……

    我想,英国公应该没有?这个?意思吧,他也挺疼爱大?公主殿下的。原来又是官家的炫女症发作了啊。之前?只有?国公爷有?此症,现在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的迹象,官家就是第二个?患者。

    也不知道,下一个?患者会是谁。

    卢行溪和徐子恺一同?出门,共同?说?着彼此儿女的好话,他们又是一起参加比赛的,好比战友情,两个?爹爹关系自然也无形之中?拉近了很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和谐着,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恭喜国公爷,恭喜徐大?人啊。”

    原来是顾相还在,正好遇到了他们两个?。顾相也听说?了英国公女儿赢得魁首,徐枢密使儿子拿下二魁,第一幼学?再度扬眉吐气一事了,这不,正好恭贺一下两位同?僚。

    卢行溪和徐子恺自然是要谦虚一二的。

    顾相抚了抚长须:“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眼神瞥见卢行溪,又自觉多加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女啊。”

    又笑着道:“二位子女正好是同?窗,又都聪慧,擅于术数,真是两小无猜啊。长大?后未必不是天作之合。”

    他是有?意讨个?趣,却不想正好戳着了卢行溪的肺管子。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小闺女被某些不怀好意的小男孩给骗走,其中?最被他提防的就是王临和徐翡,还是因为?最近他们都一起玩了,卢行溪才稍微放心下来。

    顾相是见两个?小儿女是同?窗,父亲职位也相差不远,将来卢行溪肯定也是要当三司使的,那和枢密使就是平级了,两家简直就是刚刚好,天作之合!他看着就觉得很合得来。

    卢行溪当下就淡了脸色,对着徐子恺也嫌弃起来:哼,就你家小子,也想和我萤萤天作之合。两小无猜确实也是两小无猜嘛,何?必多加一个?天作之合呢,顾瑾啊顾瑾,你是真不会说?话!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英国公的脸上转移到徐枢密使的脸上。

    徐子恺此前?从未想过这一点,他儿子和卢行溪的萤萤玩得来,那就一起玩嘛。孩子们都还那么小,他根本是不考虑那么多的。

    但现在经?过顾相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思路打开?了。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啊,英国公的闺女萤萤又聪明又漂亮,和他的阿翡定然是极为?相配的。

    只是……他一看卢行溪那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了,所?有?有?女儿的父亲,都必然只可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靠近我女儿者,杀无赦!

    徐子恺虽然性子冷清,但他并不是一个?只顾自己行事的人,他胆大?心细,很能抓住关键,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了卢行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妻女。这时候顾相开?这种玩笑,他当然不会高兴到哪去。

    即便他已经?暗暗有?了促成两个?小儿女的念头,但也只是一个?念头罢了,万一萤萤不喜欢阿翡呢,这也并不奇怪。如今他们两个?小伙伴合得来,就已经?很好了,将来的事就交给将来吧,不必现在就开?始担忧。

    但此时必须打消卢行溪对阿翡的恶念才行,否则卢行溪可能会用各种手段让“两小无猜”自行消失。

    “我与英国公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孩子都还那么小,言之甚早。”

    听到徐枢密使如此表态,顾相也微微惊讶。他这么说?,肯定是得罪卢行溪了,显得好像瞧不起他家的闺女似的。这岂不是和英国公结怨?哎,若是导致他二人结怨,倒是我的罪过了。若他俩真的不合,英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我该站哪边才是呢……

    谁知,英国公听了这话,消失的笑容却重新出现了:“徐大?人说?的很是,我也是这般想的。”又微微埋怨顾相:“下回顾相可别开?这种玩笑了。小女还小,这些事情还远着呢。”

    顾相更?惊讶了。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我跟不上如今勋贵的潮流了吗?不都是一家有?好孩子早就开?始求了吗?你们一个?国公府,一个?侯府,父亲官职也差不多,本就般配,怎么还推搪啊?

    顾相带着满脑门的问号走了。

    徐子恺才再次对卢行溪道:“真不知道顾相好端端提起这些干嘛。小孩子本身纯洁天真,何?必掺杂那些呢?”

    卢行溪本来心里?还对徐家父子有?几分的提防,今日听了顾相这话更?是拉响了警报,没想到徐子恺如此的知情识趣,而且和他的意思完全一致!他的提防心也稍微回落了些,也埋怨道:“就是嘛。干嘛要用看大?人的眼光来看两个?孩子呢。”

    徐子恺频频点头。

    卢行溪心道:算你明理。哼!

    第一幼学?梅花堂内。

    卢照雪和徐翡忙完幼学?大?赛的事,终于可以加入到小伙伴们之中?了。他们的《偏心爹爹恶毒哥》已经?在初步筹划中?。在卢、徐二人不在的时候,另外四人已经?将大?纲都改了好几次了,一次比一次精进,一次比一次有?意思。

    今日下学?后,他们又一次六人合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他们的秘密基地。

    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依然是上次那个?故事。但是卢照雪提议:“我们要多搞点简洁明了的关键词。”

    “关键词?”小崽崽们不太明白。

    卢照雪:“比如说?,卷款私奔赵武迟、父慈子孝赵家人,让这些词成为?长安热词,只要是长安人一听,就能迅速说?上几句,这样才能让我们的故事迅速传遍每一个?角落,让更?多的人知情,也吸引更?多路人知道。”

    老实人秦曜呆了呆:“父慈子孝?”

    卢照雪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还可以创造一些脍炙人口的用语,比如说?:偏心不是病,偏起来真要命!再比如说?:父慈方有?女孝,哥毒休想妹恭。”

    乖巧程秋迟也愣了愣:“哥毒休想妹恭?”

    卢照雪还没说?什么,王临已经?蹦起来了:“苍天啊,萤萤你简直说?出了至理名言啊!”

    众小崽崽们:???

    王临道:“我可算是知道为?何?我觉得我阿爹不对劲了。”

    好像要吃到小伙伴的瓜了,老实人程秋迟和秦曜都有?些犹疑。他们有?点担心王临只是一时上头,过后又会后悔自己自曝家丑……看王临这意思,大?概就是要说?到他阿爹王将军了。

    他二人实诚,多的是喜欢看热闹吃瓜的。秦晔可不介意听一听小伙伴阿爹的事:“怎么个?不对劲法?”

    王临自己已经?说?出来了:“自古以来,父亲要儿子孝顺,儿子不敢不孝,不孝可是大?罪。兄长要弟弟恭敬,弟弟也不敢不恭敬。我阿爹素来对我们要求严格,动辄喝骂,虽然绝对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的爹爹,但是我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父亲并不慈爱,难不成也要始终如一地用一颗真心去对待父亲么?

    能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父亲既然态度不好,那他也可以对父亲态度不好么?不行!这在家里?会被其他亲人批评,放在外面也会遭人唾骂。

    你阿爹生你养你,不过是说?话恶声恶气了点,难不成你就恨他了?

    为?人父母难啊!

    可是难道孩子就是活该被骂么?活该被态度恶劣么?王临将他的这些疑问都说?了出来。

    听完,大?家沉默良久。秦晔才说?:“不错。父慈方有?子孝,兄友才有?弟恭。一段关系里?面的两个?人,怎么可以只有?一方在享受,另一方却全然在忍受呢!”

    徐翡也表示这是正理:“只是如今的世道如此。但世道是需要改变的。正如我们先做的这一步,好让女子从中?解脱束缚,再轮到亲情关系中?的其他弱势者。”

    卢照雪点了点头:“阿翡说?得对。”又拍了拍王临的肩膀:“我听出来了,你阿爹到底也有?几分疼爱你,但是方式方法用错了。”

    王临一拍手:“可不就是这样嘛。”要说?他阿爹是那种十恶不赦的阿爹,又或者是他们所?编造的故事里?那种偏心眼的阿爹,他早就讨厌死他阿爹了,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也就能心安理得。可现在处在一半,才最是尴尬。阿爹既有?点讨厌,又没有?那么讨厌。这就让当儿子的心里?为?难了。

    可别说?小孩子的心思就不用担心,现在的孩子也并非是愚孝的孩子啊。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虽然不图和英国公一样尽善尽美,至少尊重一下孩子吧。他现在就感觉阿爹并不如何?尊重他的想法。

    卢照雪在王临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听得王临频频点头。他知道要怎么对付他阿爹这种人了。迟早得让他知道小孩子也是有?脾气的。

    王临吐槽他阿爹到底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今日的目的还是要最终确定话本子,以及具体如何?在京中?宣传,惊艳全长安。

    卢照雪如今才有?空细看那戏本子和话本子,她问道:“先头说?是说?书和排戏双管齐下,如今呢,大?家可有?偏向了?”

    程秋迟心思最细腻,文?章课成绩也好,这一次她主要负责写本子,同?样擅长言语的秦晔负责修订。其他人提供了不少脑洞和主意,萤萤称他们这种行为?叫“头脑风暴”。哈哈哈争论起来的时候确实很像是一场风暴。

    小女孩认真道:“我们决定还是先以说?书的形式吧,先将这个?故事炒热起来,让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了,嗯还可以再配合萤萤你方才说?的那些关键词,到时候再上戏曲。”

    其他小崽崽都点头。没办法,他们的初始经?费还不够呐,上次每个?人拿了二十两出来,去掉装扮秘密基地的,也就二十两了。后面徐翡也添了二十两,秦晔更?是又掏了一次腰包,才让他们的活动经?费变成了一百两,足够开?展行动。

    秦晔依然肩负了总指挥的活,如今话本子到位,还有?几件事待完成:提前?找说?书人,甄别挑选,让说?书人能将他们的意思完整传达开?来;提前?找好书铺,待说?书火起来立刻开?始售卖话本子;提前?接洽戏班子,等到差不多时候了,就让戏班子开?播。

    “如此一来,三管齐下,人们进了勾栏,听得是戏班子在唱我们的故事;到了茶楼,听得是说?书人在说?我们的故事;进了书铺,也能看见我们的故事在售卖中?。”秦晔的眼中?迸发着巨大?的野心,她就不信,这样大?面积的铺开?,还不能让故事人尽皆知。

    卢照雪大?力赞同?:“阿姐高见。”之前?从来没有?一个?话本子是经?过这样宣传的,人们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大?力度、高强度的宣传手段,想必很快就能被这个?故事洗脑。

    徐翡术数了得,对银钱最是敏感,如此一来,必是要花钱的。“灼灼你预算多少钱,只管说?。总不能叫你一人承担。”

    其他小崽崽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们只顾着为?这美好的前?景欢天喜地,却全然忘了这样的宣传是需要抛费银钱的。经?过徐翡一提醒,忙要秦晔说?清楚,这些钱大?家都有?份,都得出。

    秦晔有?些不满地瞪了徐翡一眼,这点银子算什么。“哎呀,你们就别担心了,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

    这下就连卢照雪都不乐意了:“阿姐你说?的什么话。若只叫你一人吃亏,咱们还算得上什么同?甘共苦的伙伴,还是趁早散了,也免得将来不和,平添不满。”

    秦晔也急了:“萤萤你说?什么散了。我们这六个?人不知道多要好呢,你何?必说?这个?,来伤阿姐的心。”

    卢照雪却不和她谈感情了,她冷着一张小脸道:“阿姐总是不讲规矩,既然我们都在一起行动了,阿姐何?必将抛费全部包揽了?”

    秦晔见她如此,才伏低做小起来,哄她的萤萤妹妹:“是阿姐错了。”

    卢照雪这才笑开?了:“我也不是有?心和阿姐争吵。”

    其他几个?见她们姐妹争执,早就急得不行,这会儿见灼灼低了头,也都道:“正是,多少钱都好,是少是多都好,咱们共同?筹谋,没的说?一个?人投入的。”

    秦晔听了,也自觉错了,“好了好了,咱们这钱都给萤萤管好了。你阿爹就是度支副使,如今你来管着咱们的用度也好。”

    卢照雪也不推拒,亲自做了一本账目出来,进出多少,写的一清二楚,并交代每一个?小崽崽往后涉及六人小分队用钱的,给钱的,都得和她说?清楚,做好记录。

    几人都点头不迭。尤其是王临:爹哩,萤萤凶起来的样子,他还怪害怕的。

    徐翡却觉得卢照雪全然是色厉内荏的奶凶,她玉雪一样的人,再凶也有?限度。

    选说?书人这是第一步,几个?小崽崽一同?行动,以秦晔为?首来面试。一开?始好几个?说?书人见他们是小孩子,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小小姐胡闹,待看了他们话本子的第一章后,却纳头就拜:“有?这般好的故事,请公子小姐务必让我来说?!”

    我滴个?爹呀,这是个?什么新奇的故事啊,简直将各种元素叠满了。唯一可能让观众老爷们有?意见的,可能就是女主角太厉害了,居然最后还成了第一女商,让亲爹悔恨而死。

    那些个?热衷当爹、一身爹味的男人们,十有?八九会开?嘲。不过……对说?书人来说?,能遇到这样用词精湛、描写毒辣、绘声绘色的话本子,殊为?不易啊!就算它会挨骂,那肯定也会红遍长安半边天!

    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对说?书人来说?,那就是,黑红也是红!不管了,这话本子他一定要接!

    第 45 章

    秦晔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徐翡开了腔:“实不相?瞒, 我们囊中羞涩,恐怕只能付你这个数。”

    秦晔、王临听到徐翡开的价,心里更加惊讶, 这和他们一开始的预算不一样啊。他们不是?说好了, 说书人是开门红的第一炮,这笔钱不能省么?

    可意外的是?,即便是?这个价, 说书人也点头不迭:“没问题!公子小姐只管放心交给我,我能办好!”

    这时候就得王临上场了。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 借用一下?王将军家的名头, 好让这些说书人别轻看他们,以?为他们只是小孩子就好糊弄, 说好了怎么说书又做不到。

    王临将自己的玉佩放下?:“我是?王家长子,你可别糊弄我们。”

    说书人在长安讨生活都二十年了,一看那玉佩就认得是?将军府家徽。而?王将军凶神?恶煞、在战场上的威名也?人尽皆知, 他们都是?不敢得罪将军府的。

    但是?, 此时的说书人热泪盈眶:“就算小公子不提, 我也?一定会说好这个故事的!公子小姐们相?信我, 这个故事肯定能火!”

    咦?居然不需要王将军的凶名在外都能弄好?

