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个火葬场

    “救命, 救命——”

    江双穗倒在地上,发出奄奄一息的叫声。

    她左半边的眼珠被碎瓷片割伤,流出汩汩的鲜血, 疼痛得非比寻常, 她又慌又怕, 急急喊着练星含,起先少年还颇为在意她的伤势,但被元慈恩那个坏种辖制后?, 全副心神都被她夺走了!

    她嗓子都喊破了, 他竟没有理会她!

    他只顾着元慈恩!

    巨大的委屈涌上江双穗的心头,她混着鼻涕, 哭得撕心裂肺。

    老天,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如此辛劳善良,救人于危难,却还是比不得那金山银海、蛮横霸道的八王姬?

    她自问这些年?没有对不起星含弟弟过, 元慈恩打他, 骂他,罚他, 侮辱他,这都一桩一件的罪证,赖不掉, 洗不脱。

    是她, 是她江双穗, 为他送来了御寒的衣物, 可口的饭菜, 治疗的伤药,有些宫内阉奴瞧不起他, 也是她挺身相?助,挣回了脸面!她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他心里?怎么能装着那个害她吃尽苦头的坏胚?!

    他怎么能!!!

    她虽然大大咧咧的,很多事情都不计较,可到底是个女孩子,直觉也是很准的。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好弟弟,贴心弟弟,温柔弟弟的形象,偏偏到了元慈恩面前,就成了一只急躁易怒、只想咬人的小毒蝎,恨不得逮住元慈恩的身体咬上两口,可哪怕都敌对这样了,这小毒蝎向元慈恩分泌出来的,还是艳丽粘稠的毒液!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他对她恨到刻骨,却还是不知?不觉中,迎合了元慈恩的口味!

    江双穗半颗心被掰碎切了,愈发凄楚。

    她在八王姬府上侍奉过,也知?道元慈恩的口味跟寻常女儿家不一样。

    此女将王朝视为玩具,最喜华丽阴诡之物,无论是那绣着一面莲花的人皮鼓,还是那一扇阴森可怖的骷髅童嬉图屏风,又或者?是白骨精细磨成的笔洗,都是八王姬的心头好!

    她每次进入那一间华美森冷的寝宫,汗毛都是簌簌揸起,掌心出了一层细汗。

    这地方……定?是藏污纳垢,害了不少性命,不然这风声凄厉,怎么那么像冤魂索命?

    可是她当时?能怎么办?

    她只是个婢女,管不到主子的头上!

    江双穗感?到无尽悲哀,皇权之下,累累白骨,她们这些受到欺压的,也只能忍气吞声,如蝼蚁一般过活。八王姬也是个心胸狭窄的,捏玩着那一只莲花皮鼓,见她脸色不好,翘着嘴角讥笑?了她几句。

    隔天江双穗就被打发出去了。

    尽管名义上还是八王姬的贴身婢女,可江双穗清楚,她更?加依仗夏秋冬那一对三胞胎姐妹!

    江双穗五岁就跟着乳母干活儿,伺候了她这名义上的妹妹快十二年?,对她的性情跟喜好也是有所了解的,除了寝宫那一堆阴森的鬼物,她还养了满屋子的蛇宠,粗壮的,艳丽的,奇诡的,她竟拿尸体来喂,简直令人骇然!

    而练星含的表现,江双穗也难以欺骗自己?——

    他竟然在取悦元幼平!

    大约是被折磨惯了,又被老登真王看?上,少年?备受屈辱,穿衣打扮也很潦草寂冷,常常是一袭黑缎长衣就打发了的,活像是给国君守丧。

    可是今晚劫狱,他佩上了一枚精雕弯月额饰,双耳薄白,染上了刀刃的雪青色,白青青的颈侧仿佛种了一簇神秘漂亮的月影,说?不出的绮丽风流。便连那束腰的丝绦,也换做了一抹惹眼的殷红。

    这样华贵的、繁复的、艳彩的风格,在崇尚清谈素雅的登真并不受欢迎。

    放眼满朝,也只有八王姬府的跋扈府奴,为了迎合主子的喜好,特意拾掇得艳彩潋滟,婢女们会在头饰、耳坠、粉黛下功夫,而小子们呢,发挥的余地不多,就在袖口,腰带,多绣一些不逾矩的华彩,人们一认就知?道他们是谁的奴。

    ……奴?

    江双穗感?到十分可怖。

    她的星含弟弟,那么高傲、倔强、骨气的人儿,竟也被八王姬洗了脑,自觉低她一等,做她的床奴吗?!

    元慈恩那寝宫,就是吃人的地儿,人进去了就出不来,哪怕出来的,也同以前的不一样了!

    江双穗曾听老人说?过,有一些吃魂的歹毒法子,能把人倔的、不好的都吃掉,只留下柔顺的、臣服的魂儿,好似一具活皮木偶,供那些毒人更?好的玩弄!

    想必元慈恩这小毒妇也是这样驯服了星含弟弟了吧?不然仅凭那些,她能让星含弟弟屈从?

    想到此处,她痛苦不已?。

    她就不该跟着二王姬去认亲!

    那时?候星含弟弟心里?还是有她的,她们可以趁着人还没发现,雇一辆马车,离开登真国,顺着风儿,顺着河流,她们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种几亩田地,养几只鸡鸭,再生一窝崽崽,一家人顺顺当当地归隐山水里?,不比在元慈恩的手?心里?挣扎快活得多?!

    “穗穗!穗穗!你怎么样啊?”

    急切的呼喊在耳边响起。

    江双穗痛苦得不想睁眼,更?不想分辨来人是谁,嘶声道,“杀了我?!杀了我?!元慈恩,这是你欠我?的,我?做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穗穗!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是我?啊,我?,万佳欣,万姐姐,你五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来人抱住她,那股温热可亲的少女体香让江双穗放下了寻死的念头,她费劲睁开了另一只完好的眼珠,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你?万,万佳欣,万姐姐……”

    黄裙少女清脆哎了一声,又哄着她,“不怕,穗穗不怕,有姐姐在呢,那个恶女伤不着你!”

    江双穗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放声大哭。

    “万姐姐!万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我?要死了!!!”

    “好好的,别?说?胡话!”少女戳了一下她的鼻尖,“有你万姐姐在,还能让你受苦不成?鹤先?生,劳您辛苦一番,治好我?这妹子!”

    在少女的身后?,跟着一名身形细瘦的中年?男子,发束玉白冠,披着清雅羽衣,隐隐透着与凡人不同的超然气度。

    鹤先?生是有些迟疑的。

    他跟万姑娘结识的时?日并不长,但万姑娘身上有一股亲近又神秘的气场,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但她对他们的此间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鹤先?生凡仙境迟迟不得突破,也是万姑娘给他指点迷津,捉到那一颗百年?的紫芳心!

    鹤先?生有些猜测,这万姑娘莫不是天星小轮殿的掌机小神相??

    否则她怎么能未卜先?知?呢?

    剩下的夭采姑姑跟伏龙童子,也是半路遇见,共同得了万姑娘的热心帮助,他们一行人脾性还算投合,就此结伴而行。

    又因为他们都想拜入魔世极皇宫,当万姑娘收到神洲要用魔种救世的消息后?,毫不藏私跟他们分享了,他们感?激不已?,为了同一个任务而赶赴登真。他们潜伏多日,才寻到了魔种私奔、八王姬要挑断他脚筋的这个好时?机。

    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魔种误打误撞觉醒了,还激发了石火梦身劫!

    八王姬那一行人先?行应劫,已?入了去,而他们也跟夭采姑姑和伏龙童子走散。

    万姑娘不愧是个热心肠的,这样的险境之地,竟还记挂着当初那个无意救下的凡人小女孩儿!

    鹤先?生权衡多番,实在舍不得天星小轮殿的交情,咬了咬牙,拿出他私藏的一瓶圣陀天丹,给江双穗服用了。

    不愧是圣陀天宫开了佛光的丹丸,江双穗服用之后?,疼痛消失了大半,然而看?人还是模模糊糊的,她抓着万佳欣的手?,哭着喊,“万姐姐,我?,我?不会一直都这样吧?”

    “不会的,我?会治好你的。”

    江双穗这才安稳下来,靠在少女的怀里?,“万姐姐,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你声音一点儿都没变。”

    万佳欣得意摸了摸自己?仍旧白嫩的脸蛋儿。

    这贼老天让她穿书,好在还有点良心,知?道给她一点儿好处,让她能永葆青春,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儿,这跟长生不老也差不多了!

    因而她兴致勃勃地问起江双穗这些年?的生活。

    鹤先?生本想提醒此地怪异,不可久留,可俩人都是大姑娘家,窃窃私语说?着,他不好打断,万姑娘又是个先?知?小神相?,本事很大,他想着对方说?不定?有什么应付的方法,也就不再做碍眼的家伙,在一旁默默地养精蓄锐。

    万佳欣对女主跟魔种的虐恋最感?兴趣,模样贱兮兮的。

    “怎么样,姐姐教你的招儿派上用场了吗?童养夫就得从小养起呀。”

    江双穗很喜欢这种带点荤儿的闺密话儿,也露出了一丝蜜甜的微笑?,“万姐姐,我?,我?都听你的,从小很关照星含弟弟,他也对我?很信服,很在意,只是……”她的心比黄连还苦,“那八王姬抢了星含弟弟入府,他们,他们已?经是一条被子的人了……”

    万佳欣也很气愤,“呸!拆官配cp!这王姬真不是个好东西!当人小三不要脸!”

    “啊……什么官配四批?”

    万佳欣讪讪一笑?,“就是,就是天生一对的意思,你知?道的,你万姐姐我?,得了命运眷顾,知?道未来的一些事儿,你们历经磨难,最后?会修成正果!至于那八王姬嘛,不用担心,我?算过了,她就算能活着,也没多少日头!”

    在《他们都很爱我?怎么办》这本大热万人迷书里?,江双穗手?拿团宠剧本,跟各色男人纠缠,万佳欣看?的时?候就很喜欢那个狠毒深情的少年?,加上结局又是开放性的,她自然而然就将练星含带入男主的位置。

    有人要拆她官配,怎么能不让粉头气愤呢?

    江双穗被安抚了,但很快她又垮下了脸。

    “万姐姐,你说?的人人平等,我?,我?说?了,可他们,尤其是八王姬,总是对我?冷嘲热讽……”

    其实万佳欣跟她相?遇的那时?候,还教给她好一些从未见过的诗词。

    江双穗往外背了一些。

    起先?也得了称赞,说?她是下凡的菩萨玉女。

    可是不知?道她跟八王姬是不是天生犯冲,八王姬不喜诗书,从小就爱摆弄血腥骑射,后?来又得了战争王姬之名,全国刮起了一阵习武的风气,倒是不怎么关注江双穗的金玉诗词了。

    还有人讽刺说?,她娘可真下得了本钱,居然请了先?生替她捉刀。

    大部分人都不信,一个穿金戴银的乳母宠儿,连田都没有下过,哪里?会懂的“粒粒皆辛苦”、“路有冻死骨”这些深刻道理呢?

    江双穗涨红了脸,想说?不是,可是她对诗词也只是囫囵吞枣,真要她解释里?面的深切感?情,她也傻眼了啊。

    这事情后?来也不了了之,渐渐的,江双穗也忘得差不多了,勉强还能记得“人人平等”、“自尊自爱”、“落后?就要挨打”这些好记不费脑的。

    “她们这些土著懂什么啊。”

    万佳欣小声嘀咕。

    她只觉得心血被白白糟蹋,她好心传递先?进文明,她们愚昧浇湿了火种,这种不思进取的封建余孽,活该最后?登真被魔种灭国!

    “……啊?”

    “没什么。”万佳欣吐了吐舌头,又摸着江双穗的脑袋,很是叹息,“我?的穗穗受苦了啊,不怕,姐姐来了,定?给你撑腰,不就是一个小小王姬么,她能厉害到哪里?去。”

    在穿书姐姐面前,江双穗感?到很温暖,又是往她怀里?靠了靠。

    女主这小举动,可把万佳欣的心肝儿融化了,搂着她,豪情万丈地说?道。

    “放心,是你的,就算领先?一步,她也抢不走,走,姐姐给你踢馆子去!”

    鹤先?生直觉八王姬那一茬人马不是好惹的。

    狠毒娇艳的八王姬自不必说?,不管是那摸鱼懒散的小侍卫,还是那笑?若观音的副相?,都给他一种危险至极的心象,忍不住小声劝诫,“万姑娘,这里?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咱们能避就避吧。”

    “老鹤,胆小了啊。”万佳欣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冲天,“跟着你欣爷混,还怕没好处?放心吧,我?自有方法收拾他们!”

    鹤先?生只能赔笑?。

    这万姑娘倒跟个假小子似的,总把爷儿挂在嘴边,偏偏女儿家的娇媚作态又不少,让人怪不自在的。

    他暗暗叹息,万姑娘靠着一手?天机,的确顺风顺水,没有栽过跟头,对天外有天这种常事缺乏敬畏,他只能多加警醒了。

    休息片刻,万佳欣带着鹤先?生还有女主,进入了第一场石火梦中身。

    他们回到了万年?前,成为了乘黄宗的仆役,专门饲养镇宗至宝。

    鹤先?生抬头见那壁崖之间,时?不时?蹿过一只白身披发的狐狸,后?背还生长晶莹剔透的枝角,美丽又矫健的身姿令他深深着迷,“在异兽绝谱里?,这乘黄可是祥瑞神马,乘风便能日行万里?,据说?它?生在白民之国,后?来又被灵族豢养,声势渐大后?,就成了驭兽圣地乘黄宗。”

    “可惜万年?之前,被某弟子忌恨寻仇,遭受灭门之灾,全师门无人幸免,乘黄也一夜死绝……”

    鹤先?生惋惜不已?。

    然而对于万佳欣跟江双穗来说?,她们根本不关心这些神骏死不死的。

    再好看?也只是一匹走得快的马儿而已?,又不能吃不能喝的!

    她们更?关心的是——

    她们心心念念的少年?跑哪儿去了?

    江双穗都听万姐姐说?了,说?这是星含弟弟经历过的人生梦境,她若能在这里?拯救他,日后?在他心中的份量,定?然会超过那小王姬!

    “万姐姐,咱们该怎么做呀?”

    至于怎么做,万佳欣是胸有成竹。

    怎么说?她也是把小说?读了第五遍的狠读者?,这七十六场梦中身的情节可以说?她是倒背如流!

    “穗穗,快,咱们就骑这匹马儿去!”

    万佳欣手?指点着一头最为神勇俊美的乘黄,俏皮道,“今日咱们就做个救英雄的美人儿!”

    江双穗羞红了脸。

    眼看?着俩女不管不顾,就要牵走镇宗至宝,鹤先?生吓出一身冷汗,“两位姑娘不可呀,我?们身在梦境当中,还未摸清规则就贸然行事,恐怕有些不妥呀!”而且他们如今的身份只是个灵兽小侍,权限很不够的。

    万年?之前的宗门都很注重规矩,若是追究起来,脱了一条命也是有的!

    “哎呀,鹤先?生,您不懂,兵贵神速呢,咱们去晚了,这拯救魔种可就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

    虽是这么说?着,万佳欣的赶路并不紧迫,还有时?间跟江双穗说?说?笑?笑?。

    她发现这个女主好像是被八王姬吓怕了,总是畏畏缩缩,很不自然,她心疼极了,“像这些封建小公主啊,总是高高在上的,把人家都当成蝼蚁,她吃的是你供养的粮食,反而要把你踩在脚底下,她就是pua你啊,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江双穗听不懂,但也觉得很有道理。

    万姐姐说?得不错,都是女人生下来的,也都是女人,元慈恩有什么比她高贵的?

    此时?弹幕都争得很热烈。

    【我?的天啊,这游戏太会整活了,还附赠穿越女大礼包呢】

    【这应该是给主播的新手?福利吧,毕竟反派女配太强了,一面倒的屠杀局啊】

    【赞同,主播差点就要挂了,再不来点外挂就凉凉了】

    【不错,不错,就喜欢姐姐妹妹贴贴】

    然而等姐妹俩赶到坤灵山脉,她们竟然迟了一步!

    “弗星,你先?是夺杀坤灵之魄,再是杀害坤灵山脉一千六百户人家,共六千八十九人,你认不认?”

    便见那苍浸浸的天穹上,全是威武不凡的雪白神骏。

    男女老少皆是流云广袖,衣袂翩飞,领襟纹着菱形头角的乘黄宗徽。

    在他们底下,站着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白粲阴惨的脸,殷红欲滴的唇,眼中横波流转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峻丽,可他颈项之下,全是湿淋淋的、令人骇然生畏的血迹,手?指弯曲如惨白鹰爪,还抓着一颗妇人的头颅。

    他只是麻木站着,双眸盛着死寂般的灰烬。

    江双穗吓得不敢再看?。

    万佳欣立即跟江双穗说?了这一场的大致剧情,“这是你家小男友……喔,也是你小情郎的第一世,他妈,也是他娘,是这大山里?的小寡妇,遭许多男人惦记,他娘为了活下去,就那个,你知?道的吧。”

    少年?的容色比妇人更?盛,这让做母亲的,也生出了一丝嫉妒,天长日久的,竟然产生了毁灭的念头。

    于是这一次,母亲在内陪客,也叫了少年?进来。

    绝望之下,少年?坠入魔道,摄夺了坤灵稚魄,凡在山脉之内的活物,被少年?借助山神之力,一日杀绝屠尽。

    “他好可怜……”

    江双穗对他的不满烟消云散,哀求万佳欣,“姐姐,你有办法,肯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只是不等万佳欣开口,场中的局势有了新的变化。

    “小师叔,你怎么看??”

    为首的少女,双颦妩媚,剪进一枚翠黄龙翼印记,双臂腴润修长,手?腕各自覆着一枚细长的玉筒袖剑,宛若纤阿月神,艳态与侠气融为一体。

    正是乘黄宗的掌门娇女,乘幼愿。

    小师叔张唇就是,“看?你个万道老母的,老娘听你们叽叽歪歪了半天,还怪客气的,怎么,杀个魔头还得讲究先?礼后?兵?这么有闲心,怎么不送个痴情少女去拯救他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哪?”

    执法梁长老跟掌门娇女较为熟稔,也知?道这姑奶奶口气重,但办事儿很是利索,从来没有拖后?腿,此次坤灵山脉一行,他们怕压制不住那出世的魔头,遂请了姑奶奶来掠阵。

    “您说?笑?了,这魔头刚出世就饮了血,罪行累累,怎么会有少女——”

    “星含弟弟!!!”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身影扑上去。

    他:“???”

    乘黄宗众弟子当即进入戒备状态,玉筒袖剑蓄势待发。

    “等等——”

    梁长老忍不住道,“小师叔,你看?,那少女穿戴我?宗衣物!是我?宗门人!兴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情由,咱们先?不动手?!”

    化身小师叔的阴萝幽幽望了他一眼,“难怪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与其便宜外人,不如把骨油榨一榨给我?,我?肚子里?正好没油水呢。”

    梁长老:“?”

    阴萝心道,可不是嘛,本来这极皇魔种第一次出世,乘黄宗的太上长老就提前占卜,预言此子必是我?宗门大敌,该斩杀当场,再不济也要把人封印起来,但这乘黄宗出了一个善心少女,觉得不能滥杀无辜,要引人入正道,苦苦哀求掌门与长老,还搞起了舆论声势,让六宗七派都来评理。

    乘黄宗本就不滥杀,又有六宗七派的保证,就软了心肠,把弗星收入门墙。

    可你得知?道,有的人就是天生坏种,弗星一直记恨当初乘黄宗对他的必杀处决,等他修为大成,转头就屠灭了全宗门。

    只有那名少女逃过一切。

    阴萝来得早,青阳宫正在商议如何处置这出世魔头,那善心少女果真冒出头,掷地有声说?他们先?是人,才是修士,怎么能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此狠手??

    呵呵,你家无辜孩子眼都不眨杀掉了六千人?

    蛇蛇能忍吗?

    当然是能啦。

    她忍了半盏茶的功夫,自觉今日修养已?够,袖剑咻的一声就让少女的头颅高高飞扬,她软甜地笑?,“师姐这么好心肠,不如就下去照顾一下那六千的冤魂吧。”

    阴萝最烦就是这种用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变化的可能,赌赢了对他们没多大好处,赌输了就得赔上脑袋,而当事人则是因为善心躲过一劫。?

    可以。

    算盘打得倒是精。

    只是你谁啊还敢用我?性命陪你赌?你配吗?

    阴萝开了刃,全场静如鹌鹑,遂他们也不敢耽误,牵了乘黄就到了坤灵山。

    而此时?,江双穗几乎要扑到血衣少年?身上,他冷寂的容色有了一丝变化,避开了她。

    江双穗很受伤,却还是很心疼他。

    她转过身来,如同母鸡护崽,拿出一往无前的坚定?气势,“他,他也是被逼的,都是那些坏人害得他,有因才有果,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向来只会高高审判凡人,哪里?知?道他们的水深火热!”

    她闭了闭眼,“想要杀他,就从我?尸体踏过去,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你们乘黄宗只会欺辱弱小!”

    ‘穗穗,干得好!’

    万佳欣暗中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头,就要这种为了爱人与天下苍生为敌的气势!

    只是下一刻,那额心一抹翠黄的小师叔弯起水媚的眼。

    “好喔,那我?,成全你们罢——”

    “哧!哧!哧!”

    阴萝双指并拢,相?互交叠。

    玉筒震动,袖剑出鞘,刹那分作三千寒芒法剑,呼啸而去。

    江双穗很笃定?,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最要面子,这么多人,定?是不敢——

    “噗哧!噗哧!噗哧!!!”

    法剑凶狠钉穿她的肉身,绞碎五脏六腑,江双穗疼得脑海一片碎裂空白。

    不。不。不是这样!

    “啊啊啊!!!”

    顷刻,痛感?抵达,她扭曲大叫起来,如同漫长可怖的凌迟。

    最让她惊惧的,是撑在她后?心的一只纤细冰冷的手?掌,把她当成了肉盾。?!

    江双穗僵硬拧过头,少年?面孔惨白峻丽,嘴角却泛着一抹鬼魅的笑?。

    “……蠢货。”

    可这一声,是叠着来的,前调阴冷,后?调糜甜。

    少年?怔怔低头,那剑尖从他胸口进出,刃口淌血,一并刺穿了江双穗的后?背,把他们穿成了俩人肉串儿。

    而那小师叔就贴在他的身后?,抽出袖剑来,又噗哧一声,捅了进去,她笑?得天真无害,恶劣绞弄他的内脏,让他在濒死的痛苦中还不住痉挛起来。

    “哎呀,这下对称了,虐恋凄美的呀。”

    第42章 第二个火葬场

    少年的双瞳逐渐变得猩红、诡冷。

    他死死钉着阴萝这张陌生的、但隐约有些熟悉的?小师叔的?面孔, 魔气粘稠渗出?来,如勾魂铁索一般,勾住阴萝的颈项。

    阴萝却是不怕的?。

    “你是想要记着我, 日?后来找我寻仇么?”她软甜的调儿就好似同她的?小情郎说着话儿, “这倒是真提醒我啦, 等你转世了,又换了一副皮囊,一具身?体, 这茫茫人海的?, 我怎么找到你呀?”

    梁长老?:?!

    不是。

    您怎么还把麻烦往身上揽呢?

    又听?小师叔撒娇般说。

    “这么多小命呢,杀你一次, 怎么能偿还得够呢?你也觉得我不能简单放过你吧?”

    梁长老?很焦急。

    像这一类通天彻地的?魔物, 死亡并不是尽头,只要煞气还在,他就能不断重生, 小师叔这样挑衅他, 万一人家真的?生生世世记住了,要找她来寻仇怎么办?尽管他相信以小师叔的?天资, 日?后转世也会崭露头角,可缠上这么一个死了也不肯休的?仇家,保不齐哪天就阴沟里翻船儿!

    这些魔道折磨女子的?法?子, 那?可是多得很啊。

    梁长老?想劝一劝, 又觉得很刻意?, 容易引起魔头的?关注, 便低咳一声。

    “小师叔, 你的?袖剑有些旧了。”

    这是要她适可而?止,不要过度招惹新?人。

    “是呀。”

    阴萝高兴起来, “我出?门前,我爹给?我做了一套新?的?呢,正好换上。”

    新?袖剑轻巧,细弯,比青青的?嫩柳条要宽上两指。

    这乘黄宗的?小师叔就对这刚出?世的?小魔种说,“这袖剑成形之日?,正好逢着六月大雨,便起了名儿,叫濯枝雨,想必用?它做你身?上的?记号,你会像大雨一样,只要想起我,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呢。”

    梁长老?:……?!

    祖宗!祖宗!那?是魔头!

    您再说几句荤,人家就把您当血荤给?吃了!

    阴萝就捏住他的?脸肉,用?濯枝雨在他的?额角刻下了血字儿。

    她的?手?腕同样爬上了一截森白手?骨,殷红得妖异的?嘴唇反复开合,如同诅咒,“……死……去死……”

    阴萝被他扯得手?歪了一下,刻得不端正了。

    “——啪!”

    她袖风激荡,扇了他一巴掌,“你再动动试试?!姑奶奶的?字刻的?丑了,丢的?是谁的?脸儿?是姑奶奶的?脸儿!不许说话!影响我做活儿!”

    魔种蒙了,竟然乖乖照做。

    长老?弟子们也蒙了,人家都快死了您还能这么使唤?!

    等阴萝端端正正刻完了自己的?私人印章,她满意?颔首,她哥郑夙那?个老?家伙,总是说她的?字丑,不端正,弯弯曲曲得跟小蛇爬地一样,看她做凡人这几年,刻字还是有一些长进的?嘛,等她回到神洲,定要他开一开眼界!

    随后蛇蛇姑奶奶的?手?指头就指着他的?额心,使劲戳了劲儿,“好啦,我做好印记了,你可以去死了,我下一世再找你玩儿。”?!

    态度过于嚣张、自然且熟练,梁长老?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谁才是魔道。

    梁长老?不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佩剑,以及身?后整齐英武的?弟子们,他混的?应该是正道吧……应该吧?

    “噗哧——!”

    大约是这姑奶奶行事过于离谱,刚觉醒的?魔种都被她绕进去了,清醒过来后怒急攻心,呕了一口黑血,他被阴萝刺穿了气机,血肉转瞬消亡。

    等到阴萝拔出?她的?旧袖剑,这俩,一个凡女,一个魔头,一前一后倒了下去。

    双双咽气。

    弗星咽气前,那?手?指还紧紧抓着阴萝的?脚踝,指骨暴突,狰狞可怖。

    阴萝甩了半天才甩脱,脚跟则是多了一抹浅浅的?红痕,她也没在意?。

    “啧,殉情,这不挺好的?嘛。”

    她笑嘻嘻从那?一具凡女的?尸首踩过去,还跟师弟师妹分享,“瞧呀,姑奶奶活了这么几百年,没曾想凡人都流行这样的?嗜好,好好的?尸体,非要人踩一踩才过瘾,你们要不要也来成全她?”

    万佳欣气得脸都红了。

    她方才被阴萝三千法?剑的?威风给?震慑住了,一时之间就忘记了反应。

    到底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嘴上说天不怕地不怕,她的?内心深处仍旧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毕竟她来修真界这十二年,凭借着对剧情的?熟悉,总能避开一些很危险的?情节,加上她身?上又有小神棍的?光环,众人对她也是礼遇有加,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一滴血溅进来。

    可是今日?,她目睹了什么?!

    屠杀!

    那?是屠杀啊!

    她竟然眼睁睁看着小姐妹被法?剑穿透了头颅、胸膛、四肢,死不瞑目,在她面前咽下了气儿!

    万佳欣不是那?种冷血到无动于衷的?人,相反,她古道热肠,很喜欢交朋友,并且很珍惜每一段友谊,她绝不允许自己的?朋友这样被滥杀无辜!

    万佳欣骑着乘黄,从躲藏的?巨石走了出?去。

    尽管她内心还萦绕着一丝阴影,但想着人多,她也不是要去救魔种,这些正派人士怎么也不会对她下狠手?吧?

    “……谁?!”

    梁长老?第一个回头看了,又是他宗门的?服饰!还骑着他们宗门的?祥瑞!

    旁边的?弟子似乎想起来,小声地说,“这好像,是六黄峰的?一个低阶马女。”

    万佳欣:?!

    她骂道,“你才马女,你全家都马女!”

    我穿越一场,难道是给?你当牛做马来了?做你的?美梦去!

