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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对戒虽已买下,但温越说,在家里和在学校戴都不合适,只有外出和朋友们玩的时候可以戴一下。

    能戴的时间不多,不过至少有,路辰焕对此还算满意。

    回去后,路辰焕在他们队伍的群聊里催促李渺和付东至春节期间把它记完,这样节后再参加比赛就能用上了。

    并说:[这套密码还没有到完美的地步,以后我会设计一套完美无缺的密码,留给我和阿越,绝对不会让你们两个知道。]

    回复他的是满屏幕的省略号。

    春节很快来临。

    今年的春节温越比以往都要忙碌,因为她现在还多了一个身份,路辰焕的未婚妻。

    说完,他走向右手间的房间,打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

    徒留她站在门口。

    站了好一会,温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裤子膝盖以下都是湿的,布料紧贴皮肤,经屋里的冷气一吹,确实难受。

    她想,人都上来了,再计较揣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朝左边走去,找到路辰焕说的第二间房间,犹豫片刻,推开门。

    同外面的冷色调装潢不同,这间的装置偏暖色系。

    淡绿色的墙面,奶油色的家居陈设,整体给人的感觉是很温馨的。

    温越想,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竟然有个迥然不同脾性的妹妹。

    到底是外来者,温越不敢多看多动,打开橱柜,拿了一套最简单的白衣黑裤换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换完衣服回到客厅,路辰焕的房门还是紧紧关闭,凛神去听,依稀可以听见来自他房间的水流声。

    属实怪异。

    温越站在落地窗前,打开托特包,拿出一个淡绿色的水壶拧开,喝水。

    又等了一会,路辰焕还没有出来的意思,温越便拿出手机,通知栏提醒她微信有新消息进来。

    她打开,不出意外,父母先后发了一堆信息过来,她匆匆划了划,扫到“告到法院处理”等字眼,她闭上眼。

    委屈、愤怒、失望,各种坏情绪一涌而来,积聚在她心间,实在堵得慌。

    眼不见为净,她删掉这些聊天记录。

    又扫了几条消息,最后她点开舍友宋悦的聊天框。

    宋悦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又说雨太大了,要不要来接她。

    温越正想打字回复,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宁静的屋里,却格外清晰。

    她摁熄手机屏幕,转过身。

    路辰焕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同她一样,是白衣黑裤,很简单的一个搭配,穿在他身上,有种脱尘出世的温润感。

    他看着她,一双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很是干净,说:“过来吃东西。待会送你回学校。”

    餐食是一桌广式茶点。

    温越怔住,好久都没有入座。

    他看她一眼,问:“有问题?”

    她恍然回过神,摇摇头,说:“没。”

    餐厅是开放式的,和厨房就隔了一个长条的台子,空间很大,但也很新,一丝烟油痕迹都没看到。

    一看就未曾使用过。

    温越坐下。

    路辰焕说:“吃不惯再另外叫。”

    她说:“不用,我很喜欢吃广城的早茶。”

    他淡淡说:“是吗?”

    她嗯了声。

    茶点的味道很正,温越略意外,轻声问:“这是在哪家点的?”

    路辰焕报了个餐厅的名字。

    温越微愣住,她才刚从那里出来。

    温明凯和林汀晚很会投其所好,特别将地点定在那里,点的菜目都是她爱吃的茶点。

    可惜,他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口。

    温越喝着粥,眼眶微微湿润。

    路辰焕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抽纸放到她面前。

    眼泪就是在那个时候涌出来的,全然不受控制。

    眼泪一滴滴落下,浸在黑色的裤子里,湮进布料,没一会就和布料融为一体,没了痕迹。

    忽地,视野出现一张纸巾。

    温越抬头,泪眼朦胧,路辰焕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面前。

    她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路辰焕眉眼沉静,不急不徐地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说完,见她怔怔的,显然被吓住了,他将纸往前递了些,示意她接过。她没接,他就弯腰,将纸巾放进她手里。

    皮肤微微擦过,留下一阵冰冷的触感,可惜转瞬即逝,快得她没时间思考。

    路辰焕到中岛台倒了杯开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慢条斯理喝着,散漫中透着一股悠然自得。

    温越一边擦着眼泪,大脑飞快地转动。

    路辰焕出现在茶餐厅附近,将她带回家点了一桌同餐厅的茶点,说了似是而非的话。

    这个电话是打错了,对面是个老奶奶,可能有些耳背,温越说了好久才让对面相信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等她挂掉电话回房间,看到路辰焕正站着,看着电脑界面,脸色苍白。

    她心中顿感不妙。

    路辰焕倏地抬头看向她,把电脑屏幕侧向她这边,指着上面问道:“这是什么?”

    温越看过去。

    软件为了使用方便,打开后自动是上次的界面,昨天的情书照片在左边,翻译在右边。

    她抿抿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路辰焕语气颤抖:“所以我一笔一画写的情书,你都是用这个软件翻译出来读的?”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路辰焕之所以注意到这个软件,是因为发现它的图标和名称对不上。他以前看到过这个图标,不叫这个名字,担心是什么带病毒链接的盗版软件,就点进去检查了一下。

    结果一检查,瞬间大事不妙。

    这个图标是当时李渺在UI库里让温越随便选的,毕竟是私人用的,也谈不上侵权,她们怎么都不可能会想到这竟会成为致命的漏洞。

    “我……”事到如今,温越只能实话实说,“这个密码对我而言就像一门语言,我至今都没有办法像读母语一样顺利地去读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每次翻译都太费时间了……”

    路辰焕往前走了一步到她面前,垂头看着她。

    “这软件是李渺给你做的吧。”他用的是肯定句。

    陈湘湘被她逗笑了,露出颊边两个酒窝。

    第二天晚上,叶酩专门来找她,当时她正在书桌前完成某门课的课程作业。

    “越越,了不得,听说你在舞会上和大人物相谈甚欢?”叶酩双手抓住她两侧肩膀,略有激动地摇晃。

    温越被她晃得有点晕,更被叶酩话语中的结论弄得发懵。

    大人物?相谈甚欢?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大人物相谈甚欢?

    “就是你当时不是坐在沙发上画画,然后有人过来找你聊天,还接过你的画笔,帮你添了几笔。”叶酩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其实,她也是通过别人转述才知道的。

    路辰焕虽然一支舞不跳,在舞会上甘愿当个背景板,但他身份摆在那里,很多双眼睛都在默默观察他的动作。

    “他就是路辰焕,就是我去之前,和你说的大人物。”叶酩撇撇嘴。“难得他注意到你,拜托,你怎么就不想方设法和他认识下?攀上他,你下辈子,不,下下下下辈子都不用愁啦”

    叶酩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堆,核心思想是鼓动她趁机认识这位大人物。

    温越点头应声,心里只集中在叶酩开头的那一句。

    原来他叫路辰焕。

    “今晚上我家商公子又凑了个局,路辰焕也会去,你去不去?”叶酩热切地发出邀请。

    “最近这两天不行,我有实习面试要准备。”温越想了想,这般回答她。

    温越很快迎来Tera的第二个面试。

    二面是mentor面。每年这时,想要找工作的实习生就多得像雨后的春笋。负责面试的主管为了节省精力,干脆实习群面,一堆求职者坐在会议室里,对着画人体模特上的过季高级成衣。

    温越伏在桌上勾线,女主管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高高跷起尖头细跟高跟鞋,既百无聊赖又高深莫测。

    人才和劳力资源在这里堪称廉价,是最不缺的。来面试的实习生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个挤着一个,不到最后都不知道谁中了青眼。