    便宜没好货,不会是?没什么水平的说书人吧。卢照雪试探着问了几个问题, 说书人一一答上,显然可以?说明白这个故事。众人又让说书人现场来了一段, 说书人当仁不让, 立即在原本子的基础上做了一定的发挥和修订,直听得几个小崽崽意犹未尽的。若非他们就是?写故事的人, 听到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肯定急都急死了。

    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秦晔又问说书人可有也?从事说书一行的熟人介绍,他们还需要多?几个人同时开始。说书人心里虽有意独揽这门生意, 但见对方一行人非富即贵,气质斐然,就知道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他很?快就介绍了三四个既写书、也?说书的友人。

    程秋迟心细,还与几位说书人一同签订了契约,规定好双方应做的事以?及保密协定:说书人不能对外说出他们几人的身份,《偏心爹爹恶毒哥》的作者是?长安六侠,而?不是?他们六人。

    说书人们:……好的长安六侠。这六个小崽崽还怪可爱的呢。哎管他呢,抓住这个风口是?正经。

    有王将军的名头镇场子,也?没人敢违反契约。

    “公子小姐们尽可放心,我们与不少茶楼、酒楼都是?有合作的,明日我能说五场。”

    “我能说四场。”

    “我能说六场。”

    秦晔满意点头:“好。诸位放心,咱们这个故事肯定会火,只要你们做好了该做的事,将来还有别的合作。”

    什么?还能有这么有趣的话本子让他们说?那就再好不过?了!说书人们目露精光,这一次机会他们一定要把握好。

    选完说书人,小崽崽们又转战去各大书铺。经过?王临和秦曜的前期调研,他们发现,目前在长安城生意最好的三家书铺分别是?春来书铺、宝高书铺、致远书铺。这三家书铺都有好几家分店,开在不同的地段。

    别看人家徐翡谦虚低调,其实他家的致远书铺生意好得很?,第?一幼学附近那家都算最冷清的一家了。致远书铺自不必说,小主子的主意当然要大力支持。

    另外两家书铺都要几人亲自去谈。他们只作为?话本子地作者,问书铺掌柜是?否收他们的话本子。春来书铺的掌柜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话本子,翻完了还意犹未尽:“后?面呢后?面呢?赵霜儿到底怎么成为?的第?一女?商啊!”

    小崽崽们对视一眼,就知道事成了。春来书铺的掌柜也?不欺小,问他们愿意一次性买断,还是?根据卖出多?少本抽成。卢照雪和徐翡都是?学术数的,自然不会吃亏,一眼看中了背后?的利润,能让掌柜的如此热切心急的,这必然是?一个能火的故事。

    于是?选了抽成。春来的掌柜听说他们并不止提供给他们一家买卖,要求抽成降低为?一成。经过?卢照雪和秦晔一唱一和地砍价,才提为?两成。即便如此,恐怕也?是?一大笔金钱了。这边自然也?是?要签契约的,程秋迟立马拿出准备好的契约。

    接下?来却不顺利。宝高书铺的掌柜仗势欺人,见他们年龄小,便想抢夺他们的话本子,硬要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他低估了这一行人的背景,踢到了铁板,自然就遇到了正义的铁拳。秦晔身边的护卫单方面殴打了宝高书铺的掌柜,并扬长而?去。

    “他们家不买没关系,到时候春来和致远都卖这话本子,就他家没有。”卢照雪冷静道。

    若是?要动用父母的力量,自然能让这叫嚣着“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谁谁”的宝高书铺吃一个大亏,但这就违背了他们的初衷了。长安六侠本就打算靠自己的。

    秦晔此时也?没那么生气了:“说的是?!居然敢瞧不起我们!还想抢我们东西。”她秦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恶人。

    戏班子当然也?要接洽。但卢照雪忽然想起来一事,她神?色认真地对着另外五侠道:“我们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王临有些着急,明日说书人就要行动在长安的各大茶楼了。

    卢照雪一拍手?掌:“我们需要雇佣一些托儿!”

    小崽崽们都不解:“托儿?”

    卢照雪严肃脸点头:“没错。等说书人说到精彩之处时,我们的人就伸颈侧目,频频点头鼓掌,不时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小崽崽们:“……”

    他们终于明白了。

    “那不就是?参市么?”王临好奇地问道。

    其他小崽崽也?点头。参市,从唐代开始就有了,是?指双方交易的时候,有第?三方通过?抬高价格来迷惑其中一方,为?自己获得利益的人。

    萤萤方才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对,有点像参市,但又不完全是?参市。”卢照雪解释道,“我们并不需要在交易中大占便宜,只是?要观众们都被吸引进?来,都来凑这个热闹。”

    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个焦点上,聚焦在他们想要强调、想要输出的观点上。

    徐翡眼神?微微一变。眼神?里折射出微微的笑意。

    “我懂了!就是?要引导观众们想到我们一开始的目的,我们是?为?了广而?告之,谁说女?子不如男,要让人们都知道,女?孩子可以?做得一样优秀。所以?在这些重点词句上,要有捧场的人!”秦晔超大声。

    卢照雪眼神?放光:“就是?阿姐说的这样!”

    秦晔的嘴角弯了弯,她果?然是?那个最与萤萤投契的人。哼,她才不会和萤萤吵架呢,她和萤萤最要好了。现在也?只有她第?一个明白她的意思。

    秦晔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众人也?都明白过?来,纷纷表示:“这个托儿是?一定要雇佣的!这笔钱不能不花。”

    可不能本末倒置了。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写出一个精彩的故事取悦大众,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和许多?大家一样,著书立传都是?为?了传递政治主张、表达政治观点,并不是?随便写的。

    那这事儿交给谁来办呢?当然是?手?下?还有护卫的秦晔了。她的人都只听她的,也?都见多?识广,能把事情?办好。

    秦晔让手?下?人专门寻些市井泼皮、闲汉,一切都布置安排好,才回了宫中。

    这笔支出也?被长安六侠的管账侠记入帐中。他们今后?大概率是?能赚钱的,也?就不需要每个人从中贴钱了,至少书铺话本子就能赚上很?大一笔。等故事讨论的热度更高以?后?,他们还能赚的更多?。

    第?二日,长安城中的各大茶楼都开始流传起了一个故事。

    程信与程密兄弟二人正好就在樊楼吃饭,因为?人多?,只能在一楼大堂找了角落的一桌。此时正是?晌午,人最多?的时候,大堂中央正好有一说书人,眼见着是?要开始说一出。

    只见那说书人身穿长衫,八面玲珑模样,手?握折扇,应是?常年来这樊楼说书的,不过?一会功夫,就有不少人问道:“许先生今日有何故事?”

    “不若再说说上回那桃花仙!”

    “不好不好,我还是?最喜欢许先生说的《欢喜雀》!”

    那许先生捋一捋胡须,笑道:“各位看官,今日不说那桃花仙,也?不说那欢喜雀,只有一出新故事来说。长安怀庆坊有一殷实赵姓人家,户主赵员外有钱有地又有铺,膝下?有儿又有女?,最后?却晚景凄凉,潦倒一生,你们可知是?为?何?”

    为?何?为?何?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了!

    观众们急得抓耳挠腮的。这开头也?够好的了,那赵员外是?怎么混到晚景凄凉的?

    “啪嗒!”徐先生一拍惊堂木,众人都看过?去。

    “且听我今日这《偏心爹爹恶毒哥》,为?诸位看官细细道来。却说这赵员外娶了一位贤妻,生了一双儿女?,虽然妻子早逝,到底有儿有女?,家境殷实,又有生意,也?是?长久之道。他那女?儿唤作赵霜儿,生就一副玲珑心肠,体贴善心,敬重父兄,真个是?天?底下?极好一个小娘子。因没有阿娘,十岁上下?便代为?打理家事,家中仆下?没有一个不服的。”

    “小娘子上头还有一个阿兄,长她两岁,名唤赵武迟。这赵武迟,小时候倒也?还爱惜妹妹,可头上的阿爹总是?宝贝他这个儿子,对着女?儿则轻视非常,慢慢地,这赵武迟也?对赵霜儿恶声恶气了。”

    “反正他阿爹只疼爱他这个儿子,妹妹嘛,总是?泼出去的水,嫁到旁人家去生儿育女?的,对妹妹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一落,大堂内就有女?子露出不忿之色,看着说书人的目光都变了。而?不少男人则频频点头。程家兄弟旁边的那一桌也?是?一对兄弟,听了说书人这话就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能给她吃穿都算不错了,我看那赵霜儿过?得也?不算差,她阿爹还让她打理家事呢。”

    程密心里叹了口气,哎,就是?有这种人在,他才觉得大周文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人穿罗着锦,显然出身也?不差,见识却如此浅薄。至少在他的幼学里,他不想教出这样的学子来。

    说书人不管下?面观众的反应,继续抑扬顿挫地说:“赵武迟是?家中霸王,做错什么事,亲爹回护,欺负妹妹更是?家常便饭,明明家中有仆人,还时常让妹妹洗衣做饭,问就是?做妹妹的帮帮哥哥怎么了。赵员外也?是?含笑点头,乐见兄妹和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赵武迟文不成武不就,但好在他家中富贵。长到十八岁,他终于决定,不要再留在家中啃老了!他不能再家里蹲了!”

    观众们:!!!

    好好好,难道是?个少年发愤图强的故事么?果?然是?反转啊!

    程密又听隔壁那桌的方脸男人说道:“我就知道,这赵武迟肯定是?从军去了,你看他名字里,‘武迟’,不就是?说他将来是?个将军么?只是?大器晚成罢了。赵武迟的人生肯定很?精彩!”

    他的兄弟很?有些犹豫:“可是?,如果?赵武迟没出事的话,为?什么一开头他阿爹会那么落魄呢?”

    方脸男人:“……”

    说书人很?快就揭晓了谜底:“赵武迟卷了家中银钱,和家中小厮私奔了!”

    “噗!”不少人正好一边喝着饮子一边在听许先生说书,听到这里,险些没被呛死。他们都惊呆了。

    这个发展,就是?神?仙也?想不到啊!他赵武迟是?家中小少爷,何至于和家中小厮私奔啊!而?且,男女?未婚奔逃才叫私奔吧,和小厮一起跑了也?叫私奔么?

    程密和程信也?一脸震惊。这说书人有点东西啊,这故事简直跌宕起伏,怎么都想不到后?续啊!

    “私奔”二字着实大大地触碰了某些男人的底线,“男人和男人私奔”这一话题更是?直接击中他们的雷区。他们完全无法接受,男人与男人私奔!这样的故事居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传播开来!

    “岂有此理!”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大声呵斥,“你这故事与礼不合,简直是?妖言惑众!天?底下?岂有男子和男子私奔的!”

    许先生还未曾说话,观众中就有一个络腮胡男子跳出来道:“敢问这故事如何与礼不合了?男子与男子相?爱逃跑,怎就不算是?私奔?从前那么多?话本子,都是?女?子与男子私奔,那时候你怎不出来说一句‘与礼不合’‘妖言惑众’?”

    那儒生争辩不过?,只能说:“现实中本就有女?子私奔一事,又何曾有男子与男子私奔一事?”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了?分桃断袖之说,谁又不知?再说了,这只是?话本子,是?许先生接的旁人写的故事,我们听一听就是?了,你何必这般着急?你自己不想听,别耽误我听故事!”络腮胡又腆着脸道:“先生只管继续说。”

    观众们也?称道:“是?啊,是?啊。我们只想接着听。”又催着许先生往下?讲。都有两男子私奔这么离奇的转折了,接下?来还有什么精彩的呢?

    儒生无话可说,又怕别人疑心他也?是?分桃之辈,只能愤愤甩袖而?去。

    卢照雪与徐翡二人此时也?在这樊楼某角落里。他们六个人分头行动,每两个人负责听一个茶楼的情?况。她与徐翡抽签抽到了樊楼。

    徐翡微微皱眉:“已经将原本设计的与女?子私奔改成这样,竟还会惹人注目。”

    按照一开始的设计,他们设定赵武迟与女?子私奔,但那个女?子其实没什么戏份,后?面也?不会跟着赵武迟回到赵家。但前几日程秋迟忽然提出,若是?与女?子私奔,只怕还会有观众将赵武迟卷款跑了的事情?归咎于那个女?子,而?不是?赵武迟本身。

    毕竟,男人嘛,最喜欢为?同类找借口了。

    懂的都懂。

    于是?他们重新改了一版,将私奔之人定为?男子,也?就是?家中的小厮。如此一来,观众也?就没法迁怒女?子了。

    卢照雪道:“这就是?人性。如今已经很?好了。起码他们还在继续听下?去。”

    这个设计改得太妙了,不仅隐去了女?子被指责的风险,还让故事更有看点。

    “幸好你昨日找了捧场的。”徐翡指的是?那位跳出来与儒生对话的男子。

    卢照雪挠了挠头:“啊?他不是?我和阿姐找的。”

    徐翡:……

    好家伙,原来那络腮胡真是?许先生的忠实观众啊!他是?真的很?想听后?面的故事!!

    第 46 章

    许先生已经开始讲后面的剧情了, 配合上动?作,看得人是目不转睛的:“赵武迟将家里现有的银钱全部卷走,还留下书信说对不起爹, 但世俗容不下他和小厮的爱情?, 他只能忍痛割舍掉老父亲。等他在外?闯荡出一片天,能让他和爱人不再为人所议论的时?候,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程密隔壁桌的方脸男人:“……”可恶, 居然真的是要闯荡出一片天,但他离开家的理由未免也太太太那个了吧!

    许先生:“他这一走, 赵员外?回到家得知此事, 气得直接昏倒过去,家里一片凄风苦雨。赵员外自是恨得要死, 又牵挂在外?的儿子,着了人去寻,回来报信说大少爷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外?人也已经?开始传大少爷和家中小厮私奔一事, 整日里流言蜚语, 让赵员外觉得十分丢脸。又急又臊之下, 赵员外?生了好大一场病。”

    “哎, 真是个不孝子啊。”

    “是啊,哪怕是往回寄封信呢, 好叫父亲别这么担心。”

    “这赵武迟真是的,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不孝顺的儿子。”

    许先生:“关?键时?刻, 还是赵霜儿撑住了大局, 她一面照顾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一面主持家里的生意。她家还是小有资产, 开的布匹店也生意不错,从前都是阿爹经?营, 她阿兄是个不懂事只知道从家中拿钱的。赵员外?被女儿的孝顺打动?了,不由悔恨起来,从前为何对女儿这般刻薄?见女儿如?此能干,甚至生出了要将产业分一半给女儿做嫁妆的打算。”

    “赵武迟只是卷走了账面上的银钱,钱庄还存了不少钱,赵霜儿将家中的布匹店越做越大,一家子眼看着是越过越好了,赵员外?甚至生出了给女儿招赘婿的主意。”

    许先生继续说着赵霜儿的孝顺和能干,听得众人频频点头:“这赵霜儿真是个有成算的的!”“赵员外?也不算命苦,儿子走就?走了吧,还有这么好的女儿在。”“奇了怪了,这故事不是叫《偏心爹爹恶毒哥》么?如?今那爹爹也改悔了,怎还算得上偏心?难不成还不许人家改过自新了么?”

    嘿,现?在观众们的心都跟着那懂事能干的赵霜儿去了,都开始自发地默认从前她阿爹的行为是偏心的,是不对的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又是一个大转折。“好景不长?,赵武迟他回来了!废物点心就?是废物点心,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从父母那卷走的钱。赵武迟和小厮两个,在外?才过了两个月,就?把银钱花了个精光,赵武迟把爱人给扔了,转头回家抱亲爹大腿。他一回来喊爹,赵员外?老泪纵横。”

    “只听赵员外?道:‘儿啊,你上哪去了啊。阿爹想死你了!’那赵武迟跪倒在地:‘儿又何曾不想阿爹?只是在外?打拼,奔走川蜀,忙得脚不沾地。身在外?地,心在家里啊!阿爹,儿子早已悔过了。’”

    “赵员外?听赵武迟说自己做生意反赔了钱,如?今已经?悔过终究是阿爹平日里厉害,自己决心回家好好孝敬好父亲,再不叫老父亲吃苦受罪,他要支撑起赵家门庭来!说罢,两父子抱头痛哭。”

    听到这里,已经?有观众觉得不对劲起来:“这不对吧?两个月的工夫,就?足够他奔走川蜀了?他还把所有银钱赔完了?这种谎话,赵员外?也信?”

