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燃?”顾泽杬直起身,这可真是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他来做什么?”
苏凛和摇头:“殷总只说想见您。”
顾泽杬无意识捏了捏下巴。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友,虽然多数时候他与殷燃互为竞争关系,但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偶尔也会有一致的利益,来往一趟非常正常。
然而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殷燃毫无征兆地过来,顾泽杬不觉得他是来谈生意的。
顾泽杬沉吟片刻,对苏凛和道:“让他上来吧,直接带到我这儿就行。”
“好的。”
苏凛和离开,顾泽杬又陷入沉思。只是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门再度被敲响,殷燃施施然走进来:“打扰了,顾总。”
顾泽杬眉梢轻挑。
速度这么快?殷燃是守在电梯门口等着他“放行”呢?
顾泽杬站起来。
这还是那夜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人比人气死人,他一走一动中稍有不慎还是会不适,殷燃却是一贯的大步流星,几步就到了跟前。
但也是,殷燃又没有跟柔韧度测试似的,被摁着腿一晚上。他要是没法行动自如才是有问题。
顾泽杬视线掠过殷燃的手臂,依旧被黑色衬衫包裹,却能看到底下发力时耸起的肌肉。
摸起来手感挺好,但力气太大,躲不开,差评。
秘书颇有眼力见地跟在殷燃身后,端着两杯水进来,放下后便立刻退了出去,静静地关上门。
“坐,殷总。”顾泽杬比了比对面的会客椅,“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殷燃哪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不坐了。不影响顾总下班。”他拿起水杯晃了晃,“但……可能要占用些顾总的下班时间。”
顾泽杬:“嗯?”
殷燃笑了笑:“如果顾总愿意赏脸,和我一起共进晚餐的话。”
又补充道:“我请。”
“殷总要请我吃饭?”
顾泽杬嫌站得累,反正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也没在谈正事,便干脆地坐回了椅子里。
“无功不受禄啊,殷总。是有什么事吗?”他仰头与殷燃对视,笑容兴味,尾音轻轻上扬。
殷燃盯着顾泽杬抬起的下颏与脖颈,肤白细腻,线条流畅。
好矜贵的天鹅。殷燃暗道。明明自己才是站着的一方,却宛若被俯视。
他勾唇:“没有,纯粹想请顾总一起用餐而已。”
顾泽杬注视殷燃的双目,殷燃不躲不闪,任他看着。
那双眼睛虽然幽深,诚挚的情绪却一览无余,倒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顾泽杬端水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莞尔:“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床单都滚过了,吃顿饭而已,不至于再发展出更离奇的后续。
殷燃闻言粲然一笑,抬手看了眼表:“时间刚好。”
顾泽杬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
不得不说,这张本就优越的脸带上真心实意的笑,着实蛊人。灿若星辰不过如此。
尽管对于客户因外貌而选择殷燃一事,顾泽杬感到离谱,但他不曾有过不服。
理由少见,但符合实情。
顾泽杬起身,殷燃先他一步,去打开了门。
顾泽杬愣了愣。
要是被别人看见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
堂堂殷氏大总裁,在别家公司为别家的总裁开门,这是个什么理?
顾泽杬不动声色,想看看殷燃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对了顾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殷燃又开了口,“让你的司机下班。你坐我的车,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
顾泽杬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视线在殷燃脸上打量。
今天殷燃的“殷”不是殷总的殷,而是无事献殷勤的“殷”吧?
他目光里的探究太明显,殷燃自是一眼看出他的疑惑,很快解释:“我今晚也住麓庄。明天外出考察,我直接从麓庄出发,方便。”
麓庄便是顾泽杬住的大平层所在的小区。殷燃在那儿也有房产,但因为离自家公司总部太远,通勤不便,所以极少去住。
顾泽杬了然点头。
这还算说得通。不然殷燃这么反常,他真的又要怀疑,上周五晚上的事情殷燃是不是有参与计划。
殷燃带顾泽杬去了一家不远的中式大酒店。
一进门,服务生就领着两人,上了二楼落地窗边的座位。
朝窗外看下去就是酒店后方的花园,喷泉池涌着细密水柱,两侧树杈间粉白的花开得正盛,心旷神怡。
服务生询问殷燃是否现在上菜,得到肯定回答后便暂且离开。
顾泽杬回过眼:“殷总这是早就定好座和菜式了。”
并不是疑问句。
殷燃作答,话如他的身姿一般端着:“总得先做好准备再邀请顾总,否则太失礼。”
顾泽杬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住桌沿,十指交叉,手背托住下巴,轻笑着问:“可我刚才要是拒绝了呢?”