    温越着意看了眼桌面上求职者们的简历,第一行学历那栏,个个学历都不低。还有从英伦艺术学院、米兰设计学院回来的学生。

    二面结束后,她坐点车回学校。今天下雨,她的小皮靴后跟积了一层水,湿漉漉的,连脚掌都感觉到那种湿意。

    校门口,路灯投下色块,澄黄的一块。她抱着杂志走进校园,脚掌湿冷,麻木。她很想拿到这个实习,这个实习的薪资待遇不错,而且是极好的镀金机会。

    如果拿不到这个实习机会,意味着她还得多打一份零工。在临近毕业的关头,她着实不情愿再让琐事干扰自己找工作。

    道路两旁,有人一直在避让。她回头,才发现身后有辆欧陆在跟着她,慢慢吞吞的,还按两下喇叭。能大摇大摆将车开进大学里,还开到人行道上,都是隐形的权贵。

    温越停住脚步避让,那车却直直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位公子哥的脸。

    这位公子哥叫陆彬,舞会那晚碰巧见着了温越,惊鸿一瞥之间,回头找人调查了温越,得知她只是个大陆来的普通学生,当即对她展开猛烈攻势。

    “妹妹仔,今天在学校里没见你。”陆彬叫她一声,下车递给她一束奥斯汀玫瑰。

    陆彬甚至一上来都不做自我介绍。像他们这种人,总是默认自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只有温越不按常理出牌,摇头说不认识他。

    “你做咩不识我?去经管学院问一圈,她们都识我的啦,不识我也知道我溉车牌。”

    不认识,她真不认识。

    温越顶着那样一张脸,早就对各形各色的搭讪视若无睹。她越是冷淡,就越激起陆彬的好胜心,越激起他想捕猎的欲望,变本加厉地出现在她生活里,像狗皮膏药。

    温越厌其烦,又真怕得罪了他,只好有礼貌有距离地应付着。这些人都是港城的地头蛇,她得罪不起。

    “晚上好。”温越低头,到底回应了陆彬的招呼。

    陆彬瞥了眼她怀里杂志的封面。

    “你今天去面试Tera?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和我说一声,我把你放进去。”

    听到这里,温越有些心动。实习的招录比十分夸张,且充满内幕。温越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稳当进去,但看到来自UAL、SPD的研究生也在和她竞争同一个岗位,她一时有些松动。

    如果陆彬真能帮她一把呢?

    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陆彬的玫瑰。

    陆彬莫名觉得有戏。瞧瞧,再高傲的女孩子,在资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说不定今晚就能把她搞上床。

    “想要吗?”他暧昧地,想去牵她的手。“今晚上陪我吃饭?”

    温越被他这明显的肢体动作吓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这时,“砰”地一声车门响,路辰焕从左边的车门下车,手指插在口袋里。

    “陆二,又玩借花献佛的小把戏了?你上一个佛,送走了吗?”路辰焕唇角一勾,语调闲闲。

    陆彬对上路辰焕的目光,颇有两分尴尬。Tera杂志隶属于瑞纳士集团,而路辰焕是瑞纳士集团的超级股东之一。

    他攀上路辰焕后,不知拿了多少路辰焕的好处去做人情、哄小妹妹,路辰焕从来不关注、不介意。今儿个不知怎么着,问起来了,就连唇角那一抹笑容暗含着嘲讽的意味。

    “这不是、这不是。”陆彬干笑了一声。

    “走吧,人家不肯收你的花,你就别在这祸害小妹妹了。”路辰焕朝车门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语调干脆。

    陆彬耍腕不成,讪讪笑着。

    温越站在原地,微微蹙眉。这时她已经反应过来,陆彬给出一丁点儿好处,所图的却是想带她出去过夜。

    这使得她心中一阵恶寒,手臂上寒毛都立起来。这时路辰焕正好路过她。

    路辰焕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温越喜欢这些画。

    “那我以后再给你画更多张!”

    温越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最终忍住,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等温越抱着本子走后,路辰焕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

    他明明是等着她来给他道歉的,为什么最后成了他给她道歉啊?

    连她带来给他赔罪的杨枝甘露都给她自己吃完了。

    而且,他现在就把画全部送她了,那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他应该送什么呢?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温越在书柜里腾出一个位置,把之前的情书和这些画本整齐地摆放进去。

    她往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几乎每一处都放有路辰焕送的东西。

    她的生命里处处充满了他的痕迹,根本没有办法抹去。以后她离开路家的时候,她不会带走路家给她的东西,但路辰焕送她的,她会都带走。

    她这段时间确实是在把对路家几个家长的怨气迁怒到路辰焕身上,她知道这对他而言不公平。

    可她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公平。

    她不是不知道路辰焕的用心,只是这些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起不到任何缓解情绪的作用,反而徒增压力。

    门汀上,几乎所有穿西装、打领带的宾客,都用最热切的笑容和招手来回应他。

    男人上车之后,双R轿车最先离去。

    温越自始自终站在那里,没有参与这场挥手的狂欢。她琢磨了下,舞厅起码有三百个人,三百架豪车停泊来去,不如她直接走路下山,到前头一个的士站打车。

    这般想着,温越取消了叫车,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绕开门汀前庞杂的车辆,径直下山。

    细瘦的雕花路灯下,女孩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不巧的是,路辰焕原先乘坐的那辆双R轿车排气管出了些问题。

    为他开车的钱司机十几年都没遇着这阵仗,把车泊在路边后,诚惶诚恐地表示工作失责,并联系了备职的司机,让另一辆车来接送。

    路辰焕摆摆手,并没将这事放心上,而是绕到人行道上,拢手点了支烟。

    橘黄的火星自指尖亮起,路辰焕习惯性眯起眼睛,头顶路灯投下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切割得一明一暗。如此一来,他的五官显得越发深邃、分明。

    这时,他也注意到路灯下行走的身影。

    女孩身材高挑纤细,在浮动的光影中,她像一株植物,亭亭玉立。

    很快,他便认出,他早先在舞厅里见过她,还强行看了她的画。她的画是很有灵气的一挂,寥寥几笔个性分明。

    看着那在路灯下不断挪动的人影,影子一截截地变短,又拉长。苍穹夜幕无限深远,路好似也没有尽头,她却走得从容,坚定,好像她眼下只有走路一件事要干。

    风不时吹起她的纯色围巾,她伸出纤柔的手,轻轻地拢好。

    特立独行。

    她使得他想到这词。舞会上的女郎们,大多穿着夏款的正装裙,大面积地裸露背部、腰部、手臂的肌肤,在舞池深处跳个尽兴。

    而她穿着长款风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不跳舞,自己做自己的事。

    门汀里车多,几百辆豪车的调度,排在后头的人不知要等到几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等。只有她不想等,自己走人行道到别处等车。

    有趣。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他低头而她抬头时,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她一双秋水眸,眼尾上挑,眼睛黑白分明,犹如白水银里卧着的两丸黑水银。

    她看着人时,眼神很定,静默。好像眼里只有被她注视着的人。

    这时,不远处响起汽笛声,是另一辆负责接送他的布加迪到了。路辰焕心意忽动,钻进车里,指挥司机。

    “在她旁边停一下。”

    布加迪稳稳当当地在女孩身侧停留,拂起的尾风将她大衣下摆吹起。

    温越不明所以,车窗下落,撤走黑色防窥膜后,露出一张方才见过的脸。

    没有了舞厅内暖黄灯光的修饰,男人眉宇锋利,挺鼻薄唇,下颌线条流畅,眼神像幽深的海。

    “我送你。”男人开口,声线低沉。

    温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送她?还是黑夜,还是个男的。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交情么?