    “对啊!还有,真要那么想爹,何至于一封家书都没?有?这赵员外?傻了不成,这话也信。”

    “当爹娘的就?是这样啊,儿女纵有天大的过错,回来喊声爹娘,还能不管他不成?”

    已经?有女子预见到赵霜儿会?有什么下场了:“该不会?我们霜儿又要开始倒霉了吧。”

    许先生见气氛发酵得差不多了:“儿子回来了,赵员外?心里舒坦了,赵武迟回到家有吃有喝有妹子伺候,也舒坦了。这一家人里,只有赵霜儿的苦难开始了。父亲原谅了哥哥,哥哥又在家里作威作福起来,布匹店归了哥哥来管,自己落得管家的命。”

    “那赵武迟趁着爹不在的时?候,还打骂起妹妹来:你别太高看自己了,在阿爹心里,你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不过是哥哥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尽孝阿爹的玩意儿罢了,还想招婿继承家业?少做你的白日梦吧!”

    “与其讨好阿爹,不如?讨好一下哥哥我。等阿爹百年?之后,你在娘家也还有个哥哥为你撑腰。你若还有什么野心,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啊啊啊啊啊!观众们要受不了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就?有人已经?说出来了。“妹妹照顾老父,他一个私奔的儿子怎么还好意思嘲讽妹妹啊!”

    “人家赵霜儿有能力,看管一下家里铺子怎么了?总好过他这个卷款携逃的人!”

    “气死我了!”

    不分男女,光说这件事本身,只要是个就?事论事的人就?会?觉得这个赵武迟很离谱。

    赵武迟怕妹妹野心越来越大,甚至还和老父亲商量起给妹妹说亲的事,他有意早些把妹妹嫁出去,最好是嫁到公婆俱在、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家,好叫妹妹一年?回不了一次家。老父亲竟也点头同意,准备托人说媒了。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不齿起来。

    而许先生已经?说到了赵武迟将家中值钱宝贝一扫而空卖了,进赌场后却输个精光。

    观众们:“老天爷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个赵武迟,就?是个败家子啊!”

    “赵员外?肯定是被这个儿子给气死的。”

    赵员外?又气病了,家里的钱也被赌场的人拿走了大半,赵武迟也被打了个残废。赵员外?只能看向?女儿,希望女儿能站出来照顾自己、重整家业……诶,他女儿呢?他那个大一个的女儿呢?

    原来赵霜儿已经?离开家门,走前还留下信说:她已经?知道怎么做生意了,爹娘养大她的恩情?,她未来会?慢慢寄钱还给赵家的。

    赵员外?顿时?心都凉了,连女儿也被气走了?一想起当时?女儿的处境,他也有些后悔起来,可是!“做女儿的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气性啊!连亲爹都不管了!这是她为人女儿的本分么!”

    许先生的这一段台词念完,络腮胡就?实在憋不住了:“好没?道理的话!先前那赵武迟不还私奔了,置老父亲不顾,那时?候这赵员外?怎么不骂儿子!儿子回来就?立刻原谅了。现?在女儿走了,还没?有卷走家中银钱呢,他就?露出真面目了。合着慈父是单对着赵武迟的慈父,不是对着赵霜儿的慈父?”

    “莫非这赵霜儿是捡来的不成?这也太不公平了!”

    也有男人开始自动?站台了:“这赵霜儿未免也太不孝顺了吧!她哥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生病,她怎能不从旁照顾?”

    许先生不管这些言论,继续说着父子俩的悲惨生活,如?何相看两厌,如?何郁郁寡欢。直到某一日,他们听说淮阳有一女商做布料、服饰生意做得极大,甚至与外?邦也有来往,宫中都知道有这么一家生意,他们家每年?都献不少银光缎入宫。

    赵员外?找人打听,得知这女商居然姓赵,还叫“赵霜儿”,他气得整个人晕倒过去。醒来就?老泪纵横:“悔失一麒麟女!”

    便?找人去淮阳联系那赵氏,意图与女儿修好。

    然后呢,然后呢?此赵霜儿真的是彼赵霜儿么?他们父女俩修好了没??那女商最后怎么样了?

    众人眼都不眨地盯着说书人。

    许先生却一摇蒲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老夫下回分解!”

    好哇,居然就?这么结束了?这也太草率了吧!观众们纷纷不满,要许先生继续说,许先生却说下一回得明日再来讲,说完他就?溜了,还有另一茶楼的场得赶呢。

    徒留下看客们继续讨论着剧情?。还别说,小小一个故事,起承转合,还留下很大的悬念,这许先生又说得声情?并茂,好像有一幕幕的戏就?在眼前呈现?。

    女子们听了都若有所思起来。男子们听了也反应不一。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连着三天终于将这一整本话本子《偏心爹爹恶毒哥:第?一女商的前尘往事》给说完了。

    长?安城内几?乎人人都听说过一二,即便?没?有听完整场,至少也知道一两句出了名的台词。

    比如?说,在父女重逢之时?,赵员外?一再指责女儿不顾父女之情?,赵霜儿的那几?句台词:

    “父不慈而望女孝,好比不种庄稼而望丰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即便?是爹,也于理不合。于情?,爹爹几?次伤我,纵容哥哥害我,又岂是真念父女之情??”

    “哥哥几?次为祸家中,爹爹只是纵容,仍能原谅,莫非只视哥哥如?人,视我如?犬马耶?”

    “重振门楣,我做到了,哥哥没?有。若重来一回,爹爹是宁肯要一个光耀门楣的女儿,还是要一个吃喝嫖赌的儿子?”

    一声声质问,实在发人深省。

    就?连民间老百姓都会?时?不时?互相问候一句,“你要好女儿,还是癞头儿子?”

    被问到的人就?说:“那我宁可要好女儿。”开玩笑,虽然他没?有赵员外?那身家,但是如?果一家子都被吃喝嫖赌、恶习不改的儿子败光了,那还不如?不要这个儿子呢。

    那赵员外?真是可怜又可恨啊,谁让他不分是非,偏心眼呢!

    甚至有个别当父母的开始想,其实我家女儿好像也不错啊。儿子素日就?不中用,还不如?女儿机灵呢,只是到底原先想着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儿子是自己家的,就?多给了儿子很多机会?。可如?今看来,若再给机会?,到时?候那混账也和话本子里的赵武迟一样卷款私奔怎么办?

    嘿哟,我可丢不起那人啊!和男人私奔!

    那些家中只有一个女儿的,也开始想了起来:我也可以招赘啊,家中钱财留给女儿,总好过留给亲戚吧。

    三天时?间,长?安城内不少人都听说了这个故事。虽然说每个人看故事的角度不一样,但这股风终于是吹遍了里里外?外?。

    随着戏楼里也上演了《偏心爹爹恶毒哥》,故事的热度越来越大,书铺里的书几?乎是一上新就?一扫而空。大家都想看看最原版的爹爹到底有多偏心,哥哥有多恶毒,赵霜儿又有多少本事。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质疑。比如?就?有一举人质疑道:“为何故事中的坏人全是男子?”爹爹是个偏心的,哥哥是个恶毒的,小厮都要拉着少爷私奔。

    合着全天下的坏人都是男子?唯一的女主角就?是好人是吧。他甚至还上书朝廷,道这故事简直是“毒瘤邪说”,意图“败坏天下男子名声”,请求朝廷派人抓住写书之人,并查封书铺,禁止再次传播开来,“有碍男子名声”。

    官家闲着无事,在与通政司官员议事的时?候谈及此事,也只是说“故事就?是故事罢了。古往今来多少故事,那嫦娥奔月算是抛弃丈夫,怎么女子没?有上书朝廷这个故事败坏女子名声?大小话本子多少才子佳人故事,也有女子私奔的,女子们都没?意见,怎么这才一个话本子,说到男子私奔,男子不孝,就?有人跳出来反对。”

    “本朝广开言路,不以言论罪。话本子是百姓之乐,朕乐见其成。”

    官家都这么表态了,官员们当然也点头称是。这话本子是民间老百姓的一大乐趣,听说书也是人家愿意,故事也说了纯属虚构,你一个小举人何必对号入座呢?

    到底是吃了个闭门羹。

    何止是小举人对号入座,不少男人都破了防。见不得男子成了故事中的丑角,更?见不得故事中的丑角全是男子,问到说书人,问到戏班子,问到书铺老板,那就?是“我这是故事啊!”

    男人们狰狞了脸:可你这故事太真实,太刺激,太离谱了啊,那个当爹的简直偏心到极致了,还有那个哥哥,也是气死人不偿命,你和我说是虚构的?我们有子有女的男人走出去,都怕被人说是不是偏心儿子薄待闺女了?

    可恶!

    第 47 章

    朝廷已经言明了?态度, 前朝那么荒唐都不搞文字狱,我大周河晏海清,当然更加自?信, 文字狱, 那是碰都不会碰的!

    官家也?说了?,不必小题大做,既然以前那些故事女子们都没意见, 那这么?一个故事?,男子又何必有意见呢?哦你有意见, 你该不会也偏心了儿子所以被戳破了?就破防了?吧!

    诶, 还别说,真有可能的。现在那些偏心儿子多年、薄待女儿多年的父母们, 哪个不心虚,哪个不害怕啊。万一哪一天真就这样了呢,落得个家破人亡下场, 和那赵员外一样, 不争气的儿子败了?家, 有用的女儿反而抓不住, 那岂不是一辈子一场空?

    除了这些从故事中得到教训的父母,其实讲道理的人也?还是有不少的, 这些观众们都看不惯那个爹,一见有赵员外出场就高呼“偏心眼的老东西来了”。

    本朝也?讲究个报应一说。这赵员外厚此薄彼, 也?算恶有恶报。谁让他旱涝不均呢, 也?是活该。

    女人们看故事?的角度和男人们是不一样的。他们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故事?,以往的话本子, 多是才子佳人,佳人出身富贵, 与才子私奔;佳人出身青楼,用卖身钱资助书生赶考;佳人出身天庭,那也?得和凡人成亲,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具体参考七仙女);佳人就是个妖怪跟脚,那也?得和路过?的男子有段露水情缘,更有甚者?奉献自?己一生。

    她们见多的是这样的故事?。如今见了?第一女商赵霜儿的一生,只觉得波澜壮阔,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看过?了?《偏心爹爹恶毒哥》,再来?翻从前那些话本子,只觉得没意思极了?。

    “奇了?怪了?,从前怎没觉得这些故事?这么?无聊,这么?离谱呢?”

    “见识过?好的风景,赵霜儿不愿意再被父兄欺压,而我……”

    “我虽没有赵霜儿那样经商的本事?,但我也?有我的一技之长。”

    在她们的心中,有种不知名的东西在生根发芽。

    街角处,有个青衣小官终于回了?长安,他是刑部某主事?,奉上官之命接了?青州府的官司,离开长安不过?一月,料想长安没什么?变化。

    刚到长安,实在口渴,寻了?个小茶肆歇脚,顺便听一听风声。

    不是,他应该只是离开长安一月,不是离开一年吧?现在长安人说话,他怎么?有些听不懂了?啊?什么?卷款私奔赵武迟?什么?父慈子孝赵家人啊?第一女商赵霜儿又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茶肆老?板给他送茶的关头,见他愣愣,便笑?着说:“大人是外地来?的吧?这可是长安城最近最出名的故事?。”

    故事??小官平生最是猎奇,忙问道:“什么?故事??”

    “《偏心爹爹恶毒哥》。”

    小官:“……”

    “大人别看它?名字这样,内容精彩的很哪。”老?板遂如此这般地说了?出来?。旁边有一桌客人见他们也?在讨论,遂也?加入,一个扮演赵霜儿,一个扮演赵员外,一个扮演赵武迟,真个活灵活现,小官一看就懂了?。

    看完,他一拍手掌:“善恶有报,太爽啦!怪不得这个故事?这么?出名!”

    他是当官的,已经料想到这故事?背后有人了?,无非就是林相那几个女帝的老?臣,在维持女帝的影响罢了?。

    所以,到底是谁干的?

    别说这刚回长安的小官心里?好奇,官员们心里?也?都好奇得很啊。他们去询问说书人,说书人只说是从书铺拿的话本子,戏班子也?同样的说辞,又去寻了?卖《偏心爹爹恶毒哥》的两家书铺,掌柜也?只说不知对面是何人。

    那话本子的署名倒是清楚,叫什么?“长安六侠”。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部分男人们觉得如鲠在喉,这长安六侠整出这么?大个风头来?,简直是对男人群体都有满满的恶意。他们要被这长安六侠恶心透了?。不少偏心眼的父母也?觉得心虚害怕,觉得自?家丑事?被揭了?出来?。

    偏心的事?可不仅仅发生在富贵人家,平头百姓家也?一样如此。

    王杏儿就是柳枝巷一户最普通的人家中的大女儿。她下头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她阿爹阿爹经营着一个小小的早食摊子,卖些烧饼、糍粑之类的。一大早她就要做好全?家人的早食,爹娘出去卖烧饼,她还得带着妹妹把家里?家外都收拾一遍,弟弟还要折腾,将?她扫好的地弄得一团糟。爹娘回来?看见,她和妹妹还要挨打。

    王阿爹今儿卖早食的时候,一位老?顾客正要来?买两个烧饼,就有人扯了?她道:“这家人心不好啊,苛待女儿啊,她家也?是有儿有女的,那大女儿不知道多懂事?听话,还时常听见她在家挨打。”

    那顾客掏钱的手就缩了?回去:“那算了?。我也?是女子。”

    王阿爹忙道:“没有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不打杏儿了?。那故事?出来?之后,我也?改过?了?啊。”

    “真的?”

    王阿爹点头不迭:“真的真的。我还打算挣钱给他们姐弟三个都买了?新衣裳穿。”

    那顾客这才道:“这才是当爹的该做的事?。你有三个孩子,只要别偏心,三个都好好养大了?,来?日才是享福的呢。”

    “是是是。”

    王阿爹和王阿娘等到全?卖完了?,才打道回家。一见家中乱七八糟,小儿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王阿爹就脸色阴沉。

    王杏儿害怕道:“阿爹,我扫了?地的,是小弟他……”

    王三郎还对着她吐口水:“就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你看阿爹待会不打你!”

    王阿爹本就一肚子气,见状更加生气,只是想起了?今日顾客说的话,加上《偏心爹爹恶毒哥》里?那个赵员外的悲惨结局,才勉强冷静下来?。他上前一步,将?王三郎一把抓起来?,狠狠打了?几下屁股:“谁让你捣乱的?谁让你对亲姐姐都这么?无礼?”

    王三郎:???

    他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声。阿爹怎么?回事?啊,阿娘快来?救我啊。

    王杏儿和妹妹也?惊呆了?。这还是她们那个爹么??不会是中邪了?吧!

    王阿爹看着两个女儿,他打心眼里?还是看不起这两个女儿,觉得她们比不上小儿子,可说书人说得对,一味的纵容只会让小儿子心性?越长越歪,他们姐弟关系不好,将?来?两个姐姐如何肯帮他?他又能有什么?出息?难不成还能啃自?己一辈子?

