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先生,这是你家属送来的随身物品。”护士见人走后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递给他。
余晏面不改色地接过瞧着像镜子的黑块快,“这是什么。”
“你连手机都能忘啊!”护士显然被吓到了。
“抱歉。”余晏客气一笑。
像是意识到她的态度太过了,护士上手帮他开机操作,“喏,你这还是新手机呢,先设置一下然后下载应用………”
余晏眼睛微不可见的瞪大,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士操作,后人竟能发明出神奇到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物件。
护士说了不到十分钟,“哎呀,我要去忙别的病人了,等会有空再来教你。”
“好。”
护士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他这几天明里暗里套出了大多半的信息。
原主就读于文博系,但毕业后去父亲矿业公司帮忙,做得有声有色。
一切变故出现在今年三月,所谓亲生儿子找上公司大门口,言之凿凿说他鸠占鹊巢。
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被公司开除收回房产,像落水狗一样被逐出家门流落到老破小里蜷缩着。
不仅如此,母亲还要上网声控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就人云亦云直接黑上热搜。
余晏百年前家世显赫,父母恩爱,年少成名于古玩收藏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把戏在他眼里就像玩闹。
他压根没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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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些时候。
“今天可以办出院了,您这边签下字。”护士把出院通知书交给余晏。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床上的男子,影影绰绰的光束映在挺拔的鼻梁上,不怒自威。如同羊脂白玉一般透着温润的清光。
不像秦地男娃,倒像江南小官人!
看来网络的舆论不能信,他绅士有风度,比起外头鬼吼狼嚎的牛鬼蛇神们,简直是赏心悦目。
医生“咔嚓”推进房门,见到他以看学术论文的严肃,盯着电视机里的《我的团长我的团》。
头开始隐隐作痛,这住个院把脑子住坏了,天天看些老头子爱看的抗日神剧,而且,医生分明记得昨天看得还是《双枪李向阳》。
“你同时看电脑手机电视,看得过来吗?”医生来做最后一次检查
余晏闻声抬头,把笔记本中里的《燕下都发掘报告》,手机中的时政新闻统统关掉,正色:“这不是基本能力吗。”
医生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一脸无辜模样,这是什么新时代凡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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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晏站在咖啡店门口。
成明知在前两天就约他出门,说是之前的承诺需要履行。
余晏暗想,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身份,那就要帮他会会所谓的真少爷,小他一个月的弟弟。
聊天软件里明晃晃地跳出备注父亲的消息。“你出院了?为什么不回来。”
“这件事过去就过去,当什么都没发生,以后一样是我们的孩子。”
他睨了一眼便放下了。
手机内消息还在不停地弹,“不回消息,你胆子大了?”
进门。
“这边。”
余晏顺着声音看过去,挥手的人烫着洋人模样的金毛卷,手上带了四五个骷髅头戒指,皮衣鸡零狗碎的带铆钉,裤子不仅是紫色还破破烂烂带棉絮!他额头猛跳,简直是——礼崩乐坏!违背祖宗!
刚坐定,成明知就眼睛高高吊起,“你要喝什么,我还没点单呢。”
余晏疑问:“菜单呢。”
成明知利落在桌子角落一扫码,将手机递给他:“菜单才这儿!电子菜单。”
矜持地将手机接过来,好奇地打量了下“滴”一下突然出现的菜单。余晏根据前后字形猜测咖啡名称,忽略诸如愉快一朵云等不知所云的菜品,轻声道:“我要焦糖拿铁和提拉米苏。”
盯着说完话后就一动不动的人,成明知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接过手机:“真是少爷,连伸手指点点菜单都不愿意。”
他眼神不自觉一直往余晏后脑勺扫,变扭道:“那个,你恢复的怎么样,不会死吧。”
余晏对这流里流气的青年,忍不住斥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实在是看不惯这等打扮得跟洋人一模一样的后人。
成明知被这一声叫得如同被电通了神经,歪七扭八的四肢迅速规整坐直。
而后反应过来:“你算哪根葱啊,还敢管起大爷我来了。”
他是在野地杂巷里跟着大哥哥们跑大的,那些哥哥长大后大多成了看守所和派出所的常客。
他比起来可是出息过头了,靠体育特招考上了211,这研二被成家认回后,体验了把穷人乍富的日子。
所以他应该非常敌视抢了他人生的成聿安!气势汹汹道:“你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还敢来指责我!”
伸手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食物,余晏不搭理对面的炸毛青年,“先吃点东西吧。”
“哦……不对!”成明知反应过来,“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约定好你离开成家把爸妈还给我,晚上回成家不许出尔反尔,跟爸妈讲清楚你要撇清关系!”
