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书店（2）
“书也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如果两小时前,有人跟瓦尼塔斯说这句话，瓦尼塔斯只会把他当成骗小孩的骗子。
然而……
瓦尼塔斯仰着脖子看门上的招牌，盯的时间太久,眼睛都酸了，按捺下手里不断发出轻微颤动的《彩画集》。
这家名字简单粗暴的旧书店,就是瓦尼塔斯等人在《彩画集》的指引下找到的。
但是,怎么真的会有书店的名字就叫“旧书店”啊？这也太随便了吧！
囿于无法说话,没人听到瓦尼塔斯内心在疯狂吐槽。
百目鬼松倒是兴致勃勃地和他的君寻先生交谈。
“君寻先生，这家书店居然藏在如此不起眼的角落，店主一看就很有情怀。”
瓦尼塔斯悄悄翻了个白眼。
店主肯定得有情怀,没情怀的话，旧书店早就关门了，生意都没有。不对,看旧书店现在这模样，和关门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真的要进去吗？
瓦尼塔斯眼神询问四月一日。
旧书店门口上的锁都积灰了，里面还有没有人都不清楚。
谁知四月一日君寻直接伸手去推门。
只听“哐啷”一声，清脆极了,锁应声掉地。
瓦尼塔斯：“……”
敢情门上的锁只是个装饰品，大大咧咧地在门上挂了那么久，完全没有人打开过，导致锁还能积灰。
店主是不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故意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开店？
但是既然门没关,那放把锁又有什么用？伪装也不成功吧？细心一点的人上手一碰就进去了……
槽点实在太多,瓦尼塔斯无人倾诉，见四月一日君寻已经走进书店,也和百目鬼松一起，跟在身后。
进门的一瞬间,三人都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旧书味道。
旧书店从外面看空间似乎不大，但三人一进去，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侧边有一道深红色的楼梯，从一楼旋转直上顶楼。
视力极好的瓦尼塔斯仰望那旋转楼梯，眯起眼睛也没看到尽头。
看了好一会儿，直把眼睛看得酸涩，都没判断出书店大致的高度。
瓦尼塔斯默默放弃测量书店的楼顶，环顾一圈四周。
映入眼帘的最瞩目的东西便是书。
琳琅满目的书，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旧书店位置偏僻，只是相对于人流量多的购物街来说，采光很好，阳光穿过百叶窗照射进来，给摆放得满满当当的书店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人站在旧书店里，就仿佛置身于知识的海洋，一切浮躁的心情都能瞬间平静下来。
连见识丰富的百目鬼松都忍不住震惊了一会，更别说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瓦尼塔斯了。
其他平行世界里的他不是忙着给吸血鬼治病，就是忙着找吸血鬼，哪有时间去逛书店？
四月一日君寻说过要“以物换物”，不知在这旧书店里能寻到什么有意思的书？
想到这里，瓦尼塔斯那双猫一样漂亮的浅灰眼睛都在发光。
旧书的味道其实并不好闻，尤其是数量极多的旧书散发出的味道，会给人一种腐朽的臭味。
但是这家旧书店却没有难闻的腐朽味。
“不过，君寻先生，这家书店好像没有人在？”
百目鬼松左右看看，没找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哈哈，别急别急。”
四月一日君寻轻笑两声，径直往百叶窗走去，瓦尼塔斯默默跟上，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百叶窗有窗帘，不过被人拉起，外面的阳光可以直射进来。又在百叶窗下放了一张书桌，上面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彰显出主人很久没出现过。
瓦尼塔斯好奇地看了看。
书桌上只有一个精致的小香炉，同样蒙上一层灰尘。
四月一日君寻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仔细擦干净书桌和小香炉上的灰尘，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长长的香烟，点燃，插到小香炉里。
烟雾冉冉升起，被阳光一照，如同幻境。
“瓦尼塔斯，《彩画集》呢？”
瓦尼塔斯低头看了看《彩画集》，以为要置换了，莫名有些不舍得，他还没看完呢。
阿蒂尔·兰波的诗歌很好，读完会有一种在地狱里追求光明的感觉，和他现阶段的状态很符合。
瓦尼塔斯还以为四月一日是知道他的情况，才特意拿出《彩画集》给他看的。
结果《彩画集》一夜成精，昨晚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今天就跟有生命一样，靠着或重或轻的颤动，神奇地带他们找到这家“旧书店”。
听到四月一日君寻的问话后，《彩画集》颤动的频率更高了，瓦尼塔斯拿书的手指都不住颤抖。
瓦尼塔斯见状，只好将《彩画集》递给四月一日君寻，浅灰的眼睛闪过不舍。
“没事，只是复制一下。”四月一日君寻见瓦尼塔斯不舍，接过《彩画集》，笑着安慰一句。
复制？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
百目鬼松也凑上前看热闹。
不多会儿，香烟就烧完了。
一尘不染的书桌上凭空多了一本一模一样的《彩画集》。
两本《彩画集》并排放着，连阅读时留下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瓦尼塔斯目瞪口呆，书店里又没有风，香烟燃烧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一点也不正常！
“哈哈，有君寻先生在的地方，不正常才是正常啊。”百目鬼松笑眯眯地打趣道。
四月一日君寻淡淡看百目鬼松一眼，后者立马闭嘴。
“瓦尼塔斯，可以将复制的《彩画集》拿走了。”四月一日君寻让开位置，示意瓦尼塔过来。
瓦尼塔斯歪歪脑袋，这么近的距离，四月一日自己就可以拿走，为什么要他去？
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规定？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
瓦尼塔斯按捺下心中的好奇，老老实实地上前，将复制好的《彩画集》带走，原来的那本则被四月一日君寻挪到书桌正中间，与小香炉并排放着。
“好了，你已经来到你想来的地方了。”
四月一日君寻温柔地抚摸《彩画集》，“接下来，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珍惜你的爱书人。”
《彩画集》轻轻颤动，似乎眷恋四月一日指尖的温柔，过去好久才归于平静。
瓦尼塔斯捧着复制品《彩画集》看了半天，没想明白自己在其中扮演的意义，悄悄拽了拽百目鬼松的袖子。
百目鬼松低头看瓦尼塔斯，“瓦尼塔斯，怎么了？”
瓦尼塔斯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想了想，便指指自己手中的复制品，又指了指四月一日手中的原版，做出困惑状，希望百目鬼松解释一下。
百目鬼松沉吟片刻，猜测道：“《彩画集》应该是某位客人以前给君寻先生的代价，君寻先生将它收起来存放到宝物库里，现在到它离开的时候了。”
宝物库？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四月一日君寻有这种地方吗？
“宝物库在店里，店都被封存了，你自然见不到。”
百目鬼松看到瓦尼塔斯脸上的问号，解释道：“君寻先生说过，宝物库是一座宝藏，在宝物库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在等待，只为将来有一天遇到应该得到它的人。”＊
瓦尼塔斯似懂非懂，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因宝物库里危险的东西太多，往往是力量强大的四月一日君寻进去取放东西，很少会让百目鬼等人进入，万一遇到突发情况，他们不好对付。
“这本《彩画集》需要你的‘激活’。”四月一日君寻踱步走来，轻轻揉了揉瓦尼塔斯的头发，“《彩画集》让我和你说声抱歉，利用了你。”
什么被利用？
瓦尼塔斯先是迷糊，被四月一日君寻提醒后才一脸震惊，跟炸毛的黑猫一样，眼睛都瞪圆，不可置信地看手中的《彩画集》，一想这是复制品，应该要生原版的气才对，于是又恶狠狠地看书桌上的《彩画集》。
百目鬼松望向四月一日君寻，故作可怜道：“就只有我一人没懂吗？”
“《彩画集》在宝物库里沉睡太久，身上的力量几乎没有，需要一个和作者相同时代、相同国家、相同经历的人。”
瓦尼塔斯眸色微沉，若有所思地抱紧手中的复制品《彩画集》。
难怪是法语，难怪一开头就长篇大论写19世纪，难怪读的时候会感同身受，是因为相同吗？
“不是。”
头上是略冰冷的手掌，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瓦尼塔斯仰头看四月一日君寻，等待他的进一步解答。
“没有人的人生是相同的。”四月一日君寻看着瓦尼塔斯的眼睛，温声道：“你和阿蒂尔·兰波的人生不一样。”
第032章 书店（3）
“你和阿蒂尔·兰波或许有类似的经历,但不完全相同，不然《彩画集》就能自己来到这里，而非借由你的力量才到达。”
四月一日君寻轻声解释。
瓦尼塔斯定定地看了许久,确定四月一日没骗自己，才低头去看《彩画集》。
先前四月一日跟他说《彩画集》正是看中他和阿蒂尔·兰波拥有相同的经历,导致他一度以为阿蒂尔·兰波是这个世界的他……
原来不是,还好还好。
如果阿蒂尔·兰波的人生和他一样,那阿蒂尔·兰波的命肯定也很苦……
瓦尼塔斯抚摸《彩画集》，敛下眼睑，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他人？能写出《彩画集》的阿蒂尔·兰波又何须他的怜悯？
“瓦尼塔斯,是你唤醒了《彩画集》，它很感激你。”
四月一日君寻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温声道：“你把《彩画集》带来,所以书店允许你带走你想带的书，去选自己感兴趣的书吧。”
百目鬼松替瓦尼塔斯问：“多少本都可以？”
“嗯。”
四月一日君寻颔首，环顾一圈四周，给两人介绍道：“这家书店专门收集已诞生灵智的书籍,客人在书籍的指引下来到这里，将书复制好，就可以带走一本自己想要的书。”
黑发的青年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因为《彩画集》利用了瓦尼塔斯,为表谢意,所以书店这次破例,允许瓦尼塔斯想带几本就带几本。”
想带几本就带几本？听上去似乎还是他赚了？
瓦尼塔斯竖起耳朵，暗中给百目鬼松使眼色。
百目鬼松很配合地追问,“那把这家书店搬空都可以喽？”
四月一日君寻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瓦尼塔斯可以试试。”
“瓦尼塔斯，”百目鬼松撸起袖子，展示自己还算强壮的手臂，大力揉乱瓦尼塔斯的头发，道：“看中什么就说，我帮你拿！”
瓦尼塔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认真点头。
能诞生灵智的书籍，一听就是好书，能带几本就多带几本。
瓦尼塔斯也顾不得《彩画集》利用自己的事了，他的手中还有一本复制品，虽然没有灵智，普普通通。
但是书有无灵智对他来说都一样。相反，如果书有灵智的话，他反而还会更头疼。
“但你们要知道，已经诞生灵智的书，如果没感受到人对自己的喜欢，是不愿离开的，所以不要强求。”四月一日提醒道。
“我明白，这就是双向选择吧，瓦尼塔斯和书要互相看中对方，听起来像是谈恋爱……”
百目鬼松反应很快，兴致勃勃地拉着瓦尼塔斯往书架走去。
“对了，君寻先生，您有什么想看的书吗？”
“没有。”
四月一日君寻摇摇头，他连休息时间都不够，看书的时间就更少了。
瓦尼塔斯从话里听出不对劲，抬头望他一眼，下一秒便被百目鬼松拉走，还被百目鬼松一连串“想看什么书？”“法语？日语？小说？诗集？”打断了思绪。
四月一日看两人的兴奋模样，知道选书还需要一段时间，摇头低低笑了声。
“到底还是孩子，无论大的小的，都一样。”
四月一日君寻轻敲书桌，《彩画集》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意识到四月一日的无聊，于是自动翻开供他阅读。
《彩画集》诞生了灵智，能随读者的感受自主排序，提高读者的阅读感受。
因而瓦尼塔斯阅读时和四月一日阅读时，诗歌的顺序不一样。
四月一日君寻历经岁月沧桑，对大部分事情早已看轻看淡，很难受外界影响。
阅读《彩画集》就只是单纯阅读，无法像瓦尼塔斯那样给予《彩画集》充沛的情感反馈，更无法“激活”《彩画集》的灵智。
但到底是《彩画集》的好意，四月一日君寻按揉太阳穴，闭眼缓了缓，精神好多了，静心阅读。
另一边，百目鬼松和瓦尼塔斯已被琳琅满目的书籍看花了眼。
“瓦尼塔斯，这楼梯好像没有尽头啊。”
百目鬼松爬了几层旋转楼梯，腿脚已经在打颤。
瓦尼塔斯年轻，体力比近八十的百目鬼松要好些，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喘着粗气。
“如果没有《彩画集》的带路，我们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这家书店，难怪店主可以光明正大地挂个没上锁的锁在门口，原来是不怕被发现。”
百目鬼松倚在楼梯扶手，自上而下看店里的书架，感慨完后突然问瓦尼塔斯，“说起来，瓦尼塔斯，我还不知道你想选什么书？”
他那一连串的问题，瓦尼塔斯根本没回答，虽然无法开口是主因。
“君寻先生说这里的书都已诞生灵智，那你可以试试大喊一声，说不定就会有书飞到你手里？”
百目鬼松想了想，提议道。
毕竟是已诞生灵智的书籍，应该能听得懂人话吧？
