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随着暑气渐渐消散,眼瞅着到了八月中旬,陈淑华来家里找殷玉瑶商量两个孩子上小学的事。王晓慧已经过了六岁生日,虽然还是个六岁出头的小朋友,但是思维敏捷,认字算数都不在话下,陈淑华想着上育红班也是玩,要不跟着殷玉磊一起上小学得了。
如今的小学对年龄卡的不是很严,六岁七岁八岁都行,只要户口符合要求就可以报名。殷玉瑶本来打算让玉磊到明年秋天再上学的,乍一听陈淑华想让两个孩子今年就上学,顿时有些发懵。
“是不是有点早?”殷玉瑶回想了一下自己小学一年级,好像那时候要学拼音的,自己总是记不住急的回家哭。她觉得玉磊还不大,而且刚上了几个月的育红班,怕乍一上学会不适应。
“在育红班也是玩,也就学个唱歌之类的,在小学还能认个字。”陈淑华见殷玉瑶有些犹豫,便建议道:“这样,你晚上问问玉磊的意见,他要是愿意今年上呢,咱后天就一起去报名。要是玉磊想明年上,那我让晓慧也晚一年,他俩一起上学有个伴咱也放心。”
殷玉瑶连连点头,这上学的事情还是让玉磊自己拿主意吧,只要他愿意,爱几岁去都行。
下午殷玉瑶超额完成了今天的工作计划,去育红班的路上正好看到有卖康乐果的,立马掏钱买了两兜。如今孩子零食少,像爆米花康乐果这种一两个月才能碰到一回的,买了孩子准高兴。
殷玉瑶去的时候陈淑华已经到了,见她手上拎着的零食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可真是惯孩子的,晓慧这两个月吃的零食比这两年吃的都多。”
殷玉瑶嘿嘿地笑:“童年嘛,就得有零食有玩具有喜欢的小人书看,这样长大了回想起来才没有什么遗憾。”
陈淑华微微一愣,想着玉瑶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肯定吃不到这些东西,更没说玩具和小人书了。这孩子一定是自己有遗憾,所以才尽可能满足两个孩子的小小愿望吧。
殷玉瑶一回头就看到陈淑华眼眶发红,顿时猜到她想什么了,连忙哭笑不得地抱住她笑道:“干妈你别误会,我小时候可快乐了,一点遗憾都没有,我就是单纯想宠他俩而已。”
陈淑华抹了下眼角,伸手轻轻地拍了胳膊一下,嗔道:“你这孩子。”
两人正说笑着,殷玉磊和王晓慧手拉着手出来了,见到殷玉瑶手里的东西立马开心地奔过来:“哇,康乐果。”
殷玉瑶给两人一人分了一袋,笑着说道:“眼里光有好吃的,都忘了叫妈妈和姐姐了。”
两个小孩嘿嘿一笑,一人抽出一跟长长的康乐果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啃,王晓慧还特别大方的抽出了两根,跑回教室送给了和自己玩的最好的女孩。
“行了,回家吧。”殷玉瑶拍了下殷玉磊的小脑袋瓜:“今晚吃完饭姐姐有事和你商量。”
殷玉磊点了点头,不忘回头跟干妈和晓慧再见,晓慧一边吃一边叮嘱殷玉磊:“这回带的小人书咱都念完了,下回记得带新的给我看。”
殷玉磊回头,也大声说道:“我记得的,明天我再三本来。”
姐弟俩手拉着手回到家,殷玉瑶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姐姐做的什么都好吃。”殷玉磊笑的甜甜的:“从和姐姐搬出来以后,每天都有好吃的饭菜,不用担心饿肚子,还有肉肉吃,有牛奶喝,我都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像是做梦一样。”
小小的人儿凑到姐姐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腰,抬头望着他,声音糯糯的:“有时候我做梦又回到了咱西屋的炕上,后娘在窗户下面骂我,还不给我饭吃,我吓的赶紧醒过来。等醒了屋里黑乎乎的,又不知道梦里的真的,还是现在的日子是真的。”
殷玉瑶搂住殷玉磊的小身子,心里暗骂李翠茹不是人,给殷玉磊小小的年纪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不过她也不担心,她有的是时间,时光会把磊儿以前不好的记忆淡去。
“当然现在的日子是真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坏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后磊儿跟着姐姐每天都有好日子过。你要是晚上怕黑,就把你房间内卫生间的灯开着,门口留一条缝,这样醒来以后有黄色的灯光陪伴你。”
殷玉磊立马坚定的摇头:“我不害怕,每天晚上都开灯会费电的。”
“没多少电费的。”殷玉瑶决定等晚上殷玉磊睡着以后自己再去帮他开灯,免得孩子半夜醒了以后会胡思乱想。她顺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还没回答姐姐呢,晚上想吃什么?”
殷玉磊许是这两天真的受到了做梦的影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一个他最想吃的食物:“姐姐,我想吃牛肉包子。就是当初我们在村里的时候,你从县城带回来给我吃的那个牛肉包子。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食物,我最近总想起那天,好像就是从那天起,我们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不过……”殷玉磊有些担心地捏了捏衣角:“现在都快晚上了,估计国营饭店买不到了。我们改天吃也一样。”
殷玉瑶按了按他的肩膀:“放心,这才到下午饭点,姐姐去看看,要是有就直接买回来,要是没有咱就做别的吃。”
殷玉磊点了点头:“那我跟姐姐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玩吧,我快去快回。”殷玉瑶说着从厨房取乐两个大饭盒就出门了。这个点国营饭店正是上人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两三桌了。
殷玉瑶进去以后也没叫服务员,直接到窗口看了看黑板上写的菜单。
国营饭店的猪肉日常不缺,但是牛羊肉也全凭分配,一个月也不一定来几回。今天倒是有包子,不过估计今天剩的肉不多,只有素三鲜和胡萝卜鸡蛋两样馅,如此之外有七八样小炒。
殷玉瑶从上看到下,见最下面一行是瓦罐凤爪,价格是四毛钱外加二两的粮票。正好有人点了一份,殷玉瑶偷偷摸摸看了一眼,见那人嗦一口凤爪的肉就进嘴了大半,看起来酥烂无比。
殷玉瑶走到服务台处问服务员:“这瓦罐凤爪里一共有几个?”
服务员一抬眼皮:“大概十一二个吧。”
“那给我拿两罐装饭盒里打包带走。”殷玉瑶把饭盒递过去,又掏了八毛钱和四两粮票。
服务员拿着饭盒估摸了一下容量说道:“两份鸡爪装的下,不过罐子里的汤估计得剩一半。”
殷玉瑶笑了笑:“没事,能装多少装多少,别洒了就行。”
服务员闻言挺开心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大师傅做的卤汁可香了,别的瓦罐客人吃过的,即便是剩了卤汁也没人要。可这个不一样,剩下的卤汤都是干干净净的,带回家炖菜都带着肉香味,就是沾着干粮吃,也格外的下饭。
鸡爪都是提前卤好的,一个个小罐放在灶上温着,服务员取了两个瓦罐出来放在空着的桌上,当着殷玉瑶的面一个个给她捞出来,最后又盛了两勺汤。
殷玉瑶看着汤已经到了饭盒八分满,赶紧挡住了她继续舀汤的手,自己盖上盖子装在兜子里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托着装走了。
服务员往罐子里一看,一个罐子的卤汤完全没动,另一个还剩大半,进厨房和大师傅打了声招呼:“大师傅,刚才一个女的带走
两罐鸡爪,剩的汤我要了。”
大师傅油水多,看不上卤汤,乐的做人情:“行,你折到一起,直接用罐子装着带回家,等明天把罐子带来就行。”
服务员美滋滋的,这可给家里改善生活了。
殷玉瑶端着鸡爪回家,直接把端着饭盒进了厨房,又去博物馆的食堂装了四个牛肉包子,这才回屋喊殷玉磊吃饭。
殷玉磊正趴在姐姐的榻上看小人书呢,听见吃饭的声音立马跳了下来,自己乖乖地去洗了脸和手,然后又跑到厨房帮忙拿筷子和碗,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饭盒。
殷玉瑶笑着打开第一个饭盒盖,满满的肉汤泡着红亮的鸡爪子,闻起来香味浓郁。
殷玉磊吞了吞口水,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鸡爪子也能这么香啊?”
“当然了,师傅手艺好嘛,不管什么食材都能在他手上变成美味可口的佳肴。”殷玉瑶说着掀开第二个饭盒,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包子出现在眼前,有部分包子皮被肉汤浸染,变成令人垂涎欲滴的酱汤色。
殷玉瑶拿了个包子放在殷玉磊面前的小碗里,笑盈盈地看着他:“尝尝,是不是上回吃的味?”
殷玉磊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和上回一样,带着油花的肉汤立马流了出来。不过这次殷玉磊有经验了,他直接将咬开的口递到嘴边,一口将肉汤吸引嘴里,满足的咂了咂舌头:“姐姐,和我记忆里一样的香。”
殷玉瑶夹过一个鸡爪过来,含在嘴里一抿,微微有弹性的鸡皮和酥烂的肉一起被吸进了嘴里,正是自己最爱的味道。
殷玉瑶啃着鸡爪,用闲聊的语气顺口说道:“我听说这两天有适龄的孩子就可以报名去小学了。磊儿你还不到七岁,今年去也行,明年去正好,后年也不是不行。你想啥时候上小学啊?”
殷玉磊啃包子的动作停住了,他的小脸被白胖胖的包子挡住了一小半,只露出有些迷茫的大眼睛。
殷玉瑶看到这样的小磊儿心都快融化了,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起来,细声细语地说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和姐姐说,什么时候上学都不要紧的。要是想多上一年育红班就明年再去。”
殷玉磊纠结了一下,小声问道:“那晓慧什么时候去上小学?”
“干妈说让晓慧跟你一起,你什么时候去,她就什么时候去。”殷玉瑶啃完一个鸡爪,又夹了一个继续啃:“上小学要学着认字写字,可能会有作业的。”
“那没关系的,我现在放学也努力在学写字呢。”殷玉磊这一刻下了决心,他放下手里的包子,郑重地看着殷玉瑶:“姐姐,我想今年就上小学。”
这回换殷玉瑶愣住了:“啊?你确定吗?其实你年龄上育红班正好。”
“育红班虽然好,但是我还是想上小学。”磊儿的小腮帮子鼓了起来,有些落寞地说道:“晓慧都认识好多字了,姐姐买的小人书都是晓慧念给我听,我很努力也才记住了十几个而已。我想等上了小学我就能学习认字了,就不用晓慧帮我念了。”
原来是因为小人书。
殷玉瑶了然地笑了:“姐姐每天晚上不是也给你念吗?”
“可是磊儿想自己看。”玉磊糯糯地说道,然后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殷玉瑶,祈求地眨了眨:“姐姐,让我去嘛!”
“哎呦哎呦,好了好了,去去去!”殷玉瑶立马就心软答应了,要不是手上都是汤汁,估计她会忍不住捧着自己的小心脏。
真不是她惯孩子,主要是磊儿这小表情太萌了。
***
上学殷玉磊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书包和铅笔盒刚用了两个月,虽然在育红班里用不着,但是玉磊天天坚持背着上学。
不过之前殷玉瑶给放的本子殷玉磊倒是用了,他每天都有把姐姐教的汉字一笔一划的写在本子上,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写了将近两个本子,一只铅笔也快用秃了。
殷玉瑶又给了殷玉磊两个新本子、三只铅笔和一块橡皮,作为他即将成为小学生的礼物。
晓慧要上学估计干爸干妈肯定会给她准备最好看的书包,作为姐姐,她只给准备了和玉磊同款的小朋友后放飞和平鸽图案的铅笔盒,把需要用的铅笔一类的文具给她放在里面。
翌日一早,两家又在育红班相见,殷玉瑶把铅笔盒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王晓慧,笑着和陈淑华说道:“我白操心了,玉磊想早点认字自己看小人书,迫不及待地想去上小学。”
王晓慧接过铅笔盒,乖乖地说了谢谢,然后立马举着给玉磊看,小声和他耳语:“磊儿磊儿,我们俩有一样的铅笔盒了。”
殷玉磊在晓慧耳边小声告诉她:“里面还有一样的铅笔、橡皮和尺子呢。”
两个小孩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正在两人开心的时候,陈淑华从晓慧手里毫不留情地抽走了铅笔盒,面对女儿控诉的表情,微微一笑告诉她:“等妈妈给你买了新书包一起给你。”
听说有新书包,晓慧又高兴了,拉着殷玉磊飞奔回班里。她要告诉所有的小朋友这个好消息,她和磊儿要去上一年级了。
现在小学报名很简单,县里总共也就两所小学,一个是几个工厂联合办的厂办小学,另一个就是县一小。
虽然两所学校都可以入学,但是殷玉瑶和陈淑华商量了以后决定让两个孩子去上县一小。县一小的老师以前都在师范学校上过学,而且也是教了十来年的有经验的老师了,教学很有章法。厂办小学的老师则是他们从自己厂里选了一些初高中毕业生当老师,很多厂子员工图熟悉方便,愿意将孩子送厂办小学去。
两人拿户口本给孩子报上名,等九月一号直接带孩子来报到就行。学校也有食堂,和育红班一样,如果在学校吃饭就交钱和粮票;也可以自己带饭,老师统一帮忙加热;若是家里有人,也可以中午接回去吃了饭再送回来,服务比后世的小学还贴心呢。
离开学还有十来天,殷玉瑶觉得让两个孩子放放暑假在家里玩几天也可以。谁料两个孩子一致反对,非要在育红班呆到上小学前一天。
陈淑华偷偷和殷玉瑶说,因为玉磊有小人书的缘故,两个孩子现在在班里是人气王,其他孩子都围着他俩转,就期盼每天能一起看看玉磊的小人书。
对于小孩的事,殷玉瑶不掺和太多,只要孩子们自己玩的开心就行。
又到了每周去出版社刷脸的时间,从上海回来殷玉瑶已经又交过一份稿子了,现在创作的是第三部 作品。
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刚到,小张就兴奋地从里面跑出来,张着大嘴冲着殷玉瑶直乐:“小殷,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猜猜是啥事?”
殷玉瑶看了他乐的那模样,顺口猜道:“你媳妇怀孕了?”
“啧,上个月就怀了,当时不是和你说过了嘛,你当时还厚着脸皮从我这抓了一把喜糖。”小张白了她一眼,又继续傻乐:“你再猜猜,往你自己身上猜?”
殷玉瑶想了想,眼睛弯了起来:“主任要给我涨工资?”
“还是出版社给我转正了?”
“或者出版社准备给我发房子?”
小张的笑容差点卡在脸上,李秋生看不下去了,开着窗念叨了殷玉瑶一句:“你别逗他了,他本来就不机灵,被你逗的更傻了。”
殷玉瑶立马哈哈大笑,飞快地停好自行车问道:“是不是我的小人书样书来了?”
李秋生拿起一本隔着窗户扬了扬:“昨天刚刚送来的,我给你申请了十本样书,这回你可以好好出去炫耀一下了!”
殷玉瑶开心地冲进了办公室,留
下小张站在院子里张大了嘴,半天才反应过来追了进去:“喂喂喂,小殷你过分了?你早知道你不说?我还真以为你猜不到呢!”
殷玉瑶的笑声远远地传来:“逗你玩!”
第42章
殷玉瑶飞奔到李主任办公室,就见他办公桌上摆着一摞崭新的样书,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一本,轻轻地抚摸着还泛着墨香的小人书,感觉自己小心脏砰砰砰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殷玉瑶陶醉地将书抱在怀里,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翘:“我画的可真好看啊!”
“噗……”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声闷笑,殷玉瑶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是钱玉坤背着手来了:“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脸皮倒是挺厚,自己夸自己一点不带害臊的。”
殷玉瑶将书放在桌上,跑到门口扶着钱玉坤的胳膊进来,强行把自己的书塞在他手里:“钱老,你看看,我的小人书。”
“昨天你李主任拿回来的时候我就看了。”钱玉坤笑着说道:“我还私下里问李主任要了一本当收藏呢。”
殷玉瑶这回脸是真红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的画和您的一比是小儿科。”
“刚才还夸你脸皮厚,这会儿又过度谦虚了,我觉得你画的真的挺不错的。”钱玉坤压低声音和殷玉瑶说:“我这周也交了一本稿子,等下个月出版了我也送你一本。”
殷玉瑶立马提要求:“那您在封面给我签个名,我要收藏的。”
钱玉坤沉吟了一下,深思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你签个名?万一你以后成了大画家,那你早期的签名小人书应该也有收藏价值。”
殷玉瑶闻言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真情实意地说道:“我未来成为正统的画家有点难,不过我想我努努力还是有机会成为畅销小人书画家的。”
钱老见她这没上进心的样子,无语地瞪着她:这孩子多好的绘画基础和天赋啊,怎么就不知道努力钻研绘画技巧呢,还准备在小人书这行业干一辈子?
殷玉瑶没看懂钱老的表情,还期待地望着他:“那我签还是不签?”
“别签了。”钱老转身走了:“签了我看着闹心。”
殷玉瑶目送钱老回了他自己专属的画室,转过头低声和小张分享心得:“钱老的脾气比之前更古怪了。”
小张疑惑地望着殷玉瑶:“你确定不是被你气的?”
殷玉瑶不搭理小张了,继续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作品。
小张见状哈哈大笑,不再惹殷玉瑶了,麻溜地按照清单去帮殷玉瑶领她创作需要的笔墨纸张。
等小张取了东西回来,殷玉瑶心情也平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三个罐头瓶子,里面装着满满的肉炸酱。小张顿时眼睛就直了,他想起上次在殷玉瑶家吃的炸酱面的味道,真的太好吃了!
殷玉瑶先给了李秋生一瓶,笑眯眯地说道:“还好我提前准备好了谢礼,也算不白拿您帮我申请的样书,多谢主任了。”
李秋生理智虽然觉得收人家小姑娘的炸酱不太好,可是曾经怒吃了三碗炸酱面的他实在是下不了决心拒绝。说句不夸张的话,都过去一个月了,他现在还经常琢磨那次在殷玉瑶家吃的炸酱面的味道呢。
殷玉瑶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把罐头瓶塞他手里,笑嘻嘻地说:“李主任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等什么时候您再请我吃一顿饭就行了。”
“那倒是可以。”李秋生握住了手里的罐头瓶,立马说道:“今天就可以请。”
“今天不吃。”殷玉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指了指桌上的书说道:“我今天要早点回去把我的作品给我的亲人看。”
李秋生笑了,摆了摆手:“我看这办公室你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那你赶紧走吧。”
“不着急,我先把炸酱给钱老送一瓶去。”殷玉瑶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笑嘻嘻地说道:“也让钱老尝尝我的手艺。”
小张眼巴巴地看着殷玉瑶出了办公室的门,吞了吞口水挪到李秋生旁边,讪讪地笑着:“主任,这一瓶炸酱还挺多的哈,小殷这人可真实诚。”
李秋生正在低头从抽屉里拿东西,听到小张的话也没多想,顺口回道:“是啊。”
小张见李秋生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急得抓耳挠腮的,继续进一步试探:“这挺多的,会不会吃不完坏了啊?”
李秋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咧嘴呲牙笑:“不会啊!”
小张:“…………”
这天没法聊了!
李秋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到桌上,抬头看到小张嘴馋的模样笑着提醒他:“你出去买点好吃的和她换。”
小张醍醐灌顶,和李秋生请了一个二十分钟的假,转身就往外跑。
***
殷玉瑶敲了敲门钱老画室的门,在听到里面的吼叫声后毫不在意地开门进去,还笑眯眯地俏皮了一句:“钱老,您的中气越来越足了。”
钱老正在画架前,听到殷玉瑶的脚步声没好气地说道:“我猜就是你,小张让他敲我的门得吓死他。”
殷玉瑶嘻嘻笑道:“您知道他害怕还总吓唬他。”
钱玉坤把手里的笔放下,身体一转看向殷玉瑶,脸上还带着几分气:“你怎么还没走?又干嘛来了?”
“给您尝尝我自己做的炸酱,回家拌面条或者就粥都好吃。”殷玉瑶把手里的罐头瓶晃了晃,放在一旁的空桌上,提醒道:“您下班的时候别忘了拿走。”
钱玉坤见她心大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凳子:“你过来坐。”
殷玉瑶有些不解,但还是过去坐下,两个手像小学生一样乖巧地放在腿上,好奇地问道:“钱老,您要和我说什么啊?”
钱玉坤沉思了片刻,问道:“小殷啊,我知道画连环画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尤其是像你这样手速快绘画领域又广的作者,赚钱会更加容易一些。我不是说画连环不好,也不是说赚钱不好,不赚钱怎么养家靠什么吃饭?这是现实的事情,可是在赚钱之余,即便是小小的连环画也能更加精益求精。你有没有察觉出你作品中的问题?”
