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朝长陵让村长召集了村民过来开大会。
除了受伤卧床的猎户,全村人都到了。
“妖兽最活跃的时候是在晚上,必须在天黑之前把村外的栅栏加高加固。”
朝长陵之前看过,围栏不过一人高,且不是石墙,这样肯定拦不住。哪怕只是群不足金丹期的妖兽。
“等等,为啥你说我们就得干啊?”
不明真相的村民一被叫来就听她发号施令。
“你说了怎么算,让村长来说。”
“你们村长已经把这事交给我了。”朝长陵一瞥村长,后者轻咳一声道:“长藤姑娘说她自幼习武,出游在外也碰到过不少妖兽,想来有些经验。不若就照她说的做好了。”
村长都开了口,那些人一对上朝长陵的目光,莫名有点发怵,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
加固栅栏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只守不攻是下下策,但朝长陵也是头一回不用咒诀对付妖兽,她的办法具体有没有用,还得之后亲自试试。
开完会,村民们各自有了要做的事,片刻就散了个干净。
正好,元秋这会儿也不在,朝长陵跟村长找了借口离开,确认角落里没人后才道:“出来。”
一只白得反光的胖鸟吓得嗖一下从树上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正是第一天给她送信来的灵兽。
“嘎?”
“你跑一趟振山门,别的不用说,就说有妖兽在这个村子闹事,让他们派几个弟子过来管管。”
每个地带都有驻扎的仙道门派,朝长陵要没记错,管辖这里的就是振山宗。
虽说是个实力不强的小门小派,但也不至于收拾不了一群晃荡的妖兽。要是能误打误撞引出自己在找的那只,那是再好不过。
胖鸟灵兽不满她让自己跑腿,被她平静的眼神一凝,抖着羽毛急急忙忙飞走了。
“接下来……”朝长陵摸出怀里的符纸和炭笔:“撑到振山门的人来应该不成问题。”
*
“你真是糊涂了!”
屋内,猎户冲村长怒吼。
他一醒来就听说了朝长陵留在村里的事,而且还要凡事听她安排……?
“她就一个女娃娃,你当真信她能把那些妖兽怎么样?我看她是吓破了胆才找借口让咱们收留她。要我说,就该把她扔出村子,妖兽填饱了肚子自然就会回去。”
“我也不信她的……”村长劝道:“但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先让她试试。不行咱们再说,总归不会容她在村里白吃白喝。”
“你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猎户忿忿说完,房门吱呀一声被元秋推开,手里提着药匣和替换的纱布。
“哟,元秋,怎么现在才来,我伤口正疼呢。”猎户一笑,把他招到跟前来,又和村长说:“我一会亲自去找她,你忙去吧。”
村长点头,出去时还顺带阖上了门。
屋内一片寂静,元秋将药匣放在地上,在猎户身前蹲下,动手去拆他臂膀的纱布。
“听说你和那个姑娘一起掉进枯井里了?”猎户低头盯着元秋问。
“对。”他道:“我原本是要送她出山的。”
“送她?”猎户咧开嘴笑了声,抓住他的手腕道:“不会是使了什么法子勾引了人家,求她带你一起逃,结果没能逃掉才找的这么个借口吧?”
元秋没有挣开,只是那双与他对视的眼睛冷得如一团化不开的冰。
“小婊.子。”猎户一把掐住他的脸,虎口卡在下颌,将他的脸整个按在地上:“这才几天啊,就忘记你当初是怎么哭着求我放过你的。”
他欣赏着元秋那张格外漂亮的脸,眼尾狭长,睫毛长而密,眨眼时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给人的感觉很脆弱,可惜怎么都遮不住眼底那露骨的冷漠和厌恶。
弱冠出头的少年人,时常不被准许好好吃饭,就算生得高,但隔着衣袍都能感到他的骨瘦嶙峋。
“下次让村长多给你吃点饭吧。”他把人拽起来:“这没几两肉的,不会过几天就死了吧?我可不准你就这么死了。”
“废话真多。”元秋砸了下舌。
这副嫌恶的态度没能激怒猎户,只让他面色更冷更狰狞。
“这么凶?我看你一会儿还凶不凶得出来!”
