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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一更

    小宅内一时安静非常, 只能听见窗外潺潺流水声。一只黑鸫停在假山上,漆黑的眼珠子倒映出圆窗内相对而坐的两道人影。

    樊蕙兰斟茶,万天佑点香, 两人做完事后就安静立在城主身后,都是青春正茂的年轻男女, 一个眉目间带点英气,一个相貌秀丽堪比女子, 一左一右站在青年金丹的身后, 堪称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真玄子抚须夸赞一句, “迟道友真是个妙人,既善煮茶,又会风雅,就是对商贾一事,不精通啊!”

    煮茶说的是迟一悬自己做的奶茶, 他自己喝的是加糖的,给真玄子的是兑水的。

    迟一悬道:“这没什么, 手下人精通就行了。不知曾道友不远万里特地来朝歌, 所为何事啊?”

    真玄子本名姓曾,闻言他目光一闪, 推出来一只盒子。正是医药坊的丹药包装盒。

    “既然迟道友这么问了, 那我也就直说了, 实不相瞒,我问星门看中了道友的丹药,无论是丹方,还是炼丹师, 我问星门都想要。不过迟道友放心,我问星门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派, 必不做那种强取豪夺的下作勾当,迟道友只管开价,只要将贵地炼制出上乘丹药的秘法告知,我问星门必然倾尽所能让道友满意。”

    见迟一悬无动于衷,真玄子比了个数,“三万灵石,再加美人十对,迟道友意下如何?”

    迟一悬略感诧异,他当然知道真玄子带了二十个美人过来,原本还以为是这好色老头自己在路上享用的,没想到竟然是给他准备的?

    我迟一悬看起来很像那种色鬼吗?

    迟一悬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的人格被看低了。“不必了,丹方不卖。”

    真玄子却不以为意,直接一拍手,就在迟一悬的地盘上将那二十人叫了进来。

    十对美人分列两边一齐行礼,其中男女各半,但是乍一看还真分不出男女的区别,因为各个穿着纱裙涂脂抹粉,肌肤都是一样的白皙细腻,身段也是一样的单薄纤柔。

    迟一悬一抬头,看见其中一个长着喉结的冲他抛了个媚眼,顿时被惊得打了个喷嚏。

    樊蕙兰在旁冷冷道:“我们东家不喜香粉,还请真人将这些人送走。”

    万天佑脸色黑沉黑沉的,“这些庸脂俗粉,还不配送到我们东家跟前。”

    不过两个练气凡人,竟敢随意插话。真玄子的面色阴沉一瞬,但看迟一悬面色冷淡不为所动,他眼神一转,反而笑起来,“迟道友都没发话,这两个小友倒是着急,莫非你们两个是迟道友枕边的?这就开始开始呷醋了?”

    这话一出,室内又是一静,樊蕙兰和万天佑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眼神中气怒交加,刚要争辩,却被一只手拦下。

    迟一悬抬手压下两人的冲动,又是一摆手,一股无声的气浪拂过,那十对美人顿时被一股隐形的力量推着,连同他们带来的脂粉香气,一道被赶出了门外。

    迎着真玄子惊愕的目光,迟一悬正色道:“丹方给多少都不卖,曾道友请回吧!”

    ***

    真玄子没在朝歌多留,很快就返回了银城的陈家。

    他在厅内左右踱步,面色十足古怪,“三万灵石可不少了,还送他十个美人,这都不要,莫非这姓迟的癖好特殊?”

    唐小虎在旁边听着,没有回话,他心知长老并不是在问他。但他心里也不免有自己的想法,三万灵石是很多,但是想要买断人家的上乘炼丹秘法,肯定不够啊!人家有这秘法,要不了多久就能挣回三万灵石了,何必将丹方卖出去呢?

    更何况,那位城主看着也不像想要卖丹方的样子。

    真玄子却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迟一悬不是不卖,是嫌给得太少。沉吟片刻,真玄子做主再加两万灵石,这回他没有亲自过去,而是照旧让弟子代劳。

    唐小虎于是带着孟从恩又去了一趟朝歌,这次出城前他习惯地掏出十文铜钱,却听守城兵道:“你们是城主客人,就不必给出城税了。”

    递过去的十文钱又被推了回来,不知怎的,唐小虎与孟从恩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可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十文钱啊!

    两人这回没着急走,而是在城门口又停留了一会儿,他们的身影藏在一根石柱后,听见那个守城兵正和一些凡人叽叽喳喳说话。

    “听说那个问星门的长老给咱城主送礼,送了三十万灵石和一百个美人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咱城主一个没要!”

    “城主真是高风亮节,要换做是我,就算不要灵石,也要把美人收下啊!”

    “嗐你这小子长得赖,想得倒挺美!”

    唐小虎与孟从恩:……

    见鬼,什么时候变成了三十万灵石?这流言可真敢传,他们掌门长老抠得很,买命钱都不舍得出这么多!

    两人怀着古怪的情绪回到银城,将结果告知了真玄子。唐小虎这回劝道:“弟子连迟城主的面都见不到,就被赶回来了,长老,看来迟城主是真不想卖。”

    真玄子却是不耐烦道:“你们这些小子能懂什么。这世上就没有灵石买不到 ,除非是灵石不够多。”

    接连被拒绝了两次,真玄子的脸色也很难看,“五万灵石都嫌少,这姓迟的也未免太贪心了。”

    将弟子赶出去,真玄子用灵力催动传讯玉符联络问星门掌门。

    凡洲灵气稀薄,传讯玉符通讯困难,筑基修士在这里基本不可能使用传讯玉符,而真玄子这样的金丹中阶,也是催动了好一会儿,才成功让玉符亮起。

    片刻后,玉符内响起了掌门模糊的声音。

    “曾师弟,事情办得如何?”

    真玄子就将迟一悬的态度一一说了。

    果不其然,掌门声音里透出不悦,“五万灵石和二十个美人他都嫌少?”

    真玄子道:“现在要如何?”

    两人商议了片刻,觉得山高路远的,要是攻打朝歌费时费力还费钱,况且说出去也不好听,思及这种种顾虑,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真玄子心道,这迟一悬要是个筑基多好,那样门中随便一个金丹长老就能给他灭了,但金丹可就不好搞了。哪怕是元婴初阶的掌门,也没法轻易杀掉一个金丹。

    这时就听掌门道:“依你看,那姓迟的实力如何?”

    “看起来是个金丹一层,但真正实力,不好说。”真玄子把他在城中神识受限的事情也说了,“能布下这么一个禁制,这小子藏在水面下的手段恐怕还不少。”

    掌门又道:“若是我再送你几件法器,你可有把握重伤他?”

    真玄子忙道:“万万不可啊掌门,买卖不成就伤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隔壁崆峒派只怕会揪着这事儿不放。到时候我们问星门的名声可就要被他们败坏了!”

    其实他心中想的是,这掌门师兄可真够奸的,我只是高姓迟的一阶,又不是高他一个境界,真要把他打成重伤,恐怕我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拼着重伤给门派争来一个炼丹秘法,倒让掌门坐享其成,凭什么?

    为了不叫掌门再生出这种心思,他劝道:“再说,打打杀杀的,要是引起三宗九门注意,反叫他们取了炼丹秘法,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要我说,不论女修还是男修,都是贪财好色,现下他不肯,不过是送的东西没搔到他痒处,一个年轻人,他能见过什么世面?把那第一美人请来,不信他还能坐怀不乱。”

    掌门果然被他这番话劝住了,略显迟疑,“真能成?”

    真玄子道:“必定能成,若是再不成,就是那小子不识好歹了。”

    ***

    一连数日,问星门的人都没再上门,迟一悬让命器看了他们的行踪,发现那伙人已经乘上鲲舟离开了银城。

    “奇怪,难道他们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迟一悬觉得不太对劲,但鉴于命器监测不到那些人私底下的行事,他也就暂时将这事儿撇到一边去了。

    时间就这么到了元宵。城中又一次张灯结彩过起了节。

    萧好女在朝歌的日子逐渐安稳下来。莫阿奶的鞋店从内城挪到城东来,铺子不算很偏僻,萧好女每天白天去工地干活,傍晚就从莫阿奶那里接点做鞋的单子,渐渐地竟然攒了一笔钱。

    这天他交了货,又背了一竹篓材料要走,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莫阿奶喊住了,“小伙子,等等哟。”

    莫阿奶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他手里,对他道:“今天过节,我给你留了些元宵,回去热热就能吃了。”

    那个油纸包沉甸甸的,里面的元宵该有两斤重了,萧好女有些动容,他点点头,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会儿,摸出一把钱给她,却被莫阿奶拍开了,“把钱攒着吧!”

    莫阿奶回去了。萧好女把那包还热着的元宵放在胸口的衣服里,一路上胸前都暖呼呼的,暖得他都有点热了。他回到租住的人家,刚刚放下竹篓,就被房东郝姥姥叫住了。

    “好女啊,还没吃饭吧!我家多做了些,过来一起吃吧!”

    萧好女愣了一下,就被郝姥姥拉到桌前,郝金花也道:“过年的时候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当时就后悔没请你一块吃年夜饭,这会儿正好补上,别见外,你住在我们家,我们也当你是半个家人。”

    手里被塞了一碗热腾腾的饭,萧好女垂眼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菜,再看看郝家一家人的笑脸,只觉得眼睛被热气熏得发热,他忽然站起来,略有点结巴道:“我、我去煮碗元宵给你们吃!”

    第102章 第二更

    北盛洲, 岚城。

    方掌柜正约了胡掌柜来家里吃酒。

    岚城的凡人虽然也不少,但这是一座属于修士的城市,而修士大多不过节, 因此哪怕是元宵这样的日子,城中和以往也没什么分别。

    “也只有咱们这样半老不老的家伙, 才会惦念着过节了。”方掌柜已经有了些醉意,他这人喝酒容易上脸, 此时脸颊被酒气熏得发红, 越发显得颧骨处的淤青刺眼起来。

    胡掌柜道:“你别喝太多了。明日还要看铺子呢!”

    方掌柜冷哼了一声, 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胡掌柜虽然没听清,但也知道他会抱怨些什么,当下有些恻然。

    去年,方掌柜从那位迟仙师手中得了一株炼制筑基丹的主材,可把胡掌柜勾得暗中嫉妒了好些天。

    凡间的人以为仙洲灵气充裕, 入道之后很快就能筑基成功。可其实能筑基成为修士的终究也是少数,仙洲是比凡洲好些, 但也不过从万里挑一变成千里挑一罢了。

    在仙洲, 还是有大把大把熬了半辈子,依旧筑基无望的凡人。

    胡掌柜和方掌柜, 便是这些渺小凡人中的一份子。

    没有师承、没有机缘, 哪怕有大把灵石, 哪怕就呆在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依旧要一点点熬上去,能不能熬到筑基,就看命了。

    但要是有了筑基丹, 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筑基丹之所以被称为筑基丹,就是因为丹中含有一丝道意, 能助修行者提前冲破桎梏。如果没有天分的修行者是一只爬上一辈子都爬不进筑基大门的蜗牛,那么筑基丹就是一双有力的大手,它能托着你快速迈过筑基那道门槛。

    据说依靠筑基丹成为修士的,将来结丹时会艰难些。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怎么会考虑眼前的馒头有没有毒呢?

    对于绝大部分筑基无望的修行者来说,筑基丹就是救命稻草,是稳稳能让他们筑基成功,平添一两百岁寿元的神药!

    也因此,筑基丹的价格极其高昂,甚至有价无市。

    所以胡掌柜从没做过这种美梦,他清楚就算自己攒够了足够的灵石,也买不到这种好药。

    然而身边的熟人却有机会得到筑基丹,不叫他嫉妒是不可能的。得知消息时,胡掌柜有一瞬闪过阴暗的念头,但又很快将那些不好的想法打散。

    机缘不是随便从天上掉下来的,方未兴能得到这份机缘,也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他不瞒着自己,也是看重这份情谊,自己如何能辜负这番信任?况且老友若是筑基成功,他老胡也是个有修士罩着的了,凭着这份交情,将来想求一份筑基丹,也未必没可能!

    想通这一点,胡掌柜心里是一丝嫉妒也没了,反而还四处走动关系,希望帮忙找一位炼丹师炼制。

    他管着的点心铺子玉羞阁乃是元鹭宫名下,每个月他还要将账本递给元鹭宫的外门管事,而元鹭宫中就有几位炼丹师,胡掌柜原本以为这事儿并不难办。

    没多久,他就帮方掌柜联络上了一位炼丹师,那是一个筑基中阶修士,为人虽然傲慢,好在是个贪财的,只要给够了灵石,就肯帮忙办事。

    方掌柜私底下攒了不少灵石,很快就将与那位炼丹师见了面,又签了契约,将炼制筑基丹的主材送了过去。

    两人原本的岁数和修为都差不多,再加上性情还算投契,渐渐就混成了朋友。这次胡掌柜为了他的事情奔波,方未兴心里记他这一份情,两人的关系自然更好,方未兴甚至承诺,等他筑基成功,就想法子也帮胡掌柜寻一枚筑基丹。

    胡掌柜自然高兴。

    两人就开始日盼夜盼,盼着那位炼丹师早日将筑基丹练好送过来。

    谁知道等了几个月,筑基丹没盼来,倒是等来了一封解约书。

    那炼丹师竟然说炼制失败,把灵石退给了他。

    方掌柜不能相信,毕竟这人可是练成过好多次筑基丹的,其他修士炼丹都找他,他就是看中他的手艺才送出大把灵石作为工费的,怎么说失败就失败了?

    方掌柜不要他退回灵石,就要他还一份主材回来。

    那炼丹师却说出产筑基丹主材含真灵草的地方被山火淹没,如今到处都缺这味灵植,要等几十年才能长出新的含真灵草,让他慢慢等着。

    可是一个练气凡人最多不过百年寿命,哪里能等得了几十年。方掌柜万念俱灰,原以为是自己福薄,接不住这份机缘,日日垂头丧气。直到半个月前,方掌柜忽然发现那炼丹师的爱妾筑基成功了!

    他那妾室方掌柜见过,也是个练气凡人,原本修为比他还低一些,年纪也不小了,靠着驻颜丹才能维持年轻貌美,这样的人,早不筑基,晚不筑基,偏偏在含真灵草短缺的时候,偏偏在他交上一株灵草后筑基了!

    方未兴终于明白,根本没有炼制失败,他的筑基丹是被昧下了!

    实在气不过,他上门去讨公道。那炼丹师却是一副高傲嘴脸,对他道:“此事,实是我一念之差,如今错误已成,我也不能将筑基丹从内人肚子里掏出来,这样,补你几百灵石,此事就算揭过了。”

    几百灵石……几百灵石……怎能比得上成为修士的机缘!

    方未兴绝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那炼丹师见他不肯放弃,脸色骤变,“区区凡人,真是贪得无厌!”

    而后,方未兴就被打了出来。

    他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将将把伤养好,只是脸上的淤青一直没去掉,就任由它留在那里。

    胡掌柜只要一瞧见他脸上那块淤青,就知道他放不下这件事。

    也是,换谁能放得下呢?

    可他们只是凡人罢了,就是闹到元鹭宫管事那里,人家也不乐意为了他们得罪一位炼丹师。

    他心里也失落,也怨恨那炼丹师,可他又能如何?

    终究只是蝼蚁。

    胡掌柜道:“怪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找他。”

    方未兴摇摇头,含糊道:“如何能怪你?要怪就怪时机不对,要是我早一个月找人炼制,也不至于被人昧下灵草。”要是提早一个月,那场山火还没有淹没盛产筑基灵草的灵山,那炼丹师也不至于昧下他一株灵草。

    怪只能怪他没有修士靠山,就算拿到了筑基丹,恐怕没等服用,就被别人抢走了。

    “于我等凡人而言,身怀宝物,本就是罪过。”方未兴酒里混着泪,喝下去越发苦涩。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胡掌柜喊道:“谁啊?”

    外边传来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方掌柜与胡掌柜可在?在下郭千山,替我们东家来送份节礼。”

    东家?哪个东家?

    胡掌柜懵着,方掌柜有些醉糊涂了,两人这会儿都失意,想半天都没想起来是谁,便拖拖拉拉地不想理会。

    这时门外那人又道:“我们东家姓迟,曾与两位做过买卖的。”

    姓迟?

    两人缓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是谁,当下打了个激灵,方掌柜也一下子酒醒了。

    开了门,见来者是个高大青年,皮肤微黑,眉目硬朗,身后还背着把刀,更要紧的是,这人身上的气息表明他是个修士!

    两人忙将人迎进来,胡掌柜瞅见这人有些眼熟,迟疑道:“您……是不是登云街第十三铺面的那位……”

    登云街第十三个铺面位置有些尴尬,前面有个牌坊挡住了半个铺面,而且还在夹角处,曾经也有人图租钱便宜在那儿开过店,但也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开什么都倒闭。

    最近倒是看见这间铺子开了门,有人进进出出在修葺铺面,胡掌柜闲时瞅了两眼,远远见过这人几次。

    闻言,郭千山道:“是我,那就是我们东家准备开的铺子。这两日铺子修葺好了,后天正式开张,到时候还请两位掌柜前来捧场。”

    “您太客气了。”两人与郭千山见礼后,郭千山也不久待,很快就走了,只留下两份节礼,打开一看,是上好的丹药以及护甲。

    都是黄级,就是他们这种练气凡人挂在身上都不必担心被人抢走的那种。

    胡掌柜叹气,“这位迟仙师,也是有心了。”

    方未兴却双目大亮,“老胡,那人是修士!”

    胡掌柜:“那又如何?”

    方未兴:“能让修士当随从的,你说是什么人?”

    胡掌柜不由嘶了一声。

    元鹭宫也是九仙门之一了,可是元鹭宫派来看店的,也不过是练气凡人,再差劲的修士,也不会屈尊降贵来做这种杂务,可是那位迟公子,居然能使得动一位修士看铺子,甚至让他来给凡人送节礼!

    他竟然把一位修士当小斯使唤!且对方没有丝毫不满,对待他们这些凡人也客客气气的,嘴上说东家,分明是主人!

    胡掌柜心里对那位迟公子有了新的认知,正在心内钻研是否曾经得罪过他。忽然见方未兴一脸兴奋,不禁道:“你干什么?”

    方未兴往地上唾了一口,“我受够这种窝囊气了!”

    ***

    元宵节过后,迟一悬接到命器提醒,【陛下,问星门又来了。】

    第103章 第一更

    “又来?”迟一悬啧了一声, 身为一个年轻人,他本能地讨厌这种油腻中老年人,一看见真玄子, 就会忍不住想起某个曾经想进公司帮他这个小辈“分担”的亲戚。

    “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天下第一啊!”迟一悬往上吹了吹自己的刘海。

    【陛下,加油, 五个小目标不是梦。】

    迟一悬:……

    没多久,问星门的那位真玄子长老再度光临了小宅, 跟上次相比, 这一次他的笑容显得更真诚了几分。

    迟一悬面无表情, “曾道友,朝歌的丹方真的不卖。”

    真玄子摆摆手,“迟城主,不急着说这话,看看我问星门这回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随着真玄子话音落下, 几个问星门弟子便抬着几个箱子进来了,箱子打开后, 几抹绿色刹那出现在大厅内。

    “这是南极深海绿宝石雕琢而成的稻米与笙簧, 寓意得道飞升,摆在床边可安神助眠, 是玄级法器。”

    真玄子一一与他介绍, “这把绿瑶琴取材自东极海内的绿珊瑚, 虽说只有黄级,但原料难得,市价不菲啊!”

    “这件剑仙像取自北中洲出产的绿翡翠,乃是由造化宗的名家雕刻而成, 也是一件玄级法器。”

    “还有这……”

    箱子一共六个,每一个里都有一件法器或者宝物, 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绿色,绿油油的光芒都快把真玄子那张老脸给照成绿色了。当然,他脸色变绿并不单纯是因为这些东西,而是因为他耗费唇舌介绍这么多,迟一悬竟然半点不领情。

    对着迟一悬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真玄子心道:这小子,还真有点东西,好几件玄级法器在此,居然也能岿然不动。

    他神色不变,还是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迟城主,我问星门是真心实意的。”

    迟一悬:“我也是真心实意不卖丹方。”

    真玄子仿佛听不见他的拒绝,叹道:“想是你们年轻人不爱看我这张老脸。”

    迟一悬微笑道:“曾道友洞察人心的本事可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就说中我的心事了。”

    没料到迟一悬居然直接怼他,真玄子踏踏实实愣了一下,没等他发作,迟一悬又往他手里塞了一被兑水奶茶,“我是年轻人,曾道友莫与我计较,来,喝茶。”

    真玄子:……

    他本意是借着刚刚那句话趁势引出另一个年轻人,谁知被迟一悬这绵里藏针的一招直接打了回来。

    他面色变了一瞬,又飞快转晴,也不吃迟一悬递过来的茶,而是道:“迟道友,老夫还带了另一位小友,和你一般年纪。”说罢不等迟一悬拒绝,就直接喊道:“锦嫣仙子,快快进来吧!”

    迟一悬眉毛一挑,心想他送客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这老头却直接装傻硬上,脸皮可真够厚的。

    下一瞬,香风涌来,纤长的影子投在地毯上,顷刻间,一对穿着明珠牡丹纹软绸鞋的小足就踩进了大厅。

    那是个身着青色广绣罗裙的女子,臻首蛾眉,桃羞杏让,有沉鱼落雁之姿。

    她一进来,整间宅子都好似亮了几分,美目一转,就含着三分愁七分艳,叫人不禁想起春风微雨里零落的桃红。

    “这一位,就是红袖香的第一美人,锦嫣仙子。”

    真玄子这一声,把厅内愣神的人都唤回了神。

    唐小虎孟从恩等弟子赶紧低头,却仍控制不住往锦嫣那里瞅,神情仿佛中了迷药一般微微恍惚。

    樊蕙兰和万天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从小到大都在凡洲,比起唐小虎等仙洲弟子更没见识,更是从未见过这样装饰华美的佳人,也很是出神了片刻。

    回神后,两人都羞惭不已,这是问星门弄来勾引东家的人,他们不警惕也就算了,竟然也看呆了神,实在是不该。

    两人羞愧地去看东家,却见迟一悬目光一动不动落在那美人身上,竟是许久都没回神。

    两人不禁都愣了愣。

    迟一悬的出神自然也落在了其他人眼中,真玄子在迟一悬这里屡屡碰壁,已是憋屈许久,此时见这小子也被锦嫣勾了魂,真想畅快大笑三声。

    你小子,可算是被我抓到短处了!看来这回,丹方是十拿九稳了。

    真玄子心中的得意,迟一悬自然没功夫去察觉,他的目光生了根一样定在锦嫣身上,准确地说,是定在锦嫣头顶一寸高的地方,因为那里,挂着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一个长了绿色霉点的火柴人!

