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231 预见
轻轻呼出一口气, 夏树收回思绪,沉声问鬼杀队现任当主:“如今鬼杀队中可有剑士习练日之呼吸。”
“没有。”现任当主叹了口气,苍白消瘦的脸庞上也流露出几分遗憾, “我执掌鬼杀队的这十年里,没有任何一名剑士成功掌握日之呼吸。迄今为止, 除了缘一大人, 仍无第二人练成日之呼吸。”
缘一最先创出的日之呼吸,呼吸法的源头,自缘一以后, 四百年来, 鬼杀队再无第二名剑士掌握。
还是没有吗……夏树心底有些失望, 却不好苛责什么。
缘一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拥有着天赐的绝佳天赋;他是惊才绝艳的神之子,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本就与常人不同。缘一所创出的日之呼吸, 旁人无法参悟也并不奇怪。
室内的气氛变得略有些沉闷, 就在这时, 名为耀哉的小少年为倚靠在靠枕上的父亲调整好舒服的姿势,然后转向夏树,面朝着夏树跪下叩首做拜见之礼。
被大礼参拜的夏树面色平静,预备着少年拜见完毕后就唤他起来。每次鬼杀队当主换代都有这样一个环节, 四百年来他早就习惯了。
但每次鬼杀队下任当主拜见他的时候,夏树并不怎么记他们的名字,一是如无意外, 历代鬼杀队当主一生只会和他见两次, 实在没有记名字的必要;二是名字是最短的咒,记下名字是最简单的结下羁绊的方式。
面对寿不过三十, 最多十几年就要更新换代一次的鬼杀队当主,夏树不想结下太多的羁绊。
一旦缔结下更深的羁绊,一旦有了更多情感交流,夏树无法保证自己能无动于衷地坐视历代鬼杀队当主接连早逝而不插手施救。
说到底,夏树其实是不想受伤。
不去问鬼杀队历代当主的名字,是夏树保护自己的方式。虽然已经过去四百年,但他依旧没有成年,依旧是少年心性。
鬼杀队的下任当主名为产敷屋耀哉,他今年只有十二岁,但已经要接过鬼杀队的重担,率领着鬼杀队继续在灭杀恶鬼的道路上走下去;且耀哉已经成婚,妻子名为天音,出身神官一族。
鬼杀队当主一脉身负诅咒,男嗣寿命极短,且每一代当主的寿命都在缩减。若非几百年来一直与神官一族通婚,借神官一族的血脉削减诅咒的效果,鬼杀队当主这一脉早已断绝,传承不到今日。
鬼舞辻无惨带来的损寿诅咒让鬼杀队当主一脉的男嗣大多早婚早育,他们寿命短暂,只能尽早生下继承人,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培养继任者。
但即使如此,历代鬼杀队当主继位时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龄。若遇到变故,遭到恶鬼袭击,八九岁便要继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正因为鬼杀队当主一脉四百年来艰难传承却不改其志,成为半妖四百年,在妖怪的世界生活了四百年的夏树才依旧清晰且深刻地记得人类有多脆弱,寿命有多短暂,而人类的意志、信念还有感情又是多么的璀璨灿烂。
瞥了低垂眼帘的少年一眼,没打算记他“耀哉”的名字,但要记下他的长相免得下次来认错的夏树突然一个恍惚,灿金的眼眸中荡起耀眼璀璨的光芒来。
眼前一花,夏树的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以至于视野中的画面也跟着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灿金眼眸中划过一道流光,眼前有幻觉一样不清晰不真实的画面快速闪烁而过。以夏树的眼力,也仅能捕捉到一些模糊不清、混乱颠倒的画面,无法把握到全部的信息和脉络。
耳畔响起一声叹息,仿佛来自时空长河中名为命运的存在。
眼前如梦似幻的画面尽数消失,夏树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你……”抿了抿唇,他又惊又讶地盯着耀哉,半晌才问道,“你叫什么,你的名字是?”
倚在靠背上的现任当主本是脸色苍白、疲倦无比地艰难呼吸着,听到夏树主动开口询问耀哉的名字,他眼底陡然暴起一团精光,毫无血色的如玉脸庞上因为激动浮上了晚霞一般的红晕。
“您…咳咳咳……夏树大人,您问这孩子的名字……是,是您看见了什么吗?”现任当主枯瘦的右手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他纤瘦苍白的手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抿了抿唇,夏树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在正式看向鬼杀队下一任当主时,他确实感应到了命运线被触动的波痕,也看到了一些仿佛来自未来的画面。
这是“预见”,是夏树深挖传承自纱织的血脉后掌握的一项能力,来自圣光这项天赋的延伸和扩展。
纱织当初兑换的血脉是治愈圣光,夏树继承而来的圣光天赋自然偏向于治愈。他的预见能力并不强,触发预见时,他往往只能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而且这项能力并不受他主观控制。
于夏树而言,预见是一项他无法主动施展的被动技能。什么时候触发,触发后又会看到什么、预见什么,全都听天由命,看命运的安排,并不以夏树个人的意志转移。
夏树开发出“预见”这项能力已经有两百年,但至今为止只触发了寥寥几次,每次都是突然发生,没有规律,没有前兆,夏树这个当事人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只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半晌,夏树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落到耀哉身上,眸光有几许复杂,“其中唯一清晰的一副是,额头有火红纹路的红发少年举剑砍向了黑发红瞳的恶鬼。”
“黑发红瞳……”鬼杀队现任当主睁圆了眼睛,他猛地坐起,撑在被褥上的手猛地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是无惨…咳咳咳……是他,绝对是他……咳咳咳是鬼舞辻无惨!”
看了眼情绪太过激动、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现任当主,夏树右手微抬,指尖飘飞出一道金色流光没入到现任当主体内。
在现任当主被圣光治疗、情况明显好转了许多后,夏树缓缓说道:“我没有见过鬼舞辻无惨,但直觉告诉我,我看到的那个黑发红瞳的恶鬼就是恶鬼始祖。”
现任当主抬头看向夏树,即使眼睛已经半瞎,但视线依旧准确地牢牢锁在他身上:“红发少年举剑砍向鬼舞辻无惨,这是不是预示着恶鬼始祖将被诛灭,一切也将迎来终结?”
自鬼舞辻无惨转变成恶鬼,诅咒缠身的鬼杀队当主一脉已经与恶鬼纠缠了近千年,鬼杀队当主这一脉比任何人都想要结束这悲剧的命运。
“也许。”夏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夏树没有看鬼杀队当代当主,也没有注视名为耀哉的少年,他的思绪有些恍惚,视线没有焦距,目光虽然落在和室的地板上,但眼神放空,没有将任何事物看进眼底。
比起黑发红瞳疑似鬼王鬼舞辻无惨的恶鬼,夏树更在意的是他看到的未来的画面中举剑砍向恶鬼的少年。
那个少年有着如火焰一般的深红色头发和红色眼眸,额头上有火焰斑纹形状的疤痕,耳朵上佩戴着日轮花纸耳饰。
虽然没有看清楚少年的脸,但少年身上的那些特点夏树却很熟悉,无论是额头上的火焰斑纹,还是耳朵上的日轮花纸耳饰,都曾经是缘一身上的标志性特点。
但夏树确信,预言中的少年并不是缘一,也不是缘一和歌的后裔。缘一并没有转世;而如果他预见的少年真的是缘一的血裔后代,刚才那些未来的画面浮现于眼前时,夏树会有感应的。
离开枫之村后,夏树再也没有在枫、缘一还有歌面前现身过。但在他们去世之前,夏树一直有关注他们的生活,在他们死后,夏树也一直在暗中守护枫之村,照拂缘一跟歌的后裔。
四百年过去,人界不说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但时代变迁也让这片土地彻底变了一副模样:曾经的枫之村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御神木依旧静静守望着;缘一和歌的后裔早已搬离枫之村的遗址,如今他们偏安一隅,过着平凡却安宁的生活。
日轮花纸耳饰是非常鲜明少见的特点,夏树预见到的未来中出现一个佩戴着日轮花纸耳饰的少年不会是巧合。哪怕那个少年不是缘一的后裔,也必定和缘一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也许……”夏树喃喃低语,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确定,“也许日之呼吸的传承并未断绝。”
缘一曾经试图将日之呼吸教授给鬼杀队的剑士,但他最终失败了。而几百年来,自缘一以后,鬼杀队再没有第二个剑士学会日之呼吸。
虽然鬼杀队没能承袭日之呼吸,但日之呼吸最终还是流传了下来。也许,缘一留下的那支隐藏起来的、继承了日之呼吸的传人就是灭杀鬼王鬼舞辻无惨的关键。
要想验证预见中的画面是否真的来自未来,首先需要找出预言中的少年,那个佩戴日轮花纸耳饰的红发红眸少年。
或许,要在人界多待一段时间了。
暗自下定决心后,夏树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这一次鬼杀队前后两任当主换代之间积累的资料副本收好,朝耀哉微一颔首:“那么……下次再见。”
他们彼此都知道,如无意外,下次再相见,就是耀哉将要去世、鬼杀队当主再次换代的时候了。
第232章 232 寻人
离开之前, 夏树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产屋敷耀哉:“一个友好的忠告:尽快解决鬼舞辻无惨,结束这一切吧。”
夏树神情寡淡,语气也极为淡漠:“你们这一脉身上缠绕的诅咒越来越强了, 以前每一代男嗣还能活到三十岁,现在想活到二十五岁都难。再这样下去, 只怕下任继承人还没有培养好, 现任当主就要死了。”
产屋敷耀哉苦笑了一下,眼神明显黯淡下去。夏树的话虽然难听,但确实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闭了闭眼, 抹去心底浮现的沮丧, 产屋敷耀哉强打起精神, 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夏树坚定道:“退治鬼王鬼舞辻无惨是鬼杀队千年来坚持的信念,我会坚定不移地贯彻这一目标, 尽早灭杀恶鬼一族!”
