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里是繁华的商业街，时间为落叶金黄的秋天。
来往青年各有各的潮流指向，有的走美式休闲，有的走古风素裙，有的脖子上戴着比手指还粗的假金项链再一顶针织帽，走路跟二道贩子一样鬼头鬼脑。
在车站的广告牌边，有一位青年穿得极其轻便，就一件两个口袋的黑白拼接冲锋衣和白色卫衣与黑色运动裤，然而他却能收获三位自由摄影师的拍摄请求，在一众穿搭潮人中靠长相脱颖而出。
他长得着实好看，扎了一个马尾，长发垂肩，脸又白净，除了眼神疏离，自然冷清点，但那两颗痣又显得他近人意，薄唇带笑，盯着远处的大厦在等着谁。
有眼见的路人发现：这位青年不就是大屏上播放的香水模特吗？！
广告上的青年长发飘飘如仙人一般，眼神虽然冷漠又疏离，但对于此款香水的拍摄需求而言，却是恰到好处的。
有一个人发现后，自然有其他人发现，纷纷拿出手机偷拍青年。
这时，一辆车在青年面前停下，青年上了车，扬长而去，留下淡淡的百合香气也被风吹散。
驾驶座的经纪人小文姐说：“过几天就要拍摄广告了，饮食控制的如何？”
赵泯才平淡地回答：“差不多吧。”
“我可特别放心你啊。”小文笑道。
小文并不会听见跟后座那位聊天的声音。
“玩家，你可以放心，你不会拍摄这次广告的，因为中途出现了突发情况。”谢之怀说。
第二章开始已经过去四小时，这两小时谢之怀与赵泯才意外忙碌。
被告知玩家是【模特】的设定后，赵泯才需要拍摄几张照片作为之后的展示用，再是被传送到国外，其他人都在讲外语。
虽说他们俩都会英语，但为了方便，谢之怀还是给赵泯才安装了无障碍交流包，将那些人的语言都制成中文。
赵泯才又说要去逛逛，直接冲进商场选衣服，终于买到了他自己比较喜欢的款式，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商店里出来，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你最近有没有和贺少沟通？我发现你们的交流越来越少了，他在国内现在风生水起，咱们可得好好仗着你的身份巴结他。”小文说。
“我？什么身份？”赵泯才这才看向前座。
“圈里都知道，你跟他是旧相识，不然那些个有钱的少爷早对你出手了。”小文的视角里，赵泯才的故事就是：普普通通家庭长大的孩子，因为与贺家是旧相识所以平步青云。
谢之怀哦吼了一声。
在真少爷面前说这种潜规则的事？
“无所谓，我只要我的利益没问题就可以。”赵泯才对这种事倒是淡定。
他们在国外住的是酒店，不过会按主办方地点更改位置，今天住的是这里，明天就不一定了。
赵泯才刷卡进门，房间布局一眼望到底，大概三十多平方，对面是颇有欧式特色的居民楼。
赵泯才又用小游戏跳过了这一晚，来到第二天。
第二天清晨，小文就来敲门拿行李，二人又换了一家酒店。
这家酒店比之前要气派的多，位于g城最繁华的地段，说是品牌方清了一层的地方，随便预约。
小文在前台定房间：“大床房。”
赵泯才：“不，双床房。”
小文不解地问：“为什么？”
赵泯才面不改色地回答：“可以放行李和衣服。”
小文觉得有理：“哦，还是我们赵泯才聪明啊。”
赵泯才的房间在四十七楼，鸟瞰城中楼阁，夜幕降临时，落地窗外的高速公路像流淌着滚滚银河。
这种场景，谢之怀也就在控制板上看过，想来赵泯才应该见过很多次了吧。
赵泯才站在落地窗前，一次性拖鞋踩着软毯，房间瞬时平静祥和。
谢之怀听着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有进入频道里休息过吗？”
谢之怀看了眼还剩一小时就要下班休息的时钟，再看这两张床，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玩家你……”
赵泯才一脸淡然：“我都在你家过夜过，有什么问题吗？”
谢之怀又想婉拒：“这……”这成何体统？
赵泯才：“算你加班，我会给你加班费。”
好吧，谢之怀又心动了。
“那你也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在别的国家玩过？”赵泯才这问题很扎心。
