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受关心
到了中午,海棠准备带着盐宝和扎拉丰阿找地方吃饭,就遇到威武结束差事准备回去。
看到这位事实上的外祖父,海棠有时候挺佩服他的,人家的差事就是带着包衣旗的侍卫守大门。但是在园子周围和行宫附近都有房产,也不是大面积的房产,而是小小的一处,不高调却精致,让海棠有一种在暗处把家业经营的蓬勃向上的感觉。
像是乌雅家这种踏实富足的人家海棠见的不多,京城这里有很多人家,要么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有钱够吃喝后就开始盘算着纳妾,美其名曰延续香火。要么是拿出去赚钱,这种人心情浮躁,赚的少花的多,满眼都是钱,想着怎么来钱快,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要么就是想着如何当官,当上个小官就开始耀武扬威,或是有厉害亲戚就开始横着走,越是有靠山越是无恶不作……
乌雅家是罕见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也知道一代人爬不上去的。
海棠带着人站在路边,旁边蹲着叼木板的盐宝和长身玉立的扎拉丰阿。
威武下马请安,海棠的太监立即扶起他。
海棠笑着问:“听说大人家的博启成亲了?可惜我没赶上,要不然去讨杯喜酒。”
威武说:“是,本想在年底办事儿,可是年底成亲的人家太多,扎堆成亲,亲朋好友各处赴宴,怕是不能凑齐亲戚,就尽量挑个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先办事,先热闹一番。郡王已经赏他贺礼了,奴才全家都看了,都感激不尽。”
这贺礼是王府总管杜富贵准备的,海棠不知道送了什么,也就说了句:“喜欢就行。”
威武嘴里有话想说,他想托海棠给阿灵阿说个情,如今阿灵阿坐冷板凳,钮祜禄族里已经开始冷嘲热讽了,后来想想,这人来人往的路上说这个不合适,阿灵阿的事还需要再等等。
旁边盐宝也饿了,不停拿头蹭海棠,每当海棠说话的时候就在旁边捣乱,威武看着狗子这模样就问:“郡王这是要回去吗?奴才不打扰了,这就退下。”
海棠客气:“您路上慢点。”
威武刚走,太后派的人就来了,太后叫海棠回去吃饭,扎拉丰阿只能回去自己吃了。
海棠感觉到挺不好意思的,把人叫过来陪着玩了半天,现在该吃饭了又把人给赶走了,显得忒没有情谊了。
就有心解释:“太后一直担心我身体,说我最近太瘦了,这会儿大概是让太医给我把把脉。我先回去,若是今天下午有事儿就算了,没事儿我还找你。”
“奴才送您回去,”扎拉丰阿也觉得她变化太大,怕她身体出现问题。
等到海棠走了之后,扎拉丰阿回了董鄂家的别院,这里住着他和弟弟,他弟弟这几天正当差,所以只有他一个主人。
他回去之后家中下人开始做饭,扎拉丰阿躺床上想着将来。
他总觉得海棠熬油一样的熬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将来等不到老了就撒手而去怎么办?
可是又没办法劝说,就是劝说了也不会听的,只能在家里面叹气。
海棠所料不错,回去之后就发现有几个白胡子老头在太后的院子里坐着。
海棠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这几个太医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说:“臣等奉命来给郡王诊治,您看在哪儿合适?”
海棠请他们先坐:“几位先坐着等一等,等本王去给祖母请安了再出来,近日天气不错,太阳照的人暖烘烘的,不如就待在院子里吧。”
这几位太医点头称是。
海棠就进了大殿,盐宝想跟着进去,刚才玩耍已经滚了一身泥,海棠就在门口对它说:“你不许进去,你蹲在门口不许嚷嚷,趴着睡觉吧。”
盐宝在走廊下自己找了一个干燥背风的地方趴了下来。
没一会儿海棠请安出来,接着就有太监抬了屏风出来,太后领着十一格格坐在屏风后面听着。
几个人轮番诊治之后开始解释,因为很多都是中医里面的词汇,十一格格给太后翻译的磕磕巴巴。
太后听得很不耐烦,就隔着屏风问太医:“到底怎么了?”
一个字“虚”。
这个字儿太后能理解,又追着问:“是不是要补?怎么补?吃什么补?”
这些太医在宫里当差的时间长,知道太后有时候糊涂,有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所以就给了几个食谱的方子后准备找皇帝解释。
等到太医们走了之后,屏风撤掉,宫女搬了一个凳子放到太后旁边,海棠坐了上去。
十一格格就跟太后和海棠说:“咱们就是吃了没读过医书的亏,不知道这里面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叫我说不如把十一哥给叫回来,让十一哥去打听。”
十一阿哥颇有一种久病成良医的模样,诸位兄弟里面也就他时常翻翻医书。
太后赶紧说好,让人叫十一过来。
十一阿哥身后还带了一个小尾巴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一进门就看见走廊下趴着的大狗,他给太后请完之后就跑过去围观,眼睛里满是赞叹。
“这也太大太肥了呀!”
十四就是一个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主,海棠就担心他把盐宝给惹怒了,跑过去站在一边盯着:“十四弟你站远了,你不许上手摸,他刚滚了一身泥身上很脏,你站远点儿。”
十四不死心,跟趴着一动不动的盐宝说:“你给小爷摸摸,小爷喂你肉骨头吃,小爷有很多很多肉骨头!”
海棠哭笑不得,这词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恶霸当街戏弄良家!
另一边十一格格磕磕巴巴的把刚才那几个太医围着商量的词儿断断续续的背了出来,太后不停的问:“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儿吧!”
十一阿哥听着就忍不住皱眉,听了一会儿跟太后说:“要按照他们的诊断,长此以往,我姐姐不是什么长寿之兆。”
就这句话,太后听完顿时难受的泪珠子掉下来了。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快想想法子!”老太太说着哭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越说越难受,越难受越伤心,等海棠发现的时候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十一格格和十一阿哥两个人围着劝都没一点用。
十四阿哥都惊呆了,这消息不能不告诉额娘,都没有说二话,撒丫子跑去找德妃通报消息去了。
海棠刚要劝,太后就说:“你不许说话,你快回去躺着,躺着不费劲,吃什么也不必起来,直接喂你嘴里。”
又跟旁边的嬷嬷说:“快把皇帝请来,就说我请他来说说话。”
随后这寝宫里面一番鸡飞狗跳,海棠被勒令躺床上不许动,太后坐在床边儿开始哭,门外的十一阿哥忍不住往自己嘴上抽了一下。
“我就不该说那么多!”
十一阿哥心里想着:祖母不会是听错了吧?
此时康熙赶来,进门就听见太后的哭声。门口的人赶快给他解释刚才的事儿,康熙路过十一阿哥的时候对着他瞪了一眼。
你天天跟太后在一起过日子,你不知道她那是什么脾气吗?怎么什么话都说?
十一阿哥赶紧低头。
太后从海棠的房间里出来,拉着康熙问:“你跟我说实话,孩子是不是快没了?”
“不是!”康熙实在是想不到太后会这么想,不过根据以往的经历来看,她这么想虽然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老太太哪天不糊涂才是稀罕事呢。十一阿哥说不是长寿之兆,八成太后听成了不是长寿之人。
“您刚才听错了,”康熙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十一阿哥:“看病还是要听太医的,你听他的干什么?他这人上学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读个书囫囵吞枣不知其意,读医书也是这样,压根就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个庸医,还是要听太医的?太医怎么说的?”
太后就记住一个字“虚”!
“对啊,多补补就行了,刚才太医也跟朕说了,说是孩子只要胖起来就行,这阵子您盯紧她,多吃点东西多养养就够了。”
太后且信且疑:“真的?”
“真的!朕是他亲老子,她的事儿朕也很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朕这会儿早已经六神无主了,你看朕是不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太后就信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把我吓坏了!”
康熙又和她说笑了几句,一直以来康熙哄骗小老太太每次都很成功。这次也是如此,把小老太太哄得破涕为笑。
海棠躺着听外面的事,心里已经有谱了。
虚是肯定的,并非是长寿之兆也是肯定的。
万一自己活不到二十五岁怎么办?毕竟记忆里面祖母养大的姑娘确实早早去世了。
就在海棠思考的时候,十一格格进来:“九姐,吃饭啦。”
海棠应了一声起来,她刚才躺下的时候就没有脱外边的衣服,这个时候起来穿上鞋就行了。
姐妹俩刚出门就发现门口蹲着十一阿哥。
海棠推了一把十一格格:“你先去跟祖母说一声,就说我正穿衣服呢,马上就去。”
十一格格看了看十一阿哥,应了一声离开了。
十一阿哥赶紧说:“姐,我没有把脉,要是十一妹妹没有说错的话……”
海棠伸手阻止他说下去。
“十一弟,我只知道事多而食少非长寿之兆,我只要吃饱喝足睡够了,我就能长寿。”
人的身体就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在工作的过程中免不了会有损耗,在不能换零件的前提下,延寿的办法就是要要经常保养。普通机器或许需要润滑油,而人这台机器需要的润滑油就是睡眠。
吃饱喝足,睡够了,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海棠拍了拍十一阿哥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只要我每天早睡一个时辰,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十一阿哥皱眉,事儿不是这么说的。
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眼看着姐姐已经出门了,他忍不住跺了跺脚追了出去。
第232章 换方式
吃饭的时候海棠在大家的围观下吃了两大碗面条,又不停地吃菜,看着是没什么大问题。
太后又让她在饭后喝了一盏燕窝羹,这才松口气。
海棠很讨厌用燕窝进补,逼逼懒懒地表示就这一次,下次别给自己吃燕窝了,她宁肯去吃白水煮蛋!