殷玉瑶努力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我技巧还有问题?”
钱玉坤摇了摇头:“你的技巧不但没问题,反而还比很多年长你的作者强一些。你的第一部 作品,哦,就是你刚刚出版的这本,是重彩的,我第一眼看到就我惊艳,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画出这么好的重彩作品。你前几天交稿的那部作品是用的手法是白描,技巧十分娴熟,风格简洁明快。我记得我说过,我在你这个年龄画工远远不如你,甚至在我三四十岁的时候在技巧上也比你的略差一筹。”
见殷玉瑶更疑惑了,钱玉坤长长地叹了口气:“玉瑶,你基础好年纪又轻,未来在绘画一途上肯定大有可为。我听李主任说了,你独自生活还要养弟弟,前期作品快一些没有问题,就当是训练技巧了。但若是日后在你有了名气攒够了钱,再拿到出版社给你的大作品后,一定不要急于求成,要沉下心来下基层,多去走多去看多去观察,这样你的画才能从型入魂,你画里的人物才不会浮于表面。”
钱老扶着一旁的放材料的小桌站起来,从墙边的书架上拿出一套四本的连环画递给殷玉瑶:“这套连环画是我的私藏,你有空的时候看看,看的时候别光看文字,要注意作品里的表情、动作,或许你会有感悟的。”
殷玉瑶虚心地问道:“您老要不先和提点我两句?我回去细看。”
“这是个军事题材的连环画,讲的是内战时期的经典战役故事。这个画家为了将故事在原作基础上更加逼真,也更加符合实际,他到这场战役的发生地一呆就是几个月。他听经历过这场战役的老乡讲当时的情景,他一步步走过当年战士走过的路,他把战役发生地的山林一笔笔描绘出来。他用心的还原了
每一个细节,所以我们在看这套连环画的时候才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还有这套连环画……”钱老又拿来两本递给殷玉瑶:“这是讲一个部队故事的,你看作者,也是咱们国家知名的画家。论技巧人家比你强,但是他画这部作品的时候依然申请去部队呆了几个月,和战士同吃同住,把他们每场训练的艰辛都通过动作和微表情完美的表现在了纸上。”
“像《红楼梦》《西游记》这种没有实际参考物的故事你可以尽情的发挥你的想象力,怎么精彩怎么画,怎么好看怎么画。但从实际而来的故事,你一定要接地气,从细节出发,从真实出发,才能直击读者的心灵。”
“不要让你的人物只有简单的微笑、皱眉和面无表情,要让他们在你的画纸上活起来。”
钱玉坤认真地看着她:“玉瑶,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我希望有一天你的作品能代表我们出版社去参加全国连环画的创作评选,我还希望你成为大家耳熟能详的画家。”
殷玉瑶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说实话她压根就没往那边想,甚至可以说她完全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她认为自己从小学了十来年各种绘画技巧,在穿越后有这个便利能靠这个手艺吃饭已经是十分占便宜了,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方面走专业的路子。
“可是我从来没有专业系统的学过。”殷玉瑶纠结地皱起了眉头,不太自信地看着钱玉坤,自己前世毕竟没走艺考的路,也不是美术院校科班毕业的学生,她行吗?
钱玉坤震惊地看着殷玉瑶:“难道你就因为你没有系统的学过所以就没往更深更远的路想过?”
殷玉瑶尴尬地点了点头。
钱玉坤无语地捂住了额头,原地转了两圈,想找个顺手的东西敲一敲殷玉瑶的脑袋。
“我们国家现代知名的画家有谁是科班出身的?哪个不是靠着自己钻研琢磨一步步走上绘画之路的,有的甚至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画笔都没摸过,你可真是太妄自菲薄了。”
殷玉瑶怕老头气坏了,连忙保证:“多谢钱老提点,我之前是想差了,若是有合适的作品,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去做。”
钱玉坤点了点头,总算觉得心口郁结的气吐出来了,他把自己刚才拿出来的几本连环画都递给殷玉瑶:“本来只想送给你一套来着,一激动拿出来两套,便宜你了,回家一定好好看,别辜负了我送给你的这两套连环画。”
这两套连环画都是十年前的作品,殷玉瑶还真没有,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占为己有,连忙和钱玉坤保证:“等我认真学习了以后,就把这两套书还给您。”
钱玉坤摆了摆手,说道:“你留着,往后浮躁的时候或是迷茫的时候就看一眼,想想今天我们的对话,若是能因此静下心来,我就没白送给你。”
殷玉瑶抱起两套书,往后了两步,认真地朝钱玉坤鞠了一躬:“谢谢您!”
钱玉坤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画笔拿了起来,又变成了那个脾气暴躁嘴又臭的老头子:“回去好好画,争取早点有资格在送我的连环画的封面上签名。”
殷玉瑶嘴角微微翘起:“我会努力的。”
听着殷玉瑶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钱玉坤的目光落在殷玉瑶留下的炸酱上,他顺手拿过来拧开,闻了闻炸酱的味道,立马起身把自己洗干净的饭盒拿出来,从里面拿出筷子夹了一点放在嘴里细细地品了品,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这丫头,干啥都像样,确实有灵气。”
***
从办公室火速骑车回家,又火速回来的小张紧张兮兮地蹲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等着,终于他见殷玉瑶从钱老的画室出来,连忙朝她招手。
殷玉瑶过来看了看他蹲着的姿势,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改行看门了?”
“不是,我腿麻了。”小张扶着门框艰难地站了起来,然后立马将自己怀里紧抱着饭盒递给殷玉瑶,脸上带着紧张又期待地笑:“小殷,这是我妈做的糟鱼,你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殷玉瑶看了看小张,又往里瞅了瞅明显忍笑的李秋生,忍不住吐槽道:“张哥,若不是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我还以为你这是要追求我呢。怎么好生生的,把你妈的糟鱼都拿出来了。”
李秋生听了这句话顿时忍不住了,趴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小张推了推眼镜,一点都不尴尬,还把自己的饭盒盖打开让殷玉瑶闻闻:“昨天刚好赶上副食商店供应新鲜的小鲫鱼,我们家都去排队总共买了十斤回来。这鲫鱼不大,炖着吃虽然鲜但是刺多,我妈索性都糟了,昨晚刚做好的。不是我吹啊,我妈这次做糟鱼可舍得放料了,你尝尝就知道了,外酥里嫩,味鲜可口,连里面的鱼骨鱼刺都是酥的,你闭着眼睛吃就行,压根就不用担心被刺卡着。”
殷玉瑶闻着这酥鱼的味确实香,不过她没接过来,反而好奇地打量了小张一番,乐呵呵地问道:“你是有啥事求我吗?”
小张嘿嘿一笑,指了指殷玉瑶剩在茶几上的最后一罐肉炸酱,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给你换那瓶炸酱吗?”
殷玉瑶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那瓶炸酱啊……”
眼看着小张的表情紧张起来,殷玉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就是给你带的啊,我给钱老送去就准备给你来着,谁成想你还备了回礼了。”
小张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连蹲久了发麻的腿也灵活了不少。他手忙脚乱地把饭盒盖好塞到殷玉瑶的怀里,转身就一蹦三高的窜过去把茶几上的炸酱抓在手里,脸上笑的和开了花似的:“哎呀,我生怕这瓶炸酱进了别人肚子。你不知道,我上回从你家回来和我媳妇夸你做的肉炸酱太香了,她说我口说无凭,她吃到才信。我晚上就把炸酱拿回去给她尝尝,让她心服口服。”
殷玉瑶无语地看着小张,真是一生要强的小张大哥啊,吃个肉炸酱还非得让老婆心服口服,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老婆的打。
小张抱着肉炸酱一脸的开心,还不忘交代殷玉瑶:“你吃完了糟鱼记得下回来的时候把饭盒给我带来啊,要是愿意吃的话等下次我妈做了我再给你带。”
殷玉瑶也不客套了,收好饭盒和小张道了谢。
李秋生见热闹看完了,从桌上拿起布袋子递给殷玉瑶:“这是我去东北的同学给我寄回来的松子,送给你尝尝鲜。”
怕殷玉瑶不认识,他还特意拿出一示范:“这玩意特别香,你就和嗑瓜子似的,放嘴里用牙一咬,这里面的瓤就出来了。”
殷玉瑶看着李秋生龇牙咧嘴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好在就听咔嚓一声,松子被咬开了,李秋生吐出松子壳把瓤吃了,又揉了揉腮帮子,一脸认真:“就这么吃。”
殷玉瑶一拱手,敬佩地说道:“李主任好牙口。”
小张好奇地伸手拿了一颗,捏了捏松子壳的硬度,有些担忧地劝殷玉瑶:“小殷啊,实在不行咱就别吃了。你说你挺好看的一姑娘,万一咬这个把牙崩了真是不值当的,你还没找对象呢。”
李秋生没好气地看了小张一眼,又和殷玉瑶说道:“其实用钳子夹最好,把松子放在钳子那个空里,一夹壳就开了。我这不是怕你家没有钳子嘛,这才教给你最原始的吃松子手段。”
殷玉瑶笑的合不拢嘴,连忙说道:“有的有的,我自己住有时候也需要修个东西,上个月攒够了工业票刚买了个新钳子,正好没用呢。”
李秋生听到这,又想起小张说找对象的事,也多了几分老父亲一般的嘱咐:“你工业票别乱花,像钳子这种东西一年用不到几次的,白浪费工业票和钱。等你找了对象要
结婚了,很多东西都需要用工业票买呢,不如把票放手里攒着。”
殷玉瑶听的头都大了,连忙把十本样书放到了斜跨包里,然后将着松子的布袋子和装着糟鱼的饭盒一起放在网兜里,抱起来转身就跑。
李秋生懵逼地看着殷玉瑶的身影在短短十几秒钟就窜到院子里,利索的开锁踢脚蹬子,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李秋生茫然地问小张:“我话还没说完呢,小殷这是急着干嘛去啊?”
“我也不知道。”小张挠了挠头,认真地说道:“不过我记得我当初还没对象那会儿,我妈这么絮叨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跑的。”
李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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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玉瑶身上挎着斜挎包,喜悦的心像小鸟一样飞起。
虽然想第一时间回家把样书拿给陈淑华看,但是她还是耐住急切的心情,因为这回来市里还有重要的事需要办。
买月饼!
今年中秋在月初,还有四天就要过中秋节了,这是她在七十年代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她想尽可能过的隆重一点,首先月饼是必须要买的。
县城的副食商店也有月饼卖,但是供应量太少了,这两天她就看着门口排着长队等着买月饼的,而且经常排在后面的就没有了。
况且县城的月饼只有自来红和五仁两种口味。
市里月饼的种类丰富多了,各大副食商店可以买不说,像粮店附属的副食供销处的月饼还是现做的。
这时候和县里一样,各处卖月饼的也开始排队了,但因为选择的地方多,并不像县城的队伍那么长,而且只要排队基本上都可以买到。
殷玉瑶没少在市里逛,对市里大大小小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店已经了如指掌了。她直奔粮店旁的副食供销处,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大托盘的月饼刚出炉,隔着好几米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排队的人显眼都被这香味吸引,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殷玉瑶把车子往旁边的树下一锁,直接到队伍的后面去排队,心里暗自盘算着购买月饼的数量。
姥姥家虽然去的少,但是感情还是很深的,更何况中秋是华国传统的重要节日,自己必须得带着玉磊去一趟。姥姥家人口多,和两个舅舅同住,两个舅舅家又都有孩子,殷玉瑶是肯定不在那过夜的,放在东西吃个午饭回来就行。
她打算这周日玉磊休息的时候,带着他去一趟,带上八块月饼当节礼。这个年代吃月饼肯定不是一人一个,大人拿刀把月饼切切给孩子们一人一小块,孩子们就能美滋滋的笑好几个天了。给姥姥家八块月饼,他们家每个人都差不多能分到半个,这在村里也是十分奢侈的事了。
干妈家送六块月饼,再送一只鸡。虽然干妈家人比姥姥家人少,但是自己和玉磊要跟着一起过中秋节的,而且日常走动的频繁,自己和磊儿经常过去吃饭,自然要丰厚一点。
村里的话,殷玉瑶想给村长家送两块,给蔡大哥家也送两块,自己虽然没在村里,但是他们有事真上,没少给自己帮忙。更何况明年姥姥还打算把原主娘的坟挪走。
只是殷玉瑶不想自己去,免得被殷大成缠上,这月饼怎么送还得琢磨琢磨。
第43章
还有几天中秋,粮店的供销处的炉子估计都烤冒烟了,一盘盘的刚出炉的月饼端出来,又一盘盘的生月饼送进烤炉里,压根就不担心卖不光。除了这里边烤边卖以外,等剩下的晚上就送到下面各个县乡的副食商店。
终于轮到殷玉瑶了,正好里面又端出来两盘月饼出来,豆沙、枣泥、五仁、青红丝冰糖四种馅料都齐全。本来殷玉瑶排队的时候还想着这家六块那家八块的,一看满盘子的金黄色泛着香味的月饼了,顿时觉得别整什么两块六块了,实在是不好取舍啊,她想每个都尝尝。
就算青红丝冰糖的她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太喜欢,但是家里有小孩子呢,小孩子说不定喜欢咯吱咯吱的咬冰糖,反正都买回去尝尝准不会错的。
“给我装三包八块的,每种口味一样两块;再要两包四块的,每种口味一块。”殷玉瑶看着旁边立着的黑板上的价钱,麻利的数出钱和粮票,交给一边的收银人员。
这边专门负责包月饼的人麻利的用油纸和麻绳把殷玉瑶要的月饼都包好递给他,殷玉瑶喜滋滋地接过来都放在网兜里,往车把上一挂:回家咯。
也不得不说太巧了,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刚拐进胡同,就见蔡爱国蹲在院子门口,脚边还放着一个筐。因为陈瑞叮嘱过在这边巡逻的派出所民警江澄海,说胡同最里面一家住着他妹妹,就一个女孩子带着个弟弟自己住,帮忙多留意留意徘徊的外人。
江澄海在蔡爱国往胡同里进的时候就盯住他了,见他直接进了胡同最里面那家敲了敲门又蹲那不走了,立马过来例行盘问。
蔡爱国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面对盘问也落落大方的,憨憨地笑着说是家里摸了一筐螃蟹,想着经常吃人家点心,便打发他来送过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江澄海掀起盖子看了一眼,确实是一筐螃蟹,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如今这年头肉比螃蟹金贵,要是自己花钱买那肯定都买肉没有买螃蟹的。若是爱吃这玩意,大多是自己去湖里河里摸两只,尝尝鲜也不花什么钱。
但蔡爱国听殷玉瑶提过一句,说过螃蟹滋味鲜美,可惜连市里都没得卖。土桥村里的河里没这玩意,但他丈母娘家附近有一个湖泊里就长这个。
蔡爱国特意一大早就去了,叫小舅子帮忙下了几网,足足忙了两个多小时,总共才得了这一筐。蔡爱国知道这玩意活着好吃,死了就和烂鱼似的臭了,连湿漉漉的裤子都来不及换,骑着自行车就到县城来了,谁知道刚好殷玉瑶没在家。
正在蔡爱国蹲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的时候,殷玉瑶回来了,特意没走的江澄海还在胡同口那叫住了她,让她先往里面望一望,确定是熟人没有问题,江澄海这才继续巡逻去了。
殷玉瑶一边往家门口骑一边笑容满面地喊了声:“蔡大哥。”
蔡爱国顺着声音抬头一看,见殷玉瑶回来了,顿时笑着站了起来:“玉瑶你可算回来了,要不然我都琢磨着要不要先走了。”
“可真是巧了。”殷玉瑶一边开院门一边说道:“我今天去出版社,正好市里粮店做月饼,我也买了一份想送你家和村长家,但又不想自己回去,免得殷大成和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我还没想好怎么托人送回去了,赶巧你就来了。”
蔡爱国憨笑的把筐拎进来,等殷玉瑶停好自行车这才把手里的筐盖掀开拎给她看:“上回记得你说过一次螃蟹鲜美,爱吃,正好我丈母娘家那边湖泊里产这个,我一早和我小舅子打来的。”
殷玉瑶往筐里一看,好家伙个个都有四五两的大小,举着的鳌钳强壮有力,顿时惊喜地赞道:“这螃蟹一看就好吃,蔡大哥,太谢谢你给我送这么好的螃蟹了,我真的就爱吃这玩意。”
蔡爱国笑容更加深了,搓了搓手:“没花什么钱,你不嫌弃就好。”
“这么好的东西买都买不到,我怎么能嫌弃。”殷玉瑶招呼蔡爱国坐下歇会,自己去厨房给他倒水。蔡爱国看着自己裤子上的泥,没去屋里坐沙发,直接在院子里树荫下的凳子上坐了。
殷玉瑶给他端了一大碗泛着凉气的绿豆汤,笑着说道:“现在虽然九月份了,但这会儿还是挺热的,我早上煮好了连盆一起放凉水里冰的,现在喝了正好。”
蔡爱国早就渴坏了,连喝了几口这才缓过来:“这里面甜滋滋的,还搁糖了吧。”
“我煮的时候放了几块冰糖。”殷玉瑶说着又进了厨房,过了一会端了四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一碗肉炸酱,还有一小盆金黄色的小米粥。
“蔡大哥,你一大早去摸螃蟹,又赶着来给我送来,肯定饿了,你吃一些垫
一垫再回去。”殷玉瑶把筷子塞他手里,又起身道:“我正好把买回来的月饼收拾一下,回头你帮我把村长的也一起带回去。”
蔡爱国看着这白白嫩嫩的包子,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大好意思吃。可是他确实如殷玉瑶所说,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饿肚子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殷玉瑶似乎是猜到了,隔着窗户笑道:“蔡大哥你放心就吃行,我工资高,我家又只有我和玉磊两个人吃饭,我平时县里市里都能买东西,家里不缺吃的。我都给你端出来了,你就别客气了。”
蔡爱国这才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是猪肉白菜馅的。
这包子是殷玉瑶从国营饭店买回来存在博物馆的食堂里的,总吃牛肉馅也不行,遇到合适的包子饼她就会买一些往食堂放放。
国营饭店面食手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包子拿猪油和的馅,又是用富强粉包的,蔡爱国吃着已经觉得很香了。
四个包子,他没舍得都吃,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只吃了两个,就着肉炸酱把小米粥喝了。
屋里,殷玉瑶已经收拾好了月饼,他本来想给村长家和蔡家一家两块月饼,可是蔡爱国送了这么一大篓螃蟹来,两块月饼就单薄了些。
幸好殷玉瑶月饼买的多,把两块四个的月饼拆开,一包六块一包两块。想了想,殷玉瑶又从博物馆拿了一罐麦乳精,这在这个年代可是十分稀罕的营养品。
把东西分两个网兜装好,殷玉瑶拎出来,一眼就瞧见石桌上剩的两个包子,她有些诧异地问:“蔡大哥只吃两个够吗?”
蔡大哥摸了摸嘴,憨厚地笑了笑:“垫垫肚子不饥荒就行。”
“那行。”殷玉瑶把东西放石桌上,去厨房拿了一张干净的油纸出来,把剩下的两个包子装好,放在了给蔡家礼物的那兜里,一起递给蔡爱国。
“蔡大哥,这有六块月饼和一瓶麦乳精,你拿回去给蔡大爷蔡大娘和孩子们吃。这两块是给村长的,你帮我捎回去。”
蔡爱国连忙推脱,一个劲的摆手:“不行不行,月饼已经是十分稀罕的东西了,这麦乳精更金贵,可不行,我可不能收。”
殷玉瑶指了指地上的螃蟹说:“在我眼里这些才更金贵呢,给我十瓶麦乳精我都不换。而且这东西是给蔡大爷蔡大娘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捎回去就得了。”
蔡爱国纠结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行吧,咱村里附近那些东西你也知道,你爱吃啥就和我说,田间地头的,只要我有空就我给你弄来。”
殷玉瑶笑道:“这快秋收了你琢磨给我弄吃的了,我在县城啥都不缺。”
“也不是啥值钱的,就是吃个新鲜。”蔡爱国挠了挠头,接过东西正准备回去,又想起件事来:“对了,前一阵殷大成上我家打听你的住址,好像也去村长那问了,都没告诉他。”
“我知道。”殷玉瑶冷笑了一声:“还跑到县里革委会来打听了,被革委会的给撵回去了。你放心,就他那怂蛋下回不敢再来县城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蔡爱国拎着东西征求了一下殷玉瑶的意见:“我拎着这些东西回去,村里人见了肯定问,我能说是你给的吗?”
