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1章第二十一章
◎回家的希望。◎塞缪尔的呼吸放轻了一些, 近距离对上陆景行沉下来的一双翡翠眼眸,淡粉色的唇动了动,悦耳的声音却是在道歉。
“对不起。”
他说:“我不应该这么想。”
话里的诚恳任谁听了都会消火, 明明之前他也没有把怀疑说出来, 不过是刹那的一个迟疑眼神让陆景行深想了些。
如今面对那半垂下来的、浓密的眼睫, 还有这月光下仿佛会发光的面庞, 陆景行手里的力道松了些, “没关系”已经到了唇边,却被他顺势改成了另一句:
“回去吧。”
他还惦记着那个阵法。
塞缪尔看着他率然离开的身影, 忍不住跟上去两步, “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黑发恶魔如实以告, 声音里听出太多的情绪, “我只是惦记着出门前剩下的那半个阵法。”
如果没有生气, 为什么又要寻短见?
话在塞缪尔的嘴里盘桓了几圈,终究没出口, 金发的神明化身跟在他的身后, 眉间轻蹙的褶子若隐若现,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好几个负责善后这场火灾的神侍都忘了拦人, 一晃神就让他从面前走过。
还是前面的陆景行被人拦下——
“你今晚怎么没在宴会现场?”
“你是哪里的学生?”
“火灾发生的时候, 你在哪儿?”
塞缪尔从后面跟上来, “他是跟我一起来的,教皇中途找我们有事, 火灾的时候我们并不在宴会现场, 所以逃过一劫。”
圣子这张脸实在太容易让人产生信赖, 原本问陆景行的时候恶声恶气的神侍, 眼神在塞缪尔这儿转过两圈之后,脸都红了,语气也不自觉地轻和下来:
“是、是么?”
“那么,路上小心,如果发现任何跟纵火者有关的消息,可以来找我们。”
神学院里面的黑头发学生实在是太少了,但他们偏偏没从陆景行的身上感觉到任何的恶魔气息和黑暗力量,只能嘀咕着今晚该去翻一翻这届的入学名单,随后让开放行。
两人前后穿过来时的圣湖,往那独栋的小洋楼方向走去。
漫天飘逸的萤火虫不知什么时候散了,湖边水草从安安静静、似黑夜里更深的斑块,静得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陆景行和塞缪尔几乎是同时停了脚步。
窸窣的动静里,一个戴着白色面纱的人从半人高的水草丛边起来,嗫嚅地、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圣子大人?”
她的目光落在陆景行的身上,有稍许惊疑不定,显然是想起来了这人究竟是谁——五枚银币的恩人。
可是他怎么在这里?又为什么在圣子的身边?
夜色太暗,黑发恶魔额前的碎发几乎遮到他鼻尖,只有一双熠熠的绿色眼眸盛着月光,发觉辛迪没认出自己和小人儿之间的关系,陆景行也并不提醒,沉默地看了眼,就挪开视线。
塞缪尔出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我们刚才找了你很久,还担心你被宴会上的意外牵扯进去。”
说话的时候,金发美人难得将自己的目光从恶魔身上挪开,定定地看向辛迪的方向,话里的温柔少了些许,只是在那如天籁的嗓音里,没有人能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辛迪低着脑袋,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中途出来透透气,所以正好避开了那场不幸。”
她没有问塞缪尔去了哪里。
乖巧的姿态近乎卑微。
塞缪尔却主动解释:“教皇临时来找我,因为一些意外,没能赶上在宴会跟你跳第一支舞,我很抱歉。”
“没关系,”辛迪对他笑了一下,挽了挽面纱旁的碎发,面上还带着三分羞涩,语气里都是庆幸:“还好今晚没有去跳舞,否则在舞池里还不知道怎么躲过这场不幸……总之,您没事就好。”
她仿佛还跟之前一样。
下午同学们的那些欺辱,没有在她阳光般的心灵上留下痕迹。
旁观的陆景行松了一口气。
塞缪尔却不言不语。
辛迪又拉了下自己的面纱,冲他们点了点头,主动告辞:“晚上这里有些冷,我得先走了,祝你们拥有美好的夜晚。”
她远远地离开,直到消失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脚下的影子才动了动,轻笑声覆在她背上,影子里一道模糊的身影轻巧搭着她,阴柔不定的嗓音轻声道:
“你认识圣子身边的另一个人。”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即便他在暗地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却也默默关注着陆景行的一切,辛迪瞬间的错愕,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辛迪舔了舔唇,心中的痛快和恨意消散一些,早在对方放火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自己究竟踏进了什么样的漩涡,但她无意牵扯无辜的恩人:“他曾经帮过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刚才盯着看了会儿。”
布兰特笑意盎然地重复了一遍:“帮过你?”
话语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另一边。
陆景行催促着塞缪尔把剩下的半个阵法画完,在心中叹了一句,还好辛迪没事。
半蹲在地上的人浅金色的长发垂落,轻柔地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拂动,修长的、骨肉匀亭的指尖握着块不规则的石头,画出的阵法却格外标准、规范,他忽而停了动作,问道:
“是吗?”
“有没有事,只从表面上确定就行了吗?”
陆景行抱着手臂,皱了下眉尖,以为自己无意间把话说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塞缪尔想到刚才看到的灵魂颜色,把石头丢到旁边,起来的时候换了话题:“好了。”
“嗯?”
黑发恶魔的注意力被转移。
地上的阵法发出金色的光芒,仿佛从塞缪尔停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声明,符文凸起,仿佛要挣脱这尘土,他光盯一眼,就感觉自己的心灵都仿佛被洗涤。
他迫不及待地往里走了一步。
塞缪尔抬手想拉他,就见他俯身在地上写出一个繁复的字,阵法金光大起,几乎将这恶魔吞没——白皙的指尖探入,成功抓住了他的衣角。
陆景行顺着他的力道回头来看:“这个什么时候起作用?”
塞缪尔:“……”
其实恶魔走进去的一瞬间,就会被消灭。
从他脸上的空白,陆景行无端端地读出了答案:“哦?没有延迟啊?”
他想了想,把地上那个“陆”字改成了全名“陆景行”,阵法再次金光大阵,却干打雷不下雨,光闪烁不做事,除了照亮房间没起任何的作用。
他轻轻挠了挠下巴,带了点耻意问塞缪尔:“是不是……你这个阵法,走进来还要配合什么手势、咒语之类的?”
为了回家,拼了。
塞缪尔沉默半晌:“没有。”
陆景行:“不可能,那就是你这个阵法画错了,你再检查检查。”
看见他真的毫发无损,金发美人真的低头又把阵法检查了一遍,却没看出什么问题,不知怎么,下意识地补了一句:
“这个阵法……可能不能帮你回到深渊。”
陆景行摆了摆手:“回什么深渊,你不是说这是消灭恶魔的吗?又不带传送。”他纳闷。他想不通。
反倒是塞缪尔,想到他灵魂里那团奇异的金色,在他苦思冥想许久后,轻声提醒道:“或许,这个阵法并不能对你起效。”
不知怎么,他心情有些雀跃。
仿佛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陆景行却很不服气:“凭什么?这阵法还搞恶魔歧视?”怎么别的恶魔都行就他不行?
塞缪尔:“……”
他眼睁睁看着陆景行进进出出这阵法好几次。
到后来,阵法都不亮了,仿佛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附近根本没有恶魔。
在它光芒暗下去的那一刻,陆景行的心也跟着跌到了谷底。
回家的希望……
就这样pia地一下。破灭了。
【作者有话说】
小陆:不可能!怎么会!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感谢在2021-02-21 00:21:01~2021-02-24 00:2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玹、忆灬青竹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不许归期 100瓶;陆必行 20瓶;签、灵魂契约 10瓶;找到个好东西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22章第二十二章
◎“你没那么喜欢我。”◎
“这是你的名字?”
陆景行心碎圣湖的时候, 塞缪尔却在旁边蹲下来,沿着魔法阵的边缘,触摸到了那新刻画上去的痕迹, 凹下去的木板面, 粗粝的细刺扎着他的指尖, 他却毫不在意, 只是认真地抚摸过那行字符。
像是要把这个名字认真记住。
看他这认真的样子, 陆景行又想到那个“只有知道了恶魔的名字才能彻底将它杀死”的说法,并不在意自己的真名暴露, 转而蹲在塞缪尔的旁边, 抬手拨了下他垂在脸侧的淡金色卷发。
指下的肌肤温润剔透, 胜过所有的宝石绸缎。
仿佛碰到的是云朵。
塞缪尔顺势转过头来, 静静地等了他半天, 无声问他什么事, 陆景行被那眼神一看,后知后觉猛地把手挪开, 转开视线道: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金发美人沉默片刻, “为什么不想活?”
这场景看起来特别像是一个想不开的中二少年,被热心市民救下,硬要给他进行心理辅导。
桌上流着泪的蜡烛烛光映入陆景行的眼底, 可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却没多少光芒, 像是被藏进宝库的美玉, 蒙在尘埃里。
“不喜欢这个世界。”他给出的是实话。
被迫害的神明,充满恶意的深渊, 扭曲的神学院, 狂热的信仰, 虚伪的贵族……还有注定悲惨的辛迪, 一切都跟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相悖,他怎么会愿意活在这样的书里呢?
“包括我吗?”塞缪尔微微歪了下脑袋,语气仍然温和似水,只是里面的一点失落,倒将整副画面变得缱绻。
陆景行仓促间扫了他一眼,动了动喉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讨厌的这个世界,包括我吗?”塞缪尔一板一眼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黑发恶魔被问得语塞,习惯地想要遮掩自己的内心,可转念想到,自己早就破罐子破摔,不必再硬凹凶残的人设,面前也没有需要应付的黑暗力量,地狱之主那边也隐约撕破了脸皮——他清了清嗓子。
“不包括。”
可塞缪尔却没被这个答案说服,甚至还进了一步:“那你喜欢我吗?”