吃完饭后,康熙还有事儿没做,就没多停留,叫上海棠去散步,顺便两个人聊一聊。
康熙就说:“无论是你还是朕,都知道人不会千年万年地活着,能活到百岁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海棠说:“女儿没多想,对生死之事也看得开,您不必开导。”
“朕今日不是开导你的,而是提醒你,你如今已经成了世袭罔替的郡王,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宗室王了,你要好好想想,你准备让谁继承你的志向?找谁来践行你的计划?
为什么当初平三藩的时候要立太子,不仅仅是给天下看的,不仅是让天下知道咱们学着汉人确定太子,不像在关外那样斗赢的人上位,也是朕给自己选一个继承人,不必像你玛法当年一样,仓促之下决定让朕继位,让朕受够了四大辅臣的气,受尽了他们的飞扬跋扈和怠慢。
你和你兄弟们不一样,你谋在将来,谋将来的人必然看不到结局,所以选个好继承人最重要。”
海棠皱眉。
康熙说:“想要挑选继承人,地位低得不行,朕的意思,你要么选你弟弟,要么选你侄儿。如今侄儿都年纪小,你大哥和三哥家的孩子还在吃奶,你二哥家的孩子虽然伶俐,朕却不希望接你的位置,容易给你二哥留麻烦。所以你弟弟是目前的好人选,先让你弟弟跟着你,过几年你要是有孩子了,看孩子的资质,若是好了,就培养孩子,不行了就托付你弟弟大事,你以为呢?”
海棠一时半晌难以决断。
倒不是因为不愿意把自己手上的权力转移给弟弟,而是弟弟能有自己这份坚持吗?有些事情没有切肤之痛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摇头说:“这事儿臣放在心上了,只是一时半晌难以决断,再说吧。”
康熙理解她,谁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权力的。
他是这样,海棠也是这样,他拍了拍海棠的肩膀。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少思少虑保重自己吧。眼看着快到年底了,江南会来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海棠点头。
康熙笑着说:“去游戏一番放松一阵子,朝廷的事儿和你的事儿都不必考虑太多,呼吸清风观看明月,读读黄老静诵黄庭,朕觉得这是人生一大美事啊!你的那只爱宠也太闹腾了,带着出去吧,要不然十四手贱,不知道什么时候惹着它了就会被咬一口。”
海棠笑了笑:“儿臣就带它回京了。”
康熙点头,说道:“晚几日再走,陪陪你额娘,你额娘肯定吓坏了。”
海棠送走了康熙,康熙到了寝宫,太子等着他。
康熙进门就吩咐:“叫太医院的院判来。”
太子问:“妹妹那边听说不太好,如今她人怎么样?”
康熙微不可察的皱眉,这个消息如今还是保密消息,他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毕竟一军将帅的健康很重要,三国演义里面,曹操诈死,周瑜诈死,诸葛亮诈死,若是放出的诈闻倒也罢了,谁家把真的消息传的满天飞。
只要策妄阿拉布坦确定海棠死了或者病的起不来了,他能立即南下夺回南疆。
所以镇守在西北的勇宪王身体健康与否很重要,她是震慑天山南北藏地高原和鞭策草原各部的人物,她的健康问题不容出一点谣言传言。
这样一个重要的消息,康熙自然会跟太医说不许乱说,那么是谁告诉了太子?
他心里不痛快,然而知道这个消息的是太子,他纵然是有不痛快很快就消失了。说道:“你妹妹是劳累过度苦耗心神,太医说要养一养才行,这次朕带着她去江南,在苏杭多停留一阵子,让她也散散心。”
这时候太医院的院判来了,一番见礼后,康熙屏退左右就留了太子在身边。
康熙说:“你们回去给勇宪王炼制苏合香酒,朕令她带着随时饮用。”
院判立即应下,随后写了一些药材,和康熙商量着加入进去。
在院判要退下的时候,康熙对他说:“郡王身体关乎国之大计,你传令下去,不可走漏了消息。”
院判知道情重,诺诺应下,倒退了几步出去了。
康熙这话明着是告诉太医的,实际上就是告诉太子的:你妹妹身体是否健康很重要,管理好左右的人,不能传出消息去。
这时候德妃来了,康熙在回去的路上就怕德妃头发长见识短乱说话,让梁九功宣召德妃的同时去对着德妃身边的人封口,再告诉德妃别乱说。
此时德妃心怀忐忑的站在寝宫外的偏殿等候,从门口看着院判急匆匆出去,心里七上八下。
德妃跟着御前的宫女穿过走廊进入温暖的书房,绕过屏风后发现太子也在。太子站起来跟德妃点头,随后离开了。
德妃这才抽了一下鼻子,泫然欲泣地给康熙见礼。
康熙看她着急,就口气和缓地说:“来,坐。”
德妃和他坐在榻上,德妃这会很急迫:“今儿十四来跟臣妾说了棠儿的病情,把臣妾唬得眼冒金星,求您说一声实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熙云淡风轻地说:“十四那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听风就是雨,关键是他听十一说的,十一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货色,他嘴里说的十四还信了,你就该一巴掌拍他身上,这事儿就该听太医的!”
“那……那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千里疾驰累着了,这两三个月养养就养回来了,朕刚才让太医院的人给孩子拟定了方子,让他身边人盯着吧。”
看康熙不在意的模样,德妃心里松口气,她是信康熙的,毕竟十四真的不靠谱,十一更不靠谱!
德妃这才全身放松了下来,嘴里笑着说:“刚才来的路上,臣妾还想着打算请您让人挑个好日子,让棠儿完婚,完婚了好歹也……”她没敢接着往下说,像海棠这种未婚女孩葬礼很简单的,如海棠这样的身份,就算是葬礼隆重,也是个没子嗣后人的孤魂野鬼,要是没伴侣也没人合葬,未免孤单了些。德妃的思想如时下社会的大部分人一样,事死如事生,既然活不了,那么提前准备,成亲后到了地下等着扎拉丰阿,百年后也不孤单!康熙就不知道这些女人的脑子里都想着什么。
“太后哭哭啼啼,你胡思乱想,朕不让乱传就是这样,你们至亲想得都这么离谱,别人呢?一天天地都不盼着点好事儿,朕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
德妃手里搅着手帕,低头听训。
康熙看她这样子,也没心情多说,就打发德妃走:“误会一场,你别多想,回去教训十四,别急急慌慌的,遇到事儿了先弄明白!至于完婚的事儿你也别想了,孩子还小着呢,着急生育反而不好!回去吧!”
德妃赶紧站起来,康熙摆摆手,德妃退下了。
德妃从康熙的寝宫出来后整个人觉得压在身上的大石头瞬间消失了,畅快地想要大喊几声!
康熙站在门口看着德妃走路都带着轻飘飘的感觉,心情和德妃完全不一样,他心里五味杂陈,海棠的身体确实是虚弱,而且这个虚弱还不是某一处,是全身都很虚。他已经打算好从现在到南巡结束这段日子给海棠安排治疗了。
海棠除了是他信任的股肱之臣,还是女儿,毕竟是血脉至亲,康熙纵然是利益优先江山至上考虑事情是从社稷出发,然而这时候还是很担忧女儿的,并非对女儿的身体变化无动于衷。
康熙转身回去,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德妃回去后喜气洋洋地跟儿媳女儿儿子说:“是十四这小子传错话了!棠儿好好的。”
六阿哥皱眉问:“真的?”说完看看十四。
德妃伸指头在十四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我听你汗阿玛说了,他说你是听十一阿哥说的,是不是?”
十四抱着脑袋点头。
德妃就一把提着他耳朵:“你啊!十一阿哥懂什么!你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多少老大夫都不敢铁口直断,他怎么就敢!”
十四辩解:“他经常装病骗老太医和汗阿玛!都没被拆穿!”
“那是你汗阿玛不想和他计较,不想管他那么多!你可把我吓坏了。”
四福晋也说:“也把我们吓一跳!”
德妃这一系的人刚才都很紧张,此时都放松了下来,六阿哥就说:“额娘,您坐着吧,既然是虚惊一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儿子带十四出去,我们久留在后宫也不太好。”
德妃点头让两个儿子出去。
四福晋立即说:“六爷先等等,后面刚才也叫太医了,您和十四爷等会儿出去别忘了安慰十三爷,我等会去章嫔娘娘跟前坐一会。”
六阿哥笑着应了,拉着十四出门。
德妃问:“怎么回事儿?”
四福晋说:“您刚才去前面见皇上,十三妹妹就来了,说章嫔昏厥过去,六弟妹就让人叫太医,去章嫔跟前守着了,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年纪小,办不成事儿,她去守一回,勉强也能支应着。”
桂枝小声地说:“我看着章嫔娘娘不太好了,她瘦得不成样子了,当初贵妃娘娘和平妃娘娘没了的时候,我瞧着就是这番光景。”
德妃瞪了桂枝一眼:“你少说丧气的话,经过你姐姐这件事我算是看明白了,少在人前说这种病重的事儿,少和人讨论寿命长短,一句都不许说。说的不对了引人误会怎么办?”