    自?己对女儿们好一些,将?来?她们也?能多孝顺自?己一些,女儿的心总是软的,就算嫁了?人,时常回来?看看爹娘,走?走?礼也?是好的。

    “你们放心,阿爹早就改了?。你们弟弟做得不好,阿爹也?要说他的。”王阿爹和蔼道。“等过?阵子,阿爹还要给你们买新衣裳呢。”

    王杏儿和妹妹都不敢置信。等晚些时候丈夫走?了?,王阿娘才告知两个女儿真相,原来?是之前爹打女儿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差点连累了?生意,现在阿爹是为了?生意才转为那么?好的。

    王阿娘之前也?完全?不敢反抗丈夫,但她也?心疼两个女儿,她倒是不偏心,但她的主意在家里?素来?没有用。如今见女儿能不挨打,她都高兴不少:“真要谢谢那些说书人啊。还有写故事?的人。”

    王杏儿也?是这么?想的。过?了?半个月,她真的收到了?阿爹新买的衣裳,虽然不如弟弟的好看,也?不如弟弟的贵,但她已经很知足了?。能让她不挨打,吃饱饭,她就已经很感激了?。她知道阿爹不是真心疼爱她,买衣裳也?是为了?让她穿着被外人看见,可她依然满足了?。

    一点点的变好,那也?是变好啊。她衷心地希望,阿爹不要再变回去。

    “要让偏心爹娘不要变回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远处的酒楼里?,两个女子也?正在说着相关的话题。正是高执音与林相。

    她们都已经是享受过?接近顶尖权力的女子了?。女子中,除了?那位女帝,皇太女,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她们了?。她们确实对这出戏也?很感兴趣,但遗憾的是,这事?确实不是她们做的。

    她们不过?是悄悄地推了?一把。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她们只希望能让更多的女孩子们觉醒,明白?自?己从来?不输给男子,只是少了?些机会,希望更多的父母能够平等视之。

    如今有些爹娘为着外人的闲话,为着刚受到这个故事?的感触,可能还会待女儿好些,对儿女能公平些,可长时间以后,慢慢地,讨论的人少了?,会不会故态复萌,却又不好说了?。

    林相微微一笑?:“总比没有开这个头要好。谁做的这桩事?,当真是妙。我希望还能看到更多的话本子。”

    高执音也?含笑?。她知道林相说的并不止是话本子。

    卢照雪、秦晔等人自?然也?知晓了?这件事?在长安城的影响,甚至也?知道了?不少民间的变化,心里?都由?内而外地感到高兴。经过?这一次,小崽崽们初步领会到舆论的力量。

    原来?只是一点点舆论,就可以改变一个小女孩的处境,可以让本来?难以改变的观念撬动那么?一点点裂缝。

    不用多,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已经很好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焉知来?日没有撬动顽石之日呢?

    尤其是秦晔,她似乎领会到了?一点点斗争的脉门。原来?这就是斗争!女子在与男子争利益!女儿在与兄弟们争利益!但那又如何!为什么?不能争取自?己本身应得的呢。

    她大概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长孙令原本并不知道儿女外甥女都在忙些什么?,只是见她早出晚归,多问了?几句她的护卫,方才知晓。她听了?便和心腹笑?道:“到底是我的女儿。”

    “她以后就会知晓权力的滋味。”

    小崽崽们特意在秘密基地复盘了?整个行动,他们是如何找人传播言论的,如何控制舆论的,如何造势的。这些经验都可以记录下来?,往后说不定还能再用上呢。

    秦晔认真脸:“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小崽崽们这一次一举成功,不仅大大地实现了?他们一开始的宣扬目的,也?让他们的活动资金从入不敷出转为了?盆满钵满。致远书铺虽然是徐家产业,但怎会私吞小主子的钱,所得颇丰,尽入了?卢照雪的账。

    另有春来?书铺,也?是赚了?不少,按照一开始谈好的分成来?送银子。只有宝高书铺,由?于之前得罪了?几人,并未得到《偏心爹爹恶毒哥》的授权。他们掌柜的一开始还嫌弃这书名难听,道是绝对不会红火,谁曾想经过?说书人和戏班子在长安城内四处撒网,这话本子竟成了?长安数一数二出名的了?。

    别人家卖得出这书,就他们家卖不出,可不就被顾客们嫌弃。没过?多久就生意冷清,寥落不已,再想去找那些小孩子,又哪里?找得到?

    他们找不到长安六侠,官员们也?找不到长安六侠。

    他们闲暇时候也?开始讨论,所以这长安六侠,到底是谁呢?

    程信回了?府,还与家人们说呢:“我们猜想,这长安六侠定是文采斐然之人,而且老?谋深算,心思极深。”

    程秋迟装汤的勺子轻轻抖了?一抖。

    梁之语心中其实隐隐有猜测,只是不想说出来?。

    程信还继续说呢:“那赵员外着实是个混账父亲,哪有他那样为人父亲的呢。这长安六侠真是将?这父亲的偏心至极描写得入木三分。”

    程秋迟:“阿爹说的是。”

    梁之语、程冬降:“嗯嗯嗯。”

    程信见妻女都点头赞同,又难得大发善心,多说了?几句背后深意:“你们别以为这只是个话本子,其实背后寓意极深。这才几日,就已经有些影响了?。我今儿听下属说,不少百姓都对女儿好了?些。比如街角那家卖烧饼的,从前打骂女儿,放纵儿子,如今却也?不敢了?。他若再敢如此,大家都不去他家买烧饼了?。”

    程秋迟:“阿爹说的是。”

    梁之语:“……”一整个大无语。

    偏偏郎君还格外自?信呢。程信继续指点江山道:“这长安六侠颇有侠义之心啊,说不定是个江湖义士,竟还颇有才华,若能招揽入朝廷,也?是一桩妙事?。”

    程秋迟:……

    程秋迟没想到阿爹竟在自?己这个正主面前指点江山,她心地纯善,不忍心说什么?,但见阿娘唇角带笑?,就知道阿娘猜出来?了?,眼下还在笑?话阿爹呢。

    好容易将?这话题摘过?去,程信又问女儿:“近来?可还有与男孩子们一块玩?”

    程秋迟心说,有的,而且正是我们这长安六侠,做成了?你口中这桩“老?谋深算”的事?。而且我们还“颇有侠义之心”呢。

    但她面上只说:“爹爹多虑了?。”

    这还是她同萤萤学到的呢。上回她见萤萤指点了?王临几招如何应付他阿爹的,事?后又偷偷寻了?萤萤去问,她这种阿爹,该如何对待才好呢?

    萤萤到底是聪明的,听她说了?阿爹不愿意她和男孩子们一同玩,听了?她阿爹那些可笑?的理由?,也?没生气,只是出主意说:“下回你阿爹再问你,你只管模棱两可就是了?,主打一个让他找不到由?头说你。”

    程秋迟听了?,也?觉得有理。她和王临他们一起玩,本就是纯粹的友情,并未有什么?旁的心思,是阿爹站不住正理,还想以爹爹的威严强加于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阿爹也?真是的,都当官这么?久了?,这点道理还不明白?么??

    既然他先如此,那也?怪不得自?己蒙骗他,噢不是,模糊他了?。

    于是这一次她就如此应答。

    程信只以为她是转过?那根筋,不再执拗了?,便也?满意地点点头:果然闺女还是贴心听话的。

    等他走?后,梁之语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闺女:“你这回学精了?。对你阿爹,就是这样才好呢!”语气是大加赞同。

    梁之语隐隐猜出那长安六侠就是闺女等人,这不是刚好六个孩子么?。再加上前阵子女儿在忙活什么?,她也?看到了?一些。只是郎君,素日不关心儿女,又固执己见,一叶障目,这才猜不出来?是他们罢了?。

    可笑?郎君,竟还在女儿面前猪鼻子插葱,真是李鬼到了?李逵跟前了?。

    程秋迟见阿娘不仅没有怪罪自?己糊弄阿爹,反而还站在自?己这一边,支持自?己如此,也?甜甜地笑?了?:“阿娘真好。”

    “你是阿娘的宝贝,阿娘怎能不对你好?”

    程秋迟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她和萤萤、阿翡不同,他们都是独生子女,她却有一个弟弟。姐弟组合在不少人看来?,那都是要被可怜的。她最近了?解了?不少民间事?,很清楚在这样的家庭结构里?,当姐姐的那个太容易被忽视、被苛待了?。但是他们家没有,自?打她出生起,她阿娘的全?身心都在她身上,虽然也?有她自?幼身体不好的原因?,但到底阿娘很爱她。就连后面有了?弟弟,按传统的观念,弟弟才是嫡长子,才是阿娘的依靠,可阿娘依然更加疼爱自?己。

    就连弟弟,也?对自?己敬爱,姐弟二人关系也?是亲密的,这当然也?是阿娘的功劳了?。阿爹虽说有些甩手掌柜,这自?然不是好的,但阿爹对自?己与弟弟实则一视同仁,并未如何偏袒,叫她心里?难受。

    程秋迟想说给阿娘听他们在外做的事?,但阿娘却先一步说了?:“秋迟,你和萤萤他们做的事?,不必与阿娘说。阿娘有眼睛看得到,你们做得很好。你可见外面的世界,有一些女子们过?得好一些了?么??有些姐妹可以少受兄弟的欺压了?吗?”

    “阿娘,我看见了?。”

    “那就是你们的善。积善成德,阿娘只有为你们叫好的。”梁之语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好干。家里?人多眼杂,不必说了?。”

    程秋迟这才明白?阿娘的意思,她含泪点点头。她永远都有阿娘这个后盾。

    王将?军王铮也?在家里?大发议论:“这小小一个故事?,弄得是人尽皆知啊。”

    王临虽在吃饭,嘴角却悄悄地翘起来?了?。

    嘿嘿,若是让阿爹知道这里?面有他一份子,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刮目相看。

    王铮继续说:“这长安六侠,也?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六个人。嗯,估计是一个人吧,六个人若是一起写故事?,肯定你争我吵,达不成一致意见。”他以己度人,行军中都只能有一个话事?人,否则就会各有各的意见,无法统一。

    柳芸香附和了?郎君几句。

    王临撇了?撇嘴,我们几个可和睦了?呢,纵有争吵,那也?是“君子和而不同”!

    王铮到底是武将?,对这些话本子并不是太感兴趣,就开始问起长子来?:“近来?文章和术数可有长进?”

    王临脸色一僵,近来?只是忙于筹谋《偏心爹爹恶毒哥》,在课业上花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好在每日还是有练功的,饭后王铮又捉了?两个大点的儿子去操练,直把儿子们弄得大汗淋漓才罢休。

    “你们可不要偷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王铮见两个儿子都在艰难喘气,“下回让我发现你俩偷懒,少不得一顿打。”他还举起拳头威胁道。

    如果是平日里?的王临,早就要顶撞起来?了?。毕竟他并没有偷懒,阿爹平白?无故就生事?,莫名其妙就臆想起并未发生的事?,这让王临感到很难受。可上次萤萤已经教过?他了?,对阿爹这样的人,不必这么?真情实感。既然是阿爹不珍惜他的真情,那他也?大可平淡相对。只要想开一些,阿爹自?会知道自?己的错处。

    服从而不信服。

    王临是个聪明人,他很明白?萤萤的意思,不再赤诚,说的都做,只是不再投以那么?大的期望,也?就不会难受了?。

    此时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还是学的徐翡的做派,阿翡整日里?懒散清淡,王临本是个活泼的,如今还要特意去学呢。

    王铮顿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他这大儿子往日最会叫嚷,总会说“阿爹你胡说八道”“坏阿爹”,可现在连这都不说了?。他总觉得儿子其实也?不是变得乖巧服从,而是更憋着什么?坏,但儿子这样让他抓不住毛病,他也?不好说什么?。

    王停的目光却在阿兄身上停留久了?些,阿兄真是变了?,若阿兄能想开来?,不再奢望从爹爹那里?得到温言软语,才是好事?呢。王停是个早慧的,但阿兄却是个极度真性?情的,就是真性?情的人,才最容易受伤。

    王停可以不在乎阿爹,他自?己也?并不在乎什么?温言软语,但他在乎他兄长。如今兄长可以想通,没准阿爹将?来?也?能改变对兄长的态度。

    他们的阿爹并不知道这话本子是谁写的,可卢行溪知道呀。卢照雪早在他们这个草创计划刚刚成型的时候,就回家与爹娘说了?。

    若非要为女儿保密,卢行溪早就一脸得意地说出真相了?。嘿,那些朝廷大人们还在猜测这长安六侠是谁,他倒是知道真相的,只是不想告诉他们罢了?。

    《偏心爹爹恶毒哥》大获成功,卢照雪准备将?书铺付给他们的银子都给分了?。一开始他们是赔钱做成这桩事?,连王临都将?自?己家藏得压岁钱全?贡献了?出来?,卢照雪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不,有了?银子就准备分红了?。

    她很清楚,现在六个小崽崽就相当于合伙做生意+共同谋事?的朝臣,关系自?然牢不可破,她就好比户部的官员,管着大家的账目,好在她天赋异禀,倒也?不需要花多少功夫。徐翡呢,又很会在关键时刻谈价格,和两家书铺、说书人们的价格都是他负责谈的。

    说起来?徐翡可真是自?己人啊,他连与自?家开的致远书铺谈价都公私分明得很,原定多少就是多少,并没有为私产牟利。

    “我们现如今结余五百二十两,每人分去一些如何?”

    其他小崽崽听说他们已经赚了?这么?多钱,都目露惊喜!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自?己赚钱的感受就是不一样!他们还那么?小呢,就能往家里?搂钱了?!更别提他们在赚钱之外还达成了?原本的目的。

    于是每一个崽崽的脸上都是笑?容。就连一向淡定的徐翡,也?不由?得被这氛围熏染得带上笑?意。

    秦晔有些反对意见:“咱们日后说不定又有类似的活动要用钱呢?”到时候还得拿来?拿去的,不是更麻烦。

    “阿姐所言有理”,卢照雪笑?眯眯着说,“不如每人分个五十两也?就是了?。剩下的仍是共用。不必操心,剩下的二百二十两足够支付给说书人和戏班子了?,等下月开始,两家书铺仍得给我们分成。”

    为了?让影响更加持久一些,说书人如今还在长安城内外四处说书,甚至改编了?再说,进行一定的二创。他们不介意二创,但二创的剧本不允许与原本主题脱离,不允许将?女子赋予丑角色。戏班子也?即将?离开长安,往外地去说戏,这倒不需要他们额外付钱了?。如今《偏心爹爹恶毒哥》已经成了?潮流,不少人家都是必点的,很多老?太君都喜欢呢!都说女主赵霜儿大气爽朗,很是欣赏她。

    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戏班子愿意唱这出戏。

    萤萤既如此说,大家也?都不客气了?。五十两可也?不少呢!卢照雪特意给每个人都找了?个小布袋,装了?五十两。

    王临拿了?钱在手,不知道多得意多高兴,在见到亲爹横鼻子竖眼睛的时候,也?不心里?郁郁了?。嘿嘿,他现在可是自?己兜里?有钱的人了?,阿爹说不定全?身上下还摸不出十两银子呢!有什么?好神气的!

    秦晔和秦曜也?欢喜得很,一回宫里?,就被守株待兔的他们阿娘揪了?他们一人一个在手上。

    秦晔:TUT

    秦曜:TUT

    不得不说,阿娘的力气真的怪大的。

    他们两个虽然虚岁七岁,但也?不轻了?。长孙令拎着他们两个在手上,就和拎两个橘子一样轻易。

    秦严看着两个儿女被力大无穷的妻子捏在手上,面容都有些呆愣,他也?觉得有些可爱。又怕孩子们被提久了?不舒服,上前把两个孩子都解脱了?下来?。

    “阿娘今日怎么?过?来?啦?”秦晔舒服了?,才问道。

    长孙令:“近日那流行的话本子,可是你们几个小鬼搞出来?的?”

