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允泽笑得鄙夷。
“好啊。”他立即说。
司允泽盯着淮虞，随后别开眼，伸手将桌上的文件从淮虞那拖过来，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司允泽三个字签得行云流水，如果你仔细看得话还能从中品出艺术气息，仿佛刚才万般抵触起身就要走的人不是他。
一式两份，一份淮虞拿走。
离开时，司允泽半分眼神都没留给那份放在桌子上孤零零的文件，仿佛它又变成洪水猛兽。
洪天抓起盘子里剩下的茉莉香，转身把桌上的文件塞进公文包里，一边往嘴里丢葡萄，一边打趣：“欸，我当时真应该把你这仗势欺人的恶劣模样拍下来，到时候等文昭，洛云松他们回来，放给他们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
“滚蛋。”司允泽不给他眼神，走到黑色迈巴赫面前，“别忘了你刚才擅作主张的事，洪天，别跟司家扯上关系。”他的语气又冷了，很严肃。
洪天笑了笑，装作不在意：“我知道，我这不是想着帮帮你，绝对没有下次了，今晚请你去漫香，文昭和云松过几天回国到时候也去那聚聚，我做东好吧。”
洪天很有分寸地拍了拍司允泽的肩。
“不过你真要去参加综艺？我以为你不会去，走个过场......”
“我把文件甩你脸上？”
“行行行，哦呦司少爷，我的错。”洪天举手投降。
“文昭和云松回国了？”司允泽停在迈巴赫前面。
“你太忙了，他们不好打扰你吧，哎呀你们都大忙人......”
陈东已经开好后座的门，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司先生。”余光瞥见洪天将剩下的茉莉香全放进嘴里，他俯下身半弓腰做好了接葡萄籽的准备。
“少爷。”
洪天.朝他瞥了一眼，回神坐到车上，对司允泽淡淡道：“他还挺恭敬。”
司允泽没理他，只是看向车外，半晌才说：“你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人自己忘了？”
陈东回到主驾驶位，调好电台。
车内已经调好了合适的空调温度，司允泽觉得有点冷，洪天不然道：“你就是矫情，我觉着挺好，舒服。”
“漫香就不去了。”司允泽指了指被洪天放在隔板上的公文包，“我拿走。”
“你拿走？”洪天愣神，“你要做什么？”
司允泽摁了中控，车窗往下摇，露出鸡蛋大小的缝隙。
窗外风景过隙，燥热的风跑进窗里，牵连着司允泽的头发。
不过他似乎无动于衷，只是轻抬眉头，悠悠开口：“回司家，叙叙旧。”
车内像一场漫长的默剧，直到目的地真的就在眼前，洪天才开口，不再那么吊儿郎当：“我陪你。”
“不用了。”司允泽淡淡拒绝，接过洪天递过来的公文包，“很快就回来。”
隐在黑夜里的司允泽眉目冷峻，像是一只时刻准备俯冲猎物撕咬的狮子。
洪天不得不承认，离开司家的这些年，司允泽越长越嚣张，就算是司家也要忌惮几分，只敢背后做动作，毕竟司允泽而今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觑。
21岁跑龙套，23岁当主角，24岁进军电影业......26岁建立海外上市公司，回首过往也才27岁，正是一个男人大展宏图之时。
洪天拿出一包烟，抽出zippo打火机，烟味不浓烈，女士烟，茉莉味。
洪天认真想了想，良久，吐出一股气，白烟沉入黑夜。
“有事给哥们打电话。”
司允泽当年究竟如何和司家决裂的洪天不清楚，他只知道，当年闹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
没有哪一位富家公子能完好无损地从自家剥离出去。
司家就更难了。
古老封建家族，家族医疗事业国内巨头，房地产行业垄断一片天，家族产业可以追溯到两百多年以前，家族人脉四通八达，涉及政治军事等领域。
司家建在a市龙山峰顶上，房子传了好几代，到现今市值百亿。
司允泽从正门走，司家基业大，作生意的多少信点风水之类的，门口一对三米高雄伟的石狮子威武而立，保镖巡岗。
“谁在那？”保镖托着铁棍凶神恶煞地走过来，瞧见是司允泽，先是一惊随后边往门里跑边喊道：“允泽少爷回来了！”
又一名保镖走过来，他恭谨地跟在司允泽后面，身子伏低，不敢吭声。
在司家，除了报告门前的事，看门的人是没资格抬头的。
距离他上一次走这条路已经过去七年。
