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松第二天起得早,因为惦记着原也说过想吃南瓜饼,还专门算好时间做好送来,跟着向时齐给的房号敲第一次门的时候是七点半,离开学典礼还有一个小时。
但很遗憾。
就算他每间隔三分钟敲一次,依旧没有人开门。
宋其松盯着信息里的号码和墙上门牌号对比好多次,最终确认——不是他找错了屋子,而是原也压根没有醒。
仅此而已。
宋其松接受,甚至还趁着这段时间拉着里奥在小区里溜了三个圈,回来时拉布拉多正哼哧哼哧舔着他的手心叫困,松子顺手摸它毛,幽幽说:“有人比你更困。”
里奥歪歪脑袋又蹭他手,撒娇样地嗷呜嗷呜叫。
宋其松站得挺拔,丝毫不为所动,再抬手看看时间,时钟已经转到了八点,离开学典礼还有半小时。
必须要动了。
宋其松在把里奥送回家后第二次敲响了原也房门,这次频率高了,半秒一次,还顺带起声:
“哥——”
啪一下,门风是砍刀,斩断词组、斩断宋其松吐出词句的另一半。
“…哥。”宋其松愣一瞬。
眼前原也脸色看上去特别差,或许更应该说烂?宋其松不清楚也不太想定义,他模样看上起太差,浑身气质在那一刻像极了炸毛的猫,周身似乎笼上一层蓬蓬的毛。
但下一秒,那样竖起来的毛一下消散。
原也看上去有些慌乱,脸都跟着白了些,出口的话也颠三倒四:“啊,来了,要迟到了吗,我有点睡过头了,等等。”
碎片块的字段像无规则石子一样从他口中蹦出,宋其松意识到他现在好慌乱,于是他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没关系,不急。”宋其松稳住他仿佛停住一阵风,“还有半个多小时。”
原也这才稍微缓来一些劲,神色更难得显得怯怯,他说:“对不起。”
宋其松心念微动,原也在这一刻似乎变作他的弟弟,不再直率也不再像作坚硬的石,反而更像一朵棉花糖,柔软又漂浮,只要一点雨水落下,他便会就此融化。
怎么会有关系呢?宋其松想。
“没关系。”宋其松再次重复道,将南瓜饼塞进他手里,又轻轻拂过他手背说,“这是我今天做的,要先吃再出发吗?”
原也摇摇头,想好好说话,但却失了些力气,只是说:“现在。”
昨天他睡得实在不太好,一晚都是光怪陆离的梦,枕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眼泪,但要说他梦见什么他却记不起任何剧情,只记得那些同剑一样的视线,只记得他好痛,浑身都痛,但心却好空,他惊醒时甚至疑惑自己是否在飞。
但宋其松却听见原也心里想的是:[好累。]
如果心声可以具象成什么emoji,宋其松想自己眼前一定是那一颗无精打采丧着脸的小黄豆。
“先吃点?”宋其松又朝他手心塞了塞,“我也没吃早饭。”
还未进入全盛的秋,但原也手心却先一步发冷。
原也没回答,像在思考,但宋其松更乐意猜测这又是一次不受控的走神。
宋其松凑近些说:“我有些饿了,我们先吃点?”
原也这才说:“好。”
好是真心的好,因为宋其松听见了,在原也难得不直率真诚的今早,他听见原也心里在嘟嘟囔囔——在说,又或许在细细碎碎地呜咽,松子在今天听见——
[好累…好饿…好想睡大觉。]
-
但睡大觉肯定不行。
在稍微吃点东西后原也才像是真的缓过来,气色也跟着恢复。
这时离开学典礼还有二十分钟。
宋其松手机滴滴响了三次,是他新室友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是在哪儿,第二条时隔五分钟后又发,说的是我们出发了,最后一条是定位,a大体育馆。
宋其松不动声色将手机调成静音,此时原也也准备好了,他跨上电动车,头上戴着一个头盔,手上还拿一个递给他。
“走吧。”
宋其松接过头盔依言坐好。
坦白说,宋其松虽说家里大人几乎未曾参与过他的成长,但要给的钱和物质从来没有少,怎么也担得起宋大少这个名头,豪车坐过不少,但电动车还是第一次。
但坐电动车感觉也不算坏,只是在后座蜷得有些难受,腿几乎对半折叠,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松子考虑过能否借助原也的腰来稳住自己,但这想法只冒出一秒,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不太礼貌。
宋其松给出第一个理由。
也可能会吓到对方。
宋其松给出自己第二个理由。
最终他手也只是搭在前座之下,听着风声猎猎,又状似不经意看这猎猎的风鼓起原也的衣摆。
直到刹一下,电驴停下,宋其松正想查看情况时,就看见原也扭过头神情严肃告诉他:“松子,你先下来一下。”
宋其松不明所以,但乖乖下车。
原也放下脚刹,也跟着下车。
宋其松摆正一下头盔:“怎么了?”