    弟子被骂得狗血淋头,本想反驳她,你连外门弟子都不是,你有什么可横的??但想着他们宗门最横的?小师叔还在,他不好贸然抢了小师叔的?风头,遂不情不愿咽下这一口气。

    万佳欣以为?那?弟子怕了,气势节节攀升,她大声道,“乘黄宗可是驭兽第一圣地,你们竟然滥杀凡人,你们就不怕心魔出?来找你们吗?!我可告诉你们,我有留影石的?,方才你们丑陋的?嘴脸,我都录下来了!”

    众弟子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的?确是有不能插手?凡人、伤害凡人的?规矩。

    万佳欣占据上风,当即道,“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都要把我这妹子死而?复生,否则我就让诸天同道都知道你们做的?勾当?”

    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呕。”

    一阵轻呕声打破了局面,梁长老?连忙看去,关心道,“小师叔,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恶心到了。”阴萝揉着小心肝,“前有关小小,后有小凡女,这不知又从哪里跳出?来一个癞/□□,真是倒尽胃口。”

    万佳欣头一次跟这种女角色对上,脸色很不好看。

    阴萝也略感兴趣瞟了一两眼。

    大概是她身?边无论男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缘故,她的?眼光也变得十分挑剔。所以这跳出?来的?少女,在她看来跟江双穗差不多,脸盆子很白皙干净,五官也差不多,起码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有的?,主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

    阴萝可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万佳欣。

    在历劫小婢女的?嘴里,她这一位万姐姐可了不得,上知天文地理,下懂琴棋书画,还通晓未来之事,颇有小神相的?美名。

    于是小神相就开口了,“这位长老?,您身?边这个女的?,我劝你还是要尽快送走。”?

    梁长老?轻轻吸了一口。

    最近这些少女都怎么了?

    怎么一个个的?,顶撞他们祖宗来了?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年头的?,都不敢当面指教!

    万佳欣想,就算你趁着魔种年少,杀了他又如何?

    他终究会重生,而?且再次杀回来!

    万佳欣熟读剧情,对于忽悠这些土著那?叫一个拿手?,“这小魔头原本是天煞孤星降世,本来只要等到救赎他的?那?个人,就可以解除心结,还六界一个太平,可是你们的?小辈竟然如此蛮横,杀死了他的?天选之人,事情已经很难挽回了!”

    她真假掺半地说,“快让太上长老?早做打算,提前解散宗门,要不然,驱逐罪魁祸首也可以,后者对你们来说,应当更?适合,毕竟只诛首恶!”

    她先为?穗穗出?一口气!

    等到那?恶女落单,有鹤先生在,还怕找不回场子吗?

    却不料阴萝飞来一句,“梁长老?,若有家贼,私自盗窃镇宗至宝,该如何处决?”

    “这……自然是当,当斩。”

    乘黄宗对内贼一向不留情,若是发?现,斩草除根。

    万佳欣后知后觉这件事,她脸色大变。

    “喂,你们说不过我就想要滥用?私刑吗,你们就不怕被人耻笑吗?!我,我可不是乘黄宗的?人,你们休想用?你们的?规矩来压我!”

    阴萝喔了一声,眉心夹着一丝厌恶。

    “原来是借身?还魂的?小贱种,罪加一等,就凌迟吧。”

    阴萝小时候也有几个玩得不错的?玩伴,年纪最小的?那?个,最投合她的?脾性,却不知怎么被附了身?,从此变得乖乖巧巧,讨人喜欢,那?一对神祇父母没有认出?来,反而?对她的?转变大为?赞赏,愈发?疼宠她。

    只有阴萝知道,她被一个外来魂种侵蚀掉了,就拿出?了魂镜,把外来者给?照死了,她也是头一次看到异界者的?模样,竟然是短头发?,瘦得跟竹竿儿似的?,眼睛架着俩透明镜片儿,穿得很奇装异服,露到大腿根儿。

    正主回来了,但正主的?父母并不高兴,竟然觉得那?假货才是真女儿,还跑到阴萝的?寝宫里问罪。

    蛇蛇第一次做好事没好报怎么办呀?

    当然是把蠢货都打废啦。

    不过自那?以后,她的?玩伴对父母也失望透顶,跟阴萝玩几天后,彻底消失在神洲。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蛇蛇损失了最好的?玩伴,被弄得很不高兴,因而?她对借身?还魂的?家伙很不留情面,见一次就要揍一顿的?程度。

    万佳欣正好撞姑奶奶剑上了。

    万佳欣:?!!!

    她简直被这个胡搅蛮缠的?土著少女气笑了,“你说凌迟就凌迟,你以为?你是谁啊?”

    “给?你三道灵息,有多远跑多远。”

    阴萝手?指把玩着袖剑,“三道灵息后,按法?处决。”

    让她看看,这个异界者,会不会是当时的?入侵者。

    万佳欣:“?!不是,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吧啊?你处决我?哈?你处决我?我的?天哪,就没见过像你这种公主病!”

    但姑奶奶竖起了一根指头。

    “第一息!第二息!第三息!”

    万佳欣梗着脖子没动,“你敢动我,你以后的?命运——”

    “咻!——噗嗤!”

    袖剑如一道青芒,钉穿了喉骨。

    “你?咕噜,你竟然,咕噜……”

    “我的?命运。”她嗤笑,“诸天都不敢定夺,就凭你个小废物?”

    万佳欣一张嘴,鲜血就涌了出?来,舌尖都不受控制,她双手?捂住脖子,根本不敢拔出?那?一支袖剑,原本从容明亮的?眼睛被厚重血丝取代,终于染上了对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恐惧色彩,“救,咕噜,救命咕噜……”

    “……救命!!!”

    两道气机消亡,阴萝弯起了唇,“救你个万道昌隆,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阴萝指尖拭过一道血痕,再睁眼时,来到了第二重石火梦身?。

    这次的?剧情也怪有意?思的?。

    她的?小魔种呀,竟然转生成了一个绝美少年小倌,她怎么能不去照顾他的?生意?哪?

    当天,澜公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人们交头接耳。

    “不知烈星公子这一次的?初夜能被谁得了去?”

    “还能有谁,阎王爷呗。”

    “可不是,这烈星公子一等一的?倨傲,还放话出?来,若想得他身?子,先挨上一刀虚情,一刀假意?,一刀狼狈,一刀为?奸……上次那?世子爷,差一点儿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被他活生生削掉半边耳朵,现在一听?烈星二字,都吓得好似雷公发?怒,躲进床底半天!”

    众人哄笑异常。

    “嘘!别说了!世子爷来了!”

    “天哪,他还敢来?!”

    “谁让烈星公子容色倾城,让人念念不忘哪。”

    “我看不像,是寻仇来的?吧?”

    “咦,他旁边是谁?玉堂金马,意?气很是潇洒哪。”

    “您不知道哪?人可是当今天子的?小叔父,咱们皇城的?小情圣呀。”

    “什么?是他?完了完了,烈星公子的?清白要保不住了!”

    这天子的?小叔父,今年才二八,就已是个拈花惹草的?人物,黑浓眉,长蝶睫,轻裘绶带,富贵艳浓之态,平日?里投怀送抱的?美人儿就不少,府上养的?妖姬美妾哪更?不必说,据说有一则艳谈,连街上的?母蛇,被他瞧了一眼,都自愿跟着回府!

    这小情圣之名,遂流传开来。

    转眼到了烈星登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堂中的?天子小叔父,额头环着一枚血桃色的?发?带,生得荤艳浓丽,见他看过来,竟然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他嘴里叼着一枚亮澄澄的?玉京子,舌尖一顶,唇肉被映得殷红艳绝。

    ……真恶心。

    西夜星垂下了眸,恨不得拔剑杀了这一群虎视眈眈的?男人们。

    不出?意?外的?,有天子小叔父的?赏光,旁人哪里敢与他竞争美人,自然是花落他家,那?被削了半根耳朵的?世子爷也得意?非常,尽管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心,但还是冲着小郡王道,“您可得替我好好受用?他,调教他,让他哭着舔您的?脚……”

    小郡王兴致盎然,反而?笑着道,“我听?闻,若想得烈星公子的?初夜,需得挨上好些刀,不知您想要何处呢?”

    人们都争着看热闹。

    来了!

    他必须要创造出?一见钟情、一眼万年的?庸俗桥段,好让这家伙带他回府,论权位尊贵,也只有这位小郡王,才能替他全家翻案!

    西夜星缓缓掀起眼睫,眸星有光细闪,颊边恰到好处晕开一抹桃粉。

    “奴,奴家倾慕小郡王已久,还请小郡王今夜……多多怜惜。”

    第43章 第二个火葬场

    “好!好!金风玉露!良缘天成!”

    澜公馆的馆主简直要喜极而泣!

    不容易!

    终于把这个刺头嫁出去了!

    我澜公馆在息幽国的男色魁首地位——保住了!!!

    馆主?的噩梦是从年头开始的, 当?时他正在精心?挑选着新货,这刺头顾烈星就夹杂在其中,说是卖身葬妹。

    那时, 馆主?惊为天人, 被他的容貌和身材深深欺骗了。

    时下的小倌都?是肤白, 腰细,声媚,最好还要有一双欲说还休的含情目, 若是再有一些小病, 泪窝淋漓,娇喘连连, 那就是第一等的绝色。

    澜公馆之?前的魁首便是艳重楼公子, 走两步咳一咳,说是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饮两口茶就哭一哭, 说是想起他那惨死的父母兄弟姐妹叔叔婶婶伯伯嫂嫂, 还有他邻居家那一条经年未见的大黄狗。

    那泪珠掉的,好似那搁浅的凄美鲛人。

    惹得众宾客也为他神伤落泪, 不把那钱袋子掏空就不肯走出澜公馆。

    仅靠艳重楼一人,就完成了澜公馆八成的业绩。

    可这艳重楼,他卖艺不卖身哪!

    曾经有一名熟客, 对艳重楼爱慕至极, 竟背着他们?下药, 想要强行恩爱, 这位男色魁首凭借着最后一丝气力, 从澜公馆跑了出来,还连连呕血, 他从街头一直吐到街尾,西?子捧心?似的,捧成了一副美人夕阳末路泣血图,就那么一段路,轰动了整个息京。

    这名熟客当?即被群起而攻之?,他的妻儿骂他,他的同?僚骂他,他的友人亦在骂他,他实在是受不住这种?指责,没到数日就郁郁而终。

    馆主?也被吓个半死,第一次见识到了杀人不用刀的舆论。

    他就是开门?做个生意,赚点小钱,可不想把小命给?搭上!

    遂将艳重楼奉养了起来,只?当?个卖笑的祥瑞,他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他也不想多背上几条人命的!

    可馆主?不甘心?呀,他有一个雄心?壮志的理想,就是要将澜公馆打造成万千少女夫人的神往圣地,怎么能年纪轻轻就退休养老?了呢?

    所?以他更加注重挑选新人接班。

    在这天时地利人和时,顾烈星就入了他的眼,据说他跟妹妹是从北面逃荒来的,妹妹中途饿死了,他走投无路,只?能把自己卖了,卖的还很便宜,只?要契刀五百!

    还不到六个大钱!

    四舍五入,相当?于没花钱!

    最令馆主?满意的,是他那一身康健饱满、泛着茶棕缎子光泽的肌肤!

    所?谓物以稀为贵,息幽国流行的美肤白体已经够久了,就由他澜公馆来掀起新的风潮!

    馆主?第一日想得很美好,第二日理想就破碎了。

    要说怎么就刺头了呢?

    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舞刀弄枪样样在行,要他抛个媚眼,他杀气凛冽好似要弄死你全家,要他扭个纤腰,他咔嚓一声把腰给?扭了,馆主?大惊失色,连忙请了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还耗费了二十个大钱!?

    好像有哪里不对?免费的……难道是最贵的?

    此时的馆主?已经预感?不妙了。

    但买都?买了,还能怎么的?

    既然外在功夫不行,那就挖掘内在吧!

    馆主?这么天真?想着,又费了百个大钱,请了一些调教好手,教他更好的看家功夫。

    第一日教顾烈星驯服烈马,他把那一架黄梨木大床给?驯崩了,还埋了两个师父。

    馆主?:“?”

    你这是床榻杀手还是杀师圣手怎么着?

    第二日教他如?何使用玉龙大器,他只?是轻轻一捏,玉龙化为齑粉。

    馆主?:“??”

    我这开的是小倌馆,不是禁城里的净身房!!!

    第三日,馆主?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将所?有的压力都?交给?了剩余的师父们?。

    他们?也异常凝重,决定因材施教,走捷径为上——

    不就是力气很大吗?不是有些野蛮吗?正好,有一些客人很爱玩,咱们?就利用这天赋技能,让客人们?玩得痛快!

    他们?郑重掏出了自己的压箱底,有倒刺的皮鞭,碗口大的蜡烛,比脚趾头还粗的麻绳……

    师父们?呕心?沥血,使出了看家本领,务必要让这差生成材!

    再然后——

    “噼里啪啦!!!”

    澜公馆被烧了一半,起因是某差生滴烛油过于生猛,把人师父给?点着了。?!!!

    我的老?天爷,不如?你收了我算了,何苦留我在人间受罪!

    馆主?攒了一半的家产灰飞烟灭了,抱着官差的大腿痛哭流涕,“爷,求求您,把这灾星也带走吧,我小本生意啊……”

    那灾星抓起馆主?的脚跟,硬是把他拖走了,气都?不喘,还丢下一段话,“你不是说进了这道门?,就是你的家人了吗,从此以后不离不弃,有你一口饭,就有我一口汤吗?你怎么能背信弃义赶我走?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吃饭,睡觉,学功夫。”

    馆主?:“???”

    他震惊了,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厚颜无耻,光明正大赖他们?小倌馆一口饭的。

    不是。

    大爷,我这小倌馆,风月圣地,是来让客人开心?的,不是让你把客人当?沙包的!!!

    还有!

    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回去呜呜。

    馆主?没有办法,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吞,好不容易训练了几个月,只?要顾烈星少说话,少动作?,倒也像模像样了,他甚至还催促馆主?挂牌。?

    馆主?脸都?绿了。

    他心?道,这语气为什么那么像阎王爷点名?难道要让我的客人都?成为一次性吗?

    我开的可是正经的小倌馆!!!

    他也不敢多想,赶紧把这刺头挂出去,让客人头疼去吧!

    从前的悲惨情形还历历在目,馆主?一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想把这烫手山芋推到小郡王的怀里。

    结果。

    也不知道是对手的身腰太硬太板直,还是他自己的手骨太脆太不中用。

    “咔嚓。”

    馆主?听到清脆的、熟悉的折骨声响,他半边的手软绵绵垂了下去。

    馆主?:“???!!!”

    西?夜星奇怪回头,“你推我做什么?”

    馆主?:“……”

    他太沧桑了。

    也太伤情了。

    他这个善解人情的风月招牌,肯定要断送在这个小子的手上了。

    他深深体会到——

    以后再也不买便宜货了!!!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馆主?把自己折骨的手指藏到背后,挤出一抹微笑,“没什么,今夜良宵难得,你还不快请爷上楼。”

    跟男人上楼?

    西?夜星顿时涌出一股深深的、厌烦的荒谬感?。

    这些天他在楼里带着,虽然也撞见了一些激烈场面,但他到底是经历过灭门?惨痛,丧亡之?痛与复仇怨恨交织在一起,令他暂时放空了其余的厌恶,情绪也轻飘飘的,并没有落到实处。但馆主?这一句请爷上楼,猛烈撞击着头颅,突然唤醒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耻辱与尊严。

    西?夜星也突然意识到——

    他身在青楼。

    表面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却是天底下最藏污纳垢的地方。

    而他,是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器皿。

    “走罢,烈星儿。”

    少年小叔父率先勾扯他的小拇指根,他戴着一双漆黑手笼,西?夜星往常跟堂兄堂弟玩耍时,也少不了摔摔打打,撞到一块,但这却是男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勾他手指头,给?他一种?极其荒谬的、割裂的情涩感?,仿佛爬上了无数曼丽软皮小蛇。

    好可怕!好恶心?!

    他如?避蛇蝎,猛地甩开。

    “噼啪!”

    小叔父的手被高高扬起,划出一个仓促的弧度,他手腕还缠着蜜蜡雕花十八子,粉碧玺跟红宝石相撞,声音泠泠动听。

    场中热闹的气氛瞬间静了。

    馆主?更是瞪大了眼睛。

    那可是天子的小叔父,八岁破格封的镇安小郡王,那寿康太后想要仗着幼主?年少,垂帘听政时,也是这位小叔父提着一把御赐承恩的鱼鳞刀,亲自杀到了朝堂之?上,硬是削掉了寿康太后的半边簪花鬓发,吓得她花容失色,爬回了殿后。

    自此以后,寿康太后贻笑天下,再也不敢把持朝野,而小叔父也一跃成为史?册最年轻的小郡王,朝野又称暗天子。

    馆主?内心?悲惨,完了!完了!

    得罪了小叔父,我这澜公馆定要关门?大吉了!

    而侯府世子哪里肯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他凑上来,眼里满是恶意,“小郡王,这妓子竟不把您放在眼里,不如?您把他给?了我,我替您调教一番,保准他乖乖顺顺!”

    小郡王瞟他一眼,似笑非笑,“要本王捡你的剩饭剩菜吃?我那侄儿都?不敢如?此妄言呢。”

    侯府世子当?头棒喝,慌忙跪下来,“不敢!不敢!求您饶了我这回!”

    而西?夜星则是听出了一些微妙的指桑骂槐。

    ——你都?在这小馆馆了,左右不过是一道菜,好茶好饭奉着我吃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不知好歹,本王迟早也能让你比剩饭剩菜都?不如?!

    西?夜星到底是少年身,哪里听过这种?讽刺,他眉骨高高耸起,泄出了一些怒气。

    馆主?是何等的眼力,胆儿都?要吓破了,赶紧扯他衣袖,又惊又怒,低声威胁,“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得罪了小郡王,别说是你,还有你妹妹,连你家的祖坟都?得挖一遍!”

    “……”

    西?夜星垂下眸,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主?动拈了一下小郡王的洒金衣袖,“奴家,奴家方才有些害羞,您不要介怀,跟奴家来。”

    小郡王又一次勾住他的指头,仿佛毒物吞咬,他强忍着没有甩开。

    西?夜星的房间在绣楼的尽头。

    绣楼多以轻薄、绮丽的淡红纱幔装饰,绣着翩翩而来的金漆玉腰奴,西?夜星被这娇小的、陌生的少年权贵牵着走过这一道狭长廊道时,恍惚有一种?被男人迎娶的错觉。

    他骤然不适。

    好在进了房间后,少年权贵识趣放开了他的手,绕着里头打量了一番,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柜,“你这房间倒是不同?寻常,素净清冷的,倒像一座吃素的佛寺。”

    西?夜星没忍住讥了一句,“您年纪轻轻,倒是去过不少房间呢,想必是风月常客了。”

    说完他又有一些懊恼。

    他是要讨好他,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的!

    权贵小郡王也没有恼他,语调高昂,“这倒是我第一次来小倌馆,第一次点了男人的牌。”

    “……”

    西?夜星不自在别过眼。

    肃静的房间并不很隔音,各种?调笑声、喘息声流了进来,这里头还有俩个模样正好、身段俊秀的少年,即便还没发生什么,气氛也旖旎燥热起来。西?夜星决定速战速决,他环到桌旁,亲自倒了一杯茶,“金骏眉,您尝尝。”

    小郡王并不接。

    这少年权贵浑身浸透骄奢淫/欲的懒散贵气,慢悠悠地说,“怎么,他们?没有教你怎么伺候人?”

    真?是多事?。

    西?夜星微皱眉心?,暗自忍耐下去,将这杯茶递到他面前。

    他不喝。

    他又抵近了一些。

    他仍不喝。

    西?夜星:“……”

    真?想泼这小子脸上。

    西?夜星微咬舌尖,夹着一丝不耐烦,直接碰到他的唇。

    小郡王眉眼微挑。

    也许是离得近,他连他唇间的肉纹都?看得清晰,不似一般少年的寡淡平直,反而出色得很夺目,像是泼上一碗带着金粉的玛瑙血。

    小郡王叼着茶杯的边缘,一口一口的,慢吞吞的,就着他的手,饮了半盏浓茶。

    西?夜星不禁想起他在野外狩猎过的一窝肥绒绒的兔子,要是慢成这样子,怕是喝奶都?赶不上热的。

    这小郡王个头长得比他还矮,想必就是小时候没抢到奶。

    他生出几分漫然的轻视。

    “还有呢,喝完它。”

    西?夜星不自觉透出一丝/诱/哄。

    这一盏浓茶自然是他精心?准备,就等他昏过去,不知世事?,他再把人往床上一抬,就混过这一夜的良宵。

    然而。

    他脖颈一凉,被人勾松了领襟,这小郡王再把头一低,嘴里的茶水淅淅沥沥,尽数吐进他衣领内。?!

    西?夜星这一身大部分都?是纱质,里头只?有一层薄薄的软缎,被他这么往里面一吐,从江海倒泻,到春水细流,从颈侧流到胸膛,他身体受惊震颤,粉枇杷的轮廓若隐若现。这小郡王面容艳浓美丽,却拥有着小畜生般的歹毒心?肠,以戏弄众生为乐,“不错,这样顺眼多了。”

    他震怒恼羞异常,“你——”

    有病是吧?

    但后一句他没骂出去。

    小郡王两指夹住他的颊肉,“你这发紧的身体,可不像是喜欢男人的,千方百计弄些噱头,把本王钓到这里,又不给?本王吃,如?此戏耍本王,你是有几条命可以顽呢?”

    西?夜星见此路不通,立即改换新道,他抱拳道,“小郡王明鉴,草民西?夜星难见天颜,只?得出此下策。”

    “喔?你是西?家的漏网之?鱼?看来本王今日错失良宵,却能领得人头钱。”

    “……”

    这小郡王喉咙里是长了一根毒刺吗?

    西?夜星深吸一口气,“小郡王,我凤台西?家,对您,对天子,对息幽,是忠心?耿耿,此番皇后陵墓被毁,我西?家虽有监管不严,却绝非主?谋!”他恨恨道,“可怜我祖父,父亲,被屈打成招,连累我三族夷平!”

    小郡王喔了一声,显然,他对此并不上心?,“天子金口玉言,便是再有冤屈又如?何?我侄儿高兴,我才高兴,至于其他人高不高兴,我管他们?的呢。”

    佞臣!

    这绝对是佞臣!

    西?夜星把这吊儿郎当?的小混球在心?里痛骂一千遍,但他自认自己城府尚浅,又无筹码,这年纪轻、又跟天子是叔侄关系的小郡王是他翻案的不二之?选,便忍下怒恨,“小郡王要如?何才肯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您尽管开口,我必为您取来。”

    小郡王支着腮肉,歪头道,“你呀。”

    “……”

    “…………”

    西?夜星捏紧泛白指骨,“小郡王莫要开草民玩笑,您府上妖姬美妾众多,草民,草民不擅此道,恐怕会让小郡王不尽兴。”

    “那你学嘛。”

    他说得轻轻巧巧,西?夜星恨不得抛开顾忌,把这小子掐死。

    “哎呀,好没诚意,不好玩,不好玩。”

    小郡王拍了拍手,转身要走。

    一只?淡褐色的、修长的少年手掌横过他的脸,抵在门?扉,西?夜星脸色青白交加,唇心?快要咬烂,“小郡王,是不是……是不是……给?了您……您就肯替我家翻案?”

    他将其中的字词说得含糊模糊,有一种?陷入沼泽地无可奈何的湿软与羞耻。

    小郡王欣赏他窘迫后,轻笑道,“三日后,来我府上,我带你去看卷宗。”

    言下之?意,我给?你时间,去学,去适应,而三日后,你若还不知长进,那你一丝机会也没有了。

    他艰难地回应,“……是。”

    小郡王走之?前,还吩咐馆主?,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他。

    西?夜星得以喘息。

    第二日晌午,天气阴沉,他趁人不注意,伪装一番后翻窗出去,停在一处小庵的后门?,轻轻扣响了三下。

    门?缝被缓缓开来,露出一点翘白的粉鼻头。

    粉鼻头上下耸动,惊喜叫道,“小表哥!!!”

    伴随着嘭的一声,来人砸他怀里,手里还捏着一杆青青长长的小网,用来捉蝴蝶的。

    西?夜星双手抱着这粉鼻头的小臀,“小肥蝶,你又胖了。”

    粉鼻头也不生气,用那张甜甜的、渗着热汗的小脸粘稠贴着他,“师太还夸我多吃是福呢,能快快长身体。”她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等我这么大,这么胖,就可以罩着小表哥了。”

    西?夜星被她逗得笑起来。

    小表妹又晃了晃他,“小表哥,你这些天都?到哪里去啦,为什么不跟我玩?”

    西?夜星喉头有些发涩。

    小表妹因为克父克母的命格,被全家人忌讳,一直把人养在尼姑庵里,天长地久也被人遗忘了存在,西?家夷平三族,她侥幸躲过一劫。而西?夜星当?时逃亡,也是被她藏进了尼姑小庵里,才躲过一劫。

    少男少女在狭窄的天地里日夜相处,情愫也渐生,西?夜星早就把她当?成自己未来的妻子。

    他转移话题,“这天儿快要下雨了,以后可不能在外头玩。”

    他就把人抱进了她的小屋里。

    床儿也窄窄的,铺满了她的衣物与玩具,他有些无奈,“弄得跟鸡窝似的。”

    “没人陪我玩嘛。”她抱着他不肯松开,小表哥只?好多走几步,放她到床沿,低眉处才看见,这小家伙捉蝴蝶很是卖力,小髻松澎澎散开,像小松狮球儿,领口的粉水晶纽儿开了,他屈指扣回,可她拉下了他的颈儿,软哒哒亲了一口。

    “小表哥,你不要不高兴,肥蝶陪着你呀。”她天真?烂漫道,“等过些时日,咱们?成了亲,娃娃从我小肚肚钻出来,就有更多人陪小表哥啦。”

    “……”

    少年沉默半晌,忽然指头压住她那一段软白葱颈,凶狠地咬她那软软糯糯的唇儿,细长手指生涩拨弄纽儿,磕磕绊绊伸进去,握住。

    “肥蝶……蝶儿……咱们?今天生,好不好?”

    “小表哥,痒,痒哪,嘻嘻。”

    那两颗小松狮球儿往他胸怀不断钻着,少年心?头某处也松软塌下,他鞋也没脱,像猫儿一样,钻入她软绵绵的小被窝里,鼻尖犹带着一股杏仁的奶香,那小家伙汗津津贴着他,他把她抱在怀里,用最柔软的肚子煨烫她的脚心?。

    “肥蝶儿,表哥会保护好你的……表哥,只?有你了。”

    他并不继续碰她。

    她是他唯一的家人、亲人、爱人,最后的圣地不容玷污。

    “表哥,给?。”

    她将脖子戴着的一枚吉祥蝴蝶羊脂玉圆牌抓了下来,“这个给?你,让蝴蝶娘娘佑你平安无事?,邪秽避退。”

    西?夜星知道这是她从小佩戴到大的护身蝴蝶玉,抿紧唇瓣,哑声应答,“……好。”

    次日,天色愈发厚重,乌云如?墨。

    西?夜星换了一身侍卫装束,跟着小郡王,去了皇史?库,里面存放历年历代的重要档案,前皇后陵墓一事?也记录在册。

    小郡王道,“此地甚为机密,只?允许咱们?进三个时辰,你可要快些。”

    看一道卷宗自然花费不了三个时辰,西?夜星本想回话,却见少年权贵眉梢眼角溢着些许明媚春光,他如?鲠在喉,脚步迟迟迈不出去。

    “怎么,到这里,又反悔了?”

    听得这种?戏谑的语气,不亚于一场凌迟,他低下头,隐去眉间阴郁,“……并未。”

    西?夜星拿到了那一卷陵墓秘事?。

    而他,也如?一场曝光于世的秘事?,被人不断窥探着真?相。

    腰间那一卷黄册不被阅卷者喜爱,坠落的那一瞬间,少年有些仓惶地抓住,仿佛以此能抓住他即将丢失的什么。

    可这是徒劳的。

    小郡王从后头环住他。

    极为贵重的沉香熏进他的皮肉里,文武百官怎能得知,那一双摄政朝廷、搅弄风雨的手,正在这记着历史?胜败的皇史?库里,搅弄着一个少年的阳刚身躯。西?夜星紧紧咬着齿关,不肯泄露半分生息,但他胸前佩戴的一枚羊脂玉平安圆牌撞在木架上。

    “——哗棱!”