从正门走，在绕十几分钟的路，又路过前堂这才到正堂。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在，堂姊堂兄表亲表侄，伯母伯父，叔父叔母，大舅公三姨妈，一推人挤在正堂吃饭，一大桌人，边上还有两小桌给那些没成年的孩子，小孩桌，热闹得紧。
名利场上的人都信风水，司家更甚。
四大天师，八仙，天上圣母妈祖，观音佛祖财神爷......神像满堂，屋内烧香的气味浓，又是用灰琥珀，奢靡浓厚。
前来报告的人已经到了，伏在正堂主位的那人耳边说了几句，只见他用拐杖敲了两下桌子，原本吵闹的正堂静得慌。
司允泽扫了一眼，直接走到正堂主位旁边的檀木椅上一坐。
众人的目光全投过来。
主位的司成天面露冷色，用力敲了两下地板：“回来求和就算了，这么多年在外头野了性子，都不知道叫人了。司家的规矩呢？”
司允泽不说话，大家都朝他看，目光诡异得紧。
人群里，有个正吃着饭的小孩小声朝他喊了声：“小叔叔，你回来了！”
很快，偏门处就有人跑过来捂住小孩的嘴，“宁少爷又不乖了，我带他下去。”
此时，又有一传话的人跑过来，“允深少爷到了。”
司允泽和司允深一对兄弟，同父异母，司家老一辈信奉联姻，又求多子多福，太太们都娶好几个。司成天就有两房太太，司允泽是小太太若茉生的，若茉家里小门小户，又年轻漂亮，连带着司允泽自小不受大太太待见。
不过司允深对他很好，两兄弟关系好，亲得比前几代都亲。
不过自打前几年那件事情之后，就得被迫对峙了。
众人都对着司允深问好，没有人去管刚才的小孩。
两人眼神对视，又别开，司允深对着主位行礼，“父亲。”
正眼看司允泽，“弟弟回来了，这么多年在外辛苦了，坐到我旁边叙叙旧吧。”
似乎在给司允泽一个台阶，好让司成天不那么责怪的语气。
“不了，谢谢哥好意。”司允泽坐在原位没动，不遗余力：“叙旧可以和我的秘书约个时间。”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综艺我接了，至于联姻，收收心思吧，古板那套别往我身上引。”他站起来，“这么多人传宗接代，不差我一个。”
“这可不是来求和，只是通知你一声，顺便告诉你，司家我不会回来，七年前我就和司家断绝关系，”司允泽拍了拍身上的灰，这动作，就像这房间里的香气太重，落他身上嫌弃似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别来打扰我的生活，也别用我身边的人威胁，大不了你可以试试再失去一个亲人，反正你从不在乎。”
“放肆！逆子！”司成天杵着拐杖要站起来，脸气得通红，狠狠瞪着司允泽：“滚出去！滚出司家！”
司允泽只是缓慢地走，然后喊了声：“要不我把小寻宁带走，司家养得好吗，不会还只会关楼阁禁闭那一套吧？”
大太太周宝怡从旋转楼梯上踩着高跟，穿着旗袍往下朝他看，“允泽来了，怎么不多待一会儿，毕竟是家里，还是要多走动。你爸年纪大了，事事都要你哥操心的话——”
剩下的话被司允深打断，“妈，家里男人说话。”
周宝怡是s市红极一时的美人，家大业大，打心底瞧不上小门小户的若茉，又说她勾引的司成天，打名字里就带一股子狐媚气。
以前就常拿大太太的名头压人，明嘲暗讽二太不懂家里规矩，上不得台面，不允许司允深和司允泽玩，棍子没少打在俩兄弟身上。
司允深当了司家接手人就拿家里的规矩压她，周宝怡咽不下这口气，又恨自己儿子不成器总护着二太若茉生的小贱蹄子。
“司允深你！”家里人多，周宝怡端着做派，又不想在其他房面前失了分寸，只好噤声。
“够了！”司成天被保镖搀扶起来，“还嫌不够乱的！”
“别忘了你走到今天是借了谁的道！”司成天不去看司允泽，怒极，瞪着在场众人。
本就没人敢说话，这下场子冷得更重了。
司允泽不俯首称臣，也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他没回头，齿关咬尽，一字一句都淬了血，“我走的每一步，风风雨雨都是自己闯过的。你现在是拿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一个爱子深切，偏要兄弟阋墙，操戈同室的父亲吗？”
“司成天，我偏不和我哥作对，你应该要高兴。”
几十分钟后，司允泽从司家走出，面容平静，只是神情微冷。虫鸣声重，山雾深沉，他一步步走过黑暗，最终走到车灯前。
陈东还恭敬等在车门边，见他走近立马打开后座的门。
洪天站在旁边，地上有好几个被踩熄灭的烟头，空中烟味也劲，不比司家冲鼻的烧香味少。
“等你许久了，走吧。”洪天拍上司允泽的肩，也不多过问，只当这是一场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