夏树没再说话, 身形像是被擦去一样, 顷刻间便在和室当中消失不见。
定定注视了夏树消失时的方位好一会儿, 产屋敷耀哉轻声呢喃:“……真是神奇。”
他确信夏树不是恶鬼, 因为夏树并不畏惧阳光。同样的,他也清楚夏树所使用的力量绝非血鬼术,那是远比血鬼术强大且稳定的力量。
离开鬼杀队的总部后,夏树没有立刻返回西国, 而是绕路前往江户。
这些年里,夏树没有再与人类缔结下深厚的羁绊。如果不是与鬼杀队达成的长期合作,又接下了五条真的委托, 夏树几乎快要完全融入妖怪的世界, 彻底倒向妖怪那一边。
不过,夏树到底还记得在未来时间线上的纱织、侑李和宇智波一族。他终将会迎来与亲人的重聚, 所以他不会也不能彻底倒向妖怪那一边,他是半妖,与人类的世界还有斩不断的缘分。
为了给会在一百年后来到这个世界的宇智波一族准备落脚点,夏树这些年里从鬼杀队得来的报酬都花在了买地建宅子上。
京都作为曾经声名远播的平安京,不仅底蕴深远,而且盘踞其中的势力众多,夏树没有在京都横插一脚,而是选择了江户作为大本营,在江户大量购入山林土地,雇人在他名下的地皮上兴建宅院。
夏树选择江户,多少受了一些五条真的影响。夏树获得的第一套房子,就是当年接下五条真的委托时,五条真当做添头送给他的位于江户的庭院。
当时五条真将要回归五条家,在江户新建的宅子用不上了,就转手送给了当时还住在枫之村的夏树。四百年前的江户才刚刚建城,地皮便宜,宅邸也不值钱,在当年确实只是个添头,但如今却价值不菲。
如今正值五月初夏,占地广阔、风格典雅的宅邸坐落在半山腰,被一片绿意笼罩着。夏树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下,右手支在石桌上托着下颌,摆出一副沉思者的造型来。
夏树想要找出预言中的红发少年,但在不知道少年姓名、长相、年龄以及住址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夏树确信在这个时间节点,他预见到的红发少年已经出生了,存在于这个世上,只等着他去寻找、去发现,并不是还未降生的“不存在之人”。
少年已经降生在这个世上是很容易就能推理出来的事情:既然夏树是在看向产屋敷耀哉时才触发预见,那证明在未来产屋敷耀哉将与红发红眸的少年产生交集。
耀哉今年十二岁,诅咒缠身的他最多活到二十五岁,而夏树预见的未来中,额头有火焰斑纹的红发少年举剑砍向鬼舞辻无惨时大概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就算将产屋敷耀哉与红发少年的年龄差拉到最大,就算耀哉与红发少年相识时已经命不久矣,那红发少年也最多比耀哉小十岁,现在至少有两岁大,肯定已经出生了。
在预言中的红发少年已经出生的情况下,夏树真的去找,一定能找到红发少年的人……就是很麻烦就是了,真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夏树当然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去找,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想找出红发少年遥遥无期。没准还没等他找到人,红发少年就已经长大加入鬼杀队了,那夏树还找什么,直接在鬼杀队坐着等人送上门好了。
“还是找人帮忙吧。”夏树嘀咕了一声,心底盘算起能发动哪些势力帮他找人。
夏树首先排除掉了西国的选项。西国偏安一隅,近乎与人界割裂,西国的妖怪们也久不履人世,已经不熟悉如今正值大正年间的人界,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除了西国,夏树还算熟悉的妖怪组织就是盘踞在江户的奴良组——因为选定江户做大本营,夏树每隔十年都要来江户转一圈,免不了和盘踞在江户的奴良组打交道,倒也和奴良组的妖怪们混了个脸熟。
如果预言中的红发少年身处江户附近,那奴良组的妖怪们倒是能帮上一些忙,派上一些用场。
要请奴良组帮忙找人,不清楚少年姓名、长相、来历的夏树至少要告诉奴良组的妖怪他所寻找之人身上的一些特点:比如说红发红眸,又比如说日轮花纸耳饰。
——缘一的日轮花纸耳饰流传至今,显然他的耳饰就是他留下的这一支传人的传承之物。就算夏树预见到的少年现在年龄尚小还没有戴上日轮花纸耳饰,他的父辈必定佩戴有传承自缘一的花纸耳饰。
日轮花纸耳饰是足够鲜明且独特的标志,将这个特点告知奴良组,已经足以让奴良组的妖怪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地去找人了。
不是夏树不肯提供更多的信息,而是只预见到几幅画面的夏树也只知道这么多。
关于红发少年额头上的火焰斑纹,夏树并不认为那是少年与生俱来的胎记。缘一确实生来带有斑纹,那是他生来拥有通透世界的标志;但夏树并不认为在缘一以后,还有第二个人生来就拥有通透世界的境界。
虽然预见到的画面模糊不清,但夏树还是更偏向于少年额头的火焰痕迹是疤痕而不是斑纹。既然红发少年额头的痕迹并非天生的胎记,而是后天留下的疤痕,那这个就不能做寻找少年的标志特点。
眨巴眨巴圆润清透的猫瞳,夏树坐正身体,撑在石桌上的右手放了下去,轻轻拍了一下微凉坚硬的桌面:“就这么决定了,去找奴良组的妖怪帮忙!”
一阵清爽的夏风吹拂而过,庭院中郁郁葱葱、碧翠鲜嫩的树叶在风中摇曳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风停声止,如同华盖一般的饱满树冠下,夏树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江户,奴良组驻地。
披着一头波浪型长发的成熟美.艳女子引着夏树走在奴良家的宅邸中,于古朴幽静的宅院里穿行而过。
为夏树引路的奴良组妖怪名为毛倡妓,在她的引领下,正儿八经上门拜访的夏树穿过庭院,行过回廊,被引到会客的和室中,见到了奴良组如今的首领,奴良组二代目奴良鲤伴。
窗户半开半闭的和室中一片幽静,奴良鲤伴跪坐在茶几后面,身着一身绣有暗纹的黑色和服,细软蓬松的黑色长发束在脑后随意搭在肩头,尽显潇洒随性。
夏树进门时,奴良鲤伴正在沏茶,他神情温和清淡,举止优雅从容,颇有贵族气息,看起来教养极佳,并不像寻常妖怪那般野蛮粗鲁。
见到夏树走进和室,容貌清俊、气质无双的奴良鲤伴微微一笑:“尊驾到访,不知所为何来?”
老实不客气地在奴良鲤伴对面坐下,拒绝了奴良鲤伴意欲奉上的清茶,夏树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想请你们奴良组帮我找一个人。”
顿了顿,夏树看了眼神情淡淡,眼底总沉浮着浅浅郁色的奴良鲤伴,又语气诚恳地补充了一句:“我会付报酬的,不会让你们奴良组的妖怪做白工。”
奴良鲤伴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十分浅薄,并没有漾进眼底。好像对他来说,微笑已经是一件耗费力气的事情,有一些事情、一些牵绊压在他的心上,让他生不出积极的情绪,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左眼闭着,只睁着右眼,奴良鲤伴面上些许的笑意敛去,他饮了一口茶,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夏树说:“什么报酬,不如先说来我听听。若是报酬让我满意,那奴良组便接下你的委托。”
手撑在茶几上,双手并拢呈花瓣状一左一右地托着下巴。
夏树平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奴良鲤伴,灿金的瞳眸中亮起一道璀璨的光辉,他上下打量着奴良鲤伴,视线仿佛具有穿透性,能将奴良鲤伴整个人完全看透看穿。
半晌,夏树唇角微勾,五官精致、容貌俊秀的脸庞上绽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玩味地扫了奴良鲤伴一眼,笑吟吟地说:“你是半妖,五月底才能化作全妖,我帮你一把,让你每年能变化成全妖的时间延长怎么样。”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奴良鲤伴不为所动地看着夏树,清俊秀雅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
“看来你对这个不感兴趣。”眨了眨眼睛,夏树并不气馁,只笑吟吟地接着说道,“那…压制你身上的诅咒如何?”
奴良鲤伴闻言微怔,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闭着的左眼也彻底睁开,又惊又讶地看向夏树:“我身上有诅咒?”
夏树:?
瞪圆了灿金的猫瞳,夏树比奴良鲤伴还要懵逼,他反问道:“你自己的情况自己都不清楚?”
第233章 233 诅咒
奴良鲤伴怔忪过后, 表情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我身上有诅咒。”
日常生活中,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假如他身上真的有诅咒,那至少在目前看来, 这个诅咒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好像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伤害。
夏树:……
用难以言喻、看傻子似的眼神盯了奴良鲤伴好一会儿, 见他神情迷惑, 眼神茫然,完全是一副彻头彻尾懵逼、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夏树嘴角忍不住抽动起来, 心里有一万句吐槽的话不吐不快。
艰难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实在有些绷不住的夏树一脸无语地说:“你是半妖啊, 我以为你知道呢——你这一脉被下了无法与妖怪诞下后裔的诅咒,只有与人类结合才能诞下后代。”
闻言, 奴良鲤伴脸色大变, 他双眼猛地睁圆, 金色的眼瞳中亮起妖艳危险的妖光, 却是情绪激动到无法自控, 妖力溢散出来,将他面前的茶几连带着茶碗一并粉碎成最微小的尘埃。
奴良鲤伴虽然是半妖,但他的实力很强,此前在江户时代, 作为奴良组首领的他领导着奴良组的妖怪进行百鬼夜行制霸江户,更是引领着奴良组达到全盛。
但奴良鲤伴并不是夏树的对手,他情绪失控下溢散出来的妖力还未扩散到夏树身前伤害到夏树, 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湮灭无踪。
奴良鲤伴的妖力除了将二人中间的茶几粉碎成最微小的尘埃以外, 没有伤到就坐在茶几另一侧的夏树一丝半毫。
右手在身前挥了挥,将卷起的细碎粉末拂开, 夏树看了眼一脸震惊,神情突然间变得极为凛然危险的奴良鲤伴,点点头说:“你也发现了吧,这个诅咒很诡异也很恶毒,这是摆明了要用时间磨死你们奴良组——”
“被种下诅咒后,你这一脉只能与人类诞下后裔,后代只能是半妖,而且是血脉越来越稀薄的半妖。随着你的后代继承的妖力越来越少,实力自然也会越来越弱。”
说到这里,夏树忍不住咂了咂舌:“你们奴良组这是得罪谁了,怎么给你们滑头鬼下这样的诅咒?”
研究了一番奴良鲤伴身上的诅咒,夏树越发觉得这份诅咒有点狠,简直就是软刀子杀人,就不肯给滑头鬼这一支一个痛快。
奴良组的敌人到底是对他们有多大仇多大怨,才下这样一个“此恨绵绵无绝期”的诅咒?
瞥了呆坐在原地神情凄然的奴良鲤伴一眼,夏树心头掠过一抹疑虑,觉得奴良鲤伴的反应有些奇怪:他身上的诅咒确实很诡异很恶毒,但夏树一开始就明说了,可以帮他压制身上的诅咒,他至于露出这么凄然悲怅的表情么?
虽说觉得奴良鲤伴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但那一缕疑虑也只是一晃而过,和奴良组没什么深厚交情的夏树并没有深究,只是难掩好奇地追问道:“给你们种下诅咒的敌人到底是谁?还有,他的寿命一定很长吧?”
“他可真是好算计,只要耐心等上几百年,你们这一脉自然会慢慢凋零。等你们传承个几代,搞不好妖怪血脉越发稀薄的后代连滑头鬼的镜花水月都施展不了。”
心底感慨了一番奴良组死敌的老谋深算,夏树摇摇头感叹道:“等你们的后代实力弱小到一定的地步,都不用你们的敌人出手,奴良组自然就会不击而溃。”
夏树更关注诅咒本身,好奇是谁给滑头鬼种下的这样的诅咒。
但作为当事人的奴良鲤伴,这个时候他却并没有去想他们奴良组的宿敌羽衣狐,没有去想羽衣狐给他们滑头鬼一脉种下这样的诅咒时是抱着怎样的居心,又心怀着怎样的憎恨。
奴良鲤伴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只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出在他身上——只出在他自己身上。
眼底浮现出浓重的苦涩与凄然,奴良鲤伴神情恍惚,如梦呓一般地吐出一句深刻心底的诗句:“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
心脏陡然紧锁,巨大的自责和痛苦汹涌而来,将奴良鲤伴彻底淹没。
这一刻,他好似沉在黑暗冰冷的水底,心痛到无法呼吸,身上所有的感官尽数被剥离。但在这样极致的痛楚之中,奴良鲤伴却并不想“浮出水面”,只想在痛苦中永堕水底。
夏树:?
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吟诗的奴良鲤伴,夏树被他的反应惊讶得合不拢嘴,简直要给不按套路出牌的奴良鲤伴跪了:他真的完全搞不懂奴良鲤伴在想些什么,根本跟不上奴良鲤伴的思路。
夏树本来在等奴良鲤伴回答他给滑头鬼一脉种下诅咒的妖怪是谁,可他不仅没等到答案,还眼睁睁地看着奴良鲤伴突然间心如死灰,神情恍惚、语气缥缈地念起诗来。
此时,夏树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到底是奴良鲤伴的思维太过跳跃,还是他长居西国、久不履人世已经落伍了,已经跟不上人界日新月异的发展,也跟长期生活在人界的妖怪有了代沟。
虽然奴良鲤伴的情绪很不对劲,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可比起关心奴良鲤伴,夏树更在意的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正儿八经上门来拜访奴良组不是来交朋友的,是有事找奴良组的妖怪帮忙。
纠结了一下,夏树伸手推了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的奴良鲤伴,声音很轻,表情明显心虚地小声问:“那…帮你压制身上诅咒的报酬你还需要吗?”