    风云摇动最高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掠过一张软甜白润的笑脸,高高跳起来的时候,颈项上的蝴蝶也仿佛飞舞起来。

    天真?而纯洁。

    而他却做了权贵手心?里那一只?潮湿的艳蝶,死在这场六月大雨。

    少年往后扬着脖子,面孔朝着房梁,有一瞬间的茫然与死寂,眼尾流下两道长长的银光,像两扇残缺的、冰冷的白蝶翅。小郡王戴着一双轻薄的黑手笼,被弄脏后拆了半边,他伸出一根手指,拨弄着这一枚平安圆牌。

    “……别碰!!!”

    西?夜星赤红着一双星眸,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这个该不会是你的意中人送的吧?”一人粉饰两角的阴萝毫无压力,饰演她的强取豪夺坏种?小郡王,“是个小姑娘呢?”

    “与小郡王无关。”

    西?夜星冰冷地压下眉锋,“我们?,只?是交易关系而已,还请小郡王不要过多干涉。”

    “我自然不会干涉。”小郡王却贴着他耳根道,“可是,它若是继续挂在你颈边,你以为,它只?会响一次么?”

    “……”

    西?夜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恨恨剜他一眼。

    这天夜里,积攒多日的雨水下了起来,冲垮了一座新修不久的年轻堤岸,西?夜星有些庆幸的是,这小郡王似乎不怎么喜欢亲身上阵,多是用一些外物,绕是如?此,也让他吃不太消,躺了好些时日。

    他好几次去了寂真?庵,却不敢进去,只?在门?外久久驻留。

    他开始变得很割裂、奇怪、陌生。

    白日里,西?夜星总是在走神,想着那软白小面团在庵里的生活,她又去扑蝶了么,还是跟着师太一起做着功课,有没有好好吃饭,下雨会记得躲吗,是否也想一想他,他心?肠都?是软的,暖的,煊和的。可到夜里,所?有美好的、满足的幻象支离破碎,那一双漆黑华丽的手笼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偶尔,他也会做一些怪异荒诞的梦境。

    身前是他天真?无邪的小表妹,顶着两颗小松球,瓜青绿的小丝绦绕啊绕,他抱着她,像是跌进一碗至深至甜的糖水里,有着年少的欢喜与顺畅,心?愿就此圆满。但他余光一瞥,鸦羽般的手笼搭在他的肩上,又或者在他腹前交错。

    这逃不掉的手笼将他扯进了一张满是刀剑的床,上面缠满了权力、仇恨、憎恶、欲的獠牙,血漓漓刺穿他的身躯。

    他想他是疯了。

    他已经要疯了。

    他必须要逃走。

    可是下一刻,那藕节般细软白嫩的手伸出来,竟然与那黑鸦手笼交扣在一起,他们?仿佛做了一个默契的决定,要共同?分享他。

    将他囚禁在这暗不见天日的爱欲牢笼里。

    他应该恐惧的。

    他应该唾弃的。

    他应该辱骂的。

    可他,竟然,感?到,一丝,恐惧的,灭顶的,不该有的。

    愉悦。

    第44章 第二个火葬场

    “烈星儿??”

    旁边人声沸沸, 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你在想什么呢?”

    西夜星恍惚回神,香火浓浓滚入鼻尖,他呛了起来。

    “熏着啦?”

    这权倾朝野的小郡王正值年少, 他的容貌, 他的肌肤, 他的声音,什么都是最好的,最鼎盛的, 叫人移不开眼目, 稍显不足的,只有他那玲珑如幼鹿的身子, 比他还低了一个眉间, 从背面?来看,就是人畜无害的姿态。

    世人怎能?得知,就是这么一头人畜无害的玲珑桃花幼鹿, 会把一个气力刚强、腰身比他粗蛮, 身躯个头也比他高大结实的少年圈做他的娈童。

    起先,小郡王把他养在夏日清凉的芭蕉与照壁里。

    疾风骤雨总是来得很急, 常常让他一日要?换三四?套衣裳。

    当秋日芳菲落尽,那一方?残荷砚池就成了小郡王新的宠爱,他身上的墨汁儿?也总是不干, 两小把枇杷洗了半天, 仍旧是那一股麝香、冰片还有珍珠粉的味道, 混着些?狩猎的浑浊血腥气, 有时?候让他异常羞恼, 恨不得洗脱一层肉皮。

    昨夜息京簌簌落了一场初雪的娇啼,他被那小唇灌了几口烈酒, 就趴着不醒人事了。

    等?他再度醒来,就换了一身绣日永琴书的洒金红服,已在金络子与珠片披盖的马车上。

    他竟然带他来了檀珠菩萨顶。

    这曾经是前朝君主朝拜的行宫,改朝换代后,就成了一处人间香火鼎,当然它传说?最盛的,还是男女的姻缘定情。

    西夜星浑身就像是被小蛇爬过,痒得难受。

    这种少男少女、善男信女、夫妻姻缘的定情之处……他带他一个男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一对儿?,再说?就算是一对儿?,可他们是相?同的少年之身,只怕那佛陀菩萨不管这种烂姻缘。

    绒绒手笼泛着黑鸦羽的油亮光泽,颇有些?孩子气挥散他面?前的香火云雾。香客来来往往,偶尔窥看一眼,这一对年纪相?仿的美少年实在是养眼。

    他们暗暗地想,还有些?眼熟。

    西夜星情绪也有些?奇怪。

    分明在这清亮开霁的日光之下,他也穿着整齐,没有泄露一丝不庄重、不自?然,但他总疑心被人看穿他最不堪的一面?,眉眼是刻意堆砌过的冰冷,“你带我来这普萨顶做什么?”

    阴萝小郡王笑嘻嘻道,“求子呀,这里求子最灵的呀。”

    西夜星:?

    少年全身都烧了起来,耳尖充盈着一抹桃血,“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且不说?他是男子之身,生不出孩儿?,他已雌伏于他的身下,本就失去了男子尊严与脸面?,怎么能?再被他这样践踏?

    他转身就要?走?,被那厚软手笼勾住了指根。

    “别呀,不求子,那挂着个祈福牌,不过分吧?”

    西夜星抿着唇,丝毫不留情面?,“我不明白,您日理万机,调和鼎鼐,为什么要?将?时?辰浪费在这等?无用之事?”

    “无用之事?你不明白吗?”

    小郡王的面?孔忽然逼近,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烈星儿?,你不明白吗,真的不明白吗?”

    西夜星又想起那个荒唐败坏的梦境,他心头弹起了一只小肥兔,生硬拧过头,“若您没有要?事,草民先回去了。”

    对方?也不拦他,好整以暇站在原地。

    西夜星:“……”

    这种满是兴味的面?容,就等?着回去发作?,好折弄他一番吧?

    西夜星深深领教到,这家伙娇小可爱,折磨人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那曾经觊觎过他的侯府世子,据说?前日在大街上抢了一个少年,没想到抢的居然是进京拜寿的王世子!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侯府世子被王世子的侍卫折断了两条腿!

    便是侯府告到天子面?前又如?何?

    天子有俩大玩伴,一个就是他尊敬宠爱的小叔父,另一个便是有着伴读之情的王世子,他们三人都是至深厚的年少情谊。当天子听闻这侯府世子不但垂涎他的玩伴,还肖想过他小叔父的男人,这跟撬他天家的墙脚有什么区别?!

    天子当场就是怒不可遏,撤除世子的称号,更不准他入今年的恩科。

    事后西夜星提了这件事,这年轻尊贵的小叔父只是轻描淡写,“侯府家大业大,残羹冷炙想必也多,让他且吃一吃。”

    西夜星的心思何等?敏感,从中也听到他的未尽之语——

    侯府世子敢喂我残羹剩汁,我就折了他的腿,把他圈养起来,做个吃剩饭剩菜的废物小牲口。

    你若是敢同样这样糊弄我,我照样能?收拾得了你。

    男子是没有守宫砂的,也很难辨认初次,大概是他表现得过于蛮涩,竟像是取悦到了他,因而暂时?没有给?他吃剩饭剩菜的念头。

    但西夜星心底里还装着一个纯稚可爱的小表妹,难免不会多想,小郡王这番敲打侯府世子,难道是发现他的一些?事情?

    还是发现了被他藏在寂真庵的小表妹?

    他念头纷乱,理不出思绪,被小郡王扯了一把,“既然不走?,那就陪我。”

    西夜星张嘴就想拒绝,他每次到他身边,都是为了追查陵墓毁坏一事,公私很分明,今天却?是不为别事,只是陪他。

    他身边妖姬美妾众多,谁陪他不行,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这菩萨顶?

    为什么偏偏是……求与他七十七世的祈愿牌?

    西夜星觉得有些?烫手,就想松开这一枚被小郡王写好的祈愿牌,但小郡王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手笼穿过他的腰,顺理成章的,在他腹前合抱,脸庞就贴靠着他的脖颈,毫不掩饰对他的占有与依恋。

    他受惊啊了一声。

    旁边的男人妇人都在看他,还有些?年少的,低下头来窃窃私语。

    西夜星恼羞成怒,拇指扣进发紧的指缝,就想拆开来,“您,您放开我,这里这么多人。”

    “多人才好呢,让他们都看见你我,都记住这一日。”

    “华幼君你疯了?!”

    西夜星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被雷火寸寸焚烧,激烈又痛,鞭到最疾处。

    “这里是菩萨顶!天子脚下!众生眼前!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他面?无人色地痛斥。

    这半年来,小郡王时?常流连澜公馆,流连他这个烈星公子,旁人碍于小郡王盛烈的权势,虽然不敢多说?什么,但私底下却?很看不起这种狎昵媟亵,讥笑他正道不走?,偏走?旱道,到底是年纪轻,荤素不忌,已有一些?言官,将?小郡王的放荡言行参到天子面?前。

    是,他知道天子与他很好,可他们若是日日说?,夜夜说?,水滴石穿,天子心里就不会有热火症结吗?

    他,就不怕,就不怕有一日被人做成把柄利箭,射穿他这稚嫩年幼的胸膛吗?!

    息幽国虽有小倌馆,盛行豢养小宠之风,但无论男女,都清楚知道,这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色行当,只能?寻一寻开心,抚慰一些?烈暑寒冬无知心人可陪的寂寞,可若是有人当真了,陷进这里面?了,不用别人推,他也会死在这种风月蛛窝里!

    他究竟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对他,对他们,更对他们的后日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竟要?这一册荒唐公诸于众,公诸于诸菩萨前!!!

    不懂!他不懂!他根本不懂!!!!

    他们的身份等?级如?此悬殊,他有权有势,有华屋有美人,日后再反悔,人们也当是一桩香艳传闻,可他自?己呢,他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七尺男儿?身,他没有回头的余力!

    他可以含羞忍辱,只为给?家人洗清冤屈,可一旦这事情摆到明面?,摆到天下人跟前,他就永远与色相?,与娈童,这些?对他来说?倍感屈辱的事情,生生世世都纠缠不清,他纵然日后侥幸有了后代,后代又会如?何看他这个先辈?

    史书落笔,华幼君是那个深情厚爱只为美人一笑的小郡王,而他永远被是口诛笔伐的妓,被千千万万人在口中调笑。

    最重要?的是——

    他的小表妹,他那一处纯白纯挚的圣地,会怎样看他?也会像世人一样,对他投来那种异样的、可怕的目光吗?

    不。

    他受不了!受不了!!!

    西夜星双耳起了一片轰颤,轰得晕头转向,没有根底,嘴唇更是焦灼煞白,失去了最后一丝颜色。

    要?走?!快走?!不能?再待在这里!这该死的华幼君,他是要?吃人的,把他吃得没有任何余地!!!

    “我有什么不敢的?”

    这位小郡王依然是一派天真霸道之色,双眸却?是对他的势在必得。

    他要?他!

    不管是他是男是女,是流亡人还是待罪身,不管他比他高大,还是比他拥有一身更暗浑的皮肉,他都要?他。

    那么笃定,那么毫无退让,万千利剑浇上火油,率先射进了他的天灵盖。

    轰——!!!

    射穿。

    贯穿。

    溃烂!

    西夜星全身震颤,手背青筋更是控制不住地痉挛,他的身体比理智更快地自?救,像是一匹扯断缰绳的年青烈马,疯狂地往外?奔逃,心跳声已经裂成一地碎瓷,扎进他骨子里的礼义廉耻里,他的衣摆被人狠狠踩住。

    在众目睽睽下,西夜星爆发一声尖锐高亢的啸叫,脖颈青筋根根爆裂,“你放开我,放开我啊,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暴烈抽出那一截衣摆,撕拉一声,碎裂开来。

    可对方?也凭着这一拉扯,欺上了他的胸砚,那双华丽漆黑的手笼捧住他的脸。

    西夜星预感他要?做什么,恐惧到了极致。

    他往后仰着头,双肩激烈颤动,眸心甚至惧得涌出一片云雾,“华幼君!你放开我!我惜命!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天下人知道这种龌蹉事!更不想被生生世世钉在耻辱碑文里!!!我只想死一次,不想死千千万万次!你让我走?!让我走?!我担不起!我担不起啊!!!”

    他甚至飙出了一声滚。

    可他说?不听,这小混蛋说?不听!!!

    西夜星恐惧且绝望,看他逼近来,疾风暴雨下,攻破他最后一道防御。

    “不准,不要?,华幼君,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呜呜唔唔。”

    这煌煌赫赫的小郡王,该吻万里长风,吻百丈流水,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金身菩萨前,吻他这么一个浑身臭味的男人?小叔父当众吸着他的唇瓣,他颤栗得几乎难以站立,眼泪刹那涌了出来,耳里的轰鸣声又添上一道搅动江海的水声。

    西夜星第一次崩溃是全家斩首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不敢回头,也不敢喘息,背着刺骨的寒风,跑进深黑的夜里。

    第二次崩溃则是在皇史库里,他违背了祖训,被少年权贵亵玩。

    第三次崩溃就是现在。

    他拼命捶着他的肩膀,胸膛,叫得撕心裂肺,想要?撕扯开这个无望的深潭,小郡王哼唧了声,“疼呀。”

    西夜星就是一僵。

    对方?却?得寸进尺,捧脸的鸦黑手笼垂下来,箍住他的手腕,掐着往他臀后带,甚至用那一根系发的飞燕草丝绦缠住,不让他插手半分,主宰的强势显而易见。

    他的舌还在他的息道,纠缠着不肯放开。

    西夜星被吻得气力渐渐消散,也不叫了,只有眼泪还在一滴一滴掉着,他嘴唇因为惊惧而褪去,如?今又因为哀怒渐渐返回来,瑰丽得像是梅瓶上的一道胭脂,春雨淋漓,断断续续地说?,“华幼君,你会,你会下地狱的……”

    “嗯,下地狱。”小郡王就着他双唇说?话,气音粘粘糊糊,“带你一起。”

    经过这么一场肝胆俱裂,西夜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恹恹被他牵回了菩萨顶下,那一颗红得发艳的珊瑚树前。

    “哪,咱们抛祈愿牌吧。”小郡王笑着说?了一句,“生生世世,你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喔。不要?逃喔,你逃到哪里,本王都能?抓回你的。”

    西夜星颤了颤睫,眼中的水汽才散开来,又被他这一句逼得想哭。

    正当他心灰意冷之时?,小郡王从他腰后抱住,他低头才看见,俩人都是一身红服,袖口绣着一模一样的日永琴书纹彩。

    ——日永琴书,永世为好。

    菩萨顶,高堂。

    红服,婚服。

    那这祈愿牌……是他在神佛面?前,聘他的婚书吗?

    西夜星猛然转头。

    小郡王正仰着脸,眸心粲然望着珊瑚树顶,向来张扬肆意的眉眼多了一份郑重与虔诚。

    他喉头涌起一阵腥,泛着苦,又带着甜。

    西夜星被他捧着手,往上抛了许愿牌。

    “哗棱!哗棱!”

    那红顶摇晃了一阵,他们的挂上最高,突然有一块泛白的掉了下来。

    “……嗯?”

    他们都看了过去。

    那祈愿牌有了一些?时?日,写着娟秀小字,“烈星儿?,快看,这里也有个星,周幼梦?倒是个甜姑娘儿?。”

    小表妹大名,就是周幼梦,她前一些?日子,还高兴跟他说?,她背着师太溜出门,给?他绑上了红线。

    当时?他还不明白是怎么绑,现在明白后,西夜星浑身血液逆流,是遏制不住的寒气。

    ——他竟然一前一后,在同一个佛宫,同一棵珊瑚树,与一女一男,结了红契姻缘!!!

    “怎么了?”

    他的异样到底是没逃过小郡王的法眼,

    西夜星勉强张嘴,“……没事,大概是,太冷了。 ”

    这太荒谬了!他一时?半会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可怕的背德!

    “那咱们回去吧,反正我有的,都讲给?菩萨听了,该你……”红服小郡王跟他咬着耳朵,“讲给?我听了。”

    西夜星回去就病了,心热,血燥,烧得他神志不清,依稀有人轻轻抚着他的唇口,他以为是小郡王,本能?张嘴含了一会儿?。

    对方?没有动作?。

    不对!这不是皮绒手笼!

    他倏忽惊醒,后背冷汗涔涔,房间却?没有任何人。

    等?到他勉强能?起身的时?候,小郡王亲自?来澜公馆,把他接进了马车,自?从在红檀珠普萨顶那一吻后,他是越发不加掩饰了。

    “骨碌骨碌——”

    金络子马车碾过深雪,停在一处清静小庵旁,西夜星掀开帘子时?,还有一些?陌生,因为他向来都是走?后暗门的,冷不防看到正面?,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小郡王笑道,“这寂真庵的师太算八字很准的,咱们也算一算。”

    不……不!

    他们进去,一定会撞上小表妹的!

    西夜星脸色难看,但没等?他找借口,小郡王就拽着他进去。

    “什么人,擅闯我庵……”

    又是一阵喧闹,才归于平静。

    在莲花前殿里,布衣师太带着一群弟子,接待他们这一行男客。西夜星并没有看到小表妹,胸腔不由得一松,而师太望过来的眼神,有一种令他羞愧的无奈与痛心。

    小郡王笑吟吟道,“今日雪大,便在此处,暂时?歇脚,还望师太成全。”

    面?对这权势滔天的小郡王,众女弟子敢怒不敢言。

    西夜星直觉小郡王发现了什么,而很快,这一股怒火将?倾泻到他身上,果然——

    他把他带进了雪芦堂,堂后就是小表妹的房间,杏仁的奶香比往常更加浓郁,床边放着一杆竹条蝴蝶网。

    庆幸的是,房间没人。

    但不幸的是,房间没人。

    他迎接的是这位天子小叔父的全然怒恨,他扯开他的衣领,将?那一枚吉祥蝴蝶平安圆牌玉拽过去,他颈项披着雪狐领,面?容带笑,却?阴寒渗人,“把你这小妻子藏在尼姑庵,是怎么想呢,就不怕她日日烧香念佛,把自?己的红尘给?烧没了没吗?”

    说?着,就要?摔碎这一枚蝴蝶羊脂玉,西夜星死死捂住,不让他发泄。

    “好!……好得很!”小郡王怒极反笑,把他的头颅摁进场中那一架琴床上,“是本王的错,是本王心胸太狭窄了,本王怎么能?生气呢?本王爱烈星儿?,当爱屋及乌,爱护好烈星儿?的小妻子才对!你看,她日日住在这寒居,多凄冷呀,很该添一添阳气。”

    ……?!

    他又要?干什么?

    西夜星对他的恶行简直了如?指掌,却?没想到他可以羞辱他到这个地步,他剧烈挣扎起来,跑到了外?面?。

    “咳咳——!!!”

    他高烧本就没有好全,被这么一个刺激,又咳嗽起来。

    小郡王仍在房间里面?,透过一扇薄窗,他冷冷地、阴毒地看着他。

    为了小表妹的安危,西夜星犹豫片刻,还是慢慢地挪回了房屋,他死心般闭了闭眼,如?待宰的羔羊,将?青丝与头颅,都放上了琴床。

    “咳,咳咳……”

    他不敢让人发现,更不敢让表妹听到,拳头塞进嘴里,堵住发声的喉咙,脸颊一块烧红的血玉,他感受不到小郡王的爱惜,只有他无穷无尽的泄恨。他紧紧捂着嘴,眼里水雾凝聚,滴答滴答流进了琴腹龙池。

    那块蝴蝶玉被紧紧压下,发不出一丝求救的声响。

    小郡王冷笑,摔开了那一杆翠绿竹节的蝴蝶网,“这本是你的常事,你有什么可哭的?放心,黄金千两,少不了你一块儿?,不让你白白跟本王一场。”

    西夜星被他的冷漠刺伤了,喃喃道,“小郡王既然拿我当风月妓子,又何必……”

    又何必带我去普萨顶?

    又何必与我四?时?有节?

    又何必让我以为……世俗与偏见,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场小山雨?

    小郡王扔下一枚红色挂绳的山玄玉,唇边浮起一抹极轻的讥笑,“本王也不要?白要?你的,这玉你拿着,随时?可到我郡王府兑现,黄金,美玉,良田——”少年权贵嘲弄道,“哈,就当是本王,提前给?你们贺喜了!”

    他拂袖就走?,只留他一人呆呆靠了许久。

    许久。

    他往前俯身,指尖缓慢去勾那一块山玄玉的绳结,但他发现——

    一道娇小的、细薄的阴影笼罩在山玄玉上。

    他瞳孔缩动,几乎不敢转身看向来人。

    对方?脚步很轻。

    寻常时?候,她都像一头活泼泼的小牛犊,轰轰隆隆地奔进他的怀里。

    但这次没有。

    她只是弯了一下腰,捡起摔在地上的蝴蝶网,杆尾粘了些?许灰尘,她低下小脸,捻起小青花袖,不断地、用力地拭擦着,泪珠颗颗晶莹滚落,清晰地让他听见,她用一种轻轻怯怯的声音问?,“小表哥,娈童……是什么呀?你是不是……很缺,缺银子?”

    她又轻轻道,“我,我去过澜公馆看你,你烧得糊涂了,都要?咬我手指不放。”

    西夜星喉头跳跃着火星,转瞬把他烧得尸骨无存,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他害怕。

    他害怕从她嘴里听到,他梦里都喊着小郡王华幼君的名字。

    小表妹握住那一杆蝴蝶网,忽然爬到床底,灰头土脸拖出一个小木箱子,“小表哥,我有银子,我有,我有很多很多,我都给?你,都给?你呀,你不要?去澜公馆,不要?做娈童……”她刨开布缎,把那些?金叶、银片、小颗珠粒,哗啦啦都倒在他身上,拼命往他怀里塞。

    他衣衫没拢紧,吻痕若隐若现,这更刺激到了周幼梦,她抓着一块小银片,用力刮擦,嘴里不停重复,“擦掉!擦掉它!表哥我帮你!!!”

    眼见小表妹陷入癫狂与狰狞的境地,西夜星心痛难忍,愧疚与懊悔凌迟着他。

    “蝶,蝶儿?,你听表哥说?——”

    他抱住她颤抖的双肩,“表哥,表哥带你走?好不好?咱们明日,不,现在就走?。”他艰涩道,“西家……已经不在了,我会替姨母,姨父,照顾好你的,我不报仇了,不报仇了,我不求他,下半辈子就我跟你,好好在一起。”

    “不行的,小表哥。”小表妹声嗓幼嫩,用最无害的语气,将?人置于死地,“我跟你,他跟你,都在菩萨顶结了缘,我从来不骗菩萨的,他不是还亲了你么,小表哥,舍得离开他么?”

    “……什么?你?”

    他骇然放开她,见她一双明媚杏子般的眼珠黑白分明,清澈见底,他心底的那一处黑潮无处躲藏,他本能?捂住她的眼,捂住这一份被他玷污的天真烂漫。

    “别看……别看我!求……你,别看。”

    他卑微得近乎哀求,眼泪滴湿她膝盖,“我错了,表妹,蝶儿?,表哥不该,不该…再给?表哥一个机会,求你,蝶儿?,不要?不要?表哥。”

    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混沌的脑海里只记得她喜欢亲亲,尤其是软绵绵的脸颊吻,他便凑近去,吻了一下她濡湿的脸庞。

    小表妹本来平静的脸色骤然破裂。

    她歇斯底里撕咬他,踹踢他。

    “别碰我!别碰我!我不脏!你脏别碰我!!!”

    她嘭的一声折断那蝴蝶网,尖锐抵着他的喉骨,眼瞳闪烁着泪光。

    西夜星不敢相?信,竟然会从小表妹的嘴里听见这一句。

    万人轻他,贱他,他本该想到的,但事到临头这一刻,他的羞耻与尊严又一次粉碎。

    那种嫌恶、惊怒、绝望以及麻木交织在小表妹那张甜润的面?孔。

    “……不……不是这样的……”

    他想靠近,却?被杆刺茬住了喉咙,溢出零零星星的血迹。

    西夜星当真是万念俱灰,竟也不顾这尖刺,硬是穿过去,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他发冷,发颤,如?同一只被她折断了薄翅的蝴蝶,剩下一副残骨,他哭得哀痛欲绝,喉咙只能?勉强发出一丝气音,“死了,他们都死了,西家亡了,哥哥只剩你了,你,你别不要?我,求你,别扔下我。”

    阴萝被圈着脖子,趴在少年的肩膀,同样哭得撕裂抽搐,却?在听见求你这一段时?,刻意画淡的柳梢眉嚣张扬了扬。

    蛇蛇翻起一张小孩儿?的鬼脸,舌尖散漫卷成一枚小小丁香结,乖甜又阴戾。

    嘻嘻。

    他哭得好惨喔,真好玩儿?。

    第45章 第二个火葬场

    翌日, 西夜星收到了寂真庵捎来的手信。

    ——小表妹周幼梦要出家!

    轰!!!

    不可能?!

    他周身血液都在突突爆裂,抓信的手背翻浮起狰狞青筋。

    “不可能!不可能!!!”

    我?只?有她一个!这?人间我?只?有她一个至亲!

    她怎么能?抛下我?,怎么能??!

    西夜星说着就要?翻窗出去, 全然无?视了旁边目瞪口呆的馆主。?

    老子这?是小倌馆吧, 是男色柔软妩媚的小倌馆吧, 不能?是筋肉勃发?的练武馆吧?怎么那?小兔崽子脖子上的暴力青筋比他大腿的还粗?!

    “……烈星!烈星!小兔崽子那?是四楼要?出人命!!!”

    馆主死命箍住他的肩膀,险些英年早逝,“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 呸呸呸,不是, 叔是说, 你年纪轻,不要?做傻事,不就是小郡王得了新宠冷落你了吗, 男人女人都这?样, 变心快,咱们习惯习惯也就习惯了!”

    “不一样!!!”

    西夜星回头?怒吼, “是男的变心,女的出家,他们还同时, 你受得了吗!!!”

    馆主:“?”

    馆主:“哈?”

    馆主觉得他最近的美容养颜觉可能?睡得不太充足, 否则怎么会听见这?么荒唐的话?

    他不敢相信, “你是说, 你用小郡王包养你的银钱, 去外头?包养了一个小姑娘?!”

    这?是甚么曲折离奇,离奇曲折, 同时还折了山路十八弯的狗血话本哪?

    他今晚都能?多吃俩大海碗饭了。

    西夜星眼睛微红,低吼,“我?没有!我?没有用小郡王的银钱养她!”?

    馆主更震惊了,“甚么?没有?小郡王可是一人之下的小叔父啊,他,他竟然玩完不给钱吗?”

    天哪。

    这?瓜太美味了,他今晚得吃四碗吧。

    息幽国库在小叔父私库面前?都得黯然失色,不至于玩不起?一个男人吧?

    当然馆主还是惜命的,生意可以不做,但小叔父绝对不能?得罪,往常他打赏给顾烈星的金稞子,馆主都锁进?他的小金猪里,等着顾烈星一飞冲天,接入王府,他再把?这?一份当做嫁妆,将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日后谁不说他一声仁义呢?

    如此一来,澜公馆的名声也有了。

    馆主这?边想着一石二鸟,就是没想到小郡王在正主面前?这?么吝啬,都跟了他半年了,竟然无?米下锅!

    惨哪!

    馆主不由得泛起?一丝同情?,帕子拭了拭眼尾,“原来,原来你卖身是为了养活外头?的妹妹,叔懂,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唉,我?真是错看小郡王了,本以为他对女人大方,你又是他的第一个男人,怎么也能?让你分一杯羹,真是狠心哪……”?!!!!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非得提醒他被一个少年权贵玩了不给钱吗?!

    西夜星气急败坏,偏偏他又是个逃犯,不能?将为全家报仇的事情?暴露于人前?,只?得忍了忍,“馆主,我?要?,我?要?出去一趟!她不能?出家,也不能?当小尼姑!”