瓦尼塔斯蹙眉，似乎在说“这怎么可能？”。
“哎，你和君寻先生相处时间还太短，不知道很多‘不可能之事’在君寻先生身边都是常事。等你习惯了，哪天看到一条龙出现在君寻先生面前，你都不会吃惊。”
一说起四月一日君寻的事，百目鬼松就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如果不打断，能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停止。
瓦尼塔斯悄悄看了眼百目鬼松的眼睛，能看出百目鬼松对四月一日君寻是真的充满崇拜和敬慕。
四月一日君寻，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瓦尼塔斯站在楼梯扶手处往下看，正好能看到书桌上的《彩画集》自动翻页供四月一日阅读。
好吧，连诞生灵智的《彩画集》都喜欢某人，看来某人的魅力确实挺大。
瓦尼塔斯收回视线，认真思考百目鬼松的问题，不管能否成功，只在心里呼唤，如果有书听到自己的心声，真的飞到自己面前，又不丢脸。
反正他又没开口说。
瓦尼塔斯看了眼满脸都是鼓励的百目鬼松，厚着脸皮在心里默念想要的书的类型。
一分钟后……
三分钟后……
五分钟后……
没有一本书出现。
瓦尼塔斯默默往上爬了两层，假装自己没有在心里说话。
“瓦尼塔斯，君寻先生不是说了吗？你和书是互相选择，所以态度真诚些，让书听到你的真诚就好了。”
旁观瓦尼塔斯照做却没结果的百目鬼松一针见血。
爬楼梯的黑发少年身体一顿。
他刚刚……确实有点敷衍。
瓦尼塔斯自我反省一番，身边没有百目鬼松，认真闭眼，在心里默念想要的书。
【我想要……会遇到喜欢你们的人，也会好好保存，不会故意破坏……】
这次在心里说的话比上次要诚恳很多。
嗡嗡嗡——
“书真的飞来了，瓦尼塔斯！”百目鬼松像小孩子一样，兴奋极了。
瓦尼塔斯睁开眼，看到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几本书，怔了怔。
心诚么？
只要心诚就会有奇迹么？
瓦尼塔斯听过这句话，但从没当真过。
奇迹没有在他面前出现，教他如何相信？
但是，眼前这几本主动来到他面前的书，是奇迹吧？
瓦尼塔斯迟疑着伸出手，蹲在半空，又停住，害怕自己一碰它们就会飞走。
谁知下一秒，瓦尼塔斯的眼睛猛地瞪大。
几本书主动飞到了他的手中，先他一步触碰到他的手心。
“哇，是绘本啊。”
瓦尼塔斯被吓了一跳，炸毛猫一样转头瞪百目鬼松。
百目鬼松好似没察觉到瓦尼塔斯被吓到，凑上前看瓦尼塔手里的几本书，“法语绘本，我没看过，你喜欢这类型的书？”
瓦尼塔斯的呆毛恢复正常，犹豫着要不要点头。
毕竟他都十岁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看绘本，不知道丢不丢脸？
百目鬼松年老成精，一眼看穿瓦尼塔斯的尴尬，揉着他的脑袋笑道：“喜欢看绘本有什么不能说的？别忘了大部分绘本都是大人画的啊，你喜欢绘本的话，应该也喜欢画画吧，我可以教你。要不要学啊？”
瓦尼塔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乖乖点头。
他想。
在那些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庞杂记忆里，都有露娜拿着瓦尼塔斯之书，教米沙和他识别各种被夺走了真名的吸血鬼。
就像大人带孩子读绘本。
这个世界没有露娜和米沙，也没有吸血鬼。
瓦尼塔斯害怕自己会渐渐忘记他们，所以想找点绘本来读，一边读一边回忆那些“没有发生”的记忆。
绘本往往比一般的书都要大，瓦尼塔斯收好几本绘本，拉着百目鬼松下楼。
“这几本就足够了吗？”
百目鬼松问了一句，“君寻先生说你想带多少本都可以。”
瓦尼塔斯摇摇头，表示足够了，手上的几本已经够看很久。想到百目鬼松会教自己画画，便费力地比划手势，跟百目鬼松解释如果自己太贪心，连这几本绘本都没办法带走。
百目鬼松笑眯眯地拍拍瓦尼塔斯的肩膀，“好孩子，如果你再多选几本的话，确实连这几本都带不走。”
瓦尼塔斯一惊，没想到自己的直觉会是真的。
“我当时问的时候，君寻先生不是回答过了吗？”
瓦尼塔斯努力回忆，发现百目鬼松提问的时候，四月一日回答的主语一直是他自己。
“比如‘瓦尼塔斯可以试试’这句。”百目鬼松提醒，“所以我才没有真帮你选书和拿书，我一没带书来，二没有想看的书。就算看中哪本，我也带不走。”
瓦尼塔斯诧异地看百目鬼松，似乎没想过像个老顽童的百目鬼松也有这么多“心眼”。
“我只是经历多了，加上年龄大，很多事情感兴趣也没时间。”百目鬼松扫一圈满目的书，“比起看书，我宁愿多花点时间陪在君寻先生身边。”
瓦尼塔斯：“……”
是什么东西给他百目鬼松在教导他的错觉？
如果人的头上有字，百目鬼松的头上绝对是“君寻先生”。
瓦尼塔斯默默在心里吐槽，被百目鬼松察觉到，“你刚刚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少年非常识趣地摇头。
“哼，泷和玶那两家伙每次否认都和你一样。”百目鬼松又手痒地揉了揉瓦尼塔斯的黑发，揉完还要嫌弃几句“头发粗糙不柔顺”。
瓦尼塔斯：嫌我头发差就少揉头发啊。
他恶狠狠地瞪了百目鬼松一眼，率先下楼，偶尔回头看落在他身后的百目鬼松，见他下楼时正常，又转过头去。
“傲娇的小鬼。”
百目鬼松低低说了句，笑弯了眼睛。
“君寻先生喜欢瓦尼塔斯果然有原因，确实是个好孩子。”
因年龄大，百目鬼松只好小心扶着楼梯把手，很快便落在瓦尼塔斯身后，清楚看到瓦尼塔斯眼底隐晦的担忧。
瓦尼塔斯刚来他们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阿蒂尔·兰波的一生，家庭不和，才华横溢，英年早逝……
《彩画集》选中瓦尼塔斯，怎么可能只是因为瓦尼塔斯和阿蒂尔·兰波相同的国家和语言？
世上没有两篇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相同的人生，但悲惨的人何其多？
君寻先生不忍在十岁的瓦尼塔斯面前说出阿蒂尔·兰波的遭遇，是知道瓦尼塔斯会联想到自己吧？
百目鬼松幽幽叹气。
君寻先生不想让瓦尼塔斯难过，所以和瓦尼塔斯玩文字游戏……
百目鬼松敛眸，君寻先生没和他们说过瓦尼塔斯的过去，但以瓦尼塔斯刺猬一样的性格，过去应该很不幸吧？
所以君寻先生才那么疼爱瓦尼塔斯，是想让瓦尼塔斯改变吗？
幸好不是非人等诡异之事，他也能帮上——
百目鬼松的手突然被一只小手抓住，低头看去，是瓦尼塔斯，正鼓着脸颊想要搀扶他。
“谢谢瓦尼塔斯，下楼梯对我这种老人家来说有点麻烦，你帮大忙啦。”
他以后也和君寻先生一样，多多照顾瓦尼塔斯吧。
因为瓦尼塔斯是个心软的好孩子啊。
瓦尼塔斯小心翼翼地扶百目鬼松下楼，听着百目鬼松赞不绝口的夸赞，耳垂悄悄变滚烫了，通红通红的。
等两人都下楼，来到书桌旁，四月一日君寻也刚好合上《彩画集》，笑问道：“瓦尼塔斯已经选好书了？”
百目鬼松笑道：“是啊，书主动飞到瓦尼塔斯面前呢。”
“是么？”四月一日君寻轻笑道：“那瓦尼塔斯你要好好珍惜，它们主动选择你，不要辜负它们的信任哦。”
瓦尼塔斯认真点头。
“不过君寻先生，瓦尼塔斯选中了几本书，万一还有其他人也想要这几本，瓦尼塔斯需要还回来吗？”
四月一日君寻摇头，“不用，这家书店很特殊。留在这里的书都是复制品，带走一本就会诞生一本新的，至于原版书则会有专门的人过来带走。”
“专门的人？”
“嗯，一群专门保护书的文豪。”四月一日君寻笑道。
“听起来和专门守护历史的那群人很像。”百目鬼松也笑。
瓦尼塔斯听着两人说谜语一样的话，默默记下，心里有些期待日后哪天真有龙一样的非人存在突然出现在四月一日面前。
猜不透未来会如何，所以心怀期待，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别有滋味？
瓦尼塔斯抱紧了手中的几本书。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玶也要下班了。”四月一日君寻笑道。
瓦尼塔斯看向百叶窗，这才发现太阳快要下山，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几小时了。
＊＊＊
夜幕降临。
皎洁的月光穿透百叶窗，照射进旧书店。
一道虚幻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书桌前，他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戴了一顶精致的帽子，一身简单爽利的深棕色衣服，一眨不眨地看书桌上的《彩画集》。
“看我感觉到什么好东西，是兰波先生的原版《彩画集》，这么多年前的书居然还被好好保管，我也太幸福了吧！”
为表敬意，该名男子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手套，戴好才敢去接触《彩画集》。
“已经诞生灵智了，我更幸福了……”
第033章 书店（4）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四月一日君寻走在人行道外侧，瓦尼塔斯被两人夹在中间，小心地捧着书,浅灰色的眼睛尽是愉悦。
百目鬼松见状，笑道：“瓦尼塔斯,心情很不错？”
瓦尼塔斯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确实很不错。
几本绘本份量很重,拿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真实感,切切实实地告诉瓦尼塔斯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而非做梦。
“君寻先生，听到了吗？连瓦尼塔斯出门走走心情都变好,看来以后我们也要多出门走走。”
百目鬼松从少年那里得到满意的答案，立即和四月一日君寻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四月一日君寻笑了笑，没拆穿,配合道：“那就多出门走走。”
“就该这样！”百目鬼松爽朗道：“对了，君寻先生，附近有公园，等我们用过晚饭后可以去散步消食,正好晚上泷和玶都有空。”
“公园么？”四月一日君寻眸底闪过一抹怀念，“是你家附近那个？”
百目鬼松点头应是。
“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公园还在，也不知公园现在什么样了？”
读高中时,四月一日君寻还是一个饱受壹原侑子“磋磨”的苦逼打工人,经常为了完成客人的委托,夜里和百目鬼静路过公园。
公园人来人往，不干净的东西很多。四月一日君寻的体质很受它们“欢迎”,如果身边没有百目鬼静，会被折磨得够呛……
如今已过去数百年,百目鬼静早已离开，侑子小姐还没回来……即使承载回忆的公园还在，也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吧？
四月一日君寻轻轻抚摸自己的右眼。
“抱歉，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懊恼自己说话太快，竟勾起君寻先生的往事。
瓦尼塔斯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
“松，你不必如此。”
四月一日君寻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易碎品，只是想起一些往事，不会轻易破碎。”
手持红伞的青年开了个玩笑。
百目鬼松勉力笑笑，低下头，刚好被瓦尼塔斯瞥见苍老的脸上飞速消散的悲伤。
“易碎品破碎的时候还会有声音，君寻先生若是消失，什么都不会留下……”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消失留下”，他没听懂。
但是百目鬼松只是小声说，应该没打算让四月一日听到。
瓦尼塔斯暗暗记住百目鬼松的话，转眸去看四月一日。
红伞被黑发白肤的青年握在手里，颜色鲜艳又明媚，夕阳余晖将一人一伞的影子拉得老长。
瓦尼塔斯顺势望了眼身后，瞳孔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张嘴喊小心，却没发出声来，只好拽住四月一日的手，往里边躲。
四月一日君寻被拽得手一松，红伞掉地，看到来者，异色的双眸闪烁。
轰隆——
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撞到人行道的墙上。
百目鬼松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问道：“君寻先生，瓦尼塔斯，你们没事吧？”
瓦尼塔斯摇摇头，表示没事，随后看向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走在人行道外侧，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四月一日君寻也摇头，揉揉瓦尼塔斯的头发，笑道：“谢谢瓦尼塔斯，刚刚又救了我一次。”
瓦尼塔斯乖乖被揉头发。
“不知道车主怎么样了？”百目鬼松看了看撞坏的车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第一次开车上路，你们没有受伤吧？”
一个女人从车上匆匆下来，没顾上去看自己的车，第一时间去看瓦尼塔斯和百目鬼松。
瓦尼塔斯因为年龄小，又捧着书，和百目鬼松一样，被女人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事，才松了口气。
“没事，别紧张，我们没受伤。”
“幸好没事……”
女人擦了擦脸上直冒的冷汗，自我介绍道：“我是坂本织子，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们感到哪里不舒服，请一定要联系我，去医院的钱我会付的。”
坂本织子？
百目鬼松一愣，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忍不住看坂本织子，又发现自己没见过此人，心里纳闷。
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瓦尼塔斯和百目鬼松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