    迟一悬匪夷所思,他和命器吐槽,“为什么谐音梗那么多?人才就是挂咸菜,美人就是挂霉人,真的不考虑玩家的观感吗?”

    晋升金丹后,他的技能栏有了一点变化,只是一点点,技能二伯乐之魂多了个能辨识美人的应用效果。因为对于他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用,所以迟一悬也没关注,谁成想今天忽然给了他一个震撼。

    一个广绣华服、环佩叮当的古典大美人头顶上有个霉人在飘,怎么想都有种喜剧效果。

    【陛下,游戏是您设计的。】

    迟一悬表示锅不在自己身上,立刻伸冤,“我可没设定这个!”

    命器于是沉默了片刻,迟疑道:【也许,是为了更醒目些,方便您开后宫?】

    迟一悬:……

    假如他是某点种马主角,对着一个头顶有霉人在飘的美人,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他这么一沉思,在外人眼中,就是被美色蛊住了。

    真玄子还在旁边自得地介绍,“锦嫣仙子身带奇香,这奇香奇就奇在,每个人闻到的都是不同的香味。不知迟道友闻到了什么香?”

    “城主,不知锦嫣在您眼中,是什么香味?”锦嫣仙子半点不怯场,当下娇娇俏俏地询问起来。

    “是很香。”迟一悬回神,实话实说道:“好像是……臭豆腐香。”

    锦嫣仙子:……

    众人:……

    第104章 第二更

    很显然, 一个满身臭豆腐味的美人起不了勾引的作用。

    问星门这一趟前来朝歌,又是败兴而去。

    只是离开前,真玄子很是意味深长道:“迟道友, 为了这次交易,我问星门按照你的喜好寻来六件法器, 再加五万灵石,还特意请来第一美人做说客, 没想到都没能打动你, 迟道友可当真是无欲无求。”

    迟一悬皮笑肉不笑与他周旋, “曾道友,丹方的确不卖,若是贵派想要丹药,可与我朝歌签下契约,我朝歌一定优先给贵派供货。”

    真玄子冷哼一声, 甩袖离去,连同他带来的法器、美人和弟子, 也一同离开了朝歌。

    全场唯一高兴的可能只有迟一悬了, 因为问星门这一来一回,又给他加了两点幸福度。

    最近城里的茶馆酒肆都有了热门话题。

    “听说仙洲的第一美人也仰慕咱城主呢!见问星门来给咱城主送礼, 巴巴就跟着来了。”

    “真的假的?”

    “那必然是真的!那位仙子的车架过去时, 满街都是花香味呢!”

    “欸, 你闻到的是花香味?我闻到的是水果香啊!”

    “我也闻到了,我闻到的是青草香……”

    “咱城主真是,坐怀不乱,吾辈楷模啊!”

    “是个修士都得坐怀不乱吧!据说成了修士之后, 对贞洁都十分看重,女修的元阴和男修的元阳, 对修行大有好处,要是年纪轻轻破了身,以后修行上就难有大成了。”

    “瞎说,金丹之前才讲究这个,金丹以后就不看重了!”

    “对对,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说是有些修士金丹前憋得狠了,金丹后就放浪形骸了!”

    “那岂不更显出咱城主高风峻节?”

    “是啊,就是在这种时候,方才看得出品格啊!”

    迟一悬没想到好好讨论着问星门,话题居然还能拐到给他吹彩虹屁上来,他尬得直扣脚趾,赶紧把画面关了。

    樊蕙兰正给他端茶,见他目光落在虚空处,似乎在出神,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不禁询问,“东家,您觉着那位锦嫣仙子美吗?”

    啊?迟一悬闻言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很美。”换到他老家,得是国民级别的大明星了,“可惜了……”生在这种世道。

    听到这声“可惜”,樊蕙兰联想起之前东家出神的模样,越发觉得东家看中了那位锦嫣仙子。也是,只有这种姿容的女修,才堪与东家相配吧!

    樊蕙兰手指扭了扭,也默默叹了声可惜,可惜竟然是问星门带来的人,若是能让她改投朝歌就好了。

    见东家没别的交代,樊蕙兰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她是天衣坊的掌事,原本就不是小宅里的丫鬟,小宅里一贯也不需要丫鬟伺候,只不过是问星门来访,才过来撑个场面。

    樊蕙兰走后,命器出声道:【这位锦嫣仙子,是红袖香的头牌,筑基修为,据说请她出场一次,需要五千灵石。】

    迟一悬当然也看出她的修为了,他心里很疑惑,“红袖香是我想的那种场所吗?为什么修士会沦入风尘?红袖香跟元鹭宫又是什么关系?”

    迟一悬慢慢想起来了,当初他去玉羞阁吃点心的时候,胡掌柜推荐的一道冤种糕点就是锦嫣仙子所创。命器当初还提醒他不要上当。

    【元鹭宫是以驯养灵兽起家,兽类买卖久了,就开始涉及人口贩卖。】在这种时候,命器的语气总显得十分冷淡,【红袖香就是元鹭宫所创,专从长生界各地搜罗貌美的童男童女,养大后作为妓子在红袖香展出。他们专做修士生意,为了笼络顾客,也会教导这些人修炼。】

    【筑基后,修士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通常是由丑变美。凭空创造一副美貌很难,而且容易落入千人一面的窘境,但在本就美貌的脸上再进行雕琢,就容易许多,也更有辨识度。红袖香的老鸨手艺出色,锦嫣就是他最成功的作品。】

    迟一悬疑惑,“既然有了修为,他们就没想过要逃吗?哪怕是被迫签订了契约,也总有钻空子的办法吧!更何况稀奇古怪的命器那么多,就没有任何一人的命器可以自救吗?”

    【很难。首先,这些妓子是并非简单发泄欲望的工具,他们是作为炉鼎被培养起来的,筑基后,他们修行来的每一分灵力,都会被闝客吸走。其次,他们从小就被洗脑,无论召唤出的命器是什么东西,都会被教导着往情趣工具的方向修行,这样的人,哪怕有了修为,也没有斗法的能力。】

    迟一悬当然明白它说的是什么。

    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对命器的感受也在不断加深。

    根据他的推断,命器应当是天道法则的一种。只因为凡人很难理解天道法则,所以命器才会形成他们日常熟悉之物。至于能从命器当中悟到什么法则,又能将命器的能力开发到什么程度,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连他这种穿越才几个月的人都能明白,那些根深蒂固上千年的宗门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甚至可以决定一个孩子能召出什么类型的命器。

    就像灵剑宗,他们从小培养的修二代,绝大多数召唤出来的都是剑。

    卢文星只因召唤出了一把扫帚,就自卑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真不敢想红袖香里的孩子被培养着召唤出情趣工具时,会是什么感受。

    “很好,这世上又多了一些贱人等着我去收拾。”迟一悬狠狠给元鹭宫记上一笔,又问:“那锦嫣呢?不同人闻到的香不同,那是她的命器?”

    【很抱歉,我还无法侦查修士的命器。】

    “那就当是她的命器吧!闻着还怪叫人流口水的。”在长生界,豆腐就是豆腐,并没有臭豆腐这样的美食,他评价锦嫣的香气是臭豆腐味,在其他人看来,也许是在冷嘲热讽,可是迟一悬是真觉得臭豆腐的味闻起来不臭啊!

    “如果是这样的命器,该怎么运用在斗法上呢?”

    命器听见了他的低喃,【您对锦嫣仙子很关注,是看中了她吗?如果您希望的话,将来我会尊奉她为主母。】

    “噗。”迟一悬一口茶喷了出来。

    命器看他这个反应,很识趣道:【原来是我会错意了。我向您道歉,请原谅我的冒失。】

    迟一悬摆摆手。

    命器接着道:【那么,您是在锦嫣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迟一悬沉思,“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在她背后看见了一条咸菜。”

    命器:……

    “你别惊讶,我也很惊讶呢!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是人才的话,咸菜会挂在头顶上,美人的情况看起来也一样,但如果是为了醒目的话,不应该将咸菜与霉人并列吗?

    “挂在背后,要不是我多看了一眼,真就给漏了。”

    命器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毕竟它只是一个金丹级别的命器,这个世界上它不懂的事情还很多。

    一人一命器相顾无言了片刻,迟一悬道:“算了,继续赚点数吧!这个事你帮我记着。”

    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打贱人,还要他自个儿拳头大。与其烦恼,不如修炼。

    另外,“我感觉问星门这回不会放过我们。”

    【怎么说?】

    迟一悬道:“问星门使人上门三回,一回比一回筹码大,这次不但给灵石给法器,还带来一个大美人,我又是个金丹,不用在意元阳。这番又能得灵石又能得法器,还有炉鼎可以用来增长修为,我要真是那种喜欢乱搞的,现在已经给迷得五迷三道了。可他们没想到我的品格如此高尚,居然都给拒绝了。”

    “要是头两回他们还可能放弃,但是沉没成本已经这么高了,他们不得到炼丹秘法,是绝不会罢休的。可他们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呢?”

    迟一悬单手托腮思索起来。

    “我虽然只是金丹一层,但从真玄子这个金丹中阶对我态度来看,我显然不是他们随便能对付得了的。想来他们没法轻松攻打抢夺。”

    迟一悬之前在幻境里观看过步惊寰姐妹的战斗,金丹对元婴,居然打了个两败俱伤,虽然其中有步惊寰太强,步惊天太水的缘故,但也足以说明,金丹已经有了一定自保之力,元婴想要无伤杀死一个金丹,很难。

    “问星门的掌门也只是元婴初阶,真要动起手来,他固然可以凭借高出一个境界的修为杀了我,但多少也要受些伤,这些老东西,越老越惜命,肯定舍不得。”

    命器奇怪,【您怎么知道问星门掌门年纪很大呢?我记得您并没有观看过这一部分的资料。】

    迟一悬不假思索道:“很简单啊,问星门掌门要是个年轻的天才元婴,至于当个二流门派的掌门么?至于觊觎朝歌的炼丹秘法么?眼皮子这么浅,肯定是个老不死。”

    命器沉默一瞬,竟然笑起来,【您骂得真好。】

    迟一悬轻咳一声,对命器时不时总要夸他一下的行为还是无法免疫。他继续分析,“我看问星门还挺讲究面子的,出大力气攻打又舍不得,但对炼丹秘法又不肯放下,我原本猜,他们可能偷偷使坏,比如趁我不在偷偷攻打,但这样一来,不一定能得到炼丹秘法不说,还有可能被我捅出去,比如找他的对家崆峒派散播消息,影响他们的名声,所以,他们会找个光明正大掠夺朝歌资源的办法。”

    命器了然,【斗艳会。】

    迟一悬点头。

    几个月前,迟一悬乘坐鲲舟前往仙洲的路上,就旁观了一场斗艳会的投影。

    后来他特意让命器搜寻资料,仔细了解过斗艳会。严格来说,斗艳会并不只是攀比消遣的玩耍,而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三宗九门凭借斗艳会的排名来决定各自门派的排名。

    比方今年仙洲出现了一个资源未知的新秘境,那么各门派进入秘境的顺序就会按照上一场斗艳会的排名来决定。

    当然,三大宗永远是三大宗,斗艳会评出的排名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九仙门的排名倒是时常变动,不变的只有万年倒数第一的霸刀门。

    至于九仙门以下的二流门派,他们参与的就不是斗艳会了,而是闻道大会,所谓朝闻道,夕死可以。

    闻道大会是真正见血见肉的斗法盛会,而且是在斗艳会的第二年举行,并由三宗九门共同监督。

    内容么,就是所有参赛的二流门派互相攻击,谁赢了,就能掠夺战败门派的部分资源,至于掠夺资源多少,要看赢多少。

    据说曾经有一个二流门派,就是这么没落下去的。

    想要参与闻道大会也简单,那就是在三宗九门成立的仙盟当中登记入册,如此就是仙盟中的一员,受仙盟保护。

    【进了仙盟,虽然要参与闻道大会,但三宗九门明面上会公平对待,不会让对战双方的实力差距超过一个境界,这样一来,小门派还有一定机会延续下去。可不加入仙盟,就不受仙盟保护,如果门派中有什么别的门派看上的资源,可能就会悄无声息被灭门瓜分。】

    迟一悬颔首,“像问星门这样看重名声的,悄无声息带着大部队来灭门的可能性小,但也不得不防。朝歌以后出名是在所难免的,工坊一直往上晋升,肯定也会引来觊觎之徒,不如现在就在仙盟留个号,逼着这些觊觎朝歌的人与咱们公平竞争。”

    “你查一查,注册仙盟要什么条件。”

    命器得令,立刻搜索自己的资料库。几次被迟一悬带往仙洲,命器有意无意间也扫描了大量资料,像注册仙盟这种事,不是什么秘密,在它的资料库里肯定是能搜到的。

    果然,片刻后,注册仙盟的资料就弹了出来。

    “至少要有两名以上修士,至少要有一块门派驻地……灵石一万!”

    迟一悬瞠目结舌,“这么贵!”

    命器劝他,【陛下,该花的钱不能省。】

    迟一悬用力呼出一口气,“没事儿,我晓得轻重。”

    可是不行,他还是很肉痛。这个世界对穷鬼真是处处充满恶意!

    他严重怀疑闻道大会是仙盟用来敛财的!

    但他也知道轻重,为了避免问星门真的撕破脸大举进攻,他还是开了传送门前往仙盟注册地点。

    谁知道到了地方一看,竟然已经有人帮朝歌注册完了!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头一回被馅饼砸中的迟一悬仔细一打听,噢,原来是问星门帮他交了这一万灵石。

    “唉,真是好人,我们之前误会人家了。”

    迟一悬如此说道,但眼神中却是闪烁着对问星门的恶意。

    想这么跟我竞争是吧!等着!

    朕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105章 第一更

    时间回到真玄子回归问星门的时刻。

    鲲舟刚刚停在问星门护山大阵前, 就引来了门内弟子的注意,众人看着真玄子沉着脸步履匆匆的模样,就下意识往后退避, 生怕触了这位脾气不好的长老眉头。

    问星门掌门徐星达没收到他的传讯,就知道此行并不顺利, 再看真玄子这副脸色,心里已经明白了全部, 当下也不快起来, 怎么这点小事, 这真玄子都办不好。

    心里已经有些恼火,但徐星达面上没显露出来,他道:“那小子拒了?”

    大殿内摆了座椅,真玄子一屁股坐下,“何止是拒了, 他简直是将我们问星门脸面往地上踩!”

    门派可是打听了他的喜好,专门买了绿色的法器, 又给灵石又送美人的, 真不明白那姓迟的怎么跟块石头一样动也不动。

    真玄子道:“他居然说锦嫣身上的味是豆腐臭了的味!”

    大殿内一时寂静。

    徐星达的脸色也臭了,毕竟锦嫣仙子是公认的大美人, 请她一次要花费五千灵石!那姓迟的敢这么说, 不是明着骂他们问星门眼光差?

    徐星达看向唐小虎等人, 见弟子们一个个点头,就知道真玄子没有夸大。

    真玄子又倒苦水,“这些可都是掌门您的心意啊!被这么践踏,实在令人心痛。”

    徐星达一挥手, 让弟子们退下,对真玄子道:“你觉得那朝歌如何?”

    真玄子:“城里都是凡人, 正经修士没见两个,全凭那姓迟的撑场面。”

    徐星达哼了一声,“那你觉得,我们若是攻打朝歌,有几成把握?”

    真玄子闻言,目光微微一闪,明白掌门这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灵石、法器、美色、修为……这些东西齐上,不可能有修士不动心,姓迟的那小子却死活不愿意松口,这就说明,那份炼丹秘法,远比他们预想的更有价值!

    这样一来,就值得他们下注更大的筹码了。

    但……真玄子道:“那小子的修为,应当不止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徐星达:“那又如何?再多的手段,也不能跨越境界。更何况,我们又不是非得亲自和他打,让他乖乖将秘法交出来,有的是法子。再过半月,不就是闻道大会了?”

    真玄子其实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此时佯装出一副恍然模样,赞道:“不愧是掌门师兄,我要是能有您这般思虑周全,也不至于白跑两趟。”

    徐星达摇头,面有自得,“师弟还是要多历练才是。”

    没过几日,问星门就向仙盟提交了这一次闻道大会的挑战名单。

    闻道大会是五年一小比,十年一大比,每一次持续的时间都相当长,直到全部门派都比完才结束。

    仙洲总共有五座,东辰洲在五大仙洲当中算是灵气最弱的,连带着东辰洲本地的仙门实力也一般。往年的闻道大会,都是本洲的仙门比完,再由魁首与其他洲的魁首比拼。

    问星门也当过几次东辰洲的魁首,但由于背后没有大门派扶持,向来输多赢少,连带着门派资源也被掠夺出去许多,因此又时常向排名低的门派挑战,以此填补被掠夺走的资源。

    每一次闻道大会,问星门的挑战名单都是长长一串。唐小虎这个大师兄也习惯了,今年他和孟从恩将名单送往仙盟时,顺带看了一眼,震惊发现问星门今年挑战名单上的第一位居然是朝歌!

    孟从恩不太相信,“是否写错了?”

    唐小虎摇头,心情略有些沉重道:“应当是买不到炼丹秘法,掌门长老恼了,所以……”

    孟从恩瞪大眼,有些匪夷所思,“东西是人家的,卖不卖都是人家的事,就为了此事将人家拉上闻道大会?”

    唐小虎道:“也许掌门他们另有深意吧!况且朝歌加入仙盟,应当也有参加这次大比的意思。”

    孟从恩不能理解,“朝歌又不是仙洲门派,人家只不过是凡洲一座小城,我们去的时候,他们连城南都没建完呢,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这样一座修士都没几个的凡间小城参加闻道大会,岂不是等着被别人抢空?

    两人来到仙盟下属的登仙阁,这是仙盟的办事处,门派登记入册以及递上挑战名单都在这里。

    一番询问,得知将朝歌登记入册的是问星门的真玄子长老,两人神色空白,这次连唐小虎也无法说服自己了。

    拜入问星门也将近十年了,虽然对这个门派有诸多不满,对抠搜的掌门长老也颇有微词,但这还是他们头一回意识到这些人有多无耻下作。

    东辰洲,崆峒派。

    杨盛云刚刚出关,就听见同门们在议论有关闻道大会的事情。

    “什么是闻道大会?”

    听见询问,同门们循声望去,看了他一眼后喜道:“恭喜杨师弟,已经是筑基二层了,进境神速啊!”接着就给他讲解闻道大会的事。

    除了明面上的大比之外,五大洲还有为此特设的赌场。

    崆峒派的弟子们这次就是在讨论要押注哪门哪派,毕竟按照规矩,不能押注本地门派。

    “排名高的门派可挑战排名低的门派,排名低的门派也可挑战排名高的门派,谁输了,谁的排名就要与对方调换。但是今年很奇怪,居然多了个凡洲的门派,叫朝歌。”

    听见“朝歌”两个字,杨盛云耳朵一动,下意识道:“这朝歌可是在东极洲?”

    那同门咦了一声,“师弟如何知道?”对方恍然道:“差点忘了,你就是从东极洲来的,师弟快和我们说说这朝歌的情况。”

    杨盛云却摇摇头,“我也只是知道这么个地方,其实也没去过。”

    一名师姐便笑起来,“大家别问他了,若真是什么好门派,杨师弟怎么舍近求远跑到这儿来?”

    “说的也是,凡洲灵气贫瘠,也没什么好东西,将门派开在那儿,想必是没能耐在仙洲争一块地盘吧!”

    “就是不知道这么差的门派,怎么想不开要参加闻道大会,就是不来,身在凡洲,也没有哪个仙门特地跑去抢他们啊!”

    “就是,凡洲能有什么好东西可抢?”

    “据说,是得罪了人,被恶意挂上登仙榜的。”

    众人三言两语间,对朝歌颇为看低,因此尽管朝歌符合投注条件,也没人想要下注。

    只有杨盛云缄默不言,因为他想起了数个月前,鲲舟上的那场机缘。若非那位修士好心相帮,就算自己平安抵达仙洲,也没这么顺利拜入仙门,进而筑基成为修士。

    也是在入了崆峒派之后,他才更能体会到当初那位前辈讲授的知识有多珍贵。

    一名同门撞了下他的胳膊,询问他要投注哪个门派。

    “朝歌。”杨盛云吐出两个字。

    “朝歌?”这位同门诧异一瞬,心道,也许是杨师弟对老家的门派有些同乡情谊吧!他有心与杨盛云处好关系,因此也投了一些灵石,因为心知这灵石是有去无回的,因此投的不多,也就区区十块。

    后来,他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全副身家全投进去!

    ***

    闻道大会开启的前两日,仙洲各地就开始预热了。比方北盛洲的岚城牌坊立柱上,已经浮起了登仙榜上的名单。

    要说这次登仙榜名单上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登仙榜上的“东极洲”三字。

    有人奇怪道:“这是哪座仙洲?怎么往年没见过?”

    “什么?是凡洲?凡洲居然也有仙门吗?”

    “这可真是活久了什么都看得到啊,不知这个凡洲的门派能坚持到第几场。”

    因为“凡洲仙门”这四个字实在太稀奇,大批人聚集到登仙榜前一窥究竟,一时间,登云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很不幸,登云街上的人流都被立柱上浮现的文字吸引,压根没人留意拐角处新开的店铺,哪怕这家店的商品物美价优。

    郭千山正在看店,忽然听见莫铃兰道:“郭大哥,东家命我们回去一趟。”

    马弘宣刚刚观摩了外面的登仙榜名单,此时急急从外面回来,听见这话立即道:“是不是闻道大会的事?”

    郭千山见他神色不对,疑惑道:“怎么回事?”

    莫铃兰:“先回朝歌再说吧!”

    三人关了生意冷清的铺面,立即通过敞开的传送门回到朝歌。

    ***

    朝歌,小宅内。

    【恭喜,您1月份城内总共四个区域的幸福度合格,一个区域的幸福度不及格,您总计获得点数10万。】

    【恭喜,这个月您的领地内又有子民晋升,您累计获得返点350。】

    【恭喜,这个月您的领地内增加了新的行业,您获得点数奖励3000.】

    【恭喜,通过闻道大会在仙洲各地的登仙榜,朝歌的名气传播飞快,目前已达到“略有名气”阶段,您获得点数奖励5万点。】

    参加闻道大会只是阴差阳错,不想倒让身在凡间的朝歌出了次名。

    迟一悬嘴角一扬,“哎呀,我都有些对问星门改观了。早知道他又帮缴费又帮出名的,当初就该对他们好一点。”

    一想到问星门这么好,而他当初竟然给他们吃兑水奶茶,迟一悬的良心就忍不住开始跳恰恰舞。

    第106章 第二更

    【您的历史总点数为七十二万八千二百八十八。】

    【您可用点数为二十万八千二百八十八。】

    【恭喜, 您已经符合升级条件。】

    迟一悬提取了点数,修为眨眼从金丹一层升到金丹二层。

    【恭喜,您已晋升金丹二层, 您剩余点数不足六万,请继续加油。】

    他花了几个时辰巩固修为, 然后又查看医药坊、炼器坊和天衣坊的情况,确定运转良好, 供货稳定后, 心思又回到点数上来。

    “自从幸福度可以分区后, 获取奖励的难度果然大幅降低了。”

    迟一悬将朝歌分成了五个区域,分别是内城、 城东、城南、城北、城西。

    内城自不必说,这里的住民都是被朝歌解救的奴隶,也是朝歌的第一二批住户,对于后入籍的人来说, 这些人相当于本地土著。他们对朝歌的好感度相当高,甚至不单单是好感度, 而是热爱、忠诚与信仰。分区后, 内城的幸福度分数高达98!

