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彦自书和汝芸自以为将山上妖兽除尽,昂首挺胸地回到村里。
村民们早就备好丰盛的饭菜。虽说比不上第一日那顿款待,但村长也下了血本,把家里几只鸡鸭全拿来料理了,就怕彦自书二人不满意。
事实佐证,他这点血本确实还远远不够。
以前招摇撞骗时,挑剔起来总有点心虚。
可如今彦自书真的成了修士,这种普通饭菜,他看得上才有鬼了。
“怎么一天天不是鸡就是鸭的,就没点儿别的了?”
他一坐下就翘腿踢了下桌子,险些把一锅汤掀翻在地。
村民们心惊胆战,不明白这一桌子菜到底哪里不好,他们一年都吃不上一回。
“道长觉得哪里不好?我们这已经是……”
“哪里都不好!”他挑眉指着面前几盘荤菜:“这清汤寡水的,要肥肉没肥肉,又硬又柴,狗都不吃的玩意还拿来给我们吃?忘了是谁帮你们除的妖?”
“就是,如今不报恩,还学会敷衍我们了。”汝芸在一旁附和。
这是万万没有的事,村民们吓得六神无主,就怕惹了道长不高兴要遭天谴,只能扑通跪在地上冲二人磕头。
“道长息怒,道长息怒啊……”
村长也冲二人赔罪:“彦道长、汝道长,咱们绝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若是对伙食不满,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为二位奉上。”
“行啊。”彦自书掏着耳朵,朝后指了指农田的方向:“我刚才看见你们还养了头黄牛,去把它宰了孝敬孝敬我,今日的事我就不怪你们。”
闻言,村长脸色一僵,后面的村民也好不到哪去。
那是村里唯一一头牛,而且还是耕地的牛,要是杀了它,收成要受影响不说,堪堪能交齐的赋税也一定填不满,说不准大伙这一年都得挨饿。
“道长,这实在是……”
“我不听借口,你就说能不能行吧?”
“行……当然能行,道长想吃,我叫人去宰了就是。”村长虽然赔着笑,但大伙都知道,没了那头牛,这个村子以后会有多么艰难。
毕竟牛价钱昂贵,他们根本无力再买一头。
“爷爷……”
小椿菊在后面看不下去,上前抓住村长的胳膊。
恰好这时,吊在她颈项上的一条玉佩从领口晃出来,一眼就被彦自书瞧见。
哟,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片子戴着这么好的东西?
“你过来。”他招招手,等小椿菊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指着玉佩道:“这样吧,把这块玉佩孝敬我,你们不宰那头牛也行。”
“不行!”
小椿菊想也不想就道,一把甩开他,捂住玉佩往后退:“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能给你。”
彦自书才懒得管是谁留给她的,他和商贾打交道惯了,看得出那是上乘的好玉,比之前从村民屋里搜刮来的首饰值钱得多。
“那随便吧,反正你们要么宰了牛给我饱饱口福,要么把玉佩给我。我替你们解决了大麻烦,一顿饭就想抵消?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爷爷……”
察觉到周围村民的目光,小椿菊救助般地拽住村长的衣角。
——比起牺牲他们赖以生存的牛,一块玉佩罢了,给就给了吧。
她总感觉大家的眼神都在这么说。
可这是小椿菊早逝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要是连这个都没了,她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娘亲在这个世上的痕迹。
“听话。”村长按住她的手,冲她摇头:“去,拿去给道长。”
“可是……”
“快点。”村长加重了语气:“你不听爷爷的话了是不是?”
小椿菊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这么一凶,眼泪就掉下来,平时那些对她多有照顾的村民此刻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求情的。
她只好颤抖着手,把玉佩摘了拿给彦自书,委屈得眼眶越涨越红。
彦自书大喇喇夺过来,对着光线照了照,冲汝芸道:“怎么样?”