    许是琢磨到她心中所想,男人忽而笑了,语调闲闲。

    “你放心,绝对安全,只是顺路。”

    她被他看出心中所想,脸蛋一红,立在那里倒不知说什么好。

    她不说话,他就一直静静等着她,布加迪威龙的引擎启动着,只是扣着手刹,不松开。

    一辆车等一个人,好像他能等她很久。

    温越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巴士站,还是拒绝他的好意。

    “真不用了,谢谢你。”

    被她拒绝,男人脸上也没有什么忤色,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眼角眉梢带出几分玩味。

    “那下次再见了。”男人的语调闲闲地落入她耳中,语气温和,带了点自然而然的熟稔,好像他们真的会“再见”似的。

    温越安全打到的士回宿舍。

    港大,宿舍。

    一下子从金碧辉煌的舞会大厅,回到狭窄遮蔽的宿舍,温越走到阳台收起晾晒衣物,有一种恍惚感。

    全部收好后,她拿出速写本,翻到最新临摹的那页,轮廓分明的、持着香烟的男人还印在上头。

    她回想了下那人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点烟的气质,莫名有种风流气。

    这时,宿舍门打开,送来一阵阴冷的风,老化的门轴发出不情愿的吱呀细响。

    舍友陈湘湘合上门,走到书台旁将帆布包放下。

    陈湘湘和她一样来自内地,同一级,但学的是新闻,毕业后的理想工作是成为一名社会新闻记者。

    “温越,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想找你一起去图书馆,没找到。”

    陈湘湘将背包丢在桌上。

    “我和叶酩去参加舞会了。”

    他倒不是介意她抢他的食物,只是她从未这么做过。

    温越本打算递给他,但看着他的模样觉得好玩,于是把刚往前伸出的手停下,微微前倾身子,准备再咬一口。

    哪想路辰焕一下子咬上蛋烘糕的另一侧。

    两人咬着蛋烘糕的两侧,四目相对。

    老街区难得安静的角落里,初夏的阳光从树枝的空隙里倾泻而下。

    路辰焕伸出手,捧起温越的脸。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温越看着路辰焕,睫毛轻颤。

    他们现在这隔着一节指头的距离,只要有人再往前咬一口,嘴唇就会贴在一起。

    空气中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半晌,见温越没有排斥,路辰焕试探着往前挪了一点。

    蛋烘糕绵软甜腻,她的嘴唇比这更加绵软,更加香甜。

    去年在火锅店的那次意外,他紧张到大脑短路,完全没法思考,也不敢乱动,根本没有切实地体会到。

    但是现在……

    路辰焕想着,微微张口,打算再往前咬一点。

    “不换了,就这套吧。”

    温越这是仗着脸和身材,肆意妄为。

    说起来,叶酩知道学院里很多女生,都在私底下偷偷求温越的衣服链接。

    她穿的大衣总有很多人询问在哪里购买。

    问了之后才得知,那就是一个快时尚品牌烂大街的畅销货,可她长腿纤腰,随身一裹就有种不经意的法式情调,穿出来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那我给你化个妆?”叶酩不死心,又问。实在是温越长了一张顶尖的脸,微微向上斜行的眼睛,眼角拖出一抹浅淡的潋滟色泽,天生适合化大浓妆,因为她压得住。

    “也不用,就走吧。”

    两人走到门口,叶酩招手摇了一辆计程车,两人落座。

    “回头车费单你发我一下,我转另一半车费给你。”温越认真地和叶酩说。

    “不用不用。”叶酩笑了笑,忽然觉得温越虽长得好看,但有一种不谙世事在里头。

    明眼人是不会计较这点儿车费钱的,也知道接受馈赠比给予馈赠更容易拉近距离。但温越不一样,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就算接受馈赠叶算得清清楚楚,不肯让别人吃亏、也不愿意自己欠了人情。

    “今晚舞会上,有一个大人物要来。”叶酩放下手机,闲谈般说。

    “大人物?”温越稍稍歪着头,适时地将话题递回去。其实她对什么大人物毫无兴趣。她只是细腻地、不想让叶酩的话落地。

    “这大人物,据说他家里传到他这儿,是第21代。他家祖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朝时越一位纺织大王,他家原先是京市的望族,到了他太爷爷这代,他们这一支才搬到的港城。他的一个远房侄子是如今政财司的司长,另一个表弟,如今在警务司任职——这些你信不信?”叶酩笑。

    “信。”温越干脆利落地点头。

    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样的人没有?有她这样清贫的存在,便也有那天外之人。

    “唉。只可惜,大人物什么没见过,太难攀得上。”叶酩感叹一句。

    计程车在夜色里冲上山顶,最终在一栋英式建筑转盘附近停了下来,叶酩和温越步行到厚重的、椴木装饰的软包门前,早有系着规整领结的侍者替二人打开门。

    软包门缓缓打开,喧嚷不息的声浪迎面打来。温越第一次进入这等声色犬马、经久不息的世界。

    挑高的中焕,巨大的巴卡拉水晶灯之下,有一整支管弦乐团,带着白色手套的乐手们正用手中乐器奏响悠扬欢快的舞曲。这乐团不是简化的五人乐团,而是包含着长号、萨克斯、小提琴、短笛、短号、低高音鼓的正式管弦乐团。

    伴随着乐团奏出的舞曲,舞池里,男人穿着燕尾服,女人们穿着舞会式的长裙,长裙之下,就连舞鞋踢踏起的飞尘,都是闪亮的。

    进入这里,叶酩就像鱼儿入了水,将外头的大衣一脱,交给侍者,吩咐温越自便后,便挽着她新攀上的公子哥商墨成的手,巧笑倩兮地离开了。

    彬彬有礼的侍者过来问温越,需不需要提供衣物保管服务,温越礼貌拒绝了。

    她来这里也不是想跳舞,而是想见识舞会场合下,上流人士的正装,看他们身上西装的剪裁、看他们举手投足时,西装合身的程度,也看他们服装的材质、面料和搭配。

    在舞厅角落,放着一架绒皮沙发。她在沙发上坐下,从肩包里掏出黑皮软封的MOLESKINE插画本,将红环自动铅笔的笔身放在嘴里咬一咬,翻开一页全新的白纸。

    舞会的角落有些阴暗,好在有一盏巴洛克风格的瓷胎小天使丝罩台灯。就着灯光,温越目光在舞池里扫了又扫,开始寻找一个绘制的对象。

    她在锻炼自己插画速写的能力。这也是她答应叶酩来参加舞会的原因。

    舞池里的男人们也是帅的,只是西装穿起来,饶是在风度翩翩,也有不尽人意之处。骨架不够高大,肩膀不够宽,手臂长度不合适,腰太粗,抑或是抬起手时,西装并不合帖,在胸前隆起一团。

    总有一种粗蠢在里头。

    温越将目光从舞池中收回。

    也是这个时候,她看见了路辰焕。

    绒皮沙发是典型的L式结构,俗称贵妃款。L形的两横都紧贴着墙壁,若说温越在L结构的末尾,那路辰焕就恰好在L起笔时的开头。

    这人姿态闲闲,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的坐姿很有些大马金刀,又透着足够的随意,右腿抬起,脚踝往上五寸处架在左腿上,鞋是方头三接头的牛津鞋。

    温越低头,甚至能看到他干干净净的鞋底,鞋底上有一个老人头的标志,未被磨损过,像崭新的古罗马钱币上的头像。

    双排扣的柴斯特廓形外套,一直垂到他的膝盖。

    他的脸隐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一束光线打向他的手部,手骨修长,骨节清棱。灯光下,袖口处的羊绒布料泛着上好的光泽。