要是奴良鲤伴对这个报酬不满意,那夏树短时间内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筹码能打动他,让奴良鲤伴发动整个奴良组的力量帮他找人。
呆愣愣地抬头看向夏树,半晌,奴良鲤伴惨然一笑:“就算你现在帮我压制诅咒又有什么用呢,乙女已经不在了。”
眼底流淌着深切的悲戚和痛楚,奴良鲤伴又自责又懊恼地喃喃低语:“是我对不起乙女,是我有负于她。明明是我中了诅咒,明明是我的问题,最后却是乙女背负着非议离开。”
啊这……
若有所思地眨了眨水润清亮的猫瞳,夏树有点明白奴良鲤伴这么痛苦的原因了:“乙女是你妻子的名字,她是妖怪,你们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所有的非议和流言蜚语都冲着她去了?”
嘴唇翕动着,奴良鲤伴没有回答夏树的话,只是痛苦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奴良鲤伴的反应相当于默认,证实了夏树猜的是对的,事情就像他说的那样。
抿了抿唇,即使跟奴良鲤伴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情,也完全没有见过名为乙女的妖怪,这一刻夏树也忍不住心生同情,为奴良鲤伴与妻子乙女的遭遇感怀不已。
“节哀。”良久,夏树叹了口气,抬起手拍了拍奴良鲤伴的肩膀安慰道,“逝者已去不可追,虽然你的妻子离你而去了,但你还是要往前看,要继续走下去——这么大一个奴良组等着你撑起来呢!”
身体陡然僵住,奴良鲤伴猛地抬起头看向夏树。
即使奴良鲤伴此刻满心都是痛苦,被悲戚的情绪笼罩着心情低落,也忍不住表情古怪地反驳道:“乙女只是离开我了,并不是…并不是……”
无意识地拧起眉头,奴良鲤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他不愿意说出后面的话。哪怕是对夏树解释,他也不想把“死亡”这个词和妻子山吹乙女联系起来。
夏树:?
虽然奴良鲤伴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的妻子乙女并没有死,只是离开了,不在奴良组了。
对此,夏树的反应是一脸懵逼,在和奴良鲤伴见面后,今天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感到无语。
“既然你的妻子没有死、还活着,那你把她找回来不就行了!”夏树这一次终于是没有忍住,狠狠地翻给奴良鲤伴一双大白眼,“你的妻子只是离开了,人还好好的,你摆出一副心若死灰的死样子是要做什么?”
还没有成年,心智尚未彻底成熟,恋爱神经完全没有的夏树无法体会到奴良鲤伴细腻丰富的感情,更不要说感同身受。
和奴良鲤伴的纠结踌躇不同,夏树的思路简单粗暴,直接就事论事地说:“你把你的妻子找回来,我帮你压制身上的诅咒,你们夫妻团聚然后孕育后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夏树觉得奴良鲤伴有点蠢,这不是明摆着、立刻就能想到的事情吗,他怎么就是想不到?
被夏树点醒后,奴良鲤伴眼底浸透的凄然悲伤被生机勃勃的希望与期盼尽数驱散。
失去乙女后,这百余年的时光于奴良鲤伴来说不过是虚度光阴。只有找回乙女,再次与乙女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是啊,我该把乙女找回来。”奴良鲤伴眸底漾起温柔自信的目光,灿金的眼眸亮得惊人,清俊秀雅的脸庞上也露出潇洒肆意的笑容来,“我对不起乙女,但只有把她找回来,我才能弥补她,弥补她曾经受到的伤害!”
这一刻,沉在奴良鲤伴心头百余年的郁色一扫而空,他彻底焕发了精神,找回了潇洒随性的性情,恢复从容优雅的气度。
金色的瞳眸灿若星辰,奴良鲤伴再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语气坚定地说出誓言:“我要把乙女找回来!”
“嗯嗯,你加油哦!”很给面子地附和了两声,夏树很快把话题重新拉回到正轨上,眨巴着圆而水润的猫瞳一脸期盼地看向奴良鲤伴,“那你是答应接下我的委托了?”
第234章 234 找人
重新焕发出生机的奴良鲤伴不仅打起了精神, 曾经率领奴良组的妖怪百鬼夜行、制霸江户的睿智和精明也重新回到他身上。
左眼半闭,只睁着右眼,奴良鲤伴微微笑着凝视着夏树, 清俊面孔上笑容有些不可捉摸。
半晌,奴良鲤伴笑吟吟地说:“不是祛除诅咒, 只是暂时压制, 这份报酬可不够哦。”
没想到会遭遇压价,夏树先是愣了一瞬,紧跟着就要一拍桌子直接走人……嗯, 面前的茶几被奴良鲤伴溢散出来的妖力震碎了没有桌子可拍, 那拍奴良鲤伴也是一样的。
翻了对大白眼送给奴良鲤伴, 夏树表示自己不接受威胁,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大不了他不找了, 反正最多十年, 预言中的红发少年就会和鬼杀队、和产屋敷耀哉发生交集, 他只用守株待兔就能找到人。
最多不过十年时间, 夏树完全等得起。
“别急着拒绝嘛!”奴良鲤伴见夏树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直接就要拍桌子走人,傻眼之后也急了,连忙拉住夏树语速飞快地匆匆说道,“你先听我说一下要求, 等听完了还是不答应再走不迟。”
甩开奴良鲤伴拉着他的手,夏树轻哼一声,勉为其难地坐回原位, 瘪了瘪嘴说:“行, 那你说,还要什么报酬, 还要我做什么?”
面上的笑容淡去,潇洒随性的气质随之收敛,淡淡的郁色又重新浮出眼底,奴良鲤伴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一脸认真地对夏树说:“我想请你帮我寻找我的妻子山吹乙女。”
夏树:?
夏树:???什么玩意儿?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清透明亮、眼角微微圆润的猫瞳猛地瞪得滚圆,夏树又惊又愕地看着奴良鲤伴,直接风中凌乱了:他让奴良组的妖怪帮他找人,奴良组大头目奴良鲤伴提出的报酬却是让他帮着寻找山吹乙女。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奴良组帮他找人,他再反过来帮奴良组找人,这是什么,交换play啊?简直是有病,神金!
夏树无语凝噎地白了眼奴良鲤伴,真想敲开这只滑头鬼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水,还是说奴良鲤伴平日里镜花水月用得太多了,把自己也骗到了。
似是看出了夏树的惊愕无语,奴良鲤伴闭了闭眼,掩去眼底沉痛的郁色。
他微微一笑,重新找回了精明睿智的从容淡定,对着夏树侃侃而谈道:“尊客久居西国,与西国之主还有西国大将关系极好。”
“西国王室乃是白犬一族,嗅觉敏锐,最擅寻人,可你却没有请西国白犬一族帮你找人,而是舍近求远来找我们奴良组。”
“显然,你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更不清楚所寻之人的长相特征,只好遍地撒网,做大海捞针之事。”
微一抿唇,奴良鲤伴胸有成竹地对夏树说:“我们奴良组盘踞江户,对人界江户一带的环境十分熟悉,加上奴良组麾下的妖怪数量众多,足以掀起百鬼夜行,在海底捞针一般的寻人之事上能帮得上尊客的忙。”
说到这里,奴良鲤伴莞尔一笑,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似笑似叹地说:“我很庆幸,奴良组帮得上你的忙。”
奴良鲤伴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庆幸,若非夏树需要奴良组的帮忙找上门来,若非夏树点破了他身上缠绕的诅咒,更点醒了乙女离开后心若死灰的他,也许他和乙女当真要彻底错过,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挑了挑眉,夏树上下打量着奴良鲤伴,眼神难掩欣赏:“你挺聪明的啊,人也不傻。”
奴良鲤伴淡淡一笑,没去计较夏树暗藏的说他傻的话,只是继续讨价还价道:“既然你需要我们奴良组的帮助,那不妨在报酬上大方一点。”
“你没有说帮我祛除身上的诅咒,只说暂时压制,显然想要将诅咒彻底祛除很难,你不愿意花那个功夫,只选择更容易简单的压制。既然如此,你再多饶我一个请求又何妨?”
眨巴眨巴灿金明亮的猫瞳,夏树对奴良鲤伴说服他的一长串话充耳不闻,只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奴良鲤伴,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转、上下游移。
半晌,夏树眼底掠过一抹恶趣味,笑吟吟地反问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在自己的事情上那么糊涂,简直就跟降了智似的?”
夏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让奴良鲤伴破防了,被戳到心肺管子的奴良鲤伴猛地一怔,半晌才苦笑起来,似自嘲似惭愧地低声说:“大抵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歪了歪头,夏树一脸无辜,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刚才说了诛心之话。
没长恋爱神经、根本没开窍的夏树体会不到奴良鲤伴的感受,也领会不了他过于细腻丰富的感情,在不明所以地看了黯然神伤的奴良鲤伴几眼后,夏树坐正身体,清了清嗓子,把话题重新扯回到正轨上。
端正了坐姿和态度,夏树正儿八经地对奴良鲤伴说:“我承认你说的都对。那好吧,看在我确实需要你们奴良组帮忙的份上,你说的事我答应了,我可以帮你寻找你的妻子山吹乙女。”
奴良鲤伴闻言一喜,清俊秀雅的脸庞上绽出笑容。
只是,还不等奴良鲤伴彻底笑出来,欢喜开心的笑容完全浮现,夏树就一个转折,歪着头神情疑惑不解地问:“不过,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帮你找人?”