朝长陵发现这些村人嘴上不情不愿,干起事来还算勤快,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足够把村边一圈的围栏全部加高。
在这期间,她去了趟村子后面,角落里堆放着许多瓦罐,泡着腌制的菜,旁边种着些村民自己养的果树。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地上更不像有什么暗道机关。
往回走时又碰见了村长,但还是没瞧见元秋。不过正好,他如果一直跟着,自己不好做事。
“猎户人在哪儿?”
村长道:“董老二啊?还在自己屋里躺着吧,他受了伤。”
朝长陵点头:“我有事找他。”
“哎,长藤姑娘等等。”
村长将她叫住。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笑了笑道:“如今元秋不在这,你可以告诉我。那天……在那个地窖里头,你们看到什么了?”
朝长陵还是答:“什么都没看见。”
村长知道那地下有什么,或许他和那具尸体有什么关系。
但这事与自己无关。
见她不为所动,村长笑了笑,说回猎户的话题:“他这会儿说不定正忙哩,你等个一刻钟再去吧。”
“也行。”
她又在村里转悠了一刻钟才往猎户的屋里去。
不曾想,手还没叩上门,那扇门先她一步被从内猛地打开。
看见她,元秋愣了一瞬,朝长陵也有点意外。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身躯微晃,还透着股血腥味,朝长陵低头问:“你这怎么了?”
他的手腕上有两道红印,像被人大力抓过。
“没事。”
元秋垂着头,罕见的话少,极快地抛下一句便撞开她的肩膀,直直而去。
她没能看清他掩在细碎额发下的表情,只记得他双颊涨红,语气却很冷,手放在身侧,一根一根攥得很紧。
“小姑娘,我正说要去找你呢。”猎户慢悠悠从屋里出来,靠在门边抱臂看着她笑:“不过我现在心情正好,先让你狡辩几句。”
虽说元秋才刚从里头出来,但他似乎没有请她进去坐下说话的意思。
“你这有没有捕兽夹?寻常的那种就行。”朝长陵索性直接开口。
“捕兽夹?你要那玩意作甚?”
“只守不攻不是办法。”她道:“我准备趁天色不晚,做几个捕兽夹放到山上去。妖兽受了伤,应该会安分点。”
猎户被她的天真逗得哈哈大笑:“女娃娃,妖兽可不是寻常畜生,靠一个小小捕兽夹能伤得了它们?你说你和谁逞能耐不好?爷爷我见过的妖兽可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朝长陵一个活了千年,在修真界谁见了都要称她一句真君的大能,如今被个四十多岁的凡人叫女娃娃,说她心里不汗颜是不可能的。
“伤不伤得了,试一试才知道。”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画了图样的符纸。
“这是何物?”
“我云游天下时碰见过一道士,那道士说我近年有灾,便赠了这些符纸给我,叫我到时可用它驱魔渡劫。”
朝长陵满嘴跑马,眼皮都不带眨。
“我想现在就是那个时候,所以想试试将符纸贴在兽夹上,扔进山里。总归你是没有损失的。”
小村落的人对修士道士这种东西天生有股信服感,加之朝长陵说话时的严肃感不像作假,猎户啧了声,到底没再阻拦。
“拿去。”
他随手扔了三个出来。
朝长陵伸手要接,猎户把手往上抬了抬道:“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
“?”
“谁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要去看着你放陷阱。”
要是她的办法没用,猎户打算直接把这女娃娃扔在山里喂饱妖兽群。这样,村子的危机也可以迎刃而解。
村长那老头子也真够墨迹,何必这么麻烦。
朝长陵:“你受了伤,血的味道很容易……”
“少找些有的没的借口,怎么,怕被我识破自己就是个空架子?”
“……”朝长陵叹息:“你要跟就跟来吧。”
拿上捕兽夹,她和猎户转身往村门走,只是没想到早就有人等在那里。
元秋似乎刚沐了浴,黑发还透着点水气,衣袍依旧宽宽松松大了一截,刚才的血腥味淡了点,朝她看过来的时候,朝长陵才发现他左边脸上似乎印了个淡淡的巴掌印,不过已经消下去,看不大清楚了。
刚才在屋前擦肩而过时的冷然像个幻觉,他嘴角弯出笑吟吟的弧度:“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干什么?”
“我猜你多半会再去山上。”
倒让你猜得挺准。
“是要去。”她瞥了眼猎户:“他也要去。”
元秋看也没看后面的人,像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那走吧?现在出去,天黑前刚好能赶得回来。”
朝长陵:……
我可不是上山去春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