百目鬼松开口问：“坂本小姐，你——”
“我已经结婚了，坂本是我丈夫的姓。”坂本织子笑道。
“哦哦，看来坂本夫人和你丈夫的感情很好。”百目鬼松立刻改口，完全不尴尬。
“是啊，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了。”坂本织子脸上全是甜蜜的幸福，“半年前经历过一件神奇的事，感情就好起来了。”
百目鬼松想起什么，心念一动，追问道：“坂本夫人还记得是什么事吗？”
坂本织子：“？”
坂本织子低头思索，半响后摇头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真是的，瞧我这记性，半年前的事情都能忘记……”
百目鬼松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坂本织子苦恼的时候，对瓦尼塔斯点了点头。
“玶快下班了，我们回去吧。”四月一日君寻回来，轻笑道。
谁知坂本织子像被什么吓到一样，猛地回头看身后的四月一日君寻，震惊道：“你什么时候出现——”
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坂本织子立刻捂住嘴，躬腰道歉。
“我的伞掉了，刚刚去捡伞。”四月一日君寻解释一声。
“哦哦，这样啊，我没看到你……”坂本织子有些窘迫。
不知为何，见到眼前这个手拿红伞的清秀男人，坂本织子白皙的脸突然就红了，完全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自己失礼的一面。
瓦尼塔斯和百目鬼松不约而同看四月一日，都察觉到奇怪的地方。
四月一日君寻那么大一个人，又撑着那么明显的红伞，怎么可能不被看到？
姜还是老的辣，百目鬼松替坂本织子解围道：“君寻先生说的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坂本夫人请不要在意，我们都没事。”
随后便拉着欲言又止的瓦尼塔斯和四月一日君寻离开。
坂本织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四月一日君寻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叫‘君寻先生’的人，刚刚和他们是一起的吗？”
坂本织子摸摸通红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气质这么独特的人，我不应该会忘记啊？”
结果苦苦回忆一番，依旧无果。
坂本织子只好放弃，看自己撞坏的小汽车头疼道：“哎，老公到时候肯定又会说我了。”
＊＊＊
之后三人一路平安到家，没再发生意外。
瓦尼塔斯见四月一日君寻收好红伞，想问四月一日什么，又恼于自己无法说出口。
“瓦尼塔斯，怎么了吗？”四月一日君寻问。
瓦尼塔斯张了张嘴，想问清楚之前发生的事。
出门两次，就差点被车撞两次，幸好人没事。
四月一日是不是太倒霉了。
“不是。”四月一日君寻拍拍瓦尼塔斯的肩膀，安慰道：“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正常？
瓦尼塔斯诧异地瞪圆眼。
“这哪里正常了？”
瓦尼塔斯以为自己能说话，还没来得及高兴，正想追问，就发现百目鬼松站在他身后，紧张地看四月一日。
“君寻先生，这会不会是某种代价？比如您背着我们又做了什么事？”
百目鬼松显然很熟悉四月一日的为人，目不转睛地看四月一日，后者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百目鬼松得到确认后，心中大石已然落了一半，不过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今天的事，只是巧合，对吗？”
四月一日君寻笑而不语。
百目鬼松拍拍自己心脏，自我安慰，“肯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瓦尼塔斯闷闷地想，哪有“差点被车撞”的巧合会一天发生两次？中奖几率都没这么高。
而且四月一日君寻不是说过“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差点被车撞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两次就不能这么说了吧？
瓦尼塔斯闷闷地想。
但是四月一日君寻已经准备去厨房准备晚饭了，他手里还有几本很重的绘本，得先放回房才行。
“我买的东西也要先放画室，瓦尼塔斯，有空来画室找我哦。”
百目鬼松对瓦尼塔斯笑笑，急匆匆离开了。
瓦尼塔斯看看分开走的两人，脑袋里全是问号。
虽然他和百目鬼松认识也才不过一天，但百目鬼松的性格太好猜了，有“君寻先生”万事足，恨不得无时无刻都陪在他的君寻先生旁边。
怎么……
突然就离开了？
瓦尼塔斯曲指敲敲自己的脑门，想不明白。
算了，他还是先把绘本放好，万一不小心弄坏绘本，对不起主动离开书店的绘本。
瓦尼塔斯站在门口发了会呆。
呼呼呼——
好像有什么在叫？含糊不清。
瓦尼塔斯回头看了眼身后，没看到人。
是风吗？
但是门口的落叶也没被风吹动……
瓦尼塔斯晃晃脑袋，以为是自己想多，迈步往房间的方向跑去。
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松明明是正常的速度，怎么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做晚饭和收拾画室，要那么急吗？
第034章 巧克力（1）
瓦尼塔斯放好绘本后,径直去了厨房，想帮四月一日君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四月一日君寻没有拒绝瓦尼塔斯的好意，想了想,便让他去洗菜。
瓦尼塔斯身高不够，搬来一张小矮凳,踩上去,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稚嫩小脸,一棵棵地洗。
不过瓦尼塔斯再成熟，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能聚精会神干活一段时间,就已经是自制力很高的表现了。
晚霞被落日余晖染色，无比瑰丽，透过厨柜前的玻璃窗映进来,落到装有青菜的水盆里，又落到瓦尼塔斯的脸上，将瓦尼塔斯的浅灰色眼睛也染成金红色。
瓦尼塔斯被晚霞的红光晃到眼了，才发现外面已晚霞漫天,厨房早点起了明亮的电灯。
因为电灯早早就亮起，进厨房时瓦尼塔斯就没有特别留意。
如今被艳丽的晚霞挑起了兴致，瓦尼塔斯便好奇地看看电灯，依旧没什么特殊之处,在这个世界过于常见,很快就无聊地收回目光,继续洗菜。
动作照常，心神开溜。
在他的世界,因为星碧石的广泛应用，成功代替煤炭成为新能源,所以科学家没将精力花在科技的研究上，而是热衷于开发星碧石的各种用处。
冷不丁想起科学家，瓦尼塔斯心情不太好。
他对科学家的印象只有残忍无比的博士，好在博士最后被猎人杀了，博士留下的研究资料也被销毁，以后不会有无辜的孩子遭受博士折磨，乃至痛苦死去。
不只是他的未来改变，很多人的未来也改变了。
记忆里那些死于博士之手的可怜孩子，那些因苍月吸血鬼死去而冒出来的坏蛋应该也要继续躲在阴暗处……
瓦尼塔斯慢慢停下。
“怎么了，难道菜里有虫子？你害怕了？”
四月一日君寻见瓦尼塔斯停下来，走过来轻轻揉了揉瓦尼塔斯的头发，开了个玩笑。
瓦尼塔斯回过神，摇摇头。
“真的吗？那这是什么？”
瓦尼塔斯顺着四月一日君寻的手指看去，下一秒瞪大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一条青色的小虫在菜叶上慢慢爬动。
瓦尼塔斯小脸瞬间一冷，将小青虫甩到水盆外。
小青虫昏头转向地滚了几圈，仰头环顾几圈，没看到自己的食物，慢吞吞地挪。
那短短小小的脚努力撑起细长的圆身体，走起路来格外滑稽。
瓦尼塔斯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直接双手趴在厨柜边缘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小青虫爬。
等它走远了，瓦尼塔斯又拿根不要的老菜叶将它推回原处，看它继续爬。
那双猫一样的灰眸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
四月一日君寻：“……”
成熟的黑发青年笑着摇摇头，没打扰瓦尼塔斯，悄悄拿走他没洗完的青菜。
看样子，瓦尼塔斯的心情好些了。
小青虫，今晚辛苦了。
等瓦尼塔斯看腻小青虫，发现四月一日君寻已经做好晚饭，正准备拿碗筷。
瓦尼塔斯表情有些尴尬，本来是想帮忙的，但是自己没帮上多少，光顾着看小青虫爬了，见四月一日没看他这边，偷偷用菜叶将小青虫裹住，一同丢到垃圾桶里。
看在它可爱的份上，他就放它一条生路吧。
“玩完了？”四月一日君寻笑道。
瓦尼塔斯别扭点头。
看小青虫爬走，算玩吗？
应该算吧。
逗小青虫的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四月一日已经忙完了。
瓦尼塔斯轻轻拽了拽四月一日君寻的袖子，眼神询问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
四月一日君寻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叫松爷爷他们吃饭吧，记得位置吧，就在我们的房间，再过几间。”
瓦尼塔斯点头，往门口跑去。
“没事，不着急，慢点走，小心摔了。”
瓦尼塔斯听话，改跑为快走，速度没慢多少。
晚饭肯定要吃热腾腾的，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吃了。不过四月一日君寻做的，凉了也好吃。
瓦尼塔斯弯起眼睛，很快来到百目鬼松的房间，在门口轻敲三下，等里面的人应声。
房里的人没有说话。
瓦尼塔斯又敲了三下，仍没有回应。
他退了几步看前后的房间，没认错，这间就是百目鬼松的，是睡着了，没有听到他的敲门声？
瓦尼塔斯再敲三下，得不到回复，在心里默念“失礼”，轻轻推开门，进去。
一进门便见满地的书籍，乱七八糟地摆放，完全没有白天去旧书店时看到的整齐。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看盘腿坐到地上翻书的百目鬼松。
将近八十岁的老人戴着老花眼镜，似乎在查找什么资料，表情格外严肃，嘴里低低呢喃。
瓦尼塔斯听不清楚，走过去蹲下来，轻轻在百目鬼松眼前晃晃手，中断了百目鬼松的注意力。
“哦哦，是瓦尼塔斯啊，要吃饭了吗？”
瓦尼塔斯点点头。
“好的，我这就来。”百目鬼松放下手中的书，刚想起来，盘腿太久，腿麻了。
瓦尼塔斯及时伸手扶住百目鬼松。
“谢了，”百目鬼松揉揉少年的黑发，“今晚的事先不要和君寻先生说哦。”
瓦尼塔斯不明所以，但默默点头。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不小心看到百目鬼松的秘密，不会到处和人说的。
况且，他也说不了。
扶百目鬼松离开后，瓦尼塔斯顺手把门关了，最后一眼全是地上的书。
那些书，好像都是手写的，不像印刷，字体有大有小……
＊＊＊
晚饭过后。
百目鬼松果然提议众人去散步。
瓦尼塔斯悄悄去看四月一日君寻，如果待会出门的时候，还有意外的话……
那就很难解释了。
四月一日君寻察觉到瓦尼塔斯的目光，对他笑了笑。
瓦尼塔斯连忙收回视线。
百目鬼松和瓦尼塔斯一样的想法，所以临出门时，特意拉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把四月一日君寻保护在里面。
四月一日君寻在一旁听百目鬼松跟儿孙交代，无奈地笑。
“今晚出门，有大家在，就不带红伞了。”
瓦尼塔斯默默记在心里，那把红伞肯定有什么特殊意义，可惜他无法开口，不然就能直接问四月一日了。
他有种感觉，一旦自己问出口，会让四月一日和百目鬼三人更难过。
他们那么照顾自己，不想让他们难过。
瓦尼塔斯想了想，最后还是将问题统统藏到心里，留待以后自己亲自寻找答案。
公园环境清幽，晚上人多，比白天更热闹。
百目鬼泷笑道：“多亏了君寻先生，父亲已经很久没出门，以后请君寻先生多和父亲出门走走，对父亲身体有益。”
“泷！”
百目鬼松皱眉，狠狠敲了百目鬼泷脑门一下，“怎么和君寻先生说话的？！”
“父亲，好痛！”
百目鬼泷揉着脑袋吃痛道。
“我一点也不痛！”百目鬼松挥舞拳头。
四月一日君寻见状，“泷说的对，松你十几年没来我的店就算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可不好。”
“君寻先生您也——”百目鬼松无奈道：“我那是生病了……”
“可父亲你现在身体健健康康，连揍我的力气都那么大。”
百目鬼泷躲到四月一日君寻身边，跟四月一日君寻“告状”，“君寻先生您看父亲，病好了半年，都没出门逛过一次。”
“泷！”
百目鬼松忍无可忍，“玶，管好你爸！”
和瓦尼塔斯在一旁沉默看戏的百目鬼玶默默看自家父亲和祖父。
一个两个都比他大。
他能管哪个啊？
百目鬼玶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四月一日君寻。
在场最大的是四月一日君寻，所以交给四月一日君寻来处理吧。
他就不用被夹在中间，进退不能了。
反正君寻先生说什么父亲和祖父都会奉为圭臬，要他们往东走就绝不会往西走。
“对了，瓦尼塔斯，之前我给你的巧克力吃完了吗？我这里还有哦。”百目鬼泷转身问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不爱甜食，虽然泷叔说过巧克力是苦的，但没吃过，犹豫了一下，不想拒绝泷叔的好意，便点点头。
“我还有，你再吃两颗，刷牙后就不能吃了，小心蛀牙。”百目鬼泷笑眯眯地掏出两颗巧克力递给瓦尼塔斯。
＊＊＊
啾啾啾——
翌日清晨。
瓦尼塔斯耳边全是小鸟的啾啾声，睁眼时眼底一片朦胧，过了一会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脸侧痒痒的，原来是一只洁白如雪的白毛球小鸟。
“醒了？”
瓦尼塔斯听到清朗的声音，是四月一日君寻在问，手撑着床坐起来，满头黑发散落在胸前肩后。
