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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红色餐桌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不用多说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去全球旅行了。”她笑着说道,“把公司交给你,然后拿着大把的时间大把的钱去看看世界, 这日子别提有多舒坦。”

    崔艳琳特意这样说,就是为了减轻姜既月的罪恶感。

    姜既月知道,她从来都不会被困在别人趋之若鹜的金字塔尖。

    她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紧急的短信,公司出事了, 需要紧急公关。

    “先帮你把这些烂摊子给收拾了。”换了一副表情, 带着锋芒,让人不寒而栗。

    姜既月打心眼儿里敬佩这个女人。

    但她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 消化不了世界观崩塌带来的后果。

    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崔艳琳先一步走了,姜既月留在了那儿。

    山林的风吹得肆意。

    “好美啊。”

    即便如此,美丽的夕阳还是令人挪不开眼。

    白日苦短的黄昏时分, 夕阳看着她, 也很温柔。

    只有在那个时刻, 才足以直视太阳。

    不知怎得,她脑海里只想起了一个人。

    陆绥接到电话时, 手都在轻微的颤抖。“你在哪儿?”

    “我在白沙陵。”短促的呼吸,可以听出她刚哭过不久。

    “这里好冷。”

    哪怕她刻意控制着, 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但尾音中轻微的颤还是出卖了她。

    夕阳余温无法消减夜间的凉风。

    比起永不停歇的太阳,月光总是苍白而静谧的。

    “不要挂。”陆绥的声音略重,他一边强调,一边猛踩油门。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

    静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

    他需要时刻确定她的安全。

    姜既月仿佛看到了他焦急踩刹车, 皱眉等红绿灯的样子。

    哪怕是这样陆绥也绝对没有一句脏话。

    顿时笑了, 说道:“陆教授,这才几个小时没见, 你就这么想我呀?”

    那头有一声闷闷的“嗯”。

    反光镜里他的酒窝明显。

    “很想很想,所以乖乖呆在原地不要动,我来找你”他的表情是轻松的,双手确是握紧方向盘,内心依旧无比紧张。

    姜既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

    “你说我什么时候搬去你家?要不明天吧。”

    她的语气上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想要鸠占鹊巢的心思尽显。

    “搬家好累,要不还是算了。”

    她自言自语着,想法天马行空瞬息万变。

    陆绥的心情比踩了急刹车还要紧张。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开门下车,飞奔而来。

    车灯还是亮着的,透过交错乱生的杂草,照进姜既月的眼睛。

    她很听话,蹲在一棵树底下。

    宽大的卫衣把她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小小的团在那儿。

    姜既月抬头看他时,眼眶还带着湿润的红。

    陆绥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妈妈就在这儿。”

    抬眼间带着淡淡的悲伤。

    那是她的长眠之地。

    顺着姜既月手指的方向,陆绥郑重地鞠了一躬。

    那是她第一次将除亲人以外的人带到这儿。

    无不说明,已经非他不可了。

    天依然黑了,两个人不做久留,他想着改日再来正式地拜访。

    陆绥将她送回了家。

    她近乎是瘫在了沙发上,连陆绥的外套都没脱。

    虚脱无力地木在那儿。

    他把空调打开,走进了厨房。

    姜既月除了上午吃的那一餐后,就没进食过了。

    厨房里空空如也,干净的台面上只有一口象征性的锅。

    冰箱里只剩下矿泉水。

    姜既月尴尬开口:“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陆绥回答得勉强:“好。”

    他又一次打破了自己不吃外卖的原则。

    “烧烤?炸鸡?麻辣烫?”

    她的语气上扬,表面看是兴奋的激动的,眼睛里却格外疲累。

    陆绥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都可以。”

    “那就吃炸鸡。”她的眼睛亮亮的。

    暖气很足,她把陆绥的大衣给脱了,在沙发上滚了一圈,上面满是褶皱。

    陆绥淡淡地瞟一眼,不敢多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炸鸡就到了。

    她依旧不肯坐在饭桌上,盘踞在沙发底下茶几边,好在那里的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不至于着凉。

    出于好奇陆绥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在桌子上吃饭呢?”

    她一边拆炸鸡的包装袋,一边抬头,听到问题的那刻顿住了。

    这是一个不知何时养成的坏习惯,在妈妈病逝后,自己就很难在餐桌上吃饭。

    姜家的饭桌,顿顿都是正式、严肃的,大人可以为了工作争吵不休,而小孩子插嘴半句就会被严厉批评。“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好像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是他的特权。

    她搬出去后,自己也不经常做饭,甚至可以说从不开火,所以餐桌也逐渐成了摆设。

    “不喜欢,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她没有直接的说明原因,话到嘴边就变得僵硬。

    除了让陆绥担心,好像就没什么其他作用。

    他察觉到了语气中的不对劲,就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人之间不能有隐瞒”这句话好像是个悖论。

    一旦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能体会她的切身之痛。

    痛苦的话会在将心比心之时咽进肚子里,成了哑巴。

    姜既月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点差,连忙将鸡腿塞进他嘴里,找补道:“吃吧。”

    陆绥冷不丁被塞了一个大鸡腿。

    她找得电影是《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又是由于太血腥,才不得不找陆绥在身边的时候看。

    整部片子的色调是明亮却阴森的,笼罩在虚幻的阳光之下,带着海岛咸腥味。

    令人意外的是,在影片的高潮,那些暴力血腥的画面居然一点也不吓人。带着淡淡的灰色幽默,她用最简单的武器,最原始的手段,完成了最痛苦的复仇。

    说来奇怪,

    这算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完整地共同看完一部电影。

    每次不是被别人打断,就是被欲望打乱。

    姜既月想想还是觉得新奇,就拿起手机拍下了片尾,记录一下。

    没想到这第一部 电影,不是爱情虐恋,也不是什么战争史诗,居然是复仇爽剧。

    借着电影的由头问他:“如果你的亲人伤害了你,利用你,背叛你,或者说他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你会怎么样?”

    同样带着另一层意思。她想知道陆绥在她如今的语境下,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他细微地皱眉,慢慢回答:“我会伤心,但不会怎样。以爱人之名,掌控别人的人生是最愚蠢的做法。”

    第52章 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

    姜既月原本以为陆绥会是会是那种儒家男孩, 一派正义凛然。

    从他晚上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没想到他还挺叛逆的。

    “你呢?”他反问姜既月。

    “我原来应该会像女主一样,刀人不眨眼,势必要他们付出全部的代价。现在彻底改变了, 因为人的角度是有局限的,没有站在上帝视角审视别人的权利,你不知道什么她是否有苦衷。”她眨了眨眼。

    眼睛痒痒得,像是进了什么东西。

    “陆绥, 你帮我看一下, 我眼睛进东西了。”姜既月一边用手揉搓,一边靠近。

    在那张脸靠近的瞬间, 他的呼吸凝滞了。

    靠近放大的五官,让人无法继续的动作。

    吹弹可破的脸上清晰可见活泼的小雀斑,这些存在弱化了她自带的冷感。

    他的双手抚上脸颊, 轻柔细致地看着, 像是修复文物, 不敢有丝毫懈怠。

    果然,跑进去一根睫毛。

    轻轻一吹,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眨着。感觉他的气息比这眼眶里的睫毛还难缠。

    冷冽的木质香。

    陆绥的耳尖不受控制的发烫。

    “好啦。”

    在他的锲而不舍之下,睫毛总算被取出来了。

    但是姜既月的眼睛依旧泪水不止。

    她看见了那个胀红异常的耳朵, 没来得及擦眼泪也要调戏他:“哟, 怎么还害羞?”

    “热得。”他故作姿态。

    顺势将冰冷的手捏了上去,帮他降温。

    一冷一热反倒是让他口渴了。

    陆绥战术性转身,去餐厅喝水。

    姜既月低头,良久嘴角扯过一抹笑, 并非得逞后的笑, 而是觉得他很可爱。

    他全程没有过问,也没有好奇, 两个人都明白姜既月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她看到陆绥在整理衣服,立刻攥住他的衬衫下摆:“你今天能不能不回家。”

    手还轻微的晃动着,很明显,她在撒娇。

    不知是何缘故,他听母亲撒娇是不胜其烦甚至有些无语,听姜既月的撒娇却是不厌其烦、万分受用。

    连忙解释:“我不走,只不过你家里有熨斗吗?”

    姜既月睁大眼睛,暗自窃喜道:原来他不走啊,那自己就放心了。但又感到奇怪,原来自己可没那么脆弱,怎么交个男朋友后就变了?难道说是陆绥的原因?他天然的能让人放松警惕?

    姜既月还在思索自己的转变,话没从脑子里过一遍就说出了口:“啊?要不你那平底锅熨?”

    陆绥挑眉,拿起了那口被她称作平底锅的大圆锅:“?”

    他不过是看不惯衣服上的褶皱,没必要给它上刑吧?

    为了款待他,姜既月还特意拿出自己珍藏的拼图,打发时间,结果他不要,说是不玩这种儿童的益智类游戏。

    问他想不想吃冰激凌,他也不要。

    姜既月家里别的没有,冰激凌倒是一堆。

    “那你想要什么?”姜既月觉得他的心理年龄也不比人家儿童大几岁。

    之前来家里都是陆绥照顾她,这次自己好心款待,反倒处处碰壁。

    “这个。”陆绥从她积灰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封面发黄的书。

    姜既月都不清楚自己家里还有个衣柜。

    自从上大学后就很少看书,课外时间都被碎片化的手机短视频侵占,除了一些必修的书目,她倒是兢兢业业地看下来了。

    刚开始有点鄙夷陆绥这种做法。

    感觉他就是自己上学会讨厌的那种人,随时随地都要捧着一本书装样子。

    了解他后才知道,这人的生活是真的很无聊!

    姜既月问他:“除了这个你还喜欢什么?男朋友。”

    她第一次喊他,男朋友。

    但这么多年,自己不过只窥见他生活的一斑。

    愈是喜欢才愈发好奇。

    他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倒:“喜欢你。”

    眼神单纯,没有半分虚伪的痕迹。

    姜既月只不过是想问出他的爱好,没想到就这么被撩了?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让他钻了进去。

    无独有偶,他拉起姜既月的手补充道:“女朋友。”

    这三个字从他略低的嗓音过滤出时,居然带着难以言说的性感。

    手上的那本书正是《说话的艺术》

    他学习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实际上是他特别关注了如何和女朋友聊天这个专题。

    姜既月瞥到书封,推了他一把,认真说道:“认真点。”

    “钓鱼。”这是陆绥为数不多能算的上狂热的爱好了。甚至能和他曾经视作职业的油画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她就开始问男朋友致命题了:“那选钓鱼还是选我?”