汝芸最喜欢这些好看的金银玉饰:“好看,我喜欢。”
“喜欢那哥就送你了。”
“真的?谢谢哥……”
小椿菊再也忍受不住,扭头夺门而出。
“道长抱歉,我这孙女就是太娇惯……”
彦自书现在大度得很,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让她不要再有下回,否则我也不是那等好脾气的人。”
见他不再坚持要吃牛,村民纷纷舒了口气。
等到午后吃饱喝足,彦自书开始盘算起怎么管村长开口要人。
毕竟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元秋。
玉佩再美,哪有他千分之一啊?
虽然态度是实打实的差,但那是因为他饱受折磨,早已心力交瘁,只要自己能把他救出去,他一定会感恩戴德,到时候,自己说一他肯定再也不敢说二。
还有什么比让瞧不起自己的美人臣服更有乐趣的事?
这么想着,他干脆抬脚就往村长的院子走,走到一半,远处忽然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对劲啊,不是没让他们杀牛了吗?
他寻着气味,最终停在了猎户屋前。
说起来好久没管这人,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他想着进去施施恩,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从猎户那里再搜刮点东西出来。
可一推门,看见屋内那可以说是惨烈的场面,彦自书手一抖,软着膝盖拔腿就跑。
他回去把汝芸拽了过来。
她反应比他还激烈,捂着嘴差点把午饭吐了个干净。
屋内全是血。
墙上、地上、天花板上,更别说那张床榻,褥子和被子早已被血浸泡了个透彻,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二人视线中央,猎户……那应该是猎户吧?被切开的喉咙上插着一把反光的匕首,双眼外凸,浑身浴血,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是……是谁杀了他?”
缓过来的汝芸青着脸小声问。
彦自书怎么可能知道,他想都不敢想这个穷乡僻壤的村落,居然还有杀人魔。
“反正……肯定不是妖兽干的。”他上前拔出那把匕首,把它给汝芸看:“你认不认得,这是谁的东西?”
汝芸定晴一看,吓了一跳:“刀刃断了……那这不就是……”
“是我的。”彦自书颤颤和她对视:“这是我的匕首!”
他刚才一进屋,首先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匕首。
本以为是在哪里丢了,没想到……会插在一个死人的脖子上……
曾经为了模仿那些威风的剑修,他装模作样给匕首取了个名字刻在刀柄上,所以这无疑就是他的。
“怎么办?这、这人不是你杀的吧?”
“废话,我凭什么要杀他,我就没杀过人!”
彦自书觉得不妙,非常不妙,好在是他先撞见的这一幕,要是先被其他人发现,自己岂不是要平白蒙冤?
他当机立断:“不能被村人,尤其是村长发现!我们把尸体藏起来。”
“为什么这么麻烦?把匕首拿走不就好了?”
“那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总觉得我猜得到是谁杀了他。”
毕竟,那天晚上在那间房里的,只有三个人。
二人七手八脚用床褥把尸体裹起来,忍着臭气熏天的味道,慢慢抬出屋子。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地窖,是冬天用来屯食物的地方,盖子上堆满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使用。
彦自书拿匕首三下五除二把锁头撬开,连着褥子将尸体直接扔进去。
“汝芸,那个玉佩呢?”
“玉佩?在这……哎!”
彦自书夺过玉佩,在染血的手心一抹,径自扔进地窖里。
汝芸大惊失色:“哥,你干什么!不是说值很多钱的么?”
“我问你,你相不相信你哥?”彦自书也不跟她解释。
“我当然是相信的……”
“那就对了,别的不要多问,咱们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哥都这么说了,汝芸只好点头,那玉佩那么漂亮,真是可惜了……
二人洗净了手,确认全身上下没有别的异样,方才回到村里。
到底发生了这种事,汝芸一晚上都忐忑不安难以入睡,彦自书也醒了一整夜,可他不是怕,是兴奋,是一种离渴望之物越来越近的兴奋。
那双望向天花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翌日凌晨,经历了一天一夜,村民们终于发现元秋和朝长陵不见踪影。
听说这个消息,彦自书不等村长开口,径自起身道:“行,我去找,肯定把人给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