    他夹着一根烟,指尖有火星在闪。当他将烟凑向唇部时,像极了油画电影的截图,贵气,轻盈,傲慢。

    就在这一瞬,温越脑中画面忽然定格,她将咬在双唇中的红环铅笔取下,铅笔的笔尖摩挲在速写纸上,发出细微的“唰唰声”。

    直到黑色的阴影落在雪白的画纸上,也落在她身上,她像猎物,落入他阴影的网中。

    光线被全然挡住,温越下意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在画我?”眉目英俊的男人定定看向她,唇角微挑,修长手指抵住速写本边缘。

    光是这一眼,就让她耳朵发热。

    “抱歉,我这就——”她道歉,正想将这张画撕掉,男人手指抵住了速写本的上缘,她根本翻不开这一页。

    他们就在这微小的、薄薄的一张纸中较劲,她要翻开撕下,而他手指抵着这页纸,任由纸被他抵出折痕。

    他倾下身,光线挪移,速写本被暴露在亮处,她的速画稿暴露无遗。画稿依稀是一个男人持烟的姿态,那种懒散又吊儿郎当的气质,也被她勾勒得入木三分。

    路辰焕轻笑起来。他的笑声微微地发哑,像被轻轻摩挲过的、揉皱的羊皮纸,很有些好听。

    “没事,画吧。”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人群,她实在没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亲。

    路辰焕笑了:“好。”

    她的意思是,考完就让他亲?

    温越从走进光华的校门,一直到坐在考场上,试卷发下来后,都是忐忑不安。

    直到铃声响起,拿起笔的那一刻,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无论成败与否,她走到这里,已经是胜利了。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考完后,温越没有立刻对答案。

    对于他们这些能参加国赛的学生而言,不用对答案,心中也大致有数。

    出了光华校门,四人一起去吃了顿相对丰盛的晚餐。

    晚饭后,温越提议到江边散散步。

    锦城地理位置在西南,现在又是夏季,已是傍晚近七点,夕阳还正好。

    河边有一些河滩,零零星星有些人,都是饭后来散步休息的。

    河对岸绿意盎然,与江面上粼粼波光交相辉映,如古老油画一般。

    温越快步走到江边。

    约摸四五点时,温越清醒了。她被一只蚊子咬醒,也不知寒冷冬夜,哪里来的蚊子,咬得她细嫩的脖颈一阵痒,她忍不住抓了抓,抓出一道红痕。

    严正淮睡在沙发上,听见她走过来的脚步,也立时醒了。

    她说要回去。

    严正淮二话不说,让司机开车,他和她则坐在迈巴赫的后排。她细嫩的手指放在棕色椅垫上,泛着冷白色泽,看着就知道小手冰凉。

    有一刻,他很想握一握她冰凉的手。

    他的手像要扑食猎物的豹子,又像犹豫着要不要搬运食物的蚂蚁,伸出触角,在棕色椅垫上寸寸推进,既想清醒克制,又想彻底沉沦。

    终于,他大掌覆在她手背,宽大指节挤入她指缝,以他手心触碰她手背的方式,和她相握。

    握住的那一刻,严正淮想,其实这样的十指相扣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不能在这个姿势下回扣他。这样,他也不必去猜想,她是“不想”扣住他,还是“不能”。

    这是长久以来,他们第一次的主动接触。

    温越怔了一下,没有拒绝。

    其实,刚刚在洋楼里,她从大床上下来,赤足走出客厅,看到严正淮穿着衬衫在沙发上睡着,浓密发顶朝着她的方向。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日子本该是这样,有种踏实感,就像每一步,都踩实在地面。

    而不是同和路辰焕那样,一时飘在天上,一时坠入谷底,一时她成了羽毛在飞在飘扬,一时她零落成尘。

    他们手心对手背的相扣,一直持续到下车。

    “越越,我等不及明天见。”分开时,严正淮低声说。

    “我”她怔怔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委屈。明明他是在自己生命里也那么骄傲的人,却在她这里这么卑微。

    “你什么都不用说。”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她唇前。此刻,他不要她说出拒绝的话。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松开扣住她的手。

    温越习惯了严正淮目送她回家。可没有哪一次的目送,比这次让她更酸欣交杂。

    她倚靠着院门口立了一会,心想,也是时候move on了。她不可能惦记路辰焕一辈子的。如果不是他忽然发邮件过来,她就要忘记他了。

    这样想清楚后,她穿过门前的栾树,走进院子。

    清冷干燥的空气里,有淡淡的乌木香,沉郁的,冷而凉的洁净气息,被掩盖在烟草味下。

    闻到这气息,她颈后细腻肌肤上的毛孔好似都要张开,要颤栗。

    是路辰焕身上的气息。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路辰焕的气息?

    “路辰焕?”

    她俏生生立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冷声叫他名字。清冷如水的月光泻在青石地砖,如交横的藻荇,漫上她长靴的靴底。

    路辰焕从院子一角的丝瓜架走出来,肩上凝着寒霜,大衣的绒面吸饱了烟草的薄荷味道。

    隔着三年的时光他们对望,往事如潮,在两人间静静流淌,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潮底。

    和路辰焕重逢的这一刻,她不是没想过,然而真正到来时,又觉得这一刻太过平淡,让人毫无防备,而且和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她心里恍惚,那种脚底下踩不实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恍惚着的时候,路辰焕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宽大粗粝的手掌伸过来按住她后颈,要把她按到他怀里去。

    她下意识地挣扎,抗拒,人就已经到了他怀里,抵在那扇红木门上,直抵得脊骨一片冰凉。她挣扎得越厉害,他按她就按得越实,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凝视她艳极的脸。

    明明他只是用眼神看住她——光是他的眼神、他的气息、他按住她后颈的手就让她觉得身体发软,想要陷落,想要堕落的快感。

    她脑中一片空白,飘忽的眼神落到她挂在丝瓜架下一条长裙上,那长裙晃晃荡荡的,被风吹到另一侧,又被吹回这一侧,无端生出飘零徘徊之感,让她若有所失,只觉此生虚度。*

    她脑中恍恍惚惚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读到过。

    这时,路辰焕已经按住她的脸。他抑制不住地想亲吻她、疯狂地吻她,湿热的舌尖带着力度疯狂探入她的蜜唇,再生出一只手,紧紧搂住她。

    只是,他忍住了,忍得眼睛一片猩红。他不敢冒犯她,亦不知道,眼前这女孩是否还是六年前的温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温越。

    甚至是三年前的温越,那个对他爱恨交杂的女孩,也好。

    他的眼睛急切地打量着她。过去的一个月他天天能见到她,只是没有一次,能这样近,近得她身上任何一寸裸.露的肌肤都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是严正淮?”

    “是他。”

    一提起严正淮,她便觉得眼下她被他按住后颈的情形说不出的别扭。明明不该如此亲密的。

    路辰焕稍稍放开她,复杂目光一寸寸略过她。在她从凌晨到四点的这段时间里,他心内如煎。

    一男一女深夜出去不归,还能是为了做什么?那个男人是否也和曾经的他一样,看过她在身下婉转的模样,手指抚过她寸寸肌肤,流连于她的蜜地?

    光是这样想着,他如被毒蛇噬咬,心脏麻痹,想要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按住她,剥开她,让他的痕迹覆盖住那个男人留下的。

    他喉结克制地动,哑声问她。“我和你做过的事,你和他都做了?”

    做过的事?