“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一会。”
四月一日君寻笑了笑。
瓦尼塔斯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出来。
自己这么早醒，居然没有睡意？昨晚几点睡的？
瓦尼塔斯按揉太阳穴，努力回忆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
他记得从书店回来后，和百目鬼家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出门逛公园，回来的时候泷叔叔问他喜不喜欢之前的巧克力糖。
他都还没吃，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不过是泷叔叔的好意，他当时点头说喜欢。泷叔叔很高兴，又拿出一颗巧克力糖，拆开黑色的包装纸，塞到他嘴里……
后面的事他就没记忆了。
瓦尼塔斯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感觉记忆丢失过一样。
“因为你醉了。”
第035章 巧克力(2)
醉了？
谁？
瓦尼塔斯觉得自己没睡醒。
四月一日君寻轻笑道：“你的酒量和我当年一样差,不过还好醉了立刻睡觉，没发生什么。”
不像他年轻的时候，喝酒醉了还会胡言乱语,像个傻瓜一样不停吐槽侑子小姐和百目鬼静给他的麻烦。
时光匆匆，四月一日君寻的酒量不知不觉练出来,如今想借酒浇愁都难以做到。
醉后短暂忘记一切,也是种不可多得的幸福。
四月一日垂眸,看瓦尼塔斯的眼神柔软，仿佛在看很多年前的自己。
啊，原来喝醉的人是他吗？
瓦尼塔斯如遭雷劈,又听四月一日说没发生什么，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怎么会醉？他记得他没喝过酒啊。
瓦尼塔斯眼神询问。
“泷做的是酒心巧克力,酒是我以前酿的，度数很高，虽然做成酒心巧克力时稀释过，不过小孩子吃了还是很容易醉。”
四月一日君寻见瓦尼塔斯睡醒,头发乱糟糟的，便拿出一把木梳走到瓦尼塔斯床边坐下，轻轻为瓦尼塔斯梳发。
“后来松知道，骂了泷一顿,说‘怎么可以给孩子吃这个’……”
瓦尼塔斯一动不动,听四月一日用温润的声音模仿百目鬼松的口吻,等他梳完头发，又取出一条蓝色的发带,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瞬间亮了，巴巴地看他,眼睛都要变成蝴蝶结的形状。
“我知道，想要蝴蝶结对吧？”
瓦尼塔斯乖乖点头。
“没问题，这就给你弄成蝴蝶结。”四月一日君寻保证道，动作娴熟地给瓦尼塔斯绑蝴蝶结。
完成后，四月一日君寻取来一面圆镜给瓦尼塔斯看，“这个蝴蝶结怎么样？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种扎法。”
瓦尼塔斯拿着镜子左右看，发现蓝色的蝴蝶结非常漂亮，眼睛忍不住弯起来，显出几分愉悦。
“看来我的蝴蝶结让你很满意。”
瓦尼塔斯继续点头，看了看四月一日君寻细长又灵巧的手，心里不由冒出一个问题。
四月一日君寻是短发，百目鬼几人也是短发，可为什么梳头发的动作会那么熟练？仿佛给人梳过无数次。
“熟能生巧罢了。”四月一日君寻温柔摩挲手腕的血镯。
瓦尼塔斯默默收回视线。
他知道那对红镯是四月一日君寻的店。
松爷爷跟他说过不能以常理看和四月一日君寻有关的事，所以那店里有什么特别的存在也不奇怪。
“对了，既然你已经醒了，头发也扎好了，要不要和我去喂小家伙们？”
四月一日君寻轻抚肩膀上的小白鸟们，“虽然时间有点早，不过这群小家伙们大概也醒了。”
“啾啾！”
小白鸟轻轻蹭了蹭四月一日君寻的手指。
瓦尼塔斯忍不住看小白鸟，就是这小家伙的叫声把他吵醒。
如果他昨晚是正常作息，肯定起不来。
毕竟起床气这种东西，他也是有的，而且还不小。
瓦尼塔斯也学着去戳戳小白鸟的胸脯。
毛茸茸的触感，很舒服。
因为有四月一日在身边，这只小白鸟不怎么怕人，不过显然不太喜欢瓦尼塔斯的触碰，嫌弃地啄了他两下。
“！”
瓦尼塔斯吃痛地收回手指，可算切身感受到小白鸟们会在四月一日君寻的手指上留红痕的感觉了。
别看它们个头小，力气却不小。
瓦尼塔斯揉了几下手指，红印才慢慢消失。
四月一日君寻见状，无奈地点点小白鸟的脑袋，直把小白鸟点得昏头转向，却还不忘亲昵地“啾啾”。
【不公平。】
苦于无法开口，瓦尼塔斯只能努力用眼神告状。
“你跟我说不公平也没办法，我也解决不了啊。”四月一日君寻摊手。
小白鸟以为四月一日在和自己玩游戏，展开翅膀从他的左手飞到右手，偶然看到血镯，伸长脖子狠狠啄上一口。
尖尖的鸟喙和血镯接触，发出闷闷的声音。
瓦尼塔斯听了，都觉得刚刚被啄的地方疼。
“好了好了，再啄疼的是你。”四月一日无奈地拦住小白鸟，笑道：“你们是不喜欢红色？怎么见到我的手镯都会啄一下……”
“啾！”
小家伙应得响亮，眨着圆滚滚的小眼睛期待他将血镯丢掉。
“抱歉，就算你们讨厌的话，我也不会摘下。”四月一日语气更加无奈，“这是我的责任，如果丢掉的话，你就看不到我了。”
小家伙还没反应，瓦尼塔斯先愣住了，正想追问那话是什么意思。
四月一日君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长睫颤了颤，轻声道：“昨晚逛公园回来时，我做了樱花味的小馒头，今天给你们吃这个好不好？”
瓦尼塔斯下意识跟着四月一日君寻起身，发现自己衣服还没换，陡然想起自己昨晚喝醉，好像还没洗澡，脸色一僵，连忙双手比划着要先去洗澡。
“没事，不着急，我先去樱花林等你。”
四月一日君寻笑了笑，想到什么，又道：“对了，玶昨天下班时买了几套新衣服给你，今天天气很好，洗完晾干，明天就可以穿了。”
别拒绝他人的善良，也别忘记他人的善良。
眼下他没什么能做的，只好先记在心里，以后慢慢寻找报答的机会。
瓦尼塔斯将他们的好意记在心里，急匆匆往浴室走去。
＊＊＊
樱花林。
四月一日到的时候，已有人站在樱花树下。
“松？”
“君寻先生。”百目鬼松听到声音，转身看四月一日，笑道：“早上好。”
“早。”四月一日君寻举起樱花小馒头，“要喂小家伙们吗？”
“有君寻先生在，这群小家伙都不需要我投喂。”百目鬼松表情无奈，“我记得君寻先生昨夜很晚睡，今天怎么也起这么早？”
“太阳还没出来，这个小家伙就飞到我床边叫我了。”四月一日解释完，反问道：“你不也这么早？”
“我老了，睡眠浅。”百目鬼松幽幽叹气。
四月一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仔细观察百目鬼松的面相，才道：“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我看你思虑过多，影响了睡眠。”
百目鬼松半年前喝过四月一日精心酿造的神酒，能延年益寿、减轻病苦，老人睡眠浅、易醒这些小问题都解决了。
“不愧是君寻先生，一眼就看出来了。”百目鬼松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和蔼可亲。
“所以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四月一日君寻安抚好肩上的小白鸟，看它飞回樱花树上与其他小伙伴团聚，便示意百目鬼松去旁边坐下。
樱花林里摆放了一套石桌石凳，上面还有一副石头雕刻的围棋。
过去一夜，不少粉色花瓣飘落到棋盘，被四月一日轻轻拂到地上，“一边下棋一边说？”
百目鬼松永远不会拒绝君寻先生的邀请，迟疑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那现在呢？”四月一日君寻拿起一枚黑棋，随意落下。
“昨晚连夜查了许多资料，想明白后反而更烦恼了。”
百目鬼松叹气，思索片刻，挨着黑子落下白子，“结果一晚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醒来发现才睡两小时，实在睡不下了，索性起床出来走走。”
“如果被泷听到你这话，肯定替你高兴。”
四月一日拿起百目鬼松的白棋，放到棋盘外，“逛公园的时候，泷就说你要多出门走走。”
“出门走和在家里走不都一样？”百目鬼松见自己的棋子被吃，闷闷道。
“不一样，家里再大，走多了也会无趣。出门走走，见到不同的人和物，心情会好很多，对你养生有益。”四月一日轻笑起来。
百目鬼松手执白棋，抬眸看他，“见到如何，没见到又如何？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照你这么说，岂不无趣？”
四月一日君寻笑了笑，突然伸手握住百目鬼松的手，沉声问：“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在，不用拐弯抹角的。”
春日的黎明，太阳还没出来，温度略低。
但四月一日君寻穿了一套银灰的和服，布料厚实，手心却很冰冷。
百目鬼松像被冻住一样，松开白棋，另一只手搭在四月一日的手上，答非所问道：“君寻先生的手很冷，身体一直没好，对吗？”
四月一日想抽回手，然而百目鬼松的力气很大，一时间难以收回。
“还好。”
“君寻先生惯爱玩文字游戏，‘还好’就是不好吧。”百目鬼松眼神认真，话虽是询问，语气却很肯定。
“不用担心，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四月一日君寻轻松地笑。
“再过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百目鬼松双手捂住四月一日的手，“我捂君寻先生的手这么久，都没感觉君寻先生的手变暖。”
百目鬼松没听到君寻先生回话，顿了顿，继续道：“昨夜瓦尼塔斯吃泷给的酒心巧克力醉了，是君寻先生在照顾，我找泷和松问过了。”
四月一日君寻眼神忽然闪烁。
“‘再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君寻先生对我们说的原话是这句。”
第036章 巧克力（3）
老人的体温比年轻人低一些。
但百目鬼松喝了四月一日精心酿造的神酒,身体康健，不能以常识论。
况且四月一日的手比百目鬼松的还要冷冰冰，百目鬼松紧紧握住四月一日的手,企图通过手将暖意传递过去。
四月一日君寻似乎放弃了挣扎，自百目鬼松问完那话后,不再试图收回手。
沉默很快在空气中弥漫。
树上排排挨着的小白鸟都停止鸣叫,一个个探长脖子去看他们。
“我知道的,君寻先生面对问题，不说话，就是默认。”百目鬼松顿了顿,难掩落寞道：“但我也清楚，君寻先生是害怕我们会过多操心，所以才有意隐瞒。假如我们能帮上忙,君寻先生就不会对我们刻意隐瞒。”
百目鬼松说完后，便偷偷观察君寻先生的神情。
四月一日君寻的眼型很漂亮，眼尾上挑，自带风情,睫毛长且卷，垂下时如同蝴蝶落到叶尖上，翅膀轻轻煽动，遮掩了异色双眸,让人无法看出他的想法。
活了那么多年,四月一日君寻经历过无数事情,内心早已平静如水，甚至很清楚百目鬼松说的话只是故意激他解释。
百目鬼松委屈有,难过也有，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心。
“唉……”
黑发的青年沉默许久,轻轻叹气。
百目鬼松听了，眼睛立刻浮现欣喜的神采。
“我告诉你也没有用。”
四月一日君寻的话很直白，听起来也很残忍，“你们帮不了我。”
“我知道，不然君寻先生早就说了。”
百目鬼松仍不放弃，“但是万一呢？万一我们就找到办法了。君寻先生以前不是说过，只要诚心期盼，梦想就能实现吗？”＊
四月一日长睫一颤，苦涩道：“百目鬼静那家伙，连这句话都记下来了……”
“不止如此，先祖们还记了很多和君寻先生有关的事。”百目鬼松故作轻松地笑，“可我很感谢先祖们的记录，这能让我更了解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是真的发自内心感谢历代先祖们对君寻先生的记载，不然面对今天这种特殊的情况，若是君寻先生不主动开口，他又没留意，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四月一日哑言，“可我本人都出现在你面前了，不用再看……”
“这怎么够？”百目鬼松严肃道：“人都会贪心啊。”
就像他六十多岁时得了重病，病好后照镜子，却发现面容苍老的自己，又想到永远年轻的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没有自惭形秽，他只是想让君寻先生记住他年轻力胜的模样，而非看到他衰老时的悲哀。
尽管他知道在外人眼里，百目鬼都长得差不多。
但是君寻先生能清楚记得每一个百目鬼的性格和样貌，能一眼就区分出来。
所以百目鬼松怎么能忍住不贪心？不多向君寻先生索要一点？
他已经快八十岁了，还活在世上的长辈，除了君寻先生，已经没有别人。
百目鬼松紧紧抓住他的君寻先生的手，眼里全是满足。
几十年了，他还记得自己只有在年幼时去店里玩，才会被君寻先生握着小手在店里四处走。
“我的身体情况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四月一日君寻看表情严肃的百目鬼松，终于放弃，轻声开口道：“再过一段时间和再适应一段时间也没说错。”
百目鬼松不说话，静静倾听。
“如果没有侑子小姐在梦里对我说‘出门走走’的话，我也坚持不了多久，出门是迟早的事。”四月一日君寻垂下眼睑看手腕处的血镯，忽然问道：“松，你知道店里有两个小女孩吧？”
百目鬼松一愣，点点头，“我知道，我还记得她们叫全露和多露，先祖们的记载里曾说过她们是很活泼的小女孩。不过我没看过她们的样子。”
“嗯。”四月一日颔首，脑海里浮现两个女孩的音容，忍不住笑道：“小全小多是侑子小姐创造的侍童，实际上是店的支柱，真正的能力是抵挡外界的攻击。”
“攻击？”百目鬼松立即紧张，“是针对君寻先生的吗？”
“不全是。”四月一日摇头，“你忘了？店里除了我还有来自不同世界的宝物，店对它们来说是休息站，等待有缘人到来的那天再跟着离开。在此之前，店需要保护好它们。”
“店也需要保护君寻先生。”百目鬼松插嘴道：“因为君寻先生也很重要。”
一句话成功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哈哈，你说的对，我也很重要。”四月一日君寻微微侧脸。
百目鬼松吃惊地发现君寻先生居然因为他的直球发言而害羞了。
早知道君寻先生这么容易羞涩，他就应该把先祖的记录全部记下来啊，好可惜。