    “阿娘如何知晓?”秦晔大惊。这事?儿他们几个可是守口如瓶,谁也?没告诉的。

    长孙令得意一笑?:“我是你们阿娘,如何猜不出来??近日你们兄妹两个常常早出晚归,就连灼灼都不怎么?缠磨爹娘了?。”说到这里?,她还要看秦严一眼,这还是秦严率先发现的呢。

    秦严平日里?最是喜欢躺平休息,另就是和妻子做些快乐的事?情,最是害怕灼灼来?缠磨。这阵子灼灼和阿大好像忙起来?了?,连他这个阿爹都不太关注了?,他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可以和阿令有更多的二人空间,悲的是莫非灼灼不爱自?己这个阿爹了?吗。

    长孙令听了?他如此说,就心道,男人果真容易贱骨头。分明是你秦严自?己对待儿女不甚上心,从前总觉得灼灼烦人,将?灼灼和阿大的顺位排在后面,现如今灼灼不来?烦你了?,你又惦记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秦晔点点头。

    长孙令继续说:“这是你们谁出的主意?干的好!”

    听了?阿娘这般夸奖,秦晔自?己就吃吃的笑?起来?。秦曜是个好哥哥,已经帮两个妹妹说出来?了?:“是萤萤和灼灼一同想出来?的。阿娘还记得么?,先头在舅舅家,那时候说到阿翡外祖母偏心的事?,当时两个妹妹就有点想法了?。等过?了?几天,他们才决定写个故事?警醒世人。”

    长孙令张了?张嘴,原来?那时候外甥女和闺女就已经有点主意了?。她那时候刻意说了?高执音的故事?,几个女帝心腹的故事?,原以为只是在她们心中留下个种子。没想到这种子不用她浇水,自?己就开花了?。

    还开得格外好,格外红艳。

    让她这个为人母亲的都有些骄傲呢。她相信长孙质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情。

    她们聚在一起时,每每都为有一个女儿而感到高兴。幸好是个女儿,幸好有个女儿。她们的理想也?是需要传承的,她们的事?业也?是需要接续的。

    秦严听得津津有味,还问道:“所以这书名到底是谁想的?”

    秦严是个好八卦的皇帝,宫外的消息常常有情报司的人传入宫中,他这个帝王不出宫能知天下事?。长安城里?这个故事?风生水起的,十个人里?九个人都在谈什么?“赵家人父慈子孝”“第一女商”,他当然也?会知晓。

    听说有个故事?很出名,这书名到他耳朵的一瞬间,他还正喝水呢,差点就喷出来?了?。他还当这故事?不行呢,这书名如此清新脱俗,他差点因?为书名错过?了?里?面的精彩内容!

    秦晔:“萤萤想的。她还想了?另外两个呢。”

    听完这三个书名,长孙令和秦严也?和当时小崽崽们的神情一样,呆呆的。但还别说,这种书名确实引人入胜,把人的好奇心拉满了?。

    秦晔还跑到秦严身后,给他捶背:“我听说还有人给阿爹上书要追究论罪写话本子的人,是阿爹为我们说了?好话。”

    她灼灼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呀。

    秦曜见妹妹这样,自?己也?乖乖跑到阿爹跟前,给他捶腿。

    秦严愣了?愣,但见儿女们都如此孝顺自?己,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心里?是大大的满意。“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你们写的,不过?是觉得不能以言论罪。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罢了?。”

    可是官家一句话,下面的人就知道上头的风声了?呀。

    官家都不追究,那举人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他不过?是个探知圣意的排头兵,真正想出头的人还在后面呢。他们自?然是无法左右官家意图的,但若是官家也?对这话本子背后传达的

    弋?

    意思不满,那他们就可以依托圣意了?。

    可如今圣意在长安六侠这边呀!嘿嘿。

    秦晔嘴巴可甜了?呢:“阿爹说的是心里?话,足可见阿爹就是个公正明理的人。您是最明理的爹爹,与旁的那些被戳中痛处的爹爹完全?不一样。”

    秦晔质朴的夸赞让秦严颇有些飘飘然:是的,我就是这么?好的阿爹!我说不定比卢行溪还要好呢!

    长孙令抽了?抽嘴角,她一看秦严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美事?。

    “所以这长安六侠都有谁?”

    夫妻二人自?是知道有自?家这两个的,还有萤萤。那还有三个呢?

    秦曜答道:“还有萤萤、阿翡、阿临、秋迟。”

    长孙令心细,“徐枢密使的儿子徐翡,王将?军府的儿子王临,程御史家中女儿程秋迟。你们倒是难得合得来?。”

    秦严也?是暗地里?咂舌。他是万万没想到,儿女和这几个孩子都玩到一块去了?。这是要将?他文武大臣的孩子都“一网打尽”啊。

    要知道,除了?程御史尚且权位较低之外,其他这些可都是重臣啊!他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两个孩子,他们倒是会挑朋友,难道真有拉帮结派的意思?

    如果是真的……

    那可就太好了?啊!孩子那么?小,就懂得通过?交友来?维系关系,这种心术可半点不比自?己家差啊!到时候他们成熟了?,能干了?,这屁股下面的皇位也?就可以放心给出去了?。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秦严在心里?脑补着一系列美事?。他就这么?两个孩子嘛,都是阿令所出,将?来?大概率不会有旁的孩子了?,就从他两个里?边挑一个,不管是谁都好。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林相家里?也?有孩子的话,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噢,说不定就得改名“长安七侠”了?。

    等孩子们走?了?,秦严还和长孙令说呢:“这几个孩子的品性?是不是得考察一下?到底是时常与灼灼、阿大玩耍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呢。虽说他们的阿爹和身后家族都是自?己人,不是太上皇那头的,他们爹爹的品性?也?没什么?问题(除了?程信颇有些风流以外),但好竹未必不出歹笋啊。

    长孙令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我早使人去查了?。”

    真是个马后炮阿爹。

    秦严嘿嘿笑?了?一声,也?不恼:“还是阿令细心。”又抱了?她往室内去了?。

    *

    卢照雪领了?五十两银子回家,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意。

    一家人用完夕食,她才将?五十两取出来?,放到爹娘身前:“当当当当!”

    卢行溪最了?解女儿,早就料到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那张小脸上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挡不住哦,看得他可爱死了?。

    “哟,萤萤今日路上捡了?银子啊?”

    长孙质也?配合着说道:“想来?也?是,这人也?是的,一丢就丢了?足足五十两,还全?是整的呢。”

    “阿爹,阿娘!”卢照雪不依了?,她嘟着嘴道:“才不是捡的,是我挣的!”

    长孙质拿了?银子在手掂量:“我们萤萤这么?厉害呀,都能帮家里?挣银子使了?。”

    “那是!”卢照雪骄傲脸,“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啦,我们那《偏心爹爹恶毒哥》肯定能惊艳全?长安。果然吧。我们还把话本子卖给了?书铺,挣了?不少钱呢。”

    这几日,这话本子可谓人尽皆知。长孙质和卢行溪又怎么?可能不知晓呢,有心问一问萤萤,又见她整日忙碌,居然比两个大人还忙,只等着她自?己来?说呢。

    卢行溪:“挣了?多少钱?”

    卢照雪摇摇头:“阿爹,这是我们长安六侠的机密,不能告诉你。”

    小小年纪,还有机密呢。卢行溪听得发笑?,但转念一想,几个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办成这么?一件大事?,有些大人只怕都做不到呢,这难道不是他们的厉害之处?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其中就有我女儿一份子,卢行溪越想越觉得高兴。

    “萤萤太厉害了?。这五十两,爹娘给你存起来?。”长孙质笑?着说。

    “不嘛不嘛,这是我第一回往家里?拿钱。”卢照雪和她阿爹的观念是一样的,钱就是要流通才有用,“我想给爹娘买点东西。阿爹阿娘,你们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我有钱了?,给你们买。”

    长孙质心里?涌上暖意,卢行溪则更是感动得眼泪汪汪。

    闺女大了?,知道孝敬自?己了?。他真的好感动啊!

    最后卢行溪要了?十两银子买一本棋谱,长孙质要了?十五两银子买一本书。卢照雪有些不满意,要他们多花点,被二人劝住了?。

    民间那话本子的影响仍持续着。不少员外也?跑到官府询问,若是家中只有一个女儿,能否将?家业传给女儿呢?还有人问,他儿子没本事?,能不能传给女儿继承?他们不想和故事?中的赵员外一样,强行扶持一个不中用的儿子。

    民意渐渐汹涌,竟然有了?倒逼朝廷更改立女户条件的倾向。对此,朝廷官员也?是议论纷纷,士林中也?有了?不同的声音。

    第 48 章

    小?小?一个话本子, 竟搅动起?帝都?风云,连民间这些平头百姓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居然不想将家财留给儿子, 而是觉得女儿更有本事。这是个什么鬼道?理?

    不少士大夫都?觉得荒唐至极。他们本就对这荒唐的话本子没甚好感, 家中?老母亲非要?去听这出戏也就罢了,母亲是说不着,但妻女?居然也买了那话本子来看, 他们就开始挑剔怒骂了,说她们是要?翻天了不成, 看这些不守女德的东西。

    在他们看来, 那赵霜儿就是不守女?德,谁允许她在没经过父亲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离开家的?这和私奔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她后面生意做大了, 有了好结局,趋利的世人才向着她说话而已。归根结底,这赵霜儿难道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女?子?亲爹生了病, 都?不尽孝床前, 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女!

    后来她成了第一女?商, 不说让亲爹享受荣光, 居然还敢和亲爹对呛起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长此以往, 亲亲父子之道?,又该如?何?”

    “有违圣人之道?啊。”

    “难道?不是有了她阿爹才有了她?她怎能、怎敢和亲爹如?此说话?让亲爹含恨而终?”

    士大夫们聚在一起?, 真正是你一言我一语, 颇为?相投。他们才是清醒的人啊,没有被一些?人洗脑。那些?愚昧的人, 居然真的信了“父不慈就可女?不孝”那一套,觉得赵霜儿有此结局也算完美, 觉得赵员外含恨而终也是活该。那些?人真的是不讲礼义,唯利是图啊!

    孔圣人若还在,只怕也得被这些?背礼之人给气死了。

    哎,世风混乱,人心不古啊!

    于?是这一日的大朝会,当京兆府尹抛出这个话题的时候,官员们的反应堪称是炸了。几乎大多数官员都?是反对的。

    那京兆府尹的原话是:“启禀官家,近日不少百姓都?致意京兆府,询问可否放宽立女?户的规矩?原先的女?户大多为?家中?丈夫去世,由妻子担任起?户主的职责,如?今他们想在百年以后让女?儿继承家业,能否如?此呢。”

    看似是说女?户,实?则是继承权的问题。女?儿能否获得和儿子一样的继承资格?要?知道?,在不少乡下地方,若是一家中?的男人死了,若是膝下无子,他全家的财产都?是要?归宗族所有的,连他亲生女?儿尚且无法得到。好一点的情况是,从族中?过继一个侄子过去继承他家家业,若能孝顺婶娘、照顾姐妹,也算仁厚的了。更糟糕的情况是,这妻子女?儿二人都?无人照顾,还失了丈夫的财产。

    秦严并未立刻答话,他笑吟吟地问臣子们:“诸位爱卿如?何看?”

    朱银默默地为?即将发言的那些?大人们鞠躬点蜡。官家这幅神态,不用说,待会肯定?又有人要?倒霉了。

    唐大人拱了拱手:“官家,臣要?参京兆尹。朝堂之上诸公讨论的都?是大事,京兆尹竟因为?这点小?事就拿到朝堂上来分散精力,实?在与理不合。以臣之见?,不过是少数几户人家到京兆府询问,京兆尹依律回复便是,何必浪费时间?”

    京兆尹被唐大人一通喷,也来了脾气:“唐大人不知事因前后,张口就说。来京兆府的何止几户人家,唐大人若不信,尽可以查看京兆府记录,足有五十?六户人家相询。本官是官家授权的百姓父母官,自然要?为?百姓做主。百姓有所疑问,臣无力回答,自然只能上禀官家。在唐大人看来,连百姓的事都?不算‘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京兆尹口舌了得,唐大人讪讪而走,毫无还击之力。见?这议论之事势在必行?,无法阻止,反对派们立刻转移了思?路。

    “官家,诸位同僚,微臣看来,原先的女?户法与继承法并无问题。若贸贸然因个别百姓的话而有所改动,岂不是今日你改改,明日我改改,我大周律法还有什么神圣可言?”

    这回的官员学聪明了,知道?不能说百姓少,而是用“个别百姓”指代。

    “是极是极,我大周律法乃太、祖爷与诸位开国功臣共同拟定?,实?行?已一百年,岂可轻易费改?”

    “官家,祖宗之法,岂能变之?”

    官员们也不是傻子,心里边都?有一把称,若是这律法改动能让他们从中?牟利,哪怕只是一点点利益,他们也不会反对。主打一个灵活运用“祖宗之法”。可现在这改动明显只是有利于?女?子,于?只有女?儿的人家,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男人才是我们的基本盘啊!

    勇毅伯原本上朝也只是打盹儿。他是个纯正的武将,偏偏膝下并无儿子,如?今也已经快六十?岁了,估计一辈子都?是没有儿子的命数了。前半生奋勇杀敌,这勇毅伯的爵位却?也是保不住的。

    开国之时,太、祖分封了好一批兄弟,不少功臣都?得了可以传承的爵位,那时候真是将星云集,谋臣如?雨,聪明的人总是一茬茬的冒。谁知道?太、祖晚年也发了瘟,很是折腾了一会儿,就将一部分有爵位的勋贵给从头撸到尾。

    等到了神宗皇帝晚年时,几个儿子打生打死,夺嫡不知道?多么惨烈,神宗岂能容忍臣下与儿子觊觎自己的宝座?又是将不少参与夺嫡的勋贵打的打杀的杀,直杀得人头滚滚。(没有爵位的文臣们当然也不放过,但由于?此时回忆的是勋贵出身的勇毅伯,故而略过。)

    勇毅伯继续回想着。最后只留下一个儿子还活着,那儿子倒是顺利即了位,可惜一上来就想铲除权臣,太过着急了些?,倒先被权臣铲除了。神宗皇帝的膝下一个儿子都?没了,皇位该轮到谁来坐呢?