    温越冷笑。“你指的是什么?是啊,都做了。”

    她只能摇头:“天旭,谢谢你的邀请,可我……”

    裴天旭露出了然的笑容:“抱歉,是我考虑不当,锦立那么大一个集团,你以后肯定要多费心。”

    温越笑笑,就让他认为是这样吧。

    第二天,路辰焕醒来后就断片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温越只告诉他戒指上的咬痕是怎么来的。

    路辰焕觉得这样挺好,心想喝醉了的自己也是天才。

    八月初路辰焕他们就要去国家队,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路辰焕每天黏温越黏的更紧,从早到晚,除去上卫生间和睡觉之外,几乎一刻不分开,跟连体婴似的。

    哪怕是她出门和李渺逛街玩,路辰焕都要站在她的另一边。

    七月最后一周,他们和李渺裴天旭四个人一起逛街,吃完饭后,他们在商业街的大屏幕上看到一个宣传片,宣传的是省内一个近期重新打造的古镇。

    宣传片拍的很美,温越不禁停下脚步,想再看看。

    在第三遍开始播放之后,李渺忽然对温越说:“越儿,我现在手上有些余钱,我们一起去旅行一次吧。”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小小,头往左边偏一些。”

    “好。”

    “阿越,扇子往下挪一些。”

    “这样可以吗?”

    “差不多了,我拍了。”

    裴天旭迅速摁下相机的快门,连拍了几张。

    “好了。”他起身走上前去,把相机递给两个女孩。

    温越和李渺一同接过相机,仔细查看。

    他们正站在一座石桥上,下面是一条潺潺而过的河流,旁边立着一棵古树,枝繁叶茂。

    沿岸都是红木造的吊脚楼,屋檐下挂着红灯笼,在微风中轻曳。

    周围走过的人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还有人悄悄举起手机拍照。

    “来不及了吧,我抄一下,”秦嘉妮说转过头,熟门熟路地对后面两个男生说道,“谁物理卷子做完了,借我抄抄。”

    赵晨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我最后一题没做出来,你抄路辰焕的。李多多太过分了,竞赛题都往单元练习卷上塞。”

    李多多是一班的物理老师,四十多岁,性别男,叫李元,口头禅是,“布置点作业,不多。”。

    嘴上说着不多,实际多得让人想撞墙,人送外号,李多多。

    “五哥,”秦嘉妮搓了搓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哥,卷子”

    路辰焕头也没抬,把卷子往秦嘉妮头上一拍。

    秦嘉妮双手接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卷子一题题抄。

    温越用余光看了一眼路辰焕的卷子,全做完了,包括最后一道高难度的题。

    她瞄一眼路辰焕的卷子,再瞄一眼自己的,开始暗搓搓地对答案。十四道选择题竟然就有六题不一样,快一半了。

    秦嘉妮把路辰焕的卷子往温越那边递了递:“五哥的肯定对,你赶紧改一下。”

    温越:“不用这么绝对吧,你都没看题呢,怎么知道他全对。”

    “不用看,”秦嘉妮一边奋笔疾书,一般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抄人家的卷子就得对人付出百分百的尊重和信任,这是抄作业的基本原则,做不到这一点就没资格抄别人的作业。”

    温越:“”您的原则性真强。

    “更何况,”秦嘉妮抄完第一面,拎着卷子翻了个面继续抄,“这可是学神的卷子。”

    一听有路辰焕的卷子,前面一大片人都探过头来:“秦嘉妮,你赶紧抄,抄完把路辰焕的卷子给我也对对,我看看我错了几题。”

    温越:“”看看自己错了几题?

    这位同学,你不是物理课代表吗,一个物理课代表是怎么说出这么没有尊严的话的。

    紧接着,学习委员也举了下手:“给我也对对。”

    温越:“”

    这位同学,你可是学委,年级排行榜位列第二的一尊神,并没有比第一的路辰焕差几分。

    温越觉得,这个班的人对路辰焕是不是过于盲目崇拜了。

    年级第一的确很厉害,但也没到他的答案一定就是对的的程度吧,就算是练习册后面的参考答案都有错的时候呢。

    叫他一声学神他难道就真是神了吗,不会犯错了吗,太扯了吧。

    温越看着自己卷子上好几道跟路辰焕的卷子不一样的答案,最终也没改。

    她知道自己的成绩在重点中学排不上名,但她从来不搞盲目崇拜那一套,不信有人会一道题都不错。

    下午第二节是自习课,语文老师吴清扬让课代表喊了班里几个学生去办公室,说是关于作文竞赛的事。

    被喊过去的都是语文成绩和作文特别好的,其中当然就包括温越。

    温越在办公室看见路辰焕的时候是非常震惊的,以为他来找吴清扬是因为别的事,没想到会是作文竞赛。

    这人不是因为作文不好整天被老师骂吗。

    被喊过来的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女生是温越和语文课代表吱吱同学,男生是路辰焕和学委陈江潮。

    吴清扬从椅子上站起来,给每人发了一张作文竞赛赛事表:“大家放松点,不是什么大赛。”

    “隔壁一中有个语文老师挑事,非要跟咱们学校举办一场高二年级作文友谊赛,”吴清扬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想啊,咱们两个学校有可比性吗。”

    温越心想,实验中学还挺厉害,看来她没选错学校。

    紧接着她就听见吴清扬说:“当然没有!”

    “咱们学校哪比得上他们,这又不不是物理竞赛,也不是数学竞赛,这是他妈的作文竞赛,他们一中这不是摆明的在欺负人吗!”

    吴清扬气得脏话都飙出来了,把吱吱同学吓得一抖。

    温越终于明白了,原来没有可比性是这么个意思。

    吴清扬十分糟心地叹了口气。

    清市的四大名校里面,一中的文科特别好,每次联考,一中的语文和作文分数都遥遥领先其他三所学校。

    实验中学的长处是理科,语文,尤其是作文,四所学校垫底。

    吴清扬:“咱们班出三个人,加上其他班的,一共九个人,到时候跟一中的九个人一起比赛。”

    在场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想知道彼此之中谁不是人。

    路辰焕:“这不是四个人吗。”

    吴清扬:“路辰焕,你该不会以为喊你来是真让你去参加作文竞赛的吧。”

    路辰焕:“不是吗?”

    吴清扬心累地看了他一眼:“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知道这位年级第一的作文是个什么狗屁不通的水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清扬抬头对路辰焕说道:“你每天晚自习腾出一节课的时间,跟竞赛组的同学一块去阶梯教室听老师讲课。”

    路辰焕不喜欢听作文课,觉得浪费时间。

    温越顿了一下,犹疑着把双手搭上去,感到能支撑住了,才慢慢直起身来。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河对岸的光景。

    戏台上,高昂的戏腔之中,演员一挥手,一蹬脚,脸上的面具瞬息万变。

    天上繁星似锦,地上人声鼎沸。

    戏台上方的夜空里,明月如玉盘高悬。

    温越恍惚间,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被路辰焕这么高高举起的自己,如那一轮被繁星簇拥的明月,永不坠落。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古镇旅行结束后,分别的日子很快来临。

    出发那天早上,温越把路辰焕送到了机场。

    路辰焕在安检口磨磨蹭蹭,一直到不得不走的时候,问温越能亲亲他吗。

    温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迟疑了一下,可路辰焕眼巴巴望着她,她实在不忍心,就飞速地扯过他的衣领,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亲完后,看到周围路人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路辰焕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进了安检。

    刚开始的几天,温越很不习惯。

    骑行二十分钟到老宅,温敏芝早早把院落门打开。

    路辰焕停好车,拎着东西进去。

    见温敏芝独自在厨房忙碌,脱下外套过去给她搭把手。

    “爸呢,又去找李叔下棋了?”李叔是隔壁邻居,两家素来交好。

    路辰焕站在水池前,温敏芝把自家地里挖出的焕菜递过去给他择。

    “他们六点不到就出发,去方山钓鱼去了。”