说完站起来,跟四福晋吩咐:“章嫔这些年就算有不恭敬的时候,也是我永和宫的人,我不看她也要看一位阿哥两位格格的脸面,这时候要对她多关心才是。你怀着呢,那边有病人,别染上了晦气。我去看看就行了,你不用跟着了。”
四福晋应了一声。
德妃带着宫女去了章嫔的院子,这时候十三阿哥也在,章嫔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半大孩子,十五格格更小一些,正哭哭啼啼。
德妃搂着十五格格就说:“格格别哭,这不是大事儿,你额娘不过是冬日受了风寒,养养就养过来了,你这么一哭,你额娘难受,对她养病不利,快别哭,要每日高高兴兴的。”
十五格格点点头。
章嫔这时候醒了,真的是人如枯木,不怪桂枝看了她觉得她命不久矣。
德妃就坐在章嫔的病床边安慰她,章嫔唯有苦笑。
过一会药来了,章嫔喝了药睡下了,德妃把这边的宫女嬷嬷叫到跟前一番敲打,又把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搂在怀里安慰了一番。
在太皇太后去世后,宫里对抱养皇子的祖宗规矩就不再严格执行,章嫔的三个儿女严格来说是德妃的养子养女,这也就是为什么十三阿哥经常去给德妃请安陪着吃饭的原因。
德妃安慰了两个格格才带着十三阿哥出来。
十三阿哥一脸难过的问:“娘娘,我额娘是不是不行了?”
德妃说:“她虽然卧床,可是宫里有好药好大夫,只要她有盼头,熬下去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你陪着她说说话,我也来跟她聊天,陪她畅想你将来娶妻生子的事儿,宫里的女人,养了儿子的也就这点盼头了。”
十三阿哥皱眉问:“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说句对温僖贵妃不敬的话,她不是拖了好多年吗?”
这例子确实让十三重拾信心,不断地点头。
德妃看他相信了,就带着他出去了。
十三随后到了康熙的书房跟他报告章嫔的病情,康熙没心情听。章嫔和女儿比谁重要?当然是女儿重要!
女人没了宫里多的是,但是女儿才是血脉延续,他表示知道了,没其他的说法。
十三等他接下来的话呢,看他不在意,心里难受,就期期艾艾地说:“额娘一直对没有抬旗这件事耿耿于怀,汗阿玛,能不能此时给额娘抬旗,让她高兴一些,她高兴了这病情或许就好转了。”
康熙听了抬头看他一眼,嘴里说:“朕劝你别操心这个,孝懿仁皇后起初是皇贵妃,是为了安慰她才晋位的,开了这个头之后,再有妃子病重晋位,很多人都知道离去世不远了,这时候给你额娘抬旗,你额娘想着你寸功未立,这事儿以前都不提的,这时候有此好事儿是为什么?到时候她钻牛角尖以为她自己命不久矣才得到此种殊荣,岂不是与你的希望背道而驰!”
十三阿哥听了觉得这话也对!然而他额娘不能抬旗的回复也是很明确的。
他退出来后就显得闷闷不乐。
想起他额娘当初也是受宠过的,不受宠也不可能生他们仨兄妹,然而到底是抵不住岁月,汗阿玛也真的很无情。
他表现得失魂落魄,太子对这个弟弟也算关心,把十三叫到身边一问,原来是这事儿,他对十三说:“你急什么,回头这事儿哥哥给你办了。”
十三以为他去找皇父说情,立即说:“可汗阿玛没这个意思啊!”
太子笑了笑,就觉得这弟弟傻乎乎的,他的意思不是找汗阿玛办这事儿,他将来登基即位了,给章嫔抬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此时外面送请柬过来,是海棠打算借太后的地方宴请兄弟姐妹。
昨日她去各位哥哥家里坐了一会,不能厚此薄彼,打算明日请弟弟妹妹们。捎带着把哥哥们再请一遍,实际上大阿哥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派人送份礼物不参加宴席。
太子拿着请柬说:“你九姐姐是姐姐,上门拜见哥哥姐姐是应该的,你们是弟弟妹妹,她亲自登门就有些不妥了,须是你们亲自看望她才行,礼数就是如此,违背不得的。”
他把请柬递给了身边的太监,说:“送后面让太子妃过目,准备一份孤的礼物,再给你十三爷准备一份,一并送去。”
十三赶紧拦着,太子说:“十三弟不必推辞,一份小礼物罢了。孤就不去了,让你姐姐带着你们玩半天就行了。”
十三因为这件事,对章嫔没能抬旗也没那么多的执念了。
到了第二天,果然上面几个哥哥和嫂子都没来,弟弟妹妹们都来了。
其中还有年纪很小的弟弟妹妹,比如一岁多的十六格格和十五阿哥。
十六格格的乳母抱她来,放到姐妹们中间,显得粉嫩嫩极其乖巧可爱。
十一格格和桂枝就自告奋勇要照顾妹妹,把她放在姐妹中间哄她玩儿。
弟弟们也就是十一到是十五,十五阿哥年纪也小,闹着和十六格格玩儿,被十四格格拉着,几次想爬到十六格格身边去。而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因为章嫔的病情显得忧心忡忡。
十三阿哥也是如此,他跟兄弟们围观盐宝,免不了唉声叹气。
十一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额娘以前是宠妃,到现在宜妃在康熙跟前也常常说得上话,所以压根没法和十三阿哥共情。
宜妃是随时有需要就派人去御前,只要她开口康熙肯定管她的事儿。章嫔就差得远了,她除了过年过节是没机会看到康熙的,连德妃都不如,德妃好歹还能因为儿女的事儿和康熙见面说说话。
十二的额娘以前不受宠,生儿子之后更不受宠,没得到过也意味着没失去过。
因此十三阿哥少不了替额娘觉得悲哀。
如今章嫔又病了,其他三位阿哥的额娘都健康,都没生过重病的经历,所以也体会不了得十三阿哥的彷徨无助。
因此哥几个围着看盐宝,好久才发现十三阿哥不开心。男孩子们劝人本就不走心,流于表面,十三阿哥不仅没被劝解,还更郁闷了。
这时候海棠走来警告他们:“看可以,不许摸盐宝,要是我发现你们揪它的毛毛扯它的耳朵拉它的尾巴我和你们没完!”
几个弟弟都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一只狗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海棠转身看妹妹去了,十二阿哥说:“姐姐把这狗当宝贝,都不让摸。”
十一阿哥说:“那就别摸,当年四哥因为狗满宫追九哥,把他的辫子给剪了,要是因为这狗把姐姐惹急了,咱们又打不过姐姐,跑都没地方跑!”十四深以为然!
这几个弟弟各个乖巧的围观,绝不上手摸。
海棠此时和妹妹们坐在榻上,十五阿哥蹭噌噌爬来钻海棠的怀里。
海棠刚抱着,十五阿哥立即推她,又从她怀里出来了。
十四格格凑近闻到一股没闻过的味道:“九姐,你用的什么香?味道怪怪的!”
海棠闻闻衣服,自己没闻到:“不知道,该是她们熏香的时候串味了吧。”
随后就招呼弟弟妹妹们来榻上坐着,吃了饭后,她又挨着送弟弟妹妹回去,特别是年纪小的十五阿哥和十六格格,更是要亲自送到他们额娘身边才放心。
随后海棠去看望了生病的章嫔后,晚上陪着德妃吃了一顿饭,告知德妃京城有事儿没处理,她要回去一趟。
德妃没当回事儿,毕竟海棠摊子铺得太大,时常回京城也是常有的,嘱咐她多吃早睡,海棠一一答应了。
第二天,马车在半路与等着的马车相遇,海棠带着抱残守缺和盐宝上了等着的马车,马车一路疾驰,到了晚上停在山上的道观前,进入道观后大门关了起来。
道观建在山巅,夜晚看不清建筑的外貌,此时海棠下车,招呼着盐宝下来。
海棠来这里主要目的是养好身体,这里是道观,也是一处清静的别院,适合静养。次要目的是看能不能吸引有心人。
这里别看是山巅,海棠的屋子里火炕烧起来了,因为没人侍奉,抱残守缺也不是伺候人的太监,包嬷嬷也没来,海棠就自己给自己打水洗脸洗脚,收拾屋子。
这里是空壳建筑,本就是为了钓鱼,外面看着大气磅礴,里面的装修极其简单。海棠来这里是为了修养身心,生活艰苦些也就算了,阅读道家经典放松一下也行,没想到这里一本书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笔墨纸砚。
得知这个消息后,海棠躺在炕上睁眼无言:我这段时间怎么过!
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能看书也不能写些东西,这日子跟坐牢岂不是没区别!
她已经习惯了很晚睡觉的日子了。
这可怎么办?
海棠没办法,只好坐起来开始收拾行李,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干,转移一下注意力啊。
此时她看到带来的一个精美的大盒子。
她瞬间觉得有能打发时间的事儿了。
这盒子里放着满满一盒子苏合香和别的药材搓成的药丸,一斤米酒里面放一丸药,每天早上空腹喝完,这就是给她配置的苏合香酒。
这有多少丸就是有多少天的,外面用蜡密封,再用纸裹一层。
海棠就开始数药丸,然而数了三遍还是睡不着,反而更精神了!
这简直是在浪费生命,海棠在考虑要不要连夜跑回京城去,最起码王府没这里这么无聊啊!
第233章 大雪夜
海棠开始了一段对她而言“清苦”的山居生活,打拳射箭都是可以的却不能读书。
这处道观规模算得上庞大,外观巍峨壮观,第一日海棠带着盐宝各处参观,当自己是游客,各处犄角旮旯都参观到了,甚至都去了厨房看今日吃什么。
第一天能这么打发,第二天就真的没事儿可做,她就躺炕上把自己背过的书给背一遍,感谢尚书房一百二十遍的背书规矩,这么折腾下来有些书会背了之后就真的再难忘记。她又找了些废布料,扎了块墩布,每天把墩布浸湿在走廊的地砖上来回默写背过的内容,当是拖地了。
一日三餐准时吃,没什么事儿打扰,早睡早起再加上每日大量运动,海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她肚子上确实有了些肉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等到离开的时候海棠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放松,还是那种紧绷着的状态。
他搂着盐宝,在她身边坐着闭目打坐的抱残守缺,外面有大量的侍卫“押送”,马车摇摇晃晃,里外都是加厚的壁板,连个窗户都没有,黑乎乎的。
黑暗里,狗头塞到海棠怀里任撸的盐宝瞬间抬头,同一时间守缺同时转身,他和盐宝的方向是一致的。
海棠把手放到狗头上面拍了拍,盐宝安静地趴回来。
车子没停一直走,过了一会之后,马车不再摇晃,显得轻快平稳起来,这是上了官道了。又过了一会,那种摇晃的感觉也没有了,很平稳,车轮碾在石板路上的感觉与众不同。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才停下来,朱尔哈岱的声音传来:“郡王,请下车。”
门从里面打开,抱残守缺先下去,扶着海棠下来,随后盐宝跳下来。
朱尔哈岱看了盐宝,忍不住说:“呦,这狗吃的是什么,怎么养的这么大!”