“咳咳。”四月一日察觉到百目鬼松的想法，轻咳两声，让他回神，“在侑子小姐还在店时，就是我还没成为店长之前，店的【场】基本依靠小全小多。在侑子小姐消失前，小全小多可以在店里自由活动，后面侑子小姐消失，我还是代理店长，小全小多经常需要通过睡眠集中精力才能支撑店的稳定，不然店会消失。”
百目鬼松若有所思，“我记得父亲和祖父都没见过小全小多……”
“……因为她们已经彻底沉睡了。”
四月一日君寻轻轻说，“为了维持店的稳定，小全小多很久之前就沉睡了。”
和小全小多一起沉睡的还有摩可拿。
“可如果小全小多彻底沉睡的话，”百目鬼松牢牢握住四月一日的手，急切道：“那抵挡外界攻击的力量由谁提供？是君寻先生您吗？”
四月一日沉默不语。
“果然。”百目鬼松知道答案了，“现在维持店的力量全都是君寻先生，所以君寻先生才会那么虚弱。”
他松开一只手狠狠敲自己的脑袋，“可恶！我居然没发现！”
四月一日伸手拦住百目鬼松，惊道：“松，你在做什么？！”
“君寻先生，我冷静不下来……”百目鬼松低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一脸，滴答滴答落到棋盘上，哽咽道：“如果先祖们知道我们没有照顾好君寻先生，我怎么能——”
“别这样说，你们已经对我很好了。”四月一日话里尽是感激，“你们也知道，店被封存后，我无处可去。换个说法，是你们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
百目鬼松猛摇头，“君寻先生可不能说这话！百目鬼家永远会为君寻先生留一间房，侑子小姐迟早会回到店里，到那天君寻先生就可以自由出门了……”
“侑子小姐还没回来……”四月一日突然难过。
百目鬼松已经顾不及反思自己，急急忙忙抓住四月一日的两手，用力握紧，“我们陪君寻先生一直等下去，慢慢等，相信侑子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是啊，侑子小姐一定会回来的。”四月一日君寻轻轻挣扎了下，百目鬼松不由松开手，一张纯白的手帕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松你现在哭得跟小时候一样。”
“君寻先生，我……”百目鬼松老脸一红，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哭得满脸泪水。
“我知道你在为我流泪，我很高兴。”四月一日眉眼弯弯，“还有人担心我，只是这么想想，就会很幸福。”
百目鬼松沉默了会，低低道：“……我也是，君寻先生还把我当孩子看，我也很幸福。”
四月一日收回被泪水濡湿的手帕，笑容清浅，“是啊，所以为了还在担心我的人，我很爱惜我的身体。”
百目鬼松发现话题不知何时偏离，幸好被君寻先生拉回来，想了想，问道：“君寻先生刚刚好像说早晚要出来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四月一日解释，“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现在身体虚弱只是一时的，一方面是我将大量的力量用在店的维持上，另一方面是当初将店封存起来消耗了大量的鲜血，这些短时间都没办法恢复。”
百目鬼松紧蹙的眉稍稍舒展。
“等我的力量恢复，身体自然就恢复了。”四月一日君寻轻轻叹气，“我本想着等恢复后再和你们说——”
“我不信。”百目鬼松面带怀疑，“君寻先生一贯是报喜不报忧，如果君寻先生没有离开店，如果昨天没出门，如果我没发现普通人根本看不到君寻先生，如果我不就此产生怀疑，如果我不连夜翻阅先祖们的记载……”
百目鬼松说完一连串的假设，才慢慢道：“如果我没有问君寻先生的话，君寻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们说呢？”
四月一日：“……”
“君寻先生怎么不说话了？”百目鬼松“好奇”地问一句。
“我还能说什么呢？”四月一日语气无奈。
“本来就不能说什么，”百目鬼松哼唧两声，“瓦尼塔斯那孩子都发现君寻先生的情况了，就算我没有发现，君寻先生的秘密也会被瓦尼塔斯发现，不过还是我发现最早。”
四月一日被怼得哑口无言。
“看吧，君寻先生现在就不说了吧。”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说出来你们也帮不了我。”四月一日叹道。
“谁说的？”百目鬼松突然抬头看树，意味深长道：“万一我们真能帮上忙呢？”
啾啾啾——
树上的小白鸟们以为两人已经谈完话，纷纷扑扇翅膀飞下来，你挨我挤地抢四月一日的肩膀位置。
四月一日君寻敏感地察觉到百目鬼松话里有话，正想询问，便被雪白的小白鸟们挡住视线，只好按捺下问题，拿出樱花小馒头，一一投喂等待许久的小白鸟们。
“这些小家伙都是因君寻先生而存在的。”
四月一日君寻动作一顿，隐隐猜到了答案。
第037章 龙·魔王·刀乱（1）
小白鸟的来历未知。
它们不像普通的小鸟,既不筑巢，也不觅食，天天停留在樱花林。
有些来寺庙的心诚之人会偶然望到它们,紧接着又怀疑自己看错了。
后来某位百目鬼发现小白鸟们的特殊，想抓一只带去询问四月一日君寻,也没成功抓到。
谁料它们浑身毛茸茸的,却连一根羽毛都没掉过,捡都捡不到。
因此在四月一日君寻来之前，也未曾见过小白鸟的真实模样。
“这些小家伙真的很喜欢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笑眯眯地看四月一日和小白鸟互动，自从和四月一日聊开后,他的心情就好转，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竟开始困倦。
到底是老了,不年轻了，熬不了夜。
百目鬼松幽幽叹气。
四月一日君寻见状，将樱花小馒头分出些给百目鬼松，“做点事,提提神，省得总操心有的没的。”
“君寻先生的事可不是有的没的，对我来说很重要。”百目鬼松反驳一句，接过樱花小馒头,自己先吃了一个。
“啾啾！”
数双圆滚滚的黑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百目鬼松,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樱花小馒头不是给它们准备的吗？这个人怎么吃了？！
“我也没吃早餐,等我吃饱再喂你们。”百目鬼松理直气壮道，还当着它们的面又吃了一个。
有一只胆大的小白鸟不服气,扑腾着翅膀飞起去啄百目鬼松的脑袋。
一只带头，其余怕人的也都不管不顾了,一只只跟着去啄。
百目鬼松这才害怕，忙抱头求饶，嘴里还不忘叫“君寻先生，这些小家伙欺负我。”
四月一日君寻不理会，撕开一个樱花小馒头分给肩上几只乖巧的小白鸟，笑道：“谁让你先招惹它们，爱莫能助哦。”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追问下去。
小白鸟等了那么久，不急于一时的投喂，却忽然飞下来，很容易让人猜想它们是故意打断。
有灵性的生灵，岂能以常理待之？
等到时机了，他们总会知道的。
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松都很明白。
等瓦尼塔斯洗完澡过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幕——
四月一日悠闲地坐在石椅上喂小白鸟，对面的百目鬼松却被数只小白鸟啄得可怜。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觉得好笑，但是又想起百目鬼松对他的照顾，默默压下上扬的嘴角。
“嘿，瓦尼塔斯来了，你们给我一点面子，不要啄我……”百目鬼松像看到救星出现一样，连忙在面前比划打住，“暂停暂停，我不吃了。”
“瓦尼塔斯，这边。”四月一日朝瓦尼塔斯挥挥手，瓦尼塔斯依言走过去，被分了半袋樱花小馒头。
本来还想折腾百目鬼松的小白鸟们立刻停下来，飞到石桌上仰头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被数双眼睛盯着，没有慌乱，看看四月一日，得到鼓励后，便拿出一个小馒头放到手心里去投喂。
樱花小馒头每个都有半只小白鸟大。
瓦尼塔斯见它们犹豫了一会，按捺不住对小馒头的喜爱，探长脖子去啄。
如果没有四月一日亲手做的小馒头做“诱饵”，这些小家伙是绝不会主动接触自己。
瓦尼塔斯心里很明白。然而心里明白也压抑不住脸上的雀跃。
一个个雪球一样的小家伙簇拥着上前，甚至有胆子大的跳到瓦尼塔斯的手心里啄食。
【好可爱。】
瓦尼塔斯心想，另一只手控制不住地去抚摸小白鸟的羽毛。
他早馋四月一日能随便抚摸小白鸟的快乐了。
“松，瓦尼塔斯很可爱，对吧？”
瓦尼塔斯点点头，表示赞同。
四月一日君寻单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黑发的少年和小白鸟亲近。
灰头土脸的百目鬼松理理头发，看到附和点头的瓦尼塔斯，笑道：“确实很可爱，难得有孩子模样了，之前总一本正经的，现在能主动承认自己可爱了。”
瓦尼塔斯：“？”
不是说小白鸟可爱吗？怎么牵扯到他了？
瓦尼塔斯回忆四月一日刚刚的话，白嫩的小脸“嘭”的一下就红了。
“是很可爱啊。”四月一日感慨道。
他似乎感受到以前侑子小姐逗他的快乐了。
接收到瓦尼塔斯充满怨念的眼神，四月一日默默将那点小快乐收回去，还是不要继续逗瓦尼塔斯了，要是炸毛很难哄。
就跟他当年一样……
四月一日垂下长睫，忽然就想起当年的自己。
侑子小姐待他的心态是否和他今日待瓦尼塔斯的心态一样呢？
＊＊＊
随后又过几日。
风平浪静。
平平淡淡。
瓦尼塔斯记忆力好，学日语快，加上本来就不着急，甚至还有时间跟在百目鬼松身边学画画。
从旧书店带回来的几本绘本被瓦尼塔斯看了一遍又一遍，里面的故事总是看不腻。
绘本都诞生了灵智，发现瓦尼塔斯看完一遍后，私下里它们还会互相交流探讨，等瓦尼塔斯重温的时候，就发现绘本故事又变了个样。
“这不好吗？一本绘本等于很多本绘本，你要高兴才对啊，想那么多干什么？”百目鬼松“听”完瓦尼塔斯的想法后，揉揉他的头发，“头发也柔顺很多了，这种洗发水看来很好用。”
瓦尼塔斯：“……”
在说正经事呢，怎么又跑题了。
瓦尼塔斯又想吐槽，又想翻白眼，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握住手中的画笔，在画布上愤愤涂画，拿画布撒气。
“唉，我前不久才和君寻先生说你像个孩子，现在又给我变成大人了。”
百目鬼松见瓦尼塔斯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把自己憋得难受，大笑道：“不用想也能猜到，你怕绘本它们耗尽力量，会沉睡对吧？就像《彩画集》那样。”
瓦尼塔斯忙点头。
他就是很担心这个问题，绘本们诞生了灵智又如何？它们天天换故事，虽然他看得很高兴，但他更担心它们为换故事耗尽自身的力量，最后沉睡了。
“哎，这个不需要你来担心啊。”百目鬼松叹了口气。
瓦尼塔斯以为他又要说些自己是孩子之类的话。
谁知百目鬼松突然说，“你忘了你在谁的身边了？”
瓦尼塔斯歪头，狐疑地打量百目鬼松，没看出这个快八十岁的老爷爷有什么特别的。
“哎哎，不是我。”百目鬼松摆手，“是君寻先生啊，你和君寻先生一间房间，生活了那么久，就没发现君寻先生的特殊之处吗？”
瓦尼塔斯死鱼眼。
君寻先生的特殊之处多了去了，他和君寻先生相处都没两星期，已发现的特殊都数不过来。
就比如他现在，已经学百目鬼他们叫四月一日作“君寻先生”了。
搞传销的都没他们厉害。
“这事一言难尽，总之有君寻先生在，你就不用担心绘本们会消耗完力量。”百目鬼松拍拍瓦尼塔斯的肩膀，权当安慰。
瓦尼塔斯被哽了一下，但心中的担忧悄悄消失。
有君寻先生在，不用担心。
百目鬼们对他们的君寻先生有着天然的信任和依赖，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被君寻先生解决。
瓦尼塔斯起初并不能和百目鬼们有相同的想法。
四月一日君寻也是人，万一哪天倒下了，怎么办？
瓦尼塔斯眼神坚定，悄悄用力握紧手中的画笔，现在的生活很好，他也想做点什么来守护现在的生活。
百目鬼松不清楚瓦尼塔斯此时所想，安慰好后便起身往门口走去，想休息一下。
走到门口，刚好看到四小时没见到的四月一日君寻，眼睛骤然亮了。
“君寻先生！”
银光闪烁。
轰隆一声。
一道红色的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庭院里。
第038章 龙·魔王·刀乱（2）
红龙莱迪,在一次看守龙蛋时不小心睡着，结果被猎人偷走龙蛋，事后莱迪的爸爸大声努骂莱迪是“龙族之耻”“居然连蛋都守不好”……
莱迪缩着身体不敢反驳,被爸爸骂得眼泪汪汪。
旁边还有其他龙族在嘲笑他的无能。
莱迪听到后，努力缩得更小,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莱迪爸爸完全无视了莱迪的尴尬,恨铁不成钢道：“莱迪,立刻擦干眼泪！你要知道，你是龙！必须学会勇敢地生活！”
“呜呜爸爸、呜呜我会努力的，嗝——”
莱迪被骂得不停哭,连说话都断断续续，还忍不住打了个嗝，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观察爸爸的心情。
莱迪爸爸板着一张脸，神色极其严肃，“光说不做没有意义！你既然说会努力，那就从现在开始。”
莱迪眨了眨碧绿的眼睛,“爸爸，什么意思？”
他的困惑还没持续一秒钟，下一秒就被他的亲爸丢出山洞，随后还被一个小包袱砸中脑袋,疼得他抱头痛呼。
“莱迪,你要记住,你是龙，无比强大的龙！你可以做到勇敢生活,所以现在就给我出门历练，增强实力！”
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的莱迪听到爸爸的话,脸上的泪还没干，就先摇手拒绝，挣扎道：“不，爸爸，我觉得我现在还不能……”
“莱迪，莫非你真想当龙族之耻？”莱迪爸爸吹胡子瞪眼。
莱迪察觉到爸爸像火山一样压抑的怒火，猛地摇头否认。
“既然不想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莱迪爸爸严肃道。
莱迪还想说些什么，莱迪爸爸已经转身不再看他。
山洞的门以一声“轰”关上作为莱迪爸爸强硬的态度。
眼看回家无门，莱迪只好抬爪擦了擦眼泪，低头看看身边的小包袱，又看看自己的爪子。