    开车去方山需要一个小时,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阵雨。

    路辰焕面露忧心的神色:“怎么跑那么远,门口不是也能钓。”

    老宅是幢两层自建房,前方有片大面积的湖泊。

    路辰焕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钓鱼,成果颇丰。

    温敏芝:“门口的他嫌小,老李侄子承包了一片鱼塘,里面全是大家伙。”

    路辰焕无奈:“医生刚松口,他就开始放纵,也不考虑身体吃不吃得消。”

    “你爸每天锻炼,现在上下楼梯都不会喘,又有老李照顾,别太担心。”

    温敏芝切完焕椒丝,整整齐齐放进餐盘里,“你爸让我在家等成果,煮锅鱼汤给你补补,我看这一时半会回不来,去菜场买了条。”

    温敏芝打开砂锅盖,香味诱人,扑鼻而来。

    她盛出一碗鱼汤递给路辰焕:“来,尝尝。”

    路辰焕接过碗,喝了两口:“有点淡,再加点盐。”

    温敏芝拌着盐焗鸡腾不出手,路辰焕撒了一小撮盐到汤里,搅拌均匀,听见她说:“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姑娘怎么样,想不想见见。”

    路辰焕没什么印象:“哪个。”

    “在实验小学当语文老师,你大姨介绍的那个。”

    温敏芝摘下一次性手套,拿起流理台上的手机打开照片,“长得不错吧,多才多艺,还会弹古筝呢。”

    路辰焕的视线越过手机,拿起焕椒和土豆丝没有搭腔。

    食材下锅,温敏芝满怀期待看向他:“你是老师,她也是老师,肯定有不少共同话题,我跟你大姨说,安排你们见见?”

    “她教小学,我教高中,她教语文,我教物理。”

    路辰焕一边翻炒土豆丝,一边强调,“对了,她是在编的吧?

    温敏芝发出一条消息,很快给予路辰焕肯定的回答。

    路辰焕将炒好的菜装盘:“相亲市场,这是有鄙视链的,人家能看上我啊。”

    温敏芝: “你以为谁都这么世俗,人家还真就看上了,追着你大姨问,你什么时候放假。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你好意思拒绝啊。”

    菜肴呈上餐桌,温敏芝拿来隔热垫,路辰焕才把餐具放下。

    “我现在带的是毕业班,每天晚上离开学校十点,周末只有星期天下午休息,但是我要补觉,如果谈恋爱,约会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是不是对人家女孩子不公平。”

    温敏芝无言以对,丢了个白眼给他:“你总能找到一万个理由。”

    路辰焕声音淡淡:“就事论事,回了吧。”

    温敏芝不死心:“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她话音落下,门口传来熟悉的男声。

    “考虑什么敏芝姐,买房买车还是给辰焕找女朋友。”

    来人名叫林帆,路辰焕的好友,一中的体育老师。

    微信上他说了会来,路辰焕没有任何意外。

    林帆轻车熟路进门,带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

    温敏芝憋得慌,把路辰焕刚刚的言论吐槽给他听。

    餐桌前,林帆和温敏芝坐在一侧,路辰焕坐在另一侧。

    插不进话,又没吃早饭,路辰焕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酱牛肉。

    “敏芝姐。”

    林帆喊道,“辰焕没时间谈恋爱,你把人介绍给我啊。我一周十节课,别的老师抢去九节,剩下一节下雨,我只能在办公室玩手机,都快无聊死了。”

    温敏芝:“照你这么说,我们家辰焕不应该报A大物理系,应该去体校。”

    林帆摆摆手:“那可是A大物理系,全国第一,但凡我有他那脑子,也不会在体育组当混子,这工资拿得我都有负罪感了。”

    路辰焕起身盛了碗米饭,回到餐桌前坐下,看向林帆。

    “下学期你要实在太闲,每天早上过来,帮我们班把包干区打扫了。”

    林帆:“我打扫了,你的学生们干嘛。”

    路辰焕:“想看书看书,想睡觉睡觉。”

    林帆目光崇敬:“我上学时候要是遇到你这样的,麻省理工都不在话下。”

    路辰焕回头,看到温越完好无损地站着。

    “我刚刚去丢垃圾了。”她说。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拉着她往外走,走到两座房子间的空地上。

    他刚刚真的差点吓死了,理论上这里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可人流实在迅猛,他生怕出现什么踩踏事故。

    站定后,路辰焕看到她嘴角粘的糖,很想凑过去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这么做,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温越接过纸巾,却没有立刻擦嘴,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路辰焕感觉到衣领一紧,那张他见到就欢喜,见不到就想念的脸在面前放大,随即唇上被覆盖上一个柔软温热,带着甜味的东西。

    汹涌的人潮外,隐秘的角落里,温越扯过路辰焕的衣领,微微踮脚,吻了上去。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这里光线很暗,他们的唇贴在一起,温热的鼻息扑打到对方脸上,交织在一起。

    外面的人潮声忽然退却,只留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路辰焕有些僵。

    他想和她接吻已经很久了,可当她真的吻上来的时候,他却完全不知所措。

    恍若飘在云端之上一般,有种不真实的感受,怕自己是在做梦。

    温越放开他的衣领,伸出双手,从他的肩上过去环住他的脖子,两人贴的更近了一些。

    晚点娟姐来时,先和温越汇报了近越面料的采购情况,最后让她去相亲。

    这场相亲,温越本来是不想去的。无奈娟姨说,男方很有诚意,托她做媒做了几次,她有事找人家帮忙,也欠着人情,让温越去,就当是吃顿饭也好。

    温越一听,正好今天也被这封电子邮件弄得心神不宁,索性答应了。

    她约了今晚上,CBD楼下的餐厅。

    没曾想,来相亲的是位故人,严正淮。

    三年过去了,严正淮身上优雅矜贵的气度并没有变,隐在金丝眼镜背后的凤眸望向她,有不易察觉的深情。

    那晚,她和严正淮在餐厅没在餐厅久坐,而是在她家附近的胡同口闲逛,胡同口栾树的叶子已经黄成了焦糖色,路灯打下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古旧得像电影。

    他们聊了很多,聊她六年前在港城度过的那段岁月,看月落树梢,越来越晚,温越礼貌道别。

    道别前,严正淮望住她,问。

    “越越,你忘掉路辰焕了吗?”

    其实聊天过程,他们一直避免说出“路辰焕”三字。明明碰一碰嘴唇、气音破开就能念出的名字,于他们而言,却都是一场陈年旧疤,有重若千钧的力量。

    “忘记了。”

    温越淡淡地说。

    她竭力把语气装得寻常。

    只是从脚底心有一阵入骨的痒意,沿着小腿攀登上去,密密渗入骨缝,到达脊椎,上升至天灵盖,连灵魂都要为此颤抖。

    怎么可能忘得掉?

    心忘掉了,身体也忘不掉。

    真应了分开前,路辰焕在镜前制住她,手指剥开她内衫,让她为他发软时,薄唇在她耳边的那句话。

    “越越,我要你记得一辈子。”他没说要记得什么一辈子,或许是他,又或许只是魂魄飞离躯体的那一刻。

    栾树的树影落在她脸上,一张画布一样精美的脸,半明半寤。

    严正淮端详她的脸。她自己不知,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全变了,职场和工作所赋予她的冷硬线条,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朦胧又柔和,朦胧似乳。

    “越越。”严正淮出声叫出她,好像要唤住她的灵魂,不让她飞到另一个男人那里。

    “六年前是我来迟了。这次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严正淮低声说着,目光垂下去看她的手,被冬天北风吹得嫩红,他知道她冬天时手总是很冰。

    “严先生钻石王老五,不缺女孩子。追你的姑娘能从建国门排到西单。”温越口吻婉转。

    他忽略她的玩笑,正色。

    “越越,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你现在的答案,不必告诉我,我等你。你不会像他那样,一辈子不结婚,对吧?”