海棠问:“如何?尾巴甩开了吗?”
朱尔哈岱说:“甩开了,刚走。皇上奉太后南巡的消息传来了,如今京城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南方人,有的人是钻营门路,有的就不知道是有何目的了。之所以要接你回来就是因为过几日乔老板会回来。同时也考虑下面的人要给您拜早年磕头,所以您不能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
海棠点点头:“这一路行来用了不少时间,让人摆饭吧,咱们一起吃饭,正好说说最近的事儿。”
此时在汤山行宫,曹寅陪着康熙下棋,曹寅说:“南巡带着这么多的宫眷,每日住宿都要提前安排好,爷们都能凑合一下,太后和诸位格格却受不得奔波之苦。”
康熙嗯了一下。
曹寅接着说:“别的地方不是奴才管辖,奴才管不到,更不该过问,到了江宁您打算驻跸何处?奴才提前让人留意,防着陌生人靠近。”
康熙对着棋盘思考起来,曹寅也不知道他这是在思考棋局还是刚才的问题,就低声说:“江宁那里有很多名园,都很不错,住着也舒适。”
康熙说:“这些名园都是前明的王府的园林,再或者是开国功臣的别院,住进去不合适。”
康熙这次去江南,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想缓和满清和民间的关系,他带着宫眷住进前明的王府,各方面的反应都会不一样,最好的办法是不住进去,冷处理。
曹寅说:“那就是两江总督的官邸了,总督府的后花园还不错,奴才去看过。”
康熙摇头:“朕打算住你们家。”
曹寅满脸惊讶!
“这……这,奴才家里狭窄了些……”
康熙说:“织造衙门隶属于内务府,内务府是朕的管家班子,说到底朕还是住进朕自己的地方,两江总督衙门乃是官邸。”
曹寅明白了。
他皱眉说:“只是织造府的地方有些破旧了,需要修缮一番才行。”
康熙说:“朕从内帑给你调拨银子。”
曹寅立即追问:“那么苏州呢,您也是驾临苏州织造府?”
康熙点点头:“朕打算在苏州停留一阵子,勇宪喜欢园林,朕打算没事儿了带她去各处园林看看。”
曹寅立即说:“是,这事儿奴才交给李煦安排。”
听到李煦,康熙有话想说,李煦此人搅和进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党争中,让康熙颇为不喜,后来还是没说出来。
但是免不了要敲打一番:“朕听说李煦对太子和大阿哥多有奉承,怎么不去其他几位阿哥和勇宪?都是小主子,难道在他眼里还不一样?”
这话已经非常重了,曹寅不敢再坐着,赶紧下跪替李煦请罪。
康熙喝了口茶说:“那是他糊涂,和你有什么关系,起来吧。朕本来打算等到四阿哥从关外回来给诸位皇子封爵,然而这事儿在朝廷里面沸反盈天,等不下去了,这两日就按照前年外面拟好的折子安排。”
曹寅立即说:“奴才恭喜皇上,此乃是各位皇子分家出去,开枝散叶了。”
康熙哼了一声,把茶盏放下:“你与朕君臣认识这么多年了,朕也实话跟你说,朕这几个儿子德不配位盛名难副。”
曹寅重新坐下,说道:“那是您作为父亲对诸位阿哥有期望,这天下有多少人的才能眼光谋略能抵得上您的一〇,实在是少得很。在奴才们看来,诸位阿哥已经是人中龙凤了,是奴才等可望不可即的,可您对他们还是不满,并非阿哥不好,是他们都年轻,您再教养一阵子再看他们,那时候他们行事愈加有您的真传,您就满意了。”
康熙无可无不可:“朕盼着如你说的这般吧。”
曹寅从行宫回来,李煦立即去问:“子清,你问主子爷了吗?外面说明年南巡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曹寅点头:“是真的,我今儿替你我问了,皇上到时候路过苏州会住到织造衙门,到了江宁会住在江宁织造衙门。”
李煦瞬间喜悦爬满全脸:“真的?主子爷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那……衙门是不是要修缮?”
曹寅点头,“我打算回去各处检查一下,修缮房顶,免得下雨漏水,再重新刷漆,顺便让家里的家眷搬家,给主子爷和太后腾出来地方。”
李煦觉得这妹夫榆木脑袋:“这乃是行宫,你重新刷漆算什么,该扩大修缮才是!对了,这钱哪儿来?”
曹寅说:“内帑调拨,算了,也不过是住几日,不必那么大张旗鼓。”
“子清啊子清,亏主子爷这么照顾你,你怎么就不做点贴心的事儿,主子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就随便应付,主子爷带着一家老小一路奔波,你还让他凑合,怎么凑合?就该让他一路后到了行宫好好地放松一下。主子爷有没有说调拨多少银子?”
曹寅摇头。
这时候曹寅的儿子七八岁的曹顒悄悄地从门口伸出个脑袋,曹寅肚子里的话就没再说,而是对儿子板着脸训斥:“扒着门干什么!要进就进,不进出去玩儿,这不进则退是干什么呢?”
曹顒进来站好,乖巧地说:“娘让儿子叫您和舅舅吃饭。”
李煦立即站起来把外甥抱在怀里,跟曹寅说:“走走走,子清,吃饭去。”
曹寅皱眉,李煦这分明是想从这事儿上捞银子,敢捞皇上的银子,这胆子可真大!
然而都是亲戚,真的是一荣俱荣,他想着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聊聊。此时出去,天色已经黑了,各处正在挂灯,他们曹家在京中有房子,家里的留在京中的管家跑来说:“老爷,听说明日勇宪君王从郎惠园回来,今日王府开门收拜帖了。”
曹寅立即说:“快拿我的帖子送去,跟王府杜管家说明日我有事儿跟王爷商量,请他安排我明日一早就摆见郡王。”
管家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打算趁着宵禁前把帖子送到王府。
当天夜里,汤山行宫的书房里面传出几道圣旨,礼部在行宫听差的官员踩着夜色到各位阿哥居住的院子外面宣读圣旨,四阿哥这位不在家的阿哥是六阿哥代领的圣旨。
随后各处都派人打听,皇长子封多罗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六子胤祚、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皆为多罗贝勒。
三阿哥高兴得让人明日一早赶紧回去把定做牌匾挂在自家府邸的大门上。
封爵的这些皇子都打算这几日宴请宾客,随后一起去给康熙磕头谢恩。消息很快传遍行宫,后宫的娘娘们有儿子封爵的都喜气洋洋,恰巧这时候外面开始飘起洋洋洒洒的雪花,这时候这雪花在红灯的照耀下也显得喜庆了起来,颇有些瑞雪兆丰年的意思。
德妃踩着雪到了隔壁给菩萨磕头上香,不管怎么说,她养大了五个孩子,有四个有了着落,只需要为小儿子谋划就行了。
后宫各处喜气洋洋的同时,几位阿哥穿着披风急匆匆地来到书房外,路上三阿哥还说:“这时候汗阿玛必定刚吃饭,咱们没人敬他一杯,不知道汗阿玛有什么训斥,大概是让咱们勤俭持家吧!”
大阿哥也是这样想的,这时候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模样,声音大得能传很远:“那是当然!哈哈哈~”
后面的弟弟们虽然没说话,都面带微笑,七阿哥本来都腿脚不利索,脚下打滑差点滑倒,被后面的八阿哥一把扶住了。
这下哥几个都关心了几句,大概是心情好,都是温言关心,简直比往日更亲热几倍。这一路上兄弟几人居然有默默温情在。
到了康熙的寝宫,门口的太监说:“还没传膳呢,一直在书房。”
大阿哥说:“汗阿玛真辛苦,这会还在忙活。”
三阿哥说:“大概是在等咱们,咱们一起到了才传膳。”
几人到书房外面,太监进去通传,隔着门扇,寂静的夜里,康熙递给太监一张大字说:“跟老七说,朕赏他个封号,天冷,他走得慢,别路上冻着了,让他现在回去吧。”
太监捧着纸出来,七阿哥已经听见了,立即跪在雪地里磕头谢恩。随后他双手接过这张纸,上面是一个“淳”。
旁边六阿哥和八阿哥把他搀扶起来,七阿哥往前走了几步,在屋檐下再次跪倒谢了皇父赐下封号,随后又发表了一番获得爵位的感言,表示对皇父感激不尽往后对朝廷忠心耿耿,旁边的太监把他扶起来,安排人送他回去。
此时书房里静悄悄地,外面的几位皇子面面相觑。
晚饭呢?喝几杯呢?勉励呢?
这是什么意思?
康熙偶尔站起来,门扇和窗户上倒映着他的影子,他没叫,这些皇子们也不敢贸然去敲门。
大家这会都已经落了一身雪了,在雪夜都冻得差点僵了,六阿哥感觉到厚厚的鞋底都抵不住寒气从脚底板一缕缕的向上攀升,整个身体都是凉的。
六阿哥把身上的雪给扒拉了,在兄弟们充满希望的眼神里来到门口隔着门缝说:“汗阿玛,儿子冷,能喝口热汤吗?”