    偏偏神宗皇帝也是一个兄弟都?没有。经过朝臣与宗室再三商量博弈,最后决定?立神宗皇帝的皇三女?,时年三岁的秦懿。此举也有效仿北魏元姑娘的意思?。元姑娘的父亲孝明帝暴毙后,太后为?巩固权利,将一个多月的公主谎称为?皇子,拥立为?帝,后面见?朝中?并无异动,才有废黜了元姑娘。

    他们一开始也是这般打算的,三岁的秦懿也就是个过渡的皇帝,正好幼帝年轻不知事,又是个女?子,天然就有把柄在手,想要?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谁曾想到,叫你做元姑娘,她偏偏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朝臣宗室们是博弈之后无奈立的秦懿,不过是想着她暂时占住那个位置,不好叫天下无主,姓秦的宗室打成狗脑子罢了。等到他们筛选出合适的宗室后,再让秦懿退位,她就应该乖乖退位嘛。

    好嘛,老奸巨猾的朝臣们也有看走眼的一日。等秦懿十?五岁亲政、二十?岁彻底掌权之后,又是杀了个人头滚滚,不少勋贵又被按头打了一遍。女?帝威势愈隆,在位期间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勋贵。

    可怜开国时多少公爷侯爷伯爷,现如?今只剩下两家国公(英国公和成国公),四?家侯爷,九家伯爷罢了。

    是的,别看那忠勤伯是个废物点心,人家的爵位倒也不是全然废物的。

    勇毅伯的爵位同样是祖上传下来的。历经了不知道?几次政变,几次上位者的宰杀,勇毅伯府始终屹立不倒,安安稳稳传到了勇毅伯这里。他在女?帝期间也识趣,因此保住了爵位。坏的是他没有儿子啊!没有儿子,爵位到他这就到此为?止了。

    勇毅伯颇有些?心灰意冷的,对朝中?许多争议也无所谓了。他又是武将出身,本就嘴笨,可听到今日吵的这事,他顿时来了心思?:他虽然没有儿子,但他有几个女?儿啊!若是真的可以让女?儿继承的话,岂不是他的爵位也有戏了!

    朝中?本就有女?官了,再多一些?女?爵也不奇怪吧!

    勇毅伯颇有几分鸡贼,先看向英国公。嘿,英国公爵位比自己高,他本人又比自己得圣心,膝下还没个儿子,此事有益于?他们家,他应该先出头啊。可惜他等了又等,那些?反对派的话车轱辘似的说了个来回,英国公还是没有吭声。

    哦吼,他懂了,英国公和自己可不一样,他和夫人都?还那么年轻,没准日后还能有儿子呢!又不是和自己一样,年近六十?,眼看着再没儿子了。

    等不了了!勇毅伯自己站出来道?:“微臣反对方才几位大人所言。若是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话,为?何这些?年来,朝廷所收税赋屡屡根据民情修改?”他心里嘲笑一句,当年那些?大人们不也是为?了私利立了女?帝,不过是后面翻船了罢了,怎么那时候又不说祖宗之法了。

    “只要?朝廷修订律法是一心为?了百姓的,那又有什么过错!时移势迁,只怕就是太、祖爷在天有灵也要?欣慰不已的。”

    “微臣请官家悉听民意,便宜行?事。”

    卢行?溪心里叹了口气,勇毅伯说的其实?一点错也没有,可惜这番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

    果不其然,不少反对派早就攻讦起?来。勇毅伯身上的爵位和他身后无人的事实?就是最大的把柄。

    安大人:“微臣看勇毅伯完全是为?了自己说话吧。伯爷并无子嗣,唯恐爵位后继无人,便支持修改律法,为?了一己之私,而妄动律法,伯爷来日又有何面目去见?太、祖爷!”

    “勇毅伯全然为?了私心,而忘记自己身负公职,还要?矫伪成为?百姓说话。微臣劝伯爷还是悬崖勒马为?好!”

    勇毅伯瞳孔一缩。这确实?也说中?了他的心头事。他确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你才没有子嗣!女?儿如?何不算我的子嗣!”

    他抓住这一点不放。

    那官员真是没见?过武将厉害,继续嘲讽道?:“谁人不知,伯爷膝下只有几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正所谓时也命也,伯爷还是认命为?好。女?儿如?何能算得子嗣?”

    勇毅伯直接上前去,拿着笏板当头就是一击。他也是“有勇有谋”的,直对着那人的肩膀痛击,而不痛击脑门。

    “你安敢羞辱我女?儿?我女?儿怎么就不是我的子嗣了?”

    安大人:???

    官员们:???

    有些?刚入朝不久的新科进士们皆愕然不已。怎么当庭就打起?来了?

    其余官员们则都?是见?惯了大场面似的云淡风轻。早就说了本朝武德充沛,就连文官也是颇有几分手上功夫的,经过明章女?帝改革科举之后,文臣武将都?得有点东西。比如?程信是御史出身,却?也能跑会跳,手上有点力气。

    安大人被勇毅伯笏板击中?,也火气上头了,居然妄想以卵击石。只见?他出拳还击,就要?展示本朝文官的风采。

    勇毅伯眼前一亮。

    诸位大人们实?在是看不下眼了,再不去救安大人,他就要?被勇毅伯单方面殴打得不成人形了。于?是下场拉架,拉的拉(拉住勇毅伯的衣袖),拖的拖(拖走面上挂彩的安大人)。

    “咳咳。”秦严轻轻咳了一声,威严道?:“你们把这奉天殿当什么?又将朕置于?何地?”

    群臣皆伏身,恭敬一拜:“微臣不敢。”

    朱银在秦严身后,在心里撇了撇嘴。官家还装呢,刚才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官家是腰杆挺直,眼睛睁大,明明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现在又来追究了。

    安大人正要?诉苦,求官家给他做主,可他的声音如?何抵得过战场上骂阵的将军。勇毅伯先声夺人,一马当先就跪了下来:“微臣该死!微臣不该在奉天殿对同僚出手,耽误朝廷议事,也污了圣目。”

    安大人:“微……”

    勇毅伯指着安大人道?:“千错万错,都?是微臣之过。若在安大人辱骂家中?女?儿的时候,微臣忍住了就好了。”

    安大人:“臣没有……”

    勇毅伯继续虎目含泪:“都?是微臣不好。微臣身为?武将,如?何能干涉百姓民生之事?安大人说的倒也在理。”他忽然超大声:“只是微臣有句话要?说与安大人,女?儿也是微臣所出,你安大人只将儿子视作子嗣,我将自己的女?儿也视作子嗣,又关你安大人什么事!莫要?太多管闲事了!”

    安大人:……

    我滴个乖乖,谁说武将就不会说话了。这勇毅伯不是说的有条有理呢,真是神也是他鬼也是他,什么话都?叫他给说完了。那我还能说什么?你勇毅伯真的太会装可怜了。这是你的素日为?人么?

    他抬眼看秦严:“还请官家为?微臣做主。”如?今也只能指望官家公平断案了。

    秦严一脸威严,嘴角勾勒出不可冒犯的冷意,“朕只有一句要?问安大人的,女?儿若不算子嗣,那祖母是如?何即位的?”

    “!”安大人吓得面色煞白煞白的,只觉得官家的话仿佛冷透了整条脊梁,此时此刻他如?坠冰窖,方才他已经说出来的话反反复复地回放在他脑海中?。悔意密密麻麻地涌上心头。

    “微臣不敢冒犯文皇帝。是微臣口无遮拦,还请官家宽恕。”

    安大人认了栽,瘫软在地,整个人好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其他朝臣们也都?吓得不敢吭声了。反对派们自是心中?一寒,只是叫官家断一下勇毅伯和安大人的案子,官家却?跳脱出去,骤然发问,问的还是这么敏感的话题。是啊,你说女?儿不算子嗣,又将以女?儿继承父皇皇位的明章女?帝置于?何位?难不成明章女?帝是造反上位的么?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官家是女?帝的亲孙子,又是女?帝自小?带在身边的,早早就立为?皇太孙,女?帝待他倒比待亲儿子还要?亲厚。

    如?今他们出言不逊,隐隐有指摘女?帝之意,当孙子的如?何不生气!

    秦严神情冷肃:“你还没有回答朕。”

    是啊,官家可是问出了口的。朕的祖母,是如?何即位的?

    安大人浑身颤抖,强撑着全身的勇气道?:“文皇帝天资聪颖,受神宗皇父遗命,被立为?新君。”

    这就是史书上所说,至于?后宫、总是、朝臣是如?何纠缠相斗,如?何短暂平衡,如?何同意暂时立秦懿为?帝的,这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言明的。

    “安大人既然知道?如?此,下回可不要?再说出女?儿就不是子嗣的话了。”秦严轻笑一声。可在座众人都?知道?,这笑意中?携带的警告是多么冰寒逼人。

    就连并不介意京兆尹上书的一些?官员,从未反对过女?子继承的,也都?心里一紧。官家威严愈重,本就不是可以触及底线的。

    唯独勇毅伯心中?高兴得很,今天官家都?是站在女?子这一边,恐怕他女?儿袭爵一事,真的有可能实?现!

    官家英明啊!文皇帝英明啊!我陈思?言宣布,从今日起?,文皇帝就是我心目中?最崇敬的皇帝!

    安大人称是,可谁都?知道?,他很快就要?倒霉了。开罪了官家,又有对明章女?帝不敬之嫌,谁能容得下他?

    仍有头铁之人出列道?:“官家,文皇帝之功勋,微臣等自是铭记于?心。女?子应当也为?子嗣,只是若人人都?能女?子继承家业,岂不是乱了世道??文皇帝英明神武,可几千年才能出一个文皇帝这般英主。旁人家中?呢?勋贵家中?呢?我朝女?子中?难道?有这么多明秀之人么?”

    到时候岂不是到处都?是女?国公、女?侯爷、女?将军?这还得了?

    当然,这人吸取了前面的教训,特意点了“文皇帝英主”一事,意在绕开这个特例来谈这件事。也是委婉地提醒官家,我没说你祖母哈。

    旁人还未说话,勇毅伯就心中?着急起?来。“房相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把他这个大老粗都?憋的会说成语了,他大手一指最前方的人,“林相莫非不是明秀之人?”

    位于?朝臣最前方的,正是林相林纷,历经三朝的女?相,屹立不倒。

    只是平日里林相十?分低调,近年来除了一些?重要?事情,轻易不会张口,也有半隐退之意,给新人腾位置的意思?。

    林相微微一笑:“勇毅伯谬赞了。”

    房东泷和顾瑾二人都?是参知政事,人称一声副相,可在林相这个老前辈面前都?是要?低头行?礼的。现在勇毅伯那个二愣子直指林相,房东泷如?何敢担下这等干系:“臣并无此意。林相是我朝肱骨之臣,夙夜奉公,德高望重,臣一向最为?敬服。”

    心里忍不住骂道?,他娘的,勇毅伯怎么忽然聪明了起?来,说谁都?好,哪怕是朝中?除了林相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官,他都?有把握把场面圆回去。

    只有林相,也惟有林相!

    这种独一无二的地位,只有林相完全致仕了,女?官的阴影才能够彻底消除。他们只要?等着就是了……就像太上皇即位之初,慢慢地将女?官抹去,慢慢地将母亲的阴影抹去。

    可偏偏太上皇不中?用啊!真的好气啊!跟了个志大才疏的主子,现在都?当太上皇了,还要?整日里擦屁股,担惊受怕的。

    房东泷伏低做小?当孙子,已经很多年没当过孙子了。现在又当起?了孙子。

    秦严见?众人面色不一,显然各有成算,也担心反对派又来一句“能如?文皇帝、林相这般英才又有几个女?子”之类的屁话,他实?在听厌了。最后只说:“此次更改律法不容小?视,民意不容小?觑,朕看还是再议吧。”

    今日的朝会就到此结束了。

    官家都?说了下次再议,反对派准备回家后好好写一写奏章,再开一开小?会,下次定?能引经据典,将那些?意图颠倒伦常之辈都?给统统打回原形。

    官家看样子也是站在他们那边,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世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要?让更多的林相位于?高处,而他们这些?勤勤恳恳考上来的男人们屈居人下么?

    从前从来未有这样的事,除了武周有个上官女?相之外,可武皇也没有弄那么多女?官啊!好不容易太上皇登基后打压了不少,今上怎么又有和太上皇作对的意思??

    好家伙,皇室之间永远是这一辈和上一辈政见?不合是吧?

    他们真的好羡慕前朝的官员啊!秦汉,唐宋,哪有一家朝堂是这么多女?官的呢!偏偏文皇帝开了个“好头”。她的地位又在那里,哪怕是死了,也没人能置喙。

    噢对了,弱宋还是算了。不想当宋朝的官员。

    他们拉帮结派要?搞反对,家中?只有女?儿的勋贵们也团结起?来。此时不争何时争!难不成还要?等官家帮他们搞定?此事?做你爹的白日大梦呢!

    嘿嘿,这事要?运作好了,说不定?还能讨得圣心呢,说不定?女?儿也有爵位了呢。女?儿虽然比不上儿子,但我不是没儿子么?到时候给女?儿招婿,家中?子孙后代也都?跟我姓,那不也是一样的!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办成这桩事!

    太上皇闻知朝中?此事,也是勃然大怒,又将秦严叫了过去。

    “你究竟要?做什么?”太上皇完全想不通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他祖母一手带大的,但他到底还是男儿身啊,何必为?那些?女?子说话呢!女?儿有没有继承权,关他秦严什么事!他又不是没有嫡长子!

    “女?儿有继承权,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太上皇完全想不到其实?秦严并不介意让秦晔登基,所以他的思?路完全没往这边走。“你今日为?何要?提起?你祖母一事!”

    今日朝堂上的机锋,他后面也全都?知晓了。在他看来,本来这事就没什么好讨论的,当时反对派已经节节胜利,若不是秦严这兔崽子跑出来抛出女?帝一事,何至于?扭转局面?

    秦严淡淡地看了着急的太上皇一眼,忽而笑了:“父皇,儿子一直很好奇一事。您上位之后,对祖母的心腹之臣多有铲除,其中?就有不少女?官,您究竟在怕什么?”

    太上皇:!!!

    他恼羞成怒道?:“混账!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这逆子!”

    “噢?若是不怕,何至于?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秦严嘲道?,“您是一国之君,莫非觉得自己无力驯服朝臣?”

    他可是一国之君啊!就以秦严自己来说,男子女?子皆可用得,有才华的人,怎么就不能用呢?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论聪明才智,他从来不输别人。只有内心卑劣、才疏识浅之人,才会通过疯狂打压一些?人来彰显自己的权位。

    太上皇一时间有些?急怒攻心,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他死死地盯着秦严,这张脸实?则与母亲并不相像,可他愣是从中?看到了一些?母亲才会有的神态。

    呵呵,不愧是母亲带在身边的孙子。这种讨厌的感觉简直是一模一样。也不要?怪他这个做爹的恨他,他这般又如?何能让他不恨?

    “秦严,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众生为?敌么?”他最终还是缓缓问道?。不肯让女?儿有继承权的人何其之多,难不成秦严都?要?一一骂过去?更改律法,说得容易!

    秦严脸色淡淡:“父皇,您在宫里太久了,外面已经变天很久了。”

    若是皇帝有心做成一件事,那是无论如?何都?能够做成的!更别提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下面多的是帮手为?他效劳。唐玄宗为?哄美人高兴,何其荒唐,特意设立荔枝使,千里迢迢想方设法运荔枝到长安,所耗人力物力不知凡几,就这,也无人敢骂。

    他秦严忝居帝位几年,干的也还算可以,如?今修改律法也并非为?一己私心,他相信这事一定?能办成的。

    祖母一定?也会高兴的。阿令也会高兴,灼灼也会高兴。这么多他在乎的人都?会高兴,秦闻一个老头子不高兴,那又关他屁事!