    这个问题堪比妈妈和女朋友同时掉水里救谁了?

    陆绥胸有成竹:“都要。”

    大手一把就将她揽在怀里,动作漫不经心,语调端得散漫,神态是得意占上风。

    他不做选择,想要的自当拿下。

    姜既月嘴角漾起弧度,她从来就不关心这种没有营养的选择,因为自己早在无数次被他如此坚定地选择过了。

    从窗户向外看,不是绚烂的霓虹,反倒是斑驳的树枝和交错复杂的电线。

    风景虽说和陆绥家的大落地窗截然不同,倒也别有风味。

    她从衣柜里拿出姜且之曾经穿过的卫衣运动短裤。

    他靠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睑微垂,仿佛在享受这份悠然自在的时光。

    递给他还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将就穿吧”

    姜且之比起陆绥来还是稍显稚嫩了,陆绥常年健身控制饮食,如此自律严格,自然是姜且之比不上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还一边细细地回味。

    他把自己雕刻得精美,身躯被衣衫包裹得一丝不苟。

    让姜既月或卑鄙的思想或下流的念头,同尖刀的目光一起切入他的西装外套。

    故作毫不在意地转身,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

    她能清楚的看到他左胸口处的纹身。

    一个骷髅羊头。

    善良纯净,邪恶诱惑。

    在他的身上被彻底融合。

    她才反应过来,当初自己上纲上线的纹身,他一直保留着。又不是怕洗了疼,不然两个纹身,他为何偏偏要留下一个呢?他是故意的,那个需要证明爱情被洗去了,只留下心脏前的这个。

    他的爱从来都不需要证明。

    留恋这份感情的也并不只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热了热。

    她见惯了电影艺术作品中无数崇高的爱意,更看透了现实中虚伪丑陋的婚姻。

    在此刻,猛然的意识到在现实中好像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那样致死而暴烈的爱着她。

    如果他把纹身洗了没准自己会更好受一些,毕竟当初是自己毫不解释就甩了他,

    因为无论是外在的表现,还是眼中的神魂。

    好像他都更爱一点。

    她紧紧咬住嘴唇,点点头,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要每天都多爱他一点才行。

    这不是为了比叫,而是心甘情愿。

    这边的陆绥丝毫不知短短几秒,她内心的变化。只是觉得小鸡啄米的点头法,很是可爱。

    去洗澡时唇角还带着笑。

    姜既月在这时收到了无数个电话,来自她的父亲。

    不用多想,这些电话都会是破口大骂的兴师问罪。

    但这个事件,姜既月从来就没参与过,最多这能算是事件的起因和动机。

    更不应该受着无妄之灾,但她还是接了。

    “你赶紧给我滚回家!反了天!不孝女!居然联合那个贱女人给我挖坑,我告诉你想要公司就等下辈子吧……”一无所有的他也只剩下气急败坏了。

    姜既月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断了,就像是在处理垃圾的传销电话。

    这个男人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问题的缘由都归结到她身上。

    也下定决心,绝对不会把公司交到他手里。

    不仅是为了母亲。

    更是为了惩罚他。

    等陆绥从浴室里出来。

    她已经换上了白衬衫烟管裤,翘着二郎腿,双手搭在沙发上,姿态散漫,慢条斯理地摆了摆手。

    “以后请叫我姜总。”

    第53章 疲惫的月亮

    陆绥身上还湿漉漉的, 带着温暖的水汽。

    他顿住,看着姜既月,噗嗤一笑。

    清新的水汽同甜橙香一起, 从浴室中冒出来。

    姜既月挑眉,唇角微微上扬,不知怎的感觉自己的沐浴露被他用着,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

    陆绥穿着她给姜且之买的灰色卫衣, 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头发略长, 像是好久没剪过的样子,姜既月觉得以他的脸绝对能驾驭市面上的大部分发型。

    陆绥一边抬手擦干头发, 一边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好的,姜总。”

    看她心情大好,自己也跟着开心。

    他双手抱胸, 散漫地站在那儿, 笑着询问她:“那姜总需不需要保镖?”

    下巴上扬点了点, 他在毛遂自荐。

    “保姆也行。”

    他的语调里带着久违的调侃。

    姜既月听出了言外之意,先前是自己想包养他未成。

    她用眼神上下扫视陆绥, 轻慢地语气,说道:“陆教授是在自荐枕席?”

    对上了陆绥毫不避讳的眼神, 她率先扭头回绝:“今晚不行, 我要看资料。”

    “你想多了。”陆绥哭笑,内心复杂。

    姜既月看到他发梢垂落的水,在肩头晕开。

    不可微察地皱了皱眉。

    她利落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 温柔地责备道:“你不吹头发的吗。”

    话毕, 纤细的食指挠了挠他湿润的发尾。

    默默叹了口气,从卫生间拿出了吹风机, 插上电。

    陆绥一愣,他的头发比较短,干毛巾擦一下基本上就干了,洗完澡后不怎么有吹风的习惯。

    实在不行可以像狗一样甩干。

    他不太喜欢吹风机的聒噪。

    看到姜既月微蹙的眉,担忧的神色,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自诩是个理性多于感性的人,但他此刻依旧敏感地悸动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一开一合的嘴上。

    姜既月抱怨道:“你太高了,我这样一直抬手很酸的。”

    姜既月原本就比陆绥矮一个头,现在还要举着吹风机,手就更累了。

    嗡嗡声搅乱了陆绥的思绪,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堵上她的唇。

    他一只手扯过电线,吹风声戛然而止,另一只手直接把姜既月带进自己怀里,揽住腰。

    两个人对视不过三秒。

    他吻得急切,像是一种极为汹涌的反馈。

    她一头雾水,予舍予求。

    像是一浪澎湃的潮水,却并不让人畏惧。

    细密的让人挣脱不开,沉溺其中。

    姜既月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便轻轻用牙咬了咬他的唇。

    他反应过来了,双手抓住了纤薄的肩膀,两人分开,这是他对抗致命引力,保持理性唯一的方法。

    她的脸颊逐渐染上害羞的红,心猿意马地继续举起吹风机,尴尬一笑:“还没干呢。”

    陆绥听话地坐在椅子上,享受她的“超高手艺。”

    一只手就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站着吹,看不见。”

    他一脸理所当然。

    好像姜既月坐在他怀里就看得更清楚似的。

    实际上是他的目光没办法离开她。

    姜既月任由他狡辩,眼睛一直停留在他的发顶,想吹出个好看的发型。

    热风吹得他耳尖发烫,被冰凉的指甲划过时,没感觉痛,反倒是爽。

    她毫无章法,毫不温柔。

    但陆绥却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幸福。

    “好啦。”

    姜既月笑着拍了拍陆绥的肩。

    意外对上了他无辜委屈的双眼:“真的不继续吗?”

    他想继续回味刚才那个吻。

    “不行,明天要去公司呢。”她义正严辞不为美色所动。

    就在刚才她收到了崔姨发的任命书以及公司资料。

    她得赶紧尽可能多得了解公司的情况。

    陆绥只好善解人意地放手。

    姜既月马不停蹄地看了起来,空荡的客厅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陆绥颇具存在感的呼吸声。

    等她看完已经到早上六点,躺下睡了两个小时就起床了。

    资料她两个小时就看完了,剩下的时间她全在不切实际地构想。

    姜既月本科学得是设计,参加过从产品策划到项目落地的整个过程,虽然在学校里接受过综合教育,但也不免为管理一整个公司而感到压力山大。

    她像是被天降巨大喜饼砸到的一只小鸟,只能怀着紧张忐忑却依旧自信的态度面对。

    在衣柜里翻了一件又一件,一根眼线怎么也画不好。

    陆绥起床后便看到了坐在地毯上对着镜子喋喋不休的她。

    姜既月的精神可以说是亢奋了,完全看不出她几乎一晚没睡。

    微微颤抖的手,将她的紧张暴露无疑。

    他伸手摸了摸发顶,无言地安抚着。

    陆绥无论何时都无条件地支持她,肯定她。

    出门前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我穿哪件更有霸总气质?是这件McQueen的黑色呢?还是valentino的白色呢?”

    又是一道送命题。

    陆绥用手指了指那件白色。

    姜既月面色不佳,他又指了黑色,补充了一句:“都很好看。”

    这种难题显然没包含在那本《说话的艺术》里。

    她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很满意。

    他只好反问:“那你觉得我穿什么比较好?”

    一方面转移她的焦虑,另一方面想迎合她的喜好。

    听到这个问题,姜既月的神色一顿,认真地思考起来。

    之前确实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居然有点期待。

    她吞咽了口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认真说道:“真空西装?!”

    两个人均是一惊。

    他没想到姜既月能如此大言不惭地回答这个问题,她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便是夜有所梦的话题。

    吓得他将双手缩进袖子里。

    有关陆绥衣柜的想象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崔艳琳亲自来接姜既月,她的车就停在楼下。

    “我上班去了,你好好待在家里。”姜既月语气像是哄小孩,临走前还将他的呆毛给按下去。

    陆绥一脸不舍:“我来接你下班。”

    “嗯。”姜既月一只手扶在他的肩上,穿上了十厘米的细高跟。

    他今天没课,打算去画室画画。

    身着黑衣的司机将车门打开,崔艳琳正坐在宾利的后排。

    她今天也是一身干练的工作装,耳机里还在通话,看到姜既月来,点头微笑。

    语气严肃,气场强大,雷厉风行。

    姜既月手足无措像她的小助理。

    “崔姨,真要把公司交给我?”她打起了退堂鼓,“我在高层眼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他们分分钟能把我捏死。”

    崔艳琳橫了她一眼,拍拍手,安抚道:“有我在谁敢欺负你?给我拿出自信来,现在你是老大。”

    “更何况,我信你,你的专业审美和新颖的策划会给公司注入新的活力。”崔艳琳强调了让她进入公司最主要的目的。

    她清楚地知道公司主导者必须是个拥有创新头脑和极强抗压力的年轻人。

    即便除去这些关系,姜既月也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高跟鞋踩上那块大理石砖的那刻。

    在她的场域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其他气息。

    周围的所有人都纷纷鞠躬。

    她听到了整齐的训练有素的一声“小姜总”。

    下巴微微地低了一下。

    整个大厅里只留下一串高跟鞋的轨迹。

    她走到前台,摘掉墨镜。

    那个之前拦下她的女孩满脸错愕,随后迅速低头疯狂道歉:“对不起,小姜总,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对不起……”

    连连点头鞠躬。

    姜既月看小说时素来不喜欢这种让人下跪道歉的打脸情节,觉得很虚浮。

    她扶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温柔地开口道:“不用道歉,你做得很好。”

    那个女孩听完更是震惊,原本以为小姜总会找自己麻烦,没想到居然还夸奖。

    姜既月没有像之前一般,笑得灿烂,反而是故作深沉,解释道:“当时公司情况危急,你那种行为算得上尽职尽责。”

    她从来没想找人麻烦,更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当众下不来台。

    “姜总向来公私分明。”崔艳琳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原委,放高声量,一面提点在场的所有人。

    那个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谢,眼中满是崇拜:“谢谢姜总崔董。”

    这个消息也在同时传遍了钉钉群。

    【江越秘辛,外传者死刑群聊】

    【没想到新来的ceo这么好说话。】

    【看过了,人超美。】

    【据说是公司创始人的女儿。】

    【害,又是富二代继承家产,果然人的分水岭是羊水啊。】

    ……

    此时电梯里的姜既月还不知道公司里的人是如何吐槽她的,只是莫名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些正看向她的视线。

    她和崔姨强大的气场将整间电梯的气温压至冰点。

    事实是她一直在用手掐自己的大腿,以免下一秒露馅。

    内心疯狂加戏:总裁好难当啊?谁来救救我?