    馆主见他急得狂咬唇心,便知道他用了情?,他不由得心头?怪异。

    往常见这?红服少年跟小郡王同出同进?,虽是冷冰冰的不耐烦神色,却也没有拒绝小郡王的亲昵,尤其?是檀珠菩萨顶那?惊天一吻,传得沸沸扬扬,等于向世人宣告他们的不伦之恋。

    顾烈星既肯被小郡王吻了,那?心中?自然也是有那?一个艳绝息京的金鞭美少年。

    可他现在,又在为一个小姑娘的出家而慌乱无?措,也不像是假的模样。

    真的会有人……同时爱上男女吗?

    馆主毕竟见惯风浪,关键时候稳住了,他还提醒他,“烈星,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你若是不想让那?位姑娘出家,就得看你能?不能?舍弃羞耻心了。”

    西夜星:?

    他迷惑看他。

    馆主悄声支招。

    “你得知道,和尚能?七进?七出,但女子只?能?出家一次,尤其?是因为感情?还俗的,只?要?你下些功夫,让她享尽极乐,自然就会忘了佛祖。”

    “惊鸿公子你听过的吧,人是你前?辈,他那?女客觉得他不会回头?,心灰意冷剃度出家,可你这?前?辈硬是追到了那?庵里,过了一夜把?人带出来了,然后从良回家。”

    馆主没说的是,惊鸿公子规矩半年后,又开始同其?他女子勾勾搭搭,他已经养熟了本能?,很难戒掉这?一份瘾。

    长在风月,陷在风月,死在风月,是小倌馆的宿命。

    能?跳出情?爱的众生,能?有多少呢?

    而眼前?这?一位,受了小郡王的润养,眉梢眼角已养出一两分惊人的、独属于华幼君的艳色,不管他以后再跟什么人耳鬓厮磨,身体记住的,永远都是小郡王初次给予他的反应。

    他跟小郡王以外的人,都不会很长久,所以馆主并不看好他跟出家小尼姑。

    但人生在世,不得及时行乐?

    馆主还是给西夜星出了一个捷径。

    西夜星耳根燃起?烈火,颇有一些羞恼,“我?怎么会做那?种龌蹉之事!”

    然而。

    等他真正奔到寂真庵,看到那?一丝从她耳旁飘落的黑发?,他整个人就失控了。

    西夜星抓着师太手中?那?一把?戒刀。

    鲜血滴答,红莲盛开。

    血珠滴在那?一抹粉鼻头?上,他嘶哑地开声,“……不准,你不准出家。”

    周幼梦动也不动,甜润雪白的小脸一片寂然,眼睫垂下,没有光芒。

    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

    她宁愿青灯古佛一生,也不肯抬头?看他一眼吗?!

    “起?来!你起?来!”西夜星试图将她从蒲团里拉起?来,女弟子们对他怒目而视,师太也说,“施主,何?必强求。”

    “不强求?我?偏要?强求!”

    西夜星丢开那?一把?沾血的戒刀,双臂穿过她的腰,强硬拖她起?来,红着眼眶,“周幼梦,你起?来,你起?来啊!!!”

    “施主!怎可如此强来?你放开她——”

    人仰马翻前?,周幼梦缓缓开口,“师太,让我?跟他,单独说一会儿话吧,总归要?道别一场。”

    众女这?才没拦。

    等到了雪芦堂,西夜星禁不住快走几?步,从后头?抱住她。

    按照馆主说的,不要?分辨对错,最重?要?的是,在最短时间融化她,他不知道怎么融化,就依照着本能?,轻轻碰触她颈侧的肌肤。西夜星还记着她当时的抵触,吻得又轻又薄,生怕惹她不悦。

    大约是她今天换了一身沉灰色的僧衣,庄重?疏离得让人不敢亵渎。

    西夜星贴着她的后背,只?试探性动了动腰心,撞了下。

    这?仿佛撞破了她的命脉,她瞪圆了星子眸,如避洪水猛兽,挣脱开他的手,她惊怒不已,“……别碰我?!说了别碰我?!!!”

    见她抗拒至此,西夜星心中?那?一根肉刺加深。

    想起?馆主的嘱咐,他咬了咬牙,把?她的双手拧住,困在身后。

    小表妹气得双颊晕红,她张嘴就要?呼叫师太,被西夜星激烈摄住了肥润的唇珠,他拿出同死纠缠的劲儿,把?湖泽里的水鱼尽数吞进?。

    她狠咬住他的手臂,西夜星闷响一声,凭借着一双强壮有力的少年臂膀,同样猛烈地抱起?她,不让她从怀中?挣脱。

    “西夜星!西夜星!——小表哥!”

    这?即将进?佛门的带发?小尼姑终于泄露一丝恐惧,她睁圆了乌溜溜的瞳,如同受到刺激的小狸奴,炸起?一身乖毛。

    “你不能?,你不能?,我?要?出家了——”

    “那?又怎样?”

    小表哥抬起?了唇,被鲜血滋润后,殷红得仿佛妖孽,为了诱惑尼姑吃素,他早就故意扯松了自己青金线腰带,领襟宽泛滑开,像是褪了一块淡红的蝉蜕,肩头?曲线完美明润,微微起?伏动作时,不自觉露出一两分媚态。

    “你叫吧,越大声越好,就该让师太跟佛祖听见,你多爱这?世间红尘,有多爱表哥。”

    她顿时怒目。

    他抓她的手,放在心间,少年的声嗓又掺杂了几?分沉厚的涩,“表哥记得你说过,你最爱吃半甜的枇杷——”

    也许是修炼不到家,说这?些话时都带着一种磕磕绊绊的不自然,“表哥给你吃。”

    这?美色扎眼的,小尼姑都愣了。

    趁着她愣神的时候,他低头?就去咬开她肩头?的僧衣,深深埋进?去,恨不得跟小表妹的身体血肉都绞缠在一起?,忘记所有的烦忧。她软绵绵得像一碗樱桃酪,柔软,没有攻击性,跟小郡王的千军万马烈火烧林不一样。

    但下一瞬,这?一碗樱桃酪长出冰刺,她问,“这?些都是那?个小郡王教你的吗?”

    “……”

    西夜星僵直半会,才慢慢感应到了身体。

    “伺候他,再来伺候我?,小表哥,你就这?么按耐不住吗?”

    “小表哥,你让我?恶心。”

    这?一句话反复回荡在耳边,震得西夜星肝肠寸断。

    他就是泥地里的残鸟,却还妄想着这?一捧初雪,他抱着她的腰,眼泪细股流淌出来。

    周幼梦还是剃度了。

    她关上了那?一扇小庵后门,西夜星握住边沿,手指卡在缝隙里,被木刺戳得出血,小尼姑面无?表情?,“施主,请回。”

    西夜星抿着苍白唇心,大有死在这?里的意思。

    小尼姑只?是轻轻冷笑,“施主,此地是佛家净地,怕是满足不了您多情?的身躯。”

    “——嘭!!!”

    门被重?重?关上,西夜星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拼命捶打,声嘶力竭,直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顺着墙缝滑落,呆呆坐在台阶上。

    搞定!

    小尼姑拍了拍手,转身回去披她的小郡王的马甲,结果额头?忽然冰凉。

    来人的身影秀拔高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滑溜溜的小脑壳,他表情?顿时变得很奇异。

    阴萝:“?”

    随后,他双手都放上去,左脸仿佛写着卧槽,右脸写着我?佛。

    阴萝:“??”

    薛玄曦缓缓开口,“爹,这?个头?剃得好,圆润,滑溜,比味盛斋的鸡蛋要?卤得好。”

    阴萝:“???”

    你怎么不说我?还卤入味儿呢?!

    阴萝当场给这?个不孝子来了一记头?槌,不孝子仿佛预判了她的预判,拿起?一颗茶叶蛋放额心上。

    “咔咔!”

    茶叶蛋的碎纹裂得更开,小侍卫满意道,“这?也算是开过佛光的,不错。”

    虽然为了买房,他吃不起?山珍海味,但买房人嘛,知足常乐,偶尔吃一顿开过佛光的蛋,感觉气运都好上了不少呢!

    当然,平凡美满的日子的前?提,还得哄好爹,薛玄曦迎着阴萝那?不敢相信的目光,飞快剥开了碎壳,掐出大半的蛋黄软芯跟褐皮,塞进?阴萝嘴里,“孝敬爹的,您可别嫌弃。”

    阴萝差点噎死当场。

    她恶狠狠瞪着小侍卫,伸头?,吃掉褐色蛋皮里最后一小块黄芯。

    薛玄曦痛惜不已,“爹,爹,人家还在长身体呢,留点,给儿子留点啊。”

    阴萝问这?个不孝子怎么跑出来了。

    不孝子:“喔,我?接了个跑腿的活儿,路过。”

    刁蛮爹:“你真有本事,还路过尼姑庵呢?”

    不孝子:“爹,咱家舅爷都常住小倌馆了,您看开点。”

    刁蛮爹:“……”

    阴萝想,她是带了一群废物进?来吗?

    那?臭小舅说跑去当男色头?牌艳重?楼了,每天不是卖笑就是吐血。他手下那?一群人也不去奋斗了,成天想吃美妇人的软饭。至于这?个侍卫儿子,阴萝勉强还能?一用,但这?货儿也不是省油的,一天打四份工,说是现实残酷,他要?在梦境里过上英年买房的日子。

    阴萝怀疑他是想要?变着法子哄她涨月俸!

    哼!

    不给她修合欢还要?她涨钱!想都别想!

    阴萝把?人踹了回去,她还赶着下一场呢!

    果然!

    那?狗杂种被小表妹出家一事刺激得不轻,他喝了酒后,冲进?了郡王府。

    当时阴萝沉浸在大姐姐的温香软玉里,冷不防就被人泼了一杯烈酒。

    滴答。

    滴答。

    小郡王的玄狐披领濡湿了大块,眸色愈发?浓黑,侍卫跟在后头?惶恐请罪,“烈星公子说要?见您,您又给了他畅通的令牌,我?等拦不住!”

    也不敢拦!

    没看见那?烈星公子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吗?简直谁拦谁死!

    而西夜星只?觉得可笑。

    是他非要?在菩萨顶强吻他,又在雪芦堂强上他,把?他逼得退无?可退,小表妹也因此心灰意冷出了家,他失去了这?个世间唯一的妻子与亲骨,可他,却仿佛跟没事人一样,在这?雕梁画栋的王府里,左拥右抱,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他长剑劈开了桌案,碎屑四溅,宾客与美人尖叫着,仓皇逃离。

    小郡王姿态松散,还支着一条腿,他冷笑道,“看来烈星公子今日是想要?玩一把?大的,来人,把?那?大酒缸抬来。”

    大酒缸有半身高,小郡王挑了一个木瓢,舀了满满一捧烈酒,噗哧一声,全泼在西夜星的身上,他被夺了剑,还被侍卫压着双肩,指尖不住发?颤,“华幼君!你真以为我?不敢杀吗?!”

    小郡王让左右松开手,讥笑道,“让这?个孬货来杀。”

    “嘭——!!!”

    少年挟着满身恨意冲过来的瞬间,小郡王利落侧过身,手掌掐住他颈,一把?压进?酒水里。

    哗棱!哗棱!

    西夜星整个头?颅浸泡进?烈酒里,刺痛火辣辣的,他也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膝盖狠狠朝前?一撞,竟然击碎了酒缸,醇酒跟碎块一起?冲垮出来,西夜星反客为主,将小郡王欺压在腿下,他双手愤恨掐住他的颈,脸庞跟眼球狰狞充血,胸膛激烈震颤。

    杀了他!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一切罪孽都能?消除,小表妹,说不定会原谅他!

    他指头?迸出蛮劲,陷出一块疯狂恐怖的红沼泽地。

    只?是这?上风没多久,小郡王就出手了,他大拇指戴着一枚光润的玉扳指,压住厚软胚,掐进?他的咽喉。

    西夜星不由得耸动喉结,双眼涌出痛苦的泪水,小郡王掐得更深,那?种惶恐的、不可预知的绝望齐齐涌上来,卸掉了他身体的所有力气,小郡王嗤笑道,“本王碰一碰就软成这?样子了,你这?贱奴身子若是离了本王还活得了?”

    “闭嘴!华幼君你闭嘴!!!”

    他根本不敢承认自己居然渴望着这?一头?娇小的幼鹿。

    小郡王手掌又往下移。

    “这?几?天。”他语调漫不经心,“没找别人吧?”

    西夜星原本涨得发?红的面孔更是鲜红欲滴,整颗心肠像是软烂的柿子流心,他应该骂他厚颜无?耻的,但溢出喉咙的,竟然是一声。

    “……没有。”

    小郡王短促一笑,”很好,很乖,带你骑马,要?不要??”

    后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一些零碎的哭喊,哀求,最后是一丝古怪的愉悦,撕裂开了痛苦与羞耻。

    烈酒激着他抛却了一切的礼义廉耻,让他在小郡王面前?全然碎掉。

    西夜星缓缓睁开眼。

    金络子跟玛瑙交缠的帐顶,浅茶棕色的肌肤泛着细腻缎子的光泽,他腰间盛满了珍珠翡翠、金银宝器,冰冷而华美地缠绕着他,满床都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石榴子,随着翻滚被碾碎,被飞溅,淌出一条条淡红蜜河。

    小郡王拈了一颗石榴子,喂他嘴边。

    少年默默吃掉了,齿间缓缓磨过,浑身吐着一种糜烂的艳。

    小郡王挑了眉。

    西夜星知道,有什么变了,从他这?一夜没走出王府开始,从他被小郡王扔进?石榴里开始,他的底线,他的廉耻,他的遮羞布全被撕碎了。他的自私、软弱、阴暗、腐朽慢慢将他淹没,他越痛苦,就越渴求。

    后来他又开始想,他都痛苦成这?样了,都无?药可救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所谓的世俗?

    为什么不行呢?

    他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两个人呢?

    西夜星频繁来往于郡王府跟寂真庵,小郡王仿佛默许了般,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阻拦他。

    “今日表哥做了一些素菜,表妹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嘭!!!”

    瓷碟尽数被扫掉,他的小表妹一身僧衣,眉目冰冷,“西夜星,你究竟,有没有廉耻?你夜里伺候你的小郡王,白天还要?来招惹我?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朱唇万人尝吗?”

    若是换做之前?,西夜星肯定被责骂得抬不起?头?的,羞愧得手足无?措,但两年后的他,不但美色长开,城府也渐渐深了,他垂下眸睫,“今日,是姨父姨母的忌日,表哥,表哥只?是陪陪你,这?样,也不行吗?”

    他睫毛尾端颤出一滴泪珠。

    小表妹果然心软了,她不让他进?屋,只?在外面的石桌重?新摆了一些素菜跟汤水。

    西夜星替她舀了一碗紫苏汤,指甲覆盖在上方,无?声无?息敲了一下。

    等她饮下,蟾酥蜜立即发?作。

    这?是他从馆主那?里要?来的秘方,说是观音也难从欲海抽身。

    他就这?样唇颊带笑着,看着小表妹惊怒交加的表情?,两指别入一段洒金领襟,露出葱白的颈段以及暗青的吻痕,他的语调温柔宠溺,又夹杂一丝毛骨悚然的病态,“蝶儿,就算你在观音跟前?奸污了表哥,表哥也不会怪你的,你知道表哥这?世上最爱你,无?论你怎么做,表哥都会原谅你的。”

    “……疯子!疯子!”

    “疯了有什么不好?”西夜星抚摸着周幼梦的脸颊,亲昵地碰了一碰鼻尖,“你不是嫌小表哥脏了没?不要?紧的,过了今天,我?们都一样。”

    他愈发?沉沦在这?种癫狂与错乱之中?。

    然而情?/欲并不能?让他忘记刻骨的仇恨,西夜星借着小郡王的手,抽丝剥茧追查着前?皇后陵墓被毁一事,究竟是谁,让他爹做了替罪羔羊?

    又是谁,那?么神通广大,让他爹畏罪自杀?

    不!

    他爹不是畏罪自杀……而是他杀!

    某一日,西夜星从梦中?醒来,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一段模糊的、血腥的记忆,当时他才九岁,正在他爹房间玩着鲁班锁,忽然窗外一阵异响,他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把?他塞进?了床底,用夜壶挡着他。

    紧接着。

    噗哧,鲜血飞溅,他爹的面孔倒在眼前?。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见到了一只?幼嫩的手垂下来,探了探他爹的鼻息,他记得,他记得,那?人虎口处有一块暗紫蝴蝶胎记!

    ‘孩儿,活下去,不要?报仇。’

    那?是他爹留给他最后的暗语。

    “……星?怎么了?”

    小郡王被他吵醒。

    西夜星捶着心口,悲痛大哭,“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知道,我?知道是谁杀了我?爹!”

    只?恨他当时犹如丧家之犬,逃亡时上吐下泻,又高烧一场,忘掉了这?最重?要?的证据!

    他抱住小郡王,不停地发?抖,恨意凶狠迸发?,“……蝴蝶!有蝴蝶胎记!那?人虎口有蝴蝶胎记!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好,好,不怕,星。”小郡王安抚他,吻他泪珠,“此事重?大,咱们需要?从长计议,本王答应你,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明日我?们入宫,先请天子赐婚,等这?件事完了,咱们再还岳父一个公道。”

    西夜星同意了。

    进?宫之前?,他去了一趟寂真庵,告知小表妹真相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小表妹对他依然冷淡厌恶。

    西夜星只?是笑了笑,把?她捉在暗处,解开衣裳,对她嘘声,“该吃枇杷了,蝶儿,可别惊扰这?神佛。”

    第二日,西夜星随着小郡王进?宫,拜见天子。

    四周不乏恭维的人,“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西夜星已经练出来了,从容浅笑,他甚至不再藏着,将颈圈戴着的吉祥蝴蝶平安圆玉放到最外面,压着衣领。

    是的,他有两个心上人,那?又怎样呢?

    在他的刻意为之,小郡王也默许了这?种存在,可见众生都爱纵情?声色。

    天子见后,拍掌笑道,“小叔父,我?说什么来着,还是你会玩啊,寡人是自愧不如,罢了罢了,那?一支龙神军,就给你吧。你也别骗人家了,这?么多年入戏,怪可怜的。”

    ……?

    西夜星敏锐察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很快,他就知道了,他脖子上戴着的这?一块蝴蝶玉,是先皇赐给小郡王的抓周礼!

    他如遭雷劈,浑身血液凝结。

    “不,不,不可能?!”

    冷,他冷得发?抖,他紧紧抓住小郡王的漆黑手笼,“你是华幼君……还是周幼梦?”

    他眼也不错盯着他,维持着最后一分理智,眼珠却红了,“说啊,你快说啊,你不可能?骗我?的,你是男子……不是,是女子……那?你为何?……不,不对……”

    他看着这?张脸,恐怖地发?现——

    轮廓,竟然是相似的!

    他快疯了。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倏忽。

    一个念头?尖锐窜入他脑海里。

    ——小郡王从未在他面前?褪过衣裳!

    原来玩弄他的,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

    在他清醒绝望、痛苦沉沦的时候,她就是这?样高高在上俯瞰着他,笑着看他怎么像一条魅虫,冲着她丑态百出地蠕动?她是不是觉得他的眼泪,他的尊严,他不顾一切碎掉也要?拥抱他们的决绝,只?是赌约里最不值得一提的愚蠢一笔?

    她撕碎了他的所有啊!

    她怎么能?,怎么能?伪装成男子,把?他养成被天下人耻笑的娈宠之后,又让他在佛祖面前?破戒?

    她说欢喜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把?他推进?深渊的?

    “欢喜你?”小郡王似乎听见他的低语,诧异道,“一个妓而已,打发?时间倒还可以。”

    她笑,“星,这?么好骗可不行呢。”

    “华幼君——!!!”

    西夜星突然暴起?,他指甲破裂,鲜血淋漓剥掉了腰封的一枚珠片,割向阴萝的喉咙,她用手挡了挡,被他疯狂啃咬掉一块皮料。

    大批禁卫军涌了进?去,将他的头?颅凶狠压在地下。

    西夜星动弹不得,他头?发?凌乱,死死盯着阴萝。

    “叔父,叔父你没事吧?”天子大怒,“不知好歹的东西,伤我?叔父,把?他剁碎喂狗!!!”

    “没事,只?是被小疯狗咬了两口。”

    阴萝脱下一只?黑鸦手笼,尾指鲜血淋漓,似有若无?翻了翻手背。

    西夜星脸色煞白。

    天光映着的,那?虎口处,分明,分明,咬着一只?暗紫蝴蝶印记。

    骤然。

    他全明白了。都明白了。

    前?皇后是寿康太后侄女,她的暴毙,以及陵庙被毁,都只?是为了削弱太后的势力,而他爹是太后党,自然也要?被天子郡王党一并除去!

    哈哈!

    原来如此!

    他爱上了杀父仇人,甚至还是灭他满族的仇人,他爱上的,不止一次,还不止一次哈哈!!!

    恶心!恶心!恶心!他果然是个贱种!大贱种!

    他这?半辈子竟然在取悦仇人!

    西夜星痛得头?痛欲裂,反胃,呕吐,腥血淹没了口鼻。

    “哈——可笑哈哈哈哈!!!”

    “对不起?,对不起?,爹,娘,哥哥,妹妹,对不起?,是我?贱,是我?身子贱,是我?自甘堕落,我?没能?为你们报仇哈哈孩儿不孝——”

    西夜星已经明白,他杀不了这?一世的仇人。

    他猛地挣扎昂首,撞上了侍卫的刀口,洒出一抹玛瑙血。

    可真红啊。

    他不合时宜地想。

    像那?一年,在香火缭绕的菩萨顶,那?一场肝胆俱裂震惊天下的殷红,她不吻众生,偏悖逆神佛,吻他至深。

    他以为那?是真的。

    他竟以为那?是真的。

    他唇口溢出滴答滴答粘稠难禁的血,意识逐渐涣散。

    她在说谎。

    “原来……菩萨也说谎啊……”

    那?只?春日芦花雪里的蝴蝶,早就死了啊。

    濒死之际,他被人抬起?下颌,小郡王黑浓眉枝,唇肉软腴。

    她竟天真恶意笑道,“别哭了呶,你还要?……在我?手上死千千万万次呢。”

    第46章 第二个火葬场

    “异香弥漫, 恐怕魔种又死了。”

    羽衣道人站在那一片皇城墙外?,叹息道,“江姑娘, 我们来迟了, 这一重?梦境很快就要坍塌, 我们还是快走吧。”

    江双穗却蒙了,抓着他不?放。

    “不?,不?能走, 鹤先生, 我们才?找到证据,就差, 就差最后一步面圣, 就可以替西家?翻案了啊,她杀了伯伯,天子犯法?都跟庶民同罪, 她一个凶手, 凭什么能逍遥法外?!”

    她握紧拳头,神情激愤, 掷地有声,“我绝不?可能让万姐姐白?死!这梦境她元慈恩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鹤先生:别问,问就是心梗。

    你没看见吗, 人?家?是天子小叔父, 亲封的小郡王, 就是一手遮天了啊。

    就算面圣, 那又怎样??

    天子郡王党难道会承认是他们屠杀了太后党的势力?吗?

    这朝堂党争, 本就是争权夺利,没有对错可言, 江姑娘一个婢女出?身的,只看到魔种被虐,心疼得自乱阵脚,哪里知道人?家?早已铺下陷阱等着你自投罗网!

    原本这一次石火梦身,他们运气不?差,抽到了最靠近魔种的身份,也就是他母族表兄表妹,大案来临之前,鹤先生假死脱身,而江双穗则是选择一处尼姑庵躲藏。

    救西夜星的也是江双穗,她拒绝了旁人?的帮助,从大雨滂沱把?人?拖了回来,不?就是想他记着这一份恩情吗?

    等相处加深,感情也是水到渠成的。

    可谁能料到呢,小逃犯是救回来了,但第二天他还没睁眼,小郡王的私军就围了寂真庵,来了一场偷天换日。

    人?家?行?事有自我的一套,可不?管你怎么救魔种,怎么真性?情,怎么为天下人?好,人?家?就是不?听,敢挡我路,先把?你铲入坟里!

    要不?是鹤先生留了个心眼,觉得这江姑娘有万姑娘某些风范,办事不?太牢靠,动不?动就上头,而且又有些倒霉,给她一枚替身纸鹤护身,怕是这一次她又会像上一次那样?,被人?法?剑穿心,直接踢出?局!

    万姑娘就是这样?,哪怕有替身纸鹤,还是灰飞烟灭了!

    倒是这江姑娘,看着倒霉,又还有一些运气,侥幸保住了魂。

    鹤先生早年学过一门紫韵观气术,发现这江姑娘跟魔种的气运相辅相成,定有一番纠缠,若是造化大了,说不?得就是未来极皇宫的女主人?,这才?愿意同她一起行?事。

    但仅仅两场,鹤先生便有些心力?交瘁。

    以前他还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贫家?子也能一步登天,靠着这个念头激励,他从乡野草根一步步修成备受赞誉的鹤先生。但登真国一行?,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鼎盛宗族培养出?的王侯将相,她的见识,手段,行?事让统治垂青稳固,绝不?是一个婢女嘴上说两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可以推翻的。

    鹤先生都有些怀疑了。

    要是当初这小王姬,肯对魔种多笑一笑,魔种怎么也不?会倾心一个婢女吧?

    还是说少年男人?都喜欢一些笨手笨脚、没有城府的?

    鹤先生想想都头痛死了。

    现在才?第二场!第二场啊!

    福生无量天尊,救救!

    他不?敢想象有这一位不?讲武德的王姬在,剩下的七十四场他要怎么活下去?!

    他的替身纸鹤只有三十九枚,身边又带了一个江姑娘,鹤先生越想越绝望。

    鹤先生的恐惧成真了——

    因为接下来的第三场,江姑娘的梦中身是渡秋水山庄的大小姐,父亲要把?她嫁给通明府的少爷,她不?肯,就带着死士星错连夜私奔。

    江双穗从未这般快活,又是大小姐的尊贵身份,这次她先下手为强,管他什么婚约,拐人?先跑再?说,可算是扳回了一局!

    顿觉扬眉吐气。

    她跑到小溪边,脱了袜子,撩了一捧水,溅到星错的黑袍上,她笑嘻嘻地摆弄玉笋一般的脚尖,“星含弟弟,你也来啊,凉凉的,很好玩的。”

    少年死士负剑而立,一板一眼地说,“大小姐,我是星错,不?是星含。”

    “你就是星含弟弟!”少女大小姐娇俏弯腰,晃荡着腰间的乌黑辫子,俏皮得很,“这是你的前世喔,我是来守护你的,不?让坏女人?糟蹋你!”

    她颇为得意。

    星错:“……”

    这大小姐从小就很古怪,把?他盯得很紧,让他也很紧张,他虽然是死士,但每天都要疲于应对大小姐的鸡毛蒜皮,特别是这种前世今生的情缘,她一日都要呶呶不?休说好些遍。

    他麻木站着。

    钱真难挣。

    活着真难。

    江双穗晃着一双湿漉漉的小脚,故意踩上他的鞋面,星错往后退了退,她当即喝止,“星含弟弟,你又不?听话了,我可是大小姐,你是我的死士,你得听我的!”

    星错:“……”

    他痛苦面具,要不?我还是不?挣了吧,我真受不?了啊。

    大小姐一发疯,他就想入土为安。

    鹤先生不?好掺杂进?这一对小年轻里,于是在暗中观察,听见江姑娘的语气,他不?免脸色微妙。

    这江姑娘做过登真王姬的小婢女,对她个人?的跋扈行?事很是看不?起,怎么轮到她当大小姐,反而成了她最讨厌的那种气焰嚣张人?上人?了?而且江姑娘平时也没有露脚的习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爱在魔种面前,展露那一双小脚。

    所以江姑娘嘴上瞧不?起人?家?,却仿着人?家?的风格来勾引魔种吗?

    意识到这个真相,鹤先生并不?感到多震惊,倒是有一种意料之中。

    “星含弟弟,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这面具你戴着不?闷么,摘了吧。”

    江双穗作?势就要摘那一张蛰伏全脸的金茧尾钩面具。

    “……大小姐,不?行?!”

    星错平淡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他连忙拒绝她,“这,这面具是不?能摘的,否则,否则……”

    他耳朵晕开了红。

    这个规矩江双穗当然知道。

    渡秋水山庄的死士从出?生到死,都覆着一张金茧尾钩面具,江双穗起先觉得这也太霸道了,人?家?做死士本来就很苦,连见一见日光都不?被允许,这得多残忍啊!

    她抗议了,但没人?理她,这让她很挂不?住面子。

    后来江双穗又听说,金茧死士的面具只能被意中人?揭下,相当于一张洒金婚契,她又觉得无比浪漫。

    星含弟弟的意中人?不?就是她吗?