    城东,居住着八万后入籍的子民, 但是在迟一悬实行分区制度后, 这里的住民虽然仍旧居住在城东, 但实际上他们的户口已经分别被转移到城西和城南。

    在命器的大数据监控下,性格较为乐观豁达的人,基本都被分在了城东户口,这种人即使陷入焦虑困顿之中, 也会很快调整心态好好生活,再加上朝歌的制度对好好过日子的人来说十分友好, 所以这个月城东区的人在幸福度上的分数是90分。

    分到城南户口的人,是性格上比较拧巴的那类人,还有许多腼腆内向的,因此这个月贡献了86分。及格!

    城西跟城东的情况差不多,87分。

    城北则是那些在命器监控下,对朝歌明确流露出不满的人,其中还有不少因违法被罚苦役的人。因此城北户口的分数是59分,严重不及格!

    不过也幸好这一类人数量最少,只有几百人。要是不分区,这几百人严重拖累整体的分数,但分区后,这区区几百个点数,迟一悬也就不太在意了。

    “这样一来,只要不犯严重错误,以后每个月十万的点数奖励就是妥妥的了!也不用再为分数焦虑了。”

    现在情况基本稳定,等到将来会人口增加的时候,就将他们打乱随即插进除内城外的其他区域中。除了会严重拖累分数评定的那部分人,其他人倒是不必再关注了。

    想当初朝歌刚刚建立的时候,几十上百个点数都要他费心,那时候怎么能想到现在每个月能稳定到手十万呢?

    迟一悬幸福地毛冒了会儿泡,但很快就想起筑基前几百点数就能升级,而现在金丹了,二十万点数只够升一层,他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

    再想想他的仇家,他要打的贱人,一个比一个修为高,他脸上的笑容不但消失,还越想越气。

    “还是得争取多增加人口,多多扬名,才能赚取更多点数。”

    只是扬名也得有技巧,名声越盛,招来的仇恨也越多。

    “从此以后,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迟一悬默默确定了行动方针。

    眼看差不多时间开会了,迟一悬整理了一下衣服,自从城里流行起传青衣后,他立刻就换上了天衣坊给他做的新衣裳。

    从里到外的白色,却不显单调,因为上面用与白色相近的丝线绣了山川胜景,乍一看是暗纹,阳光下仔细看才能发现这些花样。

    精致的绣工给衣服增加了质感,迟一悬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这衣服看上去就很贵。

    【自从您穿这身露面几次后,城里开始流行起了白色。】

    “你帮我盯着,看那几家成衣店裁缝店什么时候做完这批白衣,等大家上身,我就立刻再换个色。”

    【好的,您放心,潮流始终追随您,而无法超越您。】

    迟一悬轻咳了一声,“我这也是为了城市经济着想,你看大家赶潮流买衣服,能带动相关产业升级嘛!服装行业赚到钱了,其他行业也能直接间接被带动。”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了新衣服,再穿戴旧鞋子旧饰品,就不匹配了,得换新鞋子新饰品,这样卖衣服的、卖布料的、卖丝线的、卖鞋子首饰的都赚到了钱,这些人有了人肯定要消费,那么其他行业的收入也能涨起来,这些人又能回去再买衣服。

    只要生产上足够供应,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城内就能更加繁荣,大家的幸福感不就提升了?

    不错!这就是他的用意,他可不是为了自己臭美。

    命器也很捧场,【陛下,原来我误会了您,您不是爱打扮,您只是为了领地着想。】

    对对对,就是这样!

    迟一悬欣慰点头。正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日常监控领地,不涉及子民的隐私吧?”

    【陛下,关于这一点,您之前已经询问过。我的回答和当时一样,我对领地子民的侦察只在会否影响幸福度上,就像一个程序,只有当某些人明确吐露对朝歌或者对您的不满,以及对生活的忧愁焦虑时,我才会被动触发前往观察。其他时间,我不对任何人进行监控。至于领地安全方面,目前这部分权限在黄金印那里,它和医药坊、炼器坊等功能相同,并没有灵智,更不会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可能。】

    【另外,就算我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的隐私,您也不需在意,我不是人,更不是动物。如果硬要打个比方,我就像您老家里的智能设备,我想,人类并不介意被设备观看隐私。】

    命器这么一说,迟一悬忽然想起在老家那里,好像有不少人会拍摄亲密视频,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他一边推门往外走,一边道:“还不是你太聪明了,有时候我都在想,相比起一个器灵,你更像一个拥有独立灵魂的朋友。”

    命器没再说话,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

    小宅的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人。

    在迟一悬出来时,大家齐齐起立,等东家坐下,他们才又坐回去。

    按照惯例,首先是由裘平安这位大总管汇报这段时间朝歌内财务情况,所以马弘宣压下心里的躁动,先等裘平安说完。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裘平安脸上全程带着笑,因为这个月朝歌的财政终于有盈余了!虽然算上之前半年亏出去的,总体仍然是红色,但既然从这个月开始有了盈余,以裘平安的计算,至多再过一年,朝歌就能填平之前的亏损正式赚钱了!

    看着笑容满面的裘平安,迟一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残忍道:“从明天起,正式筹备玄武卫的招募吧!”

    裘平安笑容一僵,缓缓扭头看向东家。

    却见东家云淡风轻道:“玄武卫暂且招募五百人,一应待遇与轩辕卫齐平。”

    裘平安在心里算了笔账,也就是说,下个月开始,不但没有盈余了,还会比之前亏更多,偏偏这时东家又对他道:“要辛苦你再多一本账了。”

    裘平安忙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太乐意了。”

    你是真的乐意吗?

    大家看着裘平安脸上略显勉强的笑容,心里有些同情他。

    但很快,大家就没法将注意力再分给裘平安了,跟以前的宽松不同。这一次集议上,东家分下了许多任务。

    迟一悬看向铁笛姐妹,“从明天开始,你们分别担任玄武卫的左右使。天佑,你协同铁笛她们招募新人。”

    三人齐齐应是。

    成立玄武卫是去年就提过的事,当时由于条件不到暂时搁置,如今城中一切良好,东家再度提起,大家也不觉意外,飞快应下。

    之后迟一悬又分别交代医药坊、炼器坊、天衣坊、几个养殖场的掌事,让他们这段时间辛苦些,再多招募人手扩大生产。

    朝歌一直以来的氛围都相当轻松,东家也向来强调让大家减轻工作,余出更多时间去修行,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地加紧进度,这种态度的变化让大家不由觉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每个人的神情都谨慎起来。

    “卢文星。”

    忽然被点名,卢文星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迟一悬见他面上忐忑,笑道:“不必紧张,你在育幼园干得很好。”

    卢文星实在太护短了,育幼园里又都是孤儿,他把自己当成了所有孩子的爹,每天天天忙上忙下里外操持。

    原本的育幼园只是一个接收孤儿的地方,有吃有喝有穿,还有教他们识字的先生,别的就没了。

    这对于这个世道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天堂一样的地方了。

    但卢文星去了之后,育幼园就多了丰美花草,多了绵软玩偶,还多了许多供孩子玩乐的设施。

    这些设施卢文星还自己一一上去试验过,确定孩子们玩得好又能锻炼身体,才开放给孩子们玩,现在育幼园的孩子们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只是相比起执法司这样的实权部门,育幼园就是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方。严格来说,卢文星从执法司到育幼园,相当于被发配贬谪了,迟一悬之前担心他心里有落差,还观察了一阵,等发现卢文星带着孩子们偷偷出城,把欺负过、遗弃过孩子的那些人套了麻袋后,他才发现,卢文星好像挺喜欢这个工作的。

    表扬完卢文星,看着这孩子喜滋滋坐下。迟一悬才看向马弘宣,“好了,把你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吧!”

    马弘宣这才松口气,他起身道:“我今日看见了登仙榜,我们朝歌的名字也在上面。”

    第107章 第一更

    裘平安等人迷茫地看着马弘宣, 身在东极洲,他们根本不知道登仙榜是什么东西。

    马弘宣于是将关于登仙榜和闻道大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和郭千山、莫铃兰在北盛洲待了半个多月,并不只是在折腾铺子, 关于北盛洲的风土人情,他们也有涉猎, 自然不会错过闻道大会。当看见登仙榜上出现“朝歌”这两个字时,马弘宣吓了一跳。

    他道:“仙洲仙门众多, 除了三宗九门外, 所有二三流门派都会参与闻道大会。赢的一方, 可以对输方提条件,哪怕是灵脉秘法,也能光明正大地掠夺。输了的一方,还不允许报复,只能等待下一次闻道大会。”

    在马弘宣看来, 这无疑就是鼓励所有门派互相厮杀掠夺。在去北盛洲之前,其实他对仙洲还不可避免地怀有幻想, 但在了解到闻道大会后, 这层幻想毫无疑问破灭了。

    原来仙洲的厮杀争夺,只会比凡间更激烈。

    他们朝歌只是一座刚刚起步的城市, 怎么能敌得过那些建立了至少百年的门派?

    “马弘宣, 冷静。”

    马弘宣正浑身冒冷汗, 陷入恐慌的泥淖中无法自拔,东家忽然响起的声音无异于林间鸣钟,将他从昏沉的噩梦中唤醒,他猛地抬眼, 看向主位上白衣俊雅的修士。

    “你是不是在想,朝歌弱势, 在闻道大会上必败,灵脉和所有工坊都会被抢走?”

    马弘宣下意识想摇头,然而当触及东家那深沉如海的目光时,他神思一清,豁然开朗。东家向来高明远识,足智多谋,朝歌被列入登仙榜一事,东家岂会不知?而东家显然并不将此事放在眼里,依旧如常询问城内事务,必然早已有了对应之策,他们这些下属,只需跟着东家向前走就是了,何须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马弘宣啊马弘宣,东家让你去仙洲,是开阔眼界提升阅历,你怎么被仙洲表面的繁荣迷了眼,竟然生出怯懦,当真愧对东家的栽培之恩。

    心念电转间,马弘宣的神情平静下来,眼中还多了一抹羞愧之色,他拱手道:“此前是我多虑了,有东家在,不论是问星门还是登仙榜,都不在话下。”

    说着说着,马弘宣忽然面色发红,抚掌惊叹道:“东家,我明白了!无论是问星门,还是登仙榜,都是您早已布下的局,为的就是令朝歌闻名天下!”

    迟一悬:……

    你怎么又脑补起来了?虽然让朝歌出名的确是获取点数的方式之一,之前也一直在为此铺垫,但问星门真不是我主动招来的啊!

    他本想开口,然而迟了一秒,马弘宣已经兴奋道:“东家莫非是想以问星门做踏板,向长生界宣告朝歌的存在,再以此声势登基?”

    迟一悬:啊这……不是……

    他刚刚抬手想要阻止,然而马弘宣旁边的万天佑却先一步脱口而出,“是了,东家是帝星降世,早就该登基归位统摄天下。那问星门来得正好!”

    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大厅内接二连三响起了令人脚趾抠地的声音。

    樊蕙兰眼神冷厉,“问星门不知您身份,竟敢撞上来。不过能为东家的霸业铺路,也是他们的福气。”

    莫铃兰笑得仿佛一个恶毒反派,手中还不自觉做出拧毛巾的动作,“届时,请东家一定允我上场,敢冒犯东家,他们脑子里的水,由我来拧干净。”

    卢文星眼神也阴沉下来,“虽说这一切都是东家的布局,但问星门敢将朝歌挂上登仙榜,也是胆大包天,若非东家还未登基,该教他们九族株连。”

    ……

    迟一悬面无表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们明明只在私底下吹,现在怎么还吹到他这个正主面前了?还有帝星降世又是什么时候捏出来的新设定?

    在场恐怕只有铁笛姐妹对此一无所知,听着他们口口声声什么“帝王”“登基”的,姐妹俩一头雾水,悄悄朝着东家看去。

    而感受到她们目光的迟一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趾,没多久就感觉底下一凉。他习以为常地想,噢,原来是鞋底又被抠破了。

    偏偏这个时候,沉默良久的命器又出来凑热闹,【陛下,以您的身份,这种普通的鞋子已经配不上您了,该选用玄级法器制作的鞋子了。】

    迟一悬:“闭嘴。”

    命器连同厅内愈演愈烈的吹捧声一起静默下来。

    迟一悬环顾四周,发现他的员工们半点都不觉得刚刚那番吹捧有什么问题,还都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仿佛随时等待他振臂一呼。

    迟一悬刚刚让马弘宣起身讲话,原本是想引出闻道大会这件事,再朗诵提前准备好的小作文鼓励鼓励大家,让他们不必惧怕登仙榜,更不必怕问星门,然而他刚刚问了马弘宣一句,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大家居然靠脑补和吹捧提前获得了精神上的胜利,这也算是某种殊途同归了吧!

    只是现在的问星门,在他们眼中已经从深不可测的仙洲门派,变成一块不知天高地厚的踏脚石,迟一悬也不知这种自信到有些自负的状态算不算好。

    【至少,比对问星门心存畏惧更好。】

    迟一悬一想也是。

    只是他依然不敢面对铁笛姐妹好奇的目光,他努力绷住脸色,各自交代了任务,总算是结束了这场格外漫长的工作会议。

    小宅外,铁笛姐妹追上她们眼中最稳重诚实的郭千山,询问道:“郭兄弟,刚刚你们说得那些话,我们听不太懂……”

    郭千山看着姐妹俩,自打铁笛姐妹入朝歌以来,一直担任轩辕卫的教头,还帮他们练习实战斗法,郭千山观察过她们,也观察过她们带来的那些孩子,已经彻底认可这对姐妹。

    面对自己人,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况且那是东家的霸业,也无须隐瞒。郭千山于是将他们心中早已默认的东家来历说了出来。

    听着那什么远古帝王,转世帝星,受天道眷顾等等话语,姐妹俩呆滞了片刻,铁笛惊愕道:“这是真的?不是什么民间传说?”

    她们虽然来自仙洲,但也知道凡间的王朝国度,清楚无论什么国家什么帝王,都无法与仙门相提并论。可是郭千山等人是如此信誓旦旦,莫非古籍记载里说的,上古时的修仙皇朝,是真的?而东家就是那永生不死的天道之子?

    面对惊疑不定的两姐妹,郭千山道:“你们也可以不信,但在东家成就霸业之前,还请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铁笛姐妹俩这时候却是想起了当初半月峡里初见迟一悬的情形。

    那个时候,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仅仅凭借一道魂体,就将整个半月峡挖空,彻底绝了外敌追踪而来的机会。不止如此,他还在短短一日内,就将一座即将废掉的上古传送阵炼化为转瞬可至万里的传送门……

    其实铁笛姐妹也不能确定迟一悬究竟是将传送阵炼化为传送门,还是他的命器原本就与传送有关,只是在吞下古传送阵后命器才晋升为传送门。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表明这位前辈绝非等闲金丹修士,她们从未听说过金丹修士能有这种手段。

    这位迟前辈看上去没有任何师承门派,可他拿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天衣坊还是玉龙台,都不是寻常之物,底蕴远比寻常二流仙门还要深厚。

    她们从前虽然有所猜测,但受人庇护,也不敢往深处去想,但如果将东家的身份,往传说中的远古帝王靠拢,那么东家迄今为止所做的种种,收留百姓,取缔奴籍……便都有了解释。

    她们之前也是傻,那么明晃晃的答案就在眼前,却从来没往这处想。

    姐妹俩沉吟良久,直到郭千山离开都没有察觉。

    好半晌后,妹妹钢琴道:“姐姐,我好像看到了希望。”

    铁笛握紧她的手,望着朝歌蔚蓝明媚的天空,低声道:“也许将来,我们非但不必再害怕那些人的追杀,还能重回仙洲,报仇雪恨。”

    ***

    数日时光眨眼而过,二月初七这天,问星门的鲲舟远远停在朝歌城外,舟上除了数十名精英弟子,还有一面悬浮在半空的铜镜,那是瞬息留影镜,是仙盟用来收录实况,裁决输赢的法器。

    闻道大会并非那种一对一打擂台的形式,而是彼此攻伐对手的门派阵地。这种情形下,谁抢占先机,谁就赢了一半。

    几日前,问星门使了点手段,抽到了先手。

    第108章 第二更

    鲲舟上, 唐小虎目光越过城墙,隐约能看到城中熙熙攘攘的凡人。

    孟从恩走过来,“这几天, 你总是愁眉苦脸的。”

    唐小虎低声与他传音,“这些日子, 我总在想,当初是不是进错仙门了。”

    孟从恩吓了一跳, 随即想起别人听不见他们的传音, 这才冷静下来, 传音回去,“你疯了啊,怎么会这么想,咱们好不容易才进了仙门。好不容易才成为修士……”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以前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修士, 终于梦想成真,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终日埋头修炼, 也不知何时能摸到金丹的边,这样的日子, 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想了想, 他还是道:“尔虞我诈, 杀人夺宝,这些事情,在仙洲不是屡见不鲜么?闻道大会虽也攻伐杀戮,到底不会赶尽杀绝, 相比之下,已经很公道了。”

    唐小虎还是觉得别扭, “可朝歌不是寻常门派,只是一座有修士主持的凡间城池,若当真公道,仙盟当初就不应当让朝歌上登仙榜。”

    孟从恩理所当然道:“可是不上登仙榜,朝歌现在也许已经不在了。小儿抱金过市,这就是朝歌的错。”

    唐小虎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长老喊了过去。

    这一次来到朝歌的问星门长老,除了真玄子,还有一位陈姓长老。

    唐小虎几步过去,就听见真玄子正在恭维那位坐在上首的修士,面上极尽谄媚,半点没有在门内时的威严,只因他恭维的这位修士身份不凡,乃是霸刀门少主白经天。

    白经天未满三十,却已经是金丹中期,比曾经灵剑宗的天才,绝代双姝中的那位步惊寰,也只是略逊一筹。

    他的生母是霸刀门门主,生父虽然未知,但据说是上三宗的天骄。只是霸刀门门主一心修行,不沾情爱,才没有举行结契大典。

    白经天生来就是富贵双全的命格,他既有身世地位,又有修行天资,在仙洲也是名声斐然的少年天才。眉宇间自然而然便有一层骄矜之气。

    此时他懒散地坐在螭龙金玉软椅上,左脚架在右腿上,脚上的烈焰金缕靴一晃一晃的,坐姿相当不雅。

    然而在场没有任何人敢评价,唐小虎也是微微垂头,等候吩咐。

    白经天看着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憨厚修士,问道:“听说你见过朝歌城主,跟我说说,那是个什么人?”

    唐小虎有些惊讶,相比起他,真玄子不但见过迟城主,还与他言语交锋了两回,白经天怎么会越过真玄子来问他?

    他不禁看向真玄子。

    “你不必看他。”白经天语气倒有几分和善,“仙盟派来我做监督,我怎么能只听真玄子一面之词。你尽管说。说得跟他不一样我还要赏你。”

    唐小虎于是就把他对朝歌及其城主的印象说了。

    随着心里的话一字字吐出,唐小虎发现自己心目中的朝歌更加清晰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朝歌能给他那么深刻的印象。

    身在仙洲,比朝歌更繁华、更壮阔的城池他见得多了,可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朝歌带给他的感觉。

    这里的凡人在修士面前不卑不亢,这里的修士,对凡人也不趾高气扬,还有迟城主……唐小虎就没见过比迟城主更有品格的修士。

    弱者的善心,不过是兔死狐悲之感。强者的善心,才带给他一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震撼。

    在朝歌,无论是普通人、修行者,还是修士,都像是一棵树,拥有一种不停往上生长的蓬勃生气。

    与朝歌相比,问星门竟然显得死气沉沉。

    这句话唐小虎没有说出口,只是心中生出的这个念头,已经叫他心惊不已。

    白经天指骨一下一下敲着扶手,他唇角含着一抹笑,眼中兴味盎然。

    “有意思,长生界竟然有这种修士,实在叫人惊讶。只不过……这人善心的名声传得人尽皆知,反倒显出虚伪。”

    身旁的真玄子早等着踩朝歌一脚了,闻言当即附和,“白少主所言极是,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这迟一悬惺惺作态,背地里不知图什么。”

    唐小虎听着这番贬低,心里实在有些不忿,面上也压不住显出了一些。他心道伪善的修士还少见么?哪一个如迟城主这般收留一城子民?不说别的,光是他舍弃仙洲,留在凡洲镇压苦海道这一条,有几个金丹能做到?

    白经天的目光在唐小虎和真玄子脸上各转了一圈,心想这下可好玩了,这对师侄显然不是一条心啊!

    白经天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毕竟这些二流门派跟三宗九门不同,三宗九门的弟子多是从小培养,有的父母就是本门弟子,有的是从小天赋出众被带回去的,跟师门的感情自然深厚。

    而这些二流门派的弟子,多是筑基后才进入门的,若是亲传的师徒,自然能多些情分,但像这种师叔师伯的,关系就远了,没什么情谊也是寻常。也难怪这些二流门派大多不到几百年就要换一批。

    白经天很快就不再关注问星门的人,而是将目光投降远处那座凡人城池。

    因为他这趟跟着问星门的鲲舟而来,本来就不是为了督战,他是为了迟一悬而来的。

    数日前,霸刀门收到一封来自东极洲皇室的传讯灵鹤,那上面写着迟一悬是个善补灵脉的高手,东莱国皇室愿做这个中间人,替迟一悬和霸刀门相护牵线。

    送消息的是已经陨落的裴淮,也不知裴淮是做了几年人间皇帝,术法生疏了,还是寿元将至老糊涂了,竟把那只灵鹤定错位置,让灵鹤绕了一大圈,拖延了将近两个月才飞到霸刀门。

    等灵鹤抵达霸刀门时,灵气几乎都已耗尽,而朝歌那时候也已经上了登仙榜。

    门主考虑片刻,本想挑一人来朝歌探探虚实,是白经天自己感兴趣,毛遂自荐领了这个差事。

    会修补灵脉,的确是难得的本事,但如果只会修补黄级灵脉,那就没什么用了。毕竟仙洲每年都会冒出几个这样的人。

    “我得好好看看,如果这人能修补玄级灵脉,倒是勉强能让我帮上一把。”白经天心中如此思量。

    ***

    朝歌城内。

    还是白天,然而兰兰半点没有开张的意思,而是一扇扇将店铺门关上。

    五铜背着一筐碗筷回来,见状疑惑道:“你不开张吗?”