康熙隔着门骂:“没热汤给你喝,你老子都饿着呢,滚回你院子里去。”
六阿哥在门口说:“是,儿子滚了,您早点吃饭早点歇着。”
说完没听见有什么动静,悄悄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书房,想了想,又说:“儿子明儿再来请安。”
书房里还是没动静,他转头走了。
三阿哥一看,无声地大喊:“老六你站住。”
六阿哥飞快走了,冻死了,再送下去他小命要交代了。
这时候五阿哥到了门口,隔着门缝说:“汗阿玛,儿子……儿子先去给太后祖母请安,再不去她就要睡了,儿子今儿有爵位,她老人家肯定高兴,儿子想去给她磕头,儿子在门口给您磕了,您……您早点睡吧,活儿是忙不完的。”
说完在门口跪下磕头,康熙说:“去吧,请太后早点休息。”
五阿哥站起来脚下一步一趋地走了。
剩下的三个面面相觑。
大阿哥和三阿哥这回哪里还想着晚饭,都在脑子飞速地旋转该怎么离开。
老七是被打发走了,老六是自己走了,老五是借太后的名义遁了,那咱们哥仨呢?
八阿哥脑子里在飞速的旋转,他年纪最小,不经冻也情有可原啊。
悄悄地把衣服的扣子解开,寒风遍体后没一会喉咙就开始痒,他咳嗽了一声。
书房那里没反应,他皱眉一想,接连不断地发出压抑的咳嗽,还是没用,最后一摇晃摔倒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
大阿哥立即说:“汗阿玛,八弟冻病了,儿子送他回去。”
三阿哥立即说:“儿子也送他回去,扶着点,就怕大哥背着弟弟摔倒了。”
八阿哥说:“汗阿玛,儿子没事儿,儿子今儿来给阿玛磕头,谢汗阿玛赐爵位给儿子。”
随后把七阿哥的那套词给捡起来吹打掉上面的灰尘,换了几个词变成自己的词儿用了。语气里面带着自己强装坚强的脆弱,然而书房里的康熙还是没吃他这一套。
大阿哥和三阿哥硬着头皮一起磕头,以照顾弟弟的名义要先撤。
哥仨等了许久不见康熙回复,只能先撤了。离开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三人心有余悸。
三阿哥嘟嘟囔囔:“我以为会有晚饭呢。”
大阿哥刚想说话,把话咽进肚子里了。他想说:还晚膳,阿玛狠心到罚咱们站了半晚上,也不知道哪儿气不顺撒在咱们身上了。
这话不敢说。
第234章 知不足
大早上海棠在王府早上锻炼后,换了衣服等着吃饭,她坐下后接过香菊送来的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看到杜富贵匆匆跑来。
盐宝忽然爬起来挡住了门,毕竟盐宝也是条一百多斤的大狗,横着躺在门口也是很大一坨了,杜富贵想跨过去也不容易。
杜富贵看着它故意躺下,立即夸张的喊:“哎哟,盐大爷,您让让行吗?别装不懂,知道你能听明白。”
香菊笑起来。
杜富贵在外面说:“主子,有大事儿,昨日行宫册封了诸位阿哥爷的爵位,这时传来的消息,您先看看。”
海棠叫盐宝:“盐宝!起来!好狗狗不挡着门!”
盐宝爬起来让开,杜富贵进来,海棠把纸接过来看。
杜富贵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该安排给这几位阿哥爷送贺礼了,这事儿早有准备,也有银子应对。就是想问问您,四爷不在家,可能福晋不操持庆贺。五爷六爷那边肯定是要办宴席,您看咱们王府要不要派人去帮衬?万一五爷六爷的人手不够用呢?实在是各位爷以前住在宫里,身边的人也在宫里,对外面的事儿不了解,置办酒席去哪儿买菜?找哪儿的大厨来掌勺?这些都不知道,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海棠看了看,这哥哥们的爵位和礼部草拟送上去的没太大的区别,就把纸递给了香菊,对杜富贵的询问回复:“你先去问问,要是有需要就派人去,没有需要就算了。”
这时候外面有太监跑来,在门口说:“主子,外面有消息了,说是有人告发前安亲王岳乐,列出罪名十几项,皇上大怒,削了前安亲王的爵位,如今亲王府城了郡王府了,同时夺了他们门下佐领二十余人赏赐给了六爷,安郡王府的其他爷们官职有的撸了有的降了,这些官职大部分赏给了七爷的人,这是抄送来的,您请过目。”
杜富贵赶紧到门口,接过了抄送消息的纸张转身来呈给海棠。
海棠看了一眼,玛尔珲这一次算是伤筋动骨,安亲王府这一次瘦身很彻底。朝堂上的好处给了七哥,正蓝旗的好处给了六哥。
这时机很巧妙啊!根据海棠知道的消息,盯着他们家不放的也就是四哥,有的时候人在千里之外,也能影响到朝中,有时候对四哥不佩服都不行。
杜富贵问:“给七爷的贺礼加厚几分?”这里面能看得出来,皇上对七爷也有几分偏爱。
海棠摇头:“不用,一视同仁就好。给大哥和三哥的东西与其他哥哥们一样,别弄谁的厚几分谁的薄几分这样的事儿,五哥六哥那里也一样,都是亲人,难道给亲人送礼还要称斤论两掂量掂量?那不就成势利眼了。”
杜富贵腰都快弯下去了:“奴才错了,下次不敢了。”
“把礼物准备一下送去吧。问他们什么时候请客,他们必是先商量一下,各家分开办,轮流吃席。你去问好了我这边方便调整时间。”
杜富贵应了下来,随后说:“今儿有官儿和门下的人来拜访,昨日晚上曹寅曹大人说是有事儿和您商议,想早点来见您。”
“我等会儿吃过早饭就请他进来吧,朱尔哈岱交代你的事儿你记住了,别把这事儿忘了。”
杜富贵应了就退下了。今儿要见的人多,曹寅先来,他和海棠商量事儿:“这几次盐道的事儿,奴才听手下讲有些不对劲。”
海棠表示知道了,两人讨论了一会,海棠对他搪塞了几句,没跟他说康熙调派了钦差查这事儿,而是说起了去年今年的贩盐银子。
海棠问:“去年今年你该给我多少银子?”
曹寅说:“合计一起有八十余万。”
海棠点头:“不用送来了,这钱留在江南,你帮我看着,我也不让你白忙,汗阿玛跟你说南巡的事儿了吗?”
“昨日去给皇上请安,说这事儿了。”
海棠点头:“无论你用哪儿的银子接驾,下面伸手的人太多了,总是不够用。”
曹寅笑着说:“皇上既然跟您说要驾临织造府也该告诉您这次出行是内帑支付,皇上的银子谁敢乱伸手,奴才尽量节省,花费应该不会太多。”
海棠笑了一声,把手里捧着的热茶放到了一边:“你一个人省能省出几个子来?要真是没处抓挠了,我允许你挪用了。免得到时候委屈了祖母,她老人家上年纪了,不能因为没钱无法回銮在江南滞留,江南虽好,对太后来说也实在是陌生。”
曹寅低头说:“下面的人万不敢贪到如此地步的。”
海棠没和他辩这个,就说:“这钱是孝敬太后祖母的,不是让那些人往自己口袋里划拉的,最后不得已了你拿出来用了我不说什么,但是你要给我账本,让我知道这钱花哪儿去了。”
“是是,这是应该的。”
“此外,你对这银子保密,往后每年留一半的银子在江南,十年二十年后这笔银子我会用来整治江南,也省得到时候再押运银子过去了。”
曹寅皱眉:“一年留二十万左右的银子,十年就是二百万,这……”
“二百万不算什么,我听说江南富商有些家资上千万?”
曹寅笑道:“有五六百七百八百已经是巨富了,这些人喜欢吃喝玩乐,喜欢买名园各处置产,好享受,自然花钱如流水。虽然巨富,要说家资上千万,这些人都在山西等地,您别看那群人穿得寒酸,花钱抠搜,几代人经营下来家里有千万的不在少数。”
海棠听了想了想,自嘲说:“看来我这二百万和人家比起来真的小巫见大巫了。”
曹寅说:“他们不过是富而已,您是贵,自古以来富不如贵。”
海棠笑着摇头:“罢了,我年纪小,见识浅,还是要睁开眼看看天下好汉的。不说这个了,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对了,我银子放在你那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回头你要是跟汗阿玛说也没事儿,但是这银子不许让李煦知道。他那个人,本王或许对他不熟,但是此人风评差了些。”
曹寅眼皮一跳,昨日皇上敲打今日郡王再点,看来这位大舅哥真的在主子眼里没什么好形象了。
他连连称是。
海棠再次把茶端起来捧在手里,曹寅知道这不是暖手,这是要送客了。赶紧站起来告辞离开。
接下来是正白旗的官员来拜见,下午是海棠门下的八旗管领们来磕头,汇报各自领地旗丁生活近况。和前两年相比,这三年过下来,这些人都能保证自家的温饱了,人口也有增长,新生的男女婴儿有了上千个。这群人很高兴,男孩多证明将来能披甲的人更多了啊!八旗是个军事组织,打仗指望的就是小伙子啊!