殷玉瑶笑了:“给村长的那两块月饼悄默声的送去就行,你家这份可以说。”
蔡爱国心领神会,和殷玉瑶道别后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把蔡爱国送走了,殷玉瑶看着一筐大闸蟹心里十分欢喜。她博物馆里鱼虾蟹有不少,但都是梭子蟹,梭子蟹肉香肥美,但大闸蟹的膏和黄是另一种不一样的美味,这两个他真的是哪个都爱。
更何况平时吃蟹吃虾的时候,她也只能趁玉磊上学的时候,自己蒸两只吃一吃,不敢和外人分享。这回大闸蟹就不一样了。来路正大光明,她也能大大方方拿出去给大家都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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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虽然秋收忙,但是中午最热的两个小时大家还是在家里休息的,起早贪黑起码还凉快一点。但李翠茹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她中午紧赶慢赶的回家做饭吃饭,又得在半个小时的时间内赶紧到自己干活的地方继续上工。
蔡爱国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片的邻居都出门准备去地里干活,见蔡爱国这个时候骑车回来了,有的好奇问了一句:“爱国,你咋这个时候请假,工分不要了?干啥去了?”
蔡爱国把车把上的东西拎下来,用眼角瞄了下刚出门的殷大成,大声地说道:“去玉瑶那了。”
果然,蔡爱国见殷大成的脚步停下来了。
他一边让弟弟把车子搬院子里,一边和邻居说道:“这不上回她给咱村里人捎了西瓜和糖块,又单独给了我妈一斤鸡蛋糕,我想我也不能白吃人家东西啊,我想着她说过爱吃螃蟹,我就一大早找我小舅子去湖里网了一筐螃蟹给她送去了。”
“不得不说这县城治安就是好。”蔡爱国大声说道:“我刚到玉瑶家胡同里,就有警察同志过来核实我信息,玉瑶从市里回来的时候人家还拦住问了问,确定认识我,和我是熟人才走。要是玉瑶说一句不认识,估计警察就得把领到派出所去好好审问审问。”
殷大成一听审问两个字腿又有些软了,李老太和李翠茹每天过的日子他想想就害怕,可生怕跟派出所扯上什么关系,那里可是真的会抓人的。
村民们对治安什么的不感兴趣,反正他们也不干坏事,倒是对他手里拎的网兜挺好奇:“你手里拎的啥?玉瑶给你的吗?”
“可不是嘛,玉瑶一看到我就说刚从市里买了月饼,还给我家带了一份,但是她又不想回来,怕见了厌烦的人影响心情。”蔡爱国晃了晃手里的网兜,递给了靠着门看热闹的蔡大娘:“娘,玉瑶送您的,六块市里粮店刚烤出来的月饼,还有一罐子麦乳精。哎,对了,上面有个油纸包里有俩白面猪肉的包子,玉瑶请我吃的,我没吃了,剩下的她让我带回来了。”
“哎呀,玉瑶真是出息了。”
邻居们纷纷赞叹。
“人家玉瑶心也好,眼也净,人家老蔡家对她好,她也舍得送东西。”
“可不就是,市里面的月饼,肯定油多糖多的馅多的,这可不便宜。就咱镇上供销社的月饼都好几毛钱一块,也就老王家儿子多,赚的工分多,每年舍得去镇上买两块。”
“月饼算啥啊,麦乳精才贵呢,那可是正经营养品啊。我姐夫他家是县城的,他给孩子找工人送礼就是送的麦乳精。”
“这玉瑶家现在得天天吃白面了吧?这白面包子说送人就送人了。”
蔡爱国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每回去她请我吃饭都是白面,还有肉菜。我看着玉瑶比从村子里走的时候脸色好看多了,红扑扑的,脸颊上也有肉了,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玉瑶这年纪也该相看了,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人会娶到她。”
蔡爱国立马说道:“人家玉瑶有正经工作,以后找对象肯定也是差不多的。她现在工作就在市里,我估计找对象也找市里的,等结婚以后可能就会搬到市里甚至省城去住呢。”
邻居们羡慕地赞叹了一声,那架势仿佛这会儿殷玉瑶已经住到了市里省城了一样。
“这殷大成丢了西瓜捡芝麻,把闺女作没了,这白面包子他就只能想想咯。”
“可不就是,要是他对孩子好,这会喝麦乳精吃月饼的就是殷大成了,哪有老蔡家的份。”
“人家殷玉瑶恩怨分明着呢,对她好的她加倍对人家好。同样,对她不好的,她报起仇来不管是亲爹后妈一点都不手软,谁都别想好过。”
“这样才好,看谁还敢欺负她!”
“…………”
邻居们一边讨论着一边往去田里了,不过几分钟功夫门口这条道就不见人影了。一直蹲在门口不吭声的殷大成站了起来,蔡爱国先他一步说道:“殷大叔,不是我不告诉你地址,人家玉瑶说到做到,打心眼里
就不把你当爹了。想起你,人家除了厌烦和恶心以外,可没有一点亲情了。还有他们胡同那警察,也是玉瑶请来的,说见了你要直接抓你进去呢,正好她还想告你来着。”
看着殷大成哆嗦的腿,蔡爱国故意叹了口气:“我这是和你多年邻居才告诉你,你上次去的事人家都知道了,你要是再敢去就等着被抓吧。”
殷大成缩了下脖子,嘟嘟囔囔地哼道:“告我干甚?我又没想去找她。”
“可不就是,都断绝关系就别找了。再有十来年,等你家躺篮子里的小子和丫头长大了,你到时候就能吃上白面包子了。”
蔡爱国强忍着笑进了院子,大声喊道:“娘,玉瑶给的麦乳精给我冲一碗尝尝,这在县里都能拿着送礼的东西指定能好喝,我借玉瑶的光也喝一碗。”
蔡大娘伸着脖子见蔡爱国进来,这才掐他一把,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收回礼呢?这回咱欠的人情更多了。还有,你这拿回来东西满村嚷嚷什么,万一殷大成又眼馋了想去找玉瑶怎么办?”
“他不敢,我刚才又特意吓唬了他一回,要不然他不死心。”蔡爱国嘿嘿地笑着:“我就是让他又眼馋又嫉妒又后悔,替玉瑶多出几口气。”
蔡大娘想了想:“那成吧,等明天早上我给几个孩子一人冲一碗麦乳精,让他们在殷大成出来洗脸的时候喝,一边喝还得一边夸,让他闻得到吃不到,馋死他。”
蔡爱国敬佩地看着老太太:“还是您老点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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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玉瑶中午满足的吃了三只大闸蟹,这螃蟹都是满黄满膏的,尤其是那蟹膏,多的咬一口都有些噎得慌。
这大闸蟹耐放,但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她估摸了一下得有三四十只,就是各处送送也能剩下不少。
殷玉瑶单方面决定晚饭就在干妈家吃了,去食堂拿了夹馒头的大夹子往网兜里装了六公六母共十二只螃蟹,先放到博物馆里,这是给干妈家的。在这个神奇的地方,只要活物进来就死不了,也不会饿瘦,一直保持着进来时候的状态。
陈瑞六只,李长海六只,剩下的连筐带蟹也都放在了博物馆里。
殷玉瑶不想去干妈家的时候拎太多螃蟹,索性趁着这会儿有空把李长海和陈瑞那份送到了革委会。
李长海自然是推却不肯收的,殷玉瑶笑着说道:“这螃蟹若是我花钱买的,我肯定不会拿来送给您,这是我邻居家自己在湖里网的,足足一大筐。我们姐弟俩搬到县城,您和陈瑞同志没少帮助我们,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点螃蟹就算土仪,我也没拿多,就每人六只,一点心意。”
见李长海的眉间有些松动,殷玉瑶立马又追了一句:“若是您推辞,我下回有什么事可就不敢麻烦你们了。”
“好吧,那就多谢你的螃蟹了。”李长海接过其中一个网兜,示意陈瑞把另一个网兜接过去,还不忘了叮嘱陈瑞道:“你平时经常到街面上,若是殷同志家里有什么事,你知道了多帮帮忙。”
陈瑞立马说道:“那肯定的,只是我是男同志,去她家不方便。等过段时间我媳妇孕吐好了,我让她和我妈时常过去看看。”
殷玉瑶闻言顺势提醒:“螃蟹虽然味美,但是孕妇最好别吃,过于寒凉了点。”
陈瑞还真不太懂这个,听了孕妇不能吃螃蟹连忙感谢殷玉瑶:“多谢提醒,我们等她睡觉了再吃。”
殷玉瑶笑了笑,又从包里拿出一本自己的小人书递给李长海:“李主任,这是我送个您的第二件礼物。”
李长海有些疑惑地接过殷玉瑶手里的小人书,低头看了看,瞅见了封面上“殷玉瑶”三个字,顿时开心的哈哈大笑了几声,连声喊了三句:“好!”
殷玉瑶郑重地朝李长海鞠了一躬:“多谢您当日主持公道,才有我今天的新生;多谢您的帮助,我和玉磊才有了自己的家。”
“好孩子!”李长海拿着小人书,心里也是挺激动的,殷玉瑶当初在村里憔悴到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就脱胎换骨成了画英雄故事的小人书画家。
“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往后好好工作,好好画小人书,多画几本!”李长海转头看陈瑞:“我孩子大了,你孩子年龄刚好,回头殷同志出版的小人书,你多买几本,给你孩子看。”
陈瑞:“???”
领导,我孩子还在他娘的肚子,我就算买的起他也看不懂啊!
***
从革委会出来,殷玉瑶心情愉悦的回了家,她本来想把小人书给干妈送到医院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宣布这件让人开心的喜事。
转眼到了放学时间,殷玉瑶背着书拎着螃蟹去县一小接殷玉磊放学,两个孩子倒是准时出来了,但是陈淑华却没来。
殷玉瑶带着玉磊和晓慧在学校门口等了十来分钟,眼看学校里的孩子都走光了,陈淑华还是没到。
殷玉瑶不太在意地拍了拍晓慧的脑袋,说道:“估计妈妈有什么事,咱不等她了,直接回家。”
晓慧正和殷玉磊嘀嘀咕咕说悄悄话,见妈妈没来也不以为意,毕竟陈淑华是医生,以前赶上抢救病人的时候也会来不及接晓慧,都是同事顺路把晓慧带回家。
如今有玉磊一起上学,玉瑶是一定会去接孩子的,陈淑华为此更放心了,还特意和殷玉瑶约定好了,如果超过十分钟自己还没去接孩子,就让她把孩子送回家。
姐三个说说笑笑回到医院家属楼,原本以为陈淑华在医院家里没人,可是刚进楼道里就见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了激烈的吵架声。
王晓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奶奶来了!”
第44章
之前在殷玉瑶家吃饭的时候,陈淑华和玉瑶跟秋丽两个人略微提过她婆婆几句,没说太多细节,只是说自己若是按照婆婆的要求把晓慧送去给她养,只怕孩子会夭折。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淑华生了晓慧后一直没要第二个,一是不想晓慧受委屈,二是也不再想经历一次养育婴儿时无人帮衬的无助。
听着屋里面激烈的吵架声,王晓慧松开了殷玉瑶的手,愤怒的小脸紧绷着,像小炮蛋一样冲了进去,直接把正要伸手抓陈淑华的老太太一头撞了个跟头。
“哎呦我的屁股!”王老太太坐在地上直叫唤。不过她身子骨看样子是挺好的,摔了一个屁股蹲腰愣是没事,只是屁股有些疼。
王老太太的小儿子王国发和媳妇张爱月手忙脚乱地把老太太扶起来,回头就指责陈淑华:“大嫂,你怎么教育的孩子。这晓慧一进门不叫人不说,还把咱妈撞到了,这可不行,我得和大哥说说。”
“说说?好啊!”陈淑华慢条斯理地捋了捋晓慧的头发,不屑地撇了眼王国发:“我正想问问你大哥,你们王家到底是什么家风,弟弟弟媳到哥哥嫂子家来一进门就骂街,一点规矩素质都没有,你们王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你妈要是不会教育你,我不介意替她教育教育!”
王国发梗着脖子不说话,王老太太不乐意了,护着小儿子瞪陈淑华:“老二说的也没啥错,老大媳妇你这些年做错啥你不知道?当初国庆单位分房子,你不让他申请,非得从你单位要房子住。你说,你是不是防着我们呢?”
“这话说的,您不是早就知道嘛,自然是防着你们的!”陈淑华笑眯眯地说道,可是说话的内容让老太太气的肝疼:“他的房子要是批下来了,只怕那个房子你们家老老少少都得住进来。我就知道您打的算盘,所以我才
不让他申请。如今这套房子是我们医院分的,你们眼馋是不是?想住是不是?只可惜不行!别说是你们,惹急了我,连王国庆我都给他撵出去。”
王老太太气的直跳脚,撸着袖子继续说道:“好,咱不说房子,咱说孩子。你们两口子结婚七八年了,晓慧也有六岁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
“老二家不是有三个儿子了吗?怎么你还缺孙子?”陈淑华看了眼张爱月,朝她努了努嘴:“那你再努力生俩吧。要是觉得家里香火不旺,妈再找个老头自己生一个也行!”
“我这么大岁数生什么生?还找老头,这是你当儿媳妇说的话吗?”王老太太就差指着鼻子骂了:“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为你们好。连个儿子都没有,往后都没人给你撑腰,死了也没人给你摔丧盆烧纸。”
“撑腰?”陈淑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可没瞧见你好儿子国发给你撑什么腰,倒看见你累死累活的替他当老妈子,还得厚着脸皮替他来哥哥嫂子家打秋风。我这辈子又没做什么孽,这种儿子给我我都不要。”
“至于你说的什么摔丧盆和烧纸……”陈淑华意味深长地笑了:“怎么,你们村的宣传这么落后吗?封建迷信思想还这么根深蒂固,要不要我替你们往县城革委会反应反应,让他们派工作人员好好去村里给你们破破四旧。”
王老太太缩了下脖子,硬着头皮说:“你别拿革委会吓唬我,我是你婆婆,我让你生孩子有什么错。说破大天去也没人敢管这事。”
“肚子是我的,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别说是你,就是王国庆他祖宗从地里爬出来找我都没用。”陈淑华抱着肩膀居高临下地看她,声音淡漠:“要不你让你儿子和我离婚,你从村里给他找个好生养又听你话的,再给你生一个。”
“你别以为我不敢,陈淑华,就你这样不贤良淑德的,我家国庆早就该不要你了!”王老太太指着陈淑华鼻子骂:“这也就是新社会,要是搁过去,我都能打死你。”
陈淑华轻轻笑了一声:“呦,您还知道这是新社会啊?那你的脑子怎么没从旧社会带过来呢?”
王老太太这么多年想拿捏陈淑华就没成功过,现在更是说不过她,一急眼就拿想拿婆婆的地位压她:“你怎么和我说话呢?我是你婆婆?”
陈淑华冷哼一声:“想让我把你当婆婆敬着,你就别为老不尊。”
俩人正吵着,王国庆已经接到邻居报信,急匆匆地从厂子赶回来了。
在门口看到殷玉瑶和殷玉磊站在那里,连忙一个急刹车站住了,急匆匆地叮嘱他们:“回头要是我家老太太赖着不走,你先带你干妈和晓慧去你家住一晚。”
殷玉瑶抿了抿嘴,没吭声。
这里面老太太若是自己的婆婆或者奶奶,殷玉瑶有一百种方法治她。可偏偏这老太太和自己没啥直接关系,而且王国庆一直对自己姐弟俩不错,她也不好太不给王国庆面子。
姐弟俩跟着王国庆身后进去,老太太一看王国庆就来了精神了,立马找他要说法:“国庆,你看看你找的好媳妇,我说一句话她有一百句顶我。我让你们再生个孩子是为了你们好,她居然还威胁我说让你离婚再找个去。好啊,那你就离婚,妈在乡下给你找个听话又好生养的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王国庆这几年已经习惯自己亲娘时不时的胡搅蛮缠,甚至已经懒得讲道理了,只是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好啊,我明天就把工厂的工作给辞了,然后跟淑华离婚,和你回乡下去。老二,你回村收拾收拾你家的东西搬回老房子去,我搬回去不好住一起,毕竟都分家了。家里的房子是我出钱盖的,我不在家时你说伺候妈方便住那就住那了,既然我回去你该搬走就搬走吧。”
王国发的脸都绿了,连忙拽了拽老太太的衣角。
王老太太偏心小儿子,一听王国庆又要辞职又要撵小儿子走,面上先矮了一节,底气不足地说道:“那么好的工作一个月好几十块钱呢,哪能说辞职就辞职啊。你在这好好住着,我帮你相看了跟着你在县城住也一样。”
王国庆冷笑了一声:“跟我住哪儿?妈你别忘了你现在站在淑华的房子里。离婚,卷铺盖走人的是你儿子。”
王老太太立马说道:“你再跟厂里申请一套,那年不是说给你发房子了,就是陈淑华捣乱没让你要。”
“妈,你以为那厂子是我开的,我说要房子就给我房子?”王国庆轻笑了一声:“妈,您不知道,工厂对职工的作风问题管的相当严格。我要离婚回家再娶新媳妇一个生儿子,就这件事让厂子知道了,我就是不辞职我也得被开除。”
老太太嘟囔着:“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厂子还管人家生孩子的事?”
“不信咱来直接去问问,正好直接辞职了,今晚我就和你回去。”王国庆作势拽着老太太要去厂里的样子,还不忘朝老二两口子吩咐了一句:“你们先回去把你们东西搬出去,我和妈晚上就能到家。”
王老太吓的赶紧把王国庆的手挣脱开,气急败坏地说:“行了行了,我不管你生孩子的事行了吧。”
王国庆有些惋惜地松了手:“其实我倒是愿意回去的,回家种田也挺好,虽然一年剩不下几个钱,但是您能天天看到我是不?要不我这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时间回去看你,倒累的您老总是跑来看儿子,我心里不落忍。”
殷玉瑶拉着殷玉磊坐在角落里努力地憋笑,她没想到自己这干爸倒是个妙人,顺着老太太的话,说的又都是孝顺的事,可偏偏把老太太憋的死死的。
王老太太看着王国庆,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甚至自己为啥来的都给气忘了。
王国发拽了拽老太太的胳膊,指了指靠墙坐在一边的殷玉瑶姐弟俩,老太太一拍腿,想起正事来了。
其实前面说的什么生孩子分房子的事都是老黄历了,婆媳两个每回见面都得吵一回。老太太提这些事不过是为了打前战,她这回来的重头戏是为了要给殷玉瑶的那辆自行车。
其实王老太太和王国庆陈淑华一家早就离心离德了,陈淑华刚结婚的时候王老太太就想了各种法子想压这城里当医生又有学问的儿媳妇。偏偏陈淑华这人吃软不吃硬,她有文化思想又独立,不是过去那种任由婆婆揉捏的儿媳妇。
陈淑华对婆婆一开始是以礼待之,但婆婆不讲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尤其是在陈淑华生了王晓慧后,婆媳两人基本算是撕破了脸,从那以后陈淑华就没带孩子回老家去过过任何一个节日。每回王国庆也只是提前回村把节礼送回去,呆个半天就回来,晚上还是跟老婆孩子团圆。
可以说,除了婚前王国庆自己在老家盖房子的事她没参与过以外,结婚后和婆婆的针锋相对,她就没输过。
当然王国庆在中间也是拎得清的,他从小就在母亲的偏心中长大,自己都有些意难平,再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追求来的媳妇对母亲这样对待,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现在在他眼里,淑华晓慧才是一家人,母亲住着自己盖的房子,每个月给她五块钱养老钱,过年过节送一份节礼,已经算全了自己孝心了。
王老太太自己也对儿子儿媳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心知肚明,不过她仗着自己王国庆亲娘,总觉得这俩人不听自己的很不甘心。再加上有小儿子小儿媳时不时的挑破,唆使她问大儿子家要这要那,这几年双方的关系越来越不好。
这回是王国庆的一个同事叫赵大民的惹的事,他恰好和王国庆是一个村的,赶上休班又恰好要中秋了,就拎着节礼回村了。正好娘俩在家门口
遇到王老太太,这赵大民顺口就问了一句:“大娘,国庆新认的干闺女干儿子过节来村里和你见见不?”
王老太太一脸懵逼:“什么干闺女干儿子。”
赵大民惊讶地问:“国庆还没和您说呢。就是他媳妇朋友的孩子,没爹没妈了,国庆媳妇觉得投缘认了当干闺女干儿子,还送了一辆自行车当认亲礼。”
王老太太一听就炸了,那两口子连续得了两辆自行车的事她是知道的。当时她还找王国庆说两口子骑一辆就行,把另外一辆给他弟弟,王国庆一口拒绝了。说自己得的这辆平时上班得骑,陈淑华的是自己买的,人家真金白银花了一百多块钱,还用一张昂贵的自行车票,凭啥给王国发。
王老太太知道自己从儿媳妇手里抠不出这种大件,回家和小儿子嘀咕了几回就拉倒了。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年,自行车居然送给外面认的干儿子干女儿,难道干儿子干女儿能比弟弟亲的吗?