    好不容易租赁下城东的铺子,一天不开张就亏一天的钱呢!

    兰兰道:“不开张,要打仗了,我要去给兵士做大锅饭。”

    五铜惊呆,瞪圆了眼睛,兰兰疑惑,“你不知道吗?没看告示?”

    她关好门,拉着五铜出去,结果告示前围得水泄不通,于是两人去了不远处的茶馆。

    此时这间茶馆里人声鼎沸,几乎每张桌子都在议论一件新鲜事,那就是登仙榜和闻道大会。

    “听说了吗?仙门要来打咱们了?就那个问星门!”

    “假的吧!不是说问星门很巴结咱们城主吗?”

    “就是因为巴结不上,才因爱生恨啊!”

    “嘶!那怎么办?”

    “打就打呗,咱城主厉害,不怕他们。”

    “那这登仙榜和闻道大会又是什么意思?”

    “俺也不太清楚,应该是打输了要赔钱吧!”

    有人把这事儿当趣闻,唯恐天下不乱般到处传,也有人因此忧心忡忡。

    “俗话说神仙斗法殃及凡人。现在是还没开打,真要打起来,我们这些凡人怎么办?”

    “城里可有这么多人呐,轩辕卫才几个?能护得住咱们吗?”

    “实在不行,就先离开朝歌,去外头避一避吧!”

    “可是好不容易在朝歌过上安生日子,难道还要搬回原先的地方?”

    ……

    住在城中第七巷子的张大匆匆赶回家,路过隔壁时却见邻居赵大娘不慌不忙在喂鸡。

    他惊道:“赵娘子,你不走吗?”

    赵大娘疑惑,“走什么?”

    张大叹气,“仙门要来打了,现在不跑,以后怎么办?”

    赵大娘摆手,“那你跑吧!我可不走。”在张大震惊的眼神中,赵大娘跟他掰扯道:“虽然我进朝歌才两三个月,但这是我见过最好的地方了。在这儿做工,无论是受伤,还是生病,都有保障,去哪里找更善心的主顾?就凭这个,我就相信告示上说的,朝歌会保护我们,我不走。”

    城北,监狱。

    费尽千辛万苦,越狱到一半的王敖听狱卒们聊天说仙门来打,又默默爬了回去。

    他不信修士的良心,更不信修士的准头,万一他跑到一半,被天上掉下来的法术打死了找谁赔?

    但对朝歌的监狱大牢,他很相信,就算城墙塌了,这儿也不会塌。

    “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缩回牢房的稻草堆里,王敖碎碎念。

    内城

    郝姥姥和女儿在告示栏下听轩辕卫说了半天,终于自觉听明白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

    她拍拍胸口,对儿子女婿道:“消息都听完了……对对,是仙门来打。不过不是赶我们走,是要我们呆在家里……对对,我们不用走,是让想走的人走。”

    “哎呀,也不知这个告示有什么用,谁会想走呢?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朝歌。”

    “听说打仗可花钱哩,翻翻家里的钱箱,把钱拿去捐给衙门。兵士吃饱了比啥都重要。”

    朝歌内城子民纷纷捐钱捐物,跟约好了似的,令衙门的人目瞪口呆。

    第109章 第一更

    苗登天正在仓库登记搬卸的物资。

    他们一家刚刚搬到朝歌的时候, 还为营生担心过。他爹袁知望还能跟着罗老板做事,他娘苗凤英早年伤了身子,不宜使用灵力, 留在家里照料孙女和一家老小的吃喝,他女儿苗飞升入了朝歌的学堂, 一个月得上二十天。

    总之都有事做。

    他自己可就发愁了。原先他是在凤城给人看铺子的,可是朝歌不像凤城那样有许多权贵, 这里开起来的铺子本就不多, 大多都是老板亲力亲为, 根本不需要招掌柜。

    而他家里虽有些积蓄,但总不能坐吃山空,最好是找一个能用命器干的活儿,如此就能一边修行一边做事,才不辜负朝歌这么好的灵力啊!

    但朝歌里的好差事都很抢手, 苗登天找了好些天没找到,但又不想去工地上, 虽说工地给的工钱多, 待遇也好,但他以前也算是个体面人, 又识文断字的, 在工地上整日灰头土脸的, 实在不适应,再说干完回家满身的灰,老娘闺女都嫌弃他。

    这时罗老板提醒他,说朝歌有个勤务司, 等同于官府办的牙行,能帮人介绍活儿干, 入了道的修行者不愿去工地的都是去那里。

    这对苗登天来说是件好事,他赶紧去了勤务司。

    这不是他头一回登官府衙门,却是头一回被那般客气地接待,仿佛他不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而是微服出巡的官员或者权贵。

    那勤务司里的吏员很快就给他介绍了一份活儿,是去内城的大库房做个记录文书。

    苗登天当时吃了一惊,毕竟谁不知道内城是朝歌离灵脉最近的地方,除了玉龙台,也就内城的灵气最好了,况且城主也住在内城,在内城做事还有机会得到城主指点呢!

    发现天上忽然掉馅饼,苗登天有些惶恐。这样好的差事,怎么就轮到自己了呢?

    难道是罗老板在其中使了力?苗登天这么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毕竟罗燕行跟朝歌的交情向来不错,她搬到朝歌后,城东位置最好的商铺就给了她,平素朝歌内城产出的丹药甲片,也是优先供应给罗燕行的商铺。

    但转念一想,苗登天又摇头,像罗老板这样的商人,不会一声不吱就做好事,更不会绕过他爹来送他这个人情。要真有这种事,他爹早提醒他了。

    苗登天于是凑近那名坐在柜台后的吏员,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银子塞过去,“这位大人,我向您打听个事儿……”

    不料那吏员反应极大,腾一下站起来将他手里的银子打开,还有些慌张地看了眼墙上一个圆圆的物事,才骂道:“你这人做什么害我?”

    苗登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候勤务司里边有位身着紫色袍服明显官大一级的人走了出来,“怎么回事?”他盯着那名吏员,“怎么能对百姓无礼?”

    那名吏员连忙红着脸辩解。苗登天听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衙门里是不准收受贿赂的,一经发现,不但会被剥夺职位,还会全家连坐,以后三代内都不准再入官府。

    苗登天愣神间,就听那大人问,“你要打听什么事直说,不必送银子。”

    苗登天当时脑子空空的,说道:“我就想打听我凭什么能得这份差事。”

    那吏员没声好气,“你是练气三层,又会识字又会算数,字也写得好看,不就能胜任这个差事咯。”

    能干活,就能得这个差事,不必花钱走门路,更不必陪笑脸攀关系,只是能胜任,就能去做……这可不是路边小馆里的伙计,这是官府里的差事啊!

    况且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朝歌,这里的官府只会比凤城更难进!这样的好差事,居然就让他这个刚刚搬过来的外地人得了?

    ……

    一直到现在,苗登天都还记得自己当时走出勤务司时的恍惚。以前只是图朝歌的灵脉,图城主是一位心好的金丹真人,想着在朝歌,总比凤城能过得好。

    但苗登天没想到,朝歌能这么好。

    刚刚出了会儿神,苗登天就被外面的嘈杂声唤醒,他连忙抬头看了眼墙上那个圆圆的物事,心想自己刚刚溜号没被看见吧!

    也是进了库房做事,他才知道,挂在墙上那个圆圆的,像是一颗黑琉璃一样的东西是一件能摄录影像的法器,而朝歌内还有一个专门观看影像的部门。也难怪勤务司的那个吏员当时会万分紧张地拍开银子。

    苗登天将库房里出入的货物登记完,正想把账本交到裘总管那边,就听见外面的噪杂声越来越来大,出去一看,发现竟然是内城的子民在给衙门捐钱捐物。

    闻道大会一事上面就没瞒着,苗登天自然也知道,此时见内城子民如此奋不顾身,他一下就明白了朝歌为何对内城子民更加优待,他们是真把朝歌当家啊!

    再想想自己一家,入城以来也受了不少好处,是不是也该捐些财物啊,可不能让守护城池的将士们觉得外城百姓就不念着他们啊!

    苗登天算了算自己家里的钱,跑去找裘总管问了下,理所当然被裘总管训了一顿。

    裘平安道:“城主亲口跟我说了,问星门不足为惧,就是真的战事吃紧,朝歌也没沦落到要百姓掏空家底的地步。”

    一番叮嘱过后,苗登天带着好几个人去安抚内城百姓,好容易才将他们劝了回去。

    当日下值回家时,他还跟家里人说了此事,感慨内城人的忠义。

    他娘苗凤英就说道:“那也是城主爱民如子,他们才以此相报。”

    ***

    朝歌城外,鲲舟之上。

    “时辰差不多了,朝歌还剩下多少凡人?”真玄子躺在摇椅上,一边听乐师弹奏,一边慢悠悠地询问。

    他的弟子吞吞吐吐道:“一个……”

    真玄子眼睛大亮,“一个不剩?”

    弟子艰难地吐出剩下两个字,“……没跑。”

    一个没跑?这怎么可能!

    真玄子猛然坐直身子,面色阴晴不定,此时此刻,他不禁回忆起十天前,登仙榜名单确定时的场景。

    由于朝歌是并非仙洲门派,而是一座建在凡洲的城池,因而仙盟在确认过朝歌的实力后,就将问星门负责此事的真玄子唤了过去。

    “朝歌城主来信,说他们城中只有他一个金丹,修士只有三个,剩下的是十万凡人,你确定?”

    真玄子自然确定。

    “既然如此,为了公平起见,闻道大会开始后,你们问星门派出的最高战力不得超过金丹中期,且不得对他们城中凡人动手。”

    真玄子便道:“修士斗法起来,哪里能顾全凡人?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朝歌城主在信中也提及此事。”那位仙盟的修士道:“按照仙盟裁定,闻道大会开始后,朝歌不得关城门,不得设禁制,届时若是城中凡人能逃走三分之一,便算问星门胜。”

    这应当是闻道大会历届一来最奇特的一场比试,不按照修士死伤多少来算,也不按照抢掠资源多少来算,而是看凡人能逃走多少。

    消息一出,仙洲赌局中押注问星门的人数暴增。毕竟在修士看来,凡人胆小如鼠,远远看见修士斗法都吓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这一回可是实打实的攻城,朝歌必败无疑啊!

    真玄子也是这么觉得的。

    因此他早早就将鲲舟停在城外,不信有次威慑在,那些凡人还能安心呆在城里。

    他想不通那些凡人为什么不跑。

    “是不是朝歌关了城门不让他们出来?”

    “并无,弟子一直看着,朝歌的城门从昨日到现在一直开着?”

    “莫非是设了禁制?”

    真玄子这话问出,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若真是如此,那朝歌就是违规,负责督战的白少主早就判罚了,怎么能容朝歌拖到现在?

    真玄子正在沉吟,那弟子就道:“唐小虎说,那朝歌城主善于治理一方,深得民心,因而百姓舍不得走。”

    “他?”真玄子不屑摇头,他舔了舔嘴唇,“这人做个点茶师倒是能大赚。”

    片刻后,真玄子吩咐了一通,见弟子领命退下后,他才又施施然躺回摇椅上,心中琢磨起来,等赢了以后,除了炼丹秘方,迟一悬那茶水秘方,也要讨过来。

    朝歌城内。

    蔡婆婆接到通知,自家年前被烧毁的房子终于建好了,她带着孙女正要搬回内城,载满了行李的驴车刚刚赶出巷子,忽然就听天空上传来一道隆隆隆的声音。

    蔡婆婆祖孙俩,以及城内所有的百姓都抬头往上看,只见天空中,有个修士正凭虚御风停在城池上方,随即而来的是一道洪亮的驱逐令。

    “朝歌城中百姓听着,我问星门长老大发慈悲,给你们半个时辰离开朝歌,在这半个时辰内,问星门保证不对任何凡人出手。若是不走,待我问星门轰开护城阵法,届时你们凡人丢了性命,可勿要纠缠埋怨。”

    问星门的驱逐令很快传遍朝歌全城,城中百姓无论是正在床上躺着的,还是正在做活的,都跑了出来,许多人聚集在城门前,神色激动,声音嘈杂。

    几刻钟后,鲲舟内,真玄子眯着眼道:“他们在吵什么,是不是对问星门感激涕零?还是赶着逃命哄抢起来了?”

    弟子:“都不是,他们在骂我们。”

    真玄子:……

    他放开神识听了一会儿,气得从摇椅上跳了起来,拍桌道:“好,既然他们不知死活,那就算全死光了,也不怪我问星门。立刻,攻城!”

    第110章 第二更

    东辰洲, 崆峒派

    “杨师弟……杨师弟,快出来,万虚境开了!”

    正在洞府内的杨盛云闻言当即飞身而出, 与呼唤他的同门一块御风往外飞去,一起的还有其他同门。

    崆峒派身为仙洲一个二流门派, 自然也要参与闻道大会,只不过闻道大会分分几个月进行, 崆峒派本就不善杀伐, 再加上不久前与问星门一场私斗伤了元气, 因此这一届他们只报名参加一场,时间就在半个月后。不指望能从其他门派那里掠夺什么,只盼着不要输太惨被掠走太多资源就好。

    在闻道大会进行的这几个月内,仙洲所有三宗九门以下的门派都会进行比试,而万虚境, 就是他们观看其他门派比斗的地方。

    万虚境是仙盟所出,它与瞬息留影镜是相通的, 闻道大会期间, 所有瞬息留影镜摄录到的画面,都会同时出现在万虚境中, 曾经有修士试验过, 发现万虚境跟当地实景只相差的三十念, 二十念为一瞬间,这三十念对于寿命最低两百多年的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刹。

    各门各派的修士进入万虚境,自然是为了摸清对手门派的实力, 评估他们的命器有什么作用,希望轮到自家对战时, 能多几分胜算。

    而进入此秘境的散修,一是为了增长阅历,二是判断哪些门派更适合拜师。

    每个仙洲都有单独的万虚境入口,东辰洲万虚境的入口就设在霸刀门山门前。

    杨盛云等人来到霸刀门前,就见那里已经多了一个灵光流转的白色漩涡,像是一团云停在那里,而不远处有霸刀门的修士坐在一旁,每个进入的修士都要向霸刀门缴纳五十块灵石。

    杨盛云略有些迟疑,他有点嫌贵。

    同门对他道:“毕竟是仙盟主办,交钱也正常,况且只需交这一次就能看几个月,也很划算。”

    杨盛云这才略有点不情愿地数出五十灵石。

    他飞身进入万虚境内,发现这秘境里有无数道门,想看哪个门派的比试,只需走入对应的门,就能得到身临其境般的体验。

    同门正在看登仙榜,“我数数,问星门的比试在第几道门……”

    他说话时,杨盛云已经径自朝着第九道门走去,同门忙跟上来,“哎呀你找到了怎么不说。看不出你这入门没几个月,还挺关心咱们师门的。”

    杨盛云想看的其实是朝歌那场,想了想,他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进了那道门。

    眼前白光消散,显露出一座恢弘的凡间城池。

    杨盛云微微睁大了眼,这座城,比他预想中的,要大很多。修士的目力计价,他还看见了熟悉的凡人街景,街上有人在卖一种东极洲才有的小食。

    那是他的故乡。

    下一刻,无数团术法灵光朝着这座凡间城池轰了过去,杨盛云下意识去挡,直到术法从他身上穿过他才记起这只是幻象。

    ***

    东极洲,朝歌。

    在修士攻击落下的同一时刻,朝歌这座城池嗡的一震,仿佛一头沉睡的巨物睁开了眼睛,而后,所有攻击都在距离朝歌数丈远的地方骤然炸开,与此同时,朝歌新的护城阵法第一次展露于人前。

    那是一层淡金色的结界,宛如一个完美的球,将朝歌牢牢地围在中间。

    无论修士的攻击落在哪个地方,都只能在这层结界上泛起浅淡的涟漪,如同水珠点在湖面,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问星门十几名筑基弟子使出全力击打结界,还有人掏出命器硬砸下去,却始终没能撼动朝歌结界分毫。

    没多久,这群站在鲲舟船舷边施法的弟子们面上就微微发白了,这是灵力短时间内过度损耗的表现。

    真玄子对此并不意外,朝歌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迟一悬也不敢跟问星门对着干……

    眼看弟子们试探了一轮,灵力快要耗干都没能探出这个阵法的底,真玄子便确定这是玄级以上的阵法了。

    “真看不出来,一个凡洲的散修还有点东西。”问星门的陈长老说道。

    由于同境界间,法器、阵法与灵石的不同,实力便天差地别,因此只要最高境界人数不超出两人,都可以算是实力相差不远。

    所以问星门的陈长老出现在这里,也并不违规。

    朝歌只有一个金丹,三个筑基,剩下的全是凡人,问星门不信出动两个金丹中期,十几名筑基弟子,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凡洲城池,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试的胜负根本毫无悬念。

    真玄子道:“那个姓迟的,还是有点本事的。陈师兄可要小心了。”

    陈长老轻哼一声,他扫开挡在船舷处的弟子们,抬手便朝着朝歌结界轰出一掌。

    金丹中期的灵力凝成一只巨大的手掌,眨眼间就飞到城池上空重重拍下,那层金色结界顿时发出剧烈的震荡。颜色也明显暗淡了许多。

    真玄子和陈长老以为这结界要破了,面上都显出了几分得色。

    然而几息过去,那结界震荡着震荡着,又恢复原样了。

    真玄子和陈长老:……

    用了五成功力的一掌没能砸开结界,陈长老自觉丢了面子,冷着脸使出全力又拍出一掌。

    轰的一声,巨大的灵力手掌拍在结界上,引起结界更加剧烈的震荡。

    陈长老目光紧紧盯着结界,心想这回总该砸开了吧!

    然而那层金色结界震荡着震荡着,又恢复了原样,简直就像个球,你以为你把它拍远了,它砰砰砰跳了几下,又弹回来砸你头上。

    陈长老这下脸色阴沉了。

    真玄子也挂不住笑了,他终于感觉到这朝歌有些棘手,于是对陈长老道:“陈师兄,合力吧!”

    两人使出全力,开始朝着朝歌结界不停击打。

    啪啪啪,砰砰砰,从傍晚打到深夜,任凭他们嗑多少丹药补充多少灵力,那朝歌结界就是动一动,耍他们一耍,然后继续岿然不动。

    真玄子与陈长老:……

    他大爷的,他们觉得自己被玩了。

    朝歌城内。

    当那艘鲲舟停在城外时,城内百姓要说心里完全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走出家门,城内仍然像以前一样秩序井然,轩辕卫也照常巡逻,一切都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百姓们心里的十成担忧,不知不觉就去了五成。

    再往街上走,听见的都是问星门对城主如何因爱生恨,城主又是如何如何厉害,再想想之前问星门几次三番巴结自家城主,又是送东西又是送美人的,实力肯定比城主差远了。心里的担忧,再去两成。

    而等到问星门真开始攻城了,亲眼看见他们的攻击都被那金色结界拦下,百姓们心里最后那点担忧,彻底消散了干净。

    等到晚上,孩子们从学堂回来时,不少人家还特意把饭摆在院子里吃,边吃边看天上放烟花。

    “你还真别说啊,那些修士的法术打在结界上又炸开,真比过年的烟花好看呢!”

    家住城东的张大站在院门前,一边看一边跟隔壁赵大娘唠嗑。

    张大其实几次三番犹豫着要出城,尤其是在问星门修士飞上天空警告的时候,当时他听完“半个时辰”的那番话,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可出门一看,城门已经被群情激奋的百姓围住了。

    张大一看没几个人要走,那点逃走的心思也就缩了回去。

    现在想想,幸好自己当时没跑,要不然现在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内城,舆情司。

    这是城内唯一还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地方,门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向舆情司的老大汇报情况。

    “城东茶楼雇的说书人已经结完工钱了,一切如常,百姓被安抚回去了。”

    “有一些想走的也被安排人劝了回来。”

    “老大放心,他们绝想不到有我们在引导言论。”

    “给问星门编写的坏话已经散播出去了,百姓现在都觉得问星门是弱鸡,对朝歌毫无威胁。”

    内城,小宅。

    迟一悬观察了一天黄金印的情况,确定一切良好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也不是他不相信游戏出品的防御阵法,而是他觉得游戏之前的描述有些夸张了。

    黄金印只是玄级法阵,简介里却说能它抵御所有金丹及以下修士攻击。他觉得就算再坚固的堡垒,被持续不断地轰击,肯定也会有所消耗,不可能真正纹丝不动,但之前一直没有试验的机会,如今有了问星门试水,他总算彻底明白了黄金印是怎么运作的。

    简单来说,黄金印的运行跟长生界的阵法有些不太一样。这个世界的大部分防御阵法,就像一个金刚罩子,只要集中力量对准一点不停攻击,就有机会在这个罩子上打一个洞。

    而黄金印虽然看起来也像一个金刚罩子,但它是由无数五边形小模块组成的。而且它还有一套计算方法,能实时计算修士攻击的落点在哪里。然后那些看不见的小模块就会朝着落点聚集。

    这些小模块是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的,被攻击时就会减弱其余地方的防护,将盾牌集中挡在攻击者面前。最前面的小模块被打破后,就会立刻移走,换其他的模块顶在前面,受损的模块则不断沉底,沉到地下或者任何一个目前不需要防护的地方进行修复。

    就这样不停替换,源源不断,永远都是一个完整的结界。

    问星门他们以为坚持下去就能成功,实际上,他们集中的那个点,一直在变动,而只要他们的修为不超过元婴,就永远不可能有打破这个结界的一天。

    【除非他们派出几百个金丹一起攻击,让这些小模块没有转换修复的机会。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命器声音从容。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迟一悬轻啧一声,“不过也不能放松了,问星门的人不是傻子,他们发现这是个打不破的龟壳后,肯定会另想办法。比如,用一种并非攻击,但有可能逼走百姓的手段。”

    迟一悬所料不错,在联手打了几乎一整夜,灵力耗尽却依然没法打破那层结界后,问星门破大防了。

    真玄子和陈长老气急败坏,去找白少主主持公道,说这绝不可能是金丹级别的阵法。

    “你们是在质疑仙盟的判断?”白少主一句话令他们哑口无言。

    然而问星门为此付出了那么多,这次又大张旗鼓来攻城,若是败了,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鲲舟的舱房内,真玄子忽然阴冷道:“任何结界都不会规避雨水,我们水淹朝歌,就不信那些百姓还能不出来。”

    第111章 第一更

    北盛洲, 岚城。

    当看到朝歌的名字出现在登仙榜上时,方掌柜和胡掌柜都是懵的……

    尤其是方掌柜,他吃够了没有依仗的苦, 下定决心攀附上那位待人和气的迟仙师,因而这些天帮着朝歌在岚城的新铺子忙上忙下, 不但帮忙挑选老实能干的伙计,还在粮铺偷偷帮朝歌介绍客人。

    朝歌的新店做出第一单生意时, 他比郭千山还振奋。

    谁知道朝歌居然会和闻道大会扯上关系。方未兴心中虽然猜测迟仙师的来历并不简单, 但那也只是猜测, 而问星门即便在三宗九门中排不上号,也是一个建立了数百年的仙门,里头光是筑基弟子就有上百,朝歌这样一个新起的势力,能斗得过问星门吗?