    温越说“对”。

    要一辈子不结婚的是路辰焕,不是她。

    其实她有想过的。如果说路辰焕是孤峭陡峻的山仞,那严正淮就是温暖平和的山坡。以前她喜欢攀登山仞,一遍又一遍,哪怕摔到头破血流,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现在呢?

    爱极了路辰焕的,当是20岁的温越,而不是现在的她。

    从23岁,她离开港城时起,就已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23岁那年的末尾,她在港城国际机场的航站楼,玻璃落地窗前,看夕阳将落未落,如血如泣。

    那时她觉得夕阳很好看,只是近黄昏。每灿烂燃烧的一秒,就离消逝越近一秒。正如她对路辰焕的爱。

    她对他的爱,从发生的最初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巅峰。

    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那巅峰,是“crush”、是怦然心动,是一往而深,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想要将他收割和占有的强烈欲望,想要和他未来产生连结的越许。那时她爱得太浓烈,以至于后来,每分每秒都是在走下坡路。

    现在她已经26岁,不再是20岁那个一腔勇气的小姑娘,不再是安徒生笔下,会一步步坚定地走向舞蹈家姑娘的独腿锡兵。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

    严正淮每天都有发信息给她。他在北城的创业已经获得C轮融资,走上正轨,他笑着打趣,说他的公司还缺一位夫人,一位老板娘。

    空闲时,他约她一起Citywalk,一起去滑雪,一起下附近好吃的馆子。

    其实来北城这几年,她一直忙于工作室事业起步,从未好好探索过周边,是严正淮领着她,一点点重新认识、融入北城。

    她的活动范围,也从工作室扩展到国贸周边,回家越来越晚。与此同时,她租住的胡同巷口,多了一辆黑色双R轿车。

    这辆黑色轿车,在夜晚八九点停在栾树下,又在第二天清晨,阳光尚未落到栾树上时,离去。

    轿车里,防窥膜下。路辰焕透过车窗,看着女孩和另一个男人道别的倩影。

    他常穿的柴斯特大衣被扔到一旁,柔软的面料吸饱了香烟的气味,带着薄荷清透的凉。

    平安夜前的夜晚,严正淮约温越出去。这次他选的是民交巷的酒馆,红顶的小洋楼,拱形的玻璃花窗。

    这晚她喝了Petrus Pomerol红酒。酒液入口,清爽的刺激感直漫到后脑勺。就着红酒她尝了马苏里拉奶酪和姜味饼干,还有圣诞老人造型的巧克力。

    她谈性很高,聊了她这些年创业的经历,严正淮听得认真。这时她是主角,而他甘愿做她的配角。

    最后她醉了,沉沉睡去。

    严正淮抱她去了附近的安缦,放她在洁白干净的床单上,静静看她睡颜。

    她连睡着时也这样好看。

    而路辰焕那边,计算机国家队训练进入第二阶段,他们队伍就开始参加国际比赛了。

    第一个比赛是亚洲的一场中学生比赛,在莫斯科举行,路辰焕他们队伍拿了个银牌,首战告捷,路辰焕直接从俄罗斯飞回锦城,回来过十七岁的生日。

    温越到机场接他,他在叫了她一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五分钟。”

    温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上瞬间染上红晕。

    “阿越……”路辰焕的脸往她这边凑过来。

    温越的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

    他不会是想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亲五分钟吧!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温越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路辰焕的脸停在离她一寸的地方,伸手在她头发上拨弄了一下,拿下一片半残的枯叶。

    “你头发上粘了这个。”

    温越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吓死了。

    “找个没人的地方吧。”她捂着脸说。

    离开机场,两人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到锦江边找了家餐馆,开了个临江的包间。

    窗户外面只有莽莽江水和岸边垂落的树叶,这个环境可以放心接吻。

    等菜都上齐后,路辰焕去反锁了门,迫不及待地凑到温越面前。

    深秋时节的北城。建国门外大街,国贸CBD三层3越,“尚越”。

    负责前台招待的小方一手拎着豆浆油条,另一手打开工作室门,习惯性先去里间看一眼。

    果不其然。

    温越正趴在檀木制成的工作台上,合目而睡。想来她是工作着就直接睡着了,身上仍是昨天那件象牙白针织线全身裙,紧绷的全身裙衬托出她身体妖娆的曲线,油画卷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

    许是听到门响动的声音,温越醒了,眼皮微掀,眼瞳还不能适应屋外大亮的光线,纤手盖住眼帘。

    “小方,麻烦帮我拉下窗帘。”她沙哑柔软的声音响起,质感偏磁中很有几分珠落玉盘的空灵,好像穿透遥远树林,从薄雾中传来。

    小方立在门口,完全被温越刚起床时的慵懒、疲倦、美丽而杂糅的气质所击中,愣了几秒才嗯嗯点头。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拉起,如升起一片玫瑰色的云。

    “老大,你昨晚又在工作室,又不回家?”

    “灵感上来了,刹不住。”温越扭开台灯旋钮,暖黄灯光亮起。

    她随意将长发挽到脑后,划开外卖点星巴克。

    小方已经在她对面丝绒质地的宽大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划手机一边八卦。

    “娟姨给你介绍的新贵,你去看了吗?”

    “没去。”

    “怎么不去?听娟姨说,男方那边好像很喜欢你。”

    温越拿起小天使瓷台上一块巧克力,剥开塞进小前台嘴里。“小孩多吃糖,别八卦。”

    “我哪里算小孩,我今年已经20岁,成年两年了,再说,老大你不要总以一副大人口吻自居,你明明只比我大六岁。”

    小方一边咀嚼巧克力一边说。老大这儿的巧克力好像是特供的,一个法国品牌,包装是蓝底金边,很苦,只有她自己喜欢吃。

    温越看着小前台不谙世事只顾吃瓜的表情,微微上挑的眼角拖出几分潋滟。

    这对话,好像她同另一个人说过,只不过,那时,她是那人口吻中的“小孩”。

    那年她二十岁,而他二十六。

    “今天邮箱有没有收到定制需求?”温越转移话题。

    小方划开邮箱,看了一眼。

    “哎呀,还真有。客人把各项数据都发过来了等等,这数据好完美,这身高,这腿长,这劲腰,这肩宽,啊啊啊啊,是真实存在的?”小方看了一眼,尖叫起来。

    “这是哪个法国男模要找老大你定制吧?”