王老太太越想越生气,回家和小儿子小儿媳好骂了一顿王国庆两口子。王国发听了也觉得闹心,仿佛是这两人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了一样,立马撺掇的老太太到城里找陈淑华要说法。
王老大确实领着儿子儿媳妇来了,一见面也确实就开始吵架了。不过吵了这么久都没吵到正题,连陈淑华都莫名其妙老太太这回来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王老太太看着殷玉瑶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撇了撇嘴,一副嫌弃地表情:“你们就是我儿子认的干闺女干儿子?见了我和你叔叔婶婶也不知道叫人。”
殷玉瑶笑了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可说起话来却毫不客气:“这位老太太,我和干爸干妈投缘就认了个干亲。可这干亲可没听说还要连宗的,咱就是陌生人,凑巧在我干妈这屋子碰见了,您可别和我套近乎。”
王老太太被堵的哑口无言的,她气的心里直骂街:不愧是陈淑华认的闺女,这嘴和她一模一样,说话能把人噎死,一看就不是善茬。
王老太太本来想在殷玉瑶这里占个上风再说事,甚至想着压一压殷玉瑶。通常这样,一般面软的小姑娘见因为给自己的自行车吵架,会将车子让出来,免得引起争端,惹的人家家里不安宁。
没想到殷玉瑶压根就不吃这套,那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说道:“国庆,上回妈和你提过自行车的事。你们两口子骑一辆自行车就行,那辆自行车我做主了,给你弟弟。”
陈淑华嗤笑了一声,直接懒得搭理她:“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您就回去吧,趁着天亮早点走还能赶上回家做晚饭吃。”
王国庆见老太太知道自己认了干亲的事,又听她提了自行车,心里立马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整明白了。他朝玉瑶和玉磊安抚地笑了笑,转头对老太太说:“妈,我和你说过,我家的事你不要掺和。自行车是我和淑华商量后送给玉瑶的,是我们两人的决定。”
王老太太指着王国庆的问:“外人家的孩子比你弟弟还亲?”
“是!这俩孩子是我的干闺女干儿子,从这段时间对两个孩子的接触和了解,让我很认可他们的人品。他们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比国发更亲。”王国庆坦然地看着老太太:“妈,你也知道国发是我弟弟,不是我儿子,我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让他无休无止的从我这索取。你愿意惯着他是你的事,但是我不愿意。我让他住我的房子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若是真要我较真起来,我能和他算的帐太多了。”
王老太太气息有些不稳:“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亲兄弟不就是互相帮趁的吗?”
“互相帮衬?”王国庆笑了:“可是从小到大都是一直我在付出,他在索取,我怎么不记得他帮衬过我什么?要不娘你替我回忆回忆?”
王老太太底气有些不足,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你弟弟不是过的不如你嘛,等他好了就能帮衬你了。”
王国庆神色淡淡地:“我日子过的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他过的不好是他总想从别人那占便宜所以才越过越不好。我也不指望他帮衬,他也别找我帮衬。妈,说句不好听的,等您老没了,我和他就是在马路上面对面碰到,我都不带搭理他的。”
王老太太震惊了,她知道自己偏心,她也知道自己是故意作闹想替小儿子问大儿子讨好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大儿子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国庆,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王国庆这些年受够了老太太一次次的闹,尤其是这次还当着殷玉瑶姐弟俩的面,心累的他觉得索性把话说清楚,省的每年自己家都要上演一两场闹剧。
王国发见状又扯了扯老太太的胳膊,王国庆轻哼了一声:“王国发,你有话说有屁放,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别整天躲在妈后面让老太太替你当枪使。你哥不瞎,更不傻。”
王国发缩回了手,讪笑道:“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劝劝妈而已。咱俩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哥你可不能这么绝情。”
王国庆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感情:“绝情?国发,我一直觉的绝情的不是我。当初我初中毕业出来到厂里当临时工,你撺掇妈分家,趁着我不在家领着妈到村长那把爸留下的房子过户到了你名下,我就带着身上穿的衣服被分出来了,这事你干的吧?”
王国发张了张嘴,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道:“妈是心疼我没上初中又在家干活,怕我娶不上媳妇才这么定的。”
“你没上初中是因为你上小学时候三天两头就不去上课,你考不上初中才不上,是我拦着你不让你上了吗?”王国庆看着王国发,冷笑道:“你说妈担心你娶不上媳妇才把房子过户给你,可是村里的汉子没文化的多了去了,有几个认识字的,都娶不上媳妇吗?反而我那时候一个人在县城住员工大宿舍,回家连个炕都不给我留,妈咋不担心我娶不上媳妇的事呢?”
王老太太心虚地眼神直飘,半晌才喏喏地说:“这不想着你有出息,也不会回村嘛!而且你有工作,挣工资容易,盖房也容易。”
“盖房容易?”王国庆苦笑了两声:“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才攒了盖房的钱。别的工人三班倒,只有我干十八个小时只睡四个小时。你知道我为什么吗?因为我想有个自己的房子,不想回家的时候被人撵到院子里睡。”
王老太太连忙辩解道:“那时候不是国发娶媳妇了嘛,你们兄弟俩的房间就给国发当新房了。我睡觉又轻,你打呼噜我睡不着,才让你睡外面。当时又不是冬天,天不冷的。”
“我当时是真傻,你们都那样了,我还回家盖什么房子啊?可能我太想出口气了,所以才回村申请了地,盖了房子。”王国庆嗤笑了一声:“我盖了房子您老就住不惯旧房子了,非要住进来。也行,你是我妈,住我的房子理所应当。后来我钻研技术,越干越好,我转正了,又遇到了淑华,我们在县城结婚了。国发见我们在县城不怎么回去,就先打发孩子去我房子里住,美其名曰陪奶奶,后来干脆自己也都过来住,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不吭声就是无所谓吗?”
王国庆看着老太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说道:“这几年淑华一直替我背黑锅,说是她不让我要厂里的分房名额的。其实不是,是我拒绝了名额,我不会让你们找到一丝能占我便宜的地方,我不想我的家再被别人占了。”
王老太太指着王国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面上强硬,可是心里开始发慌,她一直觉得大儿子好拿捏,所以从来不把他当回事,一味宠着小儿子。可是如今大儿子把事都说破了,一副和她离心离德的样子,她是真有些害怕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要继续强压他,让他认识到自己错误,应该顺从亲娘?还是应该先转变态度,把他人哄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就在老太太心里疯狂纠结的时候,
就听王国庆平淡中带些疲惫地声音:“你们现在回去,我可以按照以前一样,端午、中午、过年各送一份节礼回家,每个月依然给你五块钱养老钱。若是你们再来一回,五块钱取消;再有第二回 ,我就回老家把房子卖掉,你们谁都别住。”
这回王老太太和王国发谁也不敢吭声了,娘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这回白来了。
王国庆进屋拿了一份点心两瓶罐头递给老太太,声音越发冷淡:“你来了正好就把中秋节礼拿回去,等过年时候我再给你送。”
王老太太看着比自己高两头的大儿子,心情无比复杂,一旁的王国发媳妇生怕婆婆一赌气不拿,忙不迭地伸手接过来,讪笑道:“这么沉我替妈拎着。”
王国庆知道自己送回去的东西八成进弟弟家孩子肚里了。不过无所谓,反正自己给了,回去喂狗都和他没关系。往后王国发孝顺或是不孝顺,老太太都自己受着就行。
王国发两口子赶紧扶着王老太太走了,王国庆过去把门关上,有些颓废地坐在凳子上,半晌才抬头对着殷玉瑶笑了笑:“让你们看笑话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殷玉瑶理解地说道:“今天干爸做的挺好的,该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委屈已经受足了,那不如把话都说清楚,起码日子过的消停。”
“希望这回能多消停两年吧。”陈淑华脸色也不太好,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回你干爸是发火了,所以他们才好打发。要是按照以往还有的作呢,今晚都未必能走的。”
王国庆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淑华,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陈淑华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王国庆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王国庆也觉得自己的话题很突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也是胡思乱想的。行了,这事过去了,咱不提了。玉瑶拿了大闸蟹是不是?来,给我,我去洗一洗蒸上。淑华,家里的酒是不是还有半瓶?晚上喝一盅,乐呵乐呵。”
殷玉瑶知道王国庆是在努力调节家里氛围,也配合着把自己的喜事说一说。
“干爸、干妈,我今天也有个大喜事。”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地小人书,笑眯眯地说:“我的第一本连环画出版了。”
陈淑华脸上的不开心立马烟消云散了,她连忙过来接过看了一眼,果然封面上有“殷玉瑶”三个字,顿时开心的在她脑门上大大的亲了一口:“我家玉瑶真棒!”
王晓慧和殷玉磊也凑了过来,虽然两个孩子知道姐姐是画小人书的,但是看到书出来还是发出了惊呼,看着殷玉瑶充满了崇拜。
王国庆看着围在一起肆意大笑的四个人,也不禁笑了笑,拎起大闸蟹进了厨房。
可是没人知道,其实他的口袋里装着一封信,信里号召技术工人支援东北建厂。
不过王国庆知道,有玉瑶姐弟俩在这里,淑华八成是不愿意走的。
第45章
殷玉瑶的喜事冲淡了王老太太带来的不愉快,王国庆用家里最大的锅蒸上大闸蟹,又赶紧炒上两个菜。陈淑华拿出了家里只有过节才喝的白酒,两个孩子拿着妈妈给的一毛钱手拉着手去买了三瓶汽水回来。
时间紧,菜做的不算多,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真心的替殷玉瑶高兴。
殷玉瑶一边教两个孩子剥大闸蟹一边和干爸干妈提起今天钱老和自己说的话,等有机会了,总要多出去走走看看,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不会浮在空中。
两个孩子每人啃了两个螃蟹吃了些菜就迫不及待地洗干净了手去看殷玉瑶的小人书,和以往不一样,这回两个孩子不但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上面的故事,还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每一张图画,甚至连每个人穿的衣服两人都要细细地说一翻,一本小人书,两人足足看了一个晚上。
已经临近中秋,陈淑华也问起殷玉瑶过节的事,想知道他们是留在县城过还是去外婆家。
殷玉瑶立马说道:“等星期天我带玉磊去趟姥姥那边,中秋那天就不去了。对了,今天我在市里都买好月饼了,咱一家八块,有豆沙、枣泥、五仁和青红丝冰糖四种口味,我是中秋那天送来,只是提前拿来让晓慧先吃着?”
坐在沙发上靠着殷玉磊看书的王晓慧立马抬头说道:“我要先吃,姐姐明天接我们放学的时候就带着呗。”
殷玉磊也跟着附和:“姐姐,我也要先吃,我还没吃过月饼呢。”
“好,先让你们两个小馋猫解解馋。”殷玉瑶笑着答应了,接着又转头问干爸干妈:“中秋那日要不去我那过?咱在院子里吃,还能赏月。”顿了顿,她小声说道:“上回去省城我还整了两瓶红葡萄酒呢,玻璃瓶的可好看了,听说也没有白酒度数那么高,正适合赏月喝,咱那天晚上就把红葡萄酒给开了?”
陈淑华听了十分心动,连连点头,也学着殷玉瑶的声音低声说道:“我以前听说过这红葡萄酒,我们医院有个大夫去北京进修的时候买回来的,说是味道酸酸的,细品又一点点甜,很独特。”
殷玉瑶连连点头,眼睛笑的弯弯的:“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等我准备几个玻璃杯,咱到时候也‘葡萄美酒夜光杯’和古人共鸣一下。”
陈淑华算了下中秋那天的班,正好要门诊值班,得五点才下班。
“我从医院食堂打两个菜,你干爸也打上两个肉菜,你不是说螃蟹还有,到时候蒸上两个就行了。”
殷玉瑶抬起手,打断了陈淑华的安排:“干妈你就别操心了,那天你和干爸都不需要从食堂打菜,下了班直接过来就好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我早就想好要做什么了,甚至当天需要的食材也都提前联系好了,你们放心就行。”
陈淑华嗔她一眼:“是不是又找什么黑市了?”
殷玉瑶嘿嘿笑着,避而不谈:“我每周市里县里轮流跑,能买东西的地方都有数。尤其过节市里供应足,我和市里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也认识,上回从省城带回来的的确良布料还给她捎了一块呢,她说等中秋有多的好东西,替我留点。”
见殷玉瑶样样都安排妥当,陈淑华也不多说了,朝殷玉瑶举起了自己的杯子:“那可就都交给你了?”
殷玉磊一听要来自己家过中秋,兴奋地直拍手,又立马和王晓慧保证:“我这最多先偷偷吃两块月饼,剩下的都留到过中秋那天吃。”
王晓慧立马说道:“我喜欢豆沙的和枣泥的,这两样馅你帮我留着。”
“好!”两个小家伙拉钩保证。
殷玉瑶见状忍不住笑了,她想着食堂的厨房有糯米粉、粘米粉一类的东西,也有模具,楼下烘焙店这种原料更多了,倒是可以带着两个小娃一起做冰皮月饼。
“姐姐前一阵从省城书店看到一本做菜的书,上面有一个很简单又有趣的月饼方子,等那天我带你们做啊?”
王晓慧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可是姐姐,家里没有烤月饼的炉子。”
“不用炉子。”殷玉瑶告诉她:“饼皮和馅都提前蒸熟,包上去一压就可以。到时候饼皮和馅我负责,你和玉磊负责包和定型。”
哪有小孩不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的,更何况是孩子们最稀罕的月饼,两个小家伙连连点头,看那样恨不得立马就
到中秋那天。
***
既然要说做冰皮月饼,殷玉瑶提前把冰皮蒸好放在盆里冷却。
殷玉磊回家后就见殷玉瑶在厨房忙活,也跟着帮忙,他坐在外面的饭桌上,负责把洗干净的红枣掰开去核。虽然殷玉磊有时候剥着剥着就忍不住往嘴里放一个,但总体来说剩的不少。
把玉磊剥好的红枣上锅去蒸,忙活了半天的玉磊被打发回书房去写作业,因为等红枣蒸好以后,殷玉瑶得去博物馆的蛋糕店用里面的破壁机将红枣打成枣泥浆,要是按照传统做法,她手得锤废了。
等殷玉磊写完了学校的作业,又看了两本小人书出来的时候,殷玉瑶已经在锅里用小火翻炒红枣馅了,他眼巴巴地看着红枣馅从稀到浓稠,最后姐姐撒了一把熟糯米粉后,锅里的红枣馅变成了黑红色的一一个大硬块。
殷玉磊傻了眼,有些心疼自己辛辛苦苦一个个去核的红枣:“姐姐,你是不是把馅做坏了?”
殷玉瑶笑眯眯地拿了个小勺舀了一点递给殷玉磊,小磊儿虽然心里怀疑这玩意还能不能吃,不过本着对姐姐的信任,他还是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大大的9眼睛瞬间亮了:“好好吃,比枣泥酥里的枣泥还好吃。”
“刚出锅的东西都是最美味的。”殷玉瑶把枣泥馅盛在盘子里,又拿了个屉布盖上,嘱咐殷玉磊:“等明天晓慧来之前,你就把枣泥馅团成一个个的小圆球,等包的时候咱就可以直接用了。”
殷玉磊掀开一旁盖子,看了看里面白色“冰皮”的面团,好奇地问道:“姐姐,这个就是明天的月饼皮吗?”
“对的。”虽然两样都没有凉透,但是殷玉瑶还是揪了一小块冰皮下来,包了一些枣泥馅,团成了个大白团子。模具还没从蛋糕店拿出来,殷玉瑶把家里蒸花馍的木头模具拿了出来,多撒了些熟糯米粉在里面,把白团子放里面一压,然后快速地倒了出来,一个花纹有些模糊的冰皮月饼就做好了。
“这个模具不合适,等明天姐姐给你们一个好用的。不过两个就是外形的区别,味道是一样的,你尝尝。”
已经尝过传统月饼的殷玉磊迫不及待地接过了姐姐手里这个略微有些透明的月饼,透过微微透明的饼皮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黑红色的枣泥馅,瞧着起来神秘又好看。
殷玉磊张大嘴巴咬了一大口,饼皮软糯光滑,内馅香甜可口,非常好吃。小磊儿几口就吃下去一个冰皮月饼,看着剩下的面团和馅团,他舔了舔嘴唇,认真地说道:“姐姐,下回过中秋节咱不买月饼了,太贵了,自己做着吃又好吃还省钱。”
殷玉瑶笑着捏了捏他已经有些肉嘟嘟的小脸蛋:“姐姐可不会弄那么多馅,再说饼皮是不一样的,烤出来更香一些。”
殷玉磊期待地看着殷玉瑶:“那姐姐,不过中秋时候能做这个吃吗?我可以帮着洗红枣,剥枣核,还帮忙看着锅。”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了,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和晓慧越来越像了,都是小馋猫。”
县一小的中秋节只上半天课,中午就放假回来,殷玉瑶去把两个小的接回来,中午为了图省事只做了蛋炒饭和西红柿鸡蛋汤,等吃完了饭,两个孩子不用嘱咐就伶俐的收拾桌子洗碗,然后把饭桌餐的干干净净的,两双眼睛带着同样期待的神情看着殷玉瑶。
殷玉瑶一看就明白了,笑着问晓慧:“玉磊和你说冰皮月饼的是了?”
晓慧点了点头,小腮帮子鼓鼓的:“小磊儿还和我说可好吃了,我都没吃到。”
殷玉磊忍不住拽了拽王晓慧的衣角,轻声更正道:“你得叫我玉磊哥哥,不能叫我小磊儿。”
王晓慧立马转过头,假装没听见的样子,继续问殷玉瑶:“姐姐,我们可以做冰皮月饼了吗?”
殷玉瑶可不给两个小孩断官司,她去厨房把面板拿过来放在桌上,然后将已经冰好的冰皮和红枣馅都拿出来放在了旁边,除此之外,她又拿出来一个盆新的馅料。
昨天她去博物馆院子里的货车上找到一箱凤梨,她用黄油、牛奶和凤梨肉做了奶香凤梨馅,并且放在冰箱里冷却好了今天才拿出来。看着两个孩子好奇又猜不出来的神情,她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去省城的时候买了两个菠萝罐头,这回正好做个新鲜的水果馅,看看好不好吃。”
王晓慧睁圆了眼睛,遗憾又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还没有吃过菠萝罐头,也没吃过菠萝,要是知道我一定让姐姐留一口先尝尝。”
殷玉磊倒是看得开,因为他没吃过的东西太多了,这几个月姐姐总是能带回来他没吃过的好东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曾经在村子里能吃到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殷玉瑶把一碗熟糯米粉放在面板上,自己分别用冰皮、枣泥馅、凤梨馅分别搓了一个圆球,让两个孩子把剩下的也搓出来。
两个小家伙立马跑卫生间用香皂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甚至手指缝都多搓了两回才出来,然后对着阳光又是甩手又是晒晾,等手上的水渍干了以后,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坐在面板前试着搓圆球。
殷玉瑶把这里完全交给了两个人,让他们把所有的面皮馅料都搓好以后再叫自己。她则进了厨房,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摆在台上,大部分东西都是从博物馆的食堂拿出来的。
两个肥肥的带着筋的大猪蹄剁成小块,焯了水去了腥做红烧猪蹄;整齐漂亮的肋排切成麻将块大小,准备做两个孩子最爱的糖醋口——糖醋小排;三斤沉的大黄花鱼可以做酱焖大黄花,刺少味鲜,适合每个人的口味;还有上回蔡爱国送来的大闸蟹蒸八个,即使吃不完也可以第二天炒一下或者做蟹肉面吃。
光是大鱼大肉也不行,还得做两个素菜,黄瓜炒鸡蛋、凉拌老虎菜。虽然大家吃了菜可能吃不下主食,但是殷玉瑶还是蒸了些米饭,等赏月时间久若是饿了,也有个饭就菜吃。
殷玉瑶这边猪蹄已经炒好糖色正在小火慢炖,糖醋小排也下锅了,那边两个孩子终于用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了所有面皮、馅料的“团圆”工作,甚至殷玉磊还领着王晓慧把所有的馅都包在了饼皮里,就等着最后的按压了。
晓慧迫不及待地过来汇报工作,顺便问她下一步该怎么才能把这些大圆球变成月饼。
殷玉瑶从橱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冰皮月饼模具,出来检查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不得不说这个年代孩子的动手能力就是强一些,每个“圆球”都包的非常完美,一点馅都没露出来。
殷玉瑶正要夸两个孩子,就见王晓慧脸红红的,小声说道:“我只会搓小球,大球是小磊儿包的,我包不上。”
殷玉瑶笑了,亲昵地夸道:“你们两个都很棒,姐姐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厉害呢。”
殷玉磊的眼睛盯着殷玉瑶手里的白色模具,有些好奇,这和昨天用的木头模具不太一样:“姐姐,这个怎么用?”