陆景行:“!”
他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以为塞缪尔对自己的印象还停留在初次见面,布兰特误会了他的指令、把塞缪尔洗干净送到床上的事情,源头太久、解释起来又太复杂,他撑着身后的木桌,甚至用上了手语: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很喜欢你,但是没有想过要做伤害你的事情,如果之前给你留下了误会,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在找别的机会回家之前,他希望自己能给主角留下个好印象。不为别的。
只是希望塞缪尔能看到,这个世界并不全是要害他的人。
塞缪尔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解释,淡金色、琉璃般的眼瞳定定落在他身上,静谧了许久,仿佛懂了什么,慢条斯理地往下接:
“你喜欢我,却没有到愿意为我留下的地步,对吗?”
陆景行:“……”不是。
你这形容,听起来我怎么这么像又骗感情又骗钱的渣男呢?
没听到他的解释,塞缪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得出结论:“看来是这样。”
他垂下眼睫,即便是这小洋楼里最明亮的一抹颜色,也因语气暗淡了不少,陆景行无端端看出几分罪恶感,又不知怎么说出这个世界的真相,只能逃之夭夭、往窗外溜:
“你早点休息。”
“我再去找找别的办法。”……
教皇受伤的消息很快传遍神学院,学生们惶惶不安,没想到黑暗势力竟然猖獗到这个地步,在圣山脚下、神能照拂到的地方这样明目张胆。
没有人认为教皇的伤会有别的原因,因为除了来自深渊里的黑暗,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给教皇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尤其是昨夜宴会那场造成无数死伤的火焰,明显不是光明力量。
次日一早,学生们在去圣塔的路上忍不住交头接耳。
因为神学院临时下来了通知,神侍们都需要去查明学院里的黑暗入侵,所有学生从今天开始都上自习。
“你听说了吗?昨天辛迪因为用强大的光明法术驱除了火焰,现在已经被选做高阶圣女了。”
“什么?可教皇不是最厌恶她么?”
“不知道啊,反正早上我看她是和神侍们一起巡逻的,仍然戴着面纱……也许是将自己的容貌藏起来,教皇就勉强能忍受她了?”
“或许。”
风将这些细碎的声音传入陆景行的耳朵里,他在墙角边听了会儿,余光瞥见往图书室方向走的塞缪尔,对方永远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一路上不知迎了多少声问好。
只是怀里抱了很多的面包——自从上次他在众目睽睽下从别人那里要了个面包之后,学生们无师自通地了解了他的品味,开始在面包上下功夫,力求每天送他一份最精致的早餐。
遮住视线的香味被挪开,陆景行从他怀里拎开一块面包,对上那浅金色的眼睛:“去图书室?一起。”
塞缪尔沉默地转开目光,自顾自往前走。
没得到他的答案,陆景行也不在意,跟在他后面啃完了一个火腿面包,踏入图书室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变了副模样。
高到穹顶的书架被推倒、无数的羊皮纸、大部头书散落在地上,甚至还有不明的血迹从走廊深处一路延伸出来。
上次对塞缪尔和蔼微笑的老头不见踪影。
金发神明看见了空气中残余的黑色痕迹,他加快脚步,往血迹的深处而去,陆景行抬手在鼻子面前挡了下,所幸刚来这世界的时候见过更掉san的画面,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也跟了上去。
走廊深处,七彩玻璃碎了一地,连带着墙壁都破了大洞,像是被巨大的生物直接撞破的。
本来能坐人的地方桌椅都碎成木渣,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原本有一面挂着红绸布的墙,那绸布早就掉在地上,只留下一面白墙空空如也,陆景行跟上塞缪尔的背影,看着这墙,总觉得哪里违和。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贴着这墙壁摸了摸……光滑的。
上次即便是挂着绸布,也能看出底下有不平的凸起,原本他还以为这墙上是壁画或者浮雕,怎么只是一面白墙?
塞缪尔也伸出手去。
在他掌心贴上墙壁的那一刹那,金色的复杂符文从白色的墙壁上闪现,中央的部分被撕裂,仿佛原本封印在这里面的怪物,冲破了桎梏。
他得出答案,转身就循着空气中残余的黑气而去,径自穿过那破洞的墙壁,消失在日光下。
陆景行本来还想跟上,只走了两步,就打消了念头,这是塞缪尔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他要做的,他现在是需要在这浩瀚书海里,尽早地找到回去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刹那,又被悉数落回的头发遮挡,陆景行转过身,往书柜处走。
墙外的光照进来,斜斜地拖长他的影子。
随着日光挪移,图书室的温度下降了稍许,如酒窖关上了通往外界的门,重新掩埋在地底发酵。
陆景行放下手头又一本书,等那冷意悄无声息覆在他肌肤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整个人仿佛被禁锢住。
寒意从脚底升起,将他整个人缠绕住,冷冽的呼吸落在后颈处,不知什么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揽在他的腰间,凉凉的发丝掉进他的后颈里,无声息出现的来人低低地笑了一下,格外亲昵地问:
“主人。”
“您身上怎么全是光明神那些恶心的味道?”
“我帮您仔细地洗干净,如何?”
【作者有话说】
陆啊,快叫你老公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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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3章第二十三章
◎“亲我一下。”◎陆景行悚然一惊, 他终于分辨出这寒意来自哪里,地狱之主出现的时候,浓烈的魔气也曾经让古堡的房间出现浓烈的扭曲, 还攀附着日光都融化不了的冰雪。
即便他失去了魔力, 不再如先前强大, 按理说也不至于被布兰特像是钉住灵魂一般, 毫无反抗之力, 体内还有光明元素是可以调动的。可他动不了。
那股寒意冻上他的灵魂,目之所及, 不知道什么时候, 搭在书脊上的指尖停留着一只安静的紫色蝴蝶, 羽翼翕动, 不经意洒落细微的鳞粉, 在日光的尘埃里折射出七彩的光。
陆景行意识到这片区域已经落入了布兰特的控制。
他强行想要催动自己的身体, 就有撕裂灵魂的感觉从体内传来,微凉的指尖轻轻碰着他的后颈, 将出现的薄汗擦去——从阴影里出来的男人笑着含住食指沾到的一点湿润, 似喟叹般,幽幽说道:
“好奇怪,主人跟人类越来越像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没听到陆景行的回应, 他又了然地笑了笑, “忘了您现在说不了话。”腰间的手逐渐往上挪,像是一寸寸解构他的脊骨似的, 最终, 布兰特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侧头看过去的时候, 微凉的气息涌入陆景行的耳廓,引发痒意。
“主人猜一下,我是怎么拥有禁锢您灵魂的力量?”
仍然留在塞缪尔房间里的阵法出现在陆景行的脑海。
可他又觉得,塞缪尔住的地方,应该不至于这样轻易让布兰特进去,思路走到死,找不出答案,陆景行矮下视线,看着书架上的一层木屑灰尘,仿佛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无动于衷地像一块木头。
“如果是那个让我反胃的光明神在这里,您绝不会这样冷漠吧?”
“没关系,时间还长,我会让您回心转意的。”
他往前凑了凑,眼眸里都是深深的笑意,陆景行浑身的禁锢霎时间一松,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转头的刹那,视线对上那笑吟吟的双瞳,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视野暗了下去。
布兰特将他接住,掌心的魔力涌入对方的体内,动作轻柔地如对待情人,本意是为了探究陆景行怎么会变成这样,然而那丝丝缕缕的黑色才刚穿过布料,接触到掌中人的肌肤,就被漫出的金色悄无声息绞灭。
他唇角的笑意凝固了。
眼瞳里的颜色沉到极致,成了紫罗兰,向来披着斯文皮子的恶魔,头一次露出了堪称扭曲的神色,面颊上的蝴蝶花纹不断闪烁,明暗之间,皮囊犹如经受不住窑火的瓷器,隐约有要开裂的痕迹。只是下一秒。
目光落在陆景行安静、熟睡地躺在自己怀中的模样,那若隐若现的蝴蝶纹路安静下来,恶魔不动神色地凑近那唇,作势要尝尝那味道——却在中途停住。
“再忍一忍吧。”
他近似自言自语地劝道:“让我这样生气,现在就开始的话,容易控制不住地将您彻底吃掉吧?”……圣湖边。
塞缪尔一路追踪着那股消失的气息到了这里,正看见岸边昏睡过去的一道身影,斑驳的红色灵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是他那栋小洋楼的同住舍友,莉莉丝。
正巧在他旁边的,是衣服边角破了些,楚楚可怜地捂着自己面纱的辛迪,女孩儿见到他,眼角渗出泪来,呜咽地喊了一句:
“圣子大人……”
像是受尽了欺负。
塞缪尔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大约是眼睛的瞳色太浅,自然而然就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尤其是现在他只站在那里没动,就更有一种距离感,辛迪不自觉地攥紧了面纱,掌心汗意打湿了面纱的边缘,她避开了塞缪尔的目光,低下头做出柔弱的姿态。
最终,余光瞥见来人一步步走近,很轻地问:
“你怎么在这里?”