小眉头拧了起来,夏树表情迷惑:“我根本没见过你的妻子,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要我怎么帮你找人。”皱着眉,夏树一脸奇怪地看向奴良鲤伴,“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为什么你反而比我还有信心。”
“我不是对你有信心。”奴良鲤伴笑看了夏树一眼,这次见面被夏树暗戳戳鄙视了好几次的他在找到机会后毫不客气地鄙视回来,“我是对白犬一族的嗅觉有信心。”
不等夏树开口,奴良鲤伴就将谜底揭破:“你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拿不出相应的物件做找人时的依凭。但我不一样,我清楚我要找的是我的妻子山吹乙女,家里也依旧保存着乙女用过的东西。”
奴良鲤伴是半妖,继承了父亲奴良滑瓢的滑头鬼血脉。滑头鬼的天赋能力是镜花水月,在嗅觉上并没有特殊的天赋,嗅觉并不灵敏,就是普通妖怪的水平。
在寻人这件事情上,滑头鬼实在没有什么天赋,不像白犬那样嗅觉惊人,只凭着一缕气味就能相隔千里追踪不断。
夏树微微一怔,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有些不太情愿。
按奴良鲤伴的意思,寻找山吹乙女这件事最后还是要请托犬夜叉甚至是杀生丸帮忙。
如果是夏树自己找人,那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找西国妖怪帮忙,大不了过后回报回去就是了。可如果是拐了几道弯,请西国的妖怪帮其他人找人,那夏树就不太想麻烦犬夜叉和杀生丸。
这个时候,夏树已经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就像他之前破罐子破摔时想的那样,既然预言中的红发红眸少年迟早都会加入鬼杀队,那他慢慢等,在鬼杀队守株待兔就行了。如果代价太大,那真的没必要急于一时,非得立刻将少年找到。
可纠结了一会儿,夏树却没有立刻拒绝奴良鲤伴。
原因无它,在知道了奴良鲤伴与妻子山吹乙女的故事后,夏树其实有点可怜奴良鲤伴。
当年刚从忍界来到人界的夏树确实是地地道道出生在忍界战国时期的忍者,能冷漠地旁观着其他人痛苦乃至于死亡,并没有多余的善心给无关之人。
但经年以后,夏树已经与从前不同,他被桔梗捡到,得桔梗抚养,有犬夜叉照料,在善意中生长,被爱浇灌着长大。如今的夏树,早没了作为忍者的戾气,他的心如同经历过新雨洗涤,明澈而干净。
现在的夏树情绪稳定,心性温柔,虽然因为缺少某些神经做不到百分百地共情他人,但他能体谅到他人的难处,也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他人。
再三犹豫后,夏树想了想,就迟疑着对奴良鲤伴说:“你拿几件你妻子以前常接触的物件给我看看,也许不用回西国搬救兵,我就能帮你找到山吹乙女。”
夏树确实没有白犬一族堪称逆天的灵敏嗅觉,但他做过忍者,后又觉醒血脉成为半妖,掌握的手段众多,在有山吹乙女留下的物件做依凭的情况下,也许能用其他办法找到山吹乙女。
奴良鲤伴只是想找到山吹乙女,并不是要结识白犬一族的妖怪,更不是想让奴良组跟西国搭上关系,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好,还请稍等片刻。”
半闭的左眼睁开,奴良鲤伴散去笼罩着整个和室的幻术,扬声让守在屋外的毛倡妓进来招待夏树,自己回住所亲自去拿山吹乙女遗留在宅邸中的物件。
——早在夏树进到和室的时候,奴良鲤伴就发动了幻术笼罩整个和室。
若非如此,奴良鲤伴情绪失控、妖力外泄,不慎将茶几震得粉碎的时候,外面守着的奴良组妖怪早就发现不对劲涌进来查看总大将的情况了。
本来,奴良鲤伴用幻术笼罩和室是觉得夏树这么正式的上门拜访是有重要的大事,不想事情提前泄露所以谨慎了一些。
但奴良鲤伴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番布置反而帮他自己掩盖了失态,没让等候在和室外面的奴良组妖怪察觉到不对。
第235章 235 发簪
跨过门槛从古老幽深的宅邸中出来, 随口对亦步亦趋跟随在身后的毛倡妓说了句“不必再送”,夏树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奴良组驻地的大门口,转瞬间就没了踪迹。
浓密卷曲长发披散在身后的毛倡妓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夏树消失的方位, 心中除了油然升腾而起的叹服,还有止也止不住的希冀。
夏树的身影在宅邸大门前消失不见时, 毛倡妓即使拿出全部注意力屏气凝神地关注着, 也没有察觉到半分动静。
直到夏树整个人消失不见,毛倡妓才反应过来,一个近在咫尺的大活人就这样瞬息之间明晃晃地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而整个过程中, 毛倡妓没有察觉出半分不对劲, 直到她的眼睛告诉她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已经离开了奴良组驻地。
夏树离开时一如他来到时那般神秘,他整个人像是笼罩在迷雾当中, 暴露出来的实力只是那么一鳞半甲, 却已经彻底征服毛倡妓。
对夏树的实力叹服敬慕之余, 毛倡妓不由心生希冀, 期盼着夏树当真能寻回山吹乙女, 让他们首领奴良鲤伴找回伴侣,心底空洞寂寞的缺口也能重新被填补得圆满无缺。
江户城外的一座山峰上,夏树的身影于山巅闪现而出。
狂风吹拂乱卷之中,迎风而立的夏树随手掏出一支做工精细、造型别致的发钗来。
打量着手中的发钗, 将其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后,夏树蓦地感应到了什么,不由挑眉笑了起来, 浅浅笑意于灿金眼底漾出, 俊秀精致的眉宇间满是兴致盎然,说不出的少年意气和自负自矜。
“什么嘛~我还以为找山吹乙女有多难呢, 结果这么容易。”夏树笑吟吟地自言自语,精致眉眼间神情自信昂然,意气风发,“藏得那么近,找到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手指捏着细细的簪身将发钗甩来甩去,细长金链垂落、镶嵌有圆润玉白珍珠的精美钗头随着夏树的动作一颤一颤,在山巅急舞的狂风中摇摇欲坠,有种纤细脆弱的美丽。
“看来不用找犬夜叉和杀生丸帮忙,我自己就能搞定。”夏树语气笃定,右手一翻,在他手中“受尽折磨”的精美发钗便消失不见,被夏树放到随身开辟的小空间中妥善保存。
奴良组的妖怪已经全部出动,四散开来寻找夏树预见到的额头有斑纹的红发少年,而根据奴良鲤伴交给夏树的这支发钗上残留的些许气息,夏树已经找到了离开奴良组躲藏起来的山吹乙女!
虽然奴良组统御的妖怪数量众多,可以动员的人力物力极大,而夏树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但现在看来,独自一人的夏树或许会比奴良组的万千妖怪更快一步,在奴良组找到红发少年之前就先找到山吹乙女。
不过夏树能这么快就找到奴良组遍寻不到的山吹乙女,倒也不是夏树的能耐有多大,只不过是山吹乙女熟悉奴良组的成员、又有意躲避罢了。
奴良组是“灯下黑”,这才迟迟没能找到山吹乙女。而夏树,只是占了山吹乙女没防备他的便宜,这才没费多少功夫就把藏起来的人给找出来了。
夏树没花多少精力,但奴良鲤伴和他麾下的奴良组也没有亏:别看夏树找出山吹乙女很简单,可换了奴良组的妖怪,就是上天入地跑断腿也很难找出有意躲开他们的山吹乙女。
远离人烟的深山中,高大乔木郁郁葱葱,遍洒下片片树荫,于树海之下构建出一片阴沉幽深的无光天地。
在这少有人迹的荒山老林中,坐落着一座被岁月遗忘的荒庙。
不知多少年无人打理、无人祭拜的古寺破瓦颓垣,庙宇周围杂草丛生,斑驳墙壁上藤蔓攀爬,在葱郁树冠的掩映下越发显得阴森幽凄。
太久无人涉足,寺前的道路已经被杂草掩盖,落叶铺了一地,将本就破旧的古庙层层笼罩,人造的建筑与自然的山林和谐地相依相偎,在岁月流逝下渐渐变成一个整体,仿佛从来如此、浑然自成。
深山老林中树荫浓密,久不见光,温度比山外要低得多,夏树于破庙门口现身,一股凄冷凉意便扑面而来,激得他当即打了个寒颤,小声嘀咕起来:“这什么鬼地方……”
吐了一句槽,被深山老林中阴森森的寒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夏树不由又是一笑:“还真是个鬼地方,山吹乙女可不就是个女鬼吗。”
古寺荒废太久,庙门早已倾塌大半,木头做的寺门只剩一小半还挂在门框上要掉不掉。
从寺门的缺口处迈进庙里,刚进门,一股比屋子外温度更低的阴凉之气汹涌而来,夏树身周的温度刷刷降低了好几度,竟让他在大夏天里遍体生寒,忍不住皱起了远山般斜飞入鬓的黛眉。
寺庙荒废多年,早已破败损毁大半,久无人烟涉足。可奇怪的是,这座屋顶尚存、勉强还能遮风挡雨的古寺中竟然没有小动物做窝,甚至这处处落满灰尘的屋子里都没有蛛网遍布,更不见扰人的虫豸飞蚁。
环顾四周一圈,目光在破庙中斑驳的壁画、破损的佛像上一掠而过,感知到气息存在但见不到人的夏树抬起头扬声喊道:“山吹乙女,你在吗?在就出来见我,不然我可要动手把你抓出来了。”
清亮脆生的少年声音在清幽阴森的古庙中徐徐消散,久久无人回应。
一片沉静中,只有破寺外树叶被风吹过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林中鸟雀宛转悦耳的鸣叫和蝉虫低吟慢语的声音被微带凉意的夏风刮进破败古旧的庙宇中,带来些许声响打破了宁静。
等了片刻没能得到回应,夏树微蹙的长眉舒展开来,淡淡笑着说:“看来我是不得不动手了——提前说明一下,虽然我可能会下手没轻没重,但我真的不是你的敌人,如果不小心伤到你,请相信我真的是无心之失。”
夏树正准备动手,破庙中突然响起一道如泣如诉的幽幽女声,那声音缥缈无垠,四面八方都有回声,分不清源头究竟在哪里:“你是谁,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找我,是要做什么?”
对突然响起的声音置若罔闻,已经下定决心要跳过友好和谐的协商直接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夏树手上动作不停,只是啧了一声:“我没耐心回答你这些问题,有什么疑问,你去问我的雇主奴良鲤伴吧。”
“什么——”藏在破庙最深处的山吹乙女悚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更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应对,眼前就是一黑,意识渐渐涣散,对周围的感知缓缓消失,最终彻底失去了清醒。
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山吹乙女听到一道活力满满的少年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抓住你了——很好,完美收工,回去找奴良鲤伴交差!”
鲤伴……山吹乙女心头浮现出这个名字,随之涌现出淡淡的酸涩和忧郁,在种种复杂情绪的包裹下,突然被陌生妖怪找上门、被二话不说抓住的山吹乙女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奴良组驻地,刚吩咐麾下百鬼众妖四散开来寻找红发斑纹少年的奴良鲤伴恍恍惚惚如坠梦中:“……你这就回来了,已经找到乙女了?”
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夏树故作矜持地端庄微笑:“没错,我找到山吹乙女了。”
不给不敢置信的奴良鲤伴继续追问的机会,夏树直接把证据拿了出来——黑发如瀑、肌肤胜雪,体型娇.小纤细的女子凭空出现,身影于和室中勾勒而出。
山吹乙女在半空中平躺着,处于昏睡中的她刚一出现,就直直从离地一米有余的高度坠.落而下。
这时,终于醒过神来的奴良鲤伴忙不迭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接住了坠落而下的山吹乙女。
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女子,奴良鲤伴清俊秀丽的脸庞上绽出春风一样轻柔和缓的微笑,他阖了阖眼,眉宇间一片安然,是终于找到苦寻多年珍宝的安心,也是吾心归处终于回归的泰然。
觉得自己现在很亮、正在发光,很想离开但真的不能立刻走人的夏树轻咳一声,略带不好意思地提醒好不容易找回爱人、正沉浸在温存中的奴良鲤伴:“我帮你找回了山吹乙女,该你履行承诺了。”
奴良鲤伴睁开双眼,抬起头看向夏树,一脸认真地沉声道:“你放心,奴良组的妖怪已经开始行动了,等找到你要找的人,我们会立刻联系你!”
山吹乙女有奴良鲤伴提供的发簪做凭证,而夏树要寻找的预言当中的红发少年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特征,甚至在这个时间很可能还不是少年只是孩童,夏树知道奴良鲤伴已经尽力了,并没有在敷衍他。
缓缓点了点头,夏树说:“那我回去等消息了——最近我会留在江户。”
奴良鲤伴刚把麾下的妖怪散出去,现在也在等消息,闻言没有挽留,只点了点头:“好。”
奴良鲤伴只为夏树的事情分心了一瞬,心神很快又重新落回到山吹乙女身上,他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清俊面孔上浮出担忧之色:“乙女好像受伤了,我得找医师为她诊治。”
抬脚正要离开的夏树神情微妙,眼神有一瞬的飘忽:“……她没事,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用不着特意找医师。”
奴良鲤伴:?