殷玉瑶取了一个包好的圆球,稍微洒了一点点熟糯米粉,把模具往下一压,手抬起来,一个带着漂亮花纹又晶莹剔透的月饼出现在面板上。
两个孩子情不自禁地睁圆了眼睛,齐刷刷“地哇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崇拜和惊喜。
殷玉瑶拿出切熟食的餐刀,将月饼一分为二,里面正是孩子们第一次见的奶香凤梨馅。
“这就是牛奶菠萝馅的,你们尝尝吧,吃完了这块就把剩下的都包出来。”
殷玉瑶吩咐完准备去厨房继续做自己的菜,谁知两个小家伙一人拿起半块月饼非要姐姐先尝一尝。
看着两个小家伙明明自己馋的够呛但仍然记得将第一口给自己吃,殷玉瑶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一人脸上亲了一口,又各咬了一口月饼,两个孩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她身上爬下来,仔仔细细的品尝自己亲手包出来的美食。
奶香凤梨馅甜甜蜜蜜的味道里又带着一丝水果特有的微酸,细细回味还有淡淡的奶香萦绕在舌尖,多重的口感和新奇的口味让两个孩子惊喜不已。两
人几乎是怀着崇尚的心情吃完手里的半块月饼的,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用模具一个个把冰皮月饼“制作”出来,最先完成的当然是刚刚荣升为两人最爱口味的菠萝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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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庆五点半准备下班,他先骑着自行车去医院接着陈淑华,然后一起到了殷玉瑶的家里。
殷玉瑶估摸着两人下班的时间,刚把做好的菜摆在桌上,王国庆和陈淑华就推开院门进来了。殷玉瑶从窗口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道:“干爸、干妈你们来的正好,快洗洗手我们开饭了。”
等两人去洗干净过来,殷玉瑶已经摆好了玻璃杯,手里拿着一瓶带软木塞的红酒。
这酒是博物馆年中员工聚会时候剩下的,红酒、白酒还有几瓶甜红、香槟杂七杂八的有小二十瓶堆在员工仓库里,这两天殷玉瑶工作累了就到处是翻腾,正好被她翻出来的。
红酒被殷玉瑶去了标签,软木塞子也拔开只半塞进去,轻轻一拽就开了。
殷玉瑶倒了三杯红酒,两个孩子她也给手工制作了好多肉葡萄,里面除了葡萄果肉、葡萄沙冰以外还加了一些牛奶和奶油增加口味。
孩子喝不出来里面都放了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姐姐做的饮品可比汽水好喝多了。
陈淑华和王国庆入座,看着桌上这丰盛又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都忍不住赞叹:“这也太隆重了,过年都吃不了这么多好菜。”
“这是我开始新生活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必须比过年还隆重。”殷玉瑶顿了顿又说道:“也不一定,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的年夜菜会更丰盛的。”
王国庆神色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连忙低下头调整了下心绪。
陈淑华倒是笑的眼睛都弯了,连连点头说是,举起杯子和王国庆、殷玉瑶碰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口红酒。
入口的第一感觉就是酸,酸的有些奇怪,似乎又带着点涩。
陈淑华和王国庆同时皱了下眉头,然后不约而同的夹了一块猪蹄咬了一口想压住嘴里的酸涩味道。炖的快要脱骨的猪蹄又软又烂,可神奇是浓郁肉香和口腔里残留的红酒的酸融合在一起,味道又变的十分顺口。
王国庆挑了下眉毛,多吃了两口肉又喝了口红酒,细细地品了品似乎有些接受了:“感觉不难喝。”
殷玉瑶前世独居多年,又因为口味挑剔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今天只是略微露一小手,就吃的一家人都惊叹不已。
两个小朋友压根就不看素菜,眼睛就盯在猪蹄、排骨和酱焖鱼上,连前两天啃的稀奇的大闸蟹都不吃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爱吃肉,也不嫌油腻,猪蹄排骨和酱焖鱼三个菜轮着吃,十来分钟小肚子就鼓了。
王晓慧惦记着美味的菠萝月饼,不肯再吃了,可殷玉磊实在受不住诱惑,自己去盛了小半碗米饭,又往碗里盛了一大勺带汤的鱼肉,拿着勺子连饭带菜的往嘴里送。
虽然大黄花鱼刺不多,但是殷玉瑶还是担心万一有一两个小刺混在米饭里,提醒殷玉磊吃的时候多抿一抿,不要狼吞虎咽。等殷玉磊吃完了,王晓慧迫不及待地拽着他到外面玩,这时候天不热又有光亮,正是玩游戏的好时间。
听着敞开的窗子外面传来的两个孩子的笑声,饭厅的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喝,等酒足饭饱了陈淑华已经是微醺的状态。
*
夜幕降临,只有一盏状似圆盘的明月挂在天边照耀着大地。
殷玉瑶去把廊下的电灯打开,指挥着两个小家伙把椅子搬出去,自己则把饭厅备用的折叠圆桌拿出去支在了院子中间。
王国庆和陈淑华靠着椅背歪着,殷玉瑶往厨房里转了一圈,等出来的时候一手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一手端着一盘葡萄,又进去一趟,又拿了三四个红红的大圆石榴出来。
陈淑华拿过来一个掰开,里面红色的汤汁流了出来,她捏了个石榴耔往嘴里一抿,甜甜的不见也一点酸头。
“这石榴真好。”陈淑华一边剥一边说道:“我小时候我奶奶家院子里有颗石榴树,也结的好大的石榴,只是那石榴不知道怎么回事,外皮那么好看,可是里面酸的掉牙。”
王国庆含笑说道:“酸石榴也是另有一番风味的,起码很开胃。”
陈淑华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时候饭都吃不饱,要开胃干什么?越开胃越饿。”
殷玉瑶让两个小孩把月饼端上去,有市里面粮店卖的四样馅的月饼,也有今天两个孩子现做的冰皮月饼。殷玉瑶每个月饼都切成四块,这样每种口味都能略尝一尝,又不至于吃撑了。
两个孩子晚饭时候喝了不少果汁,现在天晚了,殷玉瑶不许他们喝了,一人给他们一杯白开水打发了。不过成人们自然不能喝白开水这么无趣的东西,殷玉瑶又把玻璃杯拿上来了,这回又拿了瓶撕去了标签的甜红。
陈淑华一见又是红酒连忙摆手:“刚才吃肉的时候喝那个红葡萄酒还挺顺口的,不过这会儿都吃饱了可不喝了,配着水果越发酸了。”
“这瓶是甜的。”殷玉瑶给每人倒了一杯,示意陈淑华尝尝。
陈淑华抿了一口,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还真是,像加了蜜一样。”
“说是两种工艺不一样,那种配肉吃解腻,这种甜的配水果,味道刚刚好。”
两个孩子把自己亲手做的月饼分给王国庆和陈淑华吃,依然是他们最爱的牛奶菠萝馅。陈淑华吃了一块,有些诧异地看着殷玉瑶:“你这手艺都可以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吧,这菜做的好不说,连糕点也做的这么好。”
“可能我做饭也是挺有天赋的吧,我有些菜是以前看着我娘做的,有些饭菜是国营饭店吃过的,回来也能摸索个七八成。这糕点是上回在省城书店一本将做菜的书里面看到的,其实这面皮就是糯米粉、粘米粉、淀粉混合蒸熟的,这馅更简单了,菠萝罐头加牛奶捣成泥再炒干,他们没吃过菠萝,所以吃着新鲜。”
“确实好吃。”王国庆吃了一块又忍不住拿了一块,一边细品一边说道:“有一年我代表厂里出去学习,同屋住的是一个南方人,他就带了菠萝来。当时我看着那菠萝的皮一块块那么硬还带着刺都有些害怕,谁知道他把皮削了以后那里面的果肉又那么好吃。不过他带的比这个馅要更酸一点,但是越吃口水越多,越忍不住想吃,等吃完了睡觉,我第二天早上起来嘴唇都是血。”
王国庆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时候那个南方人才说,忘了告诉你们了,吃完了要拿盐水多漱口的,要不然嘴唇的皮会破掉的。”
殷玉瑶和陈淑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两个孩子有些紧张的摸自己的小嘴巴,生怕会出血。
殷玉瑶不方便说自己用的是凤梨,只能安慰两个孩子道:“姐姐用的是菠萝罐头,罐头已经把会伤害嘴唇的物质去掉了,嘴唇不会出血的。”
两个孩子这才放心,一人捏着一块月饼也学大人的样子抬头看天空皎洁的月亮。
殷玉瑶和干爸干妈一边吃着水果喝着甜酒一边聊着天,两个孩子呆腻了就去书房拿着小人书趴在榻上看。
等到一瓶酒快喝光的时候,王国庆借着有些上头的酒劲,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装了好几天的号召信。
陈淑华酒量一般,红酒后劲又强,秋风一吹她已经有八分醉了。看着丈夫拿出来的纸,她努力睁大眼睛,可是廊下的电灯仅够看清桌上的水果的,要是看这小小的汉字可是太为难她了。
“这是什么?”陈淑华胳膊拄着桌子托着脸颊问他。
“是号召信。”王国庆打起精神,缓缓地说道:“黑省林城有一个厂刚刚新建,技术工人不够,可是他们生产的产品是国家现在急需的。现在紧急向各个工厂征集技术工人支援,可以选五年、十年也可以选终生。选五年、十年的,原厂分配的住房不必上交,等支援回来依然可以回原住宅住,到那边也给安排住处。”
陈淑华的神经被酒精麻醉,有些没反应过来,只附和着说道
:“之前听到风声说在招人过去了,还招了很多毕业生,怎么还没招满吗?”
“即便是高中毕业生也没办法立马上手技术工作,他更需要有经验的技术工人。”王国庆小心翼翼地放出信息:“号召信上说,家属也给安排相应的工作,那边厂子大,有自己的学校、医院、水源、电厂,提供的岗位也多。愿意过去的,技术人员在原有级别上给加一级。”
陈淑华歪了歪头,惊叹道:“居然能给加岗级,国庆,你是六级工,你要是去了岂不是七级。”
王国庆忍不住端起酒杯把杯子里剩下的甜酒一饮而尽,然后问出了纠结了自己好几天的问题:“那淑华,你觉得我们该去吗?”
陈淑华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好好的闲谈怎么就问在了自己身上。
王国庆缓缓地说道:“我们去那边至少会呆五年、十年也可以,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在那边工作生活,我妈就是再想闹,她也没法出现在我们面前。”
陈淑华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她是不想看到婆婆,但是也没想过要因为这件事背井离乡的。虽然她父母和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但她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结婚在这里,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若是换个地方她能适应吗?
更何况……
陈淑华看着旁边静静坐在那里的殷玉瑶,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对着王国庆晃了晃脑袋:“可是玉瑶玉磊怎么办?他们妈妈不在了,我不能丢下他们。”
殷玉瑶反手扣住了陈淑华的手,缓缓地说道:“干妈,你想去就去,别为了我犹豫。至于我和玉磊你不用担心,我们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久留的。殷大成对于我们来说,就如你家婆婆一样,是个定时炸.弹。不瞒你说,他到处打听我的住址,还到县城找过我,妄想着能说服我,让我能重新认他当爹。”
“干爸每月给他妈养老钱,逢年过节送礼,是为了堵乡亲们嘴,更能避免老太太能拿不孝说事。我和殷大成虽然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是我知道他现在生活的很惨,未来他还会更惨。等日子久了,殷大成的可怜相会让人们渐渐忘了他曾经的恶,若是哪一天他真吃不上饭或者没钱求医问药,那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我身上,他们会议论我、会道德绑架我,甚至会逼我去帮他。”
“我原本在刚毕业的时候其实就想去支援东北建设的,但是当时没有在这边招工的。我又正好找了出版社的工作,而且还干的挺顺利的。”
殷玉瑶靠着椅背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说道:“我给了我自己一年时间,我要用一年时间出版十部以上的作品,这样我的快手名气就能打出去。之后无论是带着玉磊换一个出版社还是借机去省城居住都可以摆脱殷大成。”
“县城离村子还是太近了,我和玉磊必须离开这里!”
第46章
一个星期后,陈淑华告诉了殷玉瑶他们夫妻两个的决定,去支援东北建设。
陈淑华说这话的时候是满心不舍的,虽然和殷玉瑶才相处了几个月,但是感情却很深。分离,这两个字让她一想就会心痛。
不过若是像殷玉瑶所说,她最迟明年也会离开。那离开这里,他们或许还会在他乡再见。
“如果你明年真的要换地方生活,能不能去东北找我?”陈淑华拉着殷玉瑶的手,眼眶发红。
殷玉瑶安抚地拍着她的手笑道:“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去。东北现在是最有精气神的地方,有全国各地去支援的优秀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干爸在那里一定会发挥最大的作用。以干爸的能力,过几年肯定就能升八级工了。”
陈淑华被殷玉瑶的话逗笑了:“一个厂才有几个八级工啊,你就闭着眼瞎夸你干爸吧。”
“我说的是实话。”殷玉瑶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干爸过去就是七级工,去新厂肯定是挑大梁的人物。干上几年,再带几个徒弟,那升八级工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陈淑华捋了捋殷玉瑶的头发,忽然叹了口气:“你说咱在这县城住的好好的,没想到会胡搅蛮缠的家人被迫搬离,想想就觉得憋气,凭什么走的不是他们?”
“因为他们没那个本事。”殷玉瑶淡然地笑了笑:“不过咱们离开也不单是为了他们,国家这么大,总得多出去看看嘛,老在一个地方憋着有什么意思,太安稳了些。”
“安稳的日子还不好?”陈淑华点了点她的头,长长地叹道:“你啊,有颗不安分的心。往后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了,你做事一定要谨慎,也尽量不要因为嘴馋去黑市买东西了,万一哪一次被人抓到就说不清了。还有我们不在家,你和邻居多来往来往,万一有什么事也有人照应你;你那叫秋丽的同学人也不错,有她和你作伴,你也不会太寂寞……”
“还有冬天,你们院子虽然好,但是没有暖气,到时候你就带磊儿去干妈家去住。虽然没你的房子大,但起码屋里是暖和的,也免得你们挨冻。”
陈淑华絮絮叨叨,把自己嘱咐的都说了一遍,嘱咐完又哭了。
殷玉瑶在前世已经习惯离别了,和家人生死离别,高中毕业和同学离别,大学毕业和室友离别,穿到七十年代等于和整个后世离别,她对人与人之间的聚聚合合已经看的十分淡然了。
殷玉瑶伸手搂住陈淑华的肩膀,轻轻地保证:“干妈,我工作自由,等我明年有空了,我就带玉磊去看你们。”
陈淑华擦着眼泪点了点头,殷玉瑶又轻声问道:“定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也没那么快,你干爸提交申请批准以后,我这边再和单位提交。等东北那边安排好我们两人的工作和住房,我们再统一启程过去。”陈淑华缓缓地说道:“听说这次过去的多是拖家带口的,带的东西多,所以到时候会统一安排一辆火车。”
殷玉瑶大学期间去东北看过冰灯,对那边的温度十分了解,她静静地想了想说道:“得准备厚棉衣,这时候东北已经不暖和了,等批下来再去只怕那边已经冰天雪地了,到那现买来不及,而且也未必买的到。”
陈淑华连忙说道:“听你干爸说,等批下来就会先发棉花给我们做棉袄用,你不用担心。”
殷玉瑶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该给干妈预备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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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陈淑华所说,等所有手续办好以后已经十一月份了,工厂领导递给王国庆三张火车票,居然都是卧铺。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卧铺可不是随便做的,得有一定级别的人才能做卧铺,出公差或者普通老百姓通常都是以硬座为主。
王国庆看着票上上中下同一列的三个铺位,忍不住问道:“领导,这票是不是拿错了?都是卧铺呢。”
厂长和蔼地拍了拍王国庆的肩膀:“上面对你这样的高级技工还有陈淑华医生支援东北建设是非常支持的,也非常认可你们的思想觉悟,特意给你们一家三口安排了卧铺。厂里对你的职位一直保留,等你支援结束后想回来了,就随时把工作调回来,厂里欢迎等你完成支援顺利归来,替我们厂争光。”
王国庆面对厂长的爱护也有些热泪盈眶,他握着厂长地手叹道:“我从一个普通的初中生进厂到今天的成绩,都是厂子培养的,等支援结束我一定会回来。”
厂长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我看车票是五天后的,你这五天好好在家收拾行李,和亲友告别。出发那天厂子会派车送你们一家三口去市里的火车站。另外上面说有专门的车厢替你们拉行李,家具一类的
不能带,但是像自行车一类的是可以带去的,毕竟像这种大件不少钱,放几年不用可惜了,到那边没有票也没那么多自行车能买。等到了地方,那边厂子也会派车接你们。”
王国庆连忙点头道谢,厂长给他倒了杯茶,闲聊了几句:“那边厂子的人说了房子的事吗?给你安排的什么样的?”
王国庆立马说道:“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屋里带卫生间,是建厂时候一起盖的家属楼,崭新着呢。就连屋里的家具也都是配置齐全的,我们拎着铺盖去了就直接能住人。厂子来这边接洽的工作人员和我说,楼里面都是通暖气的,不用担心冻着,厂子自己供暖,烧的热乎着呢。他说屋里的除了暖气片以外,还有暖气管道,就像棵小树那么粗,摸着都烫手。”
厂长听了感觉很震撼,那么粗的暖气管子,外面的天气一定是一定很恶劣吧。他敬佩地拍了拍王国庆的肩膀,不愧是厂里高级技工,能主动去那么冷的地方支援,觉悟就是高。
王国庆从厂里回家的时候路过殷玉瑶家的时候顺路给她看了看车票,约她来家里吃离别饭。殷玉瑶看着车票上是周五下午三点发车,便说道:“等那天我在家包饺子,我早点和面拌馅,咱中午十一点就吃饭。等吃了饭你们就回家等厂里的车装行李,我骑自行车跟你们车后面送你们去车站。”
“行。”王国庆起身要走,殷玉瑶把他送到院外,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和晓慧说?”
两口子还一直没提这件事,两个孩子每天还傻乎乎的玩的开心,等他们知道即将要分开这件事不知道会哭的有多惨。
王国庆沉默了片刻说道:“就今晚说吧,也该让她有心理准备,好好和同学告别一下。”
殷玉瑶想到晓慧肯定会把小胖脸哭的和小花猫一样,想想就心疼。她忍不住让王国庆等一下,自己进屋拿了一盒奶油蛋糕卷出来递给王国庆:“这是我同事去上海出差刚带回来的奶油蛋糕,这一盒给晓慧吃。”
王国庆看着透明塑料盒里装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糕点,有些犹豫:“这东西咱这都没有,一定很贵吧,有没有给磊儿留着?”
“我给磊儿也留了一盒,您放心。”殷玉瑶一边帮着王国庆把蛋糕盒子放到袋子里一边问道:“这两天您和干妈还上班吗?”
“我明天就不上班了,你干妈明天上最后一天,后天也在家。”王国庆想了想说道:“让晓慧上到周四吧,在家也是哭,在学校还能好点。”
殷玉瑶点了点头,嘱咐道:“要是她难受不想上学,就让她来我家,我陪着她。”
“有磊儿陪着她在学校还好这点,只怕在家里她更难受。”王国庆摆了摆手示意殷玉瑶回去:“我先回家了。”
送走了王国庆,殷玉瑶也坐不住了,想去博物馆里给找一些能给干妈带上的东西。别的东西带不带都好说,但衣服必须得带足了,只怕到那也不好现买。
殷玉瑶到了博物馆直奔馆内最大的商店,这里面是仿上海的七十年代老商店,里面的东西是最全的,种类也是最多的。
殷玉瑶直奔成衣区,夏季的她都不看,直接找棉服和棉靴。军大衣厚款的,按照三人的尺寸略微肥一个码拿着,这样里面能套棉袄。
棉靴因为过于还原所以放着一直没有卖出去过,参观的游客都觉得过于土了些,但里面是厚厚的一层毛毡,在东北过冬绝对没有问题。殷玉瑶和陈淑华的脚差不多大,夏天时候给王晓慧买过皮鞋,也知道她的尺码,不过这种棉鞋里面通常要套厚袜子,按照她的经验大一号是正好的。至于王国庆,男士,43号,应该差不多,一人再带上两双厚厚的羊毛袜,再来两双鞋垫,要是肥了就垫双鞋垫进去。
殷玉瑶看着黑色土土的棉鞋,又忍不住给王晓慧挑了一双红色的棉皮鞋,34、35、36鞋码的一样来一双,这样小姑娘三年的都有漂亮的红色皮鞋穿。
棉帽子,厚手焖子,只要这里有的,一人一副都备齐。
殷玉瑶看到墙上挂着的如今很流行的大花布棉袄棉裤,这里面用的是正儿八经的新疆长绒棉,薄的厚的都有。像这种衣服皮肤黑一点的人穿上只有一个字“土”,但是像王晓慧又白又嫩脸又圆的小姑娘穿上,就别提多可爱了。
殷玉瑶挑了一身厚的,又选了一身薄的,尺寸都略微大一些,起码能穿两年。
殷玉瑶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从博物馆里搬出来,虽然没有多少东西,但是由于厚所以格外的沉。
穿的挑完了,殷玉瑶又进了博物馆,这回她给王晓慧挑了一个塑料娃娃,这个年代只有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才有这样的娃娃卖。临出来的时候,她又抓了两个绿皮的小青蛙,上回在市里商店看到货架上有这个,当时还想着说回来给玉磊和晓慧一人一个,结果又忘了,这回正好给两个孩子。
殷玉瑶取了几个最大的包袱皮,把给干爸干妈的军大衣包在一起,把给晓慧的三套衣服单独包上,帽子手套一个包袱,三人的棉鞋一个包袱,晓慧的三双鞋红皮鞋又一个包。
正在殷玉瑶大包小包收拾的时候,殷玉磊放学自己回来了,他把书包放到书房的榻上,往殷玉瑶的卧室探头喊了一声:“姐……”
然后他就惊住了,看着满满的包袱忍不住问了一句:“姐,咱又要搬家了?”