在这些人来汇报拜年的时候,海棠收到了行宫传来的消息。
八阿哥得了风寒,六阿哥也有鼻塞发热,不过各位阿哥爷高兴啊,在高兴之下这点病也不算什么了。明天大千岁家开始宴客,后天是三千岁家,接着是五爷家,六爷家,七爷家,八爷家。
德妃传消息过来,说是四阿哥不在家,四福晋如今身子重,就不操办了,京城里面有和四阿哥相关的事儿发生让海棠帮着处理了。
海棠应下了。
她并不想去参加各家的宴席,吃吃喝喝没意思,于是让杜富贵送礼的时候说自己病了,在家养病,各位哥哥家的宴席不去了,厚礼送上。
随后海棠半夜带着盐宝到了金府。
金府这里的空间比王府更小,左右两路住满了人,很有生活气息,海棠在这里能吃的东西有很多,各家每日的饭菜不一样,这里邻里还算和谐,各家的日子都好过,因为俸禄厚且每月足额发放,各家的日子都好过,常常邻居之间互相送一盘做好的菜,海棠来了之后,光是吃到的酸菜都每日不重样。
盐宝最近也不跑了,它已经适应了在小院子里过日子的节奏了,每日蹲在门口,闻到味道就窜门槛处眼巴巴地等着。
这天下午朱尔哈岱带人送了饭菜道袍来,海棠先看道袍,这道袍是看上去很朴素又很重工的道袍,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布料做工都是一等一地好。
朱尔哈岱还把拂尘拿来给她看:“您看看这个,这是白玉的。”
海棠接过来正在欣赏上面的雕花,朱尔哈岱捧着宝剑递过来:“这是给您定做的,您看看顺手吗?”
海棠把皮革刀鞘的宝剑抽出来,剑身如秋水,是一把宝剑。
海棠对新行头很满意,用少年清亮的音色说:“嗯,这几日出去就穿这一套衣服见人了。”
把东西收起来,她邀请朱尔哈岱一起吃饭,盐宝在桌子下不停地扒拉她的腿。对于喂盐宝吃东西海棠一直很坚持,就是给盐宝吃剩饭,大不了给狗子留点肉。要是对盐宝太宠爱了,这狗子会蹬鼻子上脸!慢慢地就不听话了。
朱尔哈岱表示:“最近京城里面各处鱼龙混杂,反清复明的人里面也有不少和尚,在各处进进出出,在寺庙挂单,想盯着要分散人手,很麻烦,如今查明的是出自少林寺的和尚,尚可用口音来辨别,将来就难了。”
“少林寺?”
“少林寺有十八堂,其中的永化堂里,在前明年间周王府的八位王子在此出家,以至于后来建立了僧兵。此堂参与了东援抗倭、西平鞑靼、南讨叛军、北伐建州诸多大事。
在我朝进入中原的时候,一分为二,一部分投降咱们,做了清静无为的出家人,一部分在少室山发誓反清复明,从此流落江湖建立了很多帮派,这里面有名的比如流窜在沿海各地的天地会,流窜在川康的袍哥会等。
所以一旦查明反清复明秘密结社的人里面和尚多的,就是这一支的人。”
海棠听了久久不语。
朱尔哈岱问:“您怎么不说话?奴才讲得不明白?”
海棠摇头:“不是,我在想元朝占领了这花花世界,怎么没人喊着反元复宋。”
朱尔哈岱就笑着说:“那宋朝当时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虽然崖山投海和吊死煤山一样惨,但是宋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可前明败的才快了,真的是呼啦啦如大厦倾,谁都没想到这千万里江山瞬间没了!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逼得前明皇帝吊死在煤山的是闯王李自成啊!咱们是后来才进的京城啊!这中间还有吴三桂的事儿呢!奴才听奴才的阿玛说,吴三桂和李自成斗心眼子,咱们是等他们斗完了才入地关!现在这些人不找闯王的事儿人,反而要反清复明,反正奴才是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扯淡,当时吴三桂对明朝见死不救,李自成在京城称帝,他还想着去京城拜见。如今修明史的说法是他在去拜见李自成的半路遇到了逃出来的家人,这家人一个是他父亲吴襄的小妾一个是家中男仆,这两个人是私奔,可是怕被他抓住带回去问罪,就临时编造哭诉,说是李自成在京城抓了大富人家严刑拷打,让他们交出银子充当军饷。吴襄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李自成就杀了他们全家,他的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的大将霸占了,他一怒之下开关迎了吴三桂。
这就是胡说八道,海棠听的是另一个版本,多尔衮要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李自成想拉拢吴三桂,吴三桂想自立门户甚至想把李自成取而代之。
这三个人各有盘算,吴三桂在李自成和多尔衮跟前反复横跳,信了多尔衮的花言巧语,打算找多尔衮借兵,打算用外人杀了李自成,多尔衮是愿意借兵的老好人吗?他不是啊!多尔衮想得也简单,这花花江山你想要我也想要啊,我有能力为何不自取呢?
海棠把啃过的肉骨头喂给盐宝,问朱尔哈岱:“你听过《窦娥冤》这些戏吗?”
朱尔哈岱摇头:“奴才就听过名字,里面讲什么不知道。”
海棠叹口气说:“孛儿只斤氏现在叫博尔济吉特氏,当年不屑于懂汉人的东西,但是又有独属于草原人聪明的地方。所以汉人骂他们,他们也听不懂,越是学富五车越是骂人不带脏字。他们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一下子捏着这关键的地方,当年元朝皇帝忽必烈让福裕和尚做主持,改少林为子孙寺,让福裕做僧省总统,在这位大和尚圆寂后追封为国公。”
康熙是不会赐爵位给少林寺和尚的,更不会设立僧官,他在藏地草原都知道抬举大喇嘛,深知宗教对民众的影响,但是对中原的佛道两家十分警惕。
在海棠看来,宗教的作用就是帮着统治者安稳人心,其中种种就如当年李自成吴三桂多尔衮三个人之间的谎言试探哄骗下套一样,一般人是不知道的,有很多话是不足以与外人道也的。
就算在任何时候,再强大的王朝中也有人不服,反抗会一直存在,除非这个王朝彻底倒了。
海棠一瞬间意兴阑珊,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两日后,海棠看到了乔老爷父子,乔老爷和几年前比苍老了很多。
“金爷,给您拜早年,来年发大财啊!”
“乔老爷也发大财,坐啊!”
乔老爷看到海棠后,颇感意外,他以为今年也要去王府呢,没想到在金府见到了小金爷。试探地说:“听说今年一年京中大事儿不断,先是京中很多人家的土地被查了一遍,又听说各王爷也要交钱补税,简王府这里……还好吧?今儿没见到王府的世子爷啊!”
简亲王家里这次也伤筋动骨了,要不然雅尔江阿也不会差点和六阿哥打起来,海棠笑着说:“王府底蕴深厚。”
这意思是吃亏了,不严重。
乔老爷笑了笑,但是他儿子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了,现在各王府疯狂找补,他在外面听同行们都说现如今各王府的日子不好过,这个年要么打肿脸充胖子要么落下饥荒。前几年王府捏着小金爷,今年让他出来住在这里,不就是说明简王府也着急了,指望着小金爷赚钱填补呢。
现在乔老爷看着海棠,就问候起健康来:“瞧着您脸上瘦了些,最近可好?”
“好,最近一切都好。”海棠主动说:“咱们先算账吧,今年蒙受圣恩,赦免了晚辈,晚辈能出去走动一番,就是不好张扬,您那里何时摆宴席?不知道还能不能去混一顿饭了。”
乔老爷瞬间一张脸笑得满脸褶子,激动地说明日就摆宴席。
外面开始对账,几个人说笑等着核对账本,乔老爷父子就问了一个问题:南巡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外面现在传遍了,特别是江南的苏杭江宁几地,用乔老爷的话说:“这三地正在攀比,这些富商凑钱,都想留皇上一阵子。比的是看那里的人本事大,用美景美食美人把皇上留下。”
海棠就说:“有这事儿,我们王府的大阿哥随驾,这消息是不会有错的,就是现在宫里也没说什么时候出发。这些人图什么啊?銮驾在当地多留一日花费无数,这一路上人吃马嚼,又要防着有心人刺王杀驾,耗费的精力财力不知凡几,这事儿凑上来干吗!”
乔大公子就觉得这小金爷榆木脑袋:“自然是这里面有好处啊!您觉得花钱了,可是有些东西是花钱都换不来的,那些人为什么欢喜地把自家的园子让出来?为什么凑钱留皇上?这里面的好处自然是比银子重要,您这脑子还没转过来?”
海棠真的不理解。
乔大公子用粤语说:“扑街仔,你这脑子是怎么赚到钱的!”
乔老爷立即在儿子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海棠听懂了“扑街仔”,后面的没听懂,赶紧拦着:“别打他,我是真的不知道。”
乔老爷就要解释,这时候外面账房们进来,已经对完账了。
两家就开始移交银子,顺便说起去年放印子钱的事儿来,乔老爷如今提起来都后怕:“其中一家银庄我还去存过银子呢,还是那句话,拿到了银票赶紧取出来,别放在里面,要不然有一日取不出来了哭都没地方啊!”
乔大公子就跟海棠说:“喏,接待皇上其中一个好处就是银庄吃官司的时候能在一堆的债主里面杀出重围,跟官府说‘皇上住过我们家’,官府给不给这个面子?会不会优先偿付?这里面是不是好处多得是啊!”