辛迪哆嗦了一下,咬着唇,半晌才柔柔地应道:“今天神学院不上课,我想找个人少的地方自习,谁知道正好碰见莉莉丝同学,他好像很怕水,只看了一眼湖面,就吓晕了过去。”
在她说话的过程中,塞缪尔从头到尾眼神都不曾从她这里挪开。
女孩儿的脸逐渐变红。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湖水翻涌,不知名的怪物肢体掠出湖面,扬起暴雨般的水花,冲着湖岸的方向而去,一举将莉莉丝衔住。
六只渴血的、情绪极其残暴的眼睛看向塞缪尔的方向。
随着女孩儿的一声惊呼,她被怪物的其中一只脑袋咬住身躯,极力挣扎的同时,瞥见怪物的另外两个脑袋,不得不朝岸边大声喊道:
“圣子大人!快跑!”
她话才出口,叼着她的怪物就收紧了牙齿,成功让她的尾音拖成了哀嚎,旋即,它甩了下细长的尾巴,给了塞缪尔一个挑衅的眼神,竟然重新往湖里沉去。
水面上还残留着翻涌的动静,像是久久不能停歇的一口井。
塞缪尔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他往空空如也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在湖边静伫片刻,才往那圣湖里跳去。……
陆景行醒来的时候,还没从那眩晕感里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身躯躺在浴缸里,被奶白色的泡沫覆盖着,而布兰特正坐在浴缸边,抬手从他的喉结上滑过,慢慢勾着他的下巴:
“您醒了?”
旖旎的气氛酥麻了人的神经,陆景行却觉得浑身不适,他偏开脑袋,正想找个办法从这荒谬的情境里出去,侧头却看见了一面镜子。
镜子的浅表倒映出他们俩脑袋挨在一起的样子,可里面却上演着……
圣湖边的画面。
看见辛迪被水里出来的怪物抓走时,他的气息不经意一停,被布兰特敏锐地捕捉到,原本只是轻轻触碰他,这时便陡然钳住他的脖颈:
“您怎么这样多情……”
“光明神您喜欢,人类女孩儿您也喜欢。”
“这样可让我太难过了,我忍不住想修改一下接下来的剧本——”
陆景行猝然转过头,后颈沾着泡沫,再冷峻的眼神也无法造成杀伤力,成功让布兰特笑了出来,于是恶魔好整以暇地凑到他身前,笑意盎然地要求道:
“亲我一下。”
“我考虑让他们……活一个。”
【作者有话说】
惨,陆陆,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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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4章第二十四章
◎赌注。◎和着泡沫的水花溅起, 陆景行拨开凑到面前的那张脸,微微抬了下下巴,转向镜面的方向, 语气还是生人勿进的冷淡:
“你的剧本?”
“他们俩之间活下几个, 真以为由你说了算?”
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半点柔和的态度都没有, 布兰特唇边的笑意未收, 反手将自己面上沾的那点泡沫一点点抹去, 唯有面上若隐若现出半边蝴蝶纹路,当指尖够到唇角的刹那——
“咚!”
浴池的水面上溅起纷纷扰扰的水花, 馨香的沐浴泡沫散落的满地都是, 淅淅沥沥的水花往低洼处的地方聚集, 浴缸里, 陆景行整个人都被按着脖子压到了浴缸底, 一串细小的泡泡从他的唇边泄出, 碧绿色的眼睛睁开,与上方同样浸入水中的那张面庞相对。
恶魔的低语腔调引起了水波的共鸣, 因为用的语言有些古老, 经过水声和听力的重重隔阂,以往阴柔偏细的声音,仿佛歌儿一样:
“那我们来打一个赌吧。”
“您这样鬼迷心窍地贪恋那个光明神, 就让我们猜猜, 他能否安然无恙地离开圣湖, 怎么样?”
陆景行与他扼住自己脖颈的力道相较劲,吐出了更多的水泡, 身为恶魔的本能告诉他, 他并不会被淹死在这小小的浴缸池子里, 然而曾经当人类对这种突发情况的慌张, 还是让他免不了露出一刹那的失措。
金色的光明元素从他的掌心流窜出来,烫得本来冰冷的水竟咕噜噜地升温,本来凑近他的布兰特受到这强大的力量所摄,不得不暂时避开,手下力气松开的刹那,陆景行一跃从池子底下坐起来,抓住浴缸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身上的衣袍都没有除去,现在湿哒哒地粘在后脖子附近,他用力吸了几口空气,再次回头的时候,看到布兰特敛了笑意,平静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腕。
那上面有一道模糊的伤口,流血的同时,有黑色的魔气与残余的那点细碎金色元素对抗,不断修补着这上面的伤痕。
直到修复成功,布兰特的目光从手腕转到他的脸上,重又弯了弯唇:
“一直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让您彻底摈弃魔力,又让光明亲和这具身躯——”
“就把这个当做赌注吧。”
“我亲爱的主人,若是您输了,我会一寸寸地了解您身上的改变之处,并且在您这儿彻底留下我的烙印,如何?”
陆景行从他刚才的反应里判断出了这家伙好像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若不是因为身上那些不受控制的金光,以布兰特这副恨不能将他吃掉的眼神,现在的场面绝不可能只是和平地在这里打赌,陆景行心知肚明,但依然不怎么搭理他,在确定自己的安全之后,就认真地去看镜子里的场面。……圣湖水底。
深到几乎透不进光的湖底,水草像是狂乱的发丝在乱舞,在这被黑暗包围的世界里,塞缪尔的浅金色头发海浪般铺开,将日光直直带入水中。
水草环绕下,有一处岩石群,粗糙的表面有许多腐化的气孔,大小不一,竟然行成了一条通道,而黑暗的味道就从里面传来,塞缪尔毫不迟疑,往那错综复杂的通道里钻去。
甬道弯弯绕绕,如奇怪的巢穴,水慢慢褪去,变成坦途的通道,可是塞缪尔却站在岸边迟疑,也许是以为这下面的黑暗气息实在太重,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曾经的老巢,现在在他的眼中颜色太深,他在这深深浅浅的黑里,有些分不清往前的路。
就在这时候——里面跌跌撞撞地传出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很轻的呼唤:“救命……救命……”
辛迪头发都散了,脖子上还带着一道非常明显的淤痕,在从通道里出来与塞缪尔汇合的时候,陆景行条件反射的松了一口气,恰在此时,他瞥见了布兰特眼底兴味盎然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的是曾经塞缪尔说过的一句:
“有没有事,只从表面上确定就行了吗?”
疑点一旦产生,很多注意不到的细节就跟着冒出来,他免不了在想,从自己上次在温室花房伤了布兰特之后到现在,对方是否早就恢复了伤?并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做了别的什么事情?镜面里。
辛迪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从进入神学院以来就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狼狈地垂落在身前,唯有那张清秀的脸上,分不清水和泪,给人一种可怜到极致的感觉,她哭着想往塞缪尔的怀里扑。
陆景行却凑近了一些,因为这镜子呈现的画面并不太清楚,所以即便他有些疑惑,也还是没法验证自己的猜想,只模糊地觉得……
辛迪似乎漂亮了很多?
把脑袋里的奇怪想法摇晃掉,他专注地看着辛迪和塞缪尔的相处,一向宽和的神明化身在女孩儿带着哭声跑过来的时候,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让女孩儿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
“……圣子大人?”
辛迪脸上的神情看着更受伤了一些。
跟她这时候的凄惨处境一比,塞缪尔俨然铁石心肠的代言人,对她的哭腔和泪水视若无睹,只很冷静地问:
“把你抓来的地狱猎犬呢?”
女孩儿哭的一抽一抽:“我……我不知道,它也许是想淹死我,我中途昏迷过去了,醒来就发现在这个地方,怕被它吃掉,就慌乱地跑出来了,遇到您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您肯定会来救我的。”
“辛迪。”
塞缪尔看着她的方向,用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的调子叫了她一声。
被他点名的小姑娘蓦地心中一紧,只战战兢兢地维持表面上的神情,下意识地应承一句:“我在。”
“地狱猎犬的封印阵里,光明之力依然强大,而且位于神学院最安全的地方,每天都有专门的神侍看守,黑暗力量无法接近,只有人类才能用自己的血解开封印。”
女孩儿屏气凝神,身上的衣服实在太潦草,带着数不清的细碎伤痕,随着塞缪尔的每一句发问,她就跟着颤抖一下,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就在她停住呼吸,即将闭上眼睛的刹那,金发美人慢慢地问出一句:
“你知道是谁解开的封印吗?”
“不知道,”她摇着头,抬手把耳朵后面的头发挽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很抱歉,圣子大人,我并不知道。”
塞缪尔始终紧皱的眉头,轻飘飘地松开了。
他说:“是吗。”……
光刃破空的声音传出,黑色中分头的男人往后避了避,没让那金色的元素再次破坏自己的身躯,看到陆景行脸色大变,他愉悦地笑出声来。
“您还是这样聪明,但是为什么生气呢?”
“怪我拯救了一个被光明遗弃的孩子?”
青年翡翠色的眸子里怒意凝聚,倒像是冻结的冰,陆景行直觉辛迪和塞缪尔的反常都是布兰特的杰作,因为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陷阱,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帮塞缪尔一把。
可是往日忠心耿耿的管家,现在并不想让他离开——
“赌约还没有结束,或许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您。”
“这场赌注,坐庄的是地狱之主。”
布兰特笑出声来,抬手唤来无数的纷飞蝴蝶,对陆景行轻轻眨了下眼睛,状若暗示:
“您恐怕没法这样轻易离开了。”
陆景行:“……”淦。
【作者有话说】
小陆真的好积极一受,身处困境还想着救老公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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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5章第二十五章
◎他是我的。◎镜像画面里。
与辛迪保持一定距离站着的塞缪尔并不想在那颜色深浅不一的洞穴里作战, 既然现在想要救的人已经出来了,他打算先带辛迪上岸,之后再找神学院的侍从们下来剿灭这只逃脱的怪物。
听完他的打算, 辛迪紧张地上前一步, 冰凉的指尖捉住他的手臂, “圣子大人!我刚才出来的时候, 看见里面还有别的同学, 可我实在太害怕了……”
“您、您能去救救他们吗?”