    等出了电梯,顿时松了一口气。

    二十一层是她的总裁办和巨大的会议室。

    她看四下无人瞬间放松下来。

    肩膀塌下的瞬间就被崔姨拍了拍。

    “姜总您好,我是您的专属助理,您可以叫我小林。”一个戴眼镜的女孩从工位上站起来,吓了她一跳。

    她立刻挺直腰板,微微点头回答:“好的,小林。”

    自认为非常霸总,殊不知刚刚那一幕全被小林看见了。

    姜既月一整天就跟着小林熟悉公司,看着不像是老总,反倒像是个新来的实习生。

    但她表面上拿腔拿调,很能唬得住人。

    没有看见姜汝城和董事会那群老家伙还算是省心。

    “董事会周一召开,你准备一下。”崔艳琳敲了敲门,眉头紧皱。

    “该来的总会来的。”

    姜既月表情没什么变化,很淡然。

    六点一到准时下班。

    陆绥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玻璃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辆黑色迈巴赫。

    赫然在眼前。

    “?”

    第54章 女孩与气球

    她只是瞟了一眼, 便收回了视线。

    豪车出现在CBD大厦底下并不奇怪。

    点开手机给陆绥打去电话,对面秒接:“你在哪儿?我现在就站在公司楼下,怎么没看到你?”

    他向来守时, 应该不会放姜既月的鸽子。

    这时那辆全黑的迈巴赫传出了沉稳而厚重的声音。

    他从车里走下来,单手扶在车窗上,慢条斯理地从后背拿出藏好的鲜花。

    一大捧玫瑰,用较硬材质的黑色纸包裹, 鲜艳夺目却不艳俗, 姜既月从来没见过陆绥会和如此抢眼的颜色待在一起,很浮夸。

    他在挑选玫瑰就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应该是特意回家了一趟, 衣服也换上了崭新笔挺的西装。

    她脸上依旧保持震惊,怀里猛得被塞下了这束比脸还大的玫瑰花。

    “入职礼物。”他漫不经心靠近她的脸,手上是一张卡。

    姜既月没做过多的思考, 接过卡, 关上了门。

    后视镜反射出她那张被血色玫瑰晕染的粉红小脸。

    在他行驶出去一段路后她才喘了口气, 问道:“这车你租的?”

    她以为会是陆绥特意租车给自己充排面。

    他目视前方,勾了勾唇, 回答得直接爽利:“这我买的。”

    “什么!?”姜既月抱着玫瑰花的手都有些缩紧,“不是你们教授工资这么高的吗?这车我都开不起。”

    她依旧不想相信, 之前自己可是信誓旦旦要包养面前的这个人。

    “知道恒达集团吗?”他脸上依旧是带着笑, 看了眼正在百度百科的姜既月。

    她飞速浏览百度百科上的信息,恒达集团是以新型电子材料研发公司起家,随后迅速扩张,在化工领域高分子生物领域都有惊人的成绩。

    而公司的现任董事就是陆衡。

    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了。

    姜既月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的信息。

    一直以来都以为陆绥家里很穷, 一上大学就开始各种兼职, 所以在两个人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姜既月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 约会地点都在食堂、图书馆、咖啡店这种很寻常的地点。

    如今她成了公司总裁,觉得两个人身价相差更大,想着以后要不自己主外陆绥主内。

    看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她觉得自己被骗了。

    甚至感觉曾经的自己有些委屈。

    又瞬间联想到曾经他一个人吃便利店冰冷饭团充饥的画面,不禁觉得可笑。

    她冷哼了一声,随后便压着怒气质问他:“不是说好了互不隐瞒的吗?”

    两个人在一起前就商量好了。

    陆绥的神色并没有因说出自己的家庭情况而缓解,反而更加凝重复杂。

    “我生气了。”撂下这句话,姜既月就把嘴翘得老高,扭过头去,一副不想再看见他的模样。

    其实说了这句话也不代表真得生气了,也不能抹杀他曾经辛苦的身影。

    当初陆绥吃过得苦,不能说不算数。

    他明显变得慌乱,原本今天也没打算开这辆车,想着她可能会喜欢张扬点的,就开了。

    结果反倒是惹某人生气了。

    导航的目的地是一家本私房菜。

    他把车停好,姜既月还保持着扭头不理他的姿势。

    “别生气了,宝宝。”陆绥拉起她的手,想趁机夺回她的目光。“是我错了。”

    姜既月双手抱胸反问道:“你说错哪了?”

    两人进入男女朋友关系的一个重要标志是,现在她可以无理取闹得理所当然一点。

    他的眼神真挚,恳切反思:“我不该瞒着你,应该如实地说明自己的家庭背景。”

    姜既月表情明显放松,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一种我很穷的错觉?”陆绥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自己没有向她公开财产和身家,让她失去了安全感?

    这句话把姜既月问懵了。

    自己记忆中的陆绥好像真的没有很穷,穿马吉拉、拉夫劳伦的衣服,开得车价格也不便宜。即便是学生时期,他用起油画颜料来也丝毫不心疼。

    难道是自己想包养他的心太过强烈,或者说是陆绥穿得比较低调,没有logo但是质量很好的单品,导致误自己以为他很穷?

    “你好像真没说过自己穷。”姜既月刚才想发的火,被这么一句话,生生熄灭了。

    原来一直是她自欺欺人了。

    心情有些郁闷。

    他察觉到了姜既月的低气压,温柔开口道:“仔细看看我送你的东西。”

    她举起那张卡细细打量起来,既不是黑卡又不是他的某张副卡,这居然是一张房卡。

    心里怒骂:陆绥别的不学好,这方面倒学得快。

    目光转移到他的西装上。

    虽然不是她期待的真空西装,但里面的衬衫也是象征性地解开了几颗扣子,领口敞开,锁骨被项链撞红。

    她把卡扔回去,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现在还在气头上,万万不可被美色迷惑心智。

    严肃认真地说道:“一般男人,不约。”

    听出了言外之意。

    陆绥错愕地接过卡,先是一顿,随后便笑得更大声:“不是你仔细看看。”

    这张黑色的房卡上面只有一串英文。

    姜既月翻译了一下,不是酒店,是私人博物馆。

    因为害羞涨红的脸,因为生气变得更红了,现在她只想找个地缝钻钻看。

    他的脸上居然还一脸无辜,仿佛罪魁祸首不是他一般。

    每次姜既月出丑他都能找到最佳的观看角度,并且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虽然每次他确实是被冤枉的,但怎么也看不出陆绥被委屈到了呢。

    他单手解开姜既月的安全带,轻轻地摸着她的后脑勺,说道:“吃饭去吧。”

    暂时缓解了尴尬。

    姜既月下车的脚步都变得僵硬。

    好在这家店的饭菜成功的俘获了她的味蕾,表情也不算难看。

    “一般男人不约,你打算约那样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醋意。

    他平时不怎么记仇,但是有关她的男性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这种不一般,要加钱。”她含糊其辞,但陆绥显然就吃这套。

    她还是觉得这张房卡有些莫名其妙,便开口问他:“你给我这个干嘛?”

    陆绥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的餐盘,仔细地把手擦干净,回答着:“这是一家私人材料设计博物馆,我名下的。”

    仿佛这个博物馆就和他手中的虾一般,处理干净后便轻易地拱手送人了。

    “现在是你的了。”语气平缓,毫无波澜。

    让人很难想象这家博物馆里的陈列的各种新型材料,名贵画作,都是他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包括博物馆的布局陈列,一切都无比精妙。

    而他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姜既月。

    这其中包含的心血很难简简单单地用一两句话就轻易概括的。

    她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激动地有些过头:“什么?啊?那你以后去是不是还要收门票啊?”

    这样的礼物比直接送车送房更能满足她的喜好。

    陆绥看着眼前人难掩的喜悦,宠溺地附和她:“馆长大人,能不收我的门票吗?”

    姜既月她可不是这么拜金虚荣的人,但是如果钱给够,一切都好说。

    她收下了那张卡,并且在陆绥脸上留下一个新鲜的唇印。

    他对此很受用。

    在预感到她要继续时,把脸转了过去。

    姜既月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对上了陆绥的唇。

    他眼中满是得意。

    回去的路上除了不间断亮起的霓虹,她断断续续的回忆也被抛诸脑后。

    她的头靠在车窗上,用乌黑柔软的头发隔断冰冷。

    起了白雾的玻璃上画了大大小小的星星。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都一起说了吧。”

    这句话说得她心虚。

    纸老虎今天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男朋友的了解少之又少,都没有什么把柄。

    陆绥把手机递给她,报出了密码:“0229。”

    姜既月满脸不解地打开了手机,别人家的男朋友一般都用女朋友的生日或者在一起的日子当密码,他别出心裁,用分手的日子当密码。

    “你干嘛。”

    “你点开相册就知道了。”陆绥不明说,非要她自己找。

    这么一说立马就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一般没几个女孩子能从对象的手机里笑着离开。

    但他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哪有不看的道理。

    姜既月一点开相册,里面干干净净,他甚至连自拍都没几张,全部是在国外看过的画展,和旅行中的风景照。

    和她手机杂乱无章的排布很是不同,他按照不同地区分好不同的相册。

    她又点进个人收藏,里面的东西很少。

    但很眼熟,有一张两个人曾经的合照,还有各种不同角度他偷拍姜既月的背影。

    她留心看了一下日期,是在她第二次表白之前。

    原来,他的心思藏了这么久。

    不过,她现在才知道。

    姜既月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很多是出租车的车牌号,更多是没有主体物的一个角落的路灯。

    他们的第一段感情仿佛就和这些镜头一般,都在无声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但镜头语言能充分体现出拍摄者的感情。

    阴郁色彩中总会出现一抹斑斓。

    她细细地看着一张张照片。

    直到一张黑红相间的滑入眼帘,显得格格不入。

    她放大一看,正是那辆迈巴赫,上面的字体很眼熟。

    一串数字和“狗东西。”

    第55章 普塞克的诱拐

    她又仔细地看了这张照片。

    上面的那串数字好像是自己的电话号码。

    口红色号也正是自己的那支。

    陆绥咧嘴一笑, 用余光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她拿着手机质问他道:“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她对这件事已经完全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那天因为没睡好,自己的心情很不爽。

    陆绥的脸上带着欠揍的笑意, 这应该是他手上最后的把柄。

    “你不喜欢小狗吗?”他用最单纯的问句表达了对“狗东西”这一称呼的喜爱。

    姜既月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撩人还是在找骂。

    陆绥将她的七寸拿捏地正正好,姜既月没办法违心地说出自己不喜欢小狗这种话来,而他要的正是那句。

    “喜欢,最喜欢了。”

    她伸手掐住了陆绥瘦削没什么肉的脸颊, 捏了捏。

    笑出了声:“老狗。”

    “?”