原也伸手帮着他又把头盔带稳些:“前面交警在查后座带人的,但是很遗憾,”
宋其松眨眨眼。
原也继续说:“松子你满十八了,不能带了。”
“所以,”原也轻巧把自己头盔一摘,盯着他眼睛却像是在笑,他说:“需要你自己开过去。”
宋其松不眨眼了:“啊?”
-
事实就是这样。
开学第一天宋其松便无师自通掌握了骑电驴。
如果要说得热血一点,将才那场景更像是某种少年热血漫里的传承,作为主角之一,宋其松懵懵懂懂接过,又懵懵懂懂使用,接着上道、做大又做强。
“嗨,这里。”严格朝他找了招手。
宋其松抬脚走过去,他们班人已经齐了,整个年纪都坐在主席台的斜对侧,走得越近,他便越感到一种束缚,一类难言的拘谨。
又要开始装乖、装礼貌、装最无暇的自我。
宋其松不喜欢,但他知道他需要,需要一些即便是虚假的幻想。
“你来了。”
宋其松颔首。
严格接着又说:“我们创班级群了,我拉你进?”
宋其松说好,刚进群没多久,手机便嗡嗡震个不停,一连串好友申请便同浪一样涌了过来,宋其松一个个添加,又一群群分类,最后再一个个问好。
看着手机页面上已经顶到屏幕的新消息,宋其松难得觉得厌烦,之前或许还能毫无波动去接受,去默认这样的成人规则,但现在却感到罕见的不耐。
他不自觉想起原也,想他是不是压根不在乎这些,是不是看也不看,或者连最基础的通过群聊添加都要恶狠狠地关掉?
如果是原也的话,宋其松想,他想说可能,但又觉得或许是绝对——如果是原也的话,绝对会随心去。
有那么一点羡慕。
宋其松慢吞吞回着消息,直到手机又嘟一声震起。
发信人是原也。
很简短一句话。
-:中午食堂吗?
宋其松立马回:好。
对话就此结束。但宋其松却还盯着手机发愣,还在等原也可能会冒出的第二条信息。
但很显然,没有第二条消息的存在,他们之间的聊天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公众号推文,或者是什么简讯发送会堂,余韵的交流是没有的,只有指令发出和接受两个动作。
当然,除了第一天加微信时原也不知被谁夺舍后发的波浪号和兔兔表情包。
严格拍拍他,挤眉弄眼:“有情况了?”
宋其松眉眼一下压低,但还是摆出一副温和样子回他:“没有。”
“啊没关系,”严格是个没把手的,扬眉笑道,“我有嘿嘿。”
宋其松:……
严格继续说:“哎呀其实谈恋爱真的挺幸福的,也不是挺,是非常幸福,你如果有情况也可以尝试发展发展……”
宋其松打断他:“没有情况。”
“嘿嘿。”严格又傻乎乎笑,“但是我有。”
宋其松:。
中途碰到严格的手指,宋其松简直都要被对方满屏的[我女朋友真好啊好想宝宝呜呜]刷屏。
就那一瞬,宋其松便立即把手揣回兜里。
确实很幸福。宋其松恶劣地想。着实幸福得让人嫉妒。
中途严格消停好久,话题扯天扯地也没有再扯自己恋爱,但等到散会后他像实在憋不住又冒出一句:“我女朋友真的很好,你看,这个挂件就是她给我做的。”
宋其松垂眼看过去那个挂件,毛毡玩偶,小兔样,看着确实花了好多心思,扎得漂漂亮亮,甚至还刻了他们名字的缩写。
“好看吧。”严格晃晃那小兔。
宋其松:“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恋爱脑也是真。
在这几个小时里,宋其松都在想严格就是那弹棉花的棉花匠,而自己则是那团无措的棉,被他恋爱心绪弹弹弹都快弹作一套棉被。
弹到最后宋其松脸色都有些憋不住的沉。
恋爱脑实在太可怕。
宋其松小小又悄悄地发誓,自己以后怎样都得远离这样的人。
正随人流走着,就抬眼的一瞬间,他便看见了原也,原也正在门口蹲着逗猫,明灿的阳光搭在他身上像作光圈,皮肤在其中白莹莹得更像水母的薄膜。
整个人似乎都是莹莹的。
莹莹的润,莹莹的亮,更莹莹的好看。
宋其松脸色一下转晴。
他打断严格:“我哥在等我,我先走了。”
严格噢一声,举着手给他拜拜,看着宋其松面色明显变得活跃,也看着他脚步怎么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严格:…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