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一天才穿着高跟鞋走了一个下午的下坡路,但第二天醒来,温越就感觉腿不怎么酸痛了。
这得益于她一直坚持的健身活动。她在华尔街的时候,每个工作日早上都会去健身房健身,再去公司上班,除非出差这种特殊情况,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三年。
现在才回锦城两天,当然没时间找健身房,于是她决定晨跑。
温越没有看导航,从酒店出发一路向北,过了五个路口,就到了这条前天回来时路过的那条未拆迁的街道。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烈日尚未升起,微风吹过,透着些许凉意。
街边的店铺开得七七八八,少许行人匆匆赶路,偶尔有车辆经过,惊起行道树上栖息的鸟。
温越对这条街道最早的记忆要追溯到小时候。
当时这条街是著名全城的美食街,那时候城市管理还不严,小摊小贩都往车道上摆,热闹如集市。
街上有家老戏馆,路老爷子时不时会带着她和路辰焕到这里听戏。
两个孩子当然听不懂台上人在唱什么,路辰焕每次都坐不了几分钟,就会到街上乱跑,温越跟着出去,两人尝遍了各种美食。
路辰焕最喜欢街西角落的一家蛋烘糕,那家是老字号,门前总会排很长的队,他仗着自己长得可爱,每每上前问能不能插队,十有八九都能得逞。
拿到蛋烘糕之后,他会先装模作样地分给温越一个,但最后还是会进他的肚子里,那时候,温越从来没吃到过一块完整的蛋烘糕。
后来,老戏馆倒闭,路老爷子不带他们来了,他们就很少会来了,这里毕竟离路家比较远。而且城市管理逐渐严格,许多路边摊都被赶走,车行道也翻新了一遍,成了城市交通必不可少的一条线,早不是小时候的美食街。
温越再次熟悉起这条街的时候是在高中时期。
路家离他们所就读的学校林荫中学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路上还经常堵车,而这里到学校只用走十几分钟的路,林缈家恰好在这儿,她时常到林缈家留宿,能省下不少在路上的时间。
当然,省时间仅是表面的原因,更深层的原因是,那时她心中对路家有了些隔阂,不想天天待在路家。
温越在煎饼果子铺前停下来时,她已经晨跑了半小时。
“美女,来份煎饼果子吗?”店铺老板大声招呼着。
温越打量着店铺,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白色瓷砖,蓝色青花花纹,店面很小,只能摆下两张桌子,其他桌子都摆在门外。
只是老板已经换了一个,看上去和曾经的老板眉眼间有些相似,年轻一些。
这家店是高中时她和林缈光顾最多的早餐店,她最喜欢这里的煎饼果子。
温越点了一个紫米煎饼和一杯豆浆,在店外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早饭吃到一半,旁边来了辆卖蛋烘糕的推车。
“师傅,一个奶油加巧克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奶油多一点,巧克力少一点!”
“好嘞!”蛋烘糕师傅打开火,和那人唠起家常,“帅哥今天跟平常不一样啊,穿的这么正式,有什么重要场合要出席吗?”
原来还是常客。
温越没有往那边看,而是拿出手机打开app,看起财经类新闻。
“第一天上班,当然要穿正式了!”那人回答。
“第一天上班?”师傅显然很惊讶。
“唉,”那人叹了一口气,“家里不让啃老了,就只能出来打工了。”
语气抑扬顿挫。
大概师傅也没想到有人能把啃老说的那么理直气壮,一时间没能接上话,半晌才说:“年轻人嘛,多工作赚钱总是好的,而且你们坐写字楼的,怎么也不会比我们累吧。”
“不是坐办公室就轻松了啊,什么996啊007啊都是家常便饭,万恶的资本家怎么能见打工人过的好呢。”那人痛心疾首地说道。
“您要的奶油加巧克力好了,小心烫。”听得出师傅只想送客。
那人喜笑颜开地拿了蛋烘糕,转头朝着煎饼果子铺大喊一声:“老板,来一杯甜豆浆,要双倍的糖!”
说完径直走到温越这桌,到她对面坐下。
“诶,阿越姐姐,好巧呢!”
温越咬着煎饼果子,专心看着新闻,并没有搭理他。
路辰焕也不急,等老板把豆浆端上来后,也慢悠悠的吃起早餐来。
温越吃完最后一口煎饼果子,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完嘴角和手,才抬起头来:“是挺巧。”
路辰焕也吃完了蛋烘糕,把手搭到桌子上,撑着下颌,歪头看着她:“昨天的礼物喜欢吗?”