    即便如此他依旧美滋滋地收下了那句喜欢。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 姜既月就发现,陆绥是愈发地不要自己的那张老脸。

    原本还是那种听两句情话就耳尖发红的纯情大男孩, 现在是骚话连篇没脸没皮,不仅是自己失去了调戏的乐趣,反倒接连败退, 被他给撩到了。

    并且热衷于把任何话题都转移到“喜欢不喜欢, 爱不爱”的话语上。

    他就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需要一遍遍地追问,自认为精湛实则拙劣的演技, 总能轻易俘获她的心。

    姜既月忍不住问出声,这副模样其实也挺可爱的:“陆绥, 你怎么越变越骚。”

    他先是噗嗤一笑, 清浅地挑了下眉,正人君子装久了,骨子里的那点东西还是掩盖不住。

    所以说“狗东西”这个词可配他。

    “先前我时时克制,还不是被人钻了空子, 简直愚蠢。”他一面自嘲, 一面为这先前的三两男人醋意大发。

    随后颇有经验地说道:“果断点,虽说早晚都是你的……”

    发动机熄火了, 车稳稳地停靠在当初那个占下的车位。

    其实他早就在精心布局,两个人天然的宿命纠葛并非偶然性,而是他白子落前提前百步的思量,等待着她慢慢落入网罗。

    她丝毫不会甘拜下风,单手掐着他的脸,正对着自己,重重地吻上去。

    美甲深深地嵌进他的下颚。

    如此主权的宣誓,不亚于狮子用气味标记领地。

    气息在纠缠间变得火热。

    以往陆绥总会在被强吻后露出羞涩的神情,这次他分毫不退,异常强势地主动将她嵌进怀里。

    夜雾散去,窗外下起了小雨,路灯下的细雨如丝。

    似乎雨声和隐秘狭小空间的心跳声不谋而合。

    黑暗会加深人感官的敏锐度。

    她能清楚地察觉两个人之间气氛的微妙转变。

    但动作依旧没停。

    车窗笼罩着一层白雾,将她先前画的星星都给遮盖了去。

    氧气逐渐变得稀薄,没有沾染半点酒精,他却醉生梦死。

    眼尾猩红,体温灼烫,声音嘶哑:“我们回家。”

    他的唇贴紧她的耳廓,勾人直坠深渊,随后整个人跨步融入了黑夜雨幕。

    就这么打横把她直接抱起,西服也盖在了她头上。

    雨和他身体碰触的那一瞬间,并非绝望而悲戚,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力量。

    他一直抱着,确保她不被雨淋到。

    完全没注意自己穿的是丝质衬衫。

    姜既月被安稳地放到了沙发上,也许是在黑暗环境待久了,她掀开西装时瞳孔逐渐失焦。

    不过很快就能看清,他异常突出的身材。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腕骨处的手表,随意的扔在沙发上,像是在丢弃某种死物。

    她直勾勾地盯着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出意外地流下来口水。

    完全没想到,陆绥的西装里面大有乾坤。

    他逐渐靠近,沾了细雨的冷峻气息也慢慢逼近。

    “等我。”

    他真的很喜欢在耳畔说话。

    那种声线,和平常教书育人时的声线全然不同。

    姜既月燥得整张脸通红,呼吸困难。

    即便是刚刚那种情况,他依旧要洗干净再来。

    姜既月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被暂时放了一马,还是该紧张这难逃的一死。

    毕竟见识过他的能力,完全打消了主动招惹他的念头何况先前他都克制了半分。

    但是她可一点都不怂,手指微颤地点开了音箱,点燃了香薰。

    立体环绕音,在空荡的卧室,同温热的空气痴缠。

    《How Can I Be Sure》

    “注意呼吸,放松才不难受,月月。”

    他低哑的声音就在耳畔,回荡着,她却觉得恍若咫尺天涯。

    洁癖可能是基因导致的,他向来不喜欢黏腻感,但是此刻却甘之如饴。

    或许应该有一杯伏特加,他的脸上会浮现不正常的潮红,脸上却依旧保持微笑,扶着她纤细的肩膀。

    他将她紧咬的上下唇分开,心疼地说道:“不要咬会疼。”

    她的眼眶盈满泪珠。

    “咬我的手,咬断也行。”

    眼中闪过一丝微芒,是亢奋和期待。

    她发狠般咬下,皮开肉绽。

    鲜血从嘴角流下,而他不过温柔的将血抹在了她的唇上。

    ……

    第二天她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这种折磨程度堪比体测第二天。

    整个人感觉拆掉筋骨重塑了一遍。

    “陆绥,你真可以。”她已经不想用狗东西来称呼此人,感觉反而侮辱了小狗。

    结果床畔冰冷,房间空无一人。

    她心脏骤缩,内心郁结。

    好在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一张便签纸:我去上课了,有事打电话。

    内心冷笑:是不是上课就成了免死金牌,怎么昨晚没想想我还要上班呢。

    拖着步子走到了厨房,桌子上又是一张便签和满桌子菜:热一下再吃,好好吃饭,再去上班。

    心里暗骂:一桌菜就想打发?是不是最近脾气有点太好了。

    洗漱时发现了镜子上的便签:衣服都洗好了,用了你最爱的香波。

    他几乎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慢慢渗透着自己的痕迹。

    姜既月原本想借题发挥,结果居然找不到一丝错处。

    他简直是天衣无缝!

    只能打电话“我现在不喜欢这款香波了,还有我不爱吃芹菜炒肉丝!”

    正话反说。

    电话那头的陆绥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因为他早就在储物间发现姜既月囤了两大箱那个牌子的香波,至于饭菜,回家一看便知。

    原本今天打算请假,结果别的教授出了问题,需要紧急处理。

    他也就被赶鸭子上架代了一节课。

    从电话那头喘气的频率就可以判断出来:她百分之一百生气了。

    于是陆绥打算抓紧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赶回家。

    而这边的姜既月收到了来自小助理的催促:“姜总,您今天还来上班吗?”

    问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谁家总裁上班第二天就迟到这么久啊,果然男色误人,同居的事还是再做打算吧。

    目前最重要的是工作。

    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下楼,坐上了专车。

    助理就在一旁把iPad递给她,上面清楚记着行程。

    最紧要的是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现在自己手上并没有什么实权,只不过是挂了个名。

    董事会并没有彻底认同崔艳琳的决策,所以她们现在就是行走在刀尖上,稍不小心哪一步行差踏错就会坠入深渊。

    所以烧不烧的旺就看这几天了。

    姜既月收到了崔艳琳发的一份名单。

    里面就是董事会的所有股东名单。

    接下来的三天她先要规划一份有关企业未来三年的品牌战略和市场计划。并且一一说服这些人,恩威并用。

    所以她一到公司最先见的就马不停蹄地约见了创意总监和前端市场部总监。

    三个人的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姜总一开始是纯粹的倾听,但总能在适当时机提出较有争议的点。

    她的提问并非从公司高层的角度,而是从普通消费者的角度,所以总能一针见血。

    江越集团最初是做护肤品起家的,江春雪女士大学上地是国内顶尖的精细化工及临床医学,所以她负责产品研发,崔艳琳女士则负责产品营销等,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如今江越集团收购了众多美妆品牌,分化出了高端护和低端线。

    姜既月很明确自己的目标,母亲致力于为亚洲女性打造更加牢固的皮肤屏障,所以针对敏感皮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和临床试验。自己也应该将这份理念延续。

    而如今这些都因为她的离开不了了之,产品质量下降,为了刺激女性消费者而包装过度,曾经积攒的好口碑逐渐败坏。

    更可怕的是,这个化妆品公司的高层居然大部分是男性。

    看着前端市场总监增光瓦亮的头和老旧的ppt,她陷入沉默。

    等他话毕,空气就被尴尬凝滞了。

    她的眼神冰冷,久久没有说话。

    原本市场总监是觉得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没把她放在心上,也没想好好做报告,随意地找了前些年的数据糊弄一下。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是护肤的狂热爱好者以及潮流风向标。

    基本上她用过好的产品,会在两三个月后风靡市场。

    更重要的是她是女人。

    第56章 伊卡洛斯的挽歌

    姜既月没有说话, 只是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敲击桌面。

    模拟心脏跳动的声音,毫无疑问,她非常不满意。

    气氛降至冰点。

    她微微启唇:“你先回去吧。”

    眼神晦暗不明。

    那人到此刻才察觉到不对劲, 疯狂地补救:“小姜总,我重新做一份。”

    姜既月点了点桌面:“六点前。”

    她不喜欢没有效率的人但也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随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就在这儿待了短短的几天,她就能明显地看出公司存在很严重的管理上的问题。

    公司高层责任意识淡薄,工作互相推诿, 派系斗争严重, 效率低下。

    晚上七点她才收到那封邮件。

    她简单地给人事去了个电话。

    站在二十一层的落地窗前,能清楚地看见城市夜幕升起的霓虹。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她止不住地发寒。

    “姜总, 您不能进去,姜总!”门口传来推搡的声音。

    她闻声赶去。

    小林正尽力地拦着姜汝城。

    而她一个小女孩哪儿是他的对手。

    被推开很远,腰重重地撞到了桌角, 看着就疼。

    “你想干嘛!”