殷燃叹气:“那我就只能一个人来吃,多的菜打包当夜宵了。”
语气里似乎带着点隐隐约约的怨念,好像顾泽杬真没答应他的邀约似的。
顾泽杬觉得有趣,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他没见过这样的殷燃。
服务生很快去而复返,端上一只精致的大砂锅,三盘色香上乘的炒菜。
砂锅盖揭开后,顾泽杬闻到了一阵十分熟悉的香气。
嗯……他这几天是不是和鸡汤有缘?
“海参鲍鱼鸡汤,这边的招牌之一,顾总尝尝。”
殷燃示意服务生将两只汤碗都放在他这边,然后拿起其中一只盛得满满当当,递给顾泽杬。
“……谢谢。”
顾泽杬接过,碗里正好一只海参一只鲍鱼。个头极大,碗都快挤不下了。
是不是太补了点?
鸡是一整只炖的,非常完整地置在锅中。顾泽杬以为殷燃会让服务员拆开,却没想到他左手戴上手套,右手拿起餐刀,开始亲自动手。
顾泽杬默默放下刚拿起的勺子。实在是有点诧异了。
在他眼里,殷燃向来带着一点“装装的”形象,哪怕是今天这样不谈公事的时刻,他都没抛却这种气质。
当然,这种“装”是很正常的。身居上位的人摆出一定的姿态,才有利于对内御下、对外谈判——只不过顾泽杬不觉得殷燃是特意“摆”出来的就是了。
所以他料不到,殷燃会愿意亲自干切鸡拆肉这种不优雅又没意义的小事。
但别说,哪怕在这时候,殷燃依旧腰背挺直,面色稳重眉眼沉着,他下手又利落,不像在处理鸡肉,倒像在处理一桩重要业务。
还挺赏心悦目。
但……
顾泽杬看了看殷燃左手上的手套。
塑料透明的,质量应该不错,看起来很厚实。可再厚实,也隔不了温。
顾泽杬盯着升起的热气中,殷燃不停来回毫无迟疑的手,不免疑惑:“不烫吗?”
“还行。”殷燃将鸡腿放进顾泽杬碗中,抬头笑道,“我皮糙肉厚。”
顾泽杬:“……”
暗示他细皮嫩肉是吧?
顾泽杬不管殷燃了,夹起鸡腿咬了一口。
鲜嫩油润,挺好吃的。
殷燃很快将鸡拆完,也开始动筷。然而顾泽杬渐渐发现,一整锅汤里部位最好的鸡肉和大多数海参鲍鱼,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在殷燃再一次舀起一块鲍鱼,欲图放进顾泽杬的碗里时,顾泽杬抬手遮住了半个碗口:“不用了殷总,再下去我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在饭场上,酒杯遮过,遮碗口还真是初次体验。
殷燃也不强求,转而将鲍鱼放进自己的碗里。
顾泽杬望向殷燃:“说吧殷总,今天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莫名的请客,为他开门、舀汤,一会儿还要送他回去——虽然是顺路,但殷燃要是不想,也完全可以不送——顾泽杬都快觉得这是场鸿门宴了。
殷燃放下汤勺,笑着说:“没有目的。不过,非要说的话……是给顾总赔礼?”
顾泽杬不解:“赔礼?”
殷燃点了下头:“如果周五的宴会上,我没有误喝有问题的香槟,冲昏头脑失去自控,那天晚上或许不至于到后来的地步。”
……啊?
顾泽杬懵了。
这件事说到底他们都是受害者,殷燃还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一方,非要说的话,他给殷燃赔礼还差不多。
殷燃大脑短路了?
殷燃似乎看出来顾泽杬在想什么,又道:“不论如何,给顾总造成了身体上的伤害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刚好周末,前两天我就会找顾总了。”
顾泽杬:…………
所以,这锅海参鲍鱼鸡汤,真就是专门点给他补身的呗?!
看着顾泽杬哑口无言的模样,殷燃笑着给他添了茶水,郑重道:“另外,如果顾总信任我,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可以全权交由我。”
顾泽杬按了按眉心:“行。”
没什么不信任的,殷燃没善良到会轻饶让自己卷入意外的人,交给殷燃,他这边还能省点时和力。
只是谁想得到,殷燃大费周章请他吃饭,就为了这啊。
合理怀疑酒里的药对殷燃脑部造成了一定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