谢之怀回答：“……是的。”
赵泯才：“都过夜了，还怕什么？”
谢之怀：“怎么感觉你是一步步计划好的。”
赵泯才没有回答，拍了拍柔软的床面。
谢之怀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走进了频道里。
赵泯才看着眼前的谢之怀，问：“这次你饰演谁？”
谢之怀将自己的工作服换为与目前城市相对应的，比较宽松休闲的穿着。
“谁都没有饰演，我就是我，如果饰演了别人，不管是谁，莫名其妙进你房间都很奇怪，玩家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谢之怀走到落地窗边往下看，“真是漂亮，我在现实里根本不会买这么贵的酒店住。”
“这大概就是假期进入频道的人数疯涨的原因之一吧，”赵泯才抱臂观望窗景，他倒是怡然自得，“花一点小钱，在频道里当国王，这种感觉多好。”
频道说白了就是黄粱一梦，让大家都能感受一下不同的生活，再在适当的时候醒来，继续自己鸡飞狗跳的日子。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盼头。频道公司就提供了这样的盼头。
“到十二小时候你就进入休息时间吧，将我定为睡眠模式，也是十二小时。”赵泯才说。
“好的。”谢之怀回答。
二人又喝了几口酒，讨论有的没的剧情。
谢之怀不大喜欢这里的酒，一股风油精的味道，偏偏赵泯才觉得不错，他也就小酌了几口。
十二小时一到，赵泯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被褥下的身体有规律地起伏呼吸，枕头上散着柔顺的长发。
像是真的睡觉了。
【系统：玩家进入睡眠模式】
谢之怀站在窗边，开始属于他的休息时间。
这里的“睡觉”不是现实中的睡眠，是频道恢复体力值的一种方式，像古代频道的恢复模式有“打坐”与“睡觉”。
如果真让玩家盘腿坐一下午，腿麻不说，无聊到投诉才是真的，所以在“回复”模式下，玩家如打麻药无感知，对外呈半虚幻透明状态，有防止攻击的屏障效果。
“睡觉”基础时长为12小时，有规划的玩家会像赵泯才这样将这段时间与系统员工休息时间重合，这样两方都可以休息，起来后无缝畅游。也有“睡觉”7小时后又继续畅游的玩家，剩下的5小时，系统员工们边做自己的事边回答问题或者打开自助系统，自助系统虽然功能不完全，但也能用。
玩家可以自定义时间，最少2小时，而高级系统员工可将时间压缩至50分钟。
谢之怀休息的第一件事是出频道吃饭。
他先把解冻好的里脊肉切条，配着蒜苗一起爆炒。公司配的燃气灶的火力要比他家里的猛，所以他特别爱在这里做需要爆炒的菜。
做完蒜苗炒肉，谢之怀做了干煸四季豆、雪菜豆腐汤。他最爱吃豆腐，自己做过豆腐乳，软嫩咸甜，拌饭绝佳，每天早上配粥吃，两个礼拜就吃完了。
谢之怀吃完这顿不知算中饭还是晚饭的饭，进入频道，坐在沙发上看书。
半小时后，谢之怀合上书本，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里，在酒店配备的瑜伽垫上做简易的无氧训练，确保每日运动量。
这便是谢之怀在“门”内的休息日常。
时间充裕是这样的。
要是遇到让他加班的玩家，那他肯定选择自助系统，然后直接睡觉。
谢之怀在酒店浴室里洗完澡，定上七小时三十分钟的电子闹钟，睡在另一张床上。
“第二天”到来，闹钟准时响起，谢之怀睡眼朦胧，先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后才起床。
酒店的大床就是比他“门”里的简易木头床舒服，睡得他精神十足。
这时离赵泯才“起床”还有十分钟。
谢之怀回到工位，检查各类装备，时间也到了。
【系统：睡眠模式结束】
“玩家，时间到了。”谢之怀对耳麦说。
赵泯才慢慢坐起来。
对于玩家而言，这十二小时不过眨眼闭眼一瞬间罢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赵泯才果然检查了床体有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发现确实是暖和的，这才满意。