海棠点点头。
乔大公子就说:“你背靠着王府好做生意,多少人献上一半家产找靠山就是为了这些,其中的辛酸你不知道啦,你的靠山硬的很啦。”
海棠没话可说,越发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双方约定了明日一起看戏,海棠送他们父子上车,还在迷茫。
她还是觉得招待皇帝是一件赔本的买卖,她想了一晚上没把里面的事儿给想明白,看来要找个精通这些的人来拆解分析了。
第235章 思转变
因为海棠对外宣布自己是得了风寒留在王府养病,也不参加几位哥哥家的宴席,几位福晋跟着丈夫回京城摆宴,少不了要来王府看望海棠。
而且她养病的消息传出去后各路人马都要来关心一下,比如孙嬷嬷为首的这些亲近下人,比如门下官员内眷这样的臣属,比如扎拉丰阿祖母这样的亲戚。
对于下面的人海棠不见就不见了,扎拉丰阿的祖母也能应付过去,各位嫂子是拦不住的,海棠就只能往后推,说是让几位嫂子忙完了再来,别误了各家的大事儿,再三推辞感谢,把太后都抬出来了,说太后不许她见客,要好好养养。
这话能糊弄别人,亲哥亲嫂子是瞒不住的,晚上擦着天黑,六阿哥带着六福晋来了,两家住得也近,六阿哥家的前门对着的是海棠家的后门,走几步就到了。
所以夫妻两口子带着下人提着灯笼溜达着进来,路过一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前面侍女已经提着灯笼走过去,盐宝在黑暗的环境里猛地跳出来拦着路。
六阿哥虽然在走路,脑子里想着事儿,心不在焉地看到一个怪物眼神发蓝突然冒出来,他大喝一声“啊”跳起来抱起六福晋狂奔。
“汪~”
嬷嬷宫女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六阿哥狂奔,赵有福大喊:“爷,您别跑,那是狗。”说着追了过去。
六福晋伸手拍六阿哥:“爷,你这是怎么了?”
六阿哥也反应过来了,脚步就慢了下来,赵有福赶紧追上去拉着六阿哥的胳膊:“六爷,那是格格养的大狗!”
盐宝颠颠地跑过去,尾巴愉悦地摇着,在灯光下歪着脑袋,“汪~”。
六阿哥大松一口气,手脚软塌塌地放六福晋下来,还吆喝着:“扶着点福晋,别让福晋摔了。”
嬷嬷们七手八脚的扶着六福晋站好,等夫妻两个都站稳了,六阿哥看着摇尾巴的盐宝想到自己刚才那惊魂未定的模样,就说:“你等着,爷早晚炖了你!”
“汪汪!”
“你还犟嘴!”
“汪汪!”
“别以为收拾不了你了,你等着!”
“汪~”尾巴摇得跟风车一样。
六阿哥气得七窍生烟,跟身边的太监说:“找时间趁着格格不留意,把它逮住炖了!”
盐宝一听转身就跑。
六福晋看着盐宝在一眨眼的工夫跑远了,就问:“真要炖了它?”
“吓唬它呢!四哥和妹妹养的狗能炖吗?我发现了,这狗聪明得跟个小孩一样。刚才绝对是故意的!把爷吓一跳,爷以为是妖怪呢!”
六福晋扶着他问:“这是又看了什么话本子啊,看把你吓得!”
盐宝跑进来直接钻到海棠的椅子下面,狗头从她小腿间钻出来,嘴里发出一种“呜~”的声音,狗脸上居然有种委屈。
“怎么了?又被厨房的虾兵蟹将夹着鼻子了?看你一天天淘气的,养你跟养个小孩子一样,操不完的心,盐宝,你让我省点心啊!”
这时候香菊进来说:“格格,六爷和六福晋来了。”
盐宝听了立即大声呜呜,然后从海棠的凳子下钻出来到了角落里夹着尾巴呜呜哀嚎。
“盐宝?”海棠想着外面六哥来了,就说:“你自己待着吧,我出去了。”
盐宝看她出去了,呜呜着跟出去了。
海棠到了正堂,请六哥和六福晋坐下,盐宝贴着海棠的腿,一副惧怕的模样看着六阿哥,那庞大的身躯就靠海棠的两条腿挡着,看着就是个小可怜。
六福晋扑哧笑了出来,六阿哥指着盐宝说:“你这是恶狗先告状,妹妹,刚才它在后门那儿吓唬我,吓得我抱着你嫂子狂奔,它还和我顶嘴。”
海棠说:“盐宝本来就是看门狗,在后门那儿很正常啊,他很聪明啊,知道谁是自家人,看到你们都没有嚷嚷,是不是盐宝?”
“呜~”还是一副惧怕的模样。
六阿哥说:“它故意吓唬我,我说炖了它,它就这副模样,在你面前装的这么可怜,在我跟前叫的那么大声,这不是恶狗先告状是什么?”
海棠拍了拍狗头:“你以后别再吓人了,把人吓坏了怎么办?不听话就炖你!出去玩儿吧,今儿饶了你,没下次了。”
“汪~”
“乖啊,去吧。”
盐宝摇着尾巴颠颠出去了,六阿哥看着盐宝窜入夜色中,忍不住感慨:“这狗子居然那么聪明!”
六福晋推了他一把,对海棠说:“妹妹,没想到你没事儿,额娘和我们都担心你呢。”
海棠说:“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替汗阿玛当差,不好对外面说罢了。”
六阿哥张了张嘴,看了看周围,香菊立即带着人退下了。
六阿哥坐到海棠身边:“妹妹,叫我说你也歇歇吧,何必为了人家的江山把自己累死,你和四哥都是死脑筋,从领汗阿玛的俸禄给汗阿玛当差这方面说,你该尽心竭力。
换个说法咱们都是汗阿玛的儿女,他老人家在一日,咱们孝敬一日,说不定他老人家去和祖宗团聚了,你我就要被人家踩到泥里了,就是一身本事也没有施展的地方,吃饱喝足就够了,还想着什么百年大计!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马上过年了,你也出去和人聚聚,看戏喝茶过一日乐一日,别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病,就是真这样,谁念你的好了?”
六福晋拉了六阿哥一把,跟海棠说:“你六哥话糙理不糙,妹妹你也要听进去。”
“我知道了。”
这两口没坐多久,看海棠健康就回去了。
第二日海棠裹得严严实实去了乔老爷家吃席。
乔老爷在门口迎接,海棠在车上还说:“您是长辈,怎么好劳您出来相迎。”
“您是贵客,理应亲自相迎。”
海棠下车和他客气了几句,乔老板引着海棠往里面去,就说:“今日还请了些人陪客,除了我们广州一些同乡,别的根底不清楚和他人介绍的一概没请。”
海棠失望,她来就是想会会那些来历不清楚的人啊!面上感谢乔老爷:“哦哦哦,您安排得周到。”
“也有一个不是我们广州的老乡,是来历清白的人家。说起来小金爷该是知道的,当初我听令尊说认识内务府孙家,就是他家的姑娘成了皇上的乳母……”
“哦,您说的内务府正白旗包衣人家孙家啊!他家的老姑奶奶,就是如今家主孙文成的姑妈,嫁到了曹家,后来因为侍奉皇上曹孙两家因此成了内务府里有名的人家,孙文成的一个姐妹嫁进了内务府董家,因为侍奉过勇宪郡王,董家孙家的孩子除了在宫中府中当差,有一些在外面做官,有一些随着孙文成在杭州跑腿,我说得可对?”
“对对对,这家人靠着两代姑奶奶家里飞黄腾达,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这第三代的姑奶奶也开始谈婚论嫁了。孙家因为是包衣,选秀这事儿轮不到他家,又因为是汉人,就把一些庶出女孩嫁给一些青年俊杰,今儿来的这位龚爷,就是娶了孙家的女孩,成了孙家的女婿。”
“哦,”海棠笑起来:“我听说有些人家养了些孤女或者买了些清官人,说成自家女孩嫁人,笼络关系。”
乔老爷摇头:“龚爷的夫人是□□经的庶出女孩,这些大户人家,嫡出的女孩嫁到高门,再不济也是地位相当的人家,这是结二姓之好。
庶出的就如龚爷的夫人,嫁给青年才俊,给家里找个有能力的女婿办事儿,算是放长线钓大鱼。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嫁出去都是做正房的,再不济也是继妻填房。您说的那些是送给人家当妾的,懂的都懂。”
海棠和他走得慢,问道:“您是怎么认识的这位?”
“前几年在口岸做官的人一开始是佟家的大爷,后来是钮祜禄家的公爷,这慢慢的,人选就成了内务府的包衣人家了,孙文成孙大人在那儿做了两年官儿,我有王府照应,但是该有的孝敬不能少,时常去拜见,孙大人是个随和的人,十分和气,就一直来往着,所以如今就认识了他家的女婿。”
海棠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担心被人认出来了。
然而她进了花园,大家一番相见,这年轻的龚大爷不认识她,这让海棠松口气。
在乔老爷的家里看了一出戏,又吃了一顿饭,海棠就回去了。她随后就开始关注起关外的事儿来,心里盘算着四哥能不能在年前回来。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扎拉丰阿结束了十日当差来陪着海棠,海棠虽然每天出门,也就一会儿就回来了,日子过的不算太忙,也不至于无事可做。过了腊八后海棠接到了六哥和七哥的请柬,他们要请海棠去参观一下他们的府邸。
考虑到六哥家就在后面,七哥家也不算远,海棠住在前海,七啊哥的府邸就在后海,她打算先近后远,让扎拉丰阿回复了邀请,打算带着扎拉丰阿一起去。
没想到当天下午朱尔哈岱因为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龚大爷来了一趟。
朱尔哈岱说:“那龚爷奴才看了,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据说读书极好,就是家贫,孙大人就是看中了他读书好,家贫,为人又勤奋正派以为他是个好人就和他做了亲戚,依着奴才看,孙大人看走眼了。
这人在乔老爷那儿得知您是简王府的人,想攀附王府,见不到您就请奴才吃饭喝酒,这半月来找奴才十五回了。要不说这人读过书呢,办事儿都显得不落俗套,见面也不说那俗气的生意和金银,只和奴才聊感情。”
“啊?”海棠一脸疑惑:“你们没交情,更别论感情了!又不是亲戚更不是兄弟……这路子我真没想到。”挺抽象的!