“呜，我真的能一条龙勇敢地生活吗？”
肉乎乎的龙爪捏成硬邦邦的拳头，却没什么力量，连一颗人类脑袋大的石头都锤不爆。
“唉……”
莱迪伤心叹气，他虽是位于生态顶端的龙族，却没有继承龙族该有的强大力量，这也不怪爸爸嫌弃他弱小。
“可这明明是系统的错……”＊
莱迪嘟哝一声。
万里无云的晴天凭空冒出一朵乌云，紧接着一道闪电直直劈下，差点击中莱迪的大尾巴，吓得莱迪滚到一边，才躲掉闪电，又见乌云蓄势，连忙拎起小包袱仓促逃跑。
亭亭如盖的大树下。
莱迪缩着脖子双爪抱脑袋猫在大树粗大的树干后，紧张地看追过来的雷电轰隆作响，将他刚刚路过的地方劈了一路，直到力量耗尽，那朵乌云才消失。
他咽了咽口水，“小气，居然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能说！”
不过这回吃了教训，埋怨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一条龙能听到。
莱迪盯着被闪电劈了还在冒烟的树小半天，又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再三确认乌云和闪电都彻底消失了，这才挺直腰，从大树后走出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咦，这是哪里？”
莱迪四处张望，周围皆是茂密的大树，连最矮的大树都比莱迪高几倍，更别说一些眺望都望不到尽头的大树。
仅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大树就能挡住红龙庞大的身躯。
来到陌生的地方，莱迪心里没有太多畏惧或担忧，甚至有点开心，拍拍肚皮，乐观道：“这里的树看起来都很大，万一抓不到兔子的话，我还可以爬树摘果子吃。”
龙是杂食党，没有肉吃，吃水果也能填饱肚子，就是需要的水果量很大。
莱迪在森林里四处转了转，以他不多的常识推测出这片森林面积极其广大，所以他不用担忧水果不够吃。
至于在森林里兜圈的时候看到的其他动物，莱迪理智地选择放弃。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抓到兔子当食物，就算成功抓到一只兔子也会累到精疲力竭，气喘吁吁。
可一只兔子都不够他一条龙塞牙缝。更何况他还是一条还没长大的龙，要吃的就更多了。
抓食物消耗的力气还不够他恢复的。
不值得。
莱迪想明白后，点开自己的面板，看一眼上面的各种数值，几乎都是个位数，更加坚定了接下来都是吃素的想法。
“唉……我明明是一条龙，却连【飞】的技能都没有。”
莱迪看了看自己的大翅膀，又去看头上的树，眼神凄凉。
树林阴翳，遮天蔽日，只有些许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照到莱迪的脸上，迫得他闭了闭眼躲开阳光。
“……幸好我还会爬树，吃果子应该饿不死吧？”
站在此处想来想去也没用，还要找个能住的地方，莱迪摸摸肚子，看看爪子，自我安慰，“实在馋肉了，就想办法挖个陷阱抓兔子吧。”
龙爪锤不爆石头，但坚硬的指甲可以拿来挖坑，大不了到时候他就挖多几个坑去抓兔子。
莱迪走路喜欢踮起脚后跟，只要走慢点，龙族那庞大的身躯就不会发出巨大的声响，进而吸引一群对莱迪来说很棘手的野兽。
这种生活技巧是莱迪摸爬打滚多年掌握的。
其他龙族可没有。
至于莱迪一条龙出门还要减轻自己走路的声音，原因就很简单。
因为太弱。
被亲爸怒骂“龙族之耻”都无力反驳的莱迪，实在弱得可怜，不然也不会发生睡着时被偷偷潜入山洞的猎人偷走龙蛋的事情。
龙族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在莱迪身上没有体现。
就连龙族一往无前的勇气，莱迪也没有。
除去龙的外貌，莱迪那胆小的模样看着就不像一条龙，倒更像胆小的老鼠，受了惊吓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正因莱迪太弱，莱迪爸爸才会狠心将莱迪赶出家门独自生活，希望以此来增强莱迪的实力。
“算了，森林这么大，我只要找一个安心的巢窝着不出去就行了。”
莱迪知道爸爸赶自己出门的良苦用心，但是实力不允许他勇敢，沮丧道：“我的力量太弱，比兔子大一点的野兽可能都会打败我，万一被野兽吃掉……”
立即脑补到自己被凶猛的老虎一口又一口吃掉的画面，莱迪连忙摇头晃掉脑海里可怕的想法。
咕噜噜——
“肚子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莱迪拍了拍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深深叹气，连翘起来的大尾巴都耷拉下来，垂到地上。
说起来，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如果龙蛋没有被猎人偷走的话，他这会大概还在山洞里吃烤得香喷喷的烤肉。
莱迪对偷龙蛋的猎人气得咬咬牙。
“别让我发现你们，不然我就——”莱迪握紧爪子，狠狠道。
一股香味忽然飘来，打断了莱迪的话，“唔，好香，是哪里在烤肉吗？”
龙的鼻子很灵。
莱迪伸长脖子，鼻子前后左右地闻，碧绿的眼睛一亮，自言自语，“烤肉的味道是从东边传来的，我现在过去能不能问他们要一点烤肉吃……”
爸爸说不能光说不做，所以莱迪想到就做。
莱迪迅速翘高尾巴，收好翅膀，踮起脚后跟，快速往东边走去。
沙沙——
森林过于辽阔，连人类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安静，更别说龙族那庞大身躯在森林行走时发出的声音。
几人围在火堆旁，认真烧烤打来的猎物。
香味在空气中飘溢。
弓箭手第一个听到树叶的动静，立刻握紧手中的弓，压低声音对伙伴们说，“有厉害的家伙朝我们的方向来了。”
“能判断出是什么吗？”
猎人拿起身旁的刀。
“不确定，树叶声音很大，应该是个大家伙。”弓箭手摇头，神色严肃。
猎人想了想，叮嘱道：“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我们先做好准备。”
其余几人沉默点头，纷纷拿好武器。
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龙族那里偷了颗龙蛋，还没拿去换取大量的金钱，怎么可以交代在这里？
“那个——”
猎人等人听到一声恐怖的龙啸，忍不住抬头看去。
一条红色的巨龙突然出现在他们头顶。
猎人为了偷蛋，早就记住红龙的长相，一眼看出，猛地转头跟伙伴们说：“是今天早上的龙！”
莱迪听到猎人的话，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那双龙瞳就自动锁定了猎人身后的巨大龙蛋。
冤家路窄。
莱迪连烤肉都不想问了，咬牙切齿道：“可恶的偷蛋贼，害我连肉都没吃到！”
弓箭手已经挽弓，锋利的箭嗖的射出，瞬间击中莱迪的身体。
莱迪瞳孔一缩。
第039章 龙·魔王·刀乱（3）
“我成功射中龙了！”弓箭手兴奋道。
猎人挥舞大刀,“很好，继续射！”
感谢龙族得天独厚的强悍体质，莱迪虽然弱,但身体没那么脆。
弓箭射到身上，他的生命值只少了一点。
如果只是一支箭,他能撑过去,但弓箭手可不止一个伙伴,他又饿得厉害，体力不多，生命值只剩下两位数了。
如果不认真的话,他可能会死。
“死在偷蛋贼手里，这种死法太憋屈了……”
莱迪坚决不接受，皱眉拔出箭,正在思考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将龙蛋抢回来，便听到了偷蛋贼们的话。
“这头龙看起来很弱，我们不如杀了，把它的龙角砍了,龙鳞扒了，龙血喝了，能提高不少实力。”
“赞同！吃不了的还能换钱！”
“我也同意！我的装备要升级。”
莱迪听言，大声抗议,“我不同意！”
猎人们才不管莱迪的抗议,已经开始商量待会谁拿龙角谁拿龙鳞,一个两个都拿好武器，磨刀霍霍向莱迪。
莱迪越听越生气,这群无比嚣张的人，光明正大地在自己面前商讨要如何解决自己就算了。
居然还要把他的身体拿去制作装备和换钱。
莱迪顿时只感觉拳头变得更硬了,恨不得揍几拳狠狠出气。
“可恶的偷蛋贼！害我被赶出家门！还被爸爸骂‘龙族之耻’！”
莱迪愤愤不平，很快被熊熊燃烧的怒火烧掉理智，面对一群他平时见到第一反应就会逃跑的坏蛋，选择肉搏。
以猎人们的视角来看，只看到红色的巨龙突然低头，心形的金色龙角对准他们，就像斗牛场的红牛，径直朝他们冲来！
仿佛要把他们撞飞。
“不好！”猎人大惊，连忙转头大喊同伴们闪躲。
红龙身躯庞大，如果他们被结结实实撞一下，肯定会吃很大苦头，说不定还会当场丧命。
金钱重要，但命更重要。
没命了，钱再多都是虚的！
这头红龙显然要和他们以命搏命，他们打得过，但损伤一定巨大。
其余同伴也察觉到眼前这头红龙的疯狂，虽想杀了红龙换道具，但失去理智的红龙万一用尽全部手段，比如龙炎之类的，他们不死也重伤。
只好四散开去，躲到森林里。
莱迪低头怒吼着往前冲，看不到路，金色的龙角直接撞到对面的大树上。
尖尖的龙角瞬间插入大树里，疼得莱迪龇牙咧嘴，被愤怒赶跑的理智才慢慢回来。
“糟糕，刚刚太冲动，我居然直接撞上去，万一给偷蛋贼白送怎么办？”
莱迪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别看身形庞大，可除了这身龙的皮囊，就没一点龙的攻击。
谁家龙的技能是【摇尾】【跳】和【先逃再说】啊？！
连个飞行技能都没有，喷火焰就更不用说了。
莱迪每次喷火焰只会冒出黑烟，连一根香烟都点不燃。
“幸好那些可恶的偷蛋贼不知道我的真实情况，不然我就麻烦了。”
莱迪幽幽叹气，双爪按在大树上，试图将龙角拔出来。
龙角纹丝不动。
莱迪：“……”
用力过猛，龙角几乎全插进大树里。
莱迪忍着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龙角拔出来，又摔了个屁股墩，疼得面目扭曲，眼泪都飙出来了。
“龙角好痛，屁股也好痛……”
莱迪揉揉受苦的龙角和屁股，鼻子突然闻到一阵焦味。
“哪里来的焦味？”
莱迪左右看看，发现偷蛋贼留下的烤肉架上的烤肉都变焦了，也顾不得哭和痛，连爬带滚地去灭火。
“啊啊啊，烤肉快变成炭了！”
烤肉好不容易被抢救下来，莱迪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单爪捏了一个半是黑炭半是熟透的烤肉，犹豫了小半天，才张口咬下。
果不其然，烤肉烤焦，味道介于好吃和难吃之间，莱迪边吃边难过地掉眼泪，“呜……这可能就是我这段时间唯一一顿肉菜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龙蛋。
偷蛋贼们被他刚刚的疯狂吓退，没来得及带走龙蛋，被他捡了漏。
龙蛋圆滚滚的，有成年人高。
“如果我把你带回去，不知道爸爸会不会高兴？”
好歹是凭自己的力量“战胜”（吓跑）偷蛋贼，爸爸知道的话，应该会高兴吧？
莱迪不太确定，自言自语，“不过我这样，算是勇敢吗？”
周围没有人，龙蛋也不会说话，莱迪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唉……”
莱迪幽幽叹气，拿吃完的烤□□戳了戳龙蛋，“你被偷走也没关系啊，明明系统刷新后你又会重新出现在家里，偷蛋贼还会过来偷蛋……”
龙蛋被棍子戳得像不倒翁摇晃。
莱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和龙蛋说话的行为很幼稚，沉默了一会，默默将火堆熄灭，用尾巴卷起龙蛋，准备离开。
他不知道偷蛋贼们还会不会回来，这次很幸运，能成功吓退他们，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莱迪很清楚自己的倒霉程度，属于喝口水都会被呛到的水平。
系统面板上他的运气一栏可是【－７】。
谁的数值能有负数啊？
红龙莱迪就有。
然而这并不值得莱迪骄傲。
“如果你没被我抢回来，大概会成为什么贵族的美食吧？”莱迪卷着龙蛋行走，低头躲开野蛮生长的树枝，偶尔见到一个水果就伸长脖子，面无表情一口吃掉，连咀嚼都不咀嚼，纯粹填饱肚子。
毕竟莱迪的运气太差，发现的水果味道不是酸的就是苦的，好吃的水果得等他熟悉森林的情况后，再偷偷跟在小动物身后，看它们吃什么，自己再跟着吃什么。
一路上，莱迪先是吃了外焦里嫩的烤肉，又吃了不少奇葩味道的水果，饥饿感总算消失。
这会太阳早已下山，天色昏暗，到野兽出来捕食的时间。
莱迪不敢夜晚到处乱逛，他能爬树上休息，但龙蛋带不上去，认真想了想，决定挖个坑先将龙蛋埋好，等第二天醒来再把龙蛋挖出来。
反正龙蛋壳硬，使劲折腾都没事。
莱迪想到就做，双爪并作铲子，直接在大树下刨坑。
不一会，就刨出一个大坑，满头大汗的莱迪正准备把龙蛋放进去，便感觉脚下踩到什么滑滑的东西。
一个打滑，直接脸朝下摔进坑里。
幸好挖的坑只够埋龙蛋，不深。
但也因为坑是用来埋龙蛋，莱迪直接摔进去，很不幸的，脸埋到坑底，结结实实吃了一嘴的泥土，只露出了一对翅膀和粗大的尾巴在坑外。
莱迪：“……”
他就知道！
他那负数的运气怎么可能会给他带来好运？！
“小红龙，在哪里挖不好，在我这里挖。”
一道空灵的声音从莱迪头顶传来。
莱迪一脸吃惊，龙爪短小，角度问题，没办法撑起庞大的身体，只能扑腾着双脚，试图把自己拔起来。
可惜这次没有拔龙角那么容易了。
“唔唔唔？”你是谁？
“我是世界树，来这里躲个清静，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都不知道是我运气差还是你运气好。”
世界树显出部分原貌，闪闪发光，在夜间吸引了不少的小动物赶过来。
它们雀跃地绕着世界树表达它们对世界树的喜爱和开心。
世界树熟练地垂下银色的枝条去逗玩它们。
还在坑里挣扎的莱迪无语极了，他看不到外面的样子，但他能感受到它们就在他身上玩闹蹦跳，酸酸痒痒的……
“算了，看你这个蠢笨模样，应该只是运气好吧。”世界树调侃道。
莱迪还在扑腾双脚，努力反驳世界树。
“唔唔唔……”我的运气一点也不好。
世界树伸长枝条卷住莱迪的一只脚，像拔萝卜一样，将莱迪从坑里拔出来，还顺手抖了抖莱迪身上的泥土。
莱迪忍不住露出“总算得救了”的表情，看着更可怜了。
“咳咳、咳……我是莱迪，谢谢你救了我。”
莱迪挠着光秃秃的脑袋，乖乖道谢。
“哦，你不生气？”
世界树晃悠着银色的枝条，“是我把你推进坑里的哦。”