    姜既月厉声呵斥道, 一手将她护在身后。

    “女儿, 爸爸来看你啊,你这个助理不行赶紧辞了。”姜汝城先是一脸谄媚, 而后又恶狠狠地盯着小助理。

    林珞看着眼前虽然单薄纤细却气场强大的身影,原本发抖的手慢慢趋于平静。

    她早就收到了崔董的消息, 无论他想用任何方式或者借口, 都不允许靠近小姜总。

    左手虎口处被轻轻捏了一下。

    “这是我的助理,我说了算。”她语气强硬坚定,不容置喙。

    林珞的眼神闪动,她没想到这个才见了几面的姜总居然如此护着她。

    姜既月走进了办公室:“爸爸进来喝口茶。”

    她眼神中的狠戾在下一秒变得温顺, 像极了缠住猎物却放松的蟒, 享受猎物在垂死挣扎自以为成功逃脱的那一刻。

    姜汝城现在也没办法用强硬的手段,只得听话。

    姜既月办公室里的茶叶还是他的珍藏呢。

    她丝毫不懂如何泡茶叶, 所以没控制好量一次性就倒了好多蒙顶黄芽,还有许多撒在了外面。

    “哎哟哟,我来吧,这点茶叶放你手上简直糟蹋。”姜汝城的心都在滴血。暗骂女儿实在是不识货。

    她微微挑眉,爽利地放手,这场面可真是温馨和睦父慈子孝。

    坐在沙发上牛嚼牡丹。

    原本光是她的坐姿和她饮茶的状态,就够父亲挑剔一阵了。

    什么不够淑女,不够端庄。

    这次倒是和往常不同,姜汝城聊起了别的话题:“女儿,你说你大学想要学什么漆艺,不同意就离家出走,到最后工作室也倒闭了。现在随随便便就当上公司CEO,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他今天采用了温和的怀柔手段。

    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些话初听没什么问题,细听处处是问题。

    第一句:大学时他想利用控制女儿选的专业从而增强自己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站在姜汝城的角度,他支持女儿去美院不过是觉得琴棋书画对女孩子来说是加分项,谁能想到美院催生了这孩子的反骨。但即便这样他觉得也行,因为学得也不是商科。第二句话:把一切都问题都怪在别人头上让人觉得内疚。最后,又委婉地提出质疑。

    多么精妙绝伦呕心沥血的一段话啊!

    姜既月都忍不住给爸爸鼓掌。

    她连连点头用了相当夸张戏剧化的语气:“爸爸,您说得对。”

    随后眼睛里冷不丁冒出来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呜咽起来。

    “爸爸,我原本就不想要当什么CEO,而且那些股东都太吓人了,我害怕。”

    眼泪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声音也断断续续地变弱,看样子真的很害怕。

    姜汝城面对女儿的眼泪是全无办法,他第一次抱这个香香软软的女娃娃时,她也是呜呜咽咽的哭着,从那之后他便下定决心只要她哭,就连星星都去摘。

    他的脸色立马变得慌张,连连安慰道:“乖女,别哭,你别崔艳琳那个贱人的话,她让你当CEO不过是对你妈过意不去。”

    姜既月没什么反应就是一直哭。

    “她说得都是假的,只有股权转让书才是真的。”他露出的真面目依旧是狰狞的,“总归我们才是一家人,她是外人,有爸爸在董事会那群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她的哭声顿住,抬头看他:“真得吗?爸爸。”

    这声“爸爸”很清脆,像是直直地把他拉入了那个橘花初开的清晨。

    那时的他很期待这个小生命,院子里种的橘子树开了小白花,等结果时他便呱呱坠地。

    她最初的降临并没有满足自己的期待,江春雪喜欢的紧,给这个小东西取名叫姜既月。

    说是“既有云遮雾障,但月亦不折清晖。”

    这个小东西闹起来可真是毫无休止,不是小情人是小仇人。

    那段时间江春雪的公司正起步,月子还没休完就马不停蹄地回去了,就把小东西扔给我。

    真的有想掐死她的冲动,但是小手好软,好可怜。

    姜汝城一边回忆着,一边看着眼前人。她和小时候一样长相招人喜欢,如果一直那样听话该有多好。

    “公司交给爸爸吧,你放心。”语气平静又慈祥。

    “嗯嗯。”

    姜既月的语气没有起伏。

    在他关门的那一刻。

    她轻笑,把手里的纸巾团随意地扔在了那个茶杯里。

    他在姜既月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认为很有一套的教育大法。

    那时的她宛若一张白纸,一块最干净的陶泥,任其揉捏成各种不同的形状,但凡哪里生出犄角,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砍掉。

    不过是两滴眼泪,她不相信这个父亲能帮些什么。

    逐利才是他的本性,自己不过是换了副可怜的躯壳,说了些符合他期待的话罢了。

    姜汝城又怎么可能为了女儿牺牲自己呢?

    眼中的泪也慢慢落下。

    在衬衫衣领晕开成不起眼的小点。

    她痛恨那个将她从橘子树枝头抱下来的父亲,憎恶那个时不时查看自己体温的父亲,厌恨那个不让她吃垃圾食品但做了可口杏干的父亲。

    如果他不这样做,自己或许更狠得下心。

    “咚咚——”

    轻叩门扉。

    她立刻整理好情绪,肃声说道:“进来吧。”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没擦干净的泪痕和湿润的眼眶。

    脸上原本准备好的笑意变成了忧愁,柔声问道:“怎么了?我来给你送便当。”

    “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她难以启齿,只能将心里的肉剖开,将刀片塞进去。

    但他像极了春日微风,冬日暖阳,滋润万物。

    他不会管那个不长眼的沙子,偏偏要跑进眼睛。他只会在耳边轻声告诉她:“饿了,要吃饭。哭了,就在我怀里。”

    然后慢慢地抚摸着顺滑柔软的头发,将哭声和泪水都揉进身体里。

    仿佛在提醒她,从树上摔下来时我会接住,发烧时我会带你去医院,想吃垃圾食品我来做。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因为那个角度她要踩住他的脚,才能亲到,今天穿得是高跟鞋,陆绥忍得脖子都红了。

    她踮起脚,亲了一下突起的喉结。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手臂力道也愈发收紧。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跳华尔兹。”她将指尖插入他的指逢,十指相扣。

    顺着他手腕的动作,在怀里转了个圈。

    大理石地板和白色的天花板,天旋地转。

    没有音乐的牵动,只有尽兴时的开怀。

    她的动作优雅,姿态轻盈,悉数落入他的眼中。

    他又有了那该死的想法。

    “饭要冷了。”这句话便是钢琴的错键,突兀刺耳。

    姜既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钟,十二点了。

    肚子饿得快要没什么感觉了。

    但是锅气十足的菜香,在饭盒被打开的那一瞬,又重新勾起了她的味蕾。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叹道:“好香,陆绥你就算不当教授也会有大把的餐厅要你的。”

    不会做饭的画家不算是一个好老师。

    陆绥笑着回应这番夸奖,他更爱看的是姜既月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样子。

    在国外练就的好厨艺如今派上了用场。

    他坐在办公桌的老板椅上,她则在沙发上吃饭。

    骨节分明的手慢悠悠地翻看着杂志,坐在那儿还能露出一截长腿。

    金丝框镜楞闪着暗芒,肩膀宽阔平直,即使较为松散的坐在那儿,上半身的西服也没有过多的褶皱。

    从他身上更能看到一种云淡风轻的压迫感。

    让人莫名联想到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朝首辅,被贬后过上了闲云野鹤的隐居生活,但是骨子里的气焰依旧没被林间雾气冲淡。

    感觉当个老师还委屈他了,这总裁位置得交给陆绥来坐。

    她把桌子收拾干净,踩着高跟鞋,缓步走向他。

    双手支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用娇媚冷艳的声音,开口道:“陆总,这是办公室,我们这样不好吧~”

    第57章 请接受我

    他的瞳孔放大, 怔住了。

    手上的力道缩紧,杂志纸页一角被卷起,随后松手, 落在桌面上。

    她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全然不管陆绥那颗躁动的心脏。

    “怎么了,陆总?你是想要咖啡还是茶?”下一秒又格外正经。

    分外割裂。

    “水。”他的喉结滚动,有些口干舌燥。

    视线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自觉地收回。

    因为那张脸太过耀眼。

    姜既月踩着高跟鞋去茶几那儿倒一杯水, 随后绕过办公桌来到了他面前。

    是试探更是故意,她被地毯绊了一下, 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手里的杯子晃动,不少水洒了出来。

    两个人的衣服上都沾了些。

    她原本也只想戏弄陆绥一番,不料把自己也弄得如此狼狈。

    转头对上那人炙热的目光。

    红晕瞬间染上了耳尖。

    姜既月尴尬地笑了笑, 刚想要起身, 结果腰被一双大手紧紧箍住, 不得动弹。

    那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呢?陆绥这人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吧?况且也没有那东西。这样以后自己可怎么办公?

    脑子里经过了无数的思想斗争,她都已经准备好了。

    结果陆绥才缓慢地开口:“不早了, 该下班了,姜总。”

    一盆冷水直直地浇在了头上。

    她看似开心实则遗憾地站了起来, 飞速地收拾好文件, 回家。

    车上,两个人都保持沉默。

    直到打开门锁的那一刻。

    再也控制不住。

    从玄关吻到客厅,再到浴室。

    她大口喘气,用拳头捶打他的肩:“那个没了, 上次用完了。”

    结果他从西装口袋里掏了出来。

    这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云淡风轻, 居然随时随地带在身上。

    她震惊之余还有些生气:“可真是未雨绸缪。”

    他喘着粗气,靠近姜既月耳根, 轻轻吐气:“这叫有求必硬。”

    浴室的热气熏得人头晕眼花。

    她像一尾极度渴求氧气的鱼,挣扎着冒出水面。

    而后又一头扎入深海,光线无法到达的海底深渊,却令她意乱情迷。

    —

    第二天她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

    “喂,什么事?”眼睛迷迷瞪瞪,压根没有看到来电显示。

    对面急切又激动地大喊:“姜总,早上好。”

    姜既月一头雾水,仔细看了眼屏幕和时间,顿时无语:“凌斯云,你这么闲的吗?”

    现在是星期六早上八点,这厮每次打电话的时机掐的都恰到好处,正好在姜既月起床气和杀意最浓的时刻。

    “不是,我来恭喜你啊,顺利当上了江越集团总裁。”那人的语气一如既往欠揍。

    姜既月翻了个白眼:“所以呢?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在周六早晨就确定好了自己的死期。”

    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入职信息的?”