夏树心虚地扭过头不看奴良鲤伴:“我抓她的时候忘了她是女鬼。”
第236章 236 五条
奴良鲤伴闻言有一瞬的迷茫, 乙女确实是女鬼,这是他们相遇之初他就知道的事情。但这和乙女受伤有什么关系,难道乙女不是女鬼, 夏树抓她时她就不会受伤?
奴良鲤伴不知道的是,某种程度上他真相了。
夏树传承自血脉的种种能力中有一项唤作治愈圣光, 虽然是治愈系的技能, 但毕竟属于光系,天然具有净化之能,十分克制暗系力量。
而山吹乙女是个女鬼……众所周知, 阴魂恶鬼之类的存在天然被光系力量所压制, 夏树只是靠近山吹乙女时忘了收敛身周的圣光, 就不小心灼伤了山吹乙女的魂魄,让她受了点不大不小的轻伤。
清了清嗓子, 在奴良鲤伴控诉的眼神下, 夏树东拉西扯地想要转移话题:“你遇到山吹乙女时, 她就已经是女鬼了吗?还是说, 她和你相识时还是人, 后来死了才变成鬼?”
如果是后者,那山吹乙女为人时难道并没有成为奴良鲤伴的妻子,所以他们才没有子嗣。而等他们成亲,山吹乙女也变成女鬼, 奴良鲤伴身上的诅咒开始生效,他们夫妻再难孕育子嗣。
奴良鲤伴将山吹乙女平放下来,闻言淡淡笑了笑:“在破庙中遇到乙女时, 她已经是鬼了。”
“破庙啊……”夏·未成年·没开窍·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后, 夏树小声嘀咕了一句:“山吹乙女原本是人,如果她遇到你的时候还没有死, 没有成为鬼,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诅咒根本不会被触发。”
奴良鲤伴跪坐在山吹乙女身旁,垂着头久久凝视即使昏睡着眉头也轻轻蹙着、眉宇间浸透着忧郁和悲伤的山吹乙女,他脸上淡淡的笑容褪.去,沉默片刻后低声说:“但我很庆幸,庆幸乙女能够陪伴我很长很长的时间。”
其实奴良鲤伴并不在乎有没有后裔,于他个人而言,只要能一直和乙女在一起就好了。
而于奴良组,他是第二代大头领,领导着奴良组的妖怪们进行百鬼夜行,引导奴良组发展到全盛时期。他还有很长的寿命来统率整个奴良组,让这个妖怪组织一直存在下去。
只是,奴良组从父亲手中传到他手里,奴良组很多妖怪都期待着少主的诞生,希望组织能够一代传一代地继续传承下去——滑头鬼一族虽然寿命漫长,但毕竟有寿终的一天,和白犬相比,滑头鬼算不上长生种。
夏树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情绪突然低落下去的奴良鲤伴:“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诅咒,难道你父亲也不知道,又或者他知道但没有告诉你?”
不等奴良鲤伴回答,夏树就摇了摇头:“这不应该啊,既然你是半妖,那你父亲很可能知道中诅咒后你们这一脉只有与人类结合才能诞下后裔,他肯定知道这件事,也没有理由不告诉你。”
所以说,说不通啊说不通!
奴良鲤伴微微一怔,紧接着立刻明白过来夏树误会了什么,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我父亲与母亲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身负诅咒。”
顿了顿,奴良鲤伴语气极为笃定地说:“在与羽衣狐成为生死大敌、被她种下诅咒之前,父亲便深深爱上了母亲。”
“哦……”面上淡然内心懵逼的夏树强端着架子,一脸“我懂”地点了点头,用不过如此的语气淡淡道,“我明白了,真爱嘛,我知道的。”
同为半妖,奴良鲤伴很容易就分辨出来夏树并没有成年,还处于成长期。
看着神情淡然,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了然于胸模样的夏树,奴良鲤伴很想追问一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又究竟懂了什么”。
但在权衡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关系还有交情之后,统帅盘踞在江户的妖怪组织奴良组百余年、率领着奴良组发展到最昌盛的奴良组二代目还是冷静理智地按捺住了内心蠢蠢欲动的冲动,并没有真的出言询(zuo)问(si)。
是个合格领袖的奴良鲤伴明智地忍住了看夏树笑话的冲动,但“逃过一劫”的夏树并没有投桃报李,对奴良鲤伴的善意做出正面的回答。
他噫了一声,一边随口说:“给你们种下诅咒的妖怪叫做羽衣狐啊!”一边上下打量着奴良鲤伴,精致清秀的眉眼微动,不知想到什么后,他侧过头去悄悄窃笑了一下。
夏树:奴良鲤伴和他的父亲都有真爱,都是坚定的纯爱党,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相像啊~
无声胜有声中,直觉自己被取笑的奴良鲤伴额头迸出青筋,右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手好痒,好想揍人怎么破?
但被取笑并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奴良鲤伴的理智清醒客观地告诉他,他打不过夏树,真要动手八成会被夏树一个回合直接撂倒。
敏锐察觉到和室里有杀气的夏树讪讪一笑:“不打扰你和妻子重逢团聚了,这次我真要走了——有消息了,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匆匆告别并叮嘱了奴良鲤伴一句,夏树的身影直接在和室中消失不见。这一次夏树离开奴良组没有按规矩先出门再传送,急于跑路的他直接在奴良组驻地里撕开了空间。
京都,五条本家大宅。
从奴良组驻地离开后,夏树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留在江户附近等消息,也没有返回西国,而是来了京都,打算“顺路”去五条家逛上一圈。
四百年前,夏树与五条家当代神子五条真结识,并接受了五条真发布的一项跨越时代和岁月的委托:在五条真之后,当五条家有新的六眼降生,夏树要将六眼带离五条家,不让下一个六眼被培养成下一任神子。
是否要做咒术师,是否要留在咒术界,是否要成为带领五条家继续向前的族长,又愿意为五条家做到什么地步,这些问题都要等下一个六眼长大后拥有健全的三观后自己做出决定,无人可以干涉推动。
作为六眼降生的五条真,刚出生他的命运便被写定,他被五条家奉为神子,被五条家簇拥着长大,生来就接受家族的供奉,也理所应当要肩负起延续家族的使命。
从一开始,五条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和余地。
当他偶遇夏树这个变数,知晓夏树是半妖,寿命漫长、实力强大,已经无力更改自身命运的五条真向夏树发布委托,给他的后继者一个改写命运、自由选择人生的机会。
四百年过去,以夏树如今的实力已经能够做到抹除当年与五条真结下的束缚、单方面毁去约定,但身为前忍者,又作为雇佣兵被鬼杀队雇佣了许多年,已经从五条真那里拿到报酬的夏树还是决定履行承诺,完成五条真的委托。
五条本家的宅邸一重套着一重,一个院子连着一个院子,整个祖宅绵延一片,辽阔宽广,占地面积极大,五条家一代接着一代完善的结界将整个宅邸笼罩在内,结界上遍布着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咒术符文。
保护五条本家数百年、诅咒师无法逾越的结界在夏树面前就跟不存在一样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夏树又双叒叕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五条家,四处查看五条家有没有新的六眼降生。
这些年里,夏树来五条本家晃悠的次数不少,可惜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一次也是如此,自五条真以后,四百年过去了,五条家还是没有第二个六眼降生,五条真在四百年前向夏树发布的委托依旧无法完成,夏树仍需要继续等待。
“垃圾五条,迟早要完!”狠狠唾弃了一番不给力的五条家,忿忿然的夏树懒得多待,直接传送离开了五条本家大宅。
从夏树出现到离去,身处五条本家的众多咒术师没有一个人发现夏树的存在,这些五条家的咒术师更是对本家大宅被人随意出入、四处闲逛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
夏树在人界的地盘就在江户,他在江户有好多地契、好几处宅子,他的第一座宅邸还是五条真建的,当年作为报酬的添头转手送给了夏树。
在自家宅邸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夏树终于等来了奴良组的消息,根据日轮花纸耳饰这一鲜明又独特的特征,奴良组四散开来到处寻找的妖怪找到了一家住在山上靠卖炭维持生活的人家。
那家的男主人灶门炭十郎耳朵上佩戴有日轮花纸耳饰,深红色长发浓密微卷,左额有一块浅浅的疤痕——但他不是预言中举剑斩向鬼王鬼舞辻无惨的红发少年。
夏树预见的红发少年活跃在十年之后,加入鬼杀队时产屋敷耀哉还是现任当主,以年龄来论,灶门家的长子炭治郎更符合条件。
只是,今年只有两岁的炭治郎虽然作为长子会在长大后继承父亲的日轮花纸耳饰,但炭治郎额头并没有疤痕,小小幼童的额头光洁平整、皮肤白皙,找不到与缘一额头上的斑纹相似的痕迹。
夏树根据奴良组妖怪提供的坐标找到灶门家时,男主人炭十郎正在后山砍柴,女主人葵枝坐在门口的屋檐下缝补衣物。
屋檐下,葵枝身前铺着一块打着补丁的花布,两岁的炭治郎趴在上面逗弄着一岁的妹妹祢豆子,孩童清脆天真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落开来,比夏日的烈日还要活力四射。
隐于暗中,夏树的目光落在小手小脚、像乌龟一样趴在花布上匍匐前进的炭治郎身上,灿金的眼底漾出几分犹疑:额头没有疤痕的炭治郎,真的是他预见到的红发少年吗?
第237章 237 试探
夏树并不能确定炭治郎是不是就是他预见到的红发少年, 虽然日轮花纸耳饰对上了,深红头发的颜色对上了,年龄也对上了, 但缺少的斑纹却是最关键的一个特征。
缘一生来额头上就有红色斑纹,那是通透世界这一境界的象征, 是缘一与生俱来的神之子天赋的外显。
炭治郎脸上没有斑纹, 这意味着他没有缘一那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赋,意味着他并不天生具有通透世界的境界。
这样的炭治郎,未来真的能成为天命之子, 终结将恶鬼这一罪恶种族带到世上来的鬼王鬼舞辻无惨吗?