    太上皇的干预仿佛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不少太上皇的老臣都?失望不已,指望太上皇以父亲的名分逼压官家是不成了,只能另想法子。

    卢行?溪回府就与妻女?说了此事。只要?不是涉及军情等机密的,他一向是不吝于?与妻女?分享朝政的。长孙质的衙署性质特殊一些?,她就从来不把情报带回家里,很能藏得住话,就连她的郎君也不知道?丝毫。

    有的时候,一条来自龟兹的军情同时过了长孙质和卢行?溪之手,但他们夫妻二人彼此并不知道?。

    他们能够保守各自的秘密,也能够体谅对方的难处,从来不主动询问。

    但今日这事属于?是卢行?溪能说的。这事其实?也关系到他们家呢。

    长孙质听了就有些?默然。她当然也希望萤萤可以继承家中?爵位,只是……本朝第一个女?国公,只怕到时候也是争议不休的。她的目光放的更长远一些?,想到了外甥女?灼灼。

    卢照雪却?没有阿娘的那么多顾虑,她只是高兴道?:“原来那么多百姓都?决定?要?把家财留给女?儿么!那真是太好了!”

    如?今的私产,如?果后继无人(即没有儿子),除了妻子本人的嫁妆,家财不是收入宗族就是官府,反而本人的妻女?是无权继承的。

    卢照雪为?自己的那个话本子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兴奋地脸都?红了,“阿爹,姨父能同意此事么?”

    既然都?有百姓请命了,总不能不听听百姓的声音吧?

    卢行?溪微微摇了摇头:“此事还有的磨呢。”他将朝中?不少反对派的意见?说了出来。他们倒也有些?意见?是合理的。

    卢照雪皱了皱眉头,长孙质看得可乐:“放心,这些?事你姨母也会出力。你小?小?人儿不必担心成这样。”

    也算是萤萤灼灼她们先起?了个头,吹进了这股风气,民间有了发声的,皇后娘娘才好参与其中?,再添上点助力。还有林相等个别女?官,她们也必然会助力的。

    这些?女?官们最是与女?帝志同道?合,为?官处事除了那股抱负之外,还有一层就是共同的理想。

    卢行?溪又将今日勇毅伯和安大人的事迹说了出来。卢照雪听得嘴巴大张:“阿爹,你们的朝会经常如?此么?”

    动不动就全武行?,多少有点出乎她意料了。

    卢行?溪:“……倒也不是啦。只是今日稍微激烈了那么一点点,其实?不算什么的。”

    当年太上皇秦闻还在位的时候,有一次突厥来袭,就有一个太上皇的心腹臣子提议迁都?,一副俨然要?做南宋第二的模样,有个老将军一气之下,纠集了十?来个官员当着皇帝的面就殴打了那怂货。

    谁都?知道?那怂货传达的是皇帝的意思?,他们打不着皇帝,难道?还找不着他的代言人么?真是将熊熊一窝,有这么个皇帝当家做主,大周朝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景宗文皇帝啊,您走的太早了一些?啊,对了,您走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了?(示意,再示意)

    那一次卢行?溪年轻气盛,也跟过去踹了那鳖孙一脚。还别说,还挺爽。秦闻见?自己的心腹被挨揍,气得差点升天,就要?立刻处置了这些?逆臣。可惜当时大多数官员都?不同意迁都?,那就是要?等着将领抗击突厥了。万众一心之时,秦闻只能忍下这口气,捏着鼻子算了。

    卢照雪听说当年还有这等事,也是频频点头:“阿爹你们做得对!像这种准备弃都?而逃的人,和叛国贼又有什么区别?”要?真是听信他所说,岂不是下一个南宋?大一统的王朝立刻就缩了水,很快就要?灭亡了。

    “这种人该打!”卢照雪感同身受道?。可恶,怎么太上皇在位时,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啊!就这还能混成帝王心腹,那帝王又是什么好人?

    卢行?溪眼神迷蒙了一瞬。其实?当时他们都?准备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了,虽说秦严本就是太子,但皇帝实?在太过昏庸,这次是准备迁都?,下一次呢?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秦严身为?太子,当年又是皇太孙,女?帝死了也才几年呢,宫内宫外势力不知凡几,要?发动一场政变并不复杂。

    至于?名声,秦严其实?并不在乎。

    谁知道?……秦闻居然被二十?万来军给吓怕了,生怕自己成了亡国之君,居然学了宋徽宗,直接把皇位传给了儿子。

    本准备背上恶名也要?发动政变的秦严:……

    不管怎么说,捡漏还是快乐的。

    卢照雪又关心爹爹:“阿爹,幸好你有点武艺在身上,要?真的打起?来了也不怕。”

    卢行?溪骄傲地点头:那是。你阿爹我呀,虽是文官,却?也文武双全。又瞟了一眼阿质,嘿嘿,看我看我。

    长孙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勇毅伯竟还是个妙人。他一通打过去,看似是武将鲁莽之举,实?则给了大家时间。”

    要?不然当场大多数的反对派就已经定?下基调了。所以说,文人还是怕混人。他们那些?读书人满嘴仁义道?德,伦理纲常,就得勇毅伯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来收拾一下。

    “的确如?此。”卢行?溪真的好像第一日认识勇毅伯一样。平时看他没声没息,低调得很,没想到还有这等智慧。单看他后面和官家请罪的那番说辞,就知道?他其实?心有沟壑,很有城府。

    哎,估计之前真觉得爵位不保,才心灰意冷。

    卢照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阿爹,如?果真的修改律法的话,岂不是我也可以继承阿爹的爵位?”毕竟勇毅伯就是要?为?家中?女?儿争取这个。

    “是啊,让萤萤做下一任英国公,你高不高兴?”卢行?溪捧起?女?儿来。

    卢照雪呆了呆,“其实?我从前从未想过这些?。对我来说,爹娘俱在就是我最大的快乐,我也从来不缺钱财,至于?能不能做国公,我从来没想过。”

    她低了头在思?考,卢行?溪和长孙质也不去打搅她,只让她自己想。

    “可是我们最近有了那个话本子嘛,我也接触了不少民间事。我可以不要?这个国公的继承权,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可有可无,但是有的是女?子们需要?继承她们父亲的一切。”

    “我不能说不要?。因为?她们不能发声,而我可以。我若说出不要?父亲的位置,岂不是代表她们说了不要?父亲的东西?”卢照雪的声音越来越大。

    卢行?溪听了,眼神大为?欣慰。女?儿居然深思?熟虑至此。她可以想到这一层,就不知道?超出同龄人多少了。

    他卢行?溪有这么个女?儿,足以虎视诸位同僚。他们又有谁的儿女?比得过我的女?儿?

    长孙质则更是震惊。她抱住女?儿:“萤萤,这些?话都?是你刚才想出来的?”

    “是啊。”卢照雪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惊讶的,对她来说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就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嘛,她继承爹娘的一切不是名正言顺的么?至于?什么世道?,说不让女?儿继承父亲的财产,那就是这个世道?错了嘛!她看明章女?帝,就觉得她在拨乱反正,女?帝走了,现在她们这些?女?孩子接续拨乱反正呀!

    总之,邪不压正!卢照雪有此信心。

    她的这些?真实?想法如?行?云流水般流入了她爹娘的耳朵里,炸的两个大人都?愕然。原来是他们都?想复杂了,在萤萤的眼里,她爹娘构成的世界观就是她的世界观,她在爹娘的爱里长到这么大,理所应当地觉得爹娘爱重自己没错,是不平等、重男轻女?的世道?错了。

    她还觉得自己拨乱反正是真正的正义。

    从她这个角度来说,居然一点也没错。而且还特别能自圆其说。萤萤也心有沟壑,而且是她自己逻辑满分,谁都?很难撼动她。

    卢行?溪承诺道?:“阿爹答应你,这件事会告诉你结果。阿爹也会努力。”

    卢照雪笑盈盈的,和妻子的笑脸映在一起?。看得卢行?溪心头软软的。

    自古以来,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第二日,官家就悄悄召集了一些?重臣,大约十?余位,在太极殿商量此事。

    这些?人中?,既有昨日的支持派,也有反对派,也有中?立派。

    一群人从辰时讨论到申时,才最终有了个结果。

    房东泷从太极殿出来后,忍不住擦了擦汗:真是后生可畏啊。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常宁宫的方向,官家强硬至此,又已经培养出了心腹重臣,上皇拿什么和儿子斗啊!

    他自己,可能也要?思?索退路了。他可以为?上皇尽忠至死,可他的儿孙们还年轻啊,还大有可为?啊。

    没能参加太极殿小?会的朝臣们也已经等了半天了。今日在衙署当值,也忍不住分心。究竟会有个怎样的章程?

    此时方才知道?结果。

    小?官和上官说道?:“官家下了圣旨,着刑部尚书与房相、顾相一同修改继承法,特殊情况下,女?子也可以继承父亲的财产。”

    “什么特殊情况?”倒是说得清楚一些?呀。

    “好像说是,对民间百姓和朝中?勋贵是两套方案。百姓们在没有兄弟的情况下或者兄弟违法犯罪、父亲同意的情况下,女?儿也可以继承父亲家业。勋贵的话,更加复杂。明日你只等着听刑部如?何说就是了。”

    天啊!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大变动啊!

    不知道?多少男儿的蛋糕被分了。女?子们的心态只怕也要?发生变化。

    长孙令闻知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太极殿。朝臣已经散去,秦严一人留在此处,静静地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严。”

    听见?熟悉的声音,秦严回了神,拉过妻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暂时只能做到如?此了。”

    秦严背叛了自己原本的立场,站在了他的祖母、妻子、女?儿代表的女?子这一边。

    将来史书工笔,又会如?何记载呢。

    长孙令看着这个男人,头搭在他的肩上,“已经很好了,先稍微破开一道?缝隙,为?那些?可怜的女?子留容一些?空间吧。”

    不然,失去丈夫、父亲财产的她们,要?怎么活啊。

    “阿令,你高兴么?”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了。

    长孙令仰着头,想起?了太多太多,“高兴呀。”

    听见?她声音的欢快,秦严也很高兴,在她耳畔道?:“既然这么高兴,那今晚我想……”

    “不,你不想。”

    “我想。”

    第 49 章

    一家子晚上吃饭的时候, 秦晔也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阿爹,阿娘, 照这么说的话, 岂不是萤萤也能当英国公了?”

    虽然要到小姨父不在的时候,可能要很?久很?久,但是, 第一个女国公诶,听起来好厉害啊!

    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祖母不就是女帝么。女帝、女相都有了, 为何不能有女国公呢。她还觉得那些反对女儿有继承权的大人们奇怪得很呢!他们可真奇怪,见得惯女帝, 却见不惯女官。

    若是小公主这话让大臣们听见了,只?怕大臣们也满脸苦笑:他?们一开始哪知道女帝是这般手?腕,他?们只?是服气女帝, 如何能服其他女子?

    秦严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还不一定?呢。不过我相信以萤萤的能耐, 肯定?没问题。”他?的连襟卢行溪都?把那么多心思花在女儿身上了, 萤萤也是从小就聪明的, 从小习武,术数又学得那么好。诶嘿嘿。

    秦晔也笑眯了眼。

    秦曜其实也听说了这次朝堂之争, 他?对这种男女之间的权力斗争其实并不敏感?。在他?看来,能者?居之, 亲人才是最重要的。父亲若是只?有女儿, 凭什么不能让女儿得到父亲的财产呢?他?以己度之,若是妹妹的话, 能继承父亲的财产自然是极好的。

    此时他?并没有怎么想到父皇的继承人问题,他?其实也隐隐默认是自己的, 毕竟父皇就自己一个儿子?,他?也并没有想到灼灼可能也是他?的竞争对手?。他?此时还是像兄妹三人那天设想的一样,他?做哥哥的到时候庇佑两个在兵部和户部的妹妹。

    第二日朝会上,当刑部尚书宣读了新改的继承法后,朝堂就像炸开的一锅粥。民间女子?如何有了继承权,已?经算不得什么大新闻了。涉及他?们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注目。

    要知道,新继承法可规定?,对于?勋贵的爵位继承制度一并改了。所有勋贵袭爵都?要进行考核,而且是多次考核。如果有勋贵后续不行,袭爵后也可以夺爵,甭想一锤子?买卖。

    唯一的好处就是,男女都?可以袭爵。依然是目前的爵位所有者?推荐。推荐这一点倒还和原来的规定?是一样的,比如徐翡,他?父亲徐子?恺身上除了枢密使之外,还有一个定?远侯的爵位,但他?此时并不是定?远侯世子?,须得在他?十岁之后,再由他?父亲向朝廷请旨,立儿子?徐翡为世子?。经过朝廷认肯后的世子?,才是合法的。

    徐翡这样的情况仍是少?数。大多数家族中,都?有很?多儿子?,一般是由嫡长子?继承,但如果有特殊情况,比如嫡长子?不行,嫡妻并无所出,也可以由家主请旨立别的儿子?为世子?。这时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完全取决于?家主的偏好。

    可以说,新继承法只?是有利于?像勇毅伯、英国公这样的人家,他?们没有儿子?,只?有女儿。但是其他?勋贵人家就惨了,他?们的儿子?袭爵居然还要经过多次考核,考核不通过就无法袭爵。

    一时间,哭声?抢地的。

    勋贵多是武将出身,至少?祖上是开国时期的武将,否则不能袭爵。太、祖爷是一个爵位也没有赏给他?的谋臣们,谋臣们另有一套奖励。因此,如今的袭爵考核便定?为军事才能。必须都?得在骑射上有点东西,懂点军法,才能袭爵。

    总之一句话,都?得卷起来,别想白拿爵位不干事!

    武功侯当然不干了。他?自己倒还行,也跟着打过几次仗,但是他?家世子?那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废物啊,原先想着世子?继承爵位后,就好传承下去,反正国家每年都?发不少?禄米呢。

    “官家三思啊,家中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何至于?此啊。”

    这时候的他?深切地体会到昨日勇毅伯的心情了。可笑他?昨日还在嘲笑勇毅伯没有儿子?注定?后继无人,他?倒是有儿子?,可他?儿子?马上就要倒霉了!

    苍天啊,他?家的爵位从第一代开始,到他?已?经有五代了。难不成爵位到他?这里就要断绝了么?他?想的和昨日勇毅伯是一样的,经历了太、祖晚年的大逃杀、神?宗皇帝晚年夺嫡之乱、女帝在位时的大清洗,他?们家好端端活到现在,是多么不容易啊。

    就这,如今官家还要想办法削爵。这还有天理么?他?心中悲愤不已?。

    除了武功侯之外,有爵位的、家中子?弟都?不出息的也都?俯首求官家开恩。文?官们并没有牵扯进此事里,但他?们与勋贵的关系纷繁复杂,或有姻亲,或有门生关系,比如这位尚书就是那位侯爷的岳丈,自不消说,那世子?就是尚书大人的外孙嘛。现在外孙的利益受损,十有八九自家的利益也要受损。

    因此文?官们也有帮勋贵回?圜的。反倒是武将内部也不团结,因为朝中上下武将,有爵位的是少?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后期因功封侯的只?有一两家,大多数武将就是纯粹的将领,并无爵位在身。

    我家没有爵位,嘿嘿,你家马上也要倒霉了。你那儿子?不争气,照样继承不了爵位!再说了,我知道儿孙没有爵位这长久富贵,早早锻炼起来,不像你家,之前趾高气扬的,现在呢,哼!

    秦严见众人反应不一,心里就有了数。

    “朝廷承平日久,边关军备隐有废弛,朕看在眼里,不能不忧虑。将士之中,将领当身先士卒,有统领之能,诸位勋贵祖上都?是能征善战之辈,与太、祖一同打下天下,难不成到了这一辈,却不通武艺?”