    “傻瓜,热搜上挂着呢。”凌斯云为此还抱怨姜既月,“都不和我说一声。”

    姜既月点开微博就看到了那条官宣的信息,江越集团官博@了她的账号。

    底下全是公司的人在评论,还有清一色的水军。

    全在夸这个年轻有为的总裁,哪怕这些都可以归到拍马屁,但她还是很受用。

    她的嘴角上扬,内心却止不住地发愁:买热搜花了不少钱吧。

    床畔翻动着细碎的声音,陆绥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少见的,姜既月醒在了自己前头。

    正想揽过她,就听到电话那头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什么电话需要在早上接,还是个男人,还在周末。

    心中的弦绷紧,眉头紧蹙。

    原本的他根本不屑听到任何扰人心绪的声音,但这次却无法控制地探听了起来。

    那男的声音没他磁性,没他温柔,说话也不甚文雅。

    但是她脸上的笑总归碍眼。

    “继续睡会儿。”他用了近乎完美的性感嗓音,说出了电话那头能够听清的话后,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凌斯云瞬间暴怒:“哪个野男人在你旁边,是不是……”

    还没等他说完,姜既月就迅速地把电话挂断。

    她扔下陆绥的手气愤地问道:“你干嘛?”

    他满脸无辜地眯了眯眼睛,回答着:“怎么了?我刚醒。”

    姜既月惊讶于他的变脸速度:“我刚刚打电话呢,你的声音被听到了。”

    “哦?所以呢。”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丝毫没有被兴师问罪的状态:“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姜既月被这句话噎住了,恍然大悟:“对哦,我们是男女朋友。”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记官宣了,陆绥这是明晃晃地吃醋,在向她索要名份。

    “你吃醋了。”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姜既月笑得更开心了,没想到如此寡淡的陆教授吃起醋来还别有一番趣味。

    “嗯。”

    一个冷峻的气声过多的单音。

    一个倔强带着肯定的音节。

    陆绥见她丝毫没有检讨的意思,转身下床,走进了卫生间,那背影还带着一丝怒气。

    他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愠色,眼中闪过暗芒,镜子里的自己变得陌生。

    以前的自己不会像现在这样情绪失控。

    发狠般咬紧牙关,保持清醒,压抑这可怕的占有欲。

    寻常人是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他恰恰相反。

    得到了就不允许任何人觊觎,骨子里流淌着那肮脏的自私自利。

    他用清水狠狠地泼醒了自己。

    姜既月敲了敲门板,晃了晃手机,朗声笑道:“快看我发的朋友圈。”

    陆绥点开手机便看到了她最新发的朋友圈。

    一张合照,一条配文。

    【一起看初雪】

    合照里是明媚如骄阳般的笑,和没有正脸的他。

    这条文案,是她那颗少女心初雪情结的产物。

    她荒谬地相信了那个有关初雪的传说,只为这份情感能得到雪花长久的祝福。

    那刻他一扫阴霾,内心细小的缝隙像是被阳光填满。

    她总能这样轻易地抓紧他的心,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在粉碎前又小心翼翼地托举。

    她乐此不疲,用纤细的食指挑起陆绥的下巴,语气略强:“笑一个。”

    他的笑不算勉强,反问道:“仅我可见?”

    姜既月现在可不开心了,把手机怼到他面前,回答道:“自己看。”

    朋友圈底下全是祝福的评论。

    他的唇角是难掩的喜悦,像是得到首肯小孩。

    姜既月逼迫他也发一条。

    不怎么发朋友圈的陆教授,发了一条石破天惊的动态。

    【好。】

    一个简单的字加上一张合照。

    他保持着少言寡语的作风,却是最真诚的回应。

    年年岁岁,只想同你一起。

    他发完这条消息后,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前胸,回味心跳的余韵。

    那样的陆绥,完全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男孩,像是炫耀着这段瞒着家长老师的早恋,悸动不已。

    看到这条消息的她,浑然不知一滴泪珠已经砸向了屏幕,视线模糊。

    记忆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呀,原来他的眼睛可以这么深情……”

    时幸不断地放大缩小着那张合照。

    她回家后就一直默默关注着陆绥,想找个时间把他约出来。

    尝试了几次,都被他用“上课”“备课”诸如此类的理由给回绝。

    原本不死心打算再试一次,结果就看到了这条信息。

    她麻木地往下刷,假装无事发生。

    胃酸犯了上来,比酸涩恶心更多的便是痛苦。

    她好像连入场券都没有拿到,就被通知比赛结束了。

    那些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被无知无情隔断在了面前。

    她以为陆绥一直会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所以就一点一点藏好自己。

    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让他生出如此色彩。

    她想见见这个人。

    姜既月的微信里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一条好友验证【姜总您好,久仰大名,不知是否有和贵公司合作的机会。】

    她没怎么注意就点了同意。

    【时幸:姜总您好,我是时幸,是录美集团的代理】

    录美集团是苏合市赫赫有名的财团,在艺术品收藏领域家具制造业多个领域都有巨大的成就。

    姜既月也有所耳闻。

    录美集团在慈善领域上的贡献,让她不仅对时幸放松了警惕,甚至产生了一些好感。

    【时幸:不知姜总是否有空,可以见一面。】

    她不知道自己的私人微信是怎么到时幸手上的,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有些好奇。

    【将尽月:好的,那周日下午见。】

    两个人约在了画廊。

    这个定位怎么看怎么眼熟,姜既月没有细想,便放下手机去吃饭了。

    第58章 女武神的守夜

    网友甲:我敢说现在追捧的这群人之前都网暴过博主。

    网友乙:小姐姐真的好美, 好在我这人纯颜狗。

    网友丙:假的吧,怎么可能,谁家千金大小姐还下地干活啊?

    网友丁:楼上是不是有点以偏概全了, 大小姐就不能接地气了吗?

    网友戊: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大小姐能不能看我没骂过你的份上v我50。

    …

    在微博热搜的词条里,不断滚动着这些实时话题。

    原本不过是一个普通国货美妆公司换总裁, 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话题量。

    一切都归功于致力把姜既月黑得体无完肤的水军们。

    姜既月自从上次被网暴后, 就很少看微博。

    几乎她的每条微博底下都有数不清的恶评,包括但不限于对她的人身攻击。

    姜既月只当这些人闲的慌压根不想理他们。

    这次恐怕是崔艳琳女士的手笔, 江越集团官博直接力挺,抛出了数张律师函警告。

    她发了一条携手共进的文字微博,粉丝又莫名其妙地涨了十几万。

    这波操作直接将那群黑水军怼得哑口无言。

    姜既月没想到这个周末过得比第一天上班还跌宕起伏。

    冷静地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小林, 周一我要看到新品策划, 那个采访也接了。”

    这样下来董事会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崔艳琳选择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是看中了姜既月身上的新媒体影响力,这正是老牌国货品牌所缺乏的。

    这样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改变与舆论走向的人, 无辜被卷进风口浪尖还能完美脱身而去的人。

    舍她其谁。

    姜既月狡黠一笑,官博的声明发布直接一石三鸟, 何乐而不为。

    一, 直接影响了董事会的决策,股东们已经是骑虎难下,她能更加名正言顺地坐上这个位置;二,品牌重新收获了大众的关注;三, 黑粉倒戈, 舆论逆转,届时再推出新品, 她在集团的地位便能更加巩固。

    第一把火悄无声息地点燃了。

    林北鹿立即打来电话:“芽芽,这口气总算是能出了,都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采访给你安排在周一了。”

    姜既月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回答她:“助理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直接坐电梯上来就好了。”

    其实两个人早早地埋好了这颗定时炸弹,当初姜既月被黑也有不少林北鹿的功劳。

    当初黑的有多惨,如今那些人的愧疚心理便会有多强烈,她们便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

    虽然有些人的义愤填膺带着不可理喻,但是多数人都会落入这样的陷阱。

    姜既月既不用去自证,更不用去解释,自然而然就会有大批的人,为她打抱不平。

    这未尝不算是一场包装得更为精美的复仇。

    但这只针对于那些盲目跟风毫无主见的人。

    “姜总,苟富贵勿相忘,以后你可得包养我啊。”林北鹿撒娇道。

    她无疑是那个最希望姜既月坐上权利顶峰的人,自己以后要是逃婚的话还有个落脚地。

    姜既月挑挑眉:“需不需要我的私人飞机助你逃婚。”

    两个人总是这般默契。

    实际上她不过是语气上强势,内心还是很心虚,原本以为当了总裁就能实现大手一挥几亿花销眼睛都不眨一下,自己真当上了,不过是更高级一点的打工人罢了,私人飞机自由还实现不了。

    不过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让闺蜜坐上。

    林北鹿对着听筒狂亲:“我的亲亲姜总,你人真好。”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说到了逃婚那一步,姜既月还真有带她私奔的勇气

    林北鹿像是想到了什么,换了一个更为严肃的语气,质问她:“你和陆绥在一起了,我居然是从朋友圈看到的!需要解释!”

    她也是才看到两个人的朋友圈,虽然早就预料到两个人会是这种走向。但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被提前通知。

    说完之后一个气愤的“哼。”

    表达了自己强烈的不满。

    “啊呀,小鹿对不起,我给搞忘了,最近真的忙得揭不开锅。”她说得句句属实。

    姜既月自从接下了那个烫手山芋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要不是陆绥主动找她,自己都可能会忘记这个男朋友。

    林北鹿瞬间消气,她完全能感受到姜既月的压力,就像是一个刚从幼儿园毕业的小孩,让她直接担任大学校长。

    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林北鹿调侃她:“怎么没多钓一会儿?”

    自己这个姐妹别的方面迟钝,钓起男人来可是毫不心慈手软。

    “忍不住了。”

    实话实说。

    姜既月羞涩一笑,挠挠头。

    很不好意思地回忆到了先前两人钓鱼的画面。自己怎么斗得过这个资深钓鱼佬啊。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掌声响起。

    姜既月只好尴尬咳嗽,这边再不遏制,两个人的聊天画面就要变颜色了。

    “周一晚饭我请。”

    “姜总大气。”

    两个人结束了电话。

    陆绥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看书。

    书房的隔音很好,不用担心讲坏话被发现。

    她心想:如果陆绥是个女孩子,那她一定是姜汝城的好女儿,文静,坐得住。

    光恰好落在他突出的眉骨,形成了一道险峻的光影分割线,墨睫颤动,飞速地扫视着面前的文字,眼神里没有折射着暖光的温度,反而带着泠泠寒意。

    似乎是看到难懂之处,眉心微皱,神色迷茫。

    她以为他再看什么晦涩难懂的严肃文学。

    走进一看发现居然是和《说话的艺术》同等级别的《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

    有点让人大跌眼镜。

    姜既月忍不住发问:“有这么难懂的吗?”