    方未兴原本还有些忧虑, 但当郭千山叮嘱他下注朝歌赢后,他悬着的彻底落了地。

    “郭仙师, 您让我下注的一万灵石, 我已经押上去了。”二月初七这天一早,方未兴就来到朝歌店铺, 将此事告知了郭千山。

    郭千山道:“方掌柜太客气了, 都说了, 喊我名字就行。”

    方未兴虽然比郭千山大了二十岁,但面对一位真修,他哪里敢直呼其名?当下含糊地喊了声“郭小哥”,然后偷偷看郭千山反应。

    见郭千山应了, 方未兴心里莫名的欢喜,他拱拱手, 回去了。

    等到傍晚时,方未兴又来了一趟,兴奋道:“郭小哥,如今朝歌的赔率已经涨到十了,等比试结束,你们就能拿到十万灵石了!先恭喜你们了。”

    马弘宣在旁笑道:“想必方掌柜这次也该所获颇丰,也向您道声恭喜。”

    方未兴拱手笑道:“同喜同喜。”

    等方未兴走后,铺子里只剩三个人了,马弘宣微微叹气,“可惜可惜。”

    莫铃兰也叹气,“可惜可惜。”

    郭千山疑惑地看着他们。

    马弘宣道:“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惜咱们朝歌灵脉这么久只产出了一万灵石,否则这一次岂止赚十万。”

    莫铃兰两眼无神,“我本想找个当铺借贷些灵石,谁知偌大仙洲,竟然没有当铺。”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叹出一口气。

    方未兴以为那一万灵石是他们三人凑出来的私产,要是知道那是朝歌如今的全部,估摸会惊掉下巴。

    郭千山一边擦拭斩鬼,一边道:“等朝歌打出名气,就不怕赚不到灵石了。”

    莫铃兰:“也不知朝歌如何了。”

    马弘宣扫了眼外面挤在登仙榜下的人群,说道:“不如进万虚境看看?”

    莫铃兰想了想那五十灵石的入场费。“算了。”

    二月初八,万虚境内

    杨盛云回神,发现身后竟然多了许多修士。

    “我前天就押了问星门,原以为昨晚就该出结果了,久久等不到。”

    “这位道友,你就是世上另一个我啊!我也是因此才特地进来瞧瞧的,才发发现之前低估了朝歌,没想到这凡间小城,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阵法。”

    “是问星门太差了吧!出动两个金丹长老都打不破人家一个结界,真不知这金丹怎么来的。”

    “道友此言差矣,依我看这两位真人修为不差,事儿还是出在朝歌的结界上。”

    “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玄级阵法,十几个筑基和两个金丹中期打了一夜都没打破,这是什么阵法?难道是地级?”

    “不可能,这场督战的白少主瞧见了吧?人家可是霸刀门的未来门主,就算你不信他的眼力,总该信仙盟吧!仙盟说是玄级,那就是玄级。我估摸这该是个玄级上上品。”

    “可就算是玄级上上品,问星门那两个金丹都打一整晚了,丹药灵石不知磕了多少,我看他们还用上法器了,那阵法却纹丝未动。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那两个金丹太水了吧!”

    “我可是把半副身价都押在问星门上了,问星门要是败给朝歌,我非往他们山门里泼粪!”

    “这位道友莫要激动,胜负还未定呢!我看这朝歌的结界如此厉害,却未必能坚持多久。”

    这也是绝大多数修士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朝歌不过是一座凡洲城池,就算有一位金丹真人坐镇,那也是在灵气贫瘠的凡洲,而阵法是需要汲取天地灵气运行的,即便朝歌内有一条灵脉,也维持不了几天。

    观看这场比试的修士本就不觉得朝歌能赢,当看见问星门的人催动一条不入品的灵脉往朝歌降雨时,顿时有人拍手叫好。

    “看不出这问星门还有点聪明,竟然想得到水淹朝歌这一招。”

    “不错不错,问星门的人还有点脑子。这下朝歌的人总该爬出那个龟壳了吧!”

    “嗬,问星门居然另设结界堵住整个朝歌,这招可太损了,那些凡人出不来,岂不得淹死在里头?”

    “虽说城里都是凡人,但这也太狠心了。”

    “不狠心怎么能赢?问星门不想败给朝歌,倒也无可厚非。”

    “要说真狠心的还是那朝歌城主,他要真有善心,就早点认输,问星门不再下雨,那一城百姓不就能转危为安?”

    杨盛云皱眉盯着问星门的人。

    进入崆峒派后,他在师尊指点下读了不少书,因此对阵法还算了解。

    阵法分为守阵与杀阵。

    所有防御阵法都是守阵,这种阵法可抵御攻击、毒气等等,却不禁止阳光、雨露、空气和风,这也是必然,否则阵法内的生灵就无法存活。

    当然能摧折树木、刮飞屋顶的狂风除外,因为这也是伤害的一种。

    所以朝歌的护城阵法再厉害,也挡不住从天而将的大雨。

    而杀阵的分类比守阵多许多,此时问星门设在朝歌城外的阵法,就是杀阵中的一种,这是一种禁锢阵法。不禁空气,但是禁锢一切能动的物,包括人,自然也包括那从天而降的雨水。

    当杨盛云看见问星门又多设了禁锢阵法时,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的险恶用心。

    “问星门这些人,当真歹毒。”杨盛云低骂一句,投向朝歌的眼神中有担忧。

    ***

    东极洲,朝歌。

    初八早上,朝歌的天空忽然转暗,然后就是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这大雨别处没有,只下在朝歌城内,连一丝一毫的偏移也没有,因为这并非寻常的雨水,而是一条水属灵脉爆发后降下的大雨。

    不过对于朝歌城内的子民而言,除了出行不方便,倒也没什么坏事。

    蔡婆婆本来想歇一段时间,毕竟朝歌和仙门在打仗,她也无心开店。但见天上的大雨久久不歇,她还是撑了把大伞,和孙女一起去店里开门了。

    蔡婆婆店里有蓑衣、雨伞和各种油纸,还雇了两个妇女做伞。

    今天雨下得猛,店门一开就迎来好多顾客。

    百姓们还不知这大雨的来历,只是抱怨忽然下雨,然后来光顾蔡婆婆的生意。

    苗凤英抖了抖沾湿的裙摆,进店道:“婆婆,拿两把伞,再来一张大点的油纸。”

    蔡婆婆笑道:“又给家人送饭啊!”

    苗凤英:“可不是么?幸好您开了这店,要不我就成落汤鸡了。”拿了油纸将食篮仔细盖好,苗凤英才穿着蓑衣抱着伞匆匆离去。

    樊老伯正在家里举着镜片看书,忽然听见外头劈里啪啦下起雨来。他赶紧把屋子里的盆栽挪出去,盯着被雨水打得东摇西晃的草药道:“这雨下得好啊,经这无根水磨练,药性才更好哩。”

    石家姐弟正在屋子里写作业,忽然听见下雨声,两人愣了下,然后立刻喜笑颜开地把家里水缸水盆都搬出来。

    “太好了,可以省点水费了!”

    萧好女在工地上的活做完了。工地上尘土大,每次回去都得上上下下洗挺久。他如今还租住在郝家,郝姥姥一家对他很好,就是人太多了,浴房每次都要排队,这让他有些苦恼。

    下雨的时候他愣了愣,赶紧脱下衣服就站在路边就地搓洗起来。

    “那谁!居然敢在街上脱衣裳,太不雅了!罚钱!”

    下这么大雨,轩辕卫居然也在巡逻!

    萧好女暗道倒霉,拉起衣裳蒙住脸赶紧就跑了。

    “嗬!下次别叫我抓到你!”夏有辛瞪了那个模糊的身影一眼,雨幕太大了,她看不清人脸,只能就此作罢。

    在她身旁的兵士道:“队长,这雨好大啊,是不是要把落灰的家具拿出来洗一洗?”

    夏有辛眼睛一亮,对哦,这雨珠大着哩,砸在身上都发疼,拿来冲洗家具不正好?

    “最好下久一点吧!我家里的碗还没刷呢!”

    朝歌这场大雨一下就是一天一夜,雨势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减退。

    雨水从墙根、从屋檐、从各种地方倾斜汇聚而下,落入地面就形成一道浅浅的水渠,而这水渠又很快沿着城中各处凹陷的细长小道流入下水口中。

    二月初九清早,真玄子兴致不错地询问弟子,“城中水高几尺了?那些凡人可有痛哭告饶?”

    弟子:“回长老,水高一厘。”

    真玄子瞪大眼:“夺少?”

    第112章 第二更

    迎着金丹长老那瞪得几乎要飞出来的眼珠子, 小弟子哆嗦道:“现在一厘,过一会儿就也许就没了。”

    一声咆哮从舱房内传出,声音之大, 唐小虎和孟从恩站在船舷上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笑意。

    当得知长老们抓来灵脉降雨, 又布下结界围住整个朝歌城时,两人商量了一阵后得出了真玄子的险恶用心, 当时后脊便阵阵发凉。

    朝歌的地势不低, 可是城中不停下雨, 城外出口又被堵住,水流无处可去,很快就会越积越高,而这城中可是超过十万人,只城主一个金丹根本鞭长莫及。

    当积水到半人高时, 城中百姓出行受阻,只能呆在家里, 当积水到一人高时, 城中百姓只能将家当将就往楼上堆,当积水淹没屋檐时, 哪怕没死人, 百姓的积蓄也全都被脏水泡坏了。

    到了那个时候, 就算长老们停了大雨,朝歌城中百姓也会怨恨城主。

    迟城主若是为了百姓提前认输,就要失去宝贵的炼丹秘法,还要答应长老们提出的其他苛刻条件;若是不认输, 等水位抬高,大批凡人受不住往城外逃时, 朝歌一样是输。

    这一招着实狠辣,无论如何都会让朝歌走向必败的局面。

    唐小虎和孟从恩虽然也是问星门弟子,但是一来两人进入问星门还不到十年,平素潜心修炼,跟师门的感情其实也一般;二来,两人成为修士也才十多年,还没完全忘却自己曾经也是个凡人,对城中百姓的感受,多少能有些共情。

    最后,就算问星门赢了,从朝歌掠走的资源也不会分给他们这些底层弟子,都是掌门长老们享用,他们内心自然不想跟长老们站同一战线。

    奈何他们还是问星门弟子,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有心无力,只能默默看着。

    原本以为朝歌必败无疑,心里还在可惜那个蓬勃生气的城池,谁想这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朝歌的水位竟然一点没涨!

    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朝歌有什么法宝,偷偷将雨水收走了?

    万虚境内围观这场比试的修士们也是如此想的。

    “什么法器能收走这么多雨水?”

    “难道是乾坤袋?”

    “这么多水,什么品级的乾坤袋才能吃下?若是要用乾坤袋收,何不直接将灵脉收了?”

    “朝歌城主只是一个金丹初期,离开了那层乌龟壳,斗不过问星门两个金丹吧!”

    “有些道理,所以朝歌才不敢出来夺走灵脉,看来这朝歌的城主确实弱了些。若不是依仗这个过分厉害的阵法,恐怕早就败了。”

    “不不不,不像是乾坤袋收的,你们仔细看,那雨水是实实在在落到地上渗进土里的。”

    “这位道友说得是,若是用乾坤袋,何不半空就将那雨水收了去,等落入土里再收,不麻烦吗?”

    “难道是那城主的命器特殊?”

    ***

    真玄子和陈长老出来看了朝歌城中的情况,见城里的确没有积水,哪怕大雨不停,好不容易在地面积了浅浅一滩,也很快就会流走。

    “真不知这水都到哪里去了。明明都堵严实了。”两人将禁锢结界检查了一遍,确定哪哪都没漏,顿觉匪夷所思。

    陈长老:“我不信那朝歌的水沟那么深,能容那么多雨水却没有淤积。”

    排水沟自然是每座城都有,可没有哪座城的排水能如此骇人。他们都要怀疑这座城地下是空的了。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竟然只有城中湖泊涨了点水位。这与他们的常识严重不符!

    于是两人只能将这一切归咎到迟一悬的命器上。

    “任是他的命器再特殊,区区金丹修为,也撑不了多久。”真玄子冷哼一声,双手抬起,催动那条灵脉继续加大降雨。

    轰隆一声雷鸣,雨势更大了。

    陶秀丽家里的大水缸一下成了俏货。订货的单子都排到几个月后了。

    她一边数钱一边跟休沐在家的儿子炫耀,“你前头还说有了自来水,水缸就卖不出去,你现在瞧瞧,瞧瞧!”她抖了抖账本,瞥见门口有人经过,忙踢了儿子一脚。

    陶大成只得站起来,任劳任怨地去门口拉客,“要水缸吗?大水缸,装雨水用,省水费咯~~”

    ***

    朝歌内城,小宅

    迟一悬伴着雨声美美睡了一觉,醒来一看还在下雨,有些乐。

    “这么大降雨量,那两老头抓来的灵脉撑不住了吧!”

    【是的,所以他们打算再抓一条,陈长老已经走了。】

    哪怕是不入品的灵脉,也不是随处可见的,而离这里最近的,只有东极海上空的无主灵脉。筑基弟子去不了,只有金丹才能快速往返。不过修士的遁光十分消耗灵力,这一来一回,恐怕要把那老头累个够呛。

    迟一悬只要一想到这些人折腾一圈后发现是白折腾,他就乐不可支。捂着肚皮笑了一会儿,迟一悬揉了揉笑僵的脸颊,开始查看排水系统的情况。

    过年前他拿了步惊寰的遗产,用里头的玄级材料把排水系统也升级了。

    相比起黄级,玄级的排水系统运作起来更加丝滑,容纳量也更大,雨水从天而降后,很快就通过管道排了出去。

    真玄子以为用结界包围城池,雨水就出不去,却不知道他那个禁锢结界只能延伸到地下十米,而他升级后的排水系统可是已经深入到地下百米。他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迟一悬感慨道:“问星门的这些长老还是太单纯了啊!怎么能一心只专注做坏事呢!要是他们现在把注意力从朝歌挪开,多观察观察无名荒漠其他地方,就会发现这片荒漠上其他地方已经悄悄冒出了点绿芽。”

    无品灵脉到底也是灵脉,它降下的雨水是蕴含微量灵气的。当初朝歌刚刚种下灵脉,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就将朝歌这片干旱之地变成绿洲,一夜之间长出来不知多少花草树木。

    眼下这些雨水通过排水系统从城市里排出去,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雨水已经渗透到无名荒漠的地底。

    要是他们多观察一番,也许已经从荒漠上的微末变化里察觉出了端倪。

    “可惜了。”迟一悬对命器道:“由此可见,做人还是复杂一点好,你觉得呢?”

    【陛下英明神武。】

    ***

    真玄子和陈长老显然和迟一悬预料的一般单纯,他们一心扑在下雨上,压根没心思看别的地方。

    两人抓灵脉,又催化灵脉不停下雨,眼看着废掉了两条灵脉,然而朝歌城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心情恶劣,又损耗太多灵力,这二人压抑得几乎吐血,然而他们仍然拼命坚持。

    万虚境内围观这场比试的修士们也在坚持着。他们只有小部分是押注了问星门的,其他修士都是听闻有座凡间小城额外坚强,所以闻讯赶来围观。

    等到二月初十的时候,隔空围观这场比试的修士已经有上万人。

    起先,所有人都以为朝歌这座凡间小城必然坚持不到一天。后来,他们觉得问星门有点小聪明,朝歌这次坚持不到两天。

    现在……

    “看这架势,问星门真能赢吗?”

    “不好说。”

    “我看朝歌坚持不了多久了。这城中水位降得快,应该是亏了城主的命器,但他只是金丹初期,这么熬下去,必定十分损耗元气。恐怕再过一天,就要见分晓了。”

    “也是,那朝歌城主一直不现身,说不准现在已经熬得吐血了吧!”

    “可惜了,难得是个好人呢!”

    “呵呵,这世道,好人有什么用?修为低,有点宝物傍身,却不晓得藏着点,居然还敢养这么多凡人,这些凡人全都是他的软肋,我看这城主,还有这城,走不了多远。”

    “说得不错,经此一战,日后谁眼红他的东西,都拿这一城凡人威胁他,等问星门一走,还真不知道这城能不能撑住一年。”

    无论是外界,还是问星门的人,都是如此想的,他们觉得迟一悬脾气倔强,很快就要落得凄凉下场。

    然而所有人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第五日,朝歌城中依旧一片太平,倒是有百姓抱怨雨下得太久了衣服晒不干,得知这雨是问星门故意下的,想要以此淹没城池逼死他们后,百姓们怒火沸腾,开始用石头裹了纸条往外扔。

    这一日,耗费了太多灵力的真玄子脚步踉跄一下,他两眼有些发黑,正要下去休息,忽然被一块石子砸中,他吃了一惊,发现自己灵力干涸到连护体灵光都没了。

    而那石头上裹了张纸条,上面全是辱骂他这个长老和问星门的脏话。

    真玄子看得脸色铁青,正要嗑点补灵丹继续战斗,他觉得现在就是他和迟一悬那小子比耐力的时候,他灵力丹药再多,现在肯定也熬不住了,只要他再熬一熬,熬到迟一悬的命器受不了,他就赢了!

    拖了这么多天,赢早已成了他的执念,真玄子正要吃药,忽然听见咚的一声响,接着就见白经天从船舱出来,敲着一面小锣,扬声说道:“时间到,朝歌胜!”

    这一声落下,在场静了一静。

    真玄子一下站起身,“怎么可能!”

    白经天:“已经五天了,比试规定的时间到了。 ”

    居然已经五天了!

    真玄子不敢相信,眼前发黑。

    比试结束,白经天正要收回瞬息留影镜,却听朝歌内远远传来一道清朗声音,“且慢!”

    然后就见朝歌城主飞身而出,与此同时他左右两侧分别展开一道灵力卷轴,他凭虚而立,也不看众人,反而朝着留影镜微微一笑,温和开口。

    “想必诸位看官都已见识过我朝歌阵法的厉害,其实除了阵法,我朝歌的法器丹药也是一绝……如今无论是阵法,还是丹药法器,我朝歌店铺中都有现货,趁今日得胜,店中佳品一律八折。店铺就在北盛洲岚城,还请大家欲购从速呀!”

    他居然打广告?

    众人惊呆。

    第113章 第一更

    当迟一悬了解到万虚境的存在时, 眼中就直冒精光。

    这不妥妥的实况直播吗?

    他一直住在东极洲,虽然去仙洲的次数也不少,但只跟仙洲的凡人打过交道, 那时只觉得长生界稀奇古怪的命器和法器虽然多,但在娱乐方面却没什么钻研, 现在想想人家哪里是没钻研,分明是不向下流通啊!

    正好闻道大会召开, 朝歌半推半就被问星门拉进登仙榜, 迟一悬索性借这次闻道大会给自家新店打个广告, 毕竟朝歌都给万虚境的观众提供了长达五天的守城表演,让他们看看广告半点不过分吧!

    因而在白经天宣布比试结束,即将收回留影镜之前,迟一悬立刻冲出来霸占屏幕。

    在朝歌城池和问星门的鲲舟之间,迟一悬无视众人古怪的目光, 对着那面留影镜扬起个风度翩翩的笑脸,而随着他的讲述, 左右两边的卷轴上依次浮现出朝歌的阵法、丹药与法器。

    这两个卷轴是两件黄级储物法器, 价格便宜,空间狭小, 又没别的效用, 属于十分鸡肋的法器, 但此时来装几件用于直播展示的产品,却是非常完美。

    与此同时,万虚境内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修士也纷纷退后了一步。

    毕竟好好看着直播,忽然有个人猛地冲过来, 是个修士都得警惕一下。

    “这人是谁?”

    “好像是朝歌的城主。”

    “嘶,这么年轻的金丹, 真的假的啊?”

    “我来我来,我会看骨相,错不了,这人绝不超过三十岁。”

    “三十岁的金丹!这岂不是跟三宗九门那些天骄差不离了?”

    “比三宗九门绝大多数弟子都厉害了吧!三宗九门中绝大部分弟子都没有在三十岁之前修成金丹的天资。”

    “是啊,霸刀门的少主也才金丹中期。”

    “不都说朝歌城主是个寿元将近才沦落到凡洲的老头么?传言误我啊!”

    “早知朝歌城主这么年轻,我多少押朝歌一把啊!唉这回赔惨了。”

    然后人们很快发现这位朝歌城主气色红润,周身灵力充沛,没有半点气虚力竭的表现,跟旁边两眼乌青颤颤巍巍的真玄子形成鲜明对比。

    “哎?不是说朝歌的雨是城主用命器收走的,怎么现在看,半点不像损耗过度的模样。”

    “莫非这几日跟问星门斗法的不是城主?另有其他人?”

    “不能不能,朝歌内只有一位金丹。也许我们之前都猜错了,收走雨水的事儿根本与城主的命器无关。”

    “据说朝歌以前是荒漠,难道是地底太干,把水都吸光了?”

    “感情问星门斗了半天,跟他们斗的根本不是人城主?”

    “也许是朝歌城下的排水沟又长又宽呢?”

    “道友,你也说人家朝歌以前是荒漠,怎么可能在地下挖那么大的排水沟呢?莫非人家还能未卜先知?”

    议论之间,修士们也没忘了关注这位正在瞬息留影镜前叭叭个没完的迟城主。

    第一眼便觉眼前一亮,这位城主不但年轻,修为高,长得还真俊啊!

    虽说筑基之后可以改变相貌,但绝大多数人都没那个审美,越改越丑的人也不是没有。因此在出了几次惨绝人寰的失败整容案例后,绝大多数人都保守起来。

    要么就只修修瑕疵,补补缺陷,要么就花重金请擅长修容的帮忙整一整。当然,绝大多数修士都对相貌不太在意,能修好看点就修好看点,实在不行也懒得折腾。

    因此修士们长相端正清秀的多,但要论真正美貌的,还是不多见。毕竟相貌这玩意儿也是挺玄的,并非五官生得精致就等于貌美了。

    朝歌城主生得俊,大家也就耐心留了一会儿,这么一留,就不可抑制地动心了。

    什么?朝歌这么厉害的阵法,竟然肯拿出来卖?