殷玉瑶的手一顿,把包袱放到一边,朝殷玉磊招了招手。
殷玉磊不明所以地过来,坐在殷玉瑶旁边,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姐姐,怎么了?”
殷玉瑶伸手搂住了殷玉磊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道:“干爸干妈工作调动,要带晓慧去东北生活一段时间。”
殷玉磊想起床上的几个大包袱,心里一紧,搭在床上的手忍不住蜷了起来:“一段时间是多久?”
“五年或者十年……”
话音刚落,玉磊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殷玉瑶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殷玉磊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
有姐姐温暖的怀抱,殷玉磊忍不住哭出了声,直到感觉到姐姐的衣裳都被自己哭湿了,才止住哭声从姐姐怀里退出来,但还是忍不住难过的抽噎。
“人生总有各种分离。”殷玉瑶摸了摸殷玉磊的小脑袋说道:“等明年姐姐也会带你去别的地方居住,如果有机会,我们也去东北。”
殷玉磊抬起头,俊秀的小脸上全是眼泪,他抓住殷玉瑶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姐姐,那我们争取去东北好不好,我不想离干爸、干妈、晓慧太远。”
“好。”殷玉瑶摸了摸他的头:“不会太久。”
因为晓慧要走这件事,殷玉磊兴致恹恹,连晚饭也没怎么吃,殷玉磊给他奶油蛋糕卷,他只吃了一个,又把剩下的收起来说每天送给晓慧。
殷玉瑶叹气:“我已经让干爸给晓慧带回去一盒了。”
殷玉磊固执地摇了摇头:“晓慧爱吃甜的,一盒她不够吃,这个也给他留着。”
殷玉瑶不知道怎么劝他,正在头疼的时候又听见院子门口有孩子哭声,接着又听见敲门声。还没等殷玉瑶反应过来,殷玉磊就冲了出去:“是晓慧来了。”
等殷玉瑶忙不迭地跟出去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抱在一起哭了,陈淑华和王国庆两口子无奈地站在院子口,不知道该怎么哄。
见殷玉瑶出来,陈淑华叹了口气:“本来吃了饭又吃你给的奶油蛋糕卷,晓慧挺开心的,他爸试着一提,刚说了几句晓慧就哭了,非要来找玉磊。”
殷玉瑶把两个孩子半推半抱的领到屋里,两人手拉着手坐在沙发上眼泪汪汪的互相看着,王国庆坐在
对面的沙发上,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殷玉瑶泡了壶茶过来,刚倒了几杯,就听殷玉磊和晓慧说:“姐姐给你准备了好几个大包袱,还有娃娃。”
陈淑华闻言抬头看向殷玉瑶,紧张地问:“你没乱花钱吧。”
“本来准备周五再给你们拿着的,免得你说我。”殷玉瑶按了下殷玉磊的脑袋,好笑地说道:“你除了哭倒没忘了打探敌情,连我放床上的娃娃都看到了。”
殷玉磊哭的打了个嗝:“给晓慧的,我上心。”
殷玉瑶哭笑不得,把晓慧拉了起来,对一旁的陈淑华说道:“既然玉磊都说了,那正好看看东西合适不合适。”
陈淑华领着殷玉磊跟在殷玉瑶后面进了她的卧室,一进去就被床上几个大包袱惊住了:“你这是准备了多少东西?”
“其实没准备多少,主要是衣服厚所以包袱大。”殷玉瑶打开其中一个包袱,正好是王晓慧的那包衣裳:“自从你们定下来走,我就陆陆续续开始准备了,有从市里买的,有的是托同事从省城、还有从上海带回来的,都在这里了。”
“你这孩子。”陈淑华抹了抹眼泪:“你这得花多少钱。”
“大城市这些好买,有的也不要票,你们过去人生地不熟的,那边就是新建的厂区,东西未必齐全,就怕想买也买不到。听说那边要零下二三十度的,穿的不够厚是真能出人命的。”殷玉瑶把晓慧的军大衣给她套上,刚要到小腿部分,能盖住膝盖。
东西买都买了,陈淑华也不说别的了,这些确实是能用的上的,尤其是这儿童款的军大衣简直是太实用了,套上这个能抗不上风。说实话,她和王国庆穿啥都行,就怕孩子冻着。
王晓慧套着军大衣眼泪渐渐收住了,这个年代军大衣可是最好看的衣裳,就连大人买到一件都是值得炫耀的事。
陈淑华拿起包袱里的大花布棉袄,一薄一厚两套,摸着软软的,一看就是上好的新棉花。
“厚的冬天套大衣里,等到开春天暖和了,就换薄的,有个过度。”殷玉瑶索性把刚才系上的包袱都打开,陈淑华见殷玉瑶把每个人的东西都想的齐齐全全的,就连鞋垫都备上了,忍不住也要哭。
殷玉瑶笑着说道:“哄好了闺女娘又哭了,我干爸要头疼死了。”
“玉瑶,谢谢。”陈淑华抹了抹眼泪,有些愧疚:“本来当你干妈是要照顾你的,没想到倒要被你照顾,”
殷玉瑶把塑料娃娃拿给晓慧,又把绿皮青蛙分给两个孩子,轻声说道:“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
离别总是来的很快,五天看似很长,但是一眨眼就到了。
殷玉瑶特意提前周四去了趟出版社交稿,这样周五就能踏实在家准备饺子了。
这回殷玉瑶包饺子特意用了饺子粉,包起来劲道也不容易破,馅是羊肉白菜和羊肉胡萝卜两样,她把陈秋丽叫来一起帮忙,两个姑娘一上午包了三大盖帘。除了中午吃的,殷玉瑶还给装了满满两大饭盒,预备着陈淑华一家火车上吃。
除了两饭盒饺子,殷玉瑶另外又把油布包装了两只烧鸡,这是去县里国营饭店提前定的,又从食堂拿出来一块酱牛肉也给带上。
火车要走四天四页,有这些吃的,火车上就不会太难熬。
一行人吃了饺子又回到了陈淑华家里,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王国庆特意整了十来个竹子编的箱笼,既轻便,装的东西又多。而且箱笼盖还能用竹条锁住,也不怕半路洒出来,上面还用毛笔写了名字做了标记,可谓是万无一失。
厂里知道东西多,特意派了个拉货的小货车,司机师傅帮忙将箱笼都搬到车上,左邻右舍们知道陈淑华一家要走,都出来送。有的还给她塞罐头瓶子,里面装着自家做的小咸菜,也有送几个煮鸡蛋的,不管多少都是一番心意,
殷玉瑶本来是想带殷玉磊骑车送到火车站的,但是陈淑华死活不同意。如今已经十一月份的天气了,虽然不如东北那么冷,但白日出行也要穿大衣了,她舍不得两个孩子冻着。
更何况即使送到车站又怎样,终究还是一别,不如在这里说再见。
陈淑华上车前抱了抱殷玉磊,又起身抱住了殷玉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干妈在你枕头下面放了封信,你回去记得看。”
殷玉瑶借着搂住陈淑华的时候,往她大衣口袋里悄悄一伸,重重地嗯了一声。
汽车开走,殷玉瑶把哭的和泪人似的殷玉磊抱上了自行车大梁上,自己蹬了两下,大长腿跨上自行车回了家。
殷玉磊到家后蔫蔫的去床上躺着,殷玉瑶回到房间里往枕头下一摸,果然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两张信纸以外,还有十张大团结。
殷玉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干妈也真是的,还给她偷偷塞钱,还不允许她送几件衣服了?还好她有后手。
与此同时,坐在车上有些冻手陈淑华下意识把手往口袋里一塞,随即她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布袋子,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
王国庆抱着晓慧见妻子掏出个自己没见过的小布袋子,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可能是刚才玉瑶抱我的时候往我口袋里塞的。”
陈淑华打开上面的抽绳,往里面一看,是一块上海牌女士手表。
陈淑华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啊。”
第47章
陈淑华一家离开以后,别说是殷玉磊这样重感情的小朋友,就连殷玉瑶这个习惯了分别的人心情也低沉了几天,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绘画上。
第一本作品出版后,殷玉瑶又先后交了五次稿件,每本的创作周期也就二十来天,高效的出稿速度和娴熟的绘画技巧让殷玉瑶在出版社内部小有名气。尤其是负责连环画工作的副社长王德福脸上的笑容更是不断,有殷玉瑶这个快手在,今年连环画的任务山北出版社不会垫底了。
如今除了上海出版社、北京出版社这种大城市的出版社有几十名画家负责连环画工作以外,大部分省份都和山北省差不多,也就三五个画家。甚至有的出版社压根就没找到画家接这个活,对于上面的任务除了着急以外没有半点办法。
殷玉瑶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副社长王德福十分满意,想着上一回殷玉瑶来省出版社总部还是第一回 交稿,这眼瞅着都十二月底了,明年的计划还得和殷玉瑶谈一谈,便打电话让李秋生在阳历年底之前带殷玉瑶来一趟。
这回殷玉瑶出差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把玉磊往干妈家一放自己就去了,纵使玉磊保证自己在家没问题,殷玉瑶还是带着两瓶罐头和一条三斤多有着厚厚肥膘的猪肉去舅舅家把外婆接过来,让她陪殷玉磊几天。
两个舅舅对于殷玉瑶每次都带东西来都很无奈,知道怎么说也没用,所以两个舅舅的一番心意都体现在回礼上,自家收的白菜南瓜萝卜都给装上,还给殷玉瑶一只杀好的鸡。
殷玉瑶哭笑不得,自己当初和玉磊从村里带的几只鸡才刚吃完,而且她博物馆后院的菜地里还养着不少。但是博物馆的东西是不能明说的,只解释说自己在县城买鸡很方便,但是舅舅们不听,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回礼了,反正不能让外甥女吃亏。
殷玉瑶只能收下舅舅们满满的心意,带着外婆回到县城。
虽然干妈走的时候说让玉瑶和玉磊去自家住,但是姐弟俩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留在小院。殷玉瑶是觉得在小院更方便些,而玉磊则是在姐姐说过一段时间也带他离开后,又舍不得自己和姐姐的第一个家了,想多一些小院的回忆。
小院虽然没有集体供暖,但是之前特务装修改造的时候也加了暖气片,只不过得自己烧。炉子在厨房里,通过烧炉子加热管子里的水给屋子取暖。
殷玉瑶穿来之前住惯了有地暖的房子,现在也不想太冻着。她把两人份额的煤炭都买回来还不够,在蔡爱国忙完秋收来城里给她送土特产的时候,委托他帮忙用村里的驴车去村外小树林给拉来了满满一车的树枝子当柴火。
殷玉瑶手里有钱,也不会去占村里便宜,驴车给村里付了租金,也给了蔡爱国辛苦费,大家都皆大欢喜。
韩姥姥进家里帮着殷玉瑶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到厨房里去,等进了屋忍不住好奇地说:“你这屋比
家里烧炕还暖和,也没见屋里有炉子。”
殷玉瑶拉着她的手去摸热乎乎的暖气片:“自己烧的暖气,烧暖气的炉子就在厨房里。等我去省城以后姥姥白天在家多烧点柴火,晚上就多添煤把火压住,不求烧多热,只是火不灭就行。这屋里要是凉下去再烧热反而更费柴火。”
韩姥姥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人活的通透,到了玉瑶家就按玉瑶说的办,自己不给人家擅作主张。再说了,自己冻着没啥,但是玉磊还小,把他冻坏了可不值当的。
炉子二十四小时不断,家里的热水也不断,姥姥是个仔细人,知道玉瑶更爱干净,来了略微歇一歇就要洗澡换衣裳。
殷玉瑶烧了一大盆热水帮着加到热水箱里,怕不够还往浴室单独放了一大盆热水,足够姥姥洗澡的了。
殷玉磊跟着玉瑶跑进跑出,直到姥姥去洗澡了才主动说道:“姐姐,这次让姥姥住我屋吧,我屋里有卫生间,她起夜方便。”
殷玉瑶闻言笑着逗她:“你是想和姐姐一起住?”
殷玉磊小脸红红的,扭捏了一下才说道:“人家已经是小学生了,男子汉,不能和姐姐住一起了。我住榻上就行,反正姐姐书房也很暖和,给我找个被子一盖就行。”
书房的榻足有一米五宽两米长,把榻桌一撤和个单人床没什么区别。夏天姥姥来这的时候,就是住在榻上的。
殷玉瑶的博物馆里厚棉被厚褥子不缺,她在准备换季的被褥的时候就提前多缝了两床这个年代用的花床单。
把厚厚的褥子铺了两床,殷玉瑶给玉磊拿出了新的枕头和枕巾,又给他准备了软和的棉被,一看就十分舒适。
浴室里虽然也有暖气,但是洗完澡出来到屋里这段路是冷的。殷玉瑶早有准备,提前把姥姥要换的干净衣服放在屋里暖气上暖着,估摸着洗的差不多了就给她送去,还拿着帽子和大衣。
韩老太被玉瑶裹的严严实实的进了屋,嘴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没有什么比孩子孝顺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殷玉瑶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羊杂汤,又去国营商店买了几个热烧饼当晚饭。三人也不到厨房去吃了,殷玉磊把备用的小圆桌支客厅来,三人把羊杂汤里加了不少白胡椒和醋,吃的身上暖暖的。
吃完饭,韩老太太在屋里转了半小时遛弯消食,快到平时自己睡觉时间了,老太太就去屋里卫生间漱了口,一出来就见殷玉磊抱着几本小人书在床上等她。
韩老太太头都大了,连忙说道:“姥姥不认字,可给你念不了书。”
“我知道。”殷玉磊把被子掀了起来,拍了拍床铺:“我给姥姥念,这可是姐姐画的小人书。”
韩姥姥来了精神,脱了鞋也上了床,摸着身下厚厚的褥子和身上软软的被,韩姥姥忍不住感叹道:“你姐对你可真好,看铺的这么厚实,摸着可都是新棉花。等你长大了,你也得对你姐姐好。”
殷玉磊靠在枕头上,软软地应了一声:“等我长大赚了钱都给姐姐,我不但会对姐姐好,也对姥姥好。姥姥您好好活着,等我长大赚钱给您老卖肉吃。”
韩姥姥摸了摸殷玉磊的小胖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殷玉磊打开一本小人书开始念,韩姥姥一开始还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可是看着看着眼前的画好像糊做了一团。她眨巴眨巴眼睛,把枕头往下一点,觉得光听也挺好的,这抗日的故事她爱听。
殷玉磊刚上学几个月,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小人书里的内容他听王晓慧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薄薄的一本小人书内容并不多,可是殷玉磊还没见到最后一页就听到来自身旁的鼾声,他茫然地转头一看,韩老太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了。
殷玉磊:“…………”
白念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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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粮食蔬菜肉都是足足的,柜子里的大米、白面和玉米面都不缺。殷玉瑶还给备了十个馒头,一袋子挂面,生怕这一老一小饿着。
院子里则放了两个盖子的竹箱子,大块的猪肉和姥姥带来的大公鸡放在一个箱子里,放在外面一个月也不会坏;蔬菜一类的放在另一个箱子里,箱子上面盖了一个旧的小花被,外面又加了一层厚塑料布,这样既能保鲜又不至于把菜给冻坏了。
殷玉瑶把东西把能想到的都准备齐了,这才放心地跟着李秋生去省城出差。
其实省城这一趟即使王德福不邀请,她也要找借口来的。上回走之前废品收购站的大姐提过,在年底之前会将收购站仓库里的书籍一类都送到造纸厂去再利用,可那里的书堆里还有不少金先生的藏书呢。
办好了住宿以后,殷玉瑶稍微简单一梳洗,带上帽子,在路过副食店的时候买上四串糖葫芦就往废品收购站来。
不过这次殷玉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拿着糖葫芦到收购站后面隐蔽的角落里进了博物馆。博物馆有个功能就是能隔空看着外面的情形,也能听到人说话。
她上回拿了那么多东西走,虽然是以烧火买火引的名义,但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有没有革委会的人关注到这方面。在这个年代,行事小心些比较好。
博物馆唯一看向外面的窗户就是在食堂这一层了,殷玉瑶到了食堂后随手把糖葫芦放在一个空盘子上,就直奔窗口看。
她进来的地方就是回收站的后院角落,她看到的第一个窗口就是仓库门前的小院,她又快速地到第二个窗口,这回恰好是回收站的办公室了。
此时办公室的炉子烧的旺旺的,大姐和夏天一样依然在织毛衣,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毛衣要织。两个大叔翻着报纸喝着茶水,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织毛衣的大姐捋了下毛线,有些无聊地看了眼窗外,顺口问道:“造纸厂是这个月底派车来拉废书,还是到下个月初啊?”
“也就下个礼拜吧。”其中一个大叔搭了一句话:“就那大半个仓库的东西,人家造纸厂也看不上眼。你咋还突然惦记这个事了?”
大姐用针挠了挠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上回夏天不是来了个小姑娘买废书当火引子,她当时说秋天时候再来一回,这会儿都冬天了也没见她来。”
大叔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小姑娘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在家又是个受宠的,估计干那一回活就顶天了。人家就顺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大姐撇了撇嘴:“我是看她嘴甜会说话又会来事,长的也好看,所以才替她上心,结果她说说就算了。爱来不来吧,等她下回来想买火引起也没有了,至少得等到明年夏天了。”
殷玉瑶几人对话这才放了心,看来这里没收来的书丢在这里就没人管了,说白了,压根就没有人把这些珍贵的书当回事。
虽然知道外面安全,但是殷玉瑶还是决定把其他几个窗户都转一转,看看在这个地方博物馆的窗户都通向哪里。
殷玉瑶在下一个窗户看到了收购站前面的街道,再下一个是隔壁的副食商店、然后是熙熙攘攘的路口……
当殷玉瑶离开食堂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往窗外看了一眼后,她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心里狂喜。
这里居然通向第一仓库,也就是装着书籍的仓库。
这回她有足够的时间分拣了。
殷玉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从窗前的薄雾里穿出去,下一秒她就站在了满是灰尘的仓库里。
这间仓库的窗户
都拿纸糊住了,里面十分昏暗,殷玉瑶索性又回了一趟博物馆,拿了口罩带上,又拿了手电筒出来。
这回没有人催,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找太长时间被人发现,她把上回扔到一边的棍子又捡起来,拨出来十来本书拿着手电筒一照,眼睛快速地扫一遍,没有,再继续往下翻……
殷玉瑶在废书堆里扒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金先生在书单上的书给找齐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意外惊喜,可以说这里面有价值的书籍都被她翻出来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殷玉瑶把这些书先搬到了博物馆,然后用棍子把书堆恢复成原样。
堆了大半个仓库的旧书少了几十本压根就看不出来,但殷玉瑶没有付钱多少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书也是从金先生家里搬来的,自己就是付钱,也应该付给金先生才对。
殷玉瑶又看了看隔壁几个窗户,可惜的是并不通向其他仓库,她想通过博物馆翻遍废品收购站的念头失败了。
回员工浴室把手脸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服,殷玉瑶拿着四串糖葫芦又出现在了巷子的角落里。
她拿起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哼着小曲绕到前面,敲了敲废品工作室的门,然后探进来一个笑脸:“大姐,好久不见。”
织毛衣的大姐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笑了起来:“我都念叨你好一阵了,你怎么才来啊?”
