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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小人伎俩

    十月初一,陈操之、刘尚值正式入徐氏草堂学习,上午听徐博士讲声韵之学和洛生咏,当陈操之听到徐藻博士用节奏抑扬顿挫、音色浑厚重浊的洛阳正音咏唱《诗经·静女篇》时,一时间惊诧莫名,这所谓的洛阳正音怎么和后世的南方方言有很多相似之处啊?闽南话、客赣方言里的很多擦音、浊音都酷似洛阳正音。

    后世的吴越方言反而保留有一千六百年前的北方官话的遗韵,这真让陈操之惊喜,他本是南方人,这样学起洛阳正音有事半功倍之效,当即凝神倾听徐藻博士的发音和咏叹,用心识记。



    士庶不同席,在徐氏学堂求学的士庶子弟总共三十余人,士族十余人,寒门二十余人,俨然两派,泾渭分明,士族子弟聚在坐南朝北的草堂听讲,寒门学子则在对面的草堂就坐,国学博士徐藻立在两排草堂之间的廊亭上,踱着方步朗声教学。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徐博士清了清喉咙,说道:“今日声韵之学就教到这里,你们自己好生练习,多多吟咏,下午未时三刻开讲《孝经》。”



    徐博士离开廊亭后,两边草堂咳嗽声大作,憋了半个时辰的声嗽这时一齐施放出来,士族子弟更是高声谈笑,用夸张的重浊音吟咏《诗经》里的情诗,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什么“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些江东士族子弟肆无忌惮地说那些北伧家族的女郎听到这样的咏唱,都会芳心摇摇、情难自禁,“洛生咏”对她们有强大的吸引力——



    刘尚值坐在陈操之边上,低声道:“子重,那禇文彬也到了,你看,他正在对面瞪着你呢。”



    陈操之微微一笑:“让他瞪破眼眶才好。”



    刘尚值看着很多学子离开了草堂,便道:“子重,我先回城了,徐博士视你如子侄,想必管吃管住了,我可得自己想办法。”



    对这个,陈操之就爱莫能助了,说道:“尚值兄,你不妨也请工匠在湖岸建一栋简易木房,免得往返客栈不便。”



    钱唐刘氏人丁兴旺、有田百顷、渔桑之利、富埒士族,所以刘尚值钱囊很鼓,喜道:“我正有此意,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城中寻工匠去,半月之内就给它建好。”辞了陈操之,匆匆而去。



    陈操之早间拜见徐藻博士时,徐藻博士问了葛洪的一些事,也甚喜爱陈操之的俊朗和谈吐,便留他在此住下,两个仆人也都住在这里,上午声韵之学结束,徐藻便让儿子徐邈来请陈操之去书屋谈话,问陈操之听讲如何,见陈操之对洛阳正音掌握得极快,不禁大为欢喜,叹道:“难怪稚川先生会在信里说做你的老师宛若骑马下坡,又似顺风行船,真乃赏心乐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徐藻问陈操之与钱唐禇氏有何恩怨?陈操之一一说了。



    徐藻点点头,他没有对陈操之提起六品官吴郡丞郎禇俭的卑鄙用心,只说让陈操之在此安心学习,其余事不用管。



    陈操之说起刘尚值要在湖畔建房之事,徐藻道:“何必破费!狮子山北麓有很多顾氏庄园的农户,多有闲房,很多学子都在那边赁屋居住,往来这里不过三、四里,方便实惠。”



    ……



    禇文彬比陈操之早一日到达吴郡,陪他来的还有从兄褚文谦,禇文谦自从在丁氏别墅赛书法输给了陈操之之后,在钱唐县城简直无颜见人,便与从弟一起来吴郡叔父这里。



    禇俭早已从其兄禇慎明的家书中得到侄儿禇文谦求婚丁氏不成、反遭羞辱之事,很是恼怒,训斥了禇文谦一番,思谋挽回家声,又得知儿子禇文彬在月初齐云山雅集只列第六品,在钱唐八大士族子弟中居末,竟与寒门陈操之同品,禇俭更是恼怒,大骂全礼,说全礼是故意打压他禇氏。禇文彬提醒道:“爹爹,那陈操之在钱唐县坏我禇氏名声不说,现在又跑到吴郡来招摇,陈操之名气越大,我禇氏名声受害就越深——”



    禇俭点点头,想了想,命仆役持刺去见徐藻,邀徐藻来饮酒,禇文谦、褚文彬在屏风后把禇俭与徐藻的对话全听在耳里,想着陈操之即将蒙羞受窘的样子,心里好不得意。



    褚文彬今日早早来到徐氏学堂,就是想亲眼看到陈操之被拒之门外、羞惭而退的场面,那时他就可以趁机大肆嘲弄、污蔑陈操之,顺便挽回他禇氏的声誉,不料到草堂一看,陈操之已经高坐在对面堂上,更见徐邈与陈操之亲善,散学后徐藻又把陈操之唤到书房密谈,这是其他学子从未有过的待遇。



    禇文彬简直气炸了肺,他认定这是徐藻对他禇氏的轻蔑,完全不把他父亲禇俭放在眼里,褚文彬坐在那里气愤得手脚发颤,正想着是不是立即冲到徐藻面前,愤而提出退学,忽听身边一人问道:“文彬兄认得那个新来的葛衫少年吗?”



    禇文彬回头一看,问他话的是陆禽,五兵尚书陆始之子、本郡太守陆纳之侄,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之感,禇氏、陆氏虽然同为江东士族,但地位还是相当悬殊的,陆氏是江东数一数二的门阀,自东吴至两晋,代有高官,在江东士庶当中声望极隆,是渡江南来的北方巨族竭力拉拢的对象,而褚氏不过是末等士族,无足轻重的,对于这点,禇文彬是有自知之明的。



    褚文彬赶紧转过身,向陆禽点头致意,试探着问:“这人在下是认得,算是钱唐同乡吧,不过子羽兄为何问起这么一个寒门学子?”



    陆禽陆子羽点头道:“哦,原来是钱唐人,也到这里求学,我说怎么会接连遇到他呢——此人无礼。”



    褚文彬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喜,若能让陆禽也恼恨那陈操之,那陈操之想在吴郡立足就难了,当即小心翼翼地问起陆禽与陈操之的交遇,得知经过后说到:“此人果然无礼,子羽兄当时就应该喝命仆役给他几个巴掌,让他识得士庶尊卑有别。”



    陆禽笑道:“那倒犯不着,我陆氏子弟怎能与那寒门少年一般见识!”



    禇文彬未能激得陆禽与陈操之为敌,虽然觉得遗憾,但已经让陆禽对陈操之有了恶感,点头道:“子羽兄雅量,陈操之若知道直应愧死——”却听陆禽若有所思道:“原来他就是陈操之,我听叔父说起过他,据说小有才,能左右手同时书写、颇擅音律,现在看来才或许有,只是人品不佳。”



    褚文彬忙道:“何止人品不佳,简直人品大恶。”当即将一套污蔑陈操之迫害从兄如何如何的话搬出,大进谗言。



    那陆禽听得连连摇头,说道:“此人小小年纪,品行竟如此低劣,可笑我那七妹还托我寻访这个陈操之,要陈操之救治她的心爱ju花‘玉版’,这种人如何能进我陆氏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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