    因此在星错架起篝火时,她趁人?不?备,一把?摘走金茧尾钩。

    鹤先生:?!!!

    他蒙了。

    少年星错:?!!!

    他同样?蒙了。

    少年死士的面容不?见天日,连眉都浮着一种虚幻的白?冷,鼻梁高窄,唇心细瘦。

    江双穗被迷了一瞬。

    练星含长得艳丽无双,身上总是交错着一种亡国君主与少年战俘的阴森感,像是淬着寒毒的罂粟,偶尔她也会感到畏惧,但他这一次的转世星错却意外?清纯,少年抽着最猛的条儿?,竟长了一双圆溜溜的、清澈动人?的小鹿眼。

    此时水鹿眸充斥着慌张、焦灼。

    “你凭什么摘我面具?我都说了,我都说了,这是不?能、不?能乱摘的,我又不?,不?,你,你摘我,你摘我做什么啊!!!”

    少年死士语无伦次,近乎崩溃。

    “你还给我!!!”

    江双穗以为他是害羞了,想着趁热打铁确定关系,竟也很胆大,把?面具藏进?胸间,“星含弟弟,你来拿呀,嘻嘻。”

    她嬉笑着跑开。

    “你——你!你不?知羞耻!!!”

    星错又急又怒,还没等他拿回面具,江双穗就撞上了前来擒拿她的人?马。

    有渡秋水山庄的,也有通明府的。

    当星错看到渡秋水山庄的死士阵容,为首的一袭花青衣,马尾高束,小巧白?软的耳垂绞着一条盘青球小蛇,戴着一张粉茧面具,晶亮的猫儿?瞳在黑夜里闪烁着锋利的银光,少年死士胸腔不?由得一震,不?是说好在下一个林子埋伏吗,怎么,怎么提前出?来了?

    等等!他的面具!

    少年死士的脸色倏忽惨白?,冷汗涔涔。

    “茅秉知,你回去吧,我不?欢喜你,我不?会跟你走的!”

    而在那花青衣死士少女的旁边,通明府的大少爷茅秉知骑在枣红骏马上,笑得风流意气,“你不?欢喜我,难道还欢喜你身边这个拿命换钱的死士?”

    “是又怎样??”

    江双穗丝毫不?退让,扬了扬手中的金茧面具,“看见没有,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要是还有点脸,就该主动退出?!”

    “不?!不?是的!”少年死士爆发出?一声高亢,不?敢看那一身纤细的花青衣,“是她不?讲理,非要摘我的!她,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江双穗没想到他竟然拆台,羞得直跺脚,“你说什么呀,我们明明两情相悦,你怎么能让人?家?看笑话!而且你都跟我私奔了——”

    “什么私奔!你别乱说!!”

    星错脸色愈发青白?,急急忙忙地辩解,“是,是花幼宜让我假意顺从你,让茅少爷能知道你的位置,把?你找回去,我心里又没你,从来都不?想跟你私奔的。”?!

    江双穗顿感窒息,“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好了,我的大小姐。”通明府大少爷笑容温和,“茅某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你不?愿成婚,茅某也不?会逼迫你。”

    少女松了一口气。

    鹤先生也暗道万幸。

    可是下一刻,通明府的人?马齐齐抽了箭筒,只听他们大少爷道,“这婚可以不?缔结,但我通明府的脸,不?能丢。”

    骤然被森冷箭矢围起,江双穗慌了,“你,你又想干什么?!”

    “我不?需要新娘,但通明府,需要一个清白?忠贞的主母。”大少爷降下一双玉手,“请上路吧,渡秋水大小姐。”

    “……不?!不?!我可是,我可是我爹的掌上明珠,你不?能,不?能杀我!”江双穗的目光颤抖地扫过每一个人?,“我会记住你的,你们也不?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吧?”

    当她扫到花青衣少女时,这是她爹最夸耀的一名女死士,她唇角两边上翘,如同月牙儿?,让江双穗瞬间就想到了那个任性?娇蛮的小王姬。

    “是你!元慈恩!是你对不?对!是你告的密!!!!”

    她崩溃嘶叫。

    “这是我跟星含弟弟的梦境,我来救赎他就好,你搅合什么呀?抢我男人?,你下不?下贱的?!”

    花青衣笑得更甜了,她冲着通明府的箭手软呶呶地抱怨,“哥哥们,还等什么呀,她骂我,不?就是在骂你们的小心肝儿?吗?你们能忍得了么?”

    箭手大多数年轻,面皮软,哪里经得住这种非比寻常的撒娇,有人?手一抖,射出?了第一枝箭。

    “咻——!”

    “飒飒——!!!”

    紧接着,上百枝羽箭跟随,又一次把?少女射成了小刺猬。

    “不?,你们不?能,不?能!!!”

    江双穗恐惧想跑,可是她两条腿的,又嫌弃习武费劲,哪里躲得过这漫天箭雨,噗哧噗哧,血肉就跟琉璃做的,被人?扎成碎茬儿?。

    弹幕都疯了。

    【我们是什么很贱的观众吗?我花了钱的,不?是来看马赛克的!!!】

    【你管这他妈叫救赎?!!!】

    【我有预感,主播得嘎七十六遍】

    【有一说一,主播穗宝已经很坚强了吧,第一场被万剑穿心都还挺到了第二场】

    【太血腥了,不?敢看,不?敢看】

    花青衣拍手欢呼,“哥哥们好爱我!射得好有气力?呀!”

    等着一轮射过,场中只剩下那名被剥了面具、容色森白?的少年死士。

    通明府大少爷挑了挑眉,并没说什么,冲着阴萝道,“这次的事,我通明府记下了,改日必有重?酬!”

    说着就驾马离开。

    阴萝也掉转马头,少年死士就跟在她的身后,靠着一双腿,硬生生走回了渡秋水山庄,他又累又饿,却不?敢停下。经过一片油松林时,他鼓足勇气开口,“是大小姐趁我生火时摘我面具的,你知道的,我,我只想同你好。”

    “人?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是真的啦。”阴萝故意说,“我只是个拿命换钱的小死奴,哪里比得上大小姐的金尊玉贵细皮嫩肉呢,你把?持不?住,我也不?会怪你的呀!”

    “不?是的!不?是!花幼宜!”

    他急得出?汗,又笨嘴拙舌,只能抓住她握着缰绳的手,把?人?给扯下马,滚了好几圈。

    “……花幼宜你没事吧?!”

    星错撑起双掌,去看她的情况,面具被翻了半边,露出?一张肉桂小唇,肉嘟嘟的。

    他气血上冲,放纵了一直的克制。

    油松林到处是年青的球果,等到成熟了,就成了诱人?的淡橙褐色,星错抱住最近一颗挺拔的小油松,手掌被树皮的鳞片磨得刺痛,渗出?细血,他听着小油松簌簌发颤的杆儿?声,有些羞耻,“……咱们……这样?……好像,好像跟那些,不?太一样?。”

    作?为死士,自然会执行?一些难以言说的任务,星错潜伏的时候,也会撞见一些场面,可大多数,都是男人?主动,怎么他跟花幼宜是反着来哪?

    林间的雾气开始散了,光线清晰明亮,星错的水鹿眸却愈发模糊不?清,他只敢盯着花幼宜耳边那一条白?青青的小蛇看,被衔住的那一颗细巧青绒球正在活泼地跳动。

    他有些欢喜,又有些惧怕。

    星错越来越无助,不?由得转起脸,他想要呼救,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脸红着迂回劝道。

    “……花幼宜,天快亮了,咱们,咱们该回山庄了。”

    整片油松林被天光暴露,布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透熟气氛。

    星错再?次扭过头,像迷失的小鹿般,寻求她的吻,但一张描金的黑帕子覆盖了过来。

    ……?

    她软嗓透着蜜水,却说,“想到她第一个看到你的脸,我就生气,以后在我面前,你都不?能露脸,省得败坏兴致。”

    他怔住了,浑身情热霎时遇冷。

    后来,星错每次跟她交缠,脸上都要盖上一张厚厚的黑帕子,他的容貌成了他的污点,他不?忠贞的象征。

    他看不?见她那张因为他而情动的脸庞,也没有得到被吻的怜惜,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却没有任何的情绪交流。

    渐渐地,他觉得这是一场无声的屠杀。

    她在杀他。

    她在杀死他。

    她不?亲吻他,不?看他的脸,就好像他是一具无头尸首,颈项之下,只剩下供她取乐的用途。

    这晚也是如此,她联合通明府,终于坐上了庄主之位,庆功的下半场,她把?他拉到暗处,黑帕子沾了一些湿酒水,欲要贴上少年死士的脸。

    星错低着头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微微颤抖,透着零碎又尖锐的哀求,“可,可以不?要盖着我的脸吗?很闷,很不?舒服,我想要你亲我,想要你最快乐的时候,你低头就能看见我的脸,而不?是……一张帕子!”

    花幼宜的脸色渐渐冷了,“怎么?你不?愿意?也是,只有意中人?能摘你的面具,但我不?是,所以我不?是第一个摘你面具的,你不?情愿也情有可原,那我不?做了。以后你也不?必来了,去寻你的意中人?吧,她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呢。”

    她丢下黑帕子,转身就没入暗夜里。

    自责、懊悔、惶恐涌上心头,星错只恨自己软弱无力?,没能坚持一瞬,就从后头死死抱住她。

    “……花幼宜,是我错了,我,我不?该让她摘面具,你别生气,我这就盖,这就盖!”

    他慌乱捡起那张沾满灰尘的乌黑帕子,主动盖住自己这一张惹她厌烦的脸,帕子很厚,又潮,他鼻息跟口息混在一起,炙热又闷,她还碰他,跟他做这么蜜甜的事,他应该高兴的,可他怎么就受不?住委屈,当她指尖属于他的时候,他竟哭得前所未有狼狈。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他受不?了这张不?被爱的脸!

    都是他的错!是他太放荡,让女子瞧了去!

    “刺啦——”

    伴随着一声响动,黑帕子被划开了岔口,血珠冒了出?来。

    阴萝停了下来。

    这转世的魔种扬起了脸,帕子落到脖颈,面上一道狰狞的血红豁口,他手心攥着一枚缠枝钗,是阴萝掉落下来。他小鹿眼染上一层暗红的阴翳,轻声问她,“你不?喜欢它,那我把?它毁了,你会不?会……更喜欢我?”

    刺啦一声,他又划了一道,竟有癫狂的娇态。

    “毁了!毁了!我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花幼宜,你看啊,你看哪!!!”

    再?后来,人?们看见,渡秋水山庄的庄主身边,跟了一个满脸疤痕、局促卑微的少年。

    当渡秋水山庄跟通明府再?次联姻,那个与庄主形影不?离的少年失踪了。

    偶尔有人?撞见,在烈日炎炎的大街上,有一个怪人?脸上盖着一层黑帕子,嘴里不?停地说,“花幼宜,今晚我们去油松林过夜好不?好,我知道你最喜欢那里……花幼宜,我们一生一世的,你说过的,对不?对?花幼宜,我们成亲吧……”

    分明,他身边空无一人?。

    鹤先生围观全程后,觉得这魔种非但没有被渡化的趋势,反而煞气更加深重?!

    才?过了第三场梦境,竟然跟千年老鬼一样?,怒煞冲天!!!

    第七场,魔种的梦境转世为小偷。

    鹤先生麻木地看着,江姑娘说自己决定另辟蹊径,要理解他,肯定他,成为他,再?拯救他!?

    我不?理解。

    鹤先生因为头痛,放弃跟随,躺了一天后,才?得知俩人?因为合谋盗窃玉玺,双双被阴萝这个勤快的小捕快抓进?大牢,实?行?秋后问斩。

    鹤先生:?

    我真的不?理解!!!

    第二十一场,山贼强抢路过的小姐,江双穗含羞带怯地被抢回去,没有一丝反抗,想着这一次要细水长流,让俊美的小寨主改邪归正。

    隔天,阴萝带兵剿匪,一顿嘎嘎乱杀,人?又没了。

    鹤先生:??

    第三十八场,是冥婚的唢呐声,江双穗成了殉葬的少女,虽然她很害怕,但她想着也许这样?能感动到星含弟弟,就同意了。

    不?出?意外?,搅事精又来了。

    阴萝这一次的梦中身是小天师,当然她稍微加了一点个人?的特色,就变成了美貌、多情、能把?鬼吃干抹净、还提起裙裙不?认账的小天师,于是当她赶到喜堂,正准备收拾这个鬼新郎时,对方已经冲着她怒喝起来。

    “幼萝萝,你这浑身的野鬼味儿?,又是从哪个死鬼床上过来的?!”

    “是不?是方圆十里的都是你的死鬼冤家?啊?你就这么耐不?得干旱吗?!”

    “我要杀了你!!!让你做鬼都饿着!!!“

    鬼新郎法?力?高强,不?是阴萝这种三脚猫的小天师能收拾得了,可谁让他们生前有过肌肤之亲,让鬼新郎做鬼后也怨念不?散,惦记了一年又一年。

    偏偏这小天师,又菜,又花心,总是喜欢追着其他男鬼的屁股后头跑,有时候连女艳鬼也不?放过!

    真是气死鬼了!

    他每娶一个殉葬的新娘,就要让人?告知小天师,他又要作?恶了,不?准鬼混,快滚过来收他!

    往往是收着收着,棺材板儿?自动盖上,里头传来含糊不?清的娇骂,“幼萝萝,那个吊死鬼哪里好看了,头都大得跟俩菜头娃娃似的!还有那水鬼,身体?浮肿成那个鬼样?,你也不?怕做恶梦,他们都是惨死,横死,哪有我凄美病死的好看?!”

    “喏,你看我这玉龙小蛮腰,是不?是比他们都好看?”

    “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啦!”

    “管你呢,自己看,呜啊,轻点,亲亲,不?准躲!!!”

    鹤先生:???

    他看了看横死喜堂的江双穗,又看了看嘎吱作?响的棺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有没有一种可能……魔种根本不?需要拯救呢?

    他、他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第四十四场。

    在天圣女帝的御床里,横着一把?流穗古琴,而在上面,同样?覆着一个腰线清晰流畅的琴腰,断断续续勾着琴弦,身后的侵袭却从不?停止战火,他脸颊染着桃粉,双眸却是冷漠的,充满着恨意,“斯幼,你滥杀无辜,灭我满门,终有一天,你的暴/政,你的暴/政——”

    琴师弓着身腰,濒死挣扎,屈辱的泪珠在暴/政之下,开成了一朵血祭莲。

    第五十八场。

    少年将军爱上了敌国公主,主动下嫁,远赴他国,却在新婚当夜,他被关进?了一个金丝笼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反悔?!”

    公主扬起了黑纱便面,轻蔑拍了拍他的脸颊,“一个能抛弃国家?的男人?,他的情爱又值得多少钱呢?这座金丝笼待你,足够了。”

    第六十一场。

    江双穗听着鹤先生的嘱咐,“这是最后一枚替身纸鹤了,你要是再?死,咱们就真的救不?了魔种了。”

    “我知道!您别舍不?得!以后我会报答您的!”

    江双穗急急忙忙地说,“你别说话,他要出?来了!”

    出?来的是一名四脚着地的少年,他被母狼养大,以最凶狠的姿态,活在这浩荡的草原里,江双穗拿着一块烤熟的鱼肉,殷勤迎了上去,“狼儿?,你饿不?饿,姐姐这里有吃的,快来,跟姐姐回家?。”

    紧接着,鹤先生就见到了最血腥的一幕,江双穗被那狼少年扑倒在地,她笑容还没露出?来,就被锋利的狼爪活生生开膛破肚。

    什么?!!!

    他从脚跟寒到心口,他想去救她,但是,他就剩下这一枚替身纸鹤了,这梦境如此奇险,他怕没了护身符,自己也自身难保!

    就在这犹豫间,少女惊恐、绝望且不?甘心地瞪大了双眼。

    “我,我是要救,救你的……”

    她咽了气。

    雪地里多了一道哨声,狼少年伸展血淋淋的四肢,兴奋地狂奔过去,鹤先生看到一角华丽的、缀着金珠的绒裙。

    “乖,乖小狗,你杀死了入侵者,你很棒,想要我怎样?奖励你呢?”

    草原小女郎摸了摸狼少年的脑袋,他愈发激动,四肢团住她的小腿,就着她的脚踝不?停地磨动,哼唧着,口齿不?清,“要……要这个!”

    对方轻笑了声,“可以呀。”

    不?知道那小王姬是不?是故意的,金珠被狼少年撞得哗棱作?响,鹤先生看得倒是面红耳赤,不?敢停留,慌忙离开。

    第七十场。

    在松岭月下,小师弟摇着一支蜜花色细蛇簪,美滋滋等着小师姐过来,他要告诉她,他退出?了掌门之争,师父跟爹爹已经同意他们的婚事!

    他们面前再?也没有任何的障碍!

    “飒飒。”

    他听见了,小师姐发带被风吹动的响声,这让他愈发感到安心跟甜蜜。

    随后,温凉的细手盖住他的眼睛,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游戏,小师弟顺从地没有抵挡,甚至微微张开唇缝,等着小师姐的蜜吻,她就喜欢这样?捂着眼捉弄他,但他吞进?来的,却是小师姐的碧玉棱花剑!

    它穿透幼嫩温热的咽喉,夺了他的命!

    “……师姐……为、为什么……”

    小师弟手里紧紧抓着那一枝小蛇簪,还笨拙地想举给她看,小师姐,我们要成婚了,要在一起了,你看,我还,给你雕了一枝发簪,你属相蛇,喜欢艳一点的花色,活泼一点的式样?,你爱吃甜的,荤的,喜欢潮湿与阴冷,喜欢骂人?,穿鞋也不?爱袜子,有时连鞋子都不?耐烦踢飞到我头上。

    我记得的,我都记得的,所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小师弟想说话,但鲜血汹涌出?来,淹没口鼻。

    他眼中小师姐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听得她说,“你要不?是掌门之子,真以为我会中意你吗?你去死罢,你死,掌门之位,才?是我的。”

    小师弟张了张嘴。

    他想说,师姐,我是你的,我也从未想过要跟你争夺掌门之位。

    他想说,我只想跟师姐快活在一起,看灯看花看鹿看水中鱼,逛一逛热闹的街巷,吻一吻烟火气,再?讨师姐一个娇气的骂,这样?……也不?行?吗?

    他还想说,师姐,为何你有时候看我,总是那么陌生凌厉,我前世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你不?快?

    师姐,不?要生气,若我有错,那我就把?命赔给你,把?我的冷血、欲望、不?值一提的情深,都赔给你。

    师姐,师姐,师弟祝你,武道开宗,青云直上。

    骄傲明艳,永不?坠落。

    第47章 第二个火葬场

    鹤先生熬过了第六十一场石火梦身。

    尽管有些摧残, 但他还是有惊无险活到了第七十二场。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万姑娘跟江姑娘,但自?从那她们灰飞烟灭后,远离了那些少女怀春的情情爱爱, 他一个人谨慎行事, 危险程度大大降低, 只要不?是故意拯救魔种,或者跟小王姬的杀戮路线冲突,竟前所未有的平顺安详。

    小竹屋里, 鹤先生给自己泡了一壶青叶甘露, 享受梦境里难得?的宁静。

    拯救魔种?

    都是闲的。

    魔世极皇宫虽好,但显然?是是非之地, 且不?论魔种是否能成功回转, 就算成功回转,倘若有一日,那魔种想起这些被人辖制、被人操控的石火梦境, 会不?会把怒气牵到他的头上?

    罢了罢了, 能活就好。

    他现在所在的国家叫妙偶国,取自?于妙偶天成, 这国中的男女疯狂追捧着一些新奇人偶,因而?偃师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妙偶国君有一个颇为疼宠的小女儿,因为与强国联姻, 终日闷闷不?乐, 国君就广发皇榜, 让各地偃师制作最精致完美的人偶, 博得?小公主一笑。

    最终是一名?叫扶幼云的少女偃师脱颖而?出, 她创造的那名?人偶,取名?为窃星神?, 据说异常灵动,美到了每一根发丝。

    妙偶公主一见便是倾心,留它在宫殿长住。

    更详细的,鹤先生就不?知?道了,本来?他就打算置身事外,自?然?是麻烦越远越好。

    但万万没想到,他都躲进深山老林了,还是被人萝卜带泥挖出来?,带到了那一位妙偶公主的面前,对方?张嘴就问,“鹤先生,您还有一枚纸鹤对不?对吗?我愿意跟你交换!”

    鹤先生:“……?”

    他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眼神?,这不?是江姑娘的语气吗,她、她怎么还在啊?

    鹤先生顿时毛骨悚然?。

    是,他是知?道有些人气运逆天,但一个婢女,见识不?多?,实力也没有,看着也没什么根脚的,怎么就能一次又一次逃脱幽冥的追捕?

    要么,是他堕在梦境中,出现了认知?差错。

    要么,就是这位,是神?洲万代?里的某一代?帝姬,被她的天尊天母投到凡间历劫来?了。

    只是,他心存疑虑,若是按照渡劫的标准,不?应该是越凄惨越好吗,不?应该是彻彻底底的凡人之身吗,你给你帝姬闺女加持了这么多?的好运,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又咻的一声活了,相当?于无限次的重生,不?仅肆意破坏他人的公平,还不?利于破后而?立啊!

    这渡什么劫啊,根本就是来?玩人的吧!

    想想,你绞尽脑汁,拼尽全力,终于把敌人扳倒了,可?是她又一次活过来?,你杀她多?少次,她就重活多?少次,而?你的实力与资源在一次次中消耗殆尽,最后还被一个毫无实力的小废物生生磨死,换成鹤先生,都得?原地崩溃!

    登真?国的小王姬每一次见到复活的江姑娘,只是似笑非笑,并没有歇斯底里,明显还有游刃有余,就凭这一点,鹤先生就自?愧不?如!

    鹤先生愈发不?想交出最后一枚替身纸鹤,“江姑娘,鹤某已经用掉了,给不?了你了。”

    他其实也有一些不?高兴的。

    江姑娘总是说要拯救魔种,但她手段翻来?覆去也是那些,送送东西,给个笑脸,都是一些少女们随手就能干的活儿,而?她经历那么多?场,却连个自?保的方?法都没有,一次次都在浪费他的纸鹤,鹤先生快心疼死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

    谁让他贪图江姑娘日后能提携他一把!

    现在鹤先生看清事实,不?再贪心,自?然?也要为自?身打算,不?能挥霍仅剩家产。

    【唉哟这老鹤不?行啊这么小气的】

    【跟着主播老鹤裤子都要输掉了没看见人家都要哭了吗】

    【要不?主播别折腾老实人了吧】

    【就是啊,这魔种别救了,咱们做点低难度的事情?啊,你就不?是那反派女的对手】

    不?得?不?说,江双穗的运气虽然?衰落了大半,但最后一小部分仍旧是救了她,她被开膛破肚的那一幕刺激到了弹幕,纷纷给她募捐救赎值,江双穗在最后的濒死时刻兑换了一枚偷天换日丸,逃进了乱流的时空。

    等她恢复过来?,已经蹿到第七十二场石火梦境。

    这次又是联姻!

    江双穗说不?出的烦躁,她之前私奔失败,被那个通明府的大少爷当?成了箭靶子!尽管她现在还活着,可?是那一桩桩惨痛的经历仍然?会让她半夜浑身冷汗地醒来?!

    江双穗惧了,怕了,本想着不?再插手,但她前一天,忽然?看到了弹幕!

    密密麻麻,全是词条儿!

    除了个别深奥的,她都看得?懂!

    江双穗终于聪明了一回,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让这些弹幕发现她。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条弹幕。

    【穗宝还是话本看的太少啊,追妻火葬场怎么能少得?了跳楼梗呢,纵身一跃,来?生不?见,能让弟弟记一辈子的好吧】

    江双穗有了主意。

    这一世上天都在帮她,把她投生成尊贵的小公主,想要找出鹤先生也并不?难,但她没想到,鹤先生竟然?一口拒绝了她。

    “不?可?能!你根本没有用那纸鹤!”

    弹幕都说了,鹤先生靠着一路苟,成为了苟中之圣,当?然?也没有动用替身受死。

    鹤先生表情?微变,这,这江姑娘有点邪乎,好像跟万姑娘一样,哪怕不?在身边,也能对他们的情?形了如指掌!不?行,他更不?能答应了!

    江双穗见鹤先生油盐不?吃,咬了咬牙,“鹤先生,得?罪了!”

    说着就是让左右对他强行搜身。

    鹤先生经历了七十二场梦境,灵息都被消耗殆尽,又没有新的补充,比凡人还要孱弱,根本就不?是甲兵们的对手,很快就搜出一只替身纸鹤来?,江双穗露出一些笑容,又捏着拳,对鹤先生说,“您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搞砸的!”

    “我一定要让星含弟弟知?道,我,从未放弃他!人间也从未辜负他!”

    鹤先生只剩下苦笑。

    第一次他是真?的相信,第二三次也可?以相信她时运不?济,但这都快要三位数了,他实在是相信不?起来?江姑娘。

    于是,妙偶公主大婚之日,天成王世子前来?接亲。

    那一顶金索婚轿抵达时,江双穗已经装扮好了。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贵重的花羽冠了,也再也没有比这条浮金红裙更繁复的喜服了,妙偶国君倾尽国内的能工巧匠,要为爱女做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妙偶国君还不?惜自?降身价,主动扶着爱女上车,给足了她脸面。

    但爱女却突然?爆发,甩手,“父皇,你要我嫁给不?喜欢的人,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老父亲都傻了。

    宾客司仪都在场,王世子也在场,妙偶国君只得?按耐住自?己的怒火,轻声安慰她,“妙妙,父皇知?道你受到了委屈,但联姻的事情?没有那么坏的,天成国是一夫一妻,王世子也长得?风流倜傥,辱没不?了你。”

    妙偶国君只恨平日里把爱女给宠坏了,她是一国奉养的公主,为国家,为子民联姻,那是她应尽的责任,怎么能在大婚之日耍一些小儿脾气!

    本来?妙偶国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奇珍小国,他们先祖剑走偏锋,竟请来?了巫,结下了一张共生契,强行绑定了当?时最强大的天成国,每一代?王世子,都必须在他们这里寻找妙偶,缔结婚姻,否则就会共同消亡。

    事后,他们又将巫全家都杀了,销毁掉了任何的解决办法。为此,王世子从一出生就丧失了择偶权,对妙偶国怨气颇深。

    事情?做的虽然?不?光彩,但妙偶国终是因此受益,得?到了强国的庇佑。

    所以每一任妙偶公主,被王太子选中之后,哪怕要面对丈夫的冷待,也都毫无怨言地嫁了过去,小心翼翼维持着强弱两国之间的平衡,为子民带来?了长达八百年的和?泰安详。

    江双穗没有理会老父亲的忧虑,在她看来?,这只是个梦境而?已。

    所有人都是假的,只有星含弟弟是真?的!

    她紧紧盯着近处那一尊人偶,他系着发穗,双耳垂着一枚长长的、弯弯的冷寂小星轮,雪白脆弱得?像是要融化在这烈日艳光里。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瞳空洞死寂,江双穗感到心酸,没关系,星含弟弟,很快,你就能拥有一颗爱人的心。

    “窃星神?,我说这些,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轰!!!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让众人都猝不?及防。

    这妙偶小公主,竟然?,竟然?爱上了一具无心无情?的绝美人偶?!

    天成王太子,以及他的接亲兄弟们,都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原来?传言是真?的,皇嫂果?然?对这人偶爱得?深沉。”

    “我就说这人偶做得?逼真?,就容易出事吧?”

    “听说皇嫂把人留宿宫中,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

    “这不?能吧?人偶能做?”

    “嘘,小点声,咱哥脸都绿了,小心你的皮!”

    妙偶国君的老脸都被逆女丢个精光,还不?得?不?赔笑,“误会!误会!都是小女言行无状!”他又转身,言辞俱厉,冲着近婢道,“还不?快把公主扶上轿!误了吉时你们担待得?起吗!”

    “且慢。”王世子缓缓道,“我弟弟说得?未免没有道理,还是请医婆看一看吧。”

    说着,迎接队伍的中段走出来?两名?老妇人,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脸给打的,妙偶皇室都抬不?起眼来?。

    江双穗更是气得?半死,她怎么能让人这么污蔑?

    “你们什么意思,我们,我们发乎情?止于礼,没有你们想得?那么龌蹉……”

    医婆可?不?管她是不?是公主,扯着她就进了婚轿,竟是要当?面验身。

    这妙偶国强行绑定他们王世子的姻缘,还敢送来?一个不?贞不?洁的新娘,真?当?他们天成大国是他们掌中娇虎吗?