“好，接下来去逛逛吧。”赵泯才又想一出是一出。
谢之怀：“好的，为你……”
赵泯才：“我是说你，一起去。”
谢之怀：“……”
看在加班费的份上，谢之怀又进入频道。
他们去了g城地标性建筑——大教堂。
他们俩都不是信神的人，只不过教堂浓厚的历史氛围莫名熏陶驻足观看的人，他们也是其中之一。
蓝眼睛的外国人拍照感叹：“哦——好华丽的大教堂儿。”
还是个地道的老北京。
赵泯才：“……”
谢之怀：“……”
这个普通话安装包也太标准了，甚至有儿化音。
赵泯才看了一会儿，问：“你喜欢吃甜甜圈吗？”
谢之怀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这句话压根就不是问他的吧：“你喜欢的话就去吃呗。”
于是二人又去广场上的小车上买了两个甜甜圈，一个草莓味，一个巧克力味。
鸽子飞跃湖泊，捡起地上的玉米渣吃。有只鸽子想来抢赵泯才手里甜甜圈上的花生碎，被赵泯才直接抓住了脖子，羽毛掉了好几片，赵泯才才松手。
谢之怀：“……”
灵吉大概在包里瑟瑟发抖吧。
“玩家，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谢之怀不敢相信赵泯才竟然乐意度过这么平淡的一天。
“你有什么事想做吗？”赵泯才反问他。
“如果我说的话，就像是……”谢之怀猛地停下。
他就说哪里奇怪。
谢之怀四下观望，小心地问：“玩家，你应该不是为了照顾我才这样走的吧？”
“我如果说是呢？”赵泯才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你要离开？你又要走？”
谢之怀撇了眼那只手，轻笑道：“我只是想说玩家您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用照顾我的想法，这样多浪费钱啊。”
赵泯才冷哼：“钱？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么点钱？”
这句话着实羡煞谢之怀：“……”
他也好想成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钱，什么叫钱。
钱乃身外之物，而他的梦想就是死之前有很多身外之物。
二人兜兜转转，又回到酒店，正好碰上小文。
小文看见谢之怀便问：“这位是？”
谢之怀帮赵泯才回答：“我是贺敬朝的朋友，也是过来参加活动的，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赵泯才，所以聊了几句。”
“哦——”一提到贺敬朝，小文就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谢之怀借机回到控制台。
控制台上的面板详细写着目前咨询，字多到谢之怀看完后感觉看了一本短篇小说。
大致概括一下。
几年后的贺敬朝叱咤商圈，与贺望春两兄弟稳固贺氏江山，心狠手辣，谁不服就让谁滚蛋。
因为之前那个条件，赵泯才大部分商业活动都有贺家资助。
那边的主线已经进展到贺敬朝救起了一个跳水自杀的男人，想来就是这个频道的主角了。
谢之怀也看到了一条最新更新的消息，不由沉默几秒。
等赵泯才坐上车，谢之怀才跟赵泯才说：“玩家您也许不能跟随小文的行程走了，中途出现了意外。”
赵泯才：“意外？”
谢之怀：“对。”
谢之怀本想说这件事，又被小文打岔问工作的事了，谢之怀于是作罢。
小文兴致勃勃地讲着行程，赵泯才敷衍地“嗯嗯”几句，到了场地，赵泯才下车。
已经有很多记者在门口等着，一直对赵泯才开闪光灯，赵泯才似乎习惯这样的镜头，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跟随员工走进场馆内部，赵泯才这才问谢之怀：“你刚刚说，什么意外？”
“……你会遇到葬礼，提前回国。”谢之怀说得比较小心。
赵泯才问：“谁的葬礼？”
谢之怀顿了一下，回答：“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