    陆绥这才注意到她,慢条斯理地把书合上,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笔记本盖在上面。

    有种被老师抓到看言情小说依旧理直气壮的风范。

    他慢慢地起身,用回了那个教书育人时的催眠声线:“不算难懂,只是有点疑惑。”

    “爱她便给予她想要的,而不是盲目的渴求她的爱。”

    这句话他说得没有语气上那么轻松。

    他自己根本做不到。

    因为今天早上那个电话,他就抛弃了自己原则。

    他远没有姜既月想的那么高尚,人性的弱点,有关那些男人的劣根性,他都存在。

    嫉妒、占有像是无底深渊,正在不断地吞噬他。

    闪动的眸子好像说明了一切。

    姜既月看出来了,她慢慢地靠近陆绥,将他的手举起,贴上自己的脸,轻轻地蹭着。

    “我们同居吧。”

    她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陆绥的危机感加快了这件事的进程。

    他点点头,眼中的焦虑被欣喜代替。

    收到这条指令,立刻开始整理起东西。

    —

    翌日,姜既月早早起床洗漱,准备赴约。

    她上粉底时,陆绥跑过来问:“这些东西要带吗?”

    上眼影时,又跑过来刷存在感:“月月,吃灌汤包吗?”

    到最后涂口红时,陆绥还没完开口,她便忍无可忍了:“正经谈工作,对方是个女孩!”

    听到这句话后,他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

    笑嘻嘻地继续问:“要不要我送你。”

    姜既月的语气没有很好:“不用谢谢,你给我在家收拾行李。”

    因为她大早上起来化妆打扮,可把陆绥紧张坏了,生怕她和别人出去约会,时不时进房间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让她化妆的效率变低,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脾气。

    “收到。”陆绥知道了她的行程后如释重负,收拾东西的速度也变快了。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原来把心完完全全挂在某人身上的感觉还挺好。

    随着门声重响,家里也就剩下他一人。

    【陆绥:在?】

    【姜且之:姐夫何事?】

    【陆绥:来你姐家。】

    他对整理姜既月的东西并没有很熟悉,于是便召唤了她曾今的仆人。

    在姜既月不知道的时间里,两个人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姜既月前脚离开家门,姜且之后脚就到了。

    定位在一个画廊附近的咖啡厅。

    那个画廊展出的正好是姜既月感兴趣的拉斐尔前派画家的作品。

    在感兴趣的画面前驻足,仔细端详。

    她身穿干练的驼色长风衣,立于那副画面前。

    自上而下的灯光,可以看到温润却耀眼的侧脸,带着神圣纯洁的韵味,同展出的画一起构成引人侧目的画面。

    满足了她对前来看展观众最完美的艺术想象。

    “你喜欢吗?”

    姜既月的耳畔拂过一阵清新的风,伴随着温柔甜美的声音。

    她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

    领口绣着复杂的佩斯利纹,那种样式的裙子,让她只能想到一个人,那便是“弗里达”。

    她像是这个安静深沉的场域中最喧闹的色彩,但这种红色在她的身上奇妙地合适,像是洗去浮华后沉淀下的红。

    对视的片刻之间,姜既月便能确认,她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人的眼中饱含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期待,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喜欢。”

    她毫不掩饰对这幅画的感觉。

    “你好,姜总。”

    她率先伸出手。

    姜既月轻轻的握上。

    “幸会,时代理。”

    两个人并肩在那幅画面前看了好久。

    “这个展很好看。”她发自内心地夸赞。

    时幸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她没有预想的那样难过:“谢谢。”

    姜既月毫不吝啬地说:“无论是灯光还是动线,这个画展都可以说是非常用心。”

    时幸没有直接看着姜既月,她一直盯着面前的这幅画,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幅画吗?”

    第59章 美狄亚

    姜既月摇摇头, 她并非对这些西方美术史皆能如数家珍,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幅画很美。

    时幸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说着:“她的艺术可以描述为多种艺术风格的融合, 结合了前拉斐尔主义、象征主义和古典唯美主义等多种元素,Morgan的画作中传达了一种对灵性的内省和思考,邀请观众探索自己与神圣的联系,如果你了解历史会发现, 她的艺术作品表达了对社会公正的坚定承诺, 对社会变革的渴望……虽说那可能是同情和怜悯的泛滥,但却极少有人向她这样迫切, 试图构想一个公正和公平的世界。”

    她的语速平缓,但情绪却特别饱满。

    简单平铺直叙的文字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时幸说完了, 停顿了好久, 转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姜既月。

    明显她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眼神中溢出赞赏的光芒,那是对新鲜事物的渴望。

    但和姜既月对视的那一刻, 她怅然若失。

    或许那是她的内心在挣扎,虚荣心在作祟。

    毫无疑问自己对西方美术史的造诣是远胜于她的, 但这番长篇大论下来, 她的内心没有丝毫的喜悦,甚至连短暂的获胜感也没有。

    “时幸,你真的很厉害。”姜既月的眼神中满是崇拜。

    上学时她对外国美术史的态度就是:感兴趣的学得快,不感兴趣就的死记硬背。时而痛苦, 时而轻松。

    所以姜既月格外欣赏时幸那种能把外国美术史和作品融会贯通的人。

    听到这句话, 时幸一时间有些语塞。

    面前这个还没察觉到危机感的女人,居然还毫无防备地夸她。

    她都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个女人。

    两个人就接着安安静静地逛完了整个场馆。

    场馆里几乎没什么人有一种包场的感觉。

    时幸带着姜既月去了外面的一家咖啡厅。

    她点了一杯冰美式, 姜既月则要了一杯拿铁。

    “在我看来,她不只是个简单的女画家,在那个女性常常被限制在传统角色中的时代,她能够为将女性描绘成强大而独立的存在,极大地挑战了当时的社会规范。Morgan的画作强调女性的力量与坚韧,画面中的美狄亚是具象的,通过神话主题有关光明与黑暗的隐喻,传达出对自由的渴望,我能看到那是女性对主导权的争夺。”姜既月在浏览完全部的画面后得出来这样的论断,“我觉得这也是你选择她的缘由之一。”

    轮到时幸愣在原地。

    这些话语很明显是逛完画展后的有感而发,没有很深刻富含哲理却一针见血。

    她没有想到姜既月不过是简单地看了画展听完自己的讲解,随后马上便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些原本被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这些能够与她较量一番的东西。

    感觉像自己极了跳梁小丑。

    时幸固执地以为这个女人的储备是贫乏的,自己再怎么说也会在专业上胜过她,更有资格成为与陆绥志同道合的人。

    她侥幸能赢下这场不光彩的竞争。

    但这人的表现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姜既月丝毫没有关注到对面人探究不解的眼神,低头回着微信。

    【陆绥:你什么时候回家?】

    【陆绥:我来接你好不好?】

    【陆绥:今晚想吃什么?】

    【陆绥:糖醋里脊?红烧小排?葱烧大排?】

    手机的一丝声响,都足以震动他的心神。

    反反复复地划拉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

    陆绥的手机或许从来都没向现在这样被主人珍视过。

    姜既月的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笑意。

    【将尽月:我才出门多久?】

    【将尽月:你别来接了,我自己回来,一来一回浪费时间。】

    【陆绥:接你的时间怎么能算浪费?】

    姜既月回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包,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时幸虽然不想关注别人的隐私,但是就能认定那个和她聊天的人是陆绥。

    冰美式的酸苦比起眼前的这一幕,居然还有回甘。

    身体中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没有支撑,直直地向下坠。

    四肢末梢由麻木变得冰冷,血液像是凝滞了,淤塞难通。

    她只能极力地控制自己轻微颤抖地手,不停地灌着冰美式,嚼碎冰块,连带着口腔黏膜一同,吞入腹中。

    很可笑的联想到年少时一段无极而终的暗恋,以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告终,自己被归类成有缘无份。

    那根理智的弦,绷紧断裂,心中竖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即使崩溃她的神色也没有一丝大恸,高傲又优雅:“姜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却不谈合作只谈画展吗?”

    “猜到了。”姜既月放下手机,抬头直视她。

    看到时幸那因被看穿而放大的瞳孔,她更加确信了。

    脸上依旧是礼貌的微笑,眼神晦暗不明。

    该来的总会来的。

    空气中弥漫看不见的硝烟。

    其实姜既月早就感觉到了,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时间上的莫名巧合,约会的地点刚好在陆绥送自己的私人博物馆隔壁,穿着象征西班牙斗士的红裙,以及与本人气质不相符的做派,外露张扬地炫耀着自身的才华。

    嫉妒会扭曲一个人原本的形态。

    爱意也包含着扭曲的占有,会让胆怯者果敢,勇敢者怯懦,粗心大条的人关注起细枝末节。

    只不过她不想去无端猜想。

    陆绥的魅力放在任何地方都毋庸置疑,不需要以吸引异性的多少和数量证明。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占有欲而猜忌陆绥,更不想自已和一个优秀的女性的联结只凭简单粗暴的性缘关系就盖棺定论。

    时幸像是下定了决心,她紧张地咬唇,如实告知:“但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出道便在高古轩画廊石破天惊的他。你更没见过他胡子拉碴、瘦骨嶙峋的样子,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一个天才的陨落,绘画更像是他的第二生命,我不想看他一直这么消沉,因为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他了。”

    她原本想更为偏激地说即使陆绥那样狼狈,自己也喜欢。

    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的郁结同这声喜欢一齐说出口。

    在脑海里一遍遍地追问,才发现陷得如此深。

    就在短短的一瞬,她的面前似乎出现了那个脸颊凹陷,眼神疲惫的陆绥。

    姜既月的心脏像是被刺痛了一下,随后便是胃酸不断分泌,呼吸变得急促。这些陆绥的样子,她从未见过,也不敢去想象,而面前的这个人全部一一看过。

    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紧缩。

    难以言状,一种悔意夹杂醋意的复杂情绪笼罩在心头。

    “这些我确实没有见过,或许你们本不该把他驾到那样的高度。”姜既月没有想要批判什么。

    许多人会爱上巅峰时期那个意气风发的他,就连上帝都偏爱他;也会有人爱上低谷时期颓唐无助的他,自认为只要伸出手挥一挥,他便能同狗一般摇尾乞怜。

    只有姜既月爱的永远是那个独一无二的陆绥,无关云泥,她只爱那个骨子里高傲,血液中赤忱的陆绥。

    时幸她低头思考了片刻,这句四两拨千斤的话,让自己激动的表白变成了笑话。

    脸色苍白,抿了抿唇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为了他选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为了他放弃了海外的工作毅然决然回国,在他的博物馆隔壁建画廊。即便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还要假装毫不在意,还要这样大费周章找到你强调自己在他面前的特殊性,哪怕他的余光从来没有一次落到过我的身上。”