    江双穗被验贞洁,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医婆双手有力,死死压住她,她倍感屈辱,尖叫不?断。

    王世子的幼弟并未善罢甘休,“只验皇嫂怕是有失公平。”

    妙偶国君脸色发青,“你们还想要怎样?”

    “那边的人偶,也验验吧。”?!!!

    众人都一脸荒唐。

    国君自?知?理亏,只能忍气吞声,“这窃星神?的人偶是由扶幼云偃师所制作,那便让她来?查验是否有使?用痕迹。”

    那少女偃师被人请了来?,只见她如幼鸽般娇小,梳着一根长到小腿的黑辫子,“臣这便将它拆开验身,若有磨损,臣愿以死谢罪。”

    人偶的验身要更为繁复,因此少女偃师要了一间偃术室,为了防止她弄虚作假,妙偶国君还让国中一些受他信任的偃师随行,发现异状立刻来?报!

    “咔嚓。咔嚓。”

    偃术室随之关闭,少女偃师也开始对人偶验身,她戴着一双纱手套,先是敲开了唇齿,仔细查验色泽与形状。人偶表情?变得?奇妙,但他仍旧冷冷看着她。少女从上到下查验,又装模作样掰开了他的脚脖子,自?言自?语道,“这里面似乎有些磨损。”?

    这还是人话吗?

    这下人偶不?再无动于衷,他抓住她的手,恨恨道,“那也是你以前给磨损的!”

    少女偃师模样无辜,“你别乱说,人不?能,至少不?可?以玩人偶。”

    窃星神?披着一头紫雾海的长发,侧耳编着一条红穗,正是他入宫前的那一夜,她趴在他胸上,亲手给他编的,说是什么守贞发带,只要他被别人解开,她就会知?道,“那活人就可?以玩了?”

    是的,窃星神?并非人偶,他起先是笼中逃奴,因为过于美丽,被献到偃师前,她又让他装成人偶,进宫引诱待嫁的公主。

    为了让他更像人偶的无情?无欲,她甚至给他吞服了一粒冰肌丸,偏偏窃星神?被她开了三年荒地,开得?又深又狠,早就不?是那个被她逗一逗就能脸红半天的纯情?少年,他每日每夜都在想她,但冰肌丸残酷镇压他,让他绞满了血丝,却不?得?发泄。

    他要疯了!

    窃星神?闻着少女偃师颈窝里的甜香,想咬破这一层桃皮,喝透她的坏血,他眼珠都想得?泛红,癫狂,喉咙痒得?他直挠。

    “给我!扶幼云!给我!”

    他抛弃了礼义廉耻,钻进了那一条香药葡萄芳菲裙。

    裙摆外头,长发蜿蜒,铺开一片绝美的深紫雾海,阴萝居高临下俯瞰着这一张沉浸在梅雨季节的少年面孔,眉梢氤氲在湿雨雾里,以前她还能看到一丝怨恨和?阴毒,现在竟然?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极度渴求与眷恋。

    她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他想也不?想吻吃进去。

    啧。

    都对她敏感成这样了,要是出了梦境,这七十五重的记忆叠加,那狗杂种得?崩溃成什么样儿?

    周围的偃师则是视若无睹。

    当?窃星神?渐渐恢复过来?,他看见阴萝手指上缠绕的蛛丝,又看着旁边一双双寂静的眼珠,轰然?一下,那些羞耻又疯狂涌出来?,他双唇水润晶亮,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你也不?让他们背过去,都、都看见了。”

    这些偃师,才是真?正的人偶,这个小坏种惯把假的当?成真?的!

    小坏种挑了笑唇,露出奶牙,“原来?你喜欢被看见呀。”

    她折了个响指,偃师们又如常人般活动起来?,有的捧住他的头颅,有的捆住他的手脚,把窃星神?当?成礼物一样献到他们最爱的主人面前,而?这种被迫打开礼物的姿态让窃星云羞耻万分,趴在阴萝的肩头惊恐哭了。

    他的炽热,他的哭泣,他的最不?堪,仿佛正在刑场,被万人围观。

    阴萝还把原先的冰肌丸取了出来?,又分开他膝盖,抵入一枚新的,“如此一来?,就能骗过他们了。”

    “扶幼云……你该死……你真?该死……”

    窃星神?被人偶们擒拿头颅跟四肢,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喂进去,他脚趾头往下刨着,几乎要将那一条香药葡萄裙给揪烂。

    可?是除了骂她两句,又怎样呢?

    “星神?,再忍一忍,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窃星神?信了,他溢出眼泪,拧头要她吻过来?。

    等阴萝再把他带出去,冰肌丸又一次发挥作用,使?得?窃星神?疏离冷漠,没有一丝欲念,同时偃师们也异口同声,证明这一尊人偶是清白的。

    王世子的幼弟还想要挑刺,“怎么这人偶嘴唇,出来?之后比之前更红了呢?”

    窃星神?表面平静,连眉梢都没有挑动,但他内心早就泛滥成灾,甚至连手也痒了起来?。

    “阁下,今天是我妙偶与天成的大喜之日,验身也验了,您适可?而?止!”

    妙偶国君脸色更沉。

    众人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但那被验了身的公主,忽然?疯了般撞开近婢的肘臂。

    “嘭——!!!”

    她砸碎了那一顶由万千匠者呕心沥血打造的顶珠花羽冠,露出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风飘动,凄美无比。她朝着那一面城楼白墙奔跑着,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活,如同一头自?由活泼、挣脱牢笼、在林间穿行的小獐子。

    嫁衣猎猎飞舞,宛若天边那一抹明丽霞光。

    “……拦住公主!快!快拦住她!!!”

    妙偶国君灵魂出窍了一瞬,紧接着就是无尽的恐惧!

    这一桩妙偶姻缘,是妙偶国借着邪法,强求来?的,如果?公主在嫁人之前死亡,王世子没能完成妙偶天成之约,同样会崩溃身亡,后果?简直不?敢想象!那个逆女以为自?己为爱殉情?,殉了她也就罢了,可?她殉的,还是一个国家!

    她还有七百万的活生生的子民哪!!!

    她脑子里除了男人就没有别的吗?何况她殉的还是一具人偶!人偶!

    连人都不?是!!!

    她怎能为了一个人偶弃父亲、弃亲族,弃国祚于不?顾?!

    妙偶国君肺都要裂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管不?住双腿的混账玩意,当?初就该让她死在皇后的腹中,也不?至于让她拖累他无辜的子民!!!

    “窃星神?,你要记得?,我欢喜你,我不?会再嫁给除你之外的男人。”

    江双穗笑着回头,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嗓子,随后便是凄艳流泪。

    窃星神?反而?有些急躁。

    快跳啊,磨磨唧唧什么呢,我等着要跟小混球远走高飞的。

    “你要,永远记得?我啊。”

    说着,她毅然?决然?,捏碎纸鹤,从城墙一跃而?下,鲜红裙摆扬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

    “跳了!跳了!公主跳了城楼!!!”

    “公主殉情?了!!!”

    混乱声此起彼伏。

    窃星神?心下稍松。

    这个脑子有病的终于跳了,他可?以回家了。

    【天哪,主播太勇了,居然?真?的跳了!!!】

    【呜呜殉情?名?场面啊,美美美】

    【又是为别人家的爱情?而?流泪的一天】

    这其中不?乏一些反对的声音。

    【不?是,大家们没发现这个妙偶天成的背景吗,主播殉情?死了,两个国家都得?完蛋啊】

    【我的妈呀,这得?牵连多?少人啊】

    【公主无脑殉情?这种桥段,到底是谁在磕?!!!】

    支持者立马回击。

    【能不?能别做道德标兵啊,这就是个梦境啊,妙偶国早就消亡了吧】

    但他们远远没想到,这场梦境如此惨烈。

    进康十三年,公主为了人偶殉情?,妙偶天成之约遭到反噬,天成王世子当?日死亡。

    同年,天成皇室的三十一名?男性成员也死在共生契里。

    进康十四年,天成出兵,猎杀妙偶皇室亲眷三千人。

    进康十五年,妙偶国十九座城池被屠,两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江双穗使?用替身纸鹤之后,就出了梦境,她心情?美滋滋的,觉得?这纵身一跳,肯定涨一大波救赎值。

    结果?。

    【救赎值:-888】

    【救赎值:-9532】

    【救赎值:-52111】

    【很遗憾,由于您当?前救赎值过低,将暂时关闭系统超市……冻结39%权限……回收甜蜜心声*1,幸运光环*1……】

    江双穗:???

    她都傻了,怎么回事,她都为爱殉情?了,怎么没有人感动的?!!!

    天成破城进入的那一霎,妙偶国君点燃了宫殿内的纱幔,在火海里自?焚。

    “天意,都是天意!”

    不?速之客却来?了,“不?错,当?初你妙偶祖先为了不?做亡国之君,以全家性命要挟我巫祖做共生契,事后又反悔,将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屠杀殆尽,只可?惜呀,你们办事不?太仔细,怎么就留下了一个最小的巫呢。如何,这亡国之君的滋味?”

    妙偶国君不?可?置信,“你,你竟是……”

    最小的巫捧着一根雪白蜡烛,稚甜的幼脸鬼魅阴森,忽然?提起一事,“先皇后似乎是蛮种美女,有着一头紫雾海的发。”

    妙偶国君闪过一个惊惧的念头,“你,你调换了我的血脉?那个人偶,不?,他不?是人偶……”

    “让儿子去灭父亲的国,真?有意思,真?好玩,嘻嘻。”

    妙偶国君刺激得?呕血,“……贱人!贱人!本主要杀了你!!!”

    却不?等他动手,他被人推进了火海里,而?那紫雾海的绝美人偶正揽着罪魁祸首。

    “你没事吧?”

    “我儿!我儿!”国君在火场中痛苦地嘶吼,“你被骗了啊!那是你的亡国仇人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生息渐渐被火焰吞没。

    少女偃师歪着脸,“星神?,你没听见吗?我可?是你的灭国仇人喔。”

    窃星神?淡淡道,“听见了,那又怎样?成王败寇,天理如此,我父亲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亲缘?

    他早就没有这个意识了。

    因为刻入骨子里的,只有扶幼云。他是她的奴,她的犬,甚至是她的玩偶,别说是国仇家恨,就算被打断手脚,都会爬回她的身边。

    她已经将他弄坏了。

    他早就没有了正常普通人该有的廉耻与羞愧。

    第七十四场。

    无人知?道,在武林盟主之女雪幼蛾的阁楼里,囚禁着魔教失踪多?年的小教主。

    他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多?余的布料,血桃色的少女额带圈进着他的脖颈,他破口痛骂,“雪幼蛾,你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草菅我贞洁的小畜生,你爹知?道你跟魔头搞一起吗,你有种就弄死老子!!!”

    “嗷嗷嗷老子错了轻点,轻点小混蛋!!!”

    第七十五场。

    那个性冷淡的小侍君因为不?能侍奉,被妻主送到了春宫丹青师的面前,请人代?为管束。

    他反感,厌恶,辱骂,冲她发火,摔尽一切东西。

    第一日,他被丹青师扔进了蛇窟里,九死一生爬出来?。

    第二日,他忍着屈辱,与一条青花死蛇相抱,供她作画,那粗壮的蛇蟒尾捆着他的身腰,让他面红耳赤。

    第三日,丹青师换成了活蛇,他汗滴如雨。

    第四日,他摔进冰冷的蛇躯里,仰着脸,跟丹青师交换着肌肤的颜色。

    这本不?应该的,这本该禁绝的,可?他沉沦,追逐,任由墨汁与颜料泼在身上,与蛇蟒坠入欢乐的深海。

    羞耻心也随之破碎,成了她手中一卷最艳的丹青。

    第七十六场。

    随着杀鲛取珠的盛行,无尽妖海里的鲛人被捕杀殆尽。

    这其中,采珠世家康家声名?在外。

    据传三百年前,这小家主康幼真?一出海,就捕到了那神?秘至圣的美人面鲛,剜出了那一颗世间最纯粹、绝美的天雪鲛珠,供作康家的镇宅圣物,连那鲛人之泪,也一等一的通透晶莹,可?让百病全消,有市而?无价!

    这次,康家表亲来?访,说要见识一下鲛珠,后人自?然?殷勤招待。

    深夜,康家表亲无意闯进了一个地下窟室,里面竟然?凿出了一片巨大的湖泊,从石壁垂下四条细长的、坚固的锁链,两条穿进了琵琶骨,剩余两条则是钉入了手腕骨。

    那道纤薄的人形被锁在了湖泊的正中央,蓝幽发,头颅低垂,竟然?披着一缎红纱盖头,好似刚刚出嫁,将他的肩膀、胸肌、腰臀,整个人都罩了进去。而?在淡雾红纱之下,那一身冰白的、不?似人族的肌肤在夜里也透着莹莹的光。

    夭采姑姑简直狂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魔种居然?就是美人面鲛,还落了难!

    而?这最后一场的记忆定然?深刻!

    夭采姑姑压抑住激动,用沙哑妩媚的女音,“你想出去吗?我可?以救你。”

    ……救?

    能不?能别来?一个蠢货,就说要救他?

    他听都听得?耳朵生茧了!

    美人面鲛连眼皮都没抬,“人,你最好快离开,我的女儿要醒了,没有吃的,她们会哭的。”?

    夭采姑姑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女儿?什么哭的?这无情?无义的魔种,怎么这些古怪的词儿会连在一起?

    “哗啦!!!”

    湖面惊动。

    夭采姑姑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利齿。

    鲜血染红了湖面。

    美人面鲛缓缓闭上了眼,“吃得?干净点,别让那女人发现。”

    小鲛人们围在父亲身边,拍打着尾巴,议论纷纷。

    “爹爹你不?要怕,我们长大了,会保护您!”

    “没错,那坏女人休想欺负你!”

    “踏踏——”

    脚步声响起。

    “哗啦哗啦哗啦!!!”

    原先亲热围在它身边的女儿们一个猛子扎进湖里,疯狂逃窜,就连还在吃奶的十七,都被姐姐们挟裹而?去。?

    美人面鲛深吸一口气,默默道。

    亲的!亲的!

    十七哭着嚷嚷,“我饿!我饿!我要水水!”

    她们还嘘声,“你不?能吃,今天水水得?留给那坏女人。”

    美人面鲛:“……”

    美人面鲛:“…………”

    不?行,太孝了,它忍不?了!

    它淡然?的表情?破裂,“十六,十四,你们给老子滚过来?!!!”

    “留什么呀?”

    来?人并不?如何粗蛮高大,反而?像一头娇媚的小狸奴,踱着轻俏的步伐,美人面鲛只是看见那一对四喜缎花小锦靴,还有她那笔直纤细的小腿,脸庞就开始剧烈升温。自?从它被她从妖海捉了回来?,腹心剖出一枚天雪珠后,元气大伤,只能被这个可?恶的凡人圈养在地下湖泊里。

    这三百年间,它一直想办法逃出去,但那凡人实在狡猾,竟让它受了孕,为了抚育脆弱的孩儿,它更是无法从容离开。

    康幼真?就以此为把柄,把它的鲛尾做出了十八般的花样。

    美人面鲛想想都觉得?耻辱。

    “哗棱哗棱!”

    冰冷的湖面被煮沸。

    “嗷嗷烫……嘘!嘘!”

    依稀听见十七的哭闹声,又被姐姐们齐齐捂嘴。

    阴萝则是看得?有趣,蹲下来?,手指头搅弄着滚烫的湖水,还沾了一点,尝了尝。

    哺乳期的美人面整一条鲛尾都软了,偶尔十七吃不?完的,会流进湖里。

    “该死的康幼真?,不?、不?准尝!”

    阴萝涉水过去,头一个动作就是抱起那五六尺的蓝青闪闪的鲛尾,脸颊不?断蹭着,格外孩子气。

    她就喜欢这种粗壮的、潮湿的、有鳞片的大尾巴!

    好康!!!

    美人面本就敏感,被抓得?连连后退,但它这一退,锁链就哗棱哗棱响了起来?,还抽了一下它的鳞臀,这让它又羞又气,还未等它骂出口,阴萝就掀开了那一层吸了潮的红纱盖头,轻溜溜钻了进去,她眨着眼睫问,“姐姐有想我嘛?人家超想你的哪。”

    无尽妖海的鲛人一律长发,皮肉雪白,上身无鳞无毛,生来?没有性别,美得?雌雄莫辨,而?美人面又是其中的佼佼者,阴萝刚捉到它的时候,它的叫声柔媚,还以为它是女的,便一直姐姐姐姐叫着。

    第一次肌肤相亲后,或许感受到阴萝的女性特征,美人面为她长出了可?以交合的雄鳞。

    但蛇蛇叫惯了,就没有再改口。

    美人面不?吃阴萝这一套甜言蜜语,她就喔了一声,手指咔哒咔哒抠着那片厚白的雄鳞,“姐姐又不?乖乖了,那就来?生妹妹吧。”?!!!

    美人面简直怕了这小魔头,她每次作恶都让它恐惧得?跟快死了一样,它软下语气,“康幼真?,妹、妹妹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生了。”

    “为什么呀?姐姐不?喜欢吗?”

    阴萝把玩着鲛人的珍宝小岛。

    美人面被她弄得?浑身发起粉红色,它有些羞耻地开口,“不?是不?喜欢,是,是妹妹太多?了,姐姐怕,怕爱惜不?到你这个小妹妹。”

    不?管怎样,都要糊弄过去,它实在是不?想年年忍受哺痛!

    小妹妹阴萝眨了眨瞳,她欢呼一声,抱住美人面的脖颈,“我也爱惜姐姐喔,所以姐姐回去后,也要乖乖听话喔。”

    她邪恶低语,“否则,我就让姐姐生满这一片湖泊,一世不?够生,那就生够七十七世。”

    “不?——!!!”

    练星含从重重噩梦中惊醒,他如同濒死在岸边的鱼儿,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揪着胸口,眼瞳里仍残留着惊恐。

    眼泪不?由自?主滴满脖颈。

    “陛下,陛下,您醒了?!”

    蛊祭司掀开了马车软帘,一股甜腥混着眼泪的水汽狂涌了出来?,险些骚得?他没当?场去世。

    “滚!谁让你掀开的!!!”

    被虐了七十六世的练国幼帝暴躁不?已。

    蛊祭司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触怒他,小声快速地禀报,“多?亏您有先见之明,让我们提早服下了破梦丸,如今我们已经离开了登真?,再过半日,就能回到练国了,您的子民们已经等候您复国多?时了!”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马车帘子扔出来?一套潮湿的黑长衣,还有咬牙切齿的威胁。

    “不?准捡!不?准闻!原地烧了它!灰飞烟灭的那种!”

    蛊祭司心想,您实在不?必如此,毕竟自?从您入梦后,夜夜春宵还啼哭不?止,从华幼君骂到康幼真?,半个时辰就换一个名?儿,我们都习惯了啊!

    蛊祭司烧完脏衣之后,想着陛下心情?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他轻敲车壁。

    少年慵懒斜靠在车窗旁,从容掀起了半边软毯,络子金珠下,露出阴惨森白的下颌,与方?才的暴躁天差地别。

    “又怎么了?”

    “您之前吩咐过的,要天下皆知?您被登真?父女抢夺的事情?,真?的要散出去吗?”蛊祭司有些犹豫,“您的骂名?,恐怕……”

    “骂名?算得?了什么,只要毁了元幼平,毁了登真?。”练星含嘴唇艳丽阴毒地勾起,他一根根折落手指,指甲嵌入掌心,狰狞又恶毒,“我要元幼平,在我面前,碎掉一寸寸傲骨,哭尽一滴滴眼泪!让她无人可?依,无药可?救!”

    “陛下!不?好了!元——”

    报信的蛊奴气喘吁吁。

    “什么?那混球追来?了?!”

    艳毒少年只是听到开头那个姓氏,就脸色剧变,心神?大乱,不?自?觉摩擦了膝盖。

    “咻咻!!!”

    蛊祭司只觉得?头顶一重,仿佛有什么踩着飞了过去,而?马车空无一人。

    他:???!!!

    我的陛下呢?我那么大的一个阴狠陛下呢?!

    第48章 第二个火葬场

    “陛下!不好了!元——”

    蛊奴还?没说完, 他们的主子就化成了一道漆黑残影,消失在天地间。

    仿佛从未来过?。

    蛊奴:?

    蛊奴与蛊祭司面面相觑。

    蛊奴张了张嘴,急急说完剩下的话, “陛下, 是元副相, 不是元王姬,不是元幼平,您不用跑!!!”

    夜色中?, 练星含僵直的肩膀缓缓松开?。

    该死的。

    害得他真以为元幼平追了上来, 要捉他回去生满一池子的小鲛人!!!

    不对,他现在已经?不是美人面鲛了, 就算真被捉回去, 也不会有?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的!

    练星含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镇定下来。

    石火梦身是他极皇魔世的一门大罗功法,强弱都可修炼, 施法者也是梦境里的唯一主人, 他用自己?的魂识、身体、感知、接触来构筑每一场梦境,这也导致了, 织梦者不但没有?原身的记忆,还?比入梦者要敏感百倍。

    因而练星含在石火梦境里遭受的一切,随着他脱离梦境后, 会骤然地、毫无保留地倾泻到他的身心与记忆里。

    当?前的他, 身体与大部分?记忆恰恰停留在最后一场。

    他身为无尽妖海里的美人面鲛, 本该没有?性别?、没有?情爱地度过?孤独一生, 却?被那小畜生穿了琵琶骨, 锁了手腕,被圈养在地下窟室里, 最让练星含恼恨羞耻的是,他怎么?就,怎么?就不争气,长出了那两片白雄鳞!

    没有?雄鳞,就不能交合,也不会给她生了十七头鲛儿!

    练星含都耻于回想起那段哺育涨奶的记忆!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该死的——元幼平!!!

    石火梦境七十六场,他每一场都被元幼平设局,被杀死更是常有?之事。

    而元幼平这个小贱种,仗着自己?有?原本的记忆在,对他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哪怕练星含刻意遗忘,但总在某些时刻,脑海里飞快掠过?一些零星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前一刻他还?想着怎么?将元幼平这个小畜生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可是下一刻他的记忆就来弄死他,于是他便看见——

    跪在起雾铜镜前那一双拔着青筋无助挣扎的手,像风筝一样高高架到天穹的腰,几乎挠碎那一条香药葡萄裙的脚趾头还?在泛红蜷缩着,他又被抵死在了那一局冰凉凌乱的棋盘上,在春日里的卖花声里,他几乎分?不清人间与地狱的区别?。

    每一场,每一次,都拖着他坠向了那个小畜生的深渊里。

    “啪——!!!”

    练星含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不多时,他们的陛下又回到了马车上,顶着满脸的巴掌印,神情冷淡,夹着一丝烦躁,“下次再乱说,我摘了你?们的脑袋!”

    蛊奴:“……”

    我那不是还?没说完您就蹿出了八百里地吗?!

    蛊奴委屈,但蛊奴不说。

    蛊祭司是过?来人,安抚拍了拍蛊奴的肩膀,“那登真王姬的确是个难缠人物,陛下有?所防备也是应当?。”

    少年陛下的脸色掠过?一丝涩然。

    蛊祭司哪里知道,他口中?的“防备”真相是他们陛下恐惧生子。

    练星含强硬转移了话题,“你?是说,元束清那个老男人,知道了我们的踪迹?”

    “这是元副相的袖信,请您亲阅。”

    练星含展开?一看,他倒想看元幼平这个舅舅耍什么?把戏。

    《春日早归》

    作者:元束清(登真)

    吾辈趁年轻,抓住少女心。

    逃跑最要命,终生金丝笼。

    听?劝好男人,撒娇最好命。

    不听?舅舅话,吃亏在眼前。

    ……?!

    这都什么?玩意儿?

    练星含气到捏碎车窗边框,“什么?逃跑金丝笼警告,元束清这个老男人疯了吧?用词还?文绉绉的,什么?春日劝归,他怎么?不劝他那个荒唐的外甥女不要搞大男人的肚子啊?!!!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蛊祭司:?!

    哦呀。

    老夫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雪上加霜的是,在练星含回国这一段路程,他的好王叔似乎收到了一些风声,在国中?的表现很是不安分?。

    ——他竟然留着登真的代王使?!

    练星含微眯双眸。

    所谓的代王使,是练国落败后,登真大国派来镇压统治的使者,实?权堪比封地代王,影响着国中?的大小决策。

    练星含与百族约定过?——

    他回归之日,代王使必死!

    如此一来,那遗失的王权才能被他们红练王族重新收回手里!

    他冷笑?道,“看来王叔想尝一尝我紫皇冰胆蝎的滋味了。”

    蛊祭司埋头,不敢多说。

    事情有?变,练星含撕碎袖信,让蛊奴们加快赶路行程。

    练国位于五原的瘴毒之地,气候湿热,水汽充沛,而在高大密林湖泽间,常有?剧毒之物出没,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百姓并没有?趋避,而是主动奉养、结契、驱使,宛如家人一般共处,由此衍生出了无数的五原密教,又从部落、村寨逐步立国,以蛊毒而闻名诸国。

    五原密教秩序严酷,等级分?明,而练星含所在的这一支密族,就是其中?的五毒红练王族。

    练国皇宫也与诸国皇宫不同,它不在平地修建,反而顺势生长在悬崖峭壁间,甬道与桥锁细窄昏暗,密密麻麻铺满了花蟒蛇、青蜘蛛以及黑百足,只有?御毒圣使方能通过?。

    练星含眸光晦暗阴鸷。

    “王上回宫,摄政王非但不迎,连这春亡关都不肯清,想必已有?异心。”

    蛊祭司换回了在练国独有?的尊称,低声提醒。

    “王上五岁就到了登真做人质,虽有?通信来往,但国内情形已天翻地覆,白练族以摄政王为首,联合了九大族与三十一小族,您要多加小心。”

    蛊祭司便见这位少年王上袖口一振,手背细长惨白,爬出一只淡紫色的毒蝎。

    蛊祭司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察看这红练王族的本命蛊,它比起寻常的毒蝎都要娇小玲珑、精巧细美,披着一副紫葡萄珠的薄软铠甲,边缘有?一圈细粒的洒金,尖窄的头腰,光亮的螯肢,还?有?一条令无数母蝎一见倾心的优美铃球尾钩。

    当?然,那一枚俊丽的紫铃尾球里酿着的可不是蜜,而是他们王族无药可解的紫皇剧毒,蜇上一口就得跟阎王爷作伴。

    紫皇蝎一出场,周围的毒物纷纷避退,恭敬地让出一条道来。

    蛊祭司却?是越看越不对劲。

    这紫皇蝎是公蝎,也是种蝎,由于他们练国独有?的养蛊之法,这种蝎并不需要跟母蝎交/配,同样可以产育。

    眼下王上回宫,内忧外患,事务繁多,显然不是产育的好时机,但蛊祭司却?看到那紫皇蝎的前腹部异常的饱满、坠沉,腹壁透着一种奇异的光,更是被撑得沉甸甸的。???

    这不是孕蝎的形状吗???

    不确定,好怪,再看一眼。

    那毒蝎的腹壁光芒润亮,依稀可见一些米粒大小的白珍珠,只是比普通珍珠更加扁长、尖头,倒像某种蛇类的白雪卵。

    蛊祭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轻轻提醒,“王上,紫皇阁下莫不是发情了?”

    登真国怎么?这么?可怕,那个少女王姬让他们王上在梦中?做了孕鲛,现在都归国了,连王上养的小蛊蝎都不放过?吗?!

    现在男子出门在外,都这么?危险了吗?

    “……”

    练星含回过?头,神色冰冷不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紫皇冰清玉洁,从未配种,你?别?污蔑它。”

    蛊祭司张了张嘴。

    可是,可是您那冰清玉洁的小蝎腹,真的,好像被搞大了。

    蛊祭司还?想说什么?,见到摄政王后,又闭上了。

    在那一座鲜红的蝎头皇宫前,乌泱泱站着一片黑潮。

    为首的,正是白练圣族的摄政王练白渊,虽然年近四十,但由于养蛊的特殊体质,他年青俊美,脸上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惹得蛊女们纷纷偷看。

    练星含瞬间就想到了元幼平那个腹黑舅舅,心情变得糟糕。

    这些上了年纪的男的,没一个是好东西,元幼平舅舅要给他的外甥女婿造一座金笼,而他的王叔同样想把这座蝎圣宫变成他的牢笼!

    “白练族恭迎王上回圣宫!”

    随着摄政王的行礼,其余人纷纷应和。

    “黑练族恭迎王上回圣宫!”

    “青练族恭迎王上回圣宫!”

    “黛螺练族恭迎王上回圣宫!”