殷玉瑶嘿嘿地笑了笑,把另外三串糖葫芦分给他们,含糊不清地说道:“上班又忙又累,这好容易休息了,我才有空出来。”
大姐好奇地问道:“你上回就说你家里给你安排工作的事,去哪儿上班了。”
“除了工厂还能有哪儿啊。”殷玉瑶回了一句又转移了话题:“大姐,还是你这工作好,悠闲又自在的,还能打毛衣,真羡慕人。”
大姐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过嘴上还是谦虚了一下:“不如工厂挣的多,而且工人最光荣,我可比你上你们。”
吃着殷玉瑶的糖葫芦,大姐看她更顺眼了,还主动问了一句:“对了,这回你还整引火的纸不?正好趁着现在书多,多装两袋子回去,等月底仓库就得清空了。”
“也行。”殷玉瑶咽着糖葫芦说道:“上回那些早就烧光了,我这不一直也没空过来,既然还有就整两麻袋回去。”
说起清空仓库,殷玉瑶忍不住好奇了下:“那废书拉造纸厂去,其他仓库那些旧家具旧铜钱的那些玩意怎么办?就一直在那堆着?”
“旧家具拆吧拆吧能当柴火用,其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装满了得几年呢,谁知道要咋办。你要是懒得出城砍柴也去找点旧家具,反正放那也是占地方,有来买柴火的我们就卖了,这是上面允许的。”
殷玉瑶都不知道是感叹自己好运还是心疼那些家具,她有些坐不住了,说道:“那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烧火的?”
“吃完再去呗,里面都是灰。”大姐好心地提醒道:“不过光棍好烧的不多了,里面剩的多半都是死沉的,不好往家运不说,还贵。我们这毕竟是按照重量收钱的,买那又沉又贵的还不如去城外树林拉柴火划算呢。”
殷玉瑶笑了笑:“没事,我现在又不搬,先瞅瞅。”
大叔懒得出去挨冻,照例把钥匙给她。
上回殷玉瑶的注意力都在书上,其他仓库都是随便一看没怎么在意,不过这回她叼着糖葫芦细细地在家具仓库里翻找了一下。
在挪一个旧桌子的时候,她听到抽屉里面有动静,打开一看里面散着几十枚印章:有鸡血石的、有白玉、有翡翠、有寿山石,还有两枚象牙的。不过这桌子的材质看着倒是普通,也不知道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名贵的印章。
殷玉瑶猜测这些印章并未出自一个主人,估摸着在送往回收站的时候没地方放,就被人顺手塞抽屉里了。结果到了地方也就忘了,印章没被送到杂物区,而是一直在这抽屉里。
殷玉瑶顾不得看印章的明细,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又往里走去,这一回细细地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堆旧椅子下面看到了一个小叶紫檀的雕花箱子,旁边还有一把黄花梨的攒靠背玫瑰椅。
难得的是,这两样东西都完整,也没有磕坏。
殷玉瑶把这两样挪到博物馆里,看了看空着的位置,又从博物馆里找了两个仿七十年代胶合板的桌子放到这里。把挪走的缺胳膊短腿的椅子放回原位,压在两张桌子上面,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出去。
回到办公室,大姐见她空着手出来,顺口一问:“怎么样,有看到合适当柴火的了吗?”
殷玉瑶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我也不懂哪些好烧,更何况里面的东西都是大件,也不像书,我一个人是搬不动。我是把桌子直接劈成柴火带走还是直接把他们搬走啊?感觉不如装书省劲呢。”
大叔笑了:“那你去装书吧。下回你带你哥来,让他劈柴火带走。”
殷玉瑶应了一声,拎着麻袋去了一号仓库。
一号仓库的书她刚翻了一遍,贵重的都收起来了,这回往袋子里装书没啥负担了,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拖了两袋子书出来放在院子里。
大姐见她这回速度这么快,忍不住笑着打趣:“工作了就是不一样,麻利多了,也不怕脏了,上回你一本本拨袋子里,恨不得得装一个小时。”
殷玉瑶笑了笑,俏皮地说:“我是劳动人民嘛,肯定和学生时候不一样了。”
“果然劳动最能改造人。”大叔替殷玉瑶称了称,两大袋子书才三毛钱。
殷玉瑶想起自己没付钱就先带走的两件小家具和古籍、印章,索性直接掏出一块钱来递给他:“多的我押在这里,有合适当柴火的画轴或是桌椅柜子,就帮我留着。”
大叔连忙开抽屉要找钱给她:“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啊,还是找给你吧?”
大姐见状笑着说道:“你就先记账算她先买了,等下回有合适的我们直接给她留下来单独放里头的小屋里,这些钱足够买一年的火引子和柴火的了。”
殷玉瑶道了谢,不过她知道自己以后大概率是不会来了,这钱就算自己付过账了,反正按照废品收购站的算法,自己给的只多不少……
大年底下多收了钱,大叔心里高兴,卖了废品他们年底也能拿一点奖金回家。他索性去后面仓库又抓了一兜铜钱给殷玉瑶:“不是爱扎毽子嘛,拿回去玩,别让人瞧见就行。”
殷玉瑶把铜钱装包里,道了谢从侧门把麻袋拖出来,依然去之间的角落里把书收进博物馆。
这些书虽然不像古籍那么贵重,但基本上都是清朝和民国时期的小说,留到后世也是有意义的,总比化成纸浆强。
殷玉瑶走了不久,管钥匙的大叔想着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便打算看看有没有合适劈的。他之前总是在门口转,可是门口不剩下什么好劈的了,便往里面走了走。忽然眼角看到一抹有些斑驳的红色,他凑近了一看,一堆破椅子下面居然有两个半新不旧的桌子。
他兴奋地出来叫另一个同事过来帮忙,两人清理了下上面的杂物,把两个桌子抬到出来,围着转了一圈,越看越兴奋。这桌子台面很好,四个腿也很稳固,看起来比家里用的还新一点。
“这是啥时候收进来的,我咋没看到。”
“可不就是,这不就是商店里卖的桌子嘛,这是当四旧没收的?”
“估计是哪个读书人家的桌子,小兵们都给收回来了,过了大秤就扔仓库里了,这扯不扯的。”
两
人对视了一眼,都挺高兴的:“咱俩按柴火买回去得了,反正这些东西来都是按重量来的,也不是按件。”
不过桌子只有两个,两人也没吱声,等晚上织毛衣大姐下班后两人迫不及待地把桌子过称。一个桌子两毛钱,两人乐呵呵地记账搬着桌子走人。
这在商店买好几块钱不说,还得要工业票,这可真是赚了大便宜啊。
第48章
山北省出版社副社长王德福虽然和殷玉瑶才第二次见面,但是看起来比第一次还热情。在李秋生把殷玉瑶带到他办公室后,还亲自给殷玉瑶泡了茶水,不过李秋生就没这待遇了,王德福塞给他一个空缸子让他自己接。
殷玉瑶把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面带标准微笑看着自己的大领导,准备聆听他的鼓励和鞭策。
果然,王德福上来就把殷玉瑶一顿夸,夸的倒不是虚的,毕竟殷玉瑶的作品面世后好评如潮,销量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给山北出版社争了光。
王德福乐呵呵地说:“前两天我去北京开大会,上面领导说咱们出版社的连环画作品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质量很高,这里面你的功劳占一大半。”
在这里,殷玉瑶不想像以前职场一样虚伪捧回去,而是笑眯眯地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功劳:“未来我会继续努力的。”
王德福很满意殷玉瑶的态度,也知道这个姑娘十分努力,要不然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出这么多高质量的作品。而且他去开会的时候还特意拿了殷玉瑶的作品给上海出版社专业的绘画人士看,对方表示虽然才几本作品,但风格明朗,线条利索,并且一本比一本更有进步,潜力很大。
看着眼前殷玉瑶还带着些青涩的面容,王德福心里不由地感叹:才十八岁啊,确实未来大有可为。
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和一支钢笔,递到殷玉瑶面前。
李秋生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转正申请表?”
他茫然地看着王德福,纳闷地问道:“领导,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事啊?”
“小殷转正我还得和你汇报?”王德福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个大白眼:“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当然是您是了。”李秋生被领导的无理取闹整的有些头大,只能无力地解释了一句:“您知道我为小殷转正的事正上下做工作呢。您要是办好了知会我一声,我不就不忙活了。”
王德福没再理他,看向殷玉瑶的时候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头:“你来出版社也快小半年了,能力有目共睹,同事们对你的评价也很高,所以经过出版社领导商量决定,今年最后一个转正名额给你了。”
李秋生闻言不禁咧着嘴笑,他本来想给小殷申请明年上半年的转正名额的,没想到还是副社长能耐大,直接在年底就把事办了。他忍不住朝王德福竖了个大拇指,王德福嫌他影响自己谈话的节奏,假装看不到没理他。
“你一会填好表格,让你李主任给你填推荐理由,最后下面一栏我来填。”王德福想了想又说道:“这个月底前能办完,从一月起你就是正式职工了,每个月基本工资四十元钱,奖金还是按照连环画来,一本三十元。”
殷玉瑶闻言不禁挺直了腰板,一个小小的转正就等于一个月多了三十元钱,这谁听了不开心啊。
“不过……”没想到,王德福话锋一转,殷玉瑶立马有些警惕地看向面前的老头。以后世的经验来看,一旦有“但是”这个词,后面通常没什么好事。
王德福郑重地说道:“成了出版社的正式一员,工作上也要以出版社的重点工作为重。”他转头看了眼李秋生,吩咐他:“你把我办公桌上的书拿来。”
李秋生起身去旁边王德福的办公桌上,把上面摆着的两本书都拿了过来,递给王德福。
“这两本书是我们出版社出版的作品,面世几年来一直广受社会好评,是大家都熟知的好故事。”王德福把两本书摆在殷玉瑶面前:“我去开会的时候,上面领导明确表示,我们报社除了短篇的故事以外,咱们自己精品的长篇也要画成连环画。这两本书就是上面领导点名要改编成连环画的书。”
李秋生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神情也多了几分郑重,眼睛也盯在了那两本书上。
这两本书一本是抗日故事,以当时的一场保卫战为背景,详细地讲述了那场兵力多战线长时间久规模大的战役,里面的人物刻画的十分生动,自从出版后就受到国人的追捧,是如今热度最高的小说之一。
另一本是以上山下乡为背景,讲述了知识青年建设北大荒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去年刚刚出版的,热度也很高,主要是跟得上现在的时代背景,而且里面的人物和故事都非常的生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看这本书。
王德福也把这两本书都介绍了一遍,认真地说道:“这两本书和你之前改编的小故事不太一样,他们篇幅长,时间跨越大,涉及大量的人物性格、地貌风情,所以创作周期会相应的拉长,甚至会需要你去当地采风去融入当地的生活,用两年甚至三年的时间精心打磨出一套可以去参加评奖的连环画。”
殷玉瑶愣住了,她甚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想知道自己来这世界怎么运道这么好。她正琢磨明年去东北生活的事,现在居然有这样一本关于东北的作品让她来改编,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正合心意。
李秋生听到这恍然大悟:“怪不得提前给小殷转正了,要不然靠每个月十块钱基本工资只能喝西北风了。”
王德福赶紧瞪了李秋生一眼,怎么这么多嘴多舌的。
殷玉瑶笑了笑,李秋生说的倒是实情,要是不转正,这工作确实不好干。
“这种长期创作对人精力消耗特别大,你要是遇到瓶颈期也可以创作一本小作品换换脑子换换心情,不过主要的工作重心还是得放在长篇作品改编上。”王德福把两本书往殷玉瑶面前推了推,说道:“你选一本?”
殷玉瑶没有动,先问道:“钱老资历比我老,水平也比我高,不是应该他先选吗?”
王德福推了推眼镜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说创作这种大作品周期长精力消耗大,钱老已经是六十来岁的人了,我怕他扛不住,所以这次创作者优先考虑你。你先挑一本,剩下那本我再让秋生征询钱老意见,可以找其他人和他共同创作,也可以和其他出版社合作。”
李秋生鼓励地看着殷玉瑶,朝抗日那本书怒了努嘴,示意她:“小殷,你选一本。”
殷玉瑶朝李秋生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挑选了建设东北的那本书。
李秋生有些着急,轻轻地咳了一声,有意提醒道:“抗日保卫战役这本书在国内获得过非常多的荣誉,你又有画抗日小人书的经验,创作这本书应该更容易上手一些。”
殷玉瑶摇了摇头:“我这么年轻总挑容易干的事做什么?总得挑战自己一下嘛。”
王德福看向殷玉瑶,有意再给她一次机会:“抗日保卫战役这本书起点很高,你要是创作这本书的连环画会比其他书更容易成功,你确定不选这本?”
“不选。”殷玉瑶笑的很灿烂:“我就想去东北看看。”
“好丫头。”王德福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殷玉瑶,和李秋生赞道:“这丫头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这样很好。”
李秋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殷玉瑶都选了,他还能说什么。
既然双方都达成一致,殷玉瑶在转正申请表格里填好了内容,李秋生写了推荐意见,王德福在最后意见里写上同意两个大字,并且签上自己的大名。
李秋生去当跑腿,替殷玉瑶去送表格。
殷玉瑶则趁机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王社长,我出生在山北的一个乡村,在来出版社工作时间,到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这半年里,我往返于市里和县城之间,也来了两次省城。但正如你所说,我的世界太小了,我看过的地方也不大,光凭我的想象,我无法创作出真实的东北。”
“您刚才也说,这本书涉及大量的人物性格、地貌风情,建议我当去东北采风。我觉得您说的对,我得融入当地的生活,才能画出最真实的东北和最鲜活的知青。”见王德福露出赞许的眼神,殷玉瑶立马问道:“如果我去的话,有当地的单位或者街道接收我吗?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其他画家下去采风是怎么样的流程。”
王德福说道:“如果你去的话,我们除了有介绍信以外还有上面特别批准的有关于创作这本书连环画的相关文件,文件上面有要求当地政府、工厂、知青点给创作者提供住宿和采访便利。你可以先预支半年的票证,其他的后续出版社每三个月给你寄一次,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看着殷玉瑶并不强壮的身躯,王德福说道:“不过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即便是去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上海出版社一月份有个连环画创作者培训见面会,我给你报了名,你去学习学习,多长长见识。那里面可有不少画家是深入基层、深入一线、深入乡村,采风的足迹踏遍过大江南北的,你多去了解了解,也虚心和前辈们请教一番,对你去东北采风有好处。”
殷玉瑶眼睛都亮了:“我要去上海了?”
“一月七号到十五号,你还有一个星期时间准备。”王德福慢悠悠地说道:“如果钱不凑手可以预支几个月工资,一般人到了上海都管不住口袋。”
殷玉瑶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兜:“我很能存钱,先不预支了,等钱不够花的时候再说。”
第49章
殷玉瑶所在的南德市没有直达上海的火车,去上海要从省城走。不过车票的事殷玉瑶不用担心,出版社这边会安排人去买到上海的车票,上海出版社统一买各个单位返回的车票。
李秋生把殷玉瑶转正的表格交上去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副社长给自己派了新任务:“下周四你和小殷开车过来,小殷周五要从这里坐火车去上海参加培训会。”
李秋生懵逼地坐下,他就跑腿送了个表格的功夫,小殷就要去上海开会了?
他挠了挠头,顺口问道:“我不一起去上海吗?”
王德福无语地看着他,忍不住想再送给白眼给他:“小殷是去参加连环画画家交流培训会,你去干嘛?”
李秋生看了看殷玉瑶,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她才十八,能自己去上海吗?会不会害怕啊?”
“她都要自己去东北采风居住了,你还担心她自己去上海的事?就她这机灵劲,你丢了她都不会丢。”王德福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你就到时候把她送来,等开完会再把她接回去就行了。”
李秋生一摊手,无奈地说:“我明白了,我就是司机。”
殷玉瑶心里一转,故意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自己开也行,要不我学个驾照,这个从哪儿学?”
李秋生唬了一跳,连忙摆手说:“可了不得,这车可不是好开的玩意,你一个小女孩能行?”
殷玉瑶一撇嘴,轻哼了一声:“主任,你这是瞧不起女同志吗?咱人民币上还有女农民开拖拉机的照片呢。”
“牙尖嘴利的还挺能给我扣帽子。”李秋生指着殷玉瑶笑:“开车不但要认路,操作也十分复杂,你以为那么容易呢?”
殷玉瑶眨了眨眼睛:“我看着你开就是挺容易的,我觉得我光看都要看会了。要不你就让我学学,我学会了这项技能以后去东北说不定也能用的上。”
李秋生见殷玉瑶这么说,突然觉得很有道理,东北现在正在建设工业基地,殷玉瑶一个女孩子自己去那里,若是学会开车很多时候都能派上大用场。
他立马转头看向王德福,主动替殷玉瑶申请:“领导,小殷政审肯定没问题,她母亲是为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她是英雄子女。单位领导审查我觉得问题更是不大,有您在呢,您肯定给通过的,您说是吧?现在国家规定单位每辆车允许考两个驾驶证,我们办事处一辆车就我一个会开车的,另一个名额倒是可以让小殷去学。等着小殷学去东北了,就又空出一个名额,倒时候让小张再学。”
王德福无语地看着李秋生:“你也是学过车的,不知道学车有多困难吗?理论考试不说了,交通规则考试时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好,就算小殷是高中生,记性好,学习能力强,突击一下都能背过,那实际驾驶操作考试呢?还得会修车,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出来的啊?”
李秋生听了也挺发愁,当时他是按照流程来认认真真学了三年才拿的驾照,其中艰辛他可太知道了。现在因为出版社驻各地市办事处的车有好几辆,总部也有六七辆车小轿车,大货车还有十几辆。所以经过批准,驾照的理论学习和操作允许在单位内部统一学,学成后去开介绍信参加考试就行。
虽然按照严格的流程得学一两年,但是李秋生想着先让殷玉瑶拿个实习驾驶证。等去了东北,地广人稀的,有机会再那边跟着练车转正式驾驶证。
不过李秋生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殷玉瑶的肩膀说道:“小殷啊,不是我不帮你,确实太困难了。要不等你从东北回来,我再帮你申请考驾照的名额。”
殷玉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考驾照这么复杂吗?我以为背完理论会开就行了,我还以为去东北前我就能考出来呢。”
王德福被她的语气给逗笑了:“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你还是真是比初生牛犊还虎。正好下个月一号今年最后一批驾驶证考试,咱们单位有五名同志学了两年要参加这次考试,我可以把你名字加进去。你要是通过了,就有实习驾驶证,你可以到东北找师傅继续去学去练,一年后就能转小汽车的正式驾驶证。要是没通过,你就等采风回来再学吧。”
顿了顿,王德福忍不住笑了:“我倒是希望我们出版社能出一名女驾驶员,也是我们出版社的光荣。”
这回李秋生反而愣了,他有些犹豫地问道:“领导,您真同意让她学啊?”
王德福笑了笑:“反正下个月一号就考试,她通不过,下回出版社报名的时候还可以继续报别人。她不占别人的名额也不耽误出版社的事,愿意试试就试试呗。”
李秋生闻言转头看着殷玉瑶,表情十分严肃:“这可是咱王社长给你开了后门了,人家培训手扶拖拉机驾驶员都得学习一年以上,更别说开小汽车了。不过后门虽然开了,但能不能走过去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你要是想好了我就把你留这里,你趁着去上海之前临时抱佛脚跟着突击突击学一学。”
王德福也跟着说道:“去上海回来你也能跟着学两个礼拜,到时候可就考试了。理论,实践,维修,一项不过就考核失败。”
殷玉瑶微微一笑:“正如我们主任所说,后门都开了,我不走一遭不白浪费了两位领导的心意。我也想试试,只要单位不嫌我浪费名额就好。”
王德福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浪费的,反正你考不上下次还可以换别人考。”
李秋生看着殷玉瑶,试探地问道:“那你就留在省城备考,还是回家收拾下去上海的行李再来?”
殷玉瑶笑着说道:“也不知道这次来呆多久,我东西带挺多的,不用回去准备了。一会儿我给家里那边革委会打个电话,托人去跟我姥姥和弟弟说一声就行了。”
李秋生不放心地问道:“家里
就一老一小在,吃的喝的可够?”