“不生气不生气。”莱迪连忙摇头，羞愧道：“你说的对，本来就是我的错。”
哪有在树底下挖坑的？万一不小心把树根挖断或挖烂了，说不定会伤害到树。
世界树能容忍他挖完坑，再恶作剧般把他推到坑里，已经是世界树大度了。
因为弱小，莱迪的求生欲很强。
况且他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世界树，如果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能抱上世界树的金大腿。
毕竟莱迪晚上还要爬树上才能安心睡觉，借此躲避捕猎的野兽和猎人。
如果能在世界树上居住……
这个世界还有比世界树还要安心的住处吗？
没有！
至于世界树上没有珍宝和公主……
那种事情对莱迪这种实力弱得可怜的龙来说，没有价值，因为守不住。
“活着才是硬道理。”
莱迪握拳，一脸严肃，绿瞳却闪着星星，巴巴地盯着世界树。
“哈哈，你说得对。”
世界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笑到浑身枝条都在颤抖。
莱迪悄悄给自己打气，他好像成功讨到世界树的欢心了，待会应该能留下来吧？
“不过，活着对你们龙族来说不是很简单吗？”世界树悠悠道：“即使像你这般，想要活下来也不难吧？”
莱迪猛摇头，可怜兮兮道：“才不是，我很弱的！就是因为弱我才被爸爸赶出来……”
世界树声音空灵，“既然你都承认你弱，那你不应该增强实力吗？不经一番历练，如何变强？”
莱迪转了转眼珠，闷闷道：“好像也是哦。”
“而且，你的爸爸将你赶出来，不就是让你变强？”
世界树垂下一根银色的枝条，“留在我这里，你可没办法变强哦。”
莱迪下意识握住那根枝条，顺着世界树的思路，问道：“那我该做什么？”
“当然是去历练啊。”
莱迪：“？”
“实力弱不可耻，但是内心也承认自己弱，那就不太好了哦。”
世界树卷起枝条尖尖，戳了戳莱迪的心形龙角，“既然你有缘发现了我，我就送你去其他世界历练一番吧。”
莱迪的“不”字还没说完，银光骤现，下一秒莱迪就消失了。
与之消失的还有在旁边等待埋坑的龙蛋。
世界树收回枝条，“呜呼，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每天做一件，心情更好了。”
可爱的小松鼠似乎感受到什么，突然站起来“叽叽”叫了两声。
世界树一惊，“什么？那个烦人的家伙又追来了？我都躲到这里，怎么还会被发现？哦，不对，我刚刚使用了力量。”
小松鼠没听懂世界树说什么，瞬间爬到世界树上，急促地“叽叽”叫，像在催促。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就溜，能躲一会是一会。”
世界树缩小自己的身体，又拔起深埋土地的银色树根，像人一样快速奔跑。
没多会，世界树已经离开了这片广袤的森林。
“又跑了啊……”
一个手持魔法书，银发长到脚踝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世界树原先的位置，感受到空气中残存的世界树的气息，又低头看了看旁边的大坑。
“坑？”
男人有些纳闷，召唤出一支鹅毛笔，翻开魔法书，找到【世界树的资料】那页，沙沙写下“世界树喜欢挖坑”的字。
＊＊＊
百目鬼家的樱花林。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莱迪抱着龙蛋抽抽噎噎地说完自己的经历，然后偷偷观察容貌清秀的四月一日君寻。
碧绿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圆了。
像是看到什么难以想象的事物，莱迪还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四月一日君寻，身后的尾巴紧张地翘起来。
这个身形单薄到连他一条胳膊都不如的眼镜黑发青年，身上的魔力居然比将他传送到陌生世界的世界树还要强大！
世界树到底把他传送到什么可怕的地方了？！
莱迪忍不住抱紧龙蛋，瑟瑟发抖，心想这个青年不会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吧？
虽然因为实力弱小，莱迪没有资格去打勇者们，只能窝在家里看守龙蛋。
但哪条龙没脑补过拳打勇者，脚踢猎人，等实力足够强大，就去挑战魔王，在全世界扬威。
反正对莱迪来说，想想心情会更好。
传闻魔王杀人如切菜简单，以莱迪的实力，都不够魔王动动小手指。
他连魔王杀人不眨眼的消息都是从龙族同伴和上门挑战的勇者那里听来的。
“呜呜呜……我这不就是狼入虎穴吗？我还没狼能打啊呜呜呜……”
莱迪突然就放声大哭。
四月一日君寻安慰道：“好了，你先别哭，冷静冷静。”
“那你要保证不杀我。”莱迪立刻止住哭声。
“我杀你？”四月一日难得震惊。
他看起来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吗？
四月一日怀疑人生，转头去看百目鬼松和瓦尼塔斯，两人立刻看出他的想法，纷纷摇头。
“嗯嗯。”莱迪点头如捣蒜，紧张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哭笑不得地说：“我保证，我不杀你。”
“你还要保证不拿我当装备材料。”莱迪见棍就爬。
“……”四月一日笑得无奈，“我保证不拿你当装备材料。”
“那就好。”
莱迪盯着四月一日的眼睛看了半天，确认没有骗他后，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尴尬地发现自己被传送过来时压断了几根樱花枝桠，顿时局促起来。
一来到别人的地盘，就把别人的东西毁坏，怎么办？道歉有用吗？应该有用吧？但是理由理不直气也不壮，道歉的话对方会接受吗？
莱迪脑内飞速运转。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四月一日君寻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他连忙往旁边挪了几步。
便见四月一日弯腰拾起那几枝被压断的樱花枝桠。
“对、对不起……”莱迪低头，嗫嚅道。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四月一日轻拍樱花枝桠上的泥土。
莱迪眼睁睁看着那几枝被他压扁的樱花枝条在四月一日君寻的轻抚下重新恢复，甚至焕发出更浓郁的生机。
一簇簇的粉色樱花接连开放。
“这是时光回溯吗？”莱迪喃喃道。
“嗯？”四月一日君寻单手抱花转身，眉眼弯弯，“不算，只是使用了一个小办法。”
莱迪像小狗一样上下点头，“哦哦，看起来很像。”
他只是实力弱，但智商正常。既然青年不承认，那就不承认吧。
樱花枝条上的魔力都还没消散呢，更别说青年身上逸散的魔力了。
如果魔王来了，可能都打不过他。
也许眼前的青年就喜欢伪装身份，比如他碰到的世界树，如果他不在世界树下挖坑，世界树也不会理他，更不会把他传送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美其名曰“历练”啊？
莱迪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
“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见四月一日君寻和莱迪似乎达成共识后，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瓦尼塔斯也好奇地观察红龙。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龙呢，在他原来的世界里，龙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可比几乎消失的炼金术师还要罕见。
四月一日轻轻笑了笑，看一眼莱迪，又看百目鬼松。
百目鬼松立刻凑到四月一日身旁，侧耳倾听。
“莱迪是很善良的龙，没有做过坏事，所以你不用担心。莱迪只会在这里住几天，之后就会离开。”
百目鬼松听了，担忧顿消，冷不丁想起什么，伸手抓住四月一日的手，“那君寻先生，到时候也会离开吗？”
四月一日垂眸沉默。
百目鬼松知道了，难过道：“我本以为君寻先生这次会在家里住很长时间，没想到几天后就要离开了。”
“抱歉，松。”
“君寻先生不许和我说抱歉，”百目鬼松勉强笑笑，“那君寻先生离开后，能在我生日那天回来吗？”
“……我不确定。”四月一日摇头，“你的生日是五月十号，我会努力在那天前回来，如果无法回来，我也会想办法将生日礼物送回来。”
百目鬼松眨了眨眼睛。
“因为生日的主角是你啊。”四月一日露出一个浅笑，“我怎么可以喧宾夺主？”
百目鬼松语气变得无奈，“……君寻先生请别开我玩笑了。”
“哈哈，谁让你想那么多的？”
四月一日君寻捧着盛开的樱花，“对了，有花瓶吗？”
百目鬼松秒懂，“君寻先生想插花吗？庭院里还有其他的花，要不要我去剪一些？”
“我也去。”四月一日回头看一眼瓦尼塔斯和莱迪。
“龙的身体太大，没办法进房，这些天要委屈一下他睡在外面了。”
百目鬼松循着四月一日的视线看去。
“不是有露营帐篷吗？拿出来先凑合一下吧。”四月一日提醒。
“说起来，这条红龙似乎很怕君寻先生，为什么呢？”百目鬼松轻笑。
四月一日淡淡地瞥百目鬼松，配合道：“是啊，为什么呢？”
“肯定是因为君寻先生厉害，连红龙都要躲得远远的。”
“好了，给我闭嘴吧。”四月一日无语了一会，“无论在什么世界里，龙都是很强大的生物，这条年龄还小的红龙大概是感受到我的情况了吧？”
百目鬼松反应很快，“是不断增强的力量吗？”
“嗯。龙的感知力很强，一来就发现我的情况了，所以才会选择全盘托出吧。”四月一日颔首。
“原来如此。”百目鬼松摩挲下巴。
实际上，这倒是四月一日想多了。
红龙莱迪只是藏不住秘密，又忍不住不吐槽，面对实力不知深浅的四月一日，当然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毕竟四月一日身上散发的魔力已经明晃晃地说出四月一日不是简单人了，万一有什么证明撒谎的手段，莱迪只会被收拾得更惨……
世界树只负责把莱迪送到其他世界“历练”，可没说什么时候把他送回去啊。
在场的三人，除了四月一日拥有强大的魔力，其余两人，一老一小，都没有传送的能力。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要讨好四月一日啊，他又不是笨蛋。
他可不想出门历练，却一辈子都回不了家，那样还如何向爸爸证明自己不是“龙族之耻”啊？
两人一同离开，庭院里很快只剩下红龙莱迪和瓦尼塔斯。
等发现庭院里只有一人一龙后，大眼对小眼，沉默半响。
一个初来乍到。
一个不会说话。
最后还是莱迪以一声咳嗽打破了诡异的安静。
“咳，你好，我是红龙莱迪，你叫我莱迪就好了。”
莱迪伸出爪子。
瓦尼塔斯仰着头看莱迪，就在莱迪内心不断吐槽“怎么还不握手”“我好尴尬啊”的时候，才伸出双手去握莱迪的爪子。
小手和大爪，上下晃了晃。
瓦尼塔斯张了张口，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闯、闯祸了！！
莱迪连忙抬起爪子去拍瓦尼塔斯的肩膀，笨拙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瓦尼塔斯摇头，正想表示没关系，突然又顿住，还低下头去。
莱迪以为自己提及黑发男孩的伤心事，生怕比魔王还恐怖的黑发青年回来把他揍一顿，一边拍自己的嘴，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慰男孩，“看我这张嘴巴，都怪我不会说话，你别哭，你哭了我也想哭——咦？”
瓦尼塔斯抬起头来，白嫩的小脸干干净净的，完全看不到泪痕。
莱迪当场宕机，结结巴巴道：“你不是、不是难过吗？”
瓦尼塔斯摇头，浅灰色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莱迪浑身无力地滑下来，坐到地上，瓦尼塔斯靠近。
“你、你先别过来，让我平静下心情。”
莱迪连忙止住瓦尼塔斯的靠近，绿眸看到他身上的蓝色蝴蝶结，小声嘟哝道：“明明看着娇小又可爱，怎么性格却不可爱……”
瓦尼塔斯也不管莱迪的碎碎念，见不许自己靠近，便去查看莱迪旁边安静的龙蛋。
一颗龙蛋，居然比瓦尼塔斯还要高。
瓦尼塔斯轻轻将手按在龙蛋上，手心很快传来蛋壳火热的温度，隐约还能听到一声稳健的心跳声。
快要孵化了吗？
瓦尼塔斯胆大地将耳朵贴到龙蛋上，想要将那道心跳声听得更清楚。
“你要小心烫。”莱迪见瓦尼塔斯整个身体都快贴到龙蛋上，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这颗龙蛋是和我一样的红龙，长大后会喷火，所以蛋壳体温很高。”
瓦尼塔斯听完，默默放下手，脑袋上的呆毛都耷拉下来，莱迪看得怪可怜的。
“可你就算可怜，我也没办法解决啊。”莱迪直白道：“我是龙，皮糙肉厚，不怕龙蛋的温度，你看着又小又弱，贴龙蛋的时间太长，真的会烫伤的。”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因为偷龙蛋的人太多，有些偷蛋贼新手见到龙蛋会兴奋地抱一整晚，然后被龙蛋的高温烫得满山洞乱跑，再把睡着的他吵醒……
莱迪抹了一把辛酸泪，一脸认真地对瓦尼塔斯说：“你的皮肤比可恶的偷蛋贼还要嫩，也会更容易受伤。”
瓦尼塔斯：“……”
被说“又小又弱皮肤还嫩”的瓦尼塔斯忍着没揍莱迪一顿。
虽然揍不过是一个原因，不过另一个原因还是他感受到莱迪话里话外对他的关心。
莱迪是好龙。
所以君寻先生才会放心地让他和莱迪独处，一是用他的孩子身份安抚莱迪二大概就是想满足他的好奇心吧。
君寻先生也是好人。
瓦尼塔斯又贴贴龙蛋，才不舍地松开双手。
松爷爷说的没错，留在君寻先生身边，再不正常的事都会变正常，以后见多了他也会慢慢习惯吗？
瓦尼塔斯垂下眼睑思索。
“这个世界和我的世界不一样，”莱迪不知瓦尼塔斯此时所想，用尾巴卷起龙蛋后，问瓦尼塔斯，“你可以带我逛逛吗？”
瓦尼塔斯没有拒绝，他的时间很自由，况且松爷爷和君寻先生有事离开了，他没事做，当红龙的导游似乎也不错。
想到就做。
瓦尼塔斯走在前面带路，莱迪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探长脖子前后左右好奇地张望。