浅金的头发在这湖底深处散发着幽光,与之同色的眼瞳紧盯着女孩儿紧紧抓住自己的动作, 然而没等青年再反应, 洞穴伸出陡然伸出一条带着倒刺的尾巴, 朝着二人的位置拖曳而来, 塞缪尔抬手拉着辛迪往旁边避开!
尾巴擦着他的手臂而过, 带下一片雪白的衣袖, 辛迪尖叫一声,整个往他的怀里钻去, 似是没料到这点变化, 神明化身动作慢了点,回过神的时候,长鞭一样的尾巴与他擦肩而过, 又从后方折返, 将他狠狠拍倒在地上。
洞穴深处传出一阵浑厚的、带着回音的笑声:“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新鲜的人类了, 谁也别想阻碍我。”
一团金色的火焰升起。
照亮阴冷、潮湿的圣湖深处,塞缪尔从地上起来, 半空中的那团火焰慢慢凝成半透明的圆形, 不断缩小到他的面前, 同时, 指尖又溢出一道光往前方漆黑的洞穴里钻去。
先前在他怀里跟着他一起摔倒的辛迪这时候爬起来,浑身都是狼狈,因为痛的太过真情实感,声音里的颤抖明显了许多:
“圣、圣子大人……”
她像是失去了巢穴的鸟儿,想要再依赖面前看上去最可靠的人。
脚步才往前挪了部分,塞缪尔的目光忽而转向她,淡金色的、薄玻璃般的光笼在一只眼睛前面,让他看过来的视线里最后一点温度也不带,辛迪被那冷意冻得停了脚步,嗓子动了动,怯怯地想要再喊他一声,余光却瞥见了他破烂衣袖下的伤口。
刺眼的鲜血打湿了衣袖,沾在雪白的指尖,一滴滴地往下落,那是刚才他被地狱之犬的尾巴抽打到,连带着在这砂石地面上蹭伤的痕迹。
他注视着面前灵魂的颜色已经彻底改变,与前方深浅不一的洞穴几乎同色的少女,心中不知道怎么冒出来一个念头。
——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从他有记忆以来,再没有哪个灵魂是能够在沾染上堕落之后,仍然保持纯洁和光明的,而且他现在再听不见辛迪的心声,哭起来像百灵鸟一样的少女,即便经历苦难也仍然能露出灿烂笑容的那个忠实信徒,已经改投了信仰。
塞缪尔心中涌上无边的遗憾,好像仍然抱着什么希冀,于是他怀揣着最后的慈悲,轻声问:“我先带你上去,再回来救别的同学。”
辛迪小声道:“我不会连累您的,我就在这里等您,可以吗?”
明明恐惧到了极致,却又不肯离开。
塞缪尔低头看了看手臂处的伤口,静默半晌,以光作眼,朝着那未知的洞穴里走去,每靠近一步,空气里的魔气就更加浓郁一些,总让他觉得自己的手臂伤口更疼痛。……
“你对她做了什么?”
湿漉漉的衣袍挂在陆景行的身上,因为魔力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而体内的光明之力控制不好分寸,他干脆不做烘干衣服的事情,由着这水淋淋的半透明布料挂在身上,于浅薄的地方勾勒出他的身型曲线。
而他半靠在那个瓷白的浴缸旁边,冷眼望向布兰特。
恶魔低低地笑出来,由着一只蝴蝶落在他的右手尾指上,隔着空气里彩色的鳞粉往陆景行的方向看:“看来我低估了您对这个人类的感情,只不过短短几天,就对她的变化了解到这个程度……主人,您可是从来没这样认真看过我。”
陆景行不理他阴阳怪气的话,事实上他并不是了解辛迪。
而是了解塞缪尔。
从来都乐于对弱者伸出援手的善良神明化身,现在几次三番地对辛迪露出冷漠的态度,他们俩之间谁更容易受到影响而变化,这是显而易见的。
直觉地狱猎犬所在的地方是陷阱,陆景行表面平静,实际上暗暗锁定布兰特的方向,光明之力晦涩地在身体里流转半天。
比起他的一心二用,管家先生倒是专心很多……他一直专注地看着陆景行,目光灼热到恨不能将他的每根头发和睫毛都数得清清楚楚,陆景行只稍微动一动,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我说过了,光明的力量,是我最讨厌的东西——”
停留在他指尖的蝴蝶受到莫名惊扰,呼啦啦地飞向半空中,几乎在布兰特出现在陆景行面前的同时,一团扭曲的金色力量砸向对方。
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布兰特紧紧盯着陆景行的双眼,眼中的颜色变化,世界跟着天旋地转起来,陆景行只稍稍晃神,整个人就失去力气,被布兰特拉进一场幻境里。
一只雪白色、略有些歪扭的骨杖点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脸上浮现出纹路、有着蓝紫色双眸的恶魔接住怀里的人,转头往后面看去,动作里透出几分警惕:“你不去配合地狱猎犬,来这里做什么?”
握着骨杖的手指纤瘦,一枚鸽子血色的宝石戒指深的好像刚吸饱了血,配上黑紫色的指甲,危险的感觉随着淡漠的音色传出。
“他并不是普通的恶魔。”
“等地狱之门打开,地狱之主被召唤降临,需要一具能承载祂力量的躯体。”
布兰特把怀里人抱紧,露出几分冷意来,“少打我主人的主意,他现在身体里都是该死的光明力量,根本不能充当容器,何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曾经的教皇大人?”
他抚着陆景行的后颈,将对方脑袋压在自己的肩头,勾着唇角的时候,笑容里充满占有欲:“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自布兰特从深渊诞生,被对方捡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俩的命运就注定从此要交织在一起,布兰特甘愿为陆景行奉献自己的所有——与之相对,陆景行也必须属于他。
路易从门外的阴影里走进来,黑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股说不出的邪意,自从与地狱之主做交易以来,这是他头一次用全新的面貌见人,握着骨节杖的手指张开又聚拢。
“正好,我还没试过全新的力量。”……
从头晕目眩里清醒过来,陆景行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高楼大厦,还有从面前飞驰而过的车,本能地后退到斑马线的安全距离。
他先是有些怔楞,旋即很快地反应过来,眼中透出笑意来:这是……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就让小陆高兴三秒钟叭!
*
第0026章第二十六章
◎“塞缪尔……”◎陆景行习惯地摸了摸口袋, 却发现自己穿的还是类似塞缪尔那式的衣袍,松松垮垮,哪来的口袋, 又哪里有手机?
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 怕被周围现代感十足的路人看出来自己的衣服古怪, 然而明明站在红绿灯路口, 熙攘的人群却没有任何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好像他在这里全然透明。
对面的灯绿了。
脚下的步子动了动,陆景行有些茫然地跟着人群往前走, 就在走完斑马线的下一刻, 左脚踏出去, 脚下的路却消失不见, 坍塌成了漆黑的深渊, 与他每次被地狱之主警告的时候, 灵魂所能窥探到的深渊模样极其相似。
水泥路面的碎屑滚落,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陆景行猝然后退了几步, 吓得心跳都停了,面前裂开的深渊巨口,还有远处那些现代建筑都变成海市蜃楼般的虚影, 明明只差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距离, 却像在嘲讽他, 永远跨不过这道坎,回到他曾经熟知的环境。
孤零零的身影站在深渊的这一边, 显得无比孤独。
他站在原地, 看着那些车辆、高楼、行人逐渐变成虚影, 碧绿色的眼瞳里都是落寞, 肩膀耷拉下来,仿佛被世界遗忘在这个无人的角落……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一根黑色的、油光发亮的细长尾巴。
那尾巴悄悄缠上他的脚踝,将走神极其严重的陆景行拉回注意力,他倏然偏过头去,在微光里看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对方的身形和他相同,只是头顶长着黑色的尖角,脸色更加苍白,背后支着巨大的黑色骨翼,身后还垂落一长条尾巴。恶魔本相。
陆景行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睛,发觉对方的眼瞳竟是竖瞳,现在细细地眯成了一条线,予人一种冷漠又残忍的感觉,当下,这个跟他长相相似的恶魔扬起唇角,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声音温和又残酷地宣布:
“你回不去了。”
试图退后拉开距离,才刚动一下,陆景行的脚踝就被重重地扯住,他只能站在原地,出声问:“你是谁?”
尾巴圈着他,把他拉得一个踉跄,黑色的长指甲点在他的胸口,恶魔低低地笑出声来:“我就是你,想不起来了吗?”听你扯淡。
陆景行猜测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原著里那个作恶多端的陆恶魔本魔,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都存在,仿佛……在暗处冷冷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抬起没被禁锢的另一只脚,踩在对方缠来的尾巴上,青年眼角下压,原本稍显温和的神色,即刻就冷了下来,“说吧,怎么样能让我回去?”