“是吗。”余晏餍足地将大半个提拉米苏下肚后,舒缓道:“爸妈把我砸进医院当然需要补偿我些许财物。”
成明知黑白分明的双眼立刻瞪得溜圆,双手被点化了一般僵硬,哆哆嗦嗦掩饰:“你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余晏满意地将最后一口甜品吞肚,心想: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他原本根据流言与成母的只言片语只敢略做推测,没料到稍微诈一下这真少爷,他真就全部暴露了。
“吃什么吃,你快说话。”成明知锤了把桌子,急得嘴都要长燎泡。
余晏略带嫌弃地将苦咖啡推走,摆手使唤他凑过来。
成明知呆愣愣的半站起,将上身贴近。
丝丝气流敲打他耳垂:“那当然是因为我装的。”
他随意靠在椅背,轻敲木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十多年养育之恩总要回报的。”
这是个松弛得胜券在握的姿势,在心理学容易给人压迫感。
成明知被戏弄地大怒到一半,戛然而止。
而后颤巍道:“之前你跟我说不贪图家里的遗产,都是留给我的,只想自己开个文化公司嘛!我会跟爸爸讲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跟警方说。”
余晏颔首:“好。”
——这成家勉强算是歹竹出好笋,恶毒出蠢货,成明知虽然爱扮洋鬼子,但心性不算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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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成家别墅。
也不知道成明知在房间里跟成母叽里咕噜了些什么东西,两人出来时皆警惕地看着余晏。
成闵清了清声:“知道错了吗?去跪下给明知道歉!”
“你是指什么错误呢。”余晏耷拉着眼皮,反问。
“你个孽障还敢装傻,你在公司利用职务之便侵占个人财产,在家里欺负殴打母亲,害弟弟差点把研究生学位丢了。”成闵怒发冲冠,说得介有其事的样子。
………好一个三桩大罪。
余晏新奇。他站起身琢磨了下,请教道:“你有证据的话为什么告到警署…不,警察局处理我呢。”
不,这不对。成闵预想中从小指东不敢往西的儿子此时应该痛哭流涕地像他认错,然后为了点小爱小利任他予取予求。
他烦躁道:“家丑不可外扬,我们侵占的公共资源还不够多吗!”
余晏想了想,好奇道:“令夫人在网上的视频难道是被胁迫发出去的?”
“你!”成闵霍然起身,抬着手就打算往他脸上抽。
看不清身前人利落的动作,转眼间攻守易型,他手掌连带着肩头都被禁锢住。成闵大斥:“你竟然敢对长辈动手动脚!”
“老成,老成出事啦!”张妍气急败坏地撞开门出来,看到二人相持,三人面面相觑。“啊——,白眼狼狗东西竟敢恩将仇报!”
便跟火箭一般冲过来,目标直击余晏。
余晏顿时施施然放手,掸下袖子:“阿姨还是自重些。”
张妍紧急刹车,将成闵扯到小隔间里,鬼祟地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余晏端坐于沙发上,随意瞥了眼博古架上的诸如雍正粉彩稚鸡牡丹瓶,宣德斗彩莲纹对罐,玳瑁罐,宋湖田窑观音塑像等物件。
颇为感慨——所有的藏品都是假货,也是需要一定本事的。
他闭眸,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明明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没有血缘也有感情,父母却狠心冷漠到异与常人,更像是——巴不得这身份彻底消失在世上。
过于离谱的故事背后一定有过于离谱的真相,这家人的真假儿子之争,好像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等夫妻俩打开门,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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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闵的态度诚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面上摆出了商人的精明算计,“你没失忆?”
“恰巧记得被砸晕那段。”余晏气定神闲。
成闵眼神里淬了针:“两周不见,你倒是变了很多,听说你想要一笔钱。”
“我还要好地段的一套房,品质不错的进口车,并且在律师的见证下签订条款。”余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单手支起下巴。
成闵脸部肌肉不停抽动,冷哼:“只要你把那天晚上的事保密,不在网络上发声钱房车都可以满足你。毕竟父子一场,但凡你毁约那成家会让你如过街老鼠一样在西京苟延残喘。”
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的余晏——莫名有股新鲜感,他嘴角勾起:“我看龙城御苑的大平层不错,我就要那套了。”
这是他在住院期间听护士小姐讨论的,她们说这是新交房的顶尖豪宅,连看房都得验资,房价高得她们这辈子都买不起。
“你倒是会挑。”成闵说,“这小区我有现房,等明天律师来了协定。”
余晏随意点头,若无其事道:“那今天晚上我先在你们这儿凑活一晚,一起去吃饭吧。”
说完后就施施然起身,走去餐厅。
“哎,他怎么看起来比我们还像主人。”张妍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来,有些气急败坏。
成闵显然沉得住气多了,说:“你没发现吗,他从医院出来之后变了很多,要么就是鬼门关闯一回顿悟了,要么就是身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成聿安连初高中的朋友都被我们折腾没了,他能认识什么人。”张妍用她尖锐的指甲在手臂上单独敲打,像是在思考。
成闵扭曲一笑,显得有些森然:“先放他出去看看,引蛇出洞后再收拾他。”
“可我总觉得心里没个着落。”张妍说
“爸妈,你们两个干嘛呢,赶紧过来吃饭。”成明在餐桌吃了个半饱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