虽然内心有许多怀疑和不确定,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那总得做点什么,不能白跑一趟浪费时间。
隐在暗处的夏树盯着咯咯笑个不停的奶娃娃·灶门炭治郎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屈指一弹, 一道微带银色的无色流光如飞星赶月一般直冲炭治郎而去, 最后附着在炭治郎右耳后留下一个小小的、常人无法看见的团扇印记。
夏树在灶门炭治郎身上留下了空间印记, 方便夏树在江户甚至在西国时随时过来探望他, 看炭治郎额头上会不会出现与预言中的红发少年如出一辙的火焰斑纹。
当然,夏树留下的印记并不只是一扇供夏树随时往返两地的空间门,这个空间印记同样也是一道保障。当意外发生,灶门炭治郎及其家人遭遇生命危机时, 夏树也能及时出现,救下炭治郎等人的性命。
反正最多还有十年,夏树预见到的画面就会上演。区区十年时间, 夏树完全等得起。
炭治郎是个活泼可爱、元气满满的好孩子, 但现在时机未至,他还不是斩杀鬼王的天命之子, 他年纪太小,宛如白纸一张,身上没有什么秘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相比起还未成长起来的灶门炭治郎,夏树现在对灶门家男主人炭十郎的兴趣更大。
炭十郎佩戴的日轮花纸耳饰一定与缘一有关。见到真人以后,夏树百分百确定那不是相似相近的花牌耳饰,而是和缘一自小佩戴的日轮花纸耳饰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东西。
隐在深山,以卖炭为生的灶门家先祖在四百年前一定见过缘一,且与缘一大有渊源,甚至很有可能就是缘一流落在外的传入。
除了灶门一家与缘一的缘分,灶门炭十郎这个人也怪让夏树在意的。
夏树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正在后山砍柴的灶门炭十郎脸色苍白,身体消瘦,还一直咳嗽个不停,完全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
但就是这样看上去病歪歪的灶门炭十郎,却拎着柴刀不停地劈砍树木,不知道已经持续劳作了多长时间,砍下来的柴火都堆成了三米高的小山。
晃悠着双.腿坐在横伸出去、离地七八米的粗壮树枝上,夏树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正在乔木稀疏的森林边缘砍伐柴火的灶门炭十郎,越看越觉迷惑,头顶接连冒出一个个的问号来。
夏树做了四百年的半妖,这四百年来除了鬼杀队的剑士,他很少再和人类打交道,缺乏对普通人的了解。
但再怎么不了解普通人,基本的常识夏树还是有的,他不是睁眼瞎,不会觉得病歪歪的炭十郎轻而易举地砍伐树木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炭十郎病弱的外表与他勇猛的行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夏树有理由怀疑,炭十郎习练了日之呼吸,甚至以呼吸法和生命力激发出了斑纹,换来了远胜常人的强大力量。
只是炭十郎没有缘一与生俱来的通透世界,激发斑纹后,他无法从自然中汲取生机填补自身流失的生命力,所以他才会那么病弱枯瘦,明明有着斩断恶鬼的力量,却消瘦苍白得宛如重病之人。
日之呼吸是所有呼吸法的源头,是缘一创出的最初也最强大的呼吸法。缘一的后人学不会日之呼吸,鬼杀队历代剑士同样没有学会,而住在深山里,在偏僻落后的乡下以卖炭维持生计的灶门家却一直传承着日之呼吸。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极具戏剧性的事情。
“没有通透世界的境界,开了斑纹的人活不过二十五岁。”夏树轻声低语了一句,随意晃悠的双.腿停了下来。
日之呼吸的传承已经在鬼杀队断绝,但鬼杀队不乏天资超绝的英才,即使习练的是由日之呼吸发祥而来的其他呼吸法,历代也都有剑士激发斑纹。
只是斑纹是剑士用生命力换取力量的外显特征,除了天生开挂、拥有通透世界境界的缘一,其他开发出斑纹的鬼杀队剑士,即使没有死在与恶鬼的战斗当中,也无一例外在二十五岁时死于生机枯竭。
林子边缘,砍下的柴火摞成高高一堆,炭十郎似乎觉得足够了,又似是劳作太久有些疲累,他倚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放下手中的柴刀,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热汗。
林子中央,夏树坐在高高的树上,垂眸看向远处脸色蜡黄、热汗滚滚滑落的炭十郎。
“……看在日之呼吸的份上,我帮你一把。”夏树自言自语地低声开口,“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看看灶门一脉传承的日之呼吸吧。”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继承了缘一的日之呼吸几分。”
夏树想要考察炭十郎的实力,察验他习练的日之呼吸,而最直观最全面也最简单的试探方法就是与炭十郎全力交手一次,逼迫他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全力以赴、用出所有手段。
想了想,夏树灿金的瞳眸与顺滑的银发染上夜的深黑,非人的特质在他身上逐一消隐,夏树从半妖变回人类,黑发黑眸瓜子脸,完全一副标准的宇智波长相。
右手并指竖起,食指与中指之间现出一枚纪念价值大过实用价值的手里剑,夏树颇为生疏地回忆当年作为忍者战斗时的经验,准备亲身上阵试探一番炭十郎的实力。
正打算瞬身过去与炭十郎交手,夏树又想起一件事,连忙在心底提醒自己:“对了,切记不能用写轮眼、不能用瞳术、不能用高级忍术,不然不小心把炭十郎打死就麻烦了。”
“……要不,我干脆只用体术好了,最好连三身术也不要用。”
自我限制了一番实力,确定刚好能试探炭十郎又不至于直接把他打死,夏树这才直冲炭十郎而去,手里剑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雪亮的芒光。
正在休息的炭十郎突然遭到袭击,消瘦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慌乱之色,他一把抓过搁在一旁的柴刀,朝左前方扑了出去,颇为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开夏树已经算得上是放海的突袭。
衣服上沾满泥土和树叶的炭十郎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压低身体,手握着破破烂烂、刀刃钝化的柴刀对准夏树,嗓音发沉,透着紧绷和戒备:“山贼?强盗?我只是个穷苦的卖炭人,身上没有钱财!”
夏树没有理会炭十郎的话,只是再次发动攻击。这一次他的进攻又狠厉了几分,直冲炭十郎的要害而去,完全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炭十郎眼底的慌乱之色更重,但随着他额头浅浅的疤痕开始发热,亮起暗红的光芒,住在偏僻乡下、从未与人争斗过的卖炭人渐渐冷静下来,拎着钝口的柴刀劈向夏树掷来的手里剑。
身体开始发热,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绵长,炭十郎在充满压迫的激烈战斗中渐渐进入到了新年跳神乐之舞的状态中。
他的力量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柴刀每一次劈下都带着呼啸利落的风声,每一击都力道极大,落是砍在实处,别说是树木,就是巨石也要被砍断击碎。
灶门家以卖炭维生,很少与人发生争斗,但炭十郎并不是没有战斗过。
住在山上,免不了受到山中野兽的侵扰,为了保护住在山里的家人,炭十郎不知道拎着柴刀杀死过多少野猪、山狼还有黑熊。
炭十郎很清楚,他能轻而易举地杀死山中的野兽,是因为他们灶门家传承了几百年的神乐之舞——那名为火之神神乐的祭祀之舞,是先祖留给他们的最宝贵的财富。
成为灶门家的当家人后,每到新年,炭十郎都要跳上整整一晚的祭祀之舞,以火之神神乐取悦神灵,祈求来年烧炭成功。
每年跳火之神神乐时,炭十郎都会身体发热,清晰地感知到力量和速度一点点提升。数年累积下来,不断舞动火之神神乐的炭十郎拥有了远超旁人的实力。
正因为此,炭十郎虽然身体虚弱,咳嗽不断,却能护着一家人在远离人烟的深山中幸福生活。
喷出的鼻息灼热无比,不断压榨身体、已经将力量和速度发挥到极致的炭十郎发现自己渐渐挡不住袭击之人的攻击,不由心生绝望,额头的疤痕越来越烫,肺部传来的痛楚越发难耐。
就在炭十郎快要握不住手中柴刀的时候,自出现后便一语不发朝他攻击不断的黑发少年突然停了下来,说了一句炭十郎完全听不懂的话:“原来不是完整的日之呼吸。”
夏树占据着绝对优势,所以他想打就打、想退就退,随时都能从激烈的战斗中抽身而出。
但被迫还击的炭十郎做不到这一点,战斗时他一直面临着近乎灭顶的压力,此时身前传来的压迫力突然消散一空,炭十郎收不住力道,前冲之下直接脸朝下地摔了下去,跌了个狗啃泥。
第238章 238 奇遇
“你最多还有十年就要死了。”收起手里剑, 夏树垂眸淡淡看了眼脸着地的炭十郎,“你的身体就像破了一个大洞的布袋子,正在不停地漏风。”
软倒在地的炭十郎艰难地侧过头看向正上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夏树, 瘦削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深深的迷茫:“……啊?”
以为炭十郎是没听懂自己的话,夏树想了想, 又举了个例子, 更详细清楚地解释道:“如果把人体比作一个大缸,那缸里盛着的水就是你们的生命力。”
“随着时间流逝,缸里的水会慢慢蒸发, 就像人的生命力会一点点减少, 人终究会渐渐老去直至死亡一样。”
夏树伸手虚点了点炭十郎:“普通人缸里的水是每年慢慢蒸发, 但你不一样,你的缸破了一个大洞, 水从破洞不断往外流, 生命力不停在流失。”
“最要命的是, 你缸里的水一直得不到补充, 你只会越来越虚弱。虽然你本身实力不弱, 却活似个病秧子,不仅病弱,还会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老去,直到死亡过早的到来。”
炭十郎趴在地上仰望着上方的夏树, 久久没有动作,只是神情迷惑、眼神茫然:“所以……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对我动手?”
这个少年打倒他以后没有杀他, 而是跟他说了那么一长串话, 好像是没有恶意。但既然没有恶意,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攻击他, 还下手狠辣,二话不说地连番攻向他的要害?
夏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浓密纤长的睫羽像蝴蝶翅膀一样轻灵地上下扑扇了两下。
炭十郎:“所以你到底……”
“我能救你!”夏树终于开口了,他板着俊脸,下巴微尖的瓜子脸硬是端出正经和严肃,一句话直接打断炭十郎没说完的疑问,“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确实能让你多活几年。”
炭十郎:……
炭十郎:…………
事关自身性命,炭十郎选择闭嘴,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明智地绕过刚才的话题,不再继续追究。
喘着粗气,砍了半天柴又激烈战斗一场的炭十郎狼狈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苦笑着看向夏树,挠挠头后卑微问道:“请问您要怎么做呢?我是说,既然我的生命力不断在流失,您要怎么帮我呢?”
夏树面上依旧一派沉稳端正,心下却松了老大一口气,连带着开口说话时语气也轻快了不少:“这很简单。”他眼也不眨,神情轻松,“我往你缸里注水就好了。”
既然身体像缸一样破了个大洞不停往外流失生命力,那补充生命力不就行了。只要流失的生命力不像从前那么多,那炭十郎的寿命就能得到延续,日常也不会因生机枯竭表现得太过病弱。
但夏树的这个办法确实是“治标不治本”,夏树帮助炭十郎补充生命力、延续寿命到底是依靠外力,只是治标,想要治本,还得炭十郎自己学会从自然里汲取生机往自己的缸里注水才行。
夏树本想一巴掌拍在炭十郎背上把圣光化作的生命力注入他体内,但看着浑身上下脏兮兮又是泥土又是枯草落叶的炭十郎,夏树实在下不了这个手。
一挥右手,一团金灿灿的光团从夏树手中飘飞出去,从炭十郎左胸心脏处没入到他身体里去。
金色光团注入体内后,炭十郎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整个人像是被温润暖和的水流浸没过一样,周身的疲惫倦意尽数被洗涤干净,身体一下子充满了力量,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上下打量了炭十郎几眼,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情况,确认他流失的生命力得到补充,情况真的有所好转,夏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补充了这么多生命力,你至少还能活二十年。”
用实战试探炭十郎的夏树确定了灶门一家确实继承了缘一的日之呼吸。
但灶门炭十郎掌握的招式只是日之呼吸中简单易学的那部分,显然他们这一脉传承的日之呼吸并不完整,有很多缺漏。
鬼杀队还有缘一的后人那里都保存着日之呼吸的全本,只是四百年来无人习练罢了。
既然灶门一家传承的日之呼吸只是删减版,夏树知道这点后便也释然,不再探究灶门一脉有什么特殊之处,疑惑他们的祖先是怎么将日之呼吸传承下来的。
失去对灶门一脉的好奇心后,夏树也没有留下来与炭十郎交谈的意思,在为炭十郎补充生命力后,他就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就这样,没有过多的交谈,没有额外的解释,夏树就这样轻飘飘地消失在了炭十郎眼前。
他来无影、去无踪,就像一阵风刮过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在骤然现身与炭十郎交手一番,与炭十郎说了些话,又将一团金光塞进炭十郎体内后,夏树又像他出现时那样突然地离开了,只留下懵逼无措的炭十郎独自怀疑人生。
荒野中,炭十郎眼睁睁看着夏树在他面前消失,又是迷惑又是茫然,浑浑噩噩间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睡着了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又或者遇到了传说中的山中精灵,被考验了一番,又侥幸得了些好处。
啪!