“我已经说过了,你回不去。”寄居在他心底的恶魔并不知痛,由着他嫌弃地将自己推开,只是冰冷的竖瞳张开一些,指尖稍稍挪开一点,作势要把他揽到自己的怀里,这亲昵的动作让陆景行格外抗拒,抬手挡了一下。
“你只能待在属于你的地方。”
从尾巴开始,恶魔一点点化作灰,陆景行本来是躲闪的姿态,看到这番变化,不由睁大了眼睛,反手去抓对方的手臂:“你……”
“我已经唤醒了你,”恶魔看着他,薄唇轻启:“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交还给你。”……湖底。
塞缪尔在时高时低、狭窄到有时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洞穴里前行,时不时还要受到来自地狱猎犬的偷袭,尽管有光明元素组成的镜片作眼睛,终究还是受到限制,有些分不清方向,正在此时,他又听见了辛迪的哭声。
弯弯绕绕转过一条道之后,女孩儿抬手擦着自己眼角的泪,被他面前的光照晃了晃,有些不敢置信:“我……圣子大人……外面的水位升高了……我不得不进来……”
刚说完这句,塞缪尔眼睁睁地看见她身后出现地狱猎犬那灵活似蛇的尾巴,将女孩儿狠狠抽向他的方向,洞穴里不知怎么地动山摇起来。
他单手接住辛迪,另一手在空中飞快地划动一个光明咒,强光凝聚——正巧在圣湖边醒来的莉莉丝后退了几步,他看见满天的日光都凝萃,像是经过无形的巨大漏斗,朝着这湖中央倒流而下,湖面出现巨大的漩涡,由着凝聚的光慢慢滴落。
有一刹那,莉莉丝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世界变成一片白茫茫。
仿佛神刚创世,制造光明的时刻。
反应过来时,圣湖掀起惊天的巨浪,下一场瓢泼的大雨,往日寄居在这湖里的鱼虾在岸边掉的到处都是,漂亮的少年身上都是鱼腥味,跌坐在湿漉漉的草丛里,一只黑黢黢的、模样恶心的怪物站在湖面上,四处炸开的水底岩石散在附近。
塞缪尔没有看那恶犬嘴边流淌的唾液,也没看怀里被他拉起来的女生状态如何,目光往岸边的方向扫去,正瞥见摆脱了幻境、趁着布兰特和堕落教皇打起来之后偷偷溜出来的陆景行。
从幻境中醒来之后,陆景行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无论如何留在布兰特和路易那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干脆趁这两个打得不可开交时,遵循原本的想法,来看看塞缪尔的状况。
眼见他和辛迪平安没事,他站在岸边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塞缪尔动了动唇,声音不高,没管陆景行能不能听见,总之他松了一口气,因为对方体内有他的力量,先前跟布兰特几次动手,塞缪尔这边都能明显感觉到陆景行似乎被人欺负了。
他收回目光,低头正好对上辛迪梨花带雨的面容,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在庞大的地狱猎犬再次攻击而来的刹那,塞缪尔右手展开一面光盾,左手猛地拉住辛迪的手腕,被猎犬其中一只脑袋撞在光盾上的时候,金发美人垂下眼眸。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辛迪。”
他声音很轻,握着女孩儿的手腕力道却很重,足以让辛迪松开紧攥的手指,露出她指尖缠绕的一点锐利,上面还缠绕着黑色的魔气,被塞缪尔发现的时候,女孩儿的瞳孔骤缩,没了面纱的遮挡,经过湖水的洗濯,她的面庞白净地几乎透光。
再不见往日的那些雀斑。
完美地,如同地狱缝隙里爬上来,引诱人堕落的魔女。
“我不知道那场晚会发生了什么,”塞缪尔的眼睫轻颤,分明眼里没什么情绪,神情却像是悲悯:“你的心中失去了对光明神的信仰,灵魂里沾染了黑暗的颜色。”
“你的善良、真诚消失不见,变得恶毒又谎言缠身。”
“晚会上的那场火,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但是今天的地狱猎犬,是你释放出来的,甚至还欺骗我来这里拯救并不存在的无辜同学——”刺啦。
日光聚成的盾受不住地狱三头犬的冲撞,出现裂痕。
塞缪尔顿了顿,没有在意掌心破碎的光,执意要将自己的话说完:“除此之外,你还玷污信仰,用魔鬼的力量破坏我的身躯。”
“辛迪,你堕落黑暗、残害同学,应当接受审判。”
话音落下,他的神情变得更为冷淡,或者说,那一瞬间他的灵魂似乎被抽离了。
五官无悲无喜,像是一潭死水。
他身上伤口里的魔气还在肆虐,而地狱三头犬喉咙里发出赫赫的笑声,三双通红的双眼紧盯着塞缪尔的方向,它的身躯腹部是凹陷的,仿佛吃什么都无法填饱它的肚子,趁着塞缪尔与辛迪说话的空隙,他嘴里吐出一团黑色的魔气,带着腐朽的枯爪,朝着塞缪尔所在的地方抓去。
辛迪摇着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有无数的不忿想要说,也试图向她的神祈求得到宽恕,然而却没有了这个机会。
塞缪尔闭上了眼睛,淡粉色的唇上下轻轻一碰,声音依然是天籁的调子,却沉稳坚定,如雷霆万钧之势,引动天的尽头传来力量。
一阵奇异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紧接着,太阳所在处,照耀世间的光忽而变得充满压迫的意味,同一时刻,整个光明大陆的信徒都如有所感,朝着天边看去,无数道光箭像雨落下——当那些锐利的箭落在地狱猎犬身上时,就成了长而粗的钉子,扎进它的四肢、身躯,嘶吼哀嚎的声音响彻圣湖边。
莉莉丝也碰到了这些光箭,他身上那些红线缝合一样的伤口渐渐开裂,渗出鲜血来,他瞳孔瞬间涣散,跟着在湖边打滚,红色的裙子颜色一点点浸染得更为鲜艳。
陆景行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眼底映出那光雨,以为自己也将受到审判,然而漫天的金色独独避开了他。视线所及处。
被塞缪尔拉着手腕的女孩儿,褐色柔软长发落在脑后,她膝盖以下都浸在湖水里,仅仅凭着塞缪尔握着她的手腕,高高被拉着,身体软软地半跪下去。
一道金灿灿的光,穿透了她的胸膛,刺穿了她灵魂里与恶魔签订的协议,与此同时,侧脸上的皎白无暇渐渐退却,可爱的小雀斑重新浮出。
她半阖着眼睛,仿佛无意识地跪在神像前,重复曾经试过千百次的祈祷,又似忏悔她生来就带有的原罪。
“塞缪尔……”
陆景行站在岸边,那些光箭没入地面就消失不见,他毫发无伤,只愣愣地看着金发美人所在的方向,阻止的声音被三头犬的哀嚎淹没。怎么会这样?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辛迪胸膛的那道光箭,呼吸都停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可避免地想着……剧情。
似乎又回归了原本的路线。
辛迪的堕落和死亡,他似乎还是没有改变,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偷偷顶锅盖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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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7章第二十七章
◎“你会帮我吗?”◎湖中央的金发神明朝着陆景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景行心神巨震之下,依然被这冷绝的眼神摄住片刻,总觉得在这一刹那间, 并不是塞缪尔在看自己, 而是清醒过来的光明神。
但错觉只在稍纵间。
“圣、圣子大人……”
辛迪唇角溢出的血色和咳出的动静将塞缪尔的目光拉回去, 金色的光箭穿透胸膛, 颜色逐渐变淡的时候, 仿佛也带走了女孩儿的生机。
她艰难地做着吞咽的动作,抬手想要去碰心中的神明, 可指尖却在即将碰到那金发的时候蜷了起来, 眼神里的光逐渐暗下去, 自出生有记忆以来的无数片段在脑海中划过, 有她在家里受尽欺负、只好去神像面前祈祷的画面, 也有进入神学院来, 受到塞缪尔的帮助、却又被其他同学不断排挤的样子……
辛迪至死都在困惑。
她这一生似乎从未真正地得到什么,曾经在家里的时候, 她只希望像其他人家里的正常女孩儿一样, 能够在阳光下露出快乐的笑容,直到进入神学院的那一天,她想着光明神总算眷顾了自己, 然而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全心全意信仰光明神的时候, 她保有一颗谦逊、宽容、友善的内心, 直面家人和同学的恶意,等到那些恶意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她以为没入黑暗能让自己拥有回击恶意的勇气, 可她却离想要追逐的这道光更远了。
以至于贪欲滋生, 试图把太阳从天上拽进无尽的深渊里。
现在生命燃尽时, 她只想将自己的困惑道出:
“神……听见过我的声音吗?”
如果祂曾经听过自己没日没夜的祷告,为什么不给予她这个虔诚信徒一丝怜悯,让她脱离这世间苦海?光明神鼓励正直、善良、宽容的品质,却为什么不给这样的信徒降下救赎?
以前的她不值得被善待吗?
塞缪尔睫毛轻轻颤抖一下,身躯不可自抑地弓了下,好像被莫须有的疼痛击中,淡金色的眼睛很轻地眨了眨,刹那的茫然过后,他抿了抿唇,回道:
“听见过。”是吗?
辛迪费劲地扯了下唇角,似乎还有很多的问题想出口,然而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声带艰难地给自己这被痛苦环绕的一生做了总结:
“一定是我……还不够好……”
神听见过她的祷告,却没有降下恩赐,像传说里一样将她从人间解救,带到身边侍奉,一定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好。
她经历苦难,却没有抵住黑暗的诱惑,一定让光明神很失望吧。
或许,那时候她再坚持坚持,没有在那个夜晚走进黑暗,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辛迪脑海里的记忆定格在那个光明咒术课日光充沛的教室里。
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宣判了她的命运。
“……少女生而为善却聆听墙角的声音一步步走向阴影”
她想要抬手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却怎么都记不起这预言的前半段,手自空中无力地垂下,灵魂随着胸膛里那道光箭,一起消散在空气里。……
“啊——!”