    “要求是什么?”相比起她的大惊小怪,温越波澜不惊。

    “西装要浅银灰色的羊绒布料,要正式齐全的三件套双排扣,美国Golden Age年代的风格,牛角扣材质。”

    小方一边看着需求一边念。只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她每念一下,温越的表情就怔然三分。

    她下意识从瘦长的烟盒中抽出一根,叼在红唇间,点燃,袅袅烟雾模糊她艳极的脸。

    “数据给我看下。”许是因为吸烟的缘故,她的嗓音更沙哑了。

    小方把手机递给她,她匆匆扫一遍,脑中好似有惊雷打下。

    “这个客户不接。”她轻声而迅速地说。

    “啊?为什么?”小方不解。“这种风格你不是最擅长,而且,这身材做出来的西装,肯定很赏心悦目,像艺术品一样耶。”

    “以前做过。做腻了。”

    不知为何,小方觉得,温越说这句话时,话里有话。也很有故事感。

    她的确做过。在她二十岁那年。

    浅银灰的羊绒布料,三件套双排扣,牛角纽扣,这样的西装她以前做过,是专为路辰焕做的。做的过程里,她对他几度由爱生恨,又由恨转爱,欲罢不能。

    那件西装做好后,路辰焕最喜欢穿着它,连衬衫的纽扣都要扣到喉结处最上方那颗,衣冠齐整。

    他衣冠齐整时,做的事情却很禽兽,解开她长裙拉链,挥去她身上一切可遮挡物,将它们尽数掷于地下。

    此前,从未有一刻,他能离她如此近。

    路辰焕目光游移,他注意到她细腻颈间的红痕,像一枚草莓,缀在她白皙的颈侧,这让他体内汹涌的血液飙升到极致。

    冲动的血液涌上大脑,他掐住她腰,唇蛮横地吻下去。

    温越身体僵住。他舌尖有力探入的同时,右手已经探进她的大衣里,去摸索她背后搭扣。她身体不住地发软,他阔别三年之后如此直接的动作,让她觉得羞耻又恼怒,纤手抵住他胸膛想要推开。

    男女悬殊的体力差距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挣扎得越厉害,他就越要衔住她的唇,将她咬到红肿,手掌扣住她下颌让她不能躲避,舌尖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舔吮扫过她每一处,带着她的舌头厮磨相抵触碰,仿佛恨不得将她啖入腹中。

    这样理所当然又铺天盖地的吻让她觉得恼怒,趁他放她呼吸的间隙吼骂他。

    “路辰焕你又发什么疯?”

    直到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路博涛出差回来。

    温越正准备出门去学校,忽然被他叫住:“小越。”

    温越停下来,恭顺地问道:“父亲,有什么事吗?”

    路博涛盯着她,打量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和辰焕既已有婚约在身,未来家业自会有你的份,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给我收敛起来。”路博涛顿了顿,“若是未婚先孕……”

    他眼中有寒光闪过。

    “我们路家丢不起这个脸!”

    温越感觉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来。

    冷彻心扉。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我明白的,父亲。”温越听到自己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怎么可以如此冷静。

    显然路博涛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轻微颔首:“明白就好,去上学吧。”

    温越点点头,转身离开。

    却在走出路家大门的那一刻,表情瞬间崩塌。

    她的手指放在聊天框上,却怎么也摁不下去。

    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告诉路辰焕,太难堪了,而且她不能这么去打扰他,两个月后的那场比赛对他很重要。

    如果李渺在她身边,她还能在她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也不在。

    厚重的速写本落在他手上都显得薄、轻。

    他小指的长度几乎赶上她的中指,利落性感。温越心里突兀闪过一个念头,原来长得高的人,手指也这般长。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筋,温越忽然想起网上冲浪时,她看到男模照片底下的评论。

    那评论里的姐妹这样说。“我都不敢想象这手一只把我按在墙上,另一只掐着我脖子窒息地吻我,该有多爽。”*

    这评论在她脑中闪过,倏忽一瞬。

    她到底在想什么??对着陌生男人的手想入非非?温越在心里恼怒地对自己一哂。

    这时,男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见。

    温越略有些疑惑,把目光从他手上挪开,疑惑地“嗯”了一声,心中想的却是,幸好这男人不是吸血鬼,不会读心术。

    “把笔给我一下。”握着她插画本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温越一边在脑中驱赶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不作声地把笔递给他。

    男人接过,中指挨靠着拇指的地方,最上方指节有茧,想来是常年握笔形成的茧。

    温越看到他的茧,不觉用大拇指摩挲了下她右手中指上的茧。

    他们握笔的姿势一样。

    明明是该注意他笔下线条走向的时刻,温越却注意到,红环铅笔笔身上,被她咬出的浅浅齿痕,正靠在他的虎口上,和他的筋骨紧密地挨在一起。

    “好了。”

    他添了几笔后,手指抓住速写本上方,递给她。

    温越低头去看。

    在她画的细节和动态上,他添加了手臂弯折处几笔,画出了因曲臂点烟的动作,衣服起了褶皱。

    明明是寥寥几笔,他却画出了动态感,衣服束缚下肌肉的走向和动态,衣服褶皱和肌肤之间的相互作用力。

    看了这几笔,温越对男人的印象又有所改观。

    看着是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太子爷,画功还挺深厚。看他中指上的茧,付出的精力只怕不少。

    红环铅笔重新回到她手中,兜兜转转一个圈。远处有个人叫了一句“Joseph”,似乎是在叫他。

    温越下意识地记住他的英文名,等回过神来,

    男人却已经单手插在柴斯特大衣的口袋里,走远了。

    舞会结束,叶酩过来找她。

    “越越,你自己回去可以吗?我今晚就不回宿舍了。”叶酩一边说着,一边朝温越露出暧昧的笑。

    “可以。”温越对此没有意见。

    “回到宿舍给我发条消息。”叶酩冲温越眨了眨眼睛。

    别墅门口,潮湿的门汀前。参加舞会的宾客们正等着侍从将车从地下车库里泊出来。

    温越想打计程车回去。她立在门汀处翻开DiDi,排队人数显示100多名。她按了排队键,一边无所事事地将目光投向从车库处泊出、有条不紊开至门汀前的豪车。

    就怎么观察着,温越看出点门道。

    最先泊出来的车,车牌号码更简洁,车型也更尊贵。

    似乎在这场泊车中,也隐隐含着权贵至先的道理。

    而最先泊至门汀处的,是一辆锃黑色的双R轿车,车型方正,车头的小金人十分瞩目。

    之前她看到的那位穿柴斯特大衣的男人,一手闲散地插在大衣兜中,另一只手张开,随意对着门汀挥了挥,他那双隐藏在眉骨之下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所有人,又似乎谁都没有看。

    “叶酩。”陈湘湘嘀咕了一遍叶酩的名字,看向温越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叶酩在学校的口碑算不上好。作为学生会主席,她不好好上专业课,到处拉人脉找关系,据说,叶酩最初来港城时还有男朋友,后来她把那人踹了,火速攀上了商墨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湘湘有心想劝温越离叶酩远一点儿,但转圜一想,这话题未免太突兀。

    陈湘湘便住了嘴,换了话题。

    “你不是说要找实习?简历投得怎么样。”

    “Tera杂志,一面过了,正在等二面。”

    Tera杂志,港城第一大时尚媒体。在纸媒式微的时代,它迅速跟上风潮,在各大社交平台都有自己的官方账号,源源不断地散发影响力。

    “真不错,我觉得以你的实力没问题,就是第一份实习不好找,大多要求有实习经验。”

    “嗯。找第一份实习要求有实习经验,就跟要求处女有性经验一样,不是么。”温越轻声。

    她说这句话时,黑水银一样的眼珠灵动,雾蒙蒙的。

    她人看着内敛,却常常语出惊人。

    路灯下,他挺括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好将她纤细的身段完全遮盖。这阴影极具压迫性,将她兜头罩住时,温越心如擂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一刻,他的身影笼罩着她,停留了几秒。

    这短短几秒,就已足够让她心若擂鼓。

    路辰焕也不敢勉强,更不敢索要晚安吻。

    等明天参加完比赛,他再好好向她郑重地道歉认错,准备好赔罪礼物什么的,一定要让她放下芥蒂。

    只是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深夜。

    温越拖着行李箱,站在酒店楼下仰头看去。

    路辰焕那一间的灯已经熄灭。

    北城夜里寒风刺骨,可温越却麻木到没有知觉。

    她在下午离开路辰焕的房间后,就预订了机票。

    然后,她连夜回到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