“好神奇，两个世界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莱迪轻声感慨，看得眼花缭乱。
瓦尼塔斯默默点头，确实不一样。他来这个世界快一个星期了，还是会产生和莱迪一样的感慨。如今又多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就更好奇了。
他的世界没有【世界树】的概念，但莱迪的世界有，不知道以后他有没有机会前往莱迪的世界一睹世界树的风采。
“不过世界树把我送到这里，我会得到什么历练呢？”莱迪为未知的未来担忧，“我的力量很弱，如果遇到危险，躲不掉怎么办啊？”
瓦尼塔斯心念一动，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红龙莱迪怎么一直在强调自己弱。
真的会有人（龙）一直把“我很弱”挂在嘴边吗？
瓦尼塔斯有很多感兴趣的问题想问莱迪，苦于没办法开口，只能憋在心里。
两人很快走到大门处。
瓦尼塔斯先一步出去，站在路边等莱迪。
莱迪站在门口，脸色迟疑。
瓦尼塔斯微抬下巴，示意他出来。
莱迪摇摇头，“门有点小。”
瓦尼塔斯又用眼神询问莱迪的翅膀。
莱迪脑袋低垂，闷声道：“我不会飞。”
瓦尼塔斯无语凝噎。
不会飞的龙还是龙吗？难道那双大翅膀是拿来装饰的？
莱迪接收到瓦尼塔斯的眼神，那对翅膀立刻紧紧贴住身体，仿佛不存在。
“我应该能从大门钻出去……”莱迪小声说。
感谢百目鬼家的寺庙远近闻名，所以大门做的既高且宽，莱迪判断过，自己只要稍微蜷缩一下身体，就能勉强从大门出去。
瓦尼塔斯听莱迪说“钻出来”，大脑瞬间脑补到小狗钻狗洞的画面，身体一僵，连忙摇头驱散那个搞笑的画面。
莱迪等不到瓦尼塔斯的回复，又问：“可以吗？”
瓦尼塔斯能对可怜巴巴的小红狗（龙）说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说不可以。
心肠“狠毒”的瓦尼塔斯在心里说，身体却往后退了几步，用眼睛衡量出莱迪大概能从大门钻出来后，才点点头。
莱迪默默缩脑袋，缩翅膀，垫脚尖，蹲下身，一步一步从大门挪出去。
只是快出去的时候，莱迪那收起来的翅膀还是不小心碰到了门。
大门立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音。
瓦尼塔斯的神经一瞬绷紧。
好在一切无事。
莱迪成功钻出来，大门安然无恙。
瓦尼塔斯刚松口气，正准备带莱迪附近逛逛，等逛完了再回来吃饭，耳朵便遭受到震耳欲聋的袭击。
出门的莱迪舒展开身体，抬头一看，便看到大门上空飘着的扭曲狰狞的非人存在，瞳孔地震，声音骤然拔高，“天啊，这是什么？！好多可怕的东西！好恐怖！爸爸！妈妈……”
瓦尼塔斯双手捂耳朵，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聋了。
莱迪立刻转身回去，却忘了蜷缩身体。
大门“轰隆隆”一声，被莱迪的身体撞坏，甚至还有一块门板应声倒地。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忍不住抬头去看大门上方，却什么都没看到。
莱迪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害怕到连爸妈都叫出来了？
这已经不是弱的问题了啊！
而且现在怎么办？
大门被莱迪撞坏了，莱迪有钱赔吗？
不对，是我带莱迪出门的，我有钱赔吗？！
瓦尼塔斯盯着报废的大门，内心疯狂吐槽。
见莱迪越跑越远，瓦尼塔斯沉默了一会，先不管大门的损坏程度，迈腿小跑跟上莱迪。
呼——
呼呼——
栖息在樱花林的小白鸟似乎感受到什么，纷纷抬起头来，啾啾地叫唤。
挂在大门处的金色铃铛突然铃铃作响，将诡异的声音压了下去。
第040章 龙·魔王·刀乱（4）
莱迪本能地往安全感最高的地方跑去。
瓦尼塔斯人小腿短,比不上拥有【先跑再说】技能的莱迪速度快。
等瓦尼塔斯来到时，莱迪已经瑟缩着庞大的身体躲到四月一日君寻身后，浑身发抖,尾巴还不安地拍打地面。
看上去蛮搞笑的。
瓦尼塔斯忍不住想。
“君寻先生，门口有很恐怖的鬼啊……”
莱迪想起自己刚刚出门抬头看到的狰狞东西,害怕到连声音都在颤抖,只有躲到魔力最强的四月一日身边,才能勉强获得一丝安全感。
百目鬼松听言，笑了笑，“莱迪,别担心，门口有先祖们留下的辟邪之物，还有君寻先生送的铃铛挂着,不用怕它们会闯进来。”
莱迪那双碧绿的眼睛都快变成蛋花眼了，显然怕得厉害，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吗？”
“真的哦。”百目鬼松看向四月一日，“对吧,君寻先生？”
四月一日君寻笑着点点头，将一枝樱花递给莱迪，“它们进不来，不过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拿着这枝樱花。”
莱迪立马伸出双爪接过樱花,紧紧地拿着,感受到上面充盈又温柔的魔力，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傻乎乎地笑，“这下不怕了。”
他没真正见过魔王,但是君寻先生比他的爸爸还要厉害，有君寻先生在，他应该不会有事。
随后四月一日君寻也递了一枝樱花给瓦尼塔斯，轻笑道：“见者有份。”
瓦尼塔斯默默接过樱花，低头看了看。
粉色的樱花娇嫩，香味寡淡到几乎没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真不懂莱迪为何会拿着一枝樱花就心花怒放起来，明明之前还被吓得像个惨兮兮的小狗。
瓦尼塔斯敛下眼睑，在场三人一龙，只有他看不到门口有可怕的东西吗？
“不要想太多。”四月一日君寻抬手揉揉瓦尼塔斯的头发，“看不见它们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百目鬼松赞同地点头，“是啊，看不到是好事，被它们缠上轻则睡不好觉，长不高，重则会丢了性命。”
又把他当成小孩子，故意说些可怕的话来吓唬他，他只是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可不少啊……
瓦尼塔斯无奈，歪着脑袋想问清楚，却见四月一日君寻已经迈步往大门走去。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去看看情况吧。”
百目鬼松原本无所谓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随手将他和四月一日一同摘下的鲜花塞到瓦尼塔斯手里，“瓦尼塔斯，你先帮我拿着。君寻先生，等等我！我也去！”
他二人原本要插花，在庭院里摘了不少的鲜花。
结果百目鬼松为跟上四月一日，一下子将全部的鲜花都给了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嗅觉敏感，瞬间被满怀的鲜花香味刺激到，小脸涨得通红，接连打喷嚏。
不过即便如此，瓦尼塔斯都没丢开手中的鲜花。
莱迪见状，忙道：“瓦尼塔斯，我来帮你拿一些吧。”
瓦尼塔斯摇摇头，表示不用。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能适应鲜花浓郁的香味，便抬手朝莱迪勾了勾。
莱迪：“？”
瓦尼塔斯做了个一起去看的手势，谁知莱迪猛摇头拒绝，“我、我就不去了，门口那些家伙好恐怖的……我害怕……”
敢情就真的只有他被蒙在鼓里是吧？
瓦尼塔斯不爽地鼓起嫩嫩的脸颊肉。
君寻先生和松爷爷出门都没叫他，他一个人也不好意思跟上去，所以才叫上莱迪，但莱迪怕得不行，不可能和他一起去。
他一个人去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小心受伤还是次要的，最怕被君寻先生和松爷爷骂——
等等，以君寻先生的性格，应该不会骂他吧？
瓦尼塔斯转了转浅灰色的眼珠，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还是想跟上去。
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
瓦尼塔斯低头一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提溜起来，难怪走路像踩空气……
“瓦尼塔斯，不、不行哦，我一条龙保护不了你。”
再怎么弱，莱迪都是一条红龙，轻而易举就提起对他来说小小只的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张了张嘴，苦于哑巴，什么话都骂不出来。
＊＊＊
大门，破破损损，连门板都被撞掉一块。
一看就是莱迪的“杰作”。
“看来你需要找人来修门了。”四月一日开了个小玩笑。
“哈哈，”百目鬼松完全没有自家大门被毁的愤怒，提议道：“可以让莱迪修，还省了人工费。”
四月一日轻轻笑了声，没再说话，抬眸看大门上方，神色平静。
百目鬼松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睛睁得很大，片刻后才看清楚那些飘浮在大门上方的鬼怪，嫌弃道：“好丑。”
许是听到了百目鬼松的嫌弃，那些鬼怪哀嚎得更难听了。
“好吵。”百目鬼松挠了挠耳朵，看向四月一日，面露心疼，“君寻先生以前要忍受的就是这些吗？”
“还好。”四月一日想起自己当年被鬼怪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不在意地笑笑，“以前没有现在多。”
他的力量越强，反而越受鬼怪们欢迎。
百目鬼松一怔，很快明白到四月一日说的意思。
四月一日君寻扬起袖子，抬手一挥，那些飘浮在空中的鬼怪瞬间消失。
“它们因我而来，也该因我而去。”
黑发青年的动作轻松自如，仿佛随手拂掉桌上的尘埃一样，简单极了。
百目鬼松并没放松，立即伸手想去扶四月一日，“君寻先生，我扶着您。”
“没事，不用担心，这点力量我还是有的。”四月一日笑笑，转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百目鬼松及时扶稳。
“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君寻先生总是说‘过段时间’，可‘过段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
“过段时间就是过段时间，等时机到来我就能告诉你了。”四月一日看执着追问到底的百目鬼松，无奈地笑，“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啊。”
百目鬼松不吭声，小心翼翼地搀扶四月一日，被四月一日止住了，摆手道：“松，我真没这么虚弱。”
“骗人。”
百目鬼松没松开手，他能清楚感受到君寻先生的虚弱。
“唉，我真没骗你。”
“君寻先生，我不小了。”别把我当小孩子来哄。
如果现在这种程度对君寻先生来说不算虚弱的话，那要什么程度才算？
那些代价吗？
百目鬼松看君寻先生的眼神格外复杂。
四月一日君寻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用力握着，生怕他会消失一样，不禁反思这段时间，他是不是给松带来了太多的压力。
“好啦，一直皱着眉可不像你，放松些。”
四月一日拍拍百目鬼松的肩膀。
百目鬼松语气无奈，“我这还不是因为君寻先生？”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那又不是……”
百目鬼松和四月一日相识几十年，轻易就猜出了四月一日并不想他再继续深究身体虚弱一事，便配合地岔开话题，问：“那些鬼怪之前一直都在大门上吗？”
他虽继承了小羽先祖能看鬼怪的能力，但要耗费不少精神力才能看清，平日里他又一直在家里住，百目鬼家被历代先祖和四月一日君寻保护得密不透风。
仔细想来，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鬼怪了。
他的后代里就泷的灵力最高，所以寺庙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由泷来处理。
至于玶，先祖们留下的古籍都没读完……
四月一日不知百目鬼松在心中埋汰自己的儿孙，轻声道：“我之前送的铃铛有辟邪驱邪作用，鬼怪们进不来。”
百目鬼松点头，笑道：“那就不用担心了。”
“不，还是要的。”四月一日长睫轻颤，轻声说：“寺庙因为干净，很少会聚集大量鬼怪。然而这种情况之所以还会发生，大概是我的缘故。”
百目鬼松不笑了。
“因为我在这里，它们被吸引来了。”
四月一日眉头微蹙，“我在这里住的越久，就会吸引更多的鬼怪，现在只吸引了一些弱的，不足为惧，但以后还会有更强大的鬼怪过来，若是牵扯到无辜的人……”
一两只鬼怪对人的威胁不大，可如果鬼怪都聚集起来，危险性就提高了。
之前四月一日君寻就暗中清除过几次徘徊在百目鬼家附近的鬼怪，加上鬼怪们还没成形，威胁性不大，暂时还没发生意外。
但是堵不如疏，只要他一直留在百目鬼家，鬼怪就不可能消失。
他早些离开，对双方都好。
四月一日君寻敛下眼睑，静静思忖接下来要去哪里住一段时间。
“这就是君寻先生不能一直留在我家的原因？”
百目鬼松忍不住道：“君寻先生什么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下？”
“啊？”四月一日君寻没懂百目鬼松因何愤怒。
百目鬼松看他的君寻先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恼，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算了，君寻先生做事的时候只要记得，还有百目鬼家一直在您身边，您不是孤单一人。”
“我当然记得。”四月一日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不孤单。”
就是因为身边不止他一个人，所以他才想要多做点什么保护大家。
百目鬼松静静看他的君寻先生，幽幽叹气。
最近让泷和玶晚上多干点活，把百目鬼家的封印加固几遍吧。
“叹什么气，思虑过多，很容易老的。”四月一日拍拍百目鬼松的手。
“我已经很老了，再多叹气也不会年轻到哪里去。”百目鬼松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