    武功侯等人感?觉心头有些痛。太痛了。

    却见官家微微一笑:“莫非诸位的儿孙都?想空领朝廷禄米,不为朝廷办事?”

    “微臣不敢。”

    官家怎么这么会盖锅啊!虽然他?们是有这样的想法没错啦,但官家也不用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嘛,他?们也要面子?的啊。儿子?再废物,那也是他?们亲生的啊,本来可以躺平就受用的富贵,现在要奋斗,可不是动了他?们的碗筷?

    勇毅伯心情也不是太好,他?虽然有女儿,除却已?经嫁了人的几个女儿外,他?只?有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儿了。在这件事闹出来之前,他?只?准备给最疼爱的小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了,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女儿也有机会袭爵,他?就准备留给小女儿。

    问题是,他?的小女儿也没甚才能啊。这都?已?经十二岁了,还能重新捡起来练么?说好的要考核武艺等军事才能,他?那个闺女能行么?

    他?悄悄地看向英国公。英国公也与他?对上视线,眼神?无声?地在说些什么。

    勇毅伯忽然恍然大悟!是啊,现在不是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吗,他?勇毅伯府好歹还有一个希望啊!

    若是和从前一样,那才是什么都?没有呢。

    勇毅伯不寻英国公的晦气,但多的是人看不清楚眼色的。就有一太上皇的人问起了卢行溪:“不知英国公如何看待此事?”

    众人皆凛然。要知道,英国公也有个小女儿,而且也只?有一个孩子?。

    卢行溪肃了一张脸,“微臣自然是无条件的支持官家。我的女儿,若有才能,必然能承受风险。该是她的爵位一定?是她的。”

    此言一出,恍若一粒石子?投入了湖心。

    英国公这是什么意?思!他?可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也可能会有儿子?,但无论如何,他?要目前的这个女儿袭爵!他?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

    天哪,英国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还这么年轻,又不是勇毅伯的年龄了,就算是他?夫人不能生,他?大可再纳妾氏,也并不稀奇啊。就算英国公夫人出身不凡,可为了绵延子?嗣,谁又能置喙呢。

    朝臣们不解。朝臣们大受震撼。

    唯一能理解卢行溪的还是御座上的官家。除却巫山不是云呀。

    娶了长孙家的两姐妹,他?们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了。他?们当然可以用情不专,但也要承受一定?的报复,那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已?经有了如此喜欢的人,如何能再分心呢?

    连家中爵位最高的英国公都?丝毫不惧改革,其他?勋贵们心里再骂骂咧咧也只?能点头答应。事实上他?们不答应也没用,官家执意?要做成此事,加上目的又是那么明显,为了增加武备,但凡有点良知的人就不会拒绝。

    胳膊拧不过大腿。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的朝臣已?经打算好好地训练一下家中的小兔崽子?了。呵呵,要是没用,就算已?经是世子?了,将来你老子?退下了你也袭不了咱家的爵位!就问你怕不怕!

    娇生惯养·不通事务·世子?们或非世子?们都?:!!!

    本来还以为阿爹他?们今日可以求情,谁知道回?来就开始操练。这谁扛得住啊,泪,炸了出来!

    英国公府却是一副不同光景。

    卢行溪一回?来,就见自己的女儿对着诸多仆下,一脸神?气道:“我的女儿,若有才能,必然能承受风险。该是她的爵位一定?是她的。”

    那声?音活灵活现的,配合着大开大合的手?势,好像她就是卢行溪本溪,英国公本公。

    下面的仆下以郑管家为首,纷纷捧场起来:“好!”

    “说的太好啦!”

    卢行溪:……

    以前妻子?说过很?多次,萤萤身上是有点中二的,他?不信,他?用各种理由为女儿开脱。他?现在终于?是信了。

    “阿爹!”卢照雪已?然看到了他?,立刻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得格外快。英国公今日在朝堂上那一言更是石破天惊,任是谁都?听出了里头意?思。

    卢照雪知道以后,是又感?动又骄傲。那么好的阿爹是我阿爹呀!

    “您今日说的实在是太帅啦!”卢照雪几乎可以想象到阿爹说话的神?情语态,不由星星眼起来。

    卢行溪看着女儿眼中的崇拜,方?才关于?女儿是不是小小年纪就有中二病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他?抱着女儿,一脸自豪:“那是,我可是你爹。”

    我一直都?辣么帅的啦。

    第 50 章

    长?孙质回来后听说卢行溪的那番发言, 也是眉眼?带笑,又与卢行溪说?:“郎君这?般支持姐夫,只怕此事?势在?必行了。”

    “自然。”卢行溪给妻女各自抱来一瓶饮子, “官家早看有些尸位素餐的人不顺眼?了, 偏偏他们的爵位又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会子借了这?一机会,也好扯了武德的大义,好让不自觉的人紧紧皮子。”

    长?孙质虽然在?情报司多年, 但于朝堂上的敏锐却是一直保持的,“想必也是一石二鸟。此事?一出, 新?法的阻力也能少上点。大家都去关注上层勋贵了, 下层百姓如何变动,也就?懒怠管了。”

    注意力被转移了, 还?能轻易转回来?

    长?孙质几乎可?以?预见在?民间的情况,想必也有不少人是一时半会转不过观念来的,但好在?朝廷威信在?那, 加上话本子的传播, 大家都开始慢慢改变想法。如今也不是强求有儿有女?的人家一定要把家财传给女?儿, 而是让那些个家中只有女?儿的, 能得到点活命钱。

    饭要一点点吃,步子要一步一步迈, 即便是新?法肯定也是存在?不少问题的,都需要官吏在?具体的实践操作?中灵活运用。而修改律法能不能落到实处, 也很需要后续的监管, 恩威并施,才能见效。

    百姓虽然是最朴实的, 可?百姓的观念也是长?期以?来的。多的是百姓习惯了将家财留给儿子、侄子,而不愿意给女?儿呢。再说?那一条规定吧, 在?兄弟违法犯罪、父亲同意的情况下,女?儿也可?以?继承父亲家业。可?真正实施起?来,又有多少父亲愿意给女?儿呢?

    哪怕话本子随着戏班子、说?书人已经散播开去,哪怕儿子就?是个废物点心,就?是个违法的,他们也愿意养着儿子、留给儿子。儿子就?是他们的根。他们愿意给儿子机会。

    他们不姓赵,但他们是一个又一个的赵员外。

    长?孙质想起?上次见到阿姐时,她的那句话:“任重道远,吾道不孤。”

    是啊。吾道不孤。

    小辈也慢慢成长?起?来了。萤萤真的让她很意外。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和外甥女?可?以?在?不经任何引导的情况下,自己觉醒了。话本子的创作?更让她觉得惊喜。

    “萤萤怕不怕?”卢行溪捏着女?儿的脸,“长?大了要经常考试才能继承爹爹的爵位哦。”

    朝中就?有不少怂包世子怕了,也有不少自己行、但儿子是个废物点心的爹爹怕了。

    卢照雪听明白了姨父为何要这?般做,既然是为了整个大周的军队好,那她卢照雪当然也是支持的。而且她这?么厉害哟,她有什么好怕的。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不负你们所望。”卢照雪一向是个自信的小姑娘呀。“阿爹带我练功!”

    “等明年我就?学骑射了。我也要做神射手。”

    “五年后我就?是和姨母一样厉害的将军。”

    卢行溪和长?孙质面面相?觑。女?儿也太争气了点,自己就?把计划给订完了。

    #女?儿太自觉了怎么破#

    卢行溪悄悄问女?儿:“你这?次术数大赛拿了魁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听到过去的荣誉,卢照雪到底还?是小孩心性,超骄傲地挺胸:“意味着我很厉害!”

    卢行溪:“……每年户部和三司都有官员特意去看比赛,为的就?是寻找好苗子。不出意外的话,你现在?已经进?了他们的候选名单了。将来你科举后,很有可?能分去户部,管和银钱相?关的东西。”

    这?其实并不是秘密。他卢行溪当年独揽四届魁首,也早早就?被朝廷注意到了,因此在?他七岁那年,女?帝安排当时的户部尚书高执音亲自教?他。后面他科举入仕,也是先去的户部。

    卢行溪有些害怕,闺女?对大将军的梦想似乎很执着,可?她又有术数的天赋,不让她去户部也是暴殄天物。

    卢照雪愣了愣,夫妻两个还?当她在?抉择究竟是去户部还?是当将军。结果就?听这?小姑娘自己傻乐:“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她高兴道:“如果我足够厉害的话,将来既可?以?去户部,也可?以?去当将军,对不对?”

    长?孙质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卢照雪就?更加满意啦,小脚脚都翘起?来了:“那不是很好么?我有很多的选择。只有强者才有这?么多选择。”

    夫妻二人也呆住了。他们究竟是怎么养出来这?样的闺女?呢,既乐观大气,又聪明有头脑。哎呀,真是要做父母的爱都爱不够。

    卢行溪试探着问:“那你不担心做不了将军了?”

    卢照雪一摊手:“若我在?行军打仗上很有才能,难不成朝廷会不用我?”只是多点了一个技能罢了,油多不坏菜,技多不压身呢。

    阿爹不也样样都行,还?不是进?了户部。

    “阿爹,咱们天才也是要给别人留点活路的。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朝廷需要我做将军,我就?去做将军。朝廷需要我去户部,那我就?去户部。在?此之前,我只需要好好地学习进?步,等到我真的有那么强的那一天。”

    卢行溪颇有些哭笑不得。

    萤萤这?股自恋气质,莫不是真的随了自己?他悄悄地看向妻子,阿质可?不是这?种性子的人。

    闺女?又跑到妻子面前:“阿娘,可?惜我没能继承您的天赋。若不然,我就?是个全才啦。”她阿娘不是她阿爹这?种文武皆通的怪物,但有自己的特长?,会突厥语、羌族语、回鹘语等多国语言,能有这?种冷门绝学的人也是极少数的呀。

    长?孙质微微一笑:“你不是跟着阿娘学了一些外邦语么?”

    那都是她五岁时候的糗事?了。卢照雪自己摸了摸脑袋,一溜烟跑了。

    卢行溪想起?闺女?那时候特意找妻子学的一些脏话,也不由笑了。当时他们还?不理解为何女?儿年纪小小就?想学骂人的话,最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她准备日后当将军的,那不得骂阵么,掌握对方的语言来骂,才能骂得痛快,骂得精彩,骂得对方方寸大乱。

    “这?丫头。”

    长?孙质笑了笑:“萤萤比六岁的我要聪明的多。”

    卢行溪忙道:“也比六岁的我要聪明的多。”

    嘿嘿,那我们就?一样啦。

    卢照雪还?拜托了她阿爹带她上门拜访高执音。高先生如今并不住在?高家,而是住在?从前女?帝赐给她的一处宅子里?。她曾嫁过一次人,琴瑟和鸣,不过夫君三十多岁就?早逝了,膝下并无孩子,与母家关系也不好。高家曾经想过送两个孩子来姑祖母膝下受教?,可?高执音拒绝了。

    高执音见关门弟子带着女?儿来访,也有些讶异。她其实并不太会与孩子相?处。上次给萤萤和灼灼都送了礼物,她就?自觉公平,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呢。

    “萤萤。”

    “高先生!”与先生见礼后,卢照雪就?乖乖道出来意:“您送我的那本《算林》实在?是写得好,我和阿翡看了都大受启发。我还?有一个同窗,对术数一向并无天赋,听我举了您书上的例子,也觉得十分明白。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以?您的《算林》为基础,将其中晦涩的内容删去,语言再简易些,专门出给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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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出版业已经很发达,因此他们的话本子才能很快就?印出很多本来,书铺掌柜是赚的盆满钵满的。她相?信,这?本简易版《算林》肯定也能让一些不通术数的孩童受益。

    高执音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事?,听了就?笑了:“我有什么介意的呢。倒是你小小年纪就?有此大爱之心,我听了也感?动不已。”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见惯了大场面,可?还?是为这?么一个小孩子的赤诚之心所打动。她的书是写给成年人看的,自然晦涩,不少没有基础的人可?能一页都看不进?去。可?萤萤是想给她同窗看的,面对的是同龄人,当然就?得删改。

    卢照雪当然有点担心她的这?一行为会伤高先生的心,本就?是高先生所作?,她私下改动再行刊登,怎能不经过原作?者的同意呢?她喜欢高先生,当然不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听了高先生这?么说?,忍不住就?红了脸。奇怪,她明明是个脸皮挺厚的小姑娘,可?是在?高先生面前总是觉得不好意思。高先生身上那种气质让她倾倒,她从高先生身上窥见当年明章群臣的风姿。

    她羞红脸,卢行溪倒看的稀奇起?来:乖乖,我这?厚脸皮的闺女?居然也有这?一天。到底是高先生治得了她。

    高执音并不介意,而且还?提出让卢照雪打好草稿后先不急着印书,送到她这?来,她可?以?帮她检查一下。

    卢照雪简直求之不得,还?保证要署先生的名上去。高执音推说?不用,心里?又觉得这?是萤萤扬名的机会,对她往后继承英国公的位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让萤萤只管署自己的名。

    萤萤却下定决心要把两个人名字都写上。

    又有了新?的事?情做,卢照雪简直充满动力。她精力充沛,和她爹娘一样,有了目标就?只管好好做。高执音看着她的表情,不免也笑了。对这?个孩子,她是极有好感?的。

    等卢照雪先出了门,卢行溪忍不住问高执音:“先生,您为何这?般喜欢萤萤?当年对我,您也没有如此。”他可?是关门弟子诶。他声?音有些委屈。

    高执音淡笑道:“萤萤就?像一个高配版的你。”

    卢行溪:……

    高执音拍拍他的肩:“你们把萤萤教?的很好。”

    这?话让当爹的又高兴起?来,与先生告别后就?离开了。

    时光若梭,卢照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把这?本《简易算林》写好了。她带着样书去高府,请高执音查阅。

    高执音让她先留下,又留她喝了自家做的梨花露。小姑娘坐在?秋千上,一边喝香甜的饮子,一边看高府的风景。

    不多时,又有客人到访。

    卢照雪一回头,正见来人行来。那是一名风骨俊秀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温润如玉,行止有度,但看着有些病容。

    “林裴见过先生。”

    高执音微微一笑:“阿裴回来了。”

    “十日后就?是祖母生辰,学生特来给先生送请帖。”他恭敬地送上手中之物。

    高执音略略回了几句,林裴也没有耽搁太久便离开了。

    卢照雪却对这?男子印象有些深刻,晚上一家人用过夕食后,她忍不住道:“阿爹,阿娘,今日我在?高府见到了林相?的孙子。他长?得真好看啊,就?是看着身体不太好。”

    话音刚落,气氛都好像凝固了。

    卢照雪颇有些不解,看向浑身僵硬的阿爹。卢行溪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阿娘也愣住了片刻,才道:“林裴回来了啊。”

    卢照雪还?小,并听不明白,这?语气是对故人的怅然。“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爹娘都没有再说?话了。卢照雪挠了挠头,也没追问。

    长?孙质擦了擦手,对卢行溪道:“情报司仍有要事?,我现在?过去,今晚恐怕不回来了。”

    阴影中,卢行溪的脸色看不分明。长?孙质只听见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转身出门了。

    她不知道,她郎君的手紧握着,青筋毕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