殷玉瑶点头:“留了足够的粮食和菜,肉刚买回来也有的。家里我放各种票和钱的盒子弟弟也知道在哪儿,缺什么他们自己能买。”
既然殷玉瑶拿定了主意,王德福就亲自去帮她办名额,李秋生则给她拿了全套的培训书籍,还把历年考试的试卷也拿来了。
“记住,交规考试的时候标点符号也是不能错的。”
殷玉瑶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全力以赴。”
虽然殷玉瑶这么说,但是李秋生还是不放心,反正临近年底也没有太忙的工作,他决定在这边多呆两天给殷玉瑶开开小灶。
下月准备考试的五名同志除了理论基础以外,实际操作也学了快一年了,殷玉瑶直接跟着去学肯定跟不上。趁着这会儿不是练车时间,李秋生直接把车开到了训练场,决定从零开始交。
“这个是档位,这个是方向盘,左脚是离合器……启动时候需要踩离合,然后慢慢松一点感觉左脚在震动的时候……”
李秋生讲的认真,殷玉瑶也看的认真。
在穿越来之前,殷玉瑶自然是有驾照的,日常上班她开自动挡的小高尔夫,主打一个方便停车又好开。可是在放假的时候,她则喜欢开着手动挡的越野车和驴友们自驾出游,她这些年穿越过雪山,也走过峡谷,开过川藏线也去过塔里木沙漠……她对自己的驾驶技术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手动挡开的熟,自驾出游基本的维修知识和动手能力也有。虽然现在的汽车和后世相比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原理是相同的。殷玉瑶觉得自己拼一拼,说不定还真能考个实习驾驶证回来。
不过虽然她会开车,但是李秋生讲的时候还是听的很仔细,时不时的重复一遍。等李秋生讲完一遍,又当着殷玉瑶的面多操作了几遍,才试探着问她:“学会了吗?”
殷玉瑶真诚地看着他:“学会了。”
李秋生:“…………”
完了,听着更没底了。
殷玉瑶知道他的顾虑,便把他说的重复了一遍,甚至操作也讲的十分详细。
李秋生听的半忧半喜的,喜的是殷玉瑶的记忆力真好,有这脑子理论考试通过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忧的是,光记住不行啊,这玩意手脚和脑子走的压根就不是一套系统,说的利索未必能操作的明白。
不过如今也只能自己陪着她试了。
李秋生叹了口气,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殷玉瑶:“那你开一开试试,记住我说的话,一点点尝试。等开的时候,熄火没关系,千万别猛踩油门,要不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殷玉瑶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刺激李秋生的小心脏了:“主任,我自己在车上试一试吧,你在一边等我。”
“不行不行!”李秋生连忙摆手制止了殷玉瑶恐怖的想法:“就连实习驾驶员开车都得由正式驾驶员在副驾驶指导呢,更何况你连车都没碰过。我在车上还能指导你一下,你记得一会千万要放松,别紧张就行。”
殷玉瑶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下位置。
李秋生开的车是现在最常见的公务用车——吉普212。
殷玉瑶在后世也开过这款改良后的车,那时这款车已经被称为工业垃圾了,买它多半是为了情怀而已。而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办公用车了,像他们每个办事处也只有一辆而已。
殷玉瑶坐上去以后没着急发动,而是先调整了下座椅,然后在没有发动的情况下先熟悉了一下各个位置,模拟了下流程。
李秋生在旁边睁大眼睛看着,操作倒是都对,看来自己开车的时候这丫头没少偷师。自己不过载了她三回,全部行驶时间也没超过两天,她倒是看的仔细记的牢靠。
殷玉瑶把车熟悉了一遍,才把车子启动起来。
真正一上手,开惯了好车的殷玉瑶第一感觉就是这车太难开了,这车比后世改良版的“工业垃圾”还要难操控。
方向盘又重又紧,离合抖动的厉害,感觉像要随时熄火一般。
为了照顾李秋生的小心脏,殷玉瑶也没太加速,先用一档速度往前开,等转弯时候又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方向盘迟滞感比较严重,这个还真得适应适应。
小心翼翼地围着训练场转了一圈,不但李秋生出了一脑门的汗,就连殷玉瑶也觉得肩膀胳膊紧张的都有些肌肉酸痛了。
第二圈,殷玉瑶试着挂挡加速,结果没想到老司机的她第一回 挂挡就熄火了。
看着殷玉瑶沮丧的表情,李秋生立马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光听我说一说就能把车开起来,还能围着训练场转一圈已经比我当年强多了。我当时好像摸了一个多月的方向盘才成功的用一档走了一圈。你这挂挡熄火是常事,我现在有时候挂不好挡还熄火呢。你要记住,挂挡的时候一定要牢记‘踩摘轰踩挂’这几个字,必须按照这个来。”
殷玉瑶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动作还是得利索点才能适应这个年代的变速器。
再次启动,殷玉瑶在行进了几米后加速换挡,这一回一次成功,还没等李秋生开口表扬,就见殷玉瑶再次加速换挡……
汽车训练场的长度差不多有两百米长,李秋生眼睁睁地看着车速越来越快,眼看着到尽头了,殷玉瑶她拐弯了,她拐弯居然还不减速!
李秋生想喊又不敢喊,生怕自己一嗓子把殷玉瑶吓一激灵再冲出训练场,可要是不喊实在是太吓人了。
好在殷玉瑶在转过弯来降了两档,等又转到长车道以后再次加速,李秋生立马伸手拉住了车门上的把手,脸色发白地坐在车上跟着殷玉瑶转了一圈又一圈。
作为一个老司机,殷玉瑶觉得自己已经很收敛了,毕竟转向、离合、变速器都不是那么好用,她总觉得不太适应。
一直围着训练场转了十圈,殷玉瑶才不甚满意地停了下来,结果一回头就被李秋生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李主任,您没事吧?”殷玉瑶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个手绢递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您是胃疼还是心脏不舒服?”
“我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李秋生虚弱无力地回道,伸手打开车门直到两脚接触地面才觉得踏实了,发抖的腿也不那么软了。
殷玉瑶连忙从驾驶位下来,从后座把李秋生的水壶拿过来,还贴心地替他拧开盖子才递过去。
李秋生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觉得缓过什么,看着殷玉瑶的眼神十分复杂:“小殷啊,你开车太吓人了。”
殷玉瑶这回是真纳闷了,她知道自己开七十年代的车比较生疏,但是吓人不至于吧?
“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殷玉瑶回想自己的驾驶过程,好像没出什么错啊。
“你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你是做的太对了。”李秋生一言难尽,就差对天嘶吼了:“你开这么快想吓死谁啊?”
殷玉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开车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控制车辆和熟悉挂挡上,倒忘了自己是“新手”了。她讪笑着挠了挠头,只能跟李秋生装无辜:“我这不是和您学的嘛,我看您开车时候就是这样的。”
李秋生一听这话更觉得自己心脏不好了,他有气无力地朝殷玉瑶翻了个白眼:“我拿了正式驾驶证三年了,每个月都至少开车一次往返省城和南德市之间,咱俩能比吗?”
殷玉瑶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了下自己开过的公里数,嗯,确实没有可比性。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眼前这种情况自己确实“学”的太快了点,只能努力找补:“我刚才开的时候也忘了害怕,脑子里光想着你教的动作和口令,所以注意力全在手脚上,倒把其他的给忘了,我下次开的时候一定得注意。”
李秋生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你确实得注意,你这次是侥幸没出问题,下次可不能开这么快了,最高……”
李秋生想了想,咬了咬牙
:“最高不能超过三挡,最好两档,学会增减档就行了,没让你奔着五档跑。另外,转弯的时候必须减速,你那样太容易冲出去了,非常危险知不知道?”
殷玉瑶连忙点了点头,等李秋生缓过来以后两人再次上车,这回殷玉瑶谨记李秋生的教诲,档位只在一二三档循环,练了一个来小时,算是把车适应过来了。
***
王德福替殷玉瑶走后门也挺不容易,他上面还有社长呢。好不容易和社长说通了把事办了,刚回办公室坐下喝了口茶,就见李秋生灰头土脸地带着殷玉瑶回来了。
王德福见状哈哈笑道:“小殷,我这后门都给你打开了,你不会临阵退缩吧?是不是学车比较困难?你看你主任的脸色,都成啥样了。”
“秋生你也是,小殷也不过是突如其来的想法,试试而已,学不了就不学,你至于这个脸色吗?”
李秋生长叹了一口气,抹了把脸说道:“小殷学会了。”
“学会了?”王德福惊愕地看了看李秋生又看了看殷玉瑶,有些不敢置信:“这不可能吧?你们哪个学起来不得三年两年的,她一个小时就学会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学会,但是她能开着跑起来了,拐弯啥的也没问题。一开始还熄火了一回,后来就顺当了,还直接跑到了五档,吓的我心脏病都要犯了。”李秋生揉了揉胸口,长叹了一口气,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头:“领导,和她一比,我觉得我当年学车的时候就和傻子似的。说实话,我当初刚转正式驾驶员的时候都跑的不如她好。”
王德福怜悯地拍了拍李秋生的肩膀,同情地说道:“这世界上就是有些人什么事都是一点就会一学就通,他们叫天才,我看小殷就有点天才的意思。”
殷玉瑶尴尬地笑了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她离天才可远着去了,倚仗的不过是穿越前的积累而已。
李秋生倒是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没准殷玉瑶还真是个天才。
当时殷玉瑶来出版社面试的时候她说过,只是年幼时候和村里老人学过几笔,后来都是自己拿树枝在地上练习。在这个年代,多数的画家都是这样自学成才的,有的甚至连启蒙老师都没有,全靠自己摸索,所以李秋生当时也不觉得为奇。
可后来面试的线稿让李秋生很是惊艳不说,从殷玉瑶的第一本小人书到现在第六本,每本都能看出她的进步来,好像一直在开窍的路上奔跑一般。
现在学车也是,光靠看了几回又听自己讲了两遍,就能把车开起来,可能还真是传说中的天才。
李秋生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心理平衡多了。
王德福看着殷玉瑶,忍不住点了点头:“原本以为只是让你试试,那照这个进度操作考试反而可能问题不大,理论知识就只能靠你自己背了。”
他说着递给殷玉瑶一张课程表:“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在一楼会议室有驾驶员理论培训,等回头我让你们李主任和招待所说一下,你八点下课回去的时候给你开门;上午八点到十一点学习维修技能,在出版社的汽车仓库;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在训练场练习实操驾驶技术,马上要考试了,实操时间也增加了,你趁机跟着多练一练。”
李秋生立马看了眼表,已经快中午吃饭了:“我带小殷先去食堂吃饭,等下午我送她去训练场,晚上送她去培训教室。”
看着眼前脸上还带着些稚嫩的小姑娘,李秋生忍不住叹道:“原本我还打算多在这几天给你开开小灶呢,现在看来不用了。今天我带你熟悉一下,明天我就回办事处里,你在这里好好学吧。”
殷玉瑶连忙保证:“你放心主任,我一定好好学的,不会给你丢脸!”
***
不得不说出版社为了培养出靠谱的驾驶员也是费劲了功夫,殷玉瑶跟着上了一个星期的课觉得简直像是脱了一层皮一般。
尤其是她顶了“天才”之名,却只有普通人的智商,更得付出双倍的努力。从早上八点学习维修技能开始,到晚上八点才理论知识下课,一天足足学习十二个小时还不够,回来去博物馆洗了澡还要去博物馆里磨上一杯咖啡,苦背到半夜十二点。早上六点起床举着一杯黑咖啡继续背书,连标点符号也一起背,简直比当年高考还要用功。
她学的昏天暗地的,连星期礼拜都给忘了,当办公室人员给她送介绍信和火车票的时候,她都有点恍惚了,一时间不知道给自己火车票干嘛。
工作人员见状不得不提醒她:“明天十点去上海的火车,你最好早上八点就要出门,做一号线公交车到火车站下车,记住了吗?”
殷玉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车票后瞬间精神了:“单位给我买的硬卧?”
工作人员笑了笑,回道:“出版社有规定,普通职工乘坐火车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一律给购买硬卧火车票。”
殷玉瑶不由地庆幸,自己找这工作太好了,普通职员也可以乘坐硬卧。要是真让她坐两天一夜的硬座,她真的会忍不住钻博物馆里去,就是不知道博物馆能不能跟着火车跑。
第50章
早上八点半,殷玉瑶拿着火车票准时出现在火车站,检票进站,却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火车才进站。在这个年代,火车晚点似乎是常事,周围的人不但不烦躁,反而看着期待又兴奋。
单位给殷玉瑶买了一张下铺,殷玉瑶上车以后其他五个铺位的人还没有来,她把自己这两天需要背的书拿出来放到桌上,另外把军用水壶和饭盒也放在桌上,其他的都塞到了行李架上。
昨晚虽然睡的晚,但是殷玉瑶今天比平时起的却晚一些,睡的十分精神,上了车打开水壶喝了口自己装在里面的茶水就开始继续背诵交规条款。
车晃晃悠悠地启动,有时候一个多小时停一下,有时候半个多小时也会停,不过殷玉瑶完全没有注意过,因为她离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而她需要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随着一站一站靠停,车上的乘客也越来越多。殷玉瑶上面的中铺来了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见殷玉瑶在背书,只打了个招呼,便在她床脚坐下了。
殷玉瑶也不在意,反正她白天也不睡,只要不打扰她学习怎么着都行。
眼看着临近中午了,车厢里有人开始去餐车吃饭,也有的拿出自带的干粮。殷玉瑶不想浪费时间,背着随身斜挎包去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去了博物馆食堂,往饭盒里装了四个胡萝卜鸡蛋馅的素包子,又装了一瓶嫩黄瓜的酱菜就出来了。
殷玉瑶洗了手出来,回到铺位,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了饭盒。
胡萝卜素的包子是她自己之前蒸的,温热的时候收在博物馆里,这样拿出来的时候口感是热乎的,但是看不到热乎气,出门在外吃比较方便。
殷玉瑶先拿出罐头瓶子的咸菜,趁着筷子干净先夹了五六根在饭盒盖上配着包子吃。
包子刚吃了一个,火车慢悠悠地到了一个新站台。殷玉瑶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继续吃包子啃黄瓜咸菜。
中午吃饭时间交规就不背了,她看的书是关于汽车维修的,驾考也要考。
殷玉瑶在穿来之前,每逢假期都会开着自己手动挡的越野车跟着车队走那种绝美又没什么人烟的路线,所以维修的基本技能是有的,车的各个组件的运行原理也知道。但是如今的车质量和后世比那是差太多了,维修手册也不是只针对一个吉普车,什么大解放大货车的维修都在里面,看的殷玉瑶都有些食不下咽了。
殷玉瑶觉得在这个年代考完驾照,回后世都可以当一名修理工了。怪不得这个年代驾照要学这么久,这简直是培训第二职业啊。
正在殷玉瑶看着,她对面的下铺也来了人,只随身带了一个手提包,个子高高的往对面行李架上一放,就坐在了自己床铺上。
殷玉瑶正好看完了一夜
,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对面铺上的人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虽然只见过两次,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是殷玉瑶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冤大头先生嘛。
倒是冤大头先生——裴云圣对殷玉瑶印象挺深刻的,自己回南德市里几天,就见到过殷玉瑶两次,还拿一盒巧克力换走了殷玉瑶一份糖醋肉。
从南德回部队后,裴云圣还试着做了两次殷玉瑶做的那道菜,第一次有些,挂的糊不够好,导致成品肉是肉面糊是面糊。不过第二次基本上算是成功,只是酸甜汁调的不如殷玉瑶好。
在那之后,裴云圣就出任务了,一直没倒出空来做第三回 。这回任务完事,他有个几天的空,准备去上海看看在那工作的父亲,没想到在火车上居然碰到了殷玉瑶。
裴云圣朝殷玉瑶微微点头,说了句:“好巧。”
殷玉瑶回了个微笑,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了完剩下的包子,然后把饭盒一收,拿草纸擦了擦桌子,继续在桌上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
看着看着,殷玉瑶就被一个关于大解放的维修问题卡住了,这培训书也不知道是印刷问题还是原图就不清楚,她这段实在是有些看不明白。
在这个时候,殷玉瑶无比的想念后世的网络,只要有网络在,就没有查不出来的资料,现在她想找资料都不知道从哪儿翻去。
可是培训维修的老师说了,大解放和大货车的维修每回都是考试的重点,毕竟这两种车型基本都运用在生产运输上,非常重要。
偏偏这个年代培训维修技术书是摆设,基本上师傅都是在车跟前讲解,讲到哪儿修到哪儿,发下来的书就给学员自己看看,老师傅讲都不爱讲的。但是殷玉瑶离考试不到三周,就是她跟在老师傅后面学十五天也学不透。不过作为前世十几年读书经验的她,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唯有把书啃透了才有可能通过。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眼坐在桌子对面也在看书的“冤大头”先生。她记得之前赔给自己的那件淡黄色衬衣就是从他车上拿的,去隔壁串门的时候他也开着一辆吉普车,他考过驾照肯定会做这些题吧?
“同志你好。”殷玉瑶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裴云圣抬起头来,见对面女孩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也微笑点了点头:“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这个问题你懂吗?”殷玉瑶把自己的书转过去,拿笔戳了戳困扰了自己半天的内容,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这张图我看不清楚,也不太理解是什么内容,你会的话能给我讲一下吗?”
裴云圣看了眼书上的内容,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你要参加驾驶员培训考试?”
“嗯。”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实操驾驶和交通法规都还好,就这维修技术我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殷玉瑶长叹了口气:“我是实在没想到考驾驶证也要考维修。”
裴云圣静静地看了殷玉瑶几秒钟,然后把她的书拿过来,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低头在书上开始模糊不清的印刷图一一补全,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张空白页,一边讲解一边画示意图。
裴云圣讲的清楚细致,不到二十分钟就把这页讲的明明白白的。
他把手里的钢笔放在,抬头看向殷玉瑶,很有耐心地问道:“这里懂了吗?”
“懂了懂了,谢谢。”殷玉瑶怕忘了,把重点内容标记好才松了口气,对裴云圣一笑:“多谢你了,同志。”
裴云圣顿了顿,才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客气。”
殷玉瑶又低下头往后翻了一页继续自学,学着学着又卡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面的裴云圣察觉到了,把书放下:“又有不会的了?”
殷玉瑶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还是把书递了过来,时间紧任务重,能遇到可以请教的人必须得抓紧时间多学一学,自己可真不想为了一个驾照再学三年。
裴云圣接过书看了看,又往后略微翻了下书,抬头问殷玉瑶:“这部分内容比较多,你对着我估计看不太清楚,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我这边,这样我画图你看的清楚点。”
殷玉瑶点了点头,裴云圣便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挪到床尾,自己往里挪了挪,给殷玉瑶空出半个桌子,一边写一边讲,时不时的还画个图。讲完这个问题,裴云圣也没停,索性一直往下讲,直到天色昏暗下来两人才回过神来。
裴云圣拿起一旁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刚要喝,才发现里面的水不知不觉已经喝光了。
殷玉瑶从包里掏出两个橘子递过去,一边道谢一边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听说餐车师傅炒的菜还挺不错的。”
裴云圣轻咳一声说道:“倒也不必这么客气,如果非要感谢我的话,可以把上次你做的那个糖醋里脊的菜谱给我写一下吗?”
殷玉瑶:“…………”
好好的军装帅哥,居然长了个吃心眼。
殷玉瑶无奈的笑:“放心,菜谱给你写,饭也要请你吃的,今天多谢。”
裴云圣点了点头:“不客气。”
***
火车上熄灯早,殷玉瑶这段日子第一次睡觉这么早,过于劳累的她几乎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足足睡了十个小时才被火车上说话声走动声吵醒。
一夜无梦又睡的香甜,殷玉瑶觉得精神抖擞,坐在床上回想了下昨天学习的内容,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把被子叠好放到一边,殷玉瑶背着挎包去洗漱,等回来的时候裴云圣正好从餐车吃完早饭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热烧饼。
“餐车的早餐快结束了,我去的时候看你睡的很沉,就帮你带了两个烧饼回来。”顿了顿,裴云圣补充了一句:“你昨晚请我吃了晚饭,所以不用客气。”
殷玉瑶道了谢,等吃完饭见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上海站快到了。
裴云圣个子高,他帮着大家把行李架的行李都拿下来,最后一个才把自己的军用背包拿下来。
打开自己的背包,裴云圣从里面侧袋拿出一个厚厚的旧笔记本,转身递给殷玉瑶。
殷玉瑶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整理的维修手册,前面是我在部队学驾照时候做的笔记,后面都是我遇到的各种车辆问题解决的方法。”裴云圣把笔记本放在殷玉瑶面前,手抽回来放在了裤兜里,神色淡淡地说道:“你下个月初就要考试,要是按你现在进度想通过不容易。我的笔记本先借给你,你回去不用看书,只看我笔记本就行。”
殷玉瑶闻言立马翻开看了一眼,顿时心里踏实多了,裴云圣这哪儿是维修笔记啊,这简直是考前宝典。
殷玉瑶连连道谢,又把自己笔记本递过去:“等我考完试就把笔记本寄还给你,你给我留个地址吧。”
裴云圣接过来,在上面刷刷写了一行字,殷玉瑶侧过头看,最后看到他的名字,轻轻地念了出来:“裴云圣,原来你叫裴云圣啊。”
裴云圣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天她确实没叫过自己名字,一直都称同志。
“殷玉瑶同志。”裴云圣有些
好奇地问道:“你不知道我名字那心里是怎么称呼我的?”
殷玉瑶讪笑了下,实话实说:“冤大头先生。”
裴云圣:“…………”
笔记本还给我,不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