    噢,不是玄级的,只能卖黄级的啊……黄级的也成啊!玄级阵法都能挡住问星门长老五天,黄级的岂不是能抵得上普通玄级阵法。

    朝歌阵法可是经过问星门倾情认证,众修士亲眼见证,品质必然错不了!

    聪明的修士已经脚步飞快跑去北盛洲岚城了,不那么聪明的修士还在万虚境内多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听这位年轻城主推销丹药和法器。

    “……我朝歌的丹药,无论黄级还是玄级,都是上上品,出门必备买了不亏!”说着说着,这位年轻金丹垂眼,露出一个无奈神情,“其实我只是个寻常善人,只是想在凡洲做点扶贫济困的好事,原本无意参与闻道大会。奈何问星门看上了我家祖传的炼丹秘法,强买不成,就将远离仙洲的朝歌记上了登仙榜……”

    什么?问星门不远万里跑去打一座凡洲小城,竟是因为觊觎人家的炼丹秘法?堂堂一个仙门,居然做出这种下作之事,那这小城的丹药,一定很好用吧!

    又一部分正缺丹药的修士匆匆离去。还留在万虚境中的,则是最爱看热闹的那些人。

    他们看了看朝歌城主气血充沛、神采飞扬的那张脸,再看看问星门真玄子那怨中带毒、恨不得剐了迟一悬的眼神,只觉得这五十灵石花得不亏。

    打起来打起来!

    在修士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眼神中,朝歌城主忽而话锋一转,朝着问星门众人投去冷飕飕的目光,声音冰冷道:“我朝歌庇护下的百姓,岂容你们践踏,三日后,朝歌军队必然兵临问星门,向贵派好好讨个说法。”

    然后又转眼看向瞬息留影镜,变脸般露出个笑容,“届时还请诸位道友及时观看我朝歌的复仇大计。”

    “好!”

    隔着万里之遥,万虚境内的修士们发出一声喝彩。

    他们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何如此兴奋,但是想想朝歌这座起先无人看好的凡人小城,不仅在这次守城战中大胜,还要反过来给高高在上的仙门一个教训,他们就止不住的期待。

    东极洲,无名荒漠。

    瞬息留影镜被白经天收起,迟一悬也收起了展示商品的两道卷轴,向着白经天行了个长生界的平辈礼,“谢过这位道友。”

    白经天面色有些不自然。

    闻道大会这么多届,往年他也参观过几次,可从来没有人敢蹭留影镜打广告的,他其实早就想把镜子收起来了,奈何迟一悬霸着镜子根本不放。此时这人又突然跟他道谢,搞得好像是他特意帮忙一样,真是有些心机。

    白经天心里别扭了一下,面上丝毫不显,仍是一副矜傲模样,只是冲迟一悬微微颔首,说道:“依照闻道大会的规矩,胜者可以提要求。迟城主想要什么,说吧!”

    迟一悬闻言,毫不迟疑地一指问星门,“我要他。”

    好巧不巧,他指着的正是真玄子的方向,众人面色奇异,白经天眼神也古怪起来,他打量了真玄子一会儿。

    真玄子的资质在仙洲本来就不算出色,结丹时岁数已经挺大了,又刚刚呕心沥血地攻打了朝歌五天却惨败,灵力枯竭气血两虚,就更加显老了,此时精神萎靡看上去像个凡间六十岁老头。

    被迟一悬这么一指,他瞪大眼,“竖子!本座岂容你折辱!”他气得呼呼喘气,像个不肯就范的贞洁烈女,“我就是与你血拼到底,也不能容你放肆!”

    真玄子挣扎着要去跟迟一悬拼命,问星门众弟子连忙去拉他,白经天倒很不耐烦,“输不起就别玩,闹闹腾腾跟个乡野懦夫一样。”

    真玄子动作一滞,他眼神闪烁,也不知想了什么,缓缓对迟一悬道:“愿赌服输,要老夫为朝歌效力也不是不成,只是要定下期限,至多三年。”

    迟一悬却是微微一笑,“长老说笑了,就是去乡下买牲口,都要挑牙口年轻完好的,更何况是人呢?我刚刚说得可不是你,而是它呀!”

    又是一指,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人家想要的是这艘鲲舟。

    明白自己被耍了,再想想刚刚自作多情的模样,真玄子脸色骤变,这下终于压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长老!”

    鲲舟上众弟子惊慌失措。

    然后他们很快就扛着晕倒的真玄子一块被赶下了鲲舟。

    闻道大会的规矩,赢的一方可以对输的一方提条件,迟一悬既然提了,那鲲舟自然归他所有,白经天身为督战的仙盟来使,自然做了见证,他飞快抹除了鲲舟上问星门的烙印,将这件价值不菲的法器推向迟一悬。

    而远在北盛洲尚未得知消息的郭千山三人,已经被忽然大批涌进来的客人淹没了。

    第114章 第二更

    闻道大会每场小比的时限是五日, 每两个仙门之间的比试分为两场,分别是守和攻。

    问星门与朝歌的小比,问星门抽到先手, 于是问星门先派人攻打朝歌,朝歌只能被动守城, 而不能出城去袭击问星门的队伍。五日之内若是无法攻破城门,或者无法逼迫城中凡人逃离三成, 便算朝歌获胜。

    郭千山等人虽然知晓有城主守着, 必不会叫问星门得逞, 但他们被留在岚城看店,无法得知朝歌情况,偏偏登仙榜上的排名又迟迟没有变动,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今日是第五日了。”

    马弘宣无意识地掂量着一把小称,低喃道:“也不知城中如何了?”

    眼前忽然一暗, 一名身材高大的女修走了进来,这女修左右环顾一圈, 询问, “这里可是朝歌的店铺?东极洲那个朝歌?”

    朝歌的新店开张已经有数日了,但由于位置尴尬还没名声, 除了方掌柜介绍来的一些人, 再没有别的客人登过门。

    莫铃兰还以为这又是方掌柜介绍过来的, 当即起身招待。

    马弘宣却是耳尖地听到了“东极洲”三字,一般来说,方掌柜介绍过来的人,是不会知道东极洲的。

    趁那女修挑选的功夫, 马弘宣客气询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刚从万虚境出来?”

    这家店居然让修士看店?女修惊吓了一下, 点点头道:“恭喜,你们朝歌赢了。”

    还不等两人脸上的笑容绽开,那女修就催促道:“赶紧的,给我拿一套你们朝歌的阵法,阵盘也要,还有丹药。”

    这女修出手阔绰,付账爽快,显然是十分信任朝歌的出品,不像之前那些客人般犹豫不定。

    马弘宣与莫铃兰都从对方的态度里意识到,朝歌不仅胜了,还胜得十分精彩!

    这真是大喜事!随着闻讯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两人还把楼上休息的郭千山也喊了下来,三人脸上都咧着笑,手上飞快为顾客打包。

    这间夹角处冷清的店面忽然间人山人海,引得路人频频瞩目。

    而随着登仙榜上内容更新,朝歌战胜问星门的消息也被广而告之,成了仙洲各地的新闻。

    “听说了吗?那个凡洲的小城,竟然赢了问星门,还赢得非常漂亮!”

    “该死的问星门,害我血本无归,还我灵石!”

    ……

    有人愁就有人喜,方未兴乐颠颠地捧着一只储物袋来到朝歌的店门前,人太多他等了一会儿才进去,有个后来的修士还与同伴感叹,“这朝歌拿修士当伙计,还那般客气,真是少见。”

    朝歌店内的存货本来不少,可也抵不过那么多顾客抢购,不到半日就销售一空。

    方未兴等没人了,才进去贺喜。

    “恭喜诸位,这回大赚了一笔。”万虚境是仙盟开的,赌局也是仙盟所设,财大气粗的仙盟倒是不吝啬灵石,朝歌获胜的结果一出来,就立刻赔付了灵石。

    开场前,没人看好朝歌,因此朝歌的赔率高达十倍,郭千山之前交给方未兴的一万灵石,现在变成了十万灵石,俱都存放在一只储物袋里。

    郭千山接过方未兴递过来的储物袋,激动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他此生头一次经手这么大一笔财富。马弘宣和莫铃兰看着储物袋的眼神也十分炙热,十万灵石!以后东家再也不必发愁了。

    方未兴跟着押注了朝歌,这回也是狠赚了一笔,心内也是激动,因而没发觉三人神色的异样。而郭千山三人赶着回朝歌,也无心与方掌柜闲聊,双方寒暄几句就分开,接着朝歌店门落锁,阵法开启。

    一道传送门在三人身后展开,三人按捺着激动心情一一迈进那道回家的门。

    在传送门消失后,又一群修士降落在岚城等,等赶到登云街的朝歌店门前,看见门口售罄标志,顿时唉声叹气。

    “唉,没法了,等人家补货吧!”

    ***

    朝歌,小宅内。

    【恭喜,通过一场小比,朝歌以凡间小城逆袭战胜仙门的事迹广为流传,朝歌名气提升,达成“名声在外”成就,您获得点数10万。】

    【恭喜,您通过一场直播,让朝歌的名气再次增长,您获得点数两万。】

    【恭喜,朝歌灵脉进阶成功,您的领地内拥有了一条玄级灵脉,您获得点数10万。】

    迟一悬刚刚回到小宅,耳边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提醒。看着又到账的大笔点数,他心情极好。

    而刚刚晋升完毕的灵脉塑身也冒了出来,又是一条小蛇模样,不过这次它的脑袋比之前大了一圈,身上多出了鳞片,眼睛看着也睁大了一些。

    迟一悬仔细瞅着它。“不错,眼睛变大以后,终于没那么丑了。”

    虽然还是个小眼睛,但至少看起来不像奸邪反派了。

    这几天,问星门长老慈善举动不停,将两条无品灵脉融入朝歌,虽然大部分雨水都被排水系统运了出去,但其中蕴含的灵气却被朝歌灵脉截留了大半。

    “我看你沉睡期间还不忘偷吃,以后就叫你贪吃蛇吧!”

    荣获名字的贪吃蛇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像一只黏着主人的宠物。

    命器忽然出声,【我看您迟迟不为我取名,不如以后就叫我迟迟吧!】

    迟一悬:“你是在调侃,还是在阴阳?”

    【您觉得呢?】

    迟一悬:确定了,这一句一定是阴阳。

    迟一悬飞快转移话题,“灵脉升到玄级才给十万点数,一个月的幸福度奖励也十万点数了,看来玩法没变,重点还是走人口路线。”

    不过现在不着急,得谋划一下怎么打问星门才好。

    等待开会期间,迟一悬把玩起刚刚拿到的法器——鲲舟。

    这艘鲲舟跟那种载客的鲲舟可不同,这是一件玄级上上品法器,速度快、飞行稳、自带防御阵法,耗费的灵石还少。

    迟一悬早就想要一艘鲲舟了,这回可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仙门出行专用,当前市价二十万灵石。问星门中只有这么一艘。被您得了,日后问星门出行都得靠两条腿了。】

    迟一悬顿时动容,“问星门,真是慈善家啊!”

    ***

    郭千山三人通过传送门回到朝歌。这传送门并没有开在小宅内,而是在玉龙台上。

    看见三人出现,玉龙台上操练的士兵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向三人讲述这几日城中发生的事情。

    三人好不容易从士兵的包围中脱身,又被卢文星等人抓住重新听了一遍。

    “那问星门长老都气吐血了!可好玩了!”

    卢文星兴冲冲道:“我还跟上去看了,他们两个长老灵力损耗太过,飞都飞不起来,得靠弟子御风扛着走,别提多狼狈了。”说完他又遗憾道:“可惜闻道大会规定在那,要不然我非得冲过去踹他几脚,最好一脚把他踹粪沟里。”

    任如碧白他一眼,“人家好歹是金丹,你还没上前就被人家弟子掀翻了。”

    卢文星双眼亮亮的,“东家不是说要带人打过去,到时候就有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他拉过任如碧,两人到一旁嘀嘀咕咕去了。

    郭千山三人听了大家的描述,这才明白店里那般火热的原因。

    莫铃兰叹息一声,“是我们无能,还要东家屈尊降贵去做那些事。这种掌柜伙计干的活儿,本就不应当由东家去做。”

    万天佑眼圈发红,“要是我知道,一定冲上去拦着。”

    裘平安也道:“这些事本该由我们来做。”

    马弘宣却与他们有不同看法,他摇摇头,“你们这样,就是想左了。”

    樊蕙兰看他,“怎么,你又猜到东家心思了?”

    听到这声调侃,马弘宣面色发红,他轻咳了一声,“东家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得到的,我也不过是仗着多读两本书,又得东家厚爱,才敢大胆推敲些面上的事罢了。”

    莫铃兰掩嘴笑他,“行了,知道东家看重你了,别再炫了,快说说你猜到什么了吧!”

    马弘宣当即正色道:“你们觉得,东家是那种万事都以体面为先的俗人么?”

    众人异口同声,“当然不是!”

    马弘宣笑道:“这就对了。所以我们自然不能以此揣度东家。你们想想,东家对待任何人,都从不轻慢无礼。在东家眼里,无论是天皇贵胄,平民百姓,还是大能修士,低微凡人,东家都平等视之。对待人尚且如此,对待物又如何?”

    樊蕙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在我们眼里,推销卖货,是掌柜伙计才做的事情,东家这种身份,理应当高坐庙堂,不沾俗务。可是东家眼里,没什么身份,没什么俗务,万事万物都是平等的,既然如此,掌柜伙计做得的,他自然也做得,东家从不觉得那些事情就是低贱了。”

    马弘宣颔首笑道:“正是如此。”

    莫铃兰也明白了,“原来如此。”她面露惭愧,“我们这些俗人,到底还是及不上东家半分,居然将东家想低了。”

    见大家都目露羞惭,素来寡言的郭千山今天难得话多了,“世上像东家这般的,又能有几人?今日我们在店里招待客人,他们见到我和弘宣,没一个不惊讶,可见在他们看来,修士是不应操持贱业的。”

    万天佑哽咽道:“可这世上本就没有贱人,更加没有贱业。是世人非要分个三六九等。可东家不同,在东家眼里,所有人与物都是一样的,在东家眼里,我们也是跟他平等的。”

    朝歌事务繁忙,大家已经许久没有聚在一起谈心了,此时经了这事,才又发觉了一番东家的德行高洁。

    他们觉得自己离东家更近了一步同时,又发现自己离东家更远了一步。

    马弘宣道:“别哭了,我们与东家之间的路,一定会越来越近的!”

    众人点头拍掌,心中都是坚定的决心。

    从此他们眼中,也必要摒弃将人或物分作三六九等的糟粕,一心向东家看齐。

    第115章 第一更

    【陛下, 您觉得,人是否应该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

    迟一悬不知道命器怎么突然有这个问题,他理所当然地点头, “当然应该啊!”比如那种作奸犯科谋财害命的罪犯,当然就该被划分为最低等的贱人。

    这种人要是跟他平起平坐, 那他岂不是吃大亏?对那些安分守己的良民来说也不公平啊。

    然而不等他说出口,命器就激动起来, 【果然, 您是注定一统天下的至高帝王, 睥睨三界,唯您独尊,怎么可能与那些凡夫俗子平起平坐!】

    迟一悬睁大眼睛,不明白命器怎么忽然又发作起来,他被尬得头皮发麻, 脚下瞬间抠起豪华别墅。

    迟一悬颤巍巍询问,“你怎么了?”

    命器声音十分温柔, 【没什么, 只是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与您最亲近,于是感到由衷的荣幸。】

    迟一悬:……

    他现在肯定, 命器肯定又看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并且命器还学会了撒谎。

    为了避免命器的“非要分享”,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又要开会了,你说我穿什么好呢?”

    命器一如既往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帮他挑选衣服。

    不久后, 迟一悬直接用传送阵瞬移到了会议厅。

    会议厅是新建起来的,就在天衣坊隔壁, 是一栋非常宽敞的三层楼。有了黄金印后,不必再担心会有被人窃听的风险,开会的时候也不必再去越来越狭窄的小宅了。

    只是这次一进会议厅,迟一悬就感觉到了不同。

    迟一悬不怎么出小宅,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每周只和员工们见一次,每次开会,他都能感觉到员工们的情绪略有些浮躁,但是这一次,所有人的情绪都沉淀了许多,气息也比以前更加平稳了。

    “奇怪,怎么感觉他们突然长大了?”迟一悬心里嘀咕。

    这次会议的重点自然还是闻道大会。

    两个小时的会议开完,迟一悬交代了这一周的工作要点,自觉没什么遗漏的了,于是宣布散会。

    他回到小宅,员工们则奔赴各个岗位继续发光发热。

    天衣坊内,樊蕙兰照例检查过天衣坊内的情况,确定一切良好后,就向杏春交代,“这几天你和副掌事要仔细看顾天衣坊,千万不能有纰漏。”

    杏春从她话语中听出意思,好奇道:“樊掌事您要外出?”

    樊蕙兰露出个幸福的笑,点头道:“明日,我就要随东家一起前往东辰洲了。”

    杏春激动得面色发红,“是要去打问星门吗?”

    樊蕙兰嗯哼一声,“他们打了我们五天,虽然没占到便宜,但我们朝歌也不能白白挨打,自然要打回去。”

    樊蕙兰英气的眉眼间满是志在必得的气势,成为天衣坊的掌事这么久,她在人前也有了一股傲气。

    即使东家没说,他们这些人心里也都清楚,这次闻道大会的第一场,朝歌虽然赢得轻松,但在外面人眼中,朝歌能赢,靠的是坚固的结界,真实实力必然比不过问星门。

    可朝歌却在问星门的纠缠下暴露出身怀宝藏的事实,这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朝歌要趁闻道大会这个光明磊落的机会,向外展现出朝歌的实力,否则就是别人眼中软弱可欺的香饽饽,以后不知要有多少麻烦主动找上来,她可不想东家的朝歌将来被一群恼人的苍蝇围着。

    我现在已经练气八层了。

    樊蕙兰心中暗想,无论如何,都要借着这次机会筑基成功。方才不辜负东家的栽培。

    炼器坊内。

    莫铃兰脚步轻快地走进去,就见石大海恭恭敬敬道:“您来了。给轩辕卫和玄武卫的护甲都已经炼制好了,都是黄级上上品。”

    莫铃兰颔首,又递给他一张单子,“这是仙洲那边铺子需要的法器,你多看着点炉火,让炼器炉日夜炼制,别断了灵石供应。”想了想她又道:“还有,工匠和炼器师招募得如何了?”

    石大海道:“工匠招募了五个,其中四个是内城去年刚刚入道的,修为比较低,只有一个资历丰富,是罗老板引荐来的,叫袁知望,现在正在教导他们制作护甲。”

    炼器坊只有两个炼器炉,哪怕日夜赶工,也供应不上越来越多的士兵需求,更何况如今炼器坊要供应比较高级的法器,护甲这种东西自然要交给工匠制作。

    说着,石大海有些羞愧道:“炼器师没能找到。”

    莫铃兰早就有所预料,炼器师都是修士,东极洲怎么能找到?只能期待城内的工匠晋升成修士了,她道:“明日要随东家去仙洲,我看看能不能招个炼器师回来吧!”

    她语气中若有似无的炫耀,石大海没听出来,他满脸憧憬道:“我也好想跟东家一块出行。”

    医药坊,马弘宣列了份丹药清单送过去,“现在店铺里就阵盘和丹药最受欢迎,玄级丹药卖得更好,最近城里就不要接玄级丹药的订单了,凡洲也没什么人用得上。”

    对于东极洲的凡人来说,玄级丹药反而是性价比比较低的丹药。毕竟药力太浓,普通修行者很难完全消化,价格又较贵,舍得买的人很少。会来朝歌买玄级丹药的商队,不是留着当传家宝,就是贩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自然优先给自家在仙洲的店铺供货。

    万天佑接过单子,说道:“放心,最近招了一批很有潜力的药童,未来就是咱朝歌的炼丹师了。”

    内城衙门。

    萧好女熬过了两个月的考察期,终于拿到了朝歌的户口。接过那一纸薄薄的户籍证明时,他的手都是微微发颤的。

    “娘啊,漂泊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要有一个能落叶归根的地方了。”

    只是下一刻,他就奇怪地发现,自己的户口居然落在城南,他有些着急地询问吏员,“我如今租住在内城,难道要搬走?”

    可是城南那一带每天都在做工,房子都才盖了一半,再说了他现在又买不起房子。

    那名吏员瞟了一眼,说道:“噢,不必搬,改户口是为了分区,随便你想住哪儿,不睡大街就行。”

    这名吏员也是年前接到的分区改户口的差事,当时上面要求半个月内将城东八万人拆开分不同的户口,但是却不必他们搬家。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城主亲自下令,哪个不尽心呢?当时甚至为了早点完成任务,从不加班的他们头一回点灯熬油干活。真是印象深刻。

    萧好女听明白了。反正都是在城内,既然不要求他必须搬到城南,那么户口落在哪里也没关系。

    他把这纸户籍证明妥帖地放进胸前的衣襟里,信心满满地规划未来。

    在朝歌落了户,以后就有资格买房了,只要再存一年钱,他也能在朝歌有自己的家。

    这半年多来在朝歌的生活,几乎叫萧好女忘记了曾经当匪盗的日子。直到他走出衙门,看见了一群身着锦衣华服的人,他当场呆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一盆冷水浇透了。

    从萧好女面前走过的,正是银城陈氏的族人。

    陈家主亲自捧着礼盒,嘴上却还是低声埋怨,“都怪你,当初非得巴结那个仙门,现在倒好,咱们陈家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陈甫默默挨着家主的训斥,心里却很是不忿,巴结问星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问星门被朝歌打跑了,怎么又来怪我?