痛苦的哀嚎钻进了陆景行的耳廓,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目光从死于光明神审判的辛迪身上挪开,转而看滚到脚边的莉莉丝。
初次见面时候的轻狂再找不到踪影,这会儿的他比陆景行在现代见过的流浪狗都狼狈,红色裙子颜色被染深,雪白的肌肤上那些缝进去的红线也不断地渗出血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遭受了酷刑一样的惨烈。
他身上的光箭倒是失去了踪影,可是人却没什么恢复的迹象,想到原著里这小变态喜欢搜集美人做娃娃的爱好来自童年继母施加的阴影,陆景行就免不了在心里叹气。
莉莉丝这个小变态,从悲剧和痛苦里浇灌而出,所以也把苦难赠予他人。
他和辛迪都有阴霾的童年,可他的所作所为并不能让陆景行共鸣,但眼下听见一个大活人在面前嚎叫,甚至痛哭流涕地说着“妈妈……我错了……”之类的话,委实也是一种对正常人的折磨。
陆景行看了看那边湖中央四爪被光箭扎穿,不断跟这光明力量搏斗、凶残本性一览无遗的地狱猎犬,还有不远处放下辛迪身体,沉默站在湖面上的塞缪尔。
他蹲下来,敲向莉莉丝的后颈,想将男孩敲晕——可惜力道不够,但是掌心碰在对方肌肤的时候,莉莉丝浑身像是被刀割的痛苦顿时消失,他泪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只依稀看出是个黑色头发的清俊男人,等陆景行挪开手,那熟悉的疼痛再次席卷了他。
想也不想地,莉莉丝本能地抬手去抱陆景行,血腥味扑鼻而来:
“救救我,求求你……”
他的身躯因为疼痛而抽搐,精致的脸庞沾着头发和草絮,红裙里氤着的血迹蹭到了陆景行衣服上,深浅不一的红和着腥味,让人本能反胃,但他竟然爆发出了力气,让陆景行一时半会儿推不开,甚至顺着那力道往后倒。
莉莉丝成功跟他肌肤相贴,蓝色的眼睛里还蓄着没干的泪,抱着他的脖子,在那片刻的安宁动静里,因为失去过多体力,本能地昏昏欲睡。
陆景行:“?”
他开始跟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挂件做斗争。湖中央。
塞缪尔看向因为涌动黑暗力量跟光明审判箭做斗争,身形不断缩小的抵御猎犬,在对方缩小到几乎跟他身躯持平的时候,审判的力量也被削弱消磨,被那带着毒唾沫的獠牙咬碎,地狱猎犬化作一道黑色的风消失——
“解开封印的深渊之物,不光我一个。”
“光明神的化身,以你现在的力量,又能救几个?”
金发美人的眸光垂下来,看着辛迪的身体不断往湖里沉,半晌之后又改了主意,以光明元素托起对方,带到岸边,埋在了阳光笼罩的圣湖边。
静静伫立片刻,他才走回陆景行的身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莉莉丝被拎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再因为痛苦清醒过来,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随后,指节分明的手掌伸向仍倒在草地里的人。
黑发青年怔楞片刻,试着抬手拉住他的掌心,起来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想起来了?”
关于光明神的一切。
塞缪尔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在审判的时候,隐约能感觉到神格的苏醒,只是那感觉很快又消失,并不能被他掌控。
陆景行站在他的身边,没看脚边的莉莉丝,眼见附近有了个新坟茔,碧绿的眼睛里漾出点愁绪来:“辛迪……”
“你很喜欢她。”塞缪尔蓦地说了一句,打断了他的话,用的是肯定句。
青年被说的一愣,心中确实有一点惋惜,主要是因为这小姑娘太可怜,但也没到很喜欢的地步,主要是因为对方跟塞缪尔的命运息息相关。
他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转移话题:“你还记得那个预言吗?邪神不忍将祂最爱的身躯腐于黑暗,光明下行走的信徒是虔诚的保护色,被取走心脏的少女生而为善……”
他把那天的预言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原著里,辛迪的心脏明明就是引诱光明神堕落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发展让他看不太懂,但是就这样任由少女的尸身落在这圣湖附近,总觉得那些黑暗生物不会轻易绕开这点。
可要说让他找个现代停尸间或者给人火化了……
又有点不太合适。
陆景行的迟疑和进退两难都让塞缪尔听在耳中,他难得有些不解,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如果对方真的很喜欢辛迪,在女孩儿死了之后,应该是会有些情绪的。但现在……
塞缪尔发现自己始终没法看透这恶魔。
“塞缪尔,我觉得辛迪的心脏跟你有关系。”最终,陆景行决定把剧情委婉地告知主角本人。
金发美人如雕刻般完美的容颜稍稍触动,他用一种很专注的目光看过来,额边碎发、睫毛、眼睛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这么在意她,是因为她的心脏跟我有关系?”
陆景行听得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盯着面前的金发美人,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奇怪……但总之,比在湖上降下审判的时候,似乎有人气多了。就比如现在。
自他应答之后,塞缪尔又看了他好一会儿,很轻地弯了一下唇,随后像是闲聊一般,问起他来时的状况。
“你先前遇到什么事情了?”
陆景行被他提醒,三两句掠过,根本没提跟浴缸有关的事情,只道自己的发现:“教皇路易已经堕落了。”
塞缪尔眼帘低垂,湖边正好有风吹来,刮着他的衣衫。
有一刻,陆景行觉得他真的惨极了,明明是神,却只能看着身边的信徒一个个被黑暗诱惑堕落,甚至连祂自己都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喉咙动了动,他本能地脱口安慰:
“别难过。”
“邪不胜正是世间的真理。”
塞缪尔眼珠动了动,朝他看去,“你会来帮我吗?”
陆景行想到那场离奇的梦,还有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恶魔下达的宣告,心中关于回家的念头慢慢带上一种恐慌的意味,他咬了咬唇。
“当然。”
陆景行故作轻松地回答,视线不敢放在塞缪尔的脸上,好像这样能显得自己更理直气壮一些:“你还没有完成我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居然看剧看到根本想不起来更新这件事QAQ我错了,我忏悔。
下次再也不追连载的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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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8章第二十八章
◎“很不一样。”◎看着塞缪尔在辛迪的坟前画下阵法, 陆景行走之前又看了看再次昏迷在湖边的莉莉丝,少年一身深浅不同的血色,曾经在课堂上坑过辛迪无数次的他, 现在终于也被辛迪拖累了一次。
黑发青年蹲下来, 观察着莉莉丝身上的伤痕, 直到身边拂过一阵风, 伴着草丛里浅淡的野花香味。
“你想救他?”
陆景行摇了摇头, 挑起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 我是想到个更好的办法惩罚他曾经做的一切——”
“你把他身上的光明审判解除了吗?”
塞缪尔浅色的眼瞳随意扫过莉莉丝, 看见他灵魂里的其他颜色没变, 唯有血红更深了一些, 象征这人从罪孽中生, 又将罪孽散播,很轻地抿了一下唇。
“没有, 只是暂时压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陆景行被缠住,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是个普通人见了都要感到害怕的恶魔,可是塞缪尔竟然更担心这个找不回恶魔之力的被一个普通人欺负了。
黑发恶魔点了点头, 额前的碎发落在鼻梁附近, 在眼窝处也洒下浅浅阴影, 他笑着抬起头,仰视身旁的人时, 日光从高处倾在他眼瞳里:
“就这样让他在痛苦里死去, 也不合适, 不如……”
“让他每天做点帮助同学的好事, 一天不做善事就彻夜难眠,你觉得怎么样?”不愧是他。
真是个想想都要夸句恶毒的好点子。
塞缪尔从没想过这一层,事实上先前这股审判的力量他就用的有些不太熟练,当时他的身体被暂时苏醒的神格掌控,灵魂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等到力量消失、看到的东西也跟着模糊,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干脆不再强求,只半俯身-下去,抬手放在莉莉丝的肩上。
试图找寻留在他体内的力量,改一下审判的法则。
陆景行望着他,精致又深邃的五官轮廓因那温和的瞳色染得神情温柔,没有半点杀伤力,可惜塞缪尔看不到他的模样,只依稀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经意地歪了下脑袋。
“?”
蹲着的青年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在塞缪尔研究莉莉丝体内的审判法则时,随意扯了个话题:
“你打算去追……那条狗吗?”
塞缪尔点了点头,“你跟我一起去。”
之前在图书室丢下陆景行,导致他遇上堕落的教皇和其他恶魔,塞缪尔觉得自己有义务拯救迷途知返的陆景行,起码不能再让对方再被拉回堕落的深渊。
陆景行想了想,在他掌心出现金色的阵法纹路时,眯了眯眼睛,他依然想找回之前应用时更得心应手的黑暗力量。
总是这样当个比普通神学院学生还要废物的小恶魔可不行。
倒是可以先从那条地狱的狗想想办法。……
趁着女装小恶魔熟睡的期间,一金一黑两道身影离开,先往陆景行脱困的对方找去,果然已经没了布兰特和路易的痕迹,他们只能循着地狱猎犬离开的方向而去。
理所当然地,塞缪尔跟到一半,就失去了对方的踪影,他们停在一栋小屋子里,满地都是被当做怒气发泄的断体残肢。
就连这些人的灵魂都是残缺的。
还好在只丢了力量的情况下,陆景行的恶魔体质仍然有一些优势,神学院宴会的当晚,他见不到灵魂的原因是那些都被布兰特召唤出来的地狱火焰燃烧殆尽,湖边的辛迪是连灵魂都消亡于光明神的审判里。
现在他再次见到了飘在空中的灵魂,脸上仍僵硬地残留着恐惧的神情,他闭了闭眼睛,不去看这些画面,沉声问道:
“塞缪尔,你知道它的习性吗?”