    她眼泪顿时决堤,再也控制不住了。

    仿佛这样就能不动声色地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姜既月立马递上了纸巾,现在她也很头疼。

    她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这个人最恨的就是,两个女人抢男人。男人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吗?换做以前你这样,要几个男人我都让给你。但是陆绥不可以。除去我爱他这个理由。最重要的是,不要为了爱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本性,如果他的存在让你痛苦,让你纠结,让你变得不再像自己,那你就应该果断舍弃。”

    时幸如梦初醒,姜既月的这番话,就像一记重锤,正中眉心。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欣赏到了迷恋,又从迷恋演变成执着。

    最初那样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态,变得病态畸形。

    她也曾无数次提醒过自己,为一个男人这样做不值得,可总是会因那张略带阴郁的侧脸神伤,生出了拯救他这种无可救药的念头。

    姜既月的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时幸现在想来,自己爱上的也许只是玛丽苏少女心泛滥的产物。

    “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些复杂的情绪。

    时幸就率先离开了。

    “路上注意安全。”

    姜既月礼貌地回了一句。

    谁能想到面前的这个人还是她的情敌。

    姜既月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复杂,脑海中的任何一种情敌互撕剑拔弩张地情景都没有在两个人身上发生。

    这情节发展的既奇怪又合理。

    【陆绥:来接你了,位置发我。】

    【将尽月:嗯。】

    发了个定位过去。

    第60章 欢乐与悲伤之鸟

    他下了车, 站在了玻璃窗前。

    罕见地穿了浅色系的衣服,阳光恰好落在脸上。

    突出的眉骨,沐浴着细碎树影下的几何光块。

    刺得他睁不开眼。

    走进屋檐的阴影底下, 他那硬朗爽利的线条都带上一层柔光。

    抬眸时,颤动的睫毛也似含情。

    阳光赐予他短暂的眩晕耀眼,却又格外恒久,在他身畔似乎都能触摸到这股驱散潮湿的暖意。

    她很难将这样一个明媚的人同形容枯槁这个词联系起来。

    两个人隔窗相望的那一刻, 她只觉呼吸一滞。

    姜既月的心脏被复杂扭曲的情愫裹挟了。

    一个只在丰水期途经稀树草原的旅人, 看到的一直是他繁茂欣欣向荣的一面。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枯水期的龃龉、吝啬、不择手段。

    一个占尽便宜和好处的人,却企图抱着胆怯的心, 就融入他的全世界。

    她凭什么?

    吞咽着牛奶与咖啡的混合物,强忍下这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喝咖啡吗?”

    她的声音哑然。

    陆绥点头,看见她便笑着。

    眼睛里只装的下一个人:身边没有别人, 在阳光底下, 头发有些炸毛, 不告诉她,好可爱。

    “一杯冰美式, 谢谢。”他顺理成章坐在了她对面,向服务员示意。

    不过这句话却像骇人的干冰, 往她刚捂热的手上贴。

    两个人都习惯喝冰美式。

    眼神冷到了极点,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喜欢陆绥的一个迷妹罢了,自己根本没必要浪费多余的情绪。

    但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的时间,一个相似的习惯就可以让她溃不成军。

    有一句话这样说:越是没有什么就越质疑什么。

    越是克制便越汹涌。

    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因为这大概率算作巧合的事件,拈酸吃醋。

    “不苦吗?”她觉得时幸和陆绥或许同时失去味觉了。

    不应该是苦得甚至有些发酸吗?

    他摇了摇杯子, 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还好。”

    在国外有时候甜品腻得发慌,正巧需要中和一下, 所以他比较能接受这种程度的苦。

    对面没了声响。

    陆绥看出了她的情绪里明显的失落,便提出建议:“去美术馆看看?”

    “刚刚看过了。”她的头更低了。

    在知道时幸的来意后,她有理由怀疑布置这个展的目的,是为了陆绥。

    “不是这个,是属于你的美术馆。”

    他的声音就是一种蛊惑。

    “属于你”这三个字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她总算抬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期待与好奇。

    姜既月还不知道拥有一个私人博物馆会有什么感觉,即便是在梦里,也还觉得不真实。

    整个园区都用庞大统一的混凝土钢筋结构连接,路线交错杂乱,但是总有一条路会通向你想要的目的地。

    此时,陆绥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能清晰地记住每一块钢管结构。

    紧紧牵住姜既月的手,在一条看上去没有尽头的路上跑着。

    如果此刻她手里提起的是婚纱裙摆,两个人会更像末路穷途的亡命鸳鸯。

    很快前方出现大面积的光源。

    他们加快了脚步。

    由黑暗遁入明亮,视野变得开阔,建筑从狭小瞬间变得庞然。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面巨大的,由类似杜邦纸材构造的墙面,材料坚硬却薄如蝉翼,仔细看能清楚地看见纤维的纹理。因此它的透光性极佳,使得整个空间没有一处不被日光覆盖。

    这让她想到了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巨大墙面以十字架的光线洞穿,神圣庄严。

    陆绥与身后的建筑融为一体,他直直地盯着姜既月,那眼神仿佛在宣告:我同我脚下的土地一起,都是你的。

    空气中飘荡的一簇簇羽毛般的白色絮状物。

    他就在眼前,透过缓慢飘过的柳絮。

    他即便是孑然一身而来,不带任何所有物,也绝不会泯然众人。

    这个博物馆某些场馆是可供展出的。

    姜既月心中所有的郁结都被一股脑儿抛在了后头。

    她调侃道:“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要交门票给我。”

    说罢,就伸手,掌心向上摊开。

    他轻笑,慢慢握住那只手,不断抬高与她视线齐平。

    随后在掌心,落下了一个虔诚的吻。

    只是轻轻相触,她却觉得心脏又酥又麻,红透了耳根。

    “够吗?”

    语调上扬,无可奈何的意味浓重。

    姜既月的手由陆绥掌控,俊秀的脸被她的手托着,抬眸的动作却显得格外脆弱易碎。

    “不够。”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这样才够。”

    明明全程的怂恿者都是他,他却偏生露出受害者般的无辜眼神。

    反倒是姜既月成了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整个博物馆由三个部分组成。

    第一个部分是他旅欧时期收集的藏品,有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有大家沧海遗珠,更多是他好友相赠的画作。命名为“开南荒”,对外展出。

    第二部分收录了他个人职业生涯未入拍卖行的作品。命名为“守其拙”,不对外展出。

    最后一个部分,与其他两个馆的调性截然不同,没有收录藏品,没有名家名作,甚至与画画都毫无干系。却诠释了座设计博物馆的这个名字。里面陈列了同工业设计相关的各种不同材料,各个不同领域的设计品,大到家具小到玻璃首饰。

    它们都在按照材料性质,功能应用整理成册,空间排布也体现了超高审美。

    令姜既月大为震惊的是,最大限度占据着博物馆的竟然不是陆绥热衷的油画。

    她能确认,陆绥他目前研究的领域以及未来的方向都和着整个空间都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这一切都和面前这个男人毫不相干,却同自己的专业息息相关。

    姜既月怔愣住了,她的咽喉被掐住,说不出话。

    因为这一切信息全部指向唯一的动机,那便是,她。

    更何况这些藏品的收集并非偶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绝非短暂的几个日夜便能完成,没有经年累月的积淀无法到达这个收藏量。

    不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跨度都是巨大的。

    姜既月的眼眶堪堪能将泪水给拦住。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礼物了。

    在陆绥的眼里,又哭又笑的姜既月是如此鲜活可爱。

    他不过是在喜欢上她后,便有意无意地收集同她专业有关的东西罢了,在自己没有意识到之前,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这份迟来的爱意在此刻是如此汹涌,都将她惹哭了。

    他心疼地擦去姜既月下颚挂的泪珠。

    她噗嗤一笑,觉得当年的陆绥有点像土豆。

    地面上的繁茂的枝叶与她无关,她所爱的全部深埋在地下,经年累月生根发芽,结出了数以千计的果实。

    原本大一姜既月是在专业基础部设计分部,没有专业分流,大二去了手工艺术学院,所以他收集的大多数是和设计有关的东西并非漆艺。

    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的鼻音:“这些你弄了多久。”

    陆绥漫不经心的说,眼神却瞟向别处:“也就一两个月吧。”

    欲盖弥彰,他说得愈轻松,她的心便愈加痛。

    两个人不曾相见的四年里,这样的方式成了他的一种执念。

    每每看到这些物品,他就能想到她,想她时便去收集物品,物质世界都与之挂钩。

    年复一年,矢志不渝。

    姜既月更希望陆绥恨的是自己,是那个绝情的姜既月。而不是不作美的天公,不遂的人愿,以及后知后觉的陆绥。

    陆绥看着愈发凝重的脸,慌了心神。

    她这次的哭和以往的悲痛、惊恐、害怕、后悔全然不同。少了一份淡然,多了一份痴狂。

    “今天逛累了吧,我们先回家。”

    或许是她这一天处理了太多信息,消耗了太多的情绪,坐在副驾驶上,太阳穴隐隐作痛。

    眉毛皱成一团,脑袋一摇一晃,最后枕在了座椅和车窗的夹角。

    陆绥特意把车开得平稳,好让她睡得安稳。

    到家了也没叫醒她,任她睡个舒服。

    姜既月也就浅眯了一小会儿,十分钟左右就醒了。

    “外面冷,把衣服穿好。”陆绥的声音彻底惊醒了迷糊的她。

    到家也就两层楼梯,他未免太过细心。

    打开车门后,一股冷气迎面而来,姜既月把手缩进衣袖里,他确实周到。

    花坛里的铁树不比人类,不会被倒春寒冻得瑟瑟发抖,长风沛雨,战战兢兢地开着花。路边的桃花连着绿叶一齐疯长,风自在掠过,掀起一抹轻盈瑰丽的花海。

    由此有关春天最美的画布,就会是二楼阳台的窗子。

    现在有两个碍眼的箱子明晃晃地放在客厅里,挡住了她去阳台的路。

    姜既月这才想到,收拾整理搬家的活被全权交给了陆绥。

    她这才想到衣柜里精彩的内衣,柜子角落黑白的漫画书,以及不给狗狗玩的玩具。

    脸颊上的红晕异常明显。

    心里默默祈祷他没看到这些。

    陆绥举起箱子问道:“这些你都要搬去吗?”

    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中夺过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