    随着双方的接近,蛊女们也终于看清这归来的少年王上。

    传闻中?,他年少便可倾城,美色不仅如狼似虎,还?能祸国殃民,竟让登真大国那一对尊贵的天家父女为争抢他,间接导致了平恩之变,让五原诸国都为之震惊!

    那老登真王还?在病榻上躺着呢,他的幼女就迫不及待宣布了男妃的死亡,实?则是把人抢回了自己?的王府!

    好猛!她们好欢喜!可惜是个女子!

    而她们的王上果真不辜负美貌之名,黑缎子般披到膝腿的长发,额前镇着一枚亘古月,双耳也佩着两枚雪青色小弯刀,而那一只本命蛊紫皇冰胆蝎,则是从他的手背窸窸窣窣爬到了他的颈侧,螯勾冰冷锋利,似乎淬了一种紫水晶色泽的艳毒。

    蛊女感到扑面而来的艳丽感,不由得屏住呼吸。

    直到她们视线下落,看到这少年蝎王腰间系着的一根五毒丝绦。

    他竟然打?了缔婚花结!?!

    摄政王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细节,他本就是为了夺位而来,毫不掩饰他的野心,痛击对手的弱点,“王上既然成了婚,何不把王后也带回蝎圣宫呢?噢——莫非您的王后不是别?的,而是那登真的幼平王姬?”

    ……糟了。

    蛊祭司神情微变。

    他们从见到王上时起,王上系的就是已婚的花结,等到王上入了石火梦身,他们心底更是默认王上与那登真王姬的缘分?,竟也习以为常,谁都没有?发现不对。

    这白练王想夺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拉拢人心的策略就是——

    只要他登位,他将终生不娶,将所有?的忠诚都献给练国!

    很是打?动一些密教。

    当?时王上还?年幼,也没有?成婚,这种话自然没有?威胁,如今王上已同王姬同房,没了少年身,这白练王的发难直中?命穴!

    练星含唇角泛起一丝寒笑?,他只是屈指弹了一下紫皇蝎,它嗖的一声蹿到周边,没一刻就叼出来一头体形比它粗壮五倍的白尾蝎,后者被螯尖钳住,不停地抽搐,尾钩一沉,拖到地上,彻底没了生息。

    正是白练摄政王的本命蛊。

    练白渊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刹那黑发变成一头白丝,苍老了二十岁。

    “王叔,孤的王后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孤既归,这蝎圣宫,只有?一个主人。”

    摄政王落败于年轻新王,众臣不敢有?异议,纷纷跪伏。

    “——五毒百族恭贺红练王上归圣宫!!!”

    江双穗跟在蛊奴的队伍后面,原本灰暗的心情又一瞬明亮。

    星含弟弟成王了!而她,也即将成为王后!

    江母已经?死了,江双穗怨恨她曾经?没骨气向元慈恩求饶,只是伤心了半天,便重新振作起来,想要在新国家里开?辟一片新天地。

    她偷偷窥探弹幕,他们说男人最欣赏有?事业的女人。

    江双穗就想起了万姐姐曾经?教她的食谱方子,决定亲自动手,做出那大受欢迎的奶茶,成为练国最甜的女子!

    但这练国放眼望去,别?说是奶牛了,连一块奶砖都没有?,茶叶更是苦苦涩涩的,江双穗找了蛊祭司,东拼西凑出一些食材,勉强捣鼓出来几杯,请一些蛊女免费品尝,把人弄得上吐下泻,怀疑她在炼毒,当?场就揪着头发,把她打?了一顿。

    江双穗哭着喊,“你?们不能打?我!星含弟弟会治你?们的罪的!”

    蛊女们:……?

    她们不敢置信,“你?竟敢直呼王上之名!你?不要命了!”

    她们只是想打?她一顿出一出气,她直接奔着送命去了!

    “我,我是王上的姐姐。”江双穗又脸红补充了一句,“不是亲的,是,是那种姐姐,王上在登真的时候,都是我在照料他,所以他为我劫了天牢,还?把我带到练国来。”

    蛊女们如听?天书。

    “既然你?是王上意中?女郎,你?怎么?不住进蝎圣宫?”

    “就是啊,你?肯定在撒谎骗人!”

    “我都听?蛊奴阿庆说了,咱们王上要娶小王姬的!”

    江双穗急急辨驳,“我没骗人,我是要住蝎圣宫的,但,但是蛊祭司说,星含弟弟太忙了,没有?空闲接待我,就把我安置在这里青蟾殿。”

    蛊女们都表示不信。

    江双穗咬了咬唇,“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怎么?证明呢?

    自从练星含归国之后,百族都在欢庆,要为他们涅槃重生的新王举办践极之礼,后者都忙出了残影,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见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女。

    践极当?日,蝎圣宫按照惯例,向密教臣民开?放,允许观礼。

    江双穗在青蟾殿,同样分?到了一枚入殿观礼的宫铃,她早早就起来装扮,然而练国无论少男少女,都是远超常人的美貌,他们因为得天独厚,很少会用一些外来的胭脂水粉,都是摘取一些青粉果子,捣碎之后,描眉,敷唇,或是青眼影,或是红唇珠,异常妖媚。

    江双穗本就不是美人底子,没有?华服珠钗的衬托,又不擅长练国的妆容,当?她走进蝎圣宫时,有?一些小男孩拍掌起哄。

    “……丑娃娃!丑娃娃!”

    江双穗气得,捡起一颗石头就扔了过?去。

    男孩额头就开?了一簇血花,他愣住了,紧接着愤怒甩出了一条青蛇,“丑娃娃!死!去死!!!”

    “啊啊啊啊救命!!!!”

    江双穗吓得花容失色,被青蛇咬了一口,脸庞当?场涌上青紫。

    幸而蛊祭司路过?,他多看了一眼,觉得奇怪,又看了一眼,终于认出来是那个登真天牢的少女,想着王上从前对她的态度,突然死了也不好,就过?来给江双穗解了围。当?蛊祭司了解来龙去脉,心头阵阵无力。

    这江姑娘在登真国能活这么?大,大概仰仗百姓们的善心吧。

    他们练国制蛊,本性难免阴毒,可像这种只因为一句口角,就出手砸破人脑袋的却?也是少见,要是父母们看见江姑娘如此行事,早就用她去做蛊饵了。

    看在王上的情面,蛊祭司化解了这场危机,把江双穗领到蝎圣宫里,让她坐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安静观礼。

    但少女怎能轻易认输?

    当?践极大典结束,换成谢王宴时,摄政王正要敬第一杯五毒酒。

    “星含弟弟,姐姐祝你?神武雄才,一统江山,做万世的帝王!”

    江双穗率先?站了起来,举起蝎尾金杯,学?着万姐姐那豪情万千的姿态,“……我干了,你?随意!”

    全宫刹那寂静。

    红练王族抬起了眼,有?着一瞬的迷茫。

    这女的……谁啊?

    石火梦境在现实?中?过?了三十八个时辰,但练星含却?在里面足足度过?了七十六世,对江双穗的印象早就模糊不清了。

    又因为是蛊祭司在处理,他连想都想不起来。

    也有?一些蛊奴认识江双穗的,低声跟同伴说,“就是王上从登真带回来的……对,就是那个战争王姬的婢女,婢女?噢,就跟蛊女一样,就是服侍主子的,她从小跟王上一起长大,他们有?个词叫什么?,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是深情厚谊。”

    “王上如今年岁,也能立后……不会就是她吧?”

    “要婢女为后吗?摄政王恐怕不会同意吧。”

    “我看很有?可能的,否则王上也不会千里迢迢把她带回来了。”

    练国口音并不算浓重,江双穗连蒙带猜,也知道了大部分?的意思,她心头不由得一动。

    万姐姐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表白也要讲究天时地利,最好是要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让男人怜惜女子,不忍拒绝,如今不正是时候?

    少女清了清嗓子,“星含弟弟,虽然我来这里才半个多月,但我已经?把这里当?家了,谢谢你?,在我最无助、流离失所的时候,给我一个新的家,也给了我新的家人。虽然我们国家是敌对的,但家在,你?在,我的国就在!”

    练星含:?

    她到底在说什么??

    蛊祭司:???

    难道王上背着登真小王姬,又跟这小婢女好上了?!

    他就不怕那小王姬把他日得嗷嗷哭吗?

    太勇了!我的王上真的太勇了!

    少年王族不悦瞪着祭司,你?那什么?一脚踏两船的眼神呢?我真不记得这女的!

    “镗镗啷!镗镗啷!镗镗啷!”

    脆生生的声响。

    还?伴随着一个脆生生的娇嫩的女嗓,“既然这么?嫌弃你?的故国,那你?要不要,再殉一次呢嘻嘻?”

    江双穗悚然一惊。

    不会……怎么?可能?!

    宫殿外射落一束金乌,不速之客摇动着一只莲花拨浪鼓,面容被金光淹没,左侧胸前则是垂着一根乌油漆亮的、宛若毒蝎粗螯的发辫,血桃色的绣珍珠额带交错捆束着,鼓簇着一朵朵浓密的黑马蹄包,而在她的身后,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黑衣鹍鸦卫。

    分?明只有?百人,却?给人千军万马的凌然。

    来了!来了!

    元幼平竟然真的来了!!!

    我他娘的完了啊!!!

    练星含的头颅轰然一声,炸开?了。

    随即涌来的,就是那些错乱又强烈的梦境碎片,如同黑色溪流一样彻底淹没他。

    是铜镜前映出的那一双水润晶亮的猫儿瞳,她肆无忌惮地赏看他的全身。是捉起风筝腰的那一只细嫩柔滑的手掌,把线勾得绷紧,置他于死地。是佛前香烛供奉过?的一条蜜甜软嗓,他只要一听?见就能想起那一尊摇晃的佛身。

    被吻过?的,被人从后腰抱过?的,被擒住手架起来的,被盖住脸的,被蒙过?眼的。

    被压过?头颅的,被舔过?耳背的,被缠过?头发的,被撞过?喉结的……他的身体与记忆,灵魂与双眼,没有?一处不是元幼平的血腥暴/政,风筝高高飞起,摔落,竹骨狠狠扎破纸面,正如那种恐惧的、又夹着愉悦的疯狂情绪扎穿他的血肉。

    她仅仅只是一出现——

    他就潮了。

    他就……潮了?!

    “元幼平——!!!”

    意识到自己?身体被玩坏后,练星含当?场暴走,歇斯底里,“你?做了那种事,小畜生你?还?敢来!你?竟敢来!!!”

    阴萝歪头。

    哎唷,怎么?叫得比之前还?凶呢?她姨母家就有?一只小松狮,个儿很小,却?总喜欢对着比它数倍粗壮的狼犬挑衅吠叫。

    姨母说那是恐惧下的自保。

    所以,这少年魔种竟也开?始恐惧她了吗?

    真是好消息呀嘻嘻。

    阴萝笑?得甜津津的,露出一粒无害犬牙,故意逗他,“我是奉了父命,来接小爹回国的哪。”

    弹幕快速滚动。

    【靠这才是猛女该看的内容吧?!】

    【家人们谁懂的小爹文学?真的绝美可口!!!】

    【恶女当?道果然杀疯了啊啊啊啊!!!】

    “父命,你?一个礼义廉耻都败坏的家伙,你?有?什么?父命!”

    练星含抚着震颤的胸口,试图掩饰自己?狂乱的心跳,他强行且死死并着双腿,不让她发现任何的懦弱的异样,口中?仍骂道,“你?个小畜生,你?把你?父王气得猝中?,口流涎水,又把你?父王妃子强抢入府,你?也好意思称父命,你?眼中?根本就没有?君父,没有?纲常!你?就是个孽种!”

    他骂完,有?一股腥味冲上喉咙,让他有?些作呕。

    蛊祭司简直目瞪口呆。

    王上,您这么?骂,我怕,我怕您没个几天几夜,起不来的啊。

    “镗镗啷!镗镗啷!镗镗啷——”

    蝎尾辫王姬又耍起那一只莲花拨浪鼓。

    “小爹这么?骂我,真让儿臣委屈呢。”

    她噘起那粉嫩如樱桃肉的唇,却?恶意挑高了细黑眉。

    “那小爹肚子里驮着的小孽障,究竟是我那卧床老父王的呢,还?是儿臣这个小孽种的呢?”

    第49章 第二个火葬场

    “什么?小孽障?!!!”

    练星含抚上自?己的小腹, 这里分明平坦顺滑,怎么会孕育出元幼平那个小畜生的崽子?!

    红练王族瞳孔寒光缩紧。

    他陡然生出一种事情失控、再次滑向深渊的荒谬与?恐惧。

    他永远都忘记不了,元幼平作?为康幼真那一世, 她那双比他手心还?要小上一倍的娇嫩手掌, 是怎样剖开他的鲛尾, 把滑溜溜的、还?未睁眼的鲛儿从他的鲛涎里捧出来的。

    她的脸儿比少女都还?要稚气鲜嫩,可他竟然为她生了孩儿!

    她定?是很?得?意吧?

    他恨她至深,可临盆时刻, 却也只?能躺下?来, 在仇人面前屈辱甩起那一条湿淋淋的鲛尾,没有余地, 也没有遮挡, 任凭孩儿从他的身上一个一个生出来!

    每一个都是那小畜生的纯粹血脉!

    都是亲的!

    他九死一生竟然为仇人传宗接代!

    如?此羞辱,毫无尊严可言,比杀了他还?难受!

    练星含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可怕的记忆, 但耳尖却不争气, 迅速满上了一抹潮红。

    不想!!!

    他不想再一次经?历这种为元幼平传宗接代的地狱!!!

    红练王族紧紧咬住唇心软肉,又一次回到最初的问题。

    什么时候怀上的?

    他怎么不知?道?

    不, 不会的,石火梦身再怎么样真实?入戏,那也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唯一跟元幼平有瓜连的, 就是在她那一座阴森华美的宫殿里, 但他早有准备, 已服用了消麝丸, 就连亲热之时,他也顺势调换了难孕的方位以及姿势。

    如?此周全紧密, 怎么还?会被钻了空子?!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情绪里,百练毒族、五原密教以及诸多臣民心态都有些?崩。

    是,他们五原是化外毒瘴之地,颇有蛮夷开放之风,的确比不上中土诸国规贤矩圣的悠久传承。

    可他们再开放,也接受不了——

    他们的百族新王,肚子里揣的不知?道是老子还?是女儿的种啊!

    摄政王练白渊抓住机会,“登真上使远道而来,快请上座!”

    “却是不必了。”

    阴萝戴着一副玉珠连指的手链,华美凛然,“本宫可没有跟叛国贼同坐一席的习惯。”

    即便她没有连名带姓,但矛头的锋锐依然集聚到另一名登真少女的身上。

    江双穗又一次沦为场中的靶子。

    她难堪地哭泣起来,“我不是……我不是叛国贼……我没有叛国……”

    这种难堪的场合她不是第一次经?历,每一次,每一次都在她最出风头的时刻,元慈恩这个坏女人就会来破坏她!

    为什么她总是要压着她一头?为什么她就不能安静地消失?!

    这个人间是只?围着元慈恩来转的吗?!!!

    江双穗愤怒,憋屈,她想要爆发,想要怒吼,但在看?到阴萝背后那虎视眈眈的鹍鸦卫后,又将那些?话?吞回了肚子里,求救般望向练星含跟蛊祭司,泪眼婆娑,“星含弟弟,你带我来这里的,你说,你说啊,我有没有叛国!!!”

    练星含被她嚎了一嗓子,回过?神来,本能皱眉反问,“你谁?”

    江双穗都愣了。

    【我就知?道,这石火梦身一出,主播十年白干】

    【这就是我爱看?修仙直播的原因,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反转,刺激】

    【这可比狗血失忆刺激多了,但还?是要说,主播实?惨】

    阴萝没有理会跳梁小丑般的江双穗,她冲着百族击掌,“今日是练国践极之礼,又逢我小爹有孕,双喜临门,我登真自?当大贺。”

    众人:……?

    他们顿感?荒唐。

    他们新王复国,行的就是反叛之事,那登真代王使还?被囚禁着呢,被这登真小王姬一说,就成了“双喜临门”了?!

    练星含却是羞恼无比,“元幼平,你再抹黑我,你信不信你今日走不出这蝎圣宫。”

    他分明已在登真朝臣面前假死过?了,入了王姬府,是她的人了,可她在他的臣民面前,偏要称呼小爹之名,这算什么?在她心里,他是不是永远都隔着一层疏离的禁忌?

    “可以唷。”

    那坏胚子全然没有被威胁的紧迫感?,她高兴扬起那根粗螯黑辫,发尾梢的金铃球哗棱哗棱响了起来,她也朝着他伸出了五根手指,“我不出去,那你要给我生五只?小蝎子陪我玩,要生得?胖胖的,可以跑得?很?快的,咱们就可以天天玩藏朦!”

    “你做梦——!!!”

    练星含意识到自?己太过?被她牵着鼻子走,强行忍耐住怒火,冷冷甩袖,“休想!”

    阴萝瞬间不高兴了,唇角两侧耷拉下?来,连奶腮都有一种阴沉感?。

    练星含心头一紧。

    她这孩子般的莫测性情,多变脾气,该不会当场要他生小蝎子吧?

    不,他死也不做!

    便见这坏胚子不知?想了什么,又扬起了笑脸,”没关系,你会愿意的。来人,呈我登真国礼——”

    阴萝偏头看?向旁边的小侍卫。

    他没有穿银青玉京的侍卫服,而是换上了肃杀凛然的蟠虺黑服,混进一群训练有素的鹍鸦卫里,虽然是个头最高的,但精气神却很?浮,存在感?相当渺小,明明脸蛋俊俏得?无可挑剔,却仿佛被人虚化在漫漫日光里。

    小侍卫双眼虚虚眯着,目光游离不定?,眼窝还?青青的,活像是一条被强行捞起来半死不活的咸鱼。

    随时都要歇菜的那种。

    这货从登真国一路摸鱼到练国,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困得?要原地去世的样子,要不是看?在他那张脸实?在赏心悦目,而且也舍得?下?脸面,天天嘴甜喊着爹万福,阴萝早就把他丢深山老林喂大虫了。

    阴萝扬了扬下?颌,姿态娇纵傲慢。

    “拿出来吧,让他们这群小毒物?见一见世面。”

    小侍卫眼尾泛着偷困的泪光,嘴里说,“那必须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五彩斑斓的彩绣围涎。

    俗称,口水兜。

    很?是亮瞎了练国的百族臣民。

    他们迷惑起来,难道是我们见识配不上,莫非这不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口水兜,而是一块能呼风唤雨的口水兜?!

    嘶。

    大国果真恐怖如?斯,行事不是他们能揣测的。?

    阴萝越看?越觉得?熟悉,嗅了嗅,狐疑道,“这不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围嘴吗?”

    阴萝占有欲强,对于自?己的东西都有很?强烈的气息标记,一闻就知?道是她的。

    小侍卫恭维道,“爹,还?得?是您的狗鼻子,您说要找个风味足的契约物?,这个风味够正宗了吧?”???

    这什么人哪这是?谁家的契约物?是个口水兜啊?

    阴萝顿感?窒息。

    她不由得?想起她那混球哥哥,表面光风霁月,永远都是一副神坛小仙男我心如?止水绝不下?凡的吊样,背地里却腹黑闷骚,老爱欺负她,还?总是收藏一些?关于她的年久日深的旧玩意儿!

    郑夙那混球还?背着她,专门做了一架古旧珍宝阁,把她两岁叼的奶嘴、三岁穿破洞的小鞋、四岁哭的小珍珠都给放进去了!!!

    他还?动用了最高阶的留真术法,保鲜保味!!!

    真不是条好龙。

    要不是阴萝为偷她哥的一件宝物?,偷跑进清虚天,误闯禁地,哪里知?道这家伙连她咬过?的奶嘴和口水兜都不放过?!她一问,对方不以为耻,还?慢吞吞地说,以后这都是珍贵的嫁妆,要让她的夫婿完美继承她的一切,理解她这条小蛇的过?去,才能更好爱惜她的未来。?

    当时小小的蛇蛇脑袋里是大大的问号。

    继承什么?让我的蛇夫君继承我的奶嘴跟口水兜吗?

    你这么缺德坑妹,日后我坑死你!

    阴萝越想越气,恨不得?重生回到她哥刚学会爬的时候,她一定?缺德把她哥的开裆裤统统抢走!

    等等。

    阴萝陡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盯着小侍卫那张清心寡欲好像是我爹到了叛逆期我快要死掉的脸。

    “照世杯是我藏起来的。”

    她哥是个杯友,无论是长的扁的圆的方的,都逃不过?他的魔掌,他手上拥有六界最想要的道法杯盏,而他最宠爱的就是那一只?照世杯,喝茶畅饮,杯不离手,连泡澡都得?带着人家,阴萝有一次闯祸被他揪着打了屁股肉肉,她气急败坏要报复他,就把照世杯偷偷藏了起来。

    导致她哥那段时间失去了爱杯,茶饭不思,郁郁寡欢,形销骨立,连泡澡都不勤快了。

    说完,阴萝摆出防御姿态,准备随时跑路。

    如?果这摸鱼坑货真的是她哥,她这个自?爆得?挨好几顿板板!

    小侍卫疑惑看?着她,“爹?”

    阴萝:“……”

    是她多虑了。

    她哥闲的呢,拥有清虚天那么一块地儿,可以说诸天都是他的,还?至于跑下?凡当个哭唧唧的月供小奴隶吗?

    “这莫非是八王姬使用过?的围涎?”

    摄政王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不然这场子都冷得?尴尬。

    “是的,您真有眼光,这就是我们八王姬十五年前用过?的贴身珍品,您看?这色泽,一如?当初啊。”小侍卫还?感?叹道,“十年如?一日,真是有良心的商家啊!”

    希望他那月供的宅子也是实?材实?料,才不枉费他做日日做儿子的辛劳汗水。

    ……?

    摄政王沉默了。

    饶他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也很?难在这个上面搭话?啊。

    总不能夸这口水兜做得?真好,给我们也来一打?

    阴萝纵然是个厚脸皮的蛇蛇,也有点受不了自?己的口水兜被人到处介绍,“薛玄曦,我要的是可以定?情的旧物?,不是我的口水兜!!!”

    薛玄曦:“?”

    小侍卫狭细凤眸里是对这个人世间情情爱爱的迷惑,“这还?不够旧?这还?不够定?情吗?您的口水兜福气传给下?一代,这寓意多好啊。”

    不仅有岁月的厚重痕迹,还?很?实?用,口水兜怎么就不行了?!

    最近战事将近,国库吃紧,这小王姬的私库也是花钱如?流水,所以,这不是我老薛理解能力跟办事能力的问题,而是这歹毒的爹定?是想找法子扣我月俸!?

    什么眼神哪!

    阴萝给他一记大耳刮子。

    “这口水兜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薛玄曦:“??”

    工伤!这绝对是工伤!

    爹你不给钱儿子就要闹了!

    练星含看?着这一对主仆的互动,从前在王府就很?放肆,现在同样是密不可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少年王族指骨拢合,指甲嵌入掌心,微微刺痛,他笑得?恶毒艳绝,“元幼平,看?来你还?没有吃定?他呢,怎么样,要不要求求我,帮你炼一个情心蛊,让他对你服服帖帖再无二心?”

    他本意是讥讽她不得?人心,却不料她转过?头来,眸星晶灿灿的,“可以嘛可以嘛?!”

    练星含:?

    不知?为何,他心口隐隐作?痛,这该死的元幼平,没有一日不是在气他的!

    薛玄曦轻轻,“爹,他想榨干你,为了细水长流,咱们不能答应。”

    阴萝拧头,“你闭嘴,把手举高!”

    “好的,爹。”

    小侍卫果然举高了手,他身躯高,手臂也长,懒懒伸腰时像一架耸直入高云的古水杉,而阴萝个头娇小,凑上去后,倒像是挂在他身上的一株细俏小蛇藤,肤色雪白相似,但形成了鲜明的体形差。

    阴萝搜小侍卫的身,从胸怀里搜出一纸盟契。

    她弹了弹,笑得?不怀好意。

    “既然红练王有孕,我二国也当修百年之好,签了这盟契,红练王连人带胎,都归属我登真,而这练国王权,我也当归还?尔等,永不追究,只?要同意,本宫今日就能带走登真代王使以及所有驻军官员,诸位,意下?如?何啊?”

    这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

    “此话?当真?!”

    摄政王练白渊难掩兴奋。

    果然,这登真小王姬至情至性,与?她联手更是明智之举。

    看?看?这大手笔,竟然用一个男人交换了一个国家的王权!

    虽然练国近日起复,但被登真统治了十二年,余威仍在,五原密教也不敢过?于激怒对方,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的少年新王怀了登真的龙胎,不管是老马王的,还?是老马王女儿的,都对他们有益而无害,后者?还?更好,直接就是实?权之子!

    若是这王姬继位,他们新王又诞下?长子,岂不是说百年之后,这登真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签!必须签!

    百族臣民隐隐狂热起来,却碍于王族严威,一时之间没有人主动开口。

    但练星含岂能看?不清楚这群毒物?眼中的野心与?贪婪?

    那是盟契吗?

    那是他的卖身契!

    元幼平,元幼平,她总是能在各种地方折辱他!!!

    “快签吧,好小爹。”

    阴萝走上高台,将那一纸盟契拍到他面前,唇儿翘翘,“签完还?得?带你回去养胎呢,这来回都得?两三个月,万一再遇上风雪,没半年都回不去。”

    少年王族撕啦一声,纸屑纷纷扬扬,他轻蔑道,“元幼平,该说你聪明还?是冒进呢,在登真我奈何不了你,你以为我还?会容你在练国放肆吗?这是我老巢,你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喔?是嘛?”

    阴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淡紫琉璃色的小毒蝎,她这回没有玩尾钩,而是白嫩指腹压着前腹部,一前一后滑动着,那里头的米粒小珍珠随之轻轻活动。?!!!

    练星含脸色惊变,他像是被捏中死穴,浑身发软瘫倒在王座上,摔塌了不少菜肴。

    “……住手!元幼平你住手!不行,不准按那里!”

    他脸旁烧出了一盏极浓艳的桃花酒,连带着眼尾都浸润进去,粉得?很?妩媚。

    “王上!!!”

    蛊祭司当即救驾,挡在练星含的面前,也幸亏蛊祭司提前挡住,否则这一幕传出去,他定?是逃不过?一个王座亵玩的艳名。

    阴萝也没有继续走近,笑吟吟来了一句,“祭司要小心哪,这可是一尸两命。”

    她生得?娇娇小小的,脸又嫩艳,等他们发觉过?来,她已经?占据上风。

    少年王族伏在那一张巨大黑漆的食床上,他披着一头淹没膝盖的长发,雪青色蝎头弯刀落入厚亮油茶里,好似那丰盛食物?里的一道,明明阴萝都没有碰到他半分,但冰胆蝎的触感?清晰传了回来,他背脊跟着冰胆蝎不由自?主晃动。

    奇怪,好奇怪。

    好像猫儿一般,正在被她抚摸着背脊。

    他竟然不抗拒。

    少年王族有些?涣散,但又立马清醒过?来。

    练星含侧着脸,额心的月神晕出细腻的水雾,仿佛碎开了数瓣,他咬牙切齿,呼吸声急促如?疾风。

    “元幼平你适可而止!紫皇!回来!”

    分明是他养的本命蛊,可是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就被元幼平给拿捏了!

    阴萝继续逗弄着小紫蝎。

    练星含紧紧抠着自?己的手背,才没有当着百族发出那羞人的声息。

    但他明白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那种濒临绝望的感?觉是潮水涌动,不能遏制,又一次逼近他,似乎非要叫他绝望个天昏地暗。

    他内心暗骂小畜生一百遍。

    练星含眼眶漫上了耻辱的泪光,要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出那种卖花声,他还?不如?死了!

    许是孕蝎的情绪敏感?,练星含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狠毒,他泪腺发达,在极致的愤怒与?委屈之下?,飙出了两泡热泪。

    “……我签!呜呜!元幼平!我签!你别——“

    “老欺负我,我,我还?怀着你的孽种呜呜!!!”

    第50章 第二个火葬场

    那一句孽种出来, 蝎圣宫顿时更静了。

    百练大族恍惚地想——

    喔!不是?老子的!

    喔!是更年轻、更娇美的女儿的!

    喔!他?们理?解了!

    他?们新王……喜欢小的!

    也?是?,那老马王都已经五十?岁了,按照中土国君的平均寿命, 半只脚脖子都入土了, 雄风怕是?早就没了, 而他?们的新?王,可是?弑过父,夺过位的, 哪怕他?去登真做了人质, 可那也?是?为?了百族未来,深入敌城腹地。

    如此野心赫赫, 连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怎么能会喜欢一个庸常的、没有颜色的老男人呢?