    哥哥这总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虽则心中这么想,但陈甫没有反驳。已经到了朝歌内城,要是在这儿吵起来,不但叫人看笑话,还会让那位城主生出不喜。

    陈家从前在银城也是呼风唤雨的存在,现如今眼巴巴来奉承迟城主,却连城主的面儿都见不到,只派了个管事来招待他们。

    不过没被朝歌打出去,他们已经是受宠若惊了,自然不敢对此有什么意见。

    这管事正是一闲下来就被拉壮丁的卢文星。

    卢文星和姐姐刚刚搬到银城的时候,为了养活自己,还在陈家做过一段时间的帮工,对这一家人的嘴脸,可真是印象深刻。

    现在看他们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微妙。尤其是那个陈家大少,好男风,真是恶心。

    想起陈大少曾经落在自己身上的粘腻目光,卢文星就恨不得一掌把他按进粪坑里。

    只是这个念头一起,卢文星就骤然回神。毕竟朝歌没有粪坑。

    卢文星的个子跟修为一样长高了,眉眼轮廓也长开了,跟当初那个瘦瘦小小又怯懦好欺的帮工全然不同,陈家人自然没认出来。

    不但没认出来,此时陈大少还跟着陈家主一起恭维这位城主身边的红人。

    卢文星听着他们的奉承,念头一转,忽然笑起来,“诸位,不必如此,我们城主品性高洁,广纳良才,这一点你们想必也知道,俗世凡人间的一些小事,城主怎么会计较。”东家他压根不记得有你们这些跳梁蚂蚱。

    陈家主等人却以为是自己送上的礼物起了效果,纷纷恭维起来,大声夸赞朝歌城主深明大义,是个神仙人物。

    卢文星接着道:“我看银城那地儿没什么灵气,连人口都不剩多少了,不如你们一家就迁进朝歌,正好城南那块开工后建了不少大宅子,正合适像陈家这样的大族聚居。”

    陈家人原本就是担忧被朝歌迁怒,才巴巴赶来送礼卖好,此时看卢文星态度这么好,还道是朝歌城主授意,心中只剩狂喜,哪里还有不愿?

    也是,朝歌毕竟要养那么多人口,压力肯定也大,正需要他们陈氏这般的百年望族支持呢!

    卢文星见他们跳进来,还特意提醒了一句,“诸位,有一句话你们可要记得,一旦入了朝歌的籍,就必得遵守朝歌的律法规矩。我们这儿跟东莱国可不一样。”

    陈家人却并不怎么在意,他们一进朝歌,就感受到了玄级灵脉带来的震撼,这里的灵气太浓郁了,跟银城相比,简直是天上云和地上泥。

    只要能进朝歌,他们这样一个大家族几百人口,又带着大笔钱财,还怕回不了曾经的辉煌?

    见他们答应,卢文星于是就让人领他们去办户口。然后他走出那间待客小楼,瞧见在附近探头探脑的萧好女,就忍不住呵呵直乐。

    刚刚接待陈家人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陈氏一族极好脸面,陈大少好男风这事儿,要不是他曾经进过陈家无意撞破,也不能知道。可是萧好女是怎么知道陈家那么多私事的?

    他一个土匪头子,连陈家的门都进不了,身边全是混混流子,又是哪来的人脉去打听?

    卢文星心里打着算盘,手里痒痒的,真想提出扫帚往陈家人身上扇几下,但一想明日就要跟着东家去仙洲了,他按捺下了冲动。

    正事要紧,他心想,看狗咬狗这种事,等从仙洲回来再说。

    第116章 第二更

    区区凡间小城朝歌战胜了向来高高在上的仙门, 这事儿在仙洲引起了震动,但对朝歌本地的百姓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舆情司的运作下, 百姓们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有个底儿,只是他们对闻道大会一知半解, 不知道得胜的人可以提条件,当他们仰着头, 亲眼看见自家城主收走了问星门一条鲲舟后, 所有人都沸腾了。

    鲲舟!那可是鲲舟啊!

    从前只在书上看过, 只在别人嘴里听说过,而现在,他们朝歌也有一艘了!

    这件事成了坊间街头的中心,再加上不下雨了大家都出来走动,城里到处都是谈论鲲舟的人。

    白经天随意坐在朝歌城东的一间小馆子里吃馄饨, 热气蒸腾着他的面庞,让他鼻尖冒了一层细汗。

    朝歌赢了以后, 白经天作为督战, 理所当然地留在朝歌,等着陪同朝歌去攻打问星门。

    不过只在朝歌的待客小楼里呆了一会儿他就嫌烦, 自己出来到处逛逛。

    对于白经天这样看遍仙洲美景的仙门少主来说, 朝歌这座凡间小城, 倒别有一番野趣。

    更何况朝歌的灵气还不错,没有寻常凡洲那种令人不适的浊气,白经天呆着倒不觉难受。

    他飞快吃完一大碗馄饨,扬声道:“老板, 再来一碗!”

    老板不知他身份,闻言欸了一声, 很快又煮了一碗馄饨送过来,顺手还将空碗收走了。

    白经天抓起勺子继续吃。他原本是瞧不上凡间吃食的,嫌弃里头有一股浊气,只是路过的时候闻着实在香,就忍不住尝试了一下,心想大不了多吃两颗化食丹。

    只是一入口,他竟被惊艳了一下,这朝歌的吃食,竟然一股奇异的香气,这香气掩盖了凡食的浊气,虽然没有灵食那般带着灵气,但滋味还真不差。

    “老板,这里头用了什么料?”

    馄饨馆子的老板却没听见,她正在和几个熟客议论鲲舟。

    “我以前听一个去仙洲的同乡说过,听说一艘鲲舟可以载几百人在天上飞呢!一张船票都得十块灵石,老贵了!”

    “现在好啦,咱朝歌有自己的鲲舟,听说以后咱在城门口,就能坐鲲舟去仙洲。”

    “真的假的?咱这些百姓也能坐上鲲舟?”

    “我妹妹就在衙门里做事,这事儿听她说的,哪儿能有假?就是不知到时候会收多少钱。”

    “朝歌这么好,去仙洲做什么?”

    “嗐,总要出去见见市面吧!听说城主大人也鼓励大家多见世面呢!”

    白经天心想,问星门那艘鲲舟跟港口载客那种可不一样。港口那些载客鲲舟只不过是玄级下品,每次启动都要许多灵石,速度也慢了点,问星门的这艘鲲舟,却是找造化宗定制的,玄级上上品,价格比起那种下品鲲舟翻了好几倍。

    那迟城主还挺眼力,也挺聪明的,提的条件刚刚好,若是他提出别的要求,问星门必然各种拖延推诿,等他们兑现,还不知猴年马月,朝歌难道还能强迫问星门那元婴期的掌门交出资源不成?

    可他要的是鲲舟,他当场就能帮忙提现,如此朝歌去东辰洲参加下一场比试也能用上,不必在路上虚耗精力。

    老板这时来收碗,白经天道:“你们就不怕朝歌打不过问星门。”

    老板不以为意,“问星门就一个弱鸡,有什么打不过的。”

    白经天愕然,问星门……弱鸡?

    他霸刀门都不敢说问星门是弱鸡,毕竟人家真有一位元婴掌门,这些凡人,哪里来的自信?

    这朝歌的人,无论是城主还是子民,果然都挺有意思啊!

    他有些想要结交迟一悬,只不过一想到迟一悬到现在都没正式招待他,白经天心里略有些不爽。一个不知来历的散修而已,还挺傲。

    ***

    东辰洲,问星门。

    真玄子等人还没回来,然而因为万虚境的存在,此时所有仙洲都已经知道问星门攻城失败的事了,这叫掌门孙灵岩大失颜面,极为恼火。

    更令他难堪的是,此时所有人都等着看问星门的下一场笑话,而问星门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闻道大会上抽到先手,固然占优势。但这优势是有代价的,第二轮开始的时候,抽到先手的门派至少要被削去两成战力!

    之前孙灵岩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

    毕竟问星门的实力强于朝歌,先攻破朝歌的结界,杀掉或者重伤朝歌的修士,废掉朝歌的大半战力,等到第二轮,朝歌就没能耐再攻打回来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们捏扁搓圆?

    往年的闻道大会都是如此,强势的一方抽到先手,就等于赢了一半,每年都有不少弱势的仙门无力打第二轮,于是弃权退出的事情。

    谁能想到问星门竟然会输!谁能想到两个金丹,十几个筑基弟子,居然连朝歌的结界都打不破!

    而再过三日朝歌就要打回来,那个姓迟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挺多,若是问星门再败,今后东辰洲恐怕就不会有问星门的位置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觊觎朝歌的炼丹秘法,还不将那一个小小金丹放在眼里,那么现在,孙灵岩是真正对迟一悬起了杀心。

    他成就元婴已经几百年了,从未像如今这般,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打脸。

    孙灵岩想过偷偷进入东极洲杀掉迟一悬,可是白经天的存在又叫他忌惮三分。此人毕竟是霸刀门少主,他的眼界可不是寻常金丹可比的,身上更不知有什么宝贝,恐怕他的行径会被他看透。届时他上报仙门,他苦心经营数百年的问星门就完了。

    得想个法子,让人捉不到问星门的短处。

    孙灵岩眯起了皱纹堆叠的双眼,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不久前新进门的弟子,这弟子的命器,倒有些意思。

    郑九郎拜进问星门还不到半年,修为进益却极快,如今已是筑基五层。他还是头一次得到掌门召见,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到孙灵岩那有些苍老的面孔时,心里有些惊讶。

    筑基后,人的外在相貌基本就固定了。不是说这位掌门曾经也是名动一时的天才,怎么相貌如此老迈?

    顷刻间,郑九郎就想到了原因——天人五衰。

    据说,只有寿元将近,修士才会快速衰老,几乎一日一变化。这么看来,这位掌门已经很久没有突破,寿元即将耗尽了?

    想明白这一点,郑九郎对晋升的渴望更加热切了。他要长生不老,寿与天齐,才不要衰老死去化作黄土。

    孙灵岩问他,“听说你的命器有些妙用?”

    郑九郎明白这是要用他的意思了,联想到近日问星门发生的大事,他瞬间有了主意,大大方方地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命器。说道:“弟子虽然只是一介小小筑基,斗不过那金丹真人,但弟子何须正面与他相斗呢?在弟子面前,那朝歌已然是个庞然大物。可这样的一座城,人口众多,关系繁杂,若是能从内部咬一个口子,将这栋高楼的根基蛀穿,那么看他倒塌,也只在咫尺之间。”

    孙灵岩深沉地看着他,“也就几日的时限了,你能有把握?”

    郑九郎道:“弟子不才,对付不了那朝歌城主,可是蛊惑他身边那些练气凡人,还是轻而易举之事。眼下,朝歌就有一根曾被弟子扎下的钉子。”

    这话一出,孙灵岩倒有些惊讶了。

    郑九郎得意地举起一枚留影珠,“掌门请看。”

    只见那留影珠中,显出了一个正在台上的美貌戏子。孙灵岩一看便知,这是偷偷从万虚境里摄录下的画面。

    “此人名唤白梦真,曾是在下一个相好。”

    第117章 第一更

    郑九郎是在一年前才从东极洲来到东辰洲的。相比起其他出身凡洲的人, 他的进境飞快,进入问星门后很快成为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而他之所以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都是源于他有一件特殊的命器。

    刚刚入门时,他就告诉所有人, 这件命器不在现实中显形,它只在梦中出现。

    半晌后, 孙灵岩睁开眼, 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此事你若是办得漂亮, 本座大大有赏。”

    郑九郎当即欣喜若狂地俯身下拜,“多谢掌门。”

    他表面激动,然而垂下头时,嘴角却是往下撇的。

    暗道:同门都说这位掌门抠搜,这回可算是见识了, 说什么大大有赏,连个具体的承诺都不给, 谁知道到时候给个什么东西敷衍他。

    好在今日入了他的梦, 日后也不怕偷不到他的东西。

    郑九郎起身后,提出要一间灵气浓郁的洞府, 以便他施展命器。

    这点小事, 孙灵岩自然一口答应。很快, 他就将主峰旁的一座侧峰给了他。

    问星门内的灵脉是玄级上品,此灵脉还不足以催生出瑶山仙苑一般的景致,但也让问星门内产生了有别于凡间的美景。紫色霞光挂在天边,郑九郎进了那座峰头的洞府, 他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灵气,而后从储物袋里掏出铺盖, 躺上床睡觉。

    ***

    东极洲,朝歌。

    兴盛班在朝歌演了两个多月,颇受本地百姓喜爱。

    于是蒋班主左右一思量,决定带着整个班底迁居朝歌。反正奉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对于一个戏班子来说,哪里有喜爱他们的观众,哪里就是他们的家。

    更何况朝歌现在就他们一家戏班子,不趁此时赶紧占位置,将来被别人抢了怎么办?

    他们非常利落将户籍落定了,然后回奉城把家人接回来。

    他们走的时候,仙门还没攻打朝歌呢,等他们回到奉城的时候,朝歌打败了仙门的事情都已经传过来了。

    这下子兴盛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鼎盛的时候,戏园子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了。若是曾经,蒋班主必然欣喜若狂,现在却没什么感觉。

    只有当百花班的人前来拜访时,蒋班主才有了些情绪。她不悦道:“你们少东家以前怎么作弄我们的,以为我都忘了吗?”

    百花班众人面面相觑,茫然看着她。

    蒋班主看他们装傻,怒道:“嗬,还搁这儿装是吧,叫你们少东滚出来!”

    一个体态苗条的少女走了出来,颤巍巍道:“蒋班主,我就是百花班的少东。”

    蒋班主睁大眼瞪着她……

    百花班的人走后,蒋班主气得在屋子里嚷嚷,“这百花班可真够无耻的啊,两年前还帮着他们少东欺负我们,如今见我们跟朝歌有关系,就巴巴过来套近乎,还换了个少东家,真是吊死鬼当婊子——死不要脸!”

    白梦真却不生气,如果说去年她还幻想狠狠打脸那个骗子,今年却是兴致缺缺了,自打在朝歌演出成功,获得越来越多观众喜爱后,她渐渐地就不再关注以前的人和事,只一心提升自己的表演功底。不说外人,她现在连兴盛班里的自己人都不怎么关注了,已然全心全意投入在自己的事业里。

    蒋班主见她是真的放下了往事,心里的火气也消了,热火朝天地撸起袖子折腾搬家,不到晌午,东西就都收拾完,白梦真坐上马车,翻开一页新写的戏本正要看,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一下,手里的书就摔到了地上。

    她听见蒋班主在外面喊,“到地方了,都下来吧!”

    白梦真愣了愣,怎么才上马车就到地方了?

    不等她古怪,蒋班主已经掀开帘子拉着她下车。

    眼前果然是朝歌城门,白梦真心里的怪异散去,跟着大家走进城门,待守城兵搜查过马车后,他们才有坐上马车继续走。

    城东除了清净的民居、热闹的市集外,还盖了一处瓦舍,里头很大,专供百姓玩乐,兴盛班因为很受百姓喜爱,在瓦舍内有一间很大的园子。租金虽然不菲,但他们收到的打赏和票钱也多。

    兴盛班一回来,就有百姓围上来,说要请他们戏班子排一出新戏,叫《城主痛打弱鸡问星门》。

    兴盛班自然满口答应,立刻就叫了班子里的书生去写。

    白梦真就继续去看她的戏本了,只是刚刚翻开一页,还没来得及看,房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柔声慢语唤她,“真真,是我,我回来了。”

    白梦真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恍惚了一下,随即怒上心头起,“郑九郎!你还敢来!”

    郑九郎一步步走近,“真真,我有事要求你。”

    一对上他的眼睛,白梦真就神思恍惚,她一下忘了这人曾对她的打压伤害,心里竟不由自主泛起甜蜜来,“你说。”

    郑九郎道:“去城主府的路怎么走?你带我过去可好?”

    白梦真浑浑噩噩地点头说好。她一站起身,桌上的戏本就被袖摆扫落地面,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见那戏本上的字竟是翻转的。

    这字怎么是反的?

    白梦真忽而一阵心悸,她蓦地睁眼,这才发现自己仍在马车内,蒋班主大嗓门还在吆喝,让班底快点,要不然天黑前赶不到驿站。

    “原来是梦么?”

    白梦真却已经记不清刚刚梦见什么了。她正要继续看戏本,忽然又是一阵困意上头,不由自主又睡过去。

    等她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朝歌的戏台上,唱的是一出《神女下凡》的旧戏。

    这出戏,讲的是人间帝王与天上神女相恋的故事。

    白梦真恍惚记得,自己已经唱过这出戏了,还是在大年夜的时候,当时朝歌一片热闹,好几位城主身边的红人也来看戏了。他们就在台下第一排坐着,都是谁来着?

    白梦真正要往台下看去,手中忽然一沉,她低头一看,一册戏本不知何时握在她手中,戏本随风翻开,白纸黑字,都是反的。

    白梦真又一次惊醒。

    ***

    东辰洲,问星门。

    郑九郎脸色难看地翻身坐起,他没想到,两年前那么愚蠢的一个女人,两年后竟然这么难哄。

    “不对,不对……”郑九郎在洞府内焦躁踱步,“一个普通人怎么能连续抵挡我两次?”

    郑九郎蓦地想起梦中情景。

    第二个梦时,白梦真站在戏台上,戏台下空空荡荡都是看不清面貌的影子,当时只要白梦真往下面一看,只要她梦到台下人的形貌,他就能借着白梦真的梦进入那几人的梦,可在最后关头,白梦真手里又忽然出现一册戏本惊醒了她。

    “难道那是她的命器?”郑九郎思索时,他肩头有一只圆滚滚的粉色小东西缓缓显形,这小东西浑身绒毛,无眼无耳无口,却又一根长长的鼻子垂下来,正他的命器。

    他对外称他的命器无法在外显形,不过是骗他们的。

    很快,他想到思路,继续入梦。

    ***

    东极洲,朝歌

    蔡婆婆晌午时小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对孙女道:“兴盛班答应排新戏了,就那个《城主痛打问星门》那个,不知几天能写出来,咱们今晚先看他们别的戏。”

    孙女一边写作业一边回道:“奶奶您做梦了吧,兴盛班搬家还没回呢!”

    蔡婆婆愣了愣,竟是做梦么?那这梦还怪真的。

    而此时身处奉城的白梦真又一次做了梦,她梦见衙门里的一位吏员上门,说城主宴客,请她去唱一段,只是衙门事务繁忙,请她自己去城主府。

    “城主!”白梦真被这巨大的荣幸冲昏了头脑,也忘了追究里头的异样,她甚至没看清这吏员长着一张郑九郎的脸,当下欣喜地往城主府而去。

    郑九郎就这么一路跟着她抵达了城主府。那竟是一座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小宅。

    堂堂金丹真人,住这么小的地方?

    郑九郎跟着白梦真走进小宅,然而进了门,眼前的场景却是兴盛班里头的样子,连城主都是个纸扎的!

    郑九郎气了个倒仰。辛辛苦苦半天,感情白梦真自己根本没进过小宅,更没见过城主,她没见过她也不说,自己想象了个小宅内的模样,想象不出就把兴盛班的样子剪了贴过来,这个蠢女人怎么也不想想,金丹真人的住所,能跟一个戏班子一样么?

    眼见白梦真开始对着那个纸扎的城主唱起戏来,郑九郎气醒了过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好不容易进入仙门,可不能叫朝歌毁了问星门。”

    郑九郎又想出一个办法来。

    第118章 二更

    二月十三, 朝歌的鲲舟如期起飞,舟上载了百名轩辕卫,以及郭千山、樊蕙兰、马弘宣、莫铃兰、卢文星等十人。

    大家都是头一回上鲲舟, 哪怕沉稳如郭千山,眼神中也透出了激动。一些个性更活泼的轩辕卫, 则已经趴在船舷边兴奋地朝着下方挥舞。

    鲲舟下方,朝歌城内此时万人空巷, 无数百姓正聚集在城门口, 仰头望着鲲舟起飞的一幕。

    有人一脸自豪。

    陶秀丽挥手挥累了, 就扯住身边人炫耀,“看看上面那个,我儿子陶大成!东家可器重了!”

    樊老伯乐呵呵地回应身边邻里,“对,站船头那是我孙女, 争气!”

    有人满是羡慕。

    “以前可都是高阶修行者才能去坐鲲舟,还要买船票, 现在不花钱, 金丹真人带着去,你家祖坟一定冒青烟了!”

    “那可不, 轩辕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选上的, 一千人里挑一百个, 个个都是十里挑一的人才!”

    “听说去过仙洲,就有机会成为修士,啥时候我也能进轩辕卫啊!”

    也有人冲着上面大喊,“你这死孩子, 你不要扒着船舷!好容易选上去,别给城主丢人啊!”

    “站直了站直了, 好好保护城主啊!”

    在百姓们的热情相送下,鲲舟缓缓调转船头,侧板上镌刻的阵法上灵光流转,推动着鲲舟飞快往远处飞去。

    白经天百无聊赖地坐在船舱内,不经意往窗外扫了一眼,忽然站直了身子。

    只见窗外原本大片的荒漠上,竟然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绿意!他凝聚目力眺望,神识同时扫过去,发现几日前还干旱龟裂的土地上,已经长出了葱绿的小草,而且土壤湿润柔软,散发着之前所没有的盎然生机。

    白经天终于明白问星门降下的雨水去了哪里。

    奇怪,那两条无品灵脉所下的雨水也含有灵气,迟一悬大可直接封在城内,何必往荒漠上送?难道这片无名荒漠,也他划定的地盘?

    思及此,他眸光微微闪烁,看向迟一悬舱室的方向。

    ***

    【恭喜,无名荒漠地貌改造完成,您绿化了这片荒漠,改变了无名荒漠沦为死地的未来,您为改善环境做出贡献,使这片土地上更多生灵得以存活,您获得点数一万。】

    【恭喜,您升级了玄甲虫养殖场,当前玄甲虫养殖场为玄级,您获得点数一万。】

    【恭喜,二月份您治下新增子民一万,您获得点数一万。】

    【恭喜,您的领地满足了一万新子民的住房需求,您获得点数一万。】

    【恭喜,您解决了九千人的就业,您获得点数九千。】

    【您的历史总点数突破九十八万,您当前可用点数超过28万,您已满足升级需求,是否升级?】

    迟一悬:“升升升!”

    【恭喜,您提取二十万点数,您成功晋升金丹三层。您剩余点数不足九万。】

    金丹二层升三层的变化远不及筑基升金丹来得大,需要的灵气也没有那么多,要不然他就得再跑去薅霸刀门的羊毛。

    “这两□□歌内没什么情况吧?”除了之前的直播带货,迟一悬最近还在钻研新的阵法和法器,忙得没空操心朝歌内部情况。

    【银城的陈氏一族迁入城东,新增一万子民也已入住城东,并按照您原先的安排,将他们的户口打乱分区。】

    为了方便获取幸福度分数,也为了方便管理,目前朝歌城内分成五个区域,除了内城人外,其他人基本都住在城东,但他们的户口却并不都在城东,而是打乱分到城南城西城北,但朝歌并不要求他们必须住在户口所在区域,朝歌城内任何区域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们可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以后新入城的子民也照样打乱户口,但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命器监测后严格按照性格划分户口了,因为分区将近两个月后,迟一悬发现,人类真是一种千变万化的物种,一段时间悲观得不行,严重拉低分数,一段时间又乐得见牙不见眼,幸福分数哐哐升。

    对此迟一悬只想喊一句,你们怎么回事,说好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也许,是朝歌的变化太大,人类总是容易受环境影响。】

    “橘生淮南淮北各有不同,这样看来,人跟橘子也没太大差。”

    【哪怕是橘子,陛下您也是最饱满漂亮的那一个。】

    迟一悬:“别了吧,那样很容易被吃啊!”