“会疼啊……”刚刚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的炭十郎喃喃出声,脸上的神情渐渐从茫然转为坚毅。
既然会感觉到痛,那就说明不是梦,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虽然炭十郎到现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弄不懂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好了许多,摆脱了困扰他已久的病痛。
突发事件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是个实用主义者的炭十郎便也无意深究太多,只单纯地把黑发少年的出现当做是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奇遇。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十年过去。
这十年里,夏树只回了西国几次,大多数时间都留在江户,只偶尔去偷瞄几眼茁壮成长的灶门炭治郎,又或者顺路去京都五条本家转上一圈,检查五条家有没有新的六眼降生。
十年过去,新的六眼依旧没有诞生,但疑是天命之子的炭治郎额头上却出现了红色的疤痕。
夏树第一次见到额头上有红色斑纹痕迹的炭治郎时被吓了一跳,以为还是个小孩子的炭治郎在跟随父亲炭十郎习练日之呼吸后直接开了斑纹。
当时夏树一边赞叹炭治郎的天赋,一边忧虑炭治郎开斑纹太早,没有通透世界境界的辅助很难阻止生命力不断流失,极有可能对炭治郎的成长发育造成影响,让他长成一个病歪歪的少年。
后来,夏树才发现这是一场乌龙事件。他误会了,炭治郎左额的红色疤痕,不是斑纹,就只是受伤后留下的伤疤罢了。
那疤痕是炭治郎为了保护弟弟,被滚烫的水壶大片烧伤后留下来的。只是恰巧。那疤痕是红色的,又在左边额头上,与缘一与生俱来的斑纹极其相似,宛如命运的轮回重演。
见过额有疤痕的炭治郎后,虽然清楚那块疤是怎么来的,但夏树却借此确定了炭治郎的身份,就此笃定炭治郎就是预言中的举剑斩向鬼王鬼舞辻无惨,终结恶鬼始祖千年罪孽的天命之子。
这一天晚上,夏树正在自己位处于江户的宅邸中闲逛赏月,突然察觉到自己留在炭治郎身上的空间印记微微发起烫来——那不是炭治郎遭遇危机的信号,而是炭治郎周边出现恶鬼的信号。
“终于开始了么…命运……”夏树的声音还在月夜之中更显雅致幽深的庭院里悠悠回响,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转瞬离开了京都。
找到炭治郎后的这十年里,一直待在偏僻的乡下地方,常年住在深山上,除了下山卖炭很少和人打交道,活动范围十分狭窄的灶门一家很幸运地从没遇见过恶鬼。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恶鬼靠近灶门一家居住的山丘,也是灶门一家第一次被恶鬼袭击。
直觉告诉夏树,灶门家这一次遭遇的恶鬼十分特殊,但到底特殊在哪里,还要见到当事人…咳、当事鬼之后才能知晓。
炭治郎今晚却并不在家中,因为父亲炭十郎体弱,炭治郎很早就以长子的身份分担家里的家务事。这天也是这样,炭治郎白天时下山卖炭,但却因为生意不好做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将背下山去的木炭全部卖完回程时,太阳早已经落山,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丝绸一般浓密的黑暗笼罩了整片大地。
归家途中,炭治郎被住在山脚的三郎先生邀请留下来在他家里寄住一晚,等明早天亮了再回家。
炭治郎没有拒绝三郎先生友好的邀请,强行冒着大雪赶夜路回家,从善如流地选择在山脚留宿一晚。
只是在三郎先生家睡下时,炭治郎心中仍有一些疑惑和不解:三郎先生说“夜晚会有鬼”,可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鬼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梦乡持续不断地轻柔呼唤下,卖了一整天木炭累得不行的炭治郎睡意一点点滋生,意识渐渐涣散。
似睡非睡之时,仅有一丝意识还未完全沉入梦乡的炭治郎突然间嗅到一缕清冽如雪的味道。
那味道像是冬天夜晚里的落雪,像是雪夜里孤悬漆黑夜幕的弯月,清冽,孤独,冷寂,但却经年不变,长长久久地挂在那里,一抬头就能看到。
这一缕鼻子嗅到的好闻味道在屋子里一闪而逝,还不等睡意朦胧的炭治郎分辨清楚,便在他身旁消失不见。
第239章 239 鬼化
空间印记在炭治郎身上, 夏树传送过来时自然也出现在山脚。
当夏树从山脚赶到山上灶门一家的住所时,灶门一家正情况危急,被一只黑发红眸、穿得人模人样的恶鬼像猫捉老鼠一样地戏耍着。
十年前, 夏树曾渡给炭十郎一些生命力,那些生命力让开了斑纹却无法从自然中汲取生机的炭十郎拖着病歪歪的身体活到了当下。
此时面对恶鬼的突然袭击, 为了保护家人, 炭十郎手持柴刀站到了战斗的最前线,他不断压榨身体让力量更强、速度更快,艰难抵挡着黑发红瞳恶鬼有一下、没一下, 故意戏弄似的的攻击。
连番战斗之下, 炭十郎身体发热、鼻息滚烫, 额头微微发光的暗红色斑纹更是前所未有的炙热灼烫。他正不惜代价地压榨自己的身体,在连番突破极限后不可思议地爆发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力量。
在与怪物缠斗时……不, 在被披着人皮的怪物戏耍时, 炭十郎心头难以遏制地浮现出诸如痛苦、悲伤、绝望等负面情绪, 对自己一家人的未来充满了悲观。
除了为将要到来的命运感到悲痛, 炭十郎心里还有止不住的担忧——那披着人皮、装作迷路的旅人请求投宿的怪物撕下伪装时, 他的长女祢豆子为了保护弟妹扑到他们身上生受了怪物一击,此时正生死不知。
而在忧虑痛苦之外,炭十郎心中也有一丝丝的希冀与庆幸:他的长子炭治郎正巧不在家中,白天下山卖炭去的炭治郎没有回来, 他有很大的可能避开这只卑鄙狡诈的怪物。
对清楚自己挡不住怪物、越发绝望的炭十郎而言,炭治郎不在家是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哪怕今晚他挡不住这怪物,他、葵枝、祢豆子、竹雄、茂、花子还有六太一同丧命, 至少在外的炭治郎能活下去。
赶到山顶后, 夏树很快注意到正与炭十郎交战的恶鬼,他并没有显露出畸形恶心的恶鬼形态, 而是依旧维持着人类的外表,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黑发红瞳,皮肤惨白,身体瘦削。
瞥了眼恶鬼仿佛被鲜血浸透的瞳孔,夏树立刻明了了这只恶鬼的身份:他撞了大运了,这只前来袭击灶门一家的恶鬼就是鬼王鬼舞辻无惨!是制造诸多罪恶和血腥的恶鬼始祖。
四百年前,缘一还是鬼杀队剑士时,他曾和鬼舞辻无惨交过手,并轻而易举地用赫刀重创了恶鬼始祖。
若非鬼舞辻无惨拥有五个大脑、七个心脏,生命力远比一般恶鬼来得顽强,并在受到重创后当机立断地将身体分裂成千余块碎片拼命逃跑,缘一早就将鬼王斩于剑下。
缘一直面过鬼王,根据亲身经历,他认为鬼舞辻无惨实力非常一般,虽然无惨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超普通恶鬼,但无惨的战斗技巧还有实战意识都非常匮乏,唯一恶心人的就是他的鬼血附着有强烈的污染和诅咒。
要杀死鬼舞辻无惨不难,这是缘一第一次与恶鬼始祖交手后的想法。但缘一万万没想到的是,杀无惨是不难,可想再次找到无惨却是千难万难。
被缘一重创,身化千百碎片侥幸逃出生天后,无惨立刻销声匿迹躲了起来,他不敢再招惹缘一,甚至不敢在外行走,也不敢再和其他恶鬼有所接触,就怕惹来缘一再一次被追杀。
缘一还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四处巡查,一边斩杀各地的恶鬼,一边寻找鬼舞辻无惨。但无惨实在是太能藏太能苟了,缘一有生之年,硬是没能找到无惨的踪迹,没能与无惨第二次交手。
夏树当年也追查过无惨的下落,甚至还请嗅觉出众的犬夜叉帮过忙。
但和缘一一样,他们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就算偶尔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从没真的抓住过鬼舞辻无惨。
但这一次,不用夏树特意去寻找,无惨自己送上门来了。
由此,夏树悟到了一件事情:无惨太能苟了,想抓住他甚至是杀死他,不能傻乎乎地去挑战无惨的最强项,大海捞针一样地四处寻找,要守株待兔,等无惨摒弃自身优势自己送上门。
种种思绪在心头快速掠过,只短短一瞬,夏树就冲到交战中的炭十郎和鬼舞辻无惨面前。
“让开!”夏树厉喝一声,右手五指并拢,如同利剑一般朝着鬼舞辻无惨劈砍而下,随之奔涌而出的,是一道漆黑深沉、杀意凛然的雷霆电光。
鬼舞辻无惨自从见到炭十郎佩戴的日轮花纸耳饰,又发现炭十郎剑术平平根本伤不了他,便把炭十郎当做缘一的代餐,将缘一给予他的伤痛、恐惧还有屈辱尽数报复在炭十郎身上,像猫抓老鼠一样故意戏弄他。
但当无惨见到突然出现的夏树,他脸上小人得志的快意霎时凝固,赤红的血色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秒,那漆黑无光的雷霆电光甚至还来不及落到鬼舞辻无惨身上,无惨便充满恐惧地尖叫一声,直接身化三千肉块四散开来,竟是直接选择了跑路,完全没有留下来和夏树过招的意思。
砰!
无惨逃跑后,炭十郎直接脱力地倒了下去,浑身无力地趴在地上粗重喘息,心头甚至来不及涌出劫后余生的欢喜,只有满满的懵逼和茫然,直接傻眼了:“诶?”
夏树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虽然站在那里,但并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摇摇头,神情有些遗憾,但却并不惊讶,只是哼笑一声:“不愧是鬼王,真的是太能苟了。”
这些年来,夏树与鬼杀队的联系从来就没有断过,无惨有太多渠道知晓夏树的存在、了解夏树的实力。无惨在见到夏树后立刻选择逃遁并不奇怪,而且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明智之举。
知道无惨有多能苟的夏树根本就没打算追上去,无惨深谙逃跑躲藏之道,以前吃过教训的夏树懒得再白费功夫。
“喂。”目光落到躺在地上的炭十郎身上,夏树垂眸看着他,五官精致的清俊面孔上神情淡淡,“没死吧?”
抬起头呆呆地看向夏树,炭十郎愣了许久,才嗓音干涩地低语:“是你……”
他认得夏树,认得这个十年前给予他奇遇、让他活到今天的少年。
只是,炭十郎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少年是黑发黑眸,而此时突然出现将怪物逼退的少年却是另外一副模样,银发金瞳,完全异于常人的外表。
不仅如此,十年过去,少年一如往昔,外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仍是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模样。
果然……这个少年并不是人类,是山中的精灵,还是如他们灶门家世代侍奉的火神大人那样的神祗?
炭十郎满脑袋混乱思绪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醒过神来,记起此时最要紧最严峻的事情是什么:“祢豆子,祢豆子被那怪物攻击受伤了!”