    传闻中他?们新?王喜欢上一个小婢女,恐怕也?是?空穴来风了吧?莫不是?一个挡箭牌?

    毕竟一个女奴跟一个公主,是?根本没有可比性的。

    都说?权势是?男人最华美的外衣, 换成这战争王姬也?是?如此。

    你见她仅是?一身方胜红珠裙, 腰间缠着?一条粗莽的银练蛇鞭,哪怕没有满头的华丽冠饰, 只是?梳着?一根比婴童手?臂还要粗黑的蝎尾发辫,而她竟然?只带着?百来人,就敢入春亡关跟蝎圣宫, 单凭这份烈焰胆魄, 就足以压过在场蛊女所有的风头。

    没看见她刚出场, 红练王族就目不转睛, 根本没有移过吗?

    百族:我们懂!他?肯定超爱!

    同为?登真少女, 那小婢女就难免透出一点寒酸气,但她胆子也?的确很大, 抢在摄政王前敬酒,吸引了部分密教蛊奴的注意。

    但也?仅此而已了。

    没听见战争王姬说?吗?这可是?叛国贼,她是?要清理?门庭的,他?们练国如果真跟登真同盟,这小婢女就是?一道开胃菜,她就是?杀鸡儆猴那只鸡,谁也?救不了她。

    于是?众人默契把自己的目光都转了回去。

    救赎值接连暴跌,连人气都没有,江双穗心都凉了。

    而她的救赎对象同样心思不在她的身上。

    身处弱势地位时,练星含很喜欢用眼泪当?作自己的武器,示弱,伪装,掩饰,也?用它栽赃嫁祸给了不少人,让他?尝到?不少甜头,这却?是?第一次,他?在元幼平面前,流露出自己大部分的委屈和脆弱。

    当?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那一声?娇嗲,他?整个人都冻住了。

    这还是?他?吗?

    不,这娇嗲、造作的货色绝对不是?他?!

    练星含只想去死。

    然?而当?他?抬起眼,正跟那一双圆润明艳的水桃瞳对视,她先是?眨了眨眼,又?歪了歪头。

    竟然?问,“狗杂种,你鬼上身了吗?好恶心的语气喔。”?!!!

    元幼平!元幼平这个气人的混账!

    从小到?大,她就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人家给他?送吃的,喝的,御寒的,救赎他?,她却?致力于让他?死一千遍!

    哪怕他?们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有了共同的夜晚,她那张狗嘴也?不会吐出像样的象牙!

    她就想踩在他?的头顶!!!

    练星含浑身都烧了起来,他?只恨自己前一刻竟然?对她说?了求饶的话,这黑心肝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连他?肚子里有了她的孽种,也?不会说?一句两句好的哄一哄他?!

    呸!

    谁要这个黑心肝的哄了?他?不稀罕!!!

    少年魔种又?羞又?气,眼泪哭得更凶,“你滚啊,我就恶心你怎么了?!你不服气啊,你不服气来打我啊。”

    ——小孕夫真暴躁哪。

    蛇蛇暗暗地想。

    于是?蛇蛇说?,“我不打孕夫的。”

    她满脸认真,“孕育生命是?很伟大的事情,六界众生不就是?从胯/下诞生的么?”

    当?然?阴萝是?一条自私自利的蛇蛇,为?了后代?,她最多弄出一些蛇蛋蛋给雄性生,再负责恐怕就不可能了。

    毕竟后代?是?后代?,她是?她,后代?永远都不会像她爱自己一样爱她。

    没有任何人能将她取代?。

    哪怕是?血缘。

    练星含本意是?想讥讽她,没想到?她会用那种虽然?你很讨厌、但你好厉害喔的眼神看他?,心头顿时荡开了奇妙的滋味。

    那一只淡紫琉璃蝎从阴萝松开的手?心爬到?她的脸上。

    或许是?受到?主人的心意影响,它微微扬起饱满沉厚的前腹部,尾钩一甩,趴在她微热的唇口,好似某种淡紫色的神秘/唇纹装饰。

    ……?

    少年魔种脸颊一热。

    这蠢货怎么把腹部贴人嘴上了,就不怕元幼平那个小畜生一口把它吃了吗?

    或许是?种蝎在她脸上爬动,练星含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小混球……恶毒过,却?,没怎么丑过。

    七十?六场梦境里,无论是?金鞭美少年,还是?清甜小天师,男女扮相都令人印象深刻。

    否则他?,他?也?不会同时爱上男女的她。

    别的女子男扮女装总有那么多破绽,偏她,明明是?那么一副娇嫩如幼萝的身架,却?能爆发出凶猛悍鸷的力量,把他?囚困得难见天意,比男子还要霸道凌厉,除了略微娇矮的身高,根本就不会想到?她是?女子假扮。

    眼前这黑油螯辫衬得她额心白亮如瓷,耳垂咬着?两枚金色重环。

    蝎皇宫为?炼蛊而生,虽不潮湿,却?规避了光,浓厚的烛油烧灼着?,她的脸部那纤细绒绒的桃子毛儿?仿佛染上了一簇簇幽蓝的烛光,软厚唇珠覆盖着?紫琉璃色的蝎影,透出一股稚戾的艳。

    他?微微颤睫。

    紫皇冰胆蝎跟他?心意相通,仿佛此刻他?的肚子也?被那张嘴贴着?,热融融的。

    阴萝还张嘴,咬了半截进去,尝了尝琉璃蝎的味儿?。?!!!

    练星含险些又?被冲晕过去。

    练星含有些不敢看她,不自在地说?,“不是?要签盟契吗?都被我撕碎了,怎么签?”

    蛇蛇:“?”

    这语气?

    我,的,天,哪。

    这狗杂种果然?是?被鬼上身了吧,怎么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温柔孕味哪?

    还别说?,阴萝是?被一个黑皮少年的男妈妈给带大,对这种特殊的气场根本无法抗拒。

    于是?练星含发现——

    元幼平她疯了!

    他?低头签着?盟契,脖子上冷不防就多了一道气息。?

    那一粒翘起的奶牙还磨了磨肌肤。??

    这也?就算了,分明百族还在,她就凑过来,伏在他?耳边说?,“喂。你肚肚动了嘛?我摸摸?”

    阴萝虽然?接生过鲛儿?,但她不是?很懂,就好奇提了一句。

    练星含:?!!!

    他?恼羞成怒瞪了回去,“没有!没有!你离我远点!!!”

    “小气鬼啦,我才不惦记你呢。”

    阴萝一屁股挪远了。

    练星含指尖却?是?快烧起来了,谁、谁让你惦记了啊,不要脸。

    蛊祭司则是?俯下头,袖子里爬出一条红斑蜈蚣。

    红斑蜈蚣挨上了练星含的手?背。

    这是?练国特有的传讯方式。

    蛊祭司:‘王上,咱们真的要签这盟契吗?恐怕有诈。’

    练星含又?何尝不知?

    元幼平虽然?那年纪小,又?是?个凡人,却?口蜜腹剑,心性凶险,是?个揣奸把猾的好手?,他?绝不会相信她肚子里只有一壶坏水。

    但他?今日不签,恐怕就要在臣民面前,被她玩到?失神失身了。

    到?时候他?这一尊王座,连他?的忠贞都保不住,又?怎么谈保护百族?

    他?本就是?在登真做了十?二年的质子,威信远不如白练摄政王,被她这么一闹践极大典,日后想要统率百族也?是?难上加难。

    而这一纸红契,看着?儿?戏荒唐,却?也?变相向世人说?明他?的份量,他?一人就值一国王权安危,而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管百族如何想,他?都占了舍身大义!

    何况,谁说?签了就不能毁约的?

    他?练国擅蛊毒,本非良善之徒,元幼平如果想用道德牵制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练星含最有疑虑的,还是?他?的肚子,他?是?真的有孕了?

    他?不自觉摸了摸肚尖。

    那家伙就像闻到?腥味的鱼儿?,笃笃凑过来,“怎么样?是?不是?肚肚动了?”

    怎么又?来?这家伙的精力总是?充沛得不可思议。

    少年王族瞪她,那张少女面孔天真纯善得可爱,“日子那么浅,哪有那么快。”

    阴萝似懂非懂,水桃瞳闪烁着?碎光,对他?软软说?,“你懂得真多,以后我少叫你狗杂种。不过我生气还是?要骂你的呶。”

    “……???”

    我都是?因为?谁才这么懂啊?!

    跟元幼平这个小畜生在一起,练星含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骂就骂,才懒得管你怎么叫。”

    少年王族这么说?着?,眉梢眼角的凌厉却?稍稍缓和,百族暗自称奇。

    这不就是?少年的春心动么?

    练国的践极大典与谢王宴结束后,与登真结盟的风声?传得五原诸国都有些紧张。

    中土登真近年野心明显,隐隐有位居上国的势头,自从那战争王姬带回来伏波的盟礼后,中原国土的十?三个国家都以登真为?首,就等着?老登真王执天子令,以来号令群雄。

    谁能料到?,一场认亲风波,让老登真王直接躺病床了,他?们都不知道该说?老马太晦气,还是?那认回来的女儿?太克他?。

    总之是?登真确立了以元家为?首的政权。

    但他?们更没想到?,元家那小政权,竟然?为?了追一个小爹,径直追到?他?们五原化外之地,还在大典当?天,以练国的王权交换了一人一胎!

    他?们都傻了都。

    那么严肃、可怕的政治博弈,被这小王姬玩得跟过家家似的!

    偏偏练国举国上下,都同意了!!!

    这就像是?打了多年的死对头突然?要喜结连理?,阴谋,这其中定有阴谋!!!

    那他?们下一步,不会是?想要统一五原之地吧?

    邻国们人人自危,阴萝这个当?事人则是?惬意得很,被邀到?蝎圣宫的主宫来吃晚膳。

    便见那一张暗红桃色的食床上,盛着?酸汤、捣鱼、腌鲜、白肉、油茶等,练星含抬头见到?阴萝,还没说?什么,又?见她身后的小侍卫,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唇角扬起一抹讥笑,“怎么,怕我毒死你,还带个陪葬的?”

    阴萝瞅他?,“你阴阳怪气甚么呢,你跟他?,一个是?会下蛋的小母鸡,一个是?不会下蛋的老公鸡,根本不用比嘛。”

    薛玄曦:“……”

    谢谢你,爹,如今我精神状态竟是?大好了。

    练星含:“……”

    该死的元幼平,说?谁是?下蛋的小母鸡呢?她不会以为?前面加了小字,他?就会高高兴兴接受吧?!

    阴萝盘腿坐下来,就要吃那一碟鱼。

    突然?面前推来一碟清蒸白水肉,虽然?晶莹剔透,煞是?可爱,但蛇蛇是?个口味重的,她想也?不想就把这白水猪肉推给了小侍卫。

    少年王族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来。

    “咳咳!”

    蛊祭司轻轻把碟子推了回去,朝着?阴萝小声?地说?,“今日十?三年大祭,王上特意取了黑猪最好的那一块胸脯肉,给您做成鼓藏肉,您很该尝尝。”?

    您在教我做事?

    阴萝天生反骨,碰都不碰,练星含紧紧咬着?唇心,狠瞪着?薛玄曦,你敢吃试试?

    薛玄曦:“……”

    我老薛太难了。

    他?只得取出筷子,夹断一块绵软的,“爹,劳驾张嘴。”

    他?那一双手?洁白如美玉,指甲泛着?淡淡的桃灰色,阴萝看着?有点馋,勉为?其难尝了一口,软嫩爽口,竟然?肥而不腻,她高兴地飞扬眉头,“我还要!”

    “对了,你那蝎皇宫外,有一条很深的甬道,怎么养那么多毒物呀?”吃了大半的鼓藏肉之后,阴萝支着?腮,她也?不要墩子,就趴在那一张食床旁,捧起一碗厚密油茶,慢吞吞地喝着?,冲练星含抱怨,“都咬我的小脚脚了。”

    她还撩开裙摆,踢开鞋,给他?看她肿起来的小拇指头。

    因为?不痛不痒,她也?没有处理?。

    练星含脸徒手?抓住,给她挤破脓血,又?涂了一些晶亮的膏油,“不要沾水,过几日就好了。”

    等他?熟练做完之后,除了阴萝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其余人脸色都有些诡异。

    “……哼,把你臭脚摆开。”似乎为?了转移话题,他?生硬地说?,“谁让你来的不是?时候,那条甬道叫春亡关,只供臣民早春来蝎皇宫朝拜。”

    “为?什么呀?”

    “你没听过,过冬容易过春难吗?”练星含道,“大多数冬蝎都过不了春亡关,因而早春复苏,蝎种最少,也?最适合族人活动。”

    “我懂!我懂!”蛇蛇满脸得意,“就跟人一样,过不了情关,要么早死,要么出家念阿弥陀佛!”

    她也?是?有小尼姑经验的强大俏蛇姬呢!

    众人:“……”

    比喻得很好。

    下次不要比喻了。

    “达拉——”

    蝎圣宫之外,芦笙与铜鼓高低回落,昂扬与飘渺交错在一起,让夜色变得渺茫浪漫。蛇蛇是?个爱凑热闹的,又?追着?本地王族问,“这又?是?做什么?”

    “祭神枫,祭蝴蝶娘娘,顺带抢婚。”

    练星含看她一碗油茶喝完,给她倒了第二碗。

    阴萝险些没吐出来,“怎么是?苦的?等等,你说?什么抢婚?!我也?可以抢吗?”

    她的圆眸瞬间爆闪。

    练星含:“……”

    果然?,没带她出去是?对的,这小混球永远都在吃着?碗里锅里的,她还惦记别人的!

    他?冷冷泼冷水,“怎么,你现在不觉得我们风俗野蛮,这是?一项陋习了?”

    阴萝奇怪看他?,“男人仗着?天生的力气强抢女人,那当?然?是?陋习呀,可是?我不一样,我可是?个瘦小的小女孩儿?,你看我胳膊都比你细,他?们被我抢到?就是?他?们应有的福气。”?!!!

    这都什么?!

    练星含正要发火,手?腕被人掐住,他?眸心微微荡漾起碎芒。

    阴萝笑嘻嘻道,“抢到?啦,你们都是?我的!”

    “……?”

    少年魔种转头,这小混球不只是?握住他?的手?腕,还牵了那小侍卫,一根红线还敢牵两头,她是?真不怕被情杀!

    他?冷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凶恶狠瞪着?对方。

    老男人!一把年纪!不守妇道!

    薛玄曦:“……”

    我再不走?大概活不到?明天了吧。

    薛玄曦只得三十?六计,尿遁为?上计。

    没过多久,蛊祭司同样故技重施,把良夜、芦笙、铜鼓以及油茶味,都留给了这一对儿?。

    阴萝原本坐在食床的对面,因为?不太安分,已经挪到?边角,她天生蛇心,身姿总是?歪歪扭扭,练星含刚转过头,想要骂她一套三心二意,猝不及防贴上了她的脸,那软唇同样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晓得一清二楚。?

    阴萝:还有送上门给吃的?

    蛇蛇当?然?抓住机会,她唇瓣微动,唇珠随着?动作碰了下对方的,“我吃了油茶,要亲亲嘛?”

    少年王族的脸颊霎时就红了。

    这、这什么混账,亲就亲了,还要问他?!

    元幼平行事一贯霸道,她要亲,他?拒绝有用吗?

    练星含才不想让她得意,色厉内荏呵斥,“元幼平,不准亲,你嘴里一股胡椒跟姜的味儿?,恶不恶心的,唔……呜嗯。”

    粉红活泼的小鱼尾跳了进来,带来葳蕤水汽,他?骨软肉酥,几乎难以抵挡,被迫吞咽着?那冰凉甜腥的蛇涎,阴萝单只手?掐住对方的颈肉,另一只手?垂下来,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背,她张开五指,顺着?他?指缝钻了进去。

    “……元幼平……我不喜欢……恶心……停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却?闭着?眼,眼尾泪珠颤颤,被粉红小鱼尾搅弄得一塌糊涂。

    他?最终没能甩开阴萝的手?,反而因为?过度反应,手?指用力抓刨着?底下的那一张五毒葡灰色绒毯,将她穿在手?指里的指甲夹得更紧更狠。少年王族那一尾黑长衣铺在芦笙的风声?里,坠下了一根缠着?血桃色珍珠额带的蝎尾发辫。

    数日后,阴萝踏入回程,她将那一座厚毡马车让出来,让小孕夫先上。

    百族在蝎圣宫外恭送。

    这一幕让他?们不由得诡异想到?——

    这是?娘家省亲结束了吧?

    阴萝把人扶上去,忽然?被他?反手?抓住手?腕,紧紧压下。?

    她奇怪回头。

    这魔种好像心血来潮,换了一个半披发,额心的白银月亮也?变成了三枚,愈发显出一些倾国倾城的风情,他?直视着?她,语气略带一丝急促,“元幼平,只要你留下来,留在蝎圣宫,往日种种,我们都可以一笔勾销,不再追究!”??

    狗杂种又?想反悔了是?吧?又?想跟她玩金丝笼的游戏是?吧?

    阴萝手?指倒扣着?蛇鞭,抵在他?的腰后,威胁之意更加明显,“还请小爹上车,我登真必不亏待你。”

    “……哈。”他?溢出低低的嘲笑声?,“元幼平,你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不会为?任何人退让吧,是?我太一厢情愿了。”

    蛇蛇:???

    救命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蛇蛇我放着?王姬,放着?天子不做,去做一个圣宫附属王后吗?蛇蛇我不是?那个爱挖野菜的江双穗,我才不傻!

    于是?,绝艳小爹才跑了不到?两个月,还捎带一只孕蝎,又?被阴萝捉回国。

    而在车队后面,跟着?登真的代?王使以及官员驻军,浩浩荡荡,他?们往东回走?,出了五原之地。

    五原密教听闻这登真小王姬,竟敢只带千人,就深入练国腹地?

    纷纷觉得他?们也?行了。

    怎么说?也?得把人留一半下来!

    然?而等他?们埋伏路途,发现天穹上飞着?一群乌泱泱的巨鹰,那爪子都有他?们脑袋那么大。

    他?们:?

    而在地上,则是?嘶嘶穿行着?巨蟒,不说?万条,千条是?有的,那登真小王姬就骑在一条花色斑斓的巨蟒上,不用缰绳,比马车还快。

    他?们:??

    不是?。

    到?底谁是?才是?役使万虫的毒瘴之国啊?!

    他?们憋屈退了回去。

    阴萝出国容易,回国却?遭遇了一场危机——

    她的人马被拦在了京师真定门之外!

    真定门守军称他?们的八王姬一直在君父床前守护,并不曾离开京师半步!竟要是?把她打成冒认的反贼!

    阴萝:???

    我看你们是?想要做成一顿热气腾腾的美味蛇羹了吧?

    这一次真定门事变是?怎么回事呢?

    由二王姬元慈柔,联合众王爵突然?发难,他?们就等着?阴萝这个实权小王姬、朝野暗天子进入腹地。

    然?后。

    锁在中围,前后夹击,逃也?逃不出去!

    耗死她!

    马氏王室的兄弟姐妹被阴萝收拾了顿,前所未有的齐心一致,指认阴萝是?假冒的,他?们甚至还放出风声?,说?阴萝这个王姬根本就是?元皇后偷天换日的私生女,否则她怎么敢如此悖逆君父,觊觎父妃?

    定是?假的!

    而在内王城,元皇后以及九王姬,被二王姬圈禁在宫里,后者安慰道,“大娘娘,只要元慈恩伏罪,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

    “……坏!坏!”

    九王姬天赋异禀,已经能说?一些话儿?,她指着?二王姬,“姐,姐,收,你!”

    二王姬元慈柔脸色微变,仍然?维持着?表面礼仪,似笑非笑,“大娘娘,九儿?这嘴,还是?要好好管束一下的。”

    元皇后头也?不抬,给九王姬系上她大姐姐的口水兜,喂着?一些软流饭食,语气静定,“你们还是?快些收手?,我儿?已饶你们一次,绝不会容你们第二次。”

    元皇后指的是?九王姬出生的那一件事,因为?各宫娘娘的背叛,她险些血崩,又?被勾魂,着?实惹恼了八王姬,当?天就血洗了一遍前廷后廷,血腥猎鹰场则是?成为?众多王爵娘娘挥之不去的阴影。

    元慈柔笑了。

    “大娘娘,这次,应该是?我们不放过元慈恩,她是?有元家不错,可我们,也?有我们的秘密武器。”

    元慈恩定然?没想到?,他?们早就利用军中之事,将元副相调派出去。而元姨母呢,同样被她们诱出了登真,正在遭遇青象的设伏呢!如今元家空荡,都不在老巢之中,等元大将军反应过来回援,他?们早就将元家一网打尽了!

    这天,该换了!

    阴萝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江双穗的运气还能再一次爆发。

    “元慈恩,你把穗穗妹妹交出来,否则,你可能要经历丧母丧妹之痛了。”

    午时,真定门,高耸城墙之上,大王爵率先喊话,他?穿了一身银白铠甲,丝毫没有那时挑大粪的窘迫。

    他?早早收到?了风声?。

    元慈恩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孽障,不仅带回了那少年男妃,江双穗也?被她当?成叛国奴,套上枷锁,跟着?一路行军,受了不少苦楚。

    此时那少女听见大王爵的声?音,麻木抬起眼,嘴唇干裂泛白。

    江双穗她不敢相信,她,她又?有救了?

    人质交换的过程前所未有的顺利。

    大王爵也?没想到?,元慈恩这个小魔头,竟然?真的把穗穗放了过来,后来又?转念一想,那可是?她的亲母跟亲妹,俩人换一人,自然?也?是?舍得的!

    阴萝交换到?了元皇后跟九王姬,对她而言,真定门后,这座京师,已经是?一座没有价值的死城了。

    “大殿下!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呜呜呜!”

    江双穗被吊篮提了回去,她扑到?他?们怀里痛哭,她难以置信,自己还有被爱惜、被交换的这一天!

    “穗穗,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众王爵都在安慰她。

    唯有被强迫到?场、指认阴萝是?假冒的七王姬,她身形瘦小,容色苍白,只死死盯住江双穗。

    就是?这个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

    在前世这一刻,她蛊惑了她的三王兄,竟然?将城防图交给了敌国,害得京师被铁骑踏破,而她也?被蛮兵当?街侮辱,从高贵浮华的牡丹花,一夜沦为?无家无国的野根!这个贱人自己给敌人献媚还不够,还要她的国家都献上,她怎么还有脸哭?她怎么能?!

    此时,鹍鸦卫禀报阴萝——

    她的小孕蝎,神通广大,从马车上跑了!

    阴萝毫不意外。

    身为?魔种,不是?凡人,他?想要晃几个人,容易得能上天。

    果然?——

    真定门上,出现了练星含那一张艳丽冷漠的脸,众王爵对他?略带畏惧,二王姬元慈柔却?是?长袖善舞,笑道,“您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

    练星含不吃她这一套,冷冷道,“其余人你们怎么处置都行,元慈恩,我要她,一根头发都不能掉。”

    元慈柔脸庞僵硬。

    这元慈恩也?不知道是?给魔种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对方眼里只能看见她!元慈柔实在不甘心自己的棋子被废,还想着?再拉一把,转头唤来了江双穗。

    “星……星含弟弟……”

    江双穗有些雀跃,又?有些惊惧,结结巴巴打着?招呼。

    练星含却?扶着?肚尖,没有搭理?她,他?紧紧盯着?城楼下的少女,元慈恩,你会怎样做呢?你的兄弟姐妹都背叛你,你还能翻身吗?你会求我吗?

    二王姬元慈柔没能撮合救赎对象,只得跟五王爵对视一眼。

    ——时候到?了!

    五王爵摸了摸断臂,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就是?因为?元慈恩,他?身躯残疾,已经错失了王座!

    他?冲着?大王爵道,“大哥,该做决定了。”

    大王爵生母是?婢女,但却?是?老登真王的真爱,后者瞒了多年,直到?这一次中风,他?被幼女的可怕行事吓到?了,偶尔清醒的时候,写下退位诏书,就让大王爵即位。

    此时,大王爵就手?持诏书,高声?道,“我乃储君马谋宗,奉天之命,继承宗庙,开策太平!从今日起,我等愿意归顺练国,同根并茂,连枝相依!”

    “来啊,开城门,迎接练军!”

    登时,城内城外,一片哗然?。

    登真的百姓怎么也?没想到?,就短短一个瞬间,他?们就从登真上国,被他?们的国君,主动贬为?他?国战俘了。??????

    饶是?重来一次,阴萝仍是?被这群蠢货气笑了。

    她还当?他?们有什么狠招呢,没想到?又?是?献祭百姓开城门这个路子!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其余王爵们虽有不甘,但还是?接受了这个方法,他?们必须要依靠练国这股外来的强大势力,来尽快对消元家带来的威慑,否则元慈恩重新?掌控京畿,就更没有他?们的位置了!比起被圈养的王爵,他?们更宁愿做一个权力被削弱的侯爵!

    阴萝骑在马背上,仰头看向练星含。

    尽管相隔甚远,但她的声?音依然?清晰得每一个人也?听得见。

    “你们国家也?真是?舍得,居然?用你做诱饵,你的蛊奴大军,怕是?得跟我一路了吧?说?说?,你们进城之后会如何,是?要喝我子民的鲜血,睡我子民的身躯,还是?要辱我子民的头颅?”

    练星含眉眼狭长,仿佛戴着?艳丽的毒钩,他?竟轻轻笑起来。

    “你觉得呢,元慈恩,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像你对我一样,对待你的子民呢?”

    就在他?话落音的那一刹那,周边响起了地动山摇的呼啸声?。

    潮水般的陌生军队朝着?京畿涌来,呈现合围之姿。

    大王爵见到?这么凶恶的兵马,还回荡着?阵阵的象声?怒吼,心头微微胆怯。

    他?低声?询问二王姬,“慈柔,你确定跟他?们谈好了?他?们入城不会伤害我国子民吧?”

    元慈柔颇有信心,“放心,有我的锁心丸,白练摄政王,以及青象大将军,都不敢食言的。”她愈发压低声?音,“大哥,那练星含就是?魔种转世,我们凡人想要避过这场大劫,就必须要顺着?他?来,可不能像元慈恩那样,迟早尸骨无存。”

    大王爵点了点头,他?这个妹妹向来很有手?段,也?有几分仙家的手?段,大王爵一直很信赖她。

    “等城门半开,我们就先离开。”大王爵对其他?兄弟姐妹说?道,“让他?们先与元家军队厮杀一阵再说?。”

    众人没有异议。

    真定门的城门从里面缓缓拉开。

    突然?,异变突生,七王姬袖中露出一把匕首,朝着?江双穗狠狠戳了过去。

    “穗穗小心!!!”

    六王爵眼疾手?快把她拉开,同时一脚踹翻七王姬,“小七你疯了?!!!”

    “哈哈哈我疯了我疯了!你们都得死!都得死!叛国的贱人拿命来!!!”

    七王姬疯了一般又?扑向三王爵,因为?后者注意着?江双穗的伤势,心口被捅个正着?,鲜血溅得满地都是?,重生的七王姬面目扭曲,眼睛泛起血丝,拔出来,捅回去,戳个稀巴烂。

    三王爵失血过多,“……为?什么……小七……”

    “哈?为?什么?你还敢问为?什么?你个没屁/眼的!脑子里全?是?江双穗胸前那俩两肉!你也?是?贱种!一起去死!去死!!!”

    守军都惊了,这是?什么自相残杀的大戏啊?!

    “——星含弟弟小心!!!”

    江双穗余光瞥见一道锋芒,为?了她的救赎值,她眼一闭,咬牙扑了过去。

    却?是?阴萝趁火打劫,拔开九石巨弓,混乱中射出了第一枝箭,飒的一声?,穿透江双穗的小腹,那悍然?的力度竟还把她拖后了几步,几乎钉在了城墙上。

    “噗哧——!!!”

    江双穗痛不欲生叫了起来,捂着?要流出来的肠子,“啊啊啊好痛!!!救我,救我!!!”

    “元!幼!平!”

    练星含惊怒无比,他?根本没空理?会那尖嚎,他?捂着?肚子,哪怕是?虚惊一场,但宫铃急遽收缩,漫上阵阵尖锐的刺痛,“你竟敢射这里?元幼平你看清楚,这里,这里是?你的种!你造下的孽果!你竟敢?!!!”

    要不是?江双穗舍身为?他?挡了这一击,他?这孩儿?还能保得住?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小爹,你再不乖乖回来——”

    那小畜生骑着?一匹峻厉黑马,鲜红丝绦随风猎猎飞舞,桃瞳娇唇,面软心黑,如同世间最险恶的一道情关。

    “这小孽种,儿?臣就把它做到?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