金发美人瞥了他一眼,也许是因为这屋里的惨状,他的表情也淡到极致,现在听地狱土著找他打听地狱猎犬的特点,也只沉默一瞬,很快出声:
“喜欢新鲜的灵魂,被它标记的灵魂都无法逃脱,它是现在出现的黑暗产物中,少有的不用通过契约的形式,就能够直接对人类造成伤害的物种。”
“没有人类的允许,它们无法越过神订下的法则,走出地狱缝隙来到人间。”
这就是地狱猎犬被封印在神学院的原因,普通人即便只是靠近,也会受到蛊惑和影响,只有在光明之力最丰沛的地方,才有可能看住这头恶犬。
陆景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睁开眼睛道:“我好像能追踪到它的痕迹。”
他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有一股更甚过他的恶意,肆无忌惮地释放出自己的气息,仿佛在吸引周围所有的黑暗生物前去。
塞缪尔略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带路。
陆景行眨了下眼睛,蓦地问了句:“你不怕我跟它是一伙的?”
“我没告诉过你吗?”塞缪尔定定地看着他:“你和其他的黑暗生物,很不一样。”
陆景行倒是还想问问哪里不一样,但现在的时间不容许他再在这里耽搁,地狱猎犬四条腿,跑的比他们俩快多了,他们还有得追,在这里停得越久,就会有越多的光明大陆人类遭殃。……湖边。
“死了?”
苍白的骨杖点在湿润的土壤里,问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嫌弃,约莫是想起了这个人类身前的模样,甚至还抬手揉了揉鼻梁,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将这埋骨人的尊荣从脑海里清除。
翩翩蝴蝶在半空中盘旋,轨迹绕出了一座阵法的痕迹,又听这声音冷冷道:“他在这里留了阵法,一旦被触碰,塞缪尔会直接通过传送阵出现在这里。”
“你怕了?”笑吟吟的声线阴柔响起。
蝴蝶落在一只纤细的指尖上,抖了抖翅膀,消弭于无形,穿着三件套的瘦高恶魔红唇如血,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怕也正常,毕竟你的力量,由一个神格都未完全苏醒的化身收了回去——”
“但要是地狱之主计划失败,你可得想好,神对黑暗叛徒从不心慈手软,到时你就算跪在他跟前祈求原谅,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深红色的眼睛觑过去,路易很快地挪开自己的视线,像是对这道寡淡的素菜没有兴趣,冷硬地吩咐道:
“你如果坚持想打开,那就去找几个光明之力充沛的活信徒过来。”
“当然要打开,”布兰特看着坟茔所在处,笑意渐深:“神的心脏,即便容器死去,也不会停止跳动。”
路易自从当上教皇以来,自问对光明神的研究已经十分深刻,可比起这些不知在地狱深渊诞生多少年的、不死不灭的恶魔来说,他所掌握的信息实在有限。
地狱之主的这个计划,已经不知道盘算了多少年。
于是他难得出声问道:“神的心脏无法毁灭,只能由信徒诱使堕落,现在容器连任务都没完成就已经死去,根本没法确认塞缪尔被污染的程度,你还有什么办法?”
“这不是你要想的问题——”
布兰特游刃有余地摊开手,对他笑得妩媚,视线飘向圣湖尽头的雪山,面上带着无尽的猖狂之意:“黑暗造物已经在地狱里盘桓了万年,光明神终于陷入沉睡,地狱之主即将重回人间,这是你唯一宣布向地狱效忠的好机会。”
“亲爱的前教皇,烧向光明大陆的第一把火,今夜如何在神学院点燃,全看你的表演了。”
【作者有话说】
总感觉要进入刺激剧情了,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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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9章第二十九章
◎捂着胸口。◎是夜。
月光藏在云层里, 不肯探出头来,光明大陆大半被阴霾笼罩,只有小片被照亮——出现光亮的地方并不是富人的家宅, 而是圣下脚下那一片, 属于神学院的地域。圣塔前。
高高的十字架被搭起来,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被吊着手腕捆绑在上面, 鲜血顺着他纤细的脚腕留下, 滴进阵法里,不少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异教徒聚拢在周围, 在他瞳孔涣散、脸色苍白如纸的时候, 念着晦涩的咒语, 从他脚下的魔阵里召唤出更多的魔物。
脚下的阵法颜色越来越深, 最后变成黑色的窟窿, 仿佛张大嘴等着将它接进去, 而在那漆黑如墨的口子里,不断有长着犄角的恶魔出现, 冷意散发到周围, 终年似春的神学院大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高塔边缘,穿着黑色三件套的人影悠闲地哼着歌儿, 目之所及处都是神学院四处屋顶亮起来的火光, 许多藏匿在暗处的光明信徒都被魔物抓起来, 掏出内脏,血液和着破碎的骨头, 筑起一座人间炼狱。
限于实力, 被困在深渊许久的恶魔, 则是将这当做游乐场, 与人类玩起了捉迷藏般的追逐游戏,被它们追上且抓住的,就会随机被夺走躯干的一部分。而灵魂……
都被忠诚地献于这里最强大的那一位。
维持在惊恐、尖叫、惧怕的死前情绪里,一道道新鲜的灵魂被送到布兰特的面前,原本四散在周围的紫色蝴蝶每看到一道灵魂,就扑闪着翅膀飞过来,洒下鳞粉之后,灵魂痛苦地嘶嚎,如同受过极刑。
那些透明的人影拥蹵在一起,死时残留的情感在死后又经“炮制”,被不断地放大,布兰特好整以暇地托腮轻点着面前的灵魂数量,哼着的歌儿也在这嘶吼里被染上诡异的不详气息,可他毫不在意,直到完全满意之后,他挥了挥手。
无数蝴蝶翩飞而来,洒下道道的光彩,将那些灵魂凭空藏了起来。
曾经无数人向往的、聆听圣音最近的地方,在一夜之间被改造成了地狱的入口,布兰特站在圣塔一柄横飞出去的旗杆上,火焰从底下窜上来,把那金色的旗烧毁,而他则纵身跃下,稳稳地绕开阵法附近的火焰、还有深渊之门,落在中央那根细细的十字架上。
莉莉丝被用来献祭打开地狱之门的只有灵魂,然而他的身上却像是被无数道伤口割开,几乎流干他的血,一只手捧上他的侧脸。
“好可怜的人,”布兰特将他的下巴抬起来,身影倒映入他眼中,“没想到你的灵魂力量这么强大,但是很可惜,地狱之主出现的时候,你还是得死——没有人类的身躯能承受祂的力量。”
男孩儿动了动干涸的唇,连求饶的力气都不剩,眼珠子勉强动了一下,代表他最后的求生欲。
黑色的手套擦干他唇角的血,布兰特好整以暇地与他商量道:“想活下去吗?求求我,我就考虑留你一条命。”阵法附近。
路易倏然出现,白色的骨杖点在地上,土壤的冰面结的更厚实了一点:“布兰特,滚开,地狱之主即将降临,你想背叛祂吗?”
黑发恶魔转过头去,面颊上的蝴蝶纹路若隐若现,笑得和善、不带一点杀气:“这个身躯为了召唤深渊之门,已经力竭了,恐怕连地狱之主万分之一的力量都无法承载,你是想只召唤出一根手指、一根头发、还是一张嘴?”
路易语塞片刻,仍然道:“那也没必要放过他,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他的灵魂不行?”
他漫不经心地点评:“这孩子是近年来我在神学院看到的,除了塞缪尔之外最后天分的。”
莉莉丝勉强被生的希望激励回了神智,被绑缚的手动了动,嘴唇里溢出一句不太明显的求救:“……求、求你……请放过……”
“可他在求我,”布兰特听见了十字架上的动静,无辜地扬了下眉头,“我容易受我主人的影响,他最近心软了不少,让我也跟着改变。”
路易:“……”
他一言不发地举起白色骨节杖,黑暗力量即将涌出,就在打向布兰特的前一秒钟,十字架上的红色身影,和半空中的恶魔,都齐齐消失不见,只留下几句轻蔑的嘲讽:
“论对光明之力的了解,我的确不如你。”
“可惜,变成恶魔之后的教皇大人,实在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顺便一提,我的主人和那该死的家伙回来了,祝愿你能活下来第二次。”……
陆景行跟塞缪尔被那条地狱猎犬拉着在光明遛了一圈,走到一半,两人意识到离神学院越来越远,察觉了那条狗的调虎离山计策,临时往回赶。
只不过是半天过后,神学院的地域已经再找不到熟悉的景象。
路易站在圣塔的顶端,静静地伫立着,当两人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时,他眼底出现笑意,高声道:
“喜欢我给你们准备的新礼物吗?”
陆景行有意往前一步,却被蹿起来的地狱之火撩到了眉毛边,不得不后退一步,碧绿色的眼睛扫过那些着火的砖瓦,有的火焰是正常的人间颜色,有的是地狱出来的,红的、黑的,落在眼底都是乌烟瘴气。
站在他身侧的塞缪尔想到什么,凝视着教皇的容颜道:“辛迪的尸体,被你们挖走了?”
路易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也许是因为能够以另一幅姿态站在曾经的神明面前对话,他挺直了腰杆,甚至亮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让他们俩看清,得意地颔首:
“猜对了。”
看到那尸体空荡荡的胸口处,陆景行变了脸色,他知道自己失去力量,没法掌控和号令这神学院里乱窜的魔物们,打定主意配合塞缪尔先收拾了这个叛变的路易。
“她的心脏呢?”