“祢豆子?”夏树记得那个女孩,不由顺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炭十郎跌跌撞撞跑过去的方向看了过去,非人的灿金竖瞳中掠过一抹惊讶和可惜,“鬼化了……”
祢豆子为了保护弟妹生受了无惨一击,她当时倒在一家人吃饭的堂屋里。
在炭十郎拎着柴刀冲过去挡住鬼舞辻无惨后,葵枝带着另外几个孩子拖着昏迷的祢豆子躲进了最里面的卧室里,一边因炭十郎与怪物的战斗恐惧、担忧、惊惶,一边徒然地试图止住祢豆子伤口处不停涌出的血。
无惨逃跑后,灶门一家人终于安全了,但谁也没有因为逃过一劫而露出喜悦之色。
当炭十郎冲进最里面的卧室时,几个孩子在安全后正由小声啜泣转为哇哇大哭,而葵枝跪倒在平躺着的祢豆子身旁,上身前倾,耳朵贴在祢豆子左胸,泪流满面地倾听着祢豆子越发微弱、几近于无的心跳声。
看着这一幕,炭十郎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地上。
热泪滚滚落下,炭十郎猛地转身朝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的夏树跪了下去:“大人,求您救救祢豆子,救救我的女儿!”
无声瞥了跪倒在地的炭十郎一眼,夏树越过他轻飘飘地站到了祢豆子身前。
低下头认真打量着昏迷不醒的女孩,夏树灿金的瞳眸中陡然亮起璀璨的光辉,被动的预见能力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发动了:“我救不了她。”
绝望在炭十郎脸上浮现而出,但在这时,他听见夏树语气缥缈地继续往下说道:“能救她的只有你们,只有你们这些家人。”
“当她醒来,如果她能存有一丝理智,因爱不去攻击你们,甚至反过来保护你们,那她可以作为不吃人的鬼活下去。有朝一日,她将从鬼变回人类。”
除了听懂了祢豆子还有救,对夏树说的话,炭十郎其实不太听得懂。但他却知道夏树不是普通人,所以哪怕不能理解,哪怕不明白,他也将夏树的话一字一句记得牢牢的。
“天亮了。”眼底的辉光渐渐散去,夏树闭了闭眼,收敛住恍惚的神色。
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山下的方向,语气淡淡道:“山下有一位鬼杀队的剑士,你们有疑问就去找他吧。”
灶门一家除了祢豆子以外都平安无事,而正处于鬼化当中的祢豆子夏树救不了——动手杀了祢豆子倒是能轻而易举做到,但在预见触发后,夏树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山下有鬼杀队的剑士正在赶来,而夏树救不了祢豆子,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当下他便径直离开了——虽然八成是没希望追到无惨,但将他分化出去的肉块焚烧大半也算重创他了。
第240章 240 邀请
相比起四百年前, 鬼舞辻无惨越发苟了,当年被缘一重创,他是化作一千多块肉片四散逃跑。
这次夏树的攻击都还没来得及落到他身上, 无惨就身化三千肉块直接跑路了,怂得明明白白, 一点鬼王的风范都没有。
因为和炭十郎交谈耽误了一下, 等夏树追出来后,哪怕他既能瞬移又能传送,也只来得及将无惨分化出去的三千肉块焚烧掉一半, 还有一半不知所踪, 不知是钻到哪个旮沓缝里躲了起来, 又或者是被无惨回收了。
夏树不知道的是,无惨已经不是四百年前的无惨, 这一次逃命, 他不像从前那样狼狈, 要灰头土脸地到处找地缝钻只为了多逃出去几块肉。
这时的无惨, 拥有着一个保命咒语, 当他遭遇危机需要逃命时,他只要呼唤一个名字就能逃出生天——
跑得最快的那块肉脱离夏树的视野后,无惨没有分心玩什么精细操作,单线联系某一个恶鬼, 直接声嘶力竭地在心中对所有恶鬼大喊道:“鸣女!鸣女你在哪里?快接我回无限城!!”
无惨惊惶恐惧的尖叫声响彻在所有恶鬼耳畔,无限城里,被恶鬼始祖点名的鸣女面无表情, 默默用拨子狠狠刮了一下琵琶, 寄居着无惨大半意识的肉块便被传送回无限城。
回到无限城,无惨连声命令鸣女关闭无限城的所有入口, 并一头钻进最深处的和室里躲了起来。
直到这时,无惨才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些,找回了一点理智,不再被恐惧支配,心中只有“快逃”两个字。
缩在和室最角落好一会儿,无惨才勉强感觉到安全,寄居着无惨主要意识的肉块翻涌出成百上千的肉芽,从巴掌大的肉块一点点慢慢长大,最后重新化作身形消瘦、黑发红瞳的年轻男人。
惊魂未定的无惨脸色苍白,瞳孔渴血般的赤红无比。他浑身还发着抖,却卷着嘴角露出扭曲不屑的笑容来:“呵,不过如此!连我分化出去的肉块都没能全部消灭!”
话是这么说,被鸣女接回无限城保住性命的无惨却半点也没有将分出去的肉块收回来的意思。
虽然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血肉,力量降到了最低点,但只要多吃人,再吃几个稀血,总能将失去的力量慢慢积攒回来。无惨宁愿让那些分化出去的肉块在外面飘着,也不愿意冒险将它们收回。
那些肉脱离过他的身体,谁知道会在外面遭遇什么事情:万一是陷阱呢?万一敌人根据那些肉块留下的痕迹追踪到无限城呢?
反正肉能慢慢长回来,力量也能慢慢积攒,根本没必要冒险,无惨半点也不可惜失去的那些肉和力量,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回忆起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少年,仍在不停发抖的无惨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甘和嫉妒,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消息是真的,他真的活了四百年!”
而且是那样的健康、强大、完美,不像他早已异化成了怪物,更有惧怕阳光这个无法抹去的弱点。
不得不说,夏树就是无惨想象中的自己:寿命漫长,实力强大,风姿出众,没有任何缺陷和弱点。
对夏树又惧又怕、又嫉又恨的无惨在一阵咬牙切齿后,越发不能忍受自己此刻的弱小,恶狠狠地通过鬼血对所有恶鬼下达命令:“不在无限城的十二鬼月都去找稀血,我要吞食大量稀血恢复力量!”
缩在位于无限城最深处的房间里不愿意出去,鬼舞辻无惨下令让十二鬼月去找稀血后,又冲着鸣女大声叫道:“鸣女,你在做什么,还要我下令吗?还不快转移无限城的位置!”
咔嘣一声,鸣女拨动琵琶,发动血鬼术带着整个无限城跳转位置。在无惨的强烈要求下,鸣女带着无限城一连跳跃了数个位置,直到远远避开灶门一家所在的山丘,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簇拥在昏迷不醒的祢豆子身旁,既痛苦悲伤、又因一线希望心存期待和侥幸的灶门一家接连等来了天一亮就启程返家的炭治郎,以及追查恶鬼踪迹上山来的鬼杀队剑士。
刚回到家中的炭治郎被兜头砸下数个大雷:昨晚家里被名为恶鬼的怪物袭击,他在山脚下三郎先生家里安睡时,祢豆子被恶鬼打伤,父亲为了保护家人豁出性命去战斗,最后是山中精灵赶走怪物救下了大家。
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炭治郎的脑袋嗡地一声炸了开来,不等他理清楚思绪,问一句山中精灵是怎么回去,再去看一看祢豆子伤势如何,在他后面上山来,披着双色拼接外褂的黑发青年骤然拔剑朝祢豆子直冲而去。
“不要!”“住手!”
阻止声连番响起,在嘈杂的尖叫声中,炭十郎险之又险地用并不锋利的柴刀挡住了黑发青年手中的利剑,而葵枝则和几个孩子一起将躺在木板上的祢豆子围了起来。
刚返家不久,站在最外围、刚才被黑发青年径直掠过的炭治郎浑身战栗,被青年身上的肃杀气息惊骇地一时间难以动弹。
在恐惧、担忧等极致情绪的刺激下,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保护妹妹祢豆子的决心十分坚定的炭治郎抓起了靠在墙边的斧头。
一击不中,身形矫健的黑发青年如同一只鹰隼一样轻飘飘地往后跳去,他在半空中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最后轻飘飘地落到屋外厚实的雪地上站定。
黑发青年抬眸看向灶门一家,漆黑幽深的眼瞳宛如平整水面一样波澜不惊,他神情淡漠,语气也极为冷然:“为什么要保护她?”
灶门一家异口同声地说:“是家人,她是我们的家人!”
“请您不要伤害她。”炭十郎站直身体,深呼吸几下后急促说道,“您是鬼杀队的剑士吧?昨晚我们一家被怪物袭击了,是一位银发金瞳、似是山中精灵的大人救了我们,他说我们有疑惑可以问您。”
眉心微蹙,黑发青年下意识地抬起头四处张望起来。
片刻后,一无所获的黑发青年沉默一瞬,握着长剑的右手放下了一些,只是剑尖仍旧对准躺在那里的祢豆子:“银发金瞳……我知道那位大人。”
见疑似鬼杀队剑士的黑发青年没有继续动手,有交流沟通的可能,灶门一家松了口气,数双眼睛一同盯向黑发青年,等着他进一步说明“那位大人”是谁,同时纷纷出声询问该如何救治受伤的祢豆子。
但黑发青年完全没有展开这两个话题的意思,他垂了垂眸,纤长的鸦黑睫羽盖住眼底的情绪,再抬眸时,他神情淡淡地看向昏迷不醒的祢豆子问:“我来动手,还是你们自己来?”
“动手、什么动手?”直觉敏锐的炭治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从静如深潭的黑发青年身上闻到了杀机,当即失声惊叫,“你、你要杀祢豆子?”
黑发青年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她已经变成鬼了,在她醒来之前,必须砍掉她的脑袋,否则她醒来后会立刻攻击你们,只为吞食你们这些至亲的血肉。”
“胡说八道!”炭治郎愤怒地大喊出声,“祢豆子才没有变成鬼,她更不会伤害我们。”
比起今早才返家的炭治郎,灶门家的当家人炭十郎更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炭十郎才是所有事情的第一亲历者,跟无惨交战的是他,和夏树对话的也是他,他最知道情况的紧迫性。
赶在炭治郎和黑发青年发生争吵,冲突越发激烈之前,炭十郎快速又准确地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炭十郎牢牢记得夏树说过的每一句话,在他将夏树对祢豆子的“判决”一一复述出来后,黑发青年不由若有所思地默然下去。
半晌,黑发青年才缓缓道:“那位大人说,等她醒来,如果能做到不吃人,就可以做为不吃人的鬼活下去。既然如此,让我看看她是否做到吧。”
“——看看她醒来后会不会存有一丝理智,因爱不去攻击你们,甚至反过来保护你们。”
这句话是很明显的退让信号,代表着黑发青年短时间内不会对祢豆子动手,灶门一家都松了口气,只是眉宇间能沉淀着抹不去的忧虑、担心还有惊惶。
黑发青年虽然暂时与灶门一家达成共识,但双方之间的气氛并没有缓和下去,因为黑发青年右手中的利剑依旧没有收回鞘中。
显然,在亲眼看到实打实的证据之前,黑发青年不会轻易放松警惕,相信变成鬼的祢豆子不会伤人。
好在祢豆子醒来后,经历了一番波折,被家人的爱唤醒一丝理智,克制住吞食血亲的渴望以保护的姿态挡在家人身前的祢豆子终于得到了黑发青年的认同,消弭了青年身上的杀意。
有夏树的话作为背书,有祢豆子的实际行动作为证据,变成鬼的祢豆子最终没有被名为富冈义勇的黑发青年斩杀,富冈义勇与灶门一家终于就祢豆子的事情达成共识,前嫌尽释。
“那位大人说,祢豆子有机会变回人。”炭治郎诚恳地看向富冈义勇,“请问怎样做才能治好祢豆子?”
“请务必告诉我解决之法,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做,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达成!只要能治好祢豆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定定地注视着炭治郎,深深看进他眼底,在看清炭治郎眼中坚若磐石的信念后,富冈义勇突然说道:“你加入鬼杀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