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温越早上醒来就收到了林缈的消息,说破解进度15%,预计还需要三天。
温越这才刚回来,需要一段时间熟悉公司的具体业务,才能逐步把ceo工作从林缈手中接手过来。林缈在工作之外要抽出时间破解路辰焕的东西,想必是得熬夜。
她本想叮嘱几句注意休息,但想到自己的这位好友绝对听不进去,也放弃做无用功了,只发出一个“棒棒哒”表情包。
看着路辰焕嬉皮笑脸的模样,温越有一瞬间觉得不太妙。
高中的时候路辰焕和林缈都在计算机校队,有次路辰焕一本正经地哭爷爷求奶奶说是某位大佬给了一个特牛逼的算法代码,但是加密了,让其他人帮他通宵破解。
解到一半时林缈才发现不对劲,压根就是他胡编乱造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这人总不会故技重施吧?
见温越没说话,路辰焕也不着急,只是小口喝着豆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蛋烘糕的包装纸。
那次林缈被路辰焕气的火冒三丈,回来后就让街西角落那家蛋烘糕师傅不要卖给他。她从小住在这里,蛋烘糕师傅看着她长大的,当亲女儿一样,就答应了她的要求,真的不卖给路辰焕。
路辰焕原本想仗着自己小时候是常客的身份与出色的外貌,让师傅不要答应林缈荒诞的要求,但师傅的态度十分坚决,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都不卖给他。
路辰焕实在没办法,嘴馋的时候,就只能朝温越撒娇让她去帮他买,到转角处再给他。
温越终于有机会把小时候吃不到蛋烘糕的委屈狠狠报复回来,总要先咬一口再给他,整个高中时期,路辰焕再也没吃过一块完整的蛋烘糕。
温越缓缓开口道:“既然是阿焕精心包装的礼物,我这边当然要慢慢拆。”
“对嚯,拆礼物确实要耐心。”路辰焕点了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因为出来晨练的缘故,温越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修长的颈,有几缕碎发落在旁边,清晨的阳光从侧面照来,莹莹如雪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让人很想……咬上去。
路辰焕吸了口豆浆。
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温越微微蹙眉,把运动服的帽子往上拉了拉。
“这衣服穿的我难受死了。”路辰焕扯开领带,把外套脱下来,随意地搭到椅背上,换了个坐姿,靠着椅背,把腿往前伸。这种摆在路上的桌椅很矮,他的鞋挨上了温越的鞋。
“上班可真麻烦啊,光是穿着这身到这儿吃个早饭我就受不了了。”
“工作就是这样,总要习惯的。”温越稍微把脚往后缩了些。
路辰焕点头表示赞同:“也是,阿越姐姐的工作经验可比我丰富,以后我得向你多请教。”
“阿焕向来天资聪颖,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阿越姐姐太谦虚了,你若是能给我传授一星半点的皮毛,我都受益匪浅呢。”
他又把脚往前伸了些,再次碰到了她的鞋,分毫不让,得寸进尺。
温越搅动着杯子里的吸管,豆浆虽然已经喝完,但还有些沉底的渣,对吸管造成不小的阻力。
她一大早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扯这些的。
她说:“这家铺子的味道和当年几乎不差。”
“有人精心维护嘛,我们才能白捡便宜吃上当年的味道。”
“有人?”
“阿越姐姐明知故问。”路辰焕微眯起眼。
温越手中的动作缓了一些:“在我的认知里,那东西不算是人。”
路辰焕顿了一下,随即弯腰狂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才收敛起表情,正色道:“不过这里还是有一点变化很大,阿越姐姐注意到了吗?”
“什么?”
“往周围上方看看。”
温越没有抬头,继续搅着豆浆:“老街犄角旮旯多,不多覆盖点摄像头,死角监控不到的话,出了事怎么办?”
“所以阿越姐姐还是少来这里比较好。”路辰焕起身,拿起外套搭在臂弯上。
他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放到桌上,意有所指地说道:“世上道路千万条,老往死角走可不好。”
他看了眼手表,“哟,时间不早了,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回头见!”
说完,迈开长腿飞快地走了。
温越也不看他,只是手上搅豆浆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许久后,她才拿起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展开,那是一张从草图本上撕下来的纸张,很薄,有些泛黄,上面是张简笔画,画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伏案奋笔疾书的背影。
她抬头看向最近的摄像头,把纸又折起来,连续撕了几下,和杯子一起装到煎饼果子的塑料袋里,起身走到垃圾桶边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