“不会是谁骗了你说,神的心脏存放过的身躯也具有力量,骗了你之后,带着战利品跑了吧?咦,你这脸色,被我说中了?也对,我早该想到的,就你当初不自量力挑战塞缪尔的模样,注定告诉世人你已经放弃了脑子这种东西。”
圣塔上的人失去踪影,再出现的时候,踏过了火海,雪白的骨杖朝着他刺来。
陆景行从善如流地后退一步,塞缪尔挡在他的身前,本来很轻松地抵住那根新的白骨杖,然而抓住的同时,手臂受到冲击,白色的衣袍竟然被鲜血染透。
他低头去看,发现之前在圣湖的时候受过的伤,竟然还没有愈合。
在他身后,陆景行本来想配合他,用光明力轰出些什么干扰一下路易,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他猝不及防地睁大眼睛,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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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0章第三十章
◎欲望。◎塞缪尔察觉到他的变化, 回过头来看他,但战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路易显然因为之前在他们俩这儿吃过大亏, 对漂亮人类的容忍消失不见——对这两位, 他宁可要不会动只躺在那里的尸体, 也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陆景行心口的位置疼痛不已, 像是有千百只虫同时在里面啃咬, 一直攒在体内的光明力量以往像捏在手里画不出去的钱,这次总算姗姗应和了他的想法, 往心口的位置钻去。
这一幕看在塞缪尔的眼中, 则是陆景行灵魂里本来淡去的黑色, 不断地覆盖、加深, 先前偶尔还能看见的金色核心, 慢慢失去光辉。
前教皇的下一击朝着他的额头方向去!
陆景行单手撑着地面, 有了体内光明之力的支持,恍惚回过神来, 视线越过塞缪尔的肩头, 看到教皇的动作,不由睁大了眼睛,一句“小心”还没出口, 视线范围内, 同样的一道白色朝着教皇的方向去!
金与黑碰撞在一起。
极致的光芒退散之后, 陆景行才看清楚,那是先前路易用过的龙骨节杖, 比起现在手里那根纤细、苍白的节杖而言, 这根取自金龙脊骨、极具光明亲和力的节杖, 本身能发挥的作用, 胜过路易在深渊里随便剔出的一根恶魔骨。
塞缪尔得以将他扶起来,眉头轻蹙:
“你怎么了?”
恐怖的痛感减缓,却依然在体内肆虐,陆景行被这感觉弄得又烦又暴躁,恍如熟睡前被一群苍蝇蚊子追着叮,伤害起初不大,干扰力却极强,久了也让人扛不住。
但他不想干扰塞缪尔,况且那根龙骨节杖不过只抵挡了片刻,就耗尽了先前存储起来的光明力量,径直掉落在地上。
“先解决路易。”
塞缪尔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想要凝聚光明力量召唤出纯粹的天空之火,可力量涌到手臂,却引起阵阵的阻塞,以至于差点被路易的下一击命中。
就连出现的光明火球,都比他预想中的要小了许多。
杀伤力成几何倍递减。
“滴答。”
猩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白色衣袍的袖子都被打湿,金发美人不知什么时候鬓角都是汗,额前的碎发被打湿,凝成一绺一绺的,狼狈的模样实在罕见,路易见他如此,更兴奋了一些。
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的身躯被黑暗力量玷污了,信徒亲自把黑暗涂抹到你的皮肤和骨血里……塞缪尔,被玷污的躯体是无法唤醒神明意志的——”
“我看你这次拿什么赢我?”
“光明神不再清醒,光明大陆即将迎来永夜,而你也会慢慢堕落。”
“乖乖来当我的狗吧,跪在我脚边,亲吻我的脚趾,祈求我的宽恕,我会在地狱为你留一席之地。”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丝丝缕缕的黑色从塞缪尔的手臂里涌出,与他伤口里溢出的金色不断地做着斗争,二者相斗,大大地损耗了他的力量。
两个在全盛时期能把路易按在地上打的人,如今一个失去了恶魔之力,一个光明之力受阻,纷纷战损,合起来竟然在路易的招数下节节败退。
甚至路易运转黑暗力量还有越来越熟练的架势,周围更有地狱出来的骷髅军、魔物跟恶魔相逼,两人很快捉襟见肘,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
陆景行看到那些垂涎自己灵魂的恶魔,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哪怕他现在还残留着那么一点的魔力,这些东西也绝不敢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
他懊恼的心情传到塞缪尔那里。
金发的美人忽而出声道:“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陆景行跟他对视一眼,看到他指尖低下的血迹,感觉心口更痛了,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比起杀光这些魔物,清理神学院,显然是他们留的命在更重要——
“试试吧。”
塞缪尔握着他的手腕,朝向路易冲来的方向,好听的吟唱声响起。
随着他一个个字节的吐出,陆景行发觉自己身体里那些不知怎么安放的光明之力竟然变得无比的流畅听话,身躯隐隐热了起来,甚至连心脏的疼痛都变得不那么明显。
前教皇唇角都是戏谑的弧度,显然以为他们再无办法,连这世间流散的光明之力都不听塞缪尔的指挥,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甚至收起那根脆弱的白骨杖,抬手去掐陆景行的脖子,想要先抓过来一个。
彼时,金色的光从陆景行另一手掌心亮起,在路易贴近的时候,掌心的光如流-炮,范围极大,在轨迹道路上冲出一片夸张的焦炭地面!
路易半空中想换姿势,已经来不及,半边身体都被摧毁!
陆景行还停留在这震撼里,塞缪尔唇角溢出血色来,看到周围被吓住的魔物,拉着他的手往空的地方跑,召唤出一个阵法,在金色的光芒之后,两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怎么又变回去了?”
“是这些不够吗?”
阴暗的房间里。
一颗跳动的金色心脏附近,丝丝缕缕的冤魂缠绕着,被紧紧捆绑的信徒灵魂逃脱不得,既无法靠近这光解救自己,也无法从这痛苦里得到解脱,于是怨气横生,甚至诅咒起自己曾信仰的神明来。
流动着金色的心脏很快被染上一点黑色,又倏然金光大作,将那些怨念都驱散,让坐在旁边软椅上、正翘着脚,端着一杯血色饮料的男人发出稍许惊异声音。
可是这情况再没有出现。
金色重新被腐蚀。
布兰特想了想,踢了下脚边的男孩儿:“再去找一些光明信徒来,要快。”
奄奄一息的□□儿动了动身躯,抬头露出一张漂亮的脸,然而眸子同样成了红色,他动了动眼睫,低低应了一声:“是。”与此同时。
塞缪尔和陆景行逃到一片居民区,两人互相搀扶着,在寂静空荡的街角,脱力地坐在墙边,陆景行看了眼对方的狼狈,蓦地笑出来,笑着笑着,心脏处又涌起疼痛来。
他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塞缪尔抬手想摸摸他,指尖轻轻地搭在他肩上,手臂处的黑色涌入更多,光明元素不断流失。
他开始听不见附近人们的心声了。
甚至感觉到寒冷。
陆景行看了他半晌,一下没坐稳,歪到他怀里,指了指他的手臂:“你的伤……怎么办?”
塞缪尔接住他,由他靠着,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恢复光明神记忆的他,无法从信徒的背叛里重新恢复纯净,而这化身,应该会一点点地被腐蚀。
黑发恶魔因为心口的痛抽着凉气,看了眼天空上漫漫的星光,闻着这街上不远处传来的臭味,在家家户户都睡着的夜里,他们竟然互相依靠,从彼此身上汲取到一些温暖。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他这样问。
明明只来到这书里的世界不久,没想到要以自己都不明白的方式迎接死亡,陆景行本该高兴的,可看到靠在自己身边的塞缪尔,他又有些不甘心。
“我好想救你。”
“也好想回家。”
陆景行喃喃地说着,碧色的眼睛里充满惘然。
塞缪尔低下头来,金色的长卷发扫过陆景行的面庞,即便姿态有些狼狈,他的神情依然是从容温和的,就像永不会变化的春日风,会带来花香,也会送过来一些飘扬的柳絮。
“为什么想救我?”
黑发青年用目光描摹他在晦暗夜里,也仿佛会发光的五官:“我跟你讲个故事叭,曾经我看过一本书,书里有个主角,特别善良、美好……”
他轻声说着这本书的剧情。
从头到尾,塞缪尔都在认真听,直到他定下结论:“善良就该得到好报,凭什么这世界要让黑暗笑到最后呢?”
塞缪尔又看见了他灵魂里的金色光芒。
比以前看过的更胜许多倍。
他一时意动,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蓦地开口道:“你还有个愿望,我没帮你完成,我不会让你死去。”
陆景行笑了一下,想从他怀里坐起来,塞缪尔的死亡角度依然迷人,他怕自己看久了,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可塞缪尔蓦地拉住他的手,让他失去重心,重又倒回那胸膛。与此同时——温暖的、仿佛有太阳晒着的力量从对方的手心传来。
那些金色涌入他的血脉里,是前所未有的磅礴浑厚,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暖和,陆景行心脏处的疼痛有所缓和,甚至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睛,露出餍足的神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在干什么?”
气息喷在金发美人的下巴处。
塞缪尔一低头,唇瓣捕捉到一片柔软,两人俱是一愣。
旋即,陆景行本能又把脑袋往下躲了躲,几乎要靠在他的大腿上,塞缪尔却在困惑一阵之后,另一手捧起他的脑袋,再次追逐而去的时候,似自言自语,又似宣告:
“我好像……”
“对你产生了欲望。”
【作者有话说】
本鸟就是情感助推器!
看今天谁还按头谈恋爱,哼!儿子们自己会谈!*
感谢在2021-03-17 20:37:42~2021-03-20 01:1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灬青竹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灬青竹 20瓶;签、灵魂契约 10瓶;谢玹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