    眼见离朝歌越来越远,迟一悬不由看了一眼幸福度分数,惊讶发现这个月城北户口的分数竟然突破了70!

    虽然70分也不及格,但是城北户口这些人,不是对朝歌极为不满,就是违法犯罪被发苦役的那批啊!而且上个月他们才59分。

    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迟一悬古怪道:“打败了问星门,他们就这么骄傲嘛?连对朝歌的成见都放下了?”

    【陛下,要改变他们,使他们改邪归正么?】

    迟一悬摇头。他自认朝歌的政策已经尽量做到公平公正了,况且城中将近十二万子民,就那么几百个严重拉低分数,怎么想都是他们的问题,他们要是能自己想开自然最好,要是以后还总觉得朝歌欠他们的,那他也懒得在这些人身上费心思。

    也并不是迟一悬看不上他们,只是物种多样性告诉他,这世上真的有好赖不分、升米恩斗米仇的那种人。

    将这件事放下,迟一悬不免又想到这一趟的目的地。

    “奇怪,问星门真的没再搞幺蛾子?趁现在白经天没有开瞬息留影镜,应该是最好动手的时间啊!”

    迟一悬还真不信问星门会老老实实等着朝歌去打他们。

    “我们离开的这几天你多多注意领地的情况,不要让人偷了家。”

    【明白。】

    这艘上品鲲舟的速度远比迟一悬以前坐过的那艘快,还不需要依托大风就能很快起飞,灵石消耗也少,简直是一级节能。迟一悬对此很满意。

    不过片刻间,鲲舟就已经升到了高空,再过半日,就飞到了第一次遇到毒美人时的地段。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没见到那种色彩斑斓的妖鸟了,途中反倒是遇到了一些长相凶恶但对修行者不感兴趣的妖物。

    又过半日,天黑下来,樊蕙兰等人的兴奋已经退散。舟上的阵法开着,他们和轩辕卫一群一群地在甲板上分散坐着,有的静心调息,有的数星星看月亮,还有的正举着望远法器观察远方路况。

    “缺几个像范船头手下那样经验老道的船工啊!”

    迟一悬寻思等从仙洲回来,就把招募船员的事情安排上,又能解决一些就业。

    另外,升级了玄甲虫养殖场后,从步惊寰那儿得来的玄级材料彻底消耗干净了,仙洲店铺的订单不少,接下来医药坊、炼器坊需要大量玄级材料炼制丹药和法器,需要寻找新的原材料供应渠道了。

    “朝歌内的灵气虽然多,但有些灵植还真不是单靠灵气就能种出来的……还要培养炼器师炼丹师……观察东海国和东莱国的情况……应付闻道大会结束后仙洲各方反应……啧,怎么事情越来越多。”

    迟一悬干活又干到大半夜,期间郭千山来了一次,马弘宣来了一次,樊蕙兰和万天佑各自来了两次……后两人也不多话,只是默默站着看他干活,迟一悬任由他们看着,就当带学生了。

    等到后半夜,鲲舟上渐渐沉寂下来,许多人陷入了梦乡。

    迟一悬本来想熬个通宵,不知怎么回事也觉得发困,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鲲舟穿过夜雾无声行驶,夜风中传来妖鹏空灵的唳声,偶尔有妖物撞上鲲舟,但都被结界挡了回去。

    船首的灯光亮了又灭,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息云雾般笼住了这艘鲲舟。

    白经天正坐在软榻上看书,忽然间困倦地点了下脑袋,与此同时他脖颈下一枚金色吊坠闪了闪,他一个激灵蓦地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白经天神识扫过鲲舟,然而上上品鲲舟的每间舱室自带隔绝神识的禁制,他并没能看见其他人的情况,只发现了在甲板上、走廊上以及下层船舱里睡得东倒西歪的轩辕卫。

    他本能地觉察出不对,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入侵了这艘船,可是又觉察不出灵气波动,莫非是什么奇特的命器。

    靠,什么东西,敢在他霸刀门少主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白经天本想去敲迟一悬的门,然而走出没两步,他又漫不经心地坐了回去。

    先不急,看看那家伙的本事。

    樊蕙兰就睡在东家旁边的一间舱室内,半夜里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她警觉地睁开眼,下一刻又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

    “东家,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即可,怎么亲自过来?”

    “坐吧!”东家模样的人坐在她面前,忽然对她道:“其实你的心意,我早已知晓。”

    樊蕙兰顿时脸色爆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东家,我……”

    下一刻,一根手指捂住了她的唇,樊蕙兰心跳加快,看见眼前人越凑越近,她忽然一狠心,用力推开了对方。

    咚的一声,东家竟然被她推得滚到了地上。

    然而樊蕙兰没看到这一幕,她转过身不敢看他,揪着手指结结巴巴道:“东家,别这样,我受不住的。”

    假东家,真郑九郎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走上前对她道:“你难道不喜欢么?”

    樊蕙兰当然喜欢,可是她看着东家,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可是,我觉得,和您这样,好像乱.伦。”

    “乱.伦”二字一出,郑九郎沉默了。

    这朝歌的人究竟是什么奇葩。

    第119章 第一更

    郑九郎刚刚召唤出命器的时候, 他对着那个粉色小球满脸困惑,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知道有一日, 他在梦中见到自己的命器,这个粉色小球带着他打开一扇幽暗的门……

    次日醒来时, 他发现这颗粉色小球长出了一个小小的鼻子。

    他翻遍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个与这小东西相似的传说——伯奇。

    相传伯奇以梦为生, 是畅游冥界的上古神兽。

    郑九郎因为命器这不凡的来历而欣喜若狂。为了修行, 他不断与人交往, 又不断为别人制造噩梦,终于他筑基成功,他的命器也长出了四肢,鼻子长如象鼻,与传说中的伯奇已经有了三分相似。

    旁人修行, 是苦修,郑九郎修行, 却是不断发展下线, 每一个与他有过交集之人,只要做一次噩梦, 就会给他提供一次养料, 因而他的修为进展飞快。

    白梦真过去两年常做噩梦, 一直到最近两个月,她忽然不再给他提供养料了,他以为是白梦真是有了修为,可是梦中见她时, 她也才刚刚入道的样子,不可能连续抵挡他带给她的梦。

    郑九郎很快明白, 这是她对他已经有了戒备心,而且她的魂不知什么缘故,在短短两个月内变强了,命器与魂魄紧密相连,察觉到主人身陷危险中的命器才会频频在梦中给她示警。

    若是再这么下去,她梦中的那道门就会向他关闭,除非他近身做法,要不然无法再进入她的梦。

    他终于下了点心思,不再想着一步登天,而是连续给她造了好几个梦,终于通过她的梦境,跳进了朝歌凡人的梦境中,然后又在梦中制造机会,让这些凡人不断去接近朝歌的官员。

    终于,在连续造了几十个梦后,把自己累得够呛后,他终于接近了那位城主身边红人的梦。

    根据他从那些凡人梦中得到的消息,迟一悬身边的红人有十几个,经常召见的则有五六个,假使能蛊惑这些人反水,问星门的危机即刻可解。

    天道眷顾,在朝歌的鲲舟起飞前,他进入了一个轩辕卫的梦中,并在她梦中留下一道门。

    第二日,这名轩辕卫登上鲲舟,在鲲舟上,她见到了另外九十九名轩辕卫,见到了跟随城主出行的十名心腹,当然也见到了朝歌城主。

    练气凡人大多需要睡觉,他耐心等到午夜子时,感觉到那名轩辕卫入睡后,才进入她的梦中,并迅速将梦境往外蔓延。

    这也是他命器的能力之一,当他进入一个人的梦中时,催人入梦的困意会像芦花一样四处飘散,能带着其他人一起入梦,当然,以他如今的修为,这个能力在白天的时候没什么作用,只有午夜时分才是最强。

    他才筑基中期,也不敢拉金丹真人入梦,因此他很小心很收敛,哪怕船上那两名金丹抵不住困意入睡,也只会以为自己累了,不会怀疑到敌袭上面。

    梦中,他出现在朝歌的鲲舟上,并根据命器给予他的指引,朝着鲲舟中央的舱室走去。

    白天的时候,那名轩辕卫见到了这船上的所有人,夜里入睡后,她自然而然就会梦到这些人,也会梦到这艘鲲舟上的所有情况,郑九郎根据她的梦,间接获取了鲲舟上的部分情报,对每个人的情况也有了了解。

    郭千山和马弘宣已经筑基,不好蛊惑,还可能会遭到反噬;

    陶大成和卢文星修为低了些,且没什么破绽,也不好蛊惑……

    最后他选定了樊蕙兰和万天佑。

    樊蕙兰疑似爱慕城主,万天佑则有一个不被马弘宣看好的钦慕之人。

    在郑九郎看来,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最好挑拨了,且他屡试不爽,早有一番心得。

    毕竟年轻男女互相爱慕时,多数爱的是自己心中的幻想,这种镜花水月的东西,最好打破,也最好利用。

    郑九郎原本为樊蕙兰定下的剧本,是她心目中的城主对她始乱终弃,给她种下仇恨城主的种子,再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停催化她心中的仇恨,直到在迟一悬攻打问星门时,由她亲手捅下背刺的一刀。

    樊蕙兰练气八层的修为,还是迟一悬的心腹,手里也该当有法器,迟一悬应当不会防备她,到时候重伤迟一悬,想来不难。

    郑九郎信心满满地出场,却没料到得出这么个结果。

    他在万虚境里见过那个朝歌城主,不笑时生人勿近,笑起来倒是挺和气,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年轻人,樊蕙兰为什么会说是在乱.伦?难道迟一悬只是表面年轻,背地里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

    得出这个答案时,郑九郎松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金丹散修,这迟一悬必定是用了某种掩盖年纪与骨相的秘法。

    而人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是费尽心思要去掩盖,他既然这么会扮嫩,想来真实面貌一定丑陋又苍老,说不准是寿元将近又没有能力突破,所以才跑去东极洲做好事,期盼用这种方法积累功德,求天道给他个突破的机缘。

    当真可怜可笑。

    这样看,那迟一悬也什么大本事,只不过是年纪比他大才有金丹修为,要不了几年,他就能胜过他。

    舱室内灯光昏暗,郑九郎用着迟一悬的形貌,对着樊蕙兰温柔一笑,“你情我愿的事,怎么会是乱.伦呢?难道你当真不想和我结为道侣么?”

    樊蕙兰脸色依旧发红,眼神却渐渐古怪起来,“你这么笑,不像东家。”

    郑九郎心神一震,笑容僵住。

    樊蕙兰神智依旧不太清醒,但意志很坚定,她兀自嘀咕着,“这明明是我的梦,可怎么把东家梦得奇奇怪怪的?不妥不妥……”

    她捂着依旧绯红的脸颊喃喃道:“我怎么能把东家梦成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她又一次把他推开,一边推还一边着急,“你快快变成正经的东家。”

    这女子力气奇大,郑九郎被她推得又是一个踉跄,他很奇怪,分明只是练气八层,可魂魄怎么如此稳固强势?

    郑九郎飞快退出了她的梦,又回到了那个轩辕卫的梦中。

    他开始反省,是他太轻视这个女子了,看来朝歌的人不好对付。

    时间紧迫,郑九郎飞快重整旗鼓,这次他进的是这个梦里的另一间舱室,万天佑的房间。

    万天佑做梦了,他梦到自己正在房间里调制文香,用工具将红白二色的粉末压平,又用灵力将不同颜色的粉末分开,因为这就是他白天会干的事情,所以万天佑渐渐忘了自己在做梦,以为这就是真实。

    慢慢地,红色粉末在白色粉末上绘制出一个“迟”字。

    “东家……”他喃喃低语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肚皮顶到了桌子。

    万天佑一低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肚子大了起来,肚子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正一下一下地踹着他。

    万天佑立刻站起身,白着脸往郭千山那里跑,郭千山房里没有人,他又跑去找马弘宣,依旧没找到,莫铃兰也不在……

    可靠的伙伴都消失了,万天佑惊慌失措,只能去打扰正在休息的东家。万幸东家屋里亮着灯,东家还未休息。

    肚子里的东西又在动了,万天佑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慌张地闯了进去。

    “东家救命啊,我肚子里长了妖怪!”

    肚子太沉了,万天佑扑倒在地,一抬头,却看见东家屋里多了一个人,是个异常美貌的女子,他曾经见过,红袖香的锦嫣仙子。

    奇怪的是,一看见他,东家就露出了不悦,那锦嫣仙子也是一脸怒容。

    东家说道:“你过来做什么?快回去。”

    锦嫣仙子则骂道:“下贱的东西,不过是怀了夫君的孩子,就敢如此张狂,连主人的屋子都敢闯,真是没了规矩!”

    万天佑稀里糊涂的,脑子里忽然多了一段模糊的记忆。印象里,有一日东家喝醉酒,在他房里过了一夜,然后他就揣上了崽子。

    万天佑越发糊涂了,东家不爱喝酒啊,他只爱喝奶茶。

    但是东家已经开始赶他了,他也不好再待着,于是双手托着沉重的肚子出去了。

    他走出去时,旁边有一些声音在小声说话。

    “看看他,真可怜,只过了一晚上就被抛弃了。”

    “还以为能凭着孩子上位呢,谁知道城主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

    “他心里一定很怨恨吧!”

    “你心里一定很怨恨吧!你难道甘心被抛弃吗?”

    “你难道甘心自己的孩子变成没人要的野种吗?”

    万天佑觉得很奇怪,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是野种呢?怎么会没人要呢?他是孩子的母亲,他当然会好好疼爱孩子的。

    确定自己肚子里不是妖怪以后,万天佑放松了下来,他脚步轻快地回到房间,一边走一边摸着肚子说话,“东家真厉害啊,竟然能让男人揣崽子,东家有这个本事应该推广开啊,以后城里的男人个个都能揣崽子,东家就不必担心朝歌缺人口了。”

    他脸上没有半点怨恨,一张比女子还清秀的脸上竟然盈满了母爱。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郑九郎再也绷不住了,他破口大骂,“不是,你们朝歌的人是不是有病啊?”

    ***

    夜色深深,迟一悬走出了舱室。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毕竟现实的舱室里不会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兴致勃勃地想要玩游戏,结果发现电脑根本无法开机,大失所望的他决定不再留在这个令他失望的房间里,于是他出了门。

    在梦里到处逛逛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不必担心在员工们面前崩人设,可以到处撒欢啦!

    他先去看了隔壁,隔壁是樊蕙兰的房间。透过半开的房门,他看见樊蕙兰跟一个男人在约会,那个男人的面孔很陌生,不是朝歌内的人。

    “命器还说樊蕙兰喜欢我,真是瞎说,她梦里的男人都不是我。”

    自觉掌握了证据的迟一悬兴致勃勃地走向另一个房间,然后他看到万天佑在屋子里抚摸着大肚子,正充满地母爱地小声哼歌。

    迟一悬瞬间对他产生了怜惜,他没想到万天佑的梦想竟然是成为一位母亲,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变性手术,更可惜的是就算有了变性手术,万天佑也不可能拥有孕育生命这样伟大的能力。

    “太可怜了,以后帮他找个养子吧!”

    迟一悬继续逛,然后他发现鲲舟的角落里有一个奇怪的粉色玩意儿,正在瑟瑟发抖。

    第120章 第二更

    这艘鲲舟是由紫铁木雕琢而成, 据说这是世上最硬的灵木,白天时,这艘鲲舟在光下呈现淡淡紫色, 而一入夜,走廊上灯火映照, 鲲舟内就显出寻常木料才有的褐色光泽。

    而在满是褐色的走廊上,那一团粉色的东西就格外显眼。

    迟一悬眯了眯眼睛, 梦里他的视力不太好, 时常看不清东西, 他盯着那团瑟瑟发抖的粉色,注意到这团粉色上有一条垂下来的长长的东西,跟它的全身一样毛茸茸的。

    “难道是只有一个耳朵的残疾兔子?”

    迟一悬刚刚对万天佑的怜惜之情,立刻转移到了这只兔子身上,而随着他一步步走近, 这只兔子哆嗦得更厉害了,仿佛十分惧怕他。

    迟一悬对此毫无意外, 在现实生活中, 他就是一个不受动物待见的体质。

    犹记得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个任务, 让他们回家拍一组和动物亲密接触的照片。

    父母带着他去宠物店, 所有小动物看了他都瑟瑟发抖, 销售员为了做成生意,强行把一只猫送到他面前,然后那只小猫生生吓晕了过去。父母没办法,把要求一再降低, 带着他去菜市场挑鸡鸭鱼,结果鸡鸭鱼也怕得不行。

    那叫声凄厉的, 频频让人以为他虐待动物……

    当然,最终他还是拍成了照片,内容是他和一条砧板上被他吓死的鱼。

    “可是人家真的很喜欢毛绒绒啊!”迟一悬发出一声怪叫,然后朝着那小东西扑了过去。

    在现实里,因为动物都害怕他,所以他从来没上手摸过毛绒绒,怕把那些小东西吓出个好歹来,但这是在梦里,他当然要为所欲为咯!

    那粉色兔子尖叫一声,四条腿疯了一样往外冲,迟一悬紧随其后。因为跑得太急,那粉色兔子还好几次撞了头,发出令人觉得可爱的啾唧声。

    专心追兔子的他没有发现,这个梦境微微动荡起来。

    郑九郎却很快发现了不对,他能感觉到伯奇离他越来越远,而且情绪十分惊恐。难道是被迟一悬发现了?

    不可能,他已经关了门,迟一悬就算入睡了,也不会跑到他编织的梦里来。

    郑九郎调动灵力,想要稳固梦境,将破坏梦境的东西赶出去,以往他编织梦境时,也会有不小心误入的修士,但人在入梦是大多浑浑噩噩,随便就能赶出去,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就像在浅水里捞石子一般轻而易举。

    然而这一次,浅水变成了翻涌的浪潮,他伸手过去,不但没能捞出石子,还被汹涌的水浪卷了进去。

    郑九郎大惊失色,不停呼唤命器,然而从命器那里传递来的,依旧是慌乱惊恐的情绪,它也无力助他。

    顷刻之间,由郑九郎编织的梦境彻底破碎,眼前刹那间天旋地转,他从鲲舟上往下跌落,不停跌落,直到落入一个正在厮杀的战场。

    郑九郎脚下站定,看见眼前层层叠叠都是血和尸体,折断的剑戟插在黄沙上,远方一轮日头正往地面沉坠。

    风沙当中冲来一些身着蓝袍玄甲的轩辕卫,他们一看见他,就将他当作了敌人,举起刀剑就要砍过来,千钧一发之际,郑九郎变成了迟一悬的模样,眼前的轩辕卫眼神一变,喜道:“陛下,您怎么在此?”

    这个称呼令郑九郎眼中泛起了困惑。

    很快,轩辕卫分列两边,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披盔甲的女将军,正是樊蕙兰。她喜道:“陛下,我们终于打下了东莱国!”

    陛下?打东莱国?迟一悬还想做人间皇帝?

    郑九郎不可思议。这种想法放在长生界,好比主子不当去当奴才。

    他想要重新操控樊蕙兰,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了,郑九郎于是明白了,刚刚那一阵动荡,致使梦境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不是他为樊蕙兰编织梦境,而是他跌入了樊蕙兰自己的梦里。

    假使郑九郎现在有金丹修为,一定不至如此被动,但他现在只是筑基中期,在命器莫名与他分开的情况下,他在梦中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大打折扣。

    郑九郎就这么顶着迟一悬的壳子被樊蕙兰迎了回去。

    好在有这副壳子,否则以樊蕙兰的强势,说不准他会在梦里被她重伤。

    梦里时间过得飞快,郑九郎很快就弄清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这个梦不是单纯的梦,它寄托了樊蕙兰期许中的一生。

    郑九郎看着樊蕙兰为她口中的东家冲锋陷阵,打下一座又一座城池献给东家,她的修为和官阶也越升越高,而她从不疲倦从不停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了战场上。

    郑九郎心中焦急,但这个梦不由他掌控,他只能被动等着这个梦结束,转眼间梦里已过两百年,樊蕙兰没有倒在战场上,她寿元将近,倒在了病床上。

    郑九郎扮演的迟一悬如她所愿出现在她的病床前。

    寿元将近的樊蕙兰虽然没有太苍老,但眼角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

    “东家……”她轻轻呼唤着,握住了东家的手,看向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眷恋与赤诚。

    “我知道,我要死了。”樊蕙兰眼神中有些许不甘,“我果然,没能修成金丹……今后,樊蕙兰不能再追随您了。”

    郑九郎心里嗤笑,这女人真蠢,一辈子为主子拼死拼活,要死了还惦记主子,真不愧是做奴才的命。

    “没有东家,我早就死在了苦海道里,不会有走到今天的机会,我知道我不该恨,可我心里还是有恨。”

    闻言,郑九郎略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樊蕙兰还在看着他,眼神中却已经没有了他,“我娘年轻的时候,以为生下孩子就能拴住一个修士的心,以为那个修士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她带去仙洲……可是并没有。”

    “从小,她就在念,就在怨,念自己傻,怨那个修士无情。可等那个修士再出现的时候,她发现那人依旧年轻英俊,而她自己已经生出了白发……我娘从此没有再念过他,没多久,她就抑郁而终。”

    “我那时候小,以为这就是仙凡之隔。可等我长大,等我遇到东家,我才明白,这区区四个字,究竟有多残忍……”

    “东家总是平等待我,有时候会让我错以为,我与东家相差只在咫尺。有时候我会想,只要努力修行,终有一天,我也会像东家这样,成为一个厉害修士,到时候也做东家这样庇护一方的强者。”

    “直到郭大哥从仙洲回来,他说,仙洲有些修士会看骨相,他们说东家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

    “不到三十啊……我二十八岁的时候,才练气八层……”

    “大道如高山,东家是展翅高飞的鹰,轻而易举就能落到山巅。而我只是山脚下瘸腿的凡人,哪怕拼尽一生,都走不到山顶。”

    “我想象着东家眼里的世界,可我想象不出来,我修炼一辈子,也到不了东家的境界。”

    “那时候我就想,终有一天,我会老去死去,而东家身边会不断有资质更好的新人,你们能看见的风景,我永远也看不到。当你们仍然风华正茂,而我已经是一抔黄土。”

    “果然,这一天,终是到了。”

    樊蕙兰眼角滚落大颗泪珠,“我试过让自己放下,可我怎么也放不下。东家教我们平等,可是哪儿有平等,同样是人,有人岁月悠长,有人区区百年。”

    “同样是拼尽全力,有人功成名就,有人庸碌一生……”

    “东家,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