“别说您了,奴才也没想到他用这一招。您还说没交情,人家都请奴才喝了半个月的酒了人家认为是有交情的?要是奴才觉得还是陌生人,别说半个月,他能请奴才喝半年,半年不行他还有办法。”
海棠问:“你跑我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推荐他?”
朱尔哈岱就说:“你看,咱们的银子虽然多,放着也就放着了,不然有剩余的拿出去让他赚点钱,补贴一下兄弟们?当然了,这也是为了旱涝保收考虑,万一有一年银子没接上,咱们怎么办?不能让差事荒废了啊,您说呢?”
海棠看着他不说话,朱尔哈岱声音都小了:“奴才都想了,他要是敢不老实,别说孙家,就是曹家也保不住他,到时候一刀宰了他!”
“你就不怕钱多了我一刀宰了你?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你们要是赚钱了谁还当差!到时候什么不能卖,皇上的消息,我的消息,甚至神武门你们都能卖!”
“所以这事儿您来做啊,奴才的意思是咱们要旱涝保收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想,将来要是太子爷继承大统,不稀罕咱们怎么办?咱们和锦衣卫不一样啊,锦衣卫是明面上的,裁撤不了,太子爷看不惯咱们,裁撤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海棠一下子砸了一个茶盏!
朱尔哈岱也反应过来话说得太多的,立即跪地请罪。
海棠气得拍了两下桌子:“你这话说出去,明日的太阳你都见不到!财帛动人内心啊!连你都撑不住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奴才没想贪,奴才就是怕!出生入死没什么,就怕没了下场。”
“此时我若是告诉皇上,你能立即被撸下来,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你怕没下场,你现在都要没下场了!这京城里面很多人都怕没下场,都好好地过日子呢,就你一惊一乍!是不是那姓龚的和你喝酒的时候‘掏心掏肺’地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说……别和银子过不去,要积攒些将来傍身。”
朱尔哈岱,你在这前湖后湖混了这些年,有个道理你不懂吗?你好好的,你的钱放到大街上,晚上周围无人,任何人路过都不敢动一下,你周围都是好人,你身边都是朋友,你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等你一朝落魄了或者是死了,你的钱就是藏在海底也有人给你捞出来花了,你身边全是恶人,听到的全是诽谤。
你怕没了下场,你是谁?你是隔壁的明珠?还是你是安王府的王爷?人家比你风光比你尊贵,人家怕了吗?能改变吗?我是你上官,我在前面顶着,你怕什么?
“奴才知道了,回去就把那姓龚的赶走。”
“不用,你起来吧,留着他我有用。你就说金爷年后有空,要见他。”
这时候盐宝钻进来,贴着海棠的小腿蹭了蹭,海棠撸着狗头,想着盐宝都知道让自己替它应付六哥,自己怎么就没想着找个人替自己干活,何必事事冲到前面呢,事事亲为,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够用。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第236章 有变化
海棠撸了几下狗头,和朱尔哈岱说:“坐吧,我知道你忠心,银子你我都不爱。然而人生在世要为父母子女考虑怎么才能安稳地过一辈子,你这么想是没错的,别人能改换门庭,你我怎么改换?卖主求荣到哪里都受人唾弃。所以有些事儿不是不能做,而是不能让你我做。”
朱尔哈岱就说了:“您的意思是让那姓龚的……”
“再说吧,你刚才也说了,此人野心勃勃,他岳家对他有知遇之恩,你套套他的话,看他此番行为是给自己铺路还是给岳家铺路。”
“当然是他自己给自己铺路,孙家就是他的梯子,拿着孙家的招牌结识京中的人,□□外面再威风回到京中也就是一户包衣人家,这半拉京城都是包衣的主子,奴才心里觉得这人八成是想踩着咱们结识王府的人呢。”
海棠撸着狗头:“黑棋有黑棋的用法,白子有白子的用法。”
朱尔哈岱本就是做一些暗事的主儿,听了会心一笑:“此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咱们的身份。那接下来?”
“接下来和你没关系了?你被他缠得没法子介绍他认识个泼皮无赖酒肉朋友,往后出事儿了也找不到你头上,你一个在神武门轮值的侍卫,一个月就领那么三瓜两枣的俸禄,老婆孩子住的是王府的产业,你说呢?”
朱尔哈岱恍然大悟,怪不得郡王小小年纪都崭露头角,看着脑袋转的,就是快!
“您放心,奴才有计较了,保管不会把咱们的身份露出去。”
朱尔哈岱离开后,海棠叹口气,带着盐宝在花园里散步。扎拉丰阿从外面回来,看到海棠在花园扔圆木板逗狗,就跑过去高兴地说:“格格,奴才回来了。”
“六哥和七哥家里怎么样?”
“外面看着差不多,看奴才看着七爷那里装饰得更精致些。”
“哦?”海棠有些出乎意料,按理说监管这些建筑进度的是六阿哥自己啊,没道理自己的房子建造得一般般啊。
扎拉丰阿接着说:“您要是好奇就去看看呗,刚才奴才回来的时候遇到六爷,他说晚上他们炖了汤,让咱们去喝汤呢。”说完看着叼着圆木板摇尾巴的盐宝:“六爷说不能带盐宝去。”
盐宝吐了木板就顶扎拉丰阿的腿,扎拉丰阿被一百多斤的大狗顶得连连后退:“盐宝,你不能怨我啊,我听说你吓唬了六爷,是不是?”
海棠就说:“行吧,收拾收拾去六哥家吃饭。”
盐宝转身回来绕着海棠转圈,海棠把盐宝的木板捡起来用两根指头捏着,就说:“盐宝,你看看,报应来了,你要是不吓唬人这时候你就能跟着去了,是不是?”
“汪呜~”
扎拉丰阿看着盐宝:“你挺会撒娇的啊!没用。”
盐宝在走路的时候故意蹭海棠的腿,海棠带着它的木板回了后院上房,让香菊拿了大毛披风来,又吩咐人准备灯笼,一边洗手换衣服,一边打算给六哥家带点伴手礼。
她想了想跟杜富贵说:“我记得下面送来的火腿不错,带两只火腿去六哥家。”
杜富贵问:“还有一些干蘑菇,您吃着说不错,要不装一篮子?对了,还有一篮子鲜菜,今儿不吃了就不新鲜了,也一起带去?”海棠点头:“都带着。”
杜富贵转身出去了,扎拉丰阿坐在榻上跟海棠笑:“格格,您看看盐宝。”
盐宝又横着躺在了门口,看到海棠在看它,哼唧了两下。
这狗子的戏可多了。
海棠不管它,和扎拉丰阿坐着说话,杜富贵没一会儿就跑来了:“格格,送去了,您和扎爷直接去就行。”
海棠站起来,盐宝开始哼唧唧,把肚皮露出来尾巴一直在摇。
海棠说:“六哥会炖了你。”
“汪呜~”
“你不怕就跟着去吧。”
盐宝翻身起来先往后门跑。
此时天黑了,海棠进门就看到了六阿哥家的影壁,六阿哥家的人看她对影壁很感兴趣,立即让人把灯笼举起来照着。
海棠家的五福捧寿,六哥家的就是年年有余,没看过四哥家的,但四哥家的绝不是眼前这幅年年有余能比的。
夜色下,海棠看着整整一面墙都是雕塑,满墙壁没一处地方是浪费的,线条极多,海棠觉得这也影壁上的图案也太闹了。
四哥看了能当场扭头走!
扎拉丰阿看她对着墙面看了很久,就去指着墙面上的鱼说:“您看着这是鱼,这也是鱼,这还是鱼……”
海棠露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我认识鱼!
扎拉丰阿问:“您知道这上面有几条鱼吗?”
海棠数了数:“八条?”
“错了,水草和荷花里面还有呢。”
这时候六阿哥走来,一眼看到蹲在海棠腿边的大狗:“谁让你来的?”
“汪汪!”
“爷不和你计较,和你计较丢分!妹妹别看了,走走走,哥哥带你吃炖菜去。”
六阿哥在靠近厨房的一个院子里改造了一番。
屋子里没有传统家具,两张特制的桌子,桌面中间挖个圆,架在炉子上。桌子之间隔着屏风,六福晋在里面等着了。
海棠赶紧进去和六福晋四手握着一起,海棠问:“乖乖呢?”
“睡了,本来想抱来拜见姑姑呢,刚才吃了奶睡着了,下次再见吧。你也是,刚才就不该送东西过来,你哥哥给你吃的又不是好东西,你送来的反而很贵重,全便宜他了。再说了,你吃你哥哥的还客气什么,快来坐,我让人把青菜洗洗,等会儿放进去煮。”
海棠笑着没说话,就是兄弟姐妹之间来往,多吃多占也不是理所当然的。
此时把屏风撤了,海棠和六福晋坐在一起,扎拉丰阿和六阿哥另外坐了一张桌子。
扎拉丰阿对这个设计很感兴趣,低头看看炉子,就问:“这烧的什么?碳吗?回头是不是经常换碳?”
六阿哥说:“是煤饼子,用这玩意还要说到妹妹,她给她门下那些穷苦旗人折腾出来的,现在京城很多人家都在用,好用着呢。以前砍柴的那些汉人现在去城外煤场和泥做煤饼子了,算是旱涝保收,每个月都有钱拿。”
扎拉丰阿说:“这东西好用吗?我看着火力也旺,我们格格向来心善,见不得人受苦。格格,咱们也找个院子仿着六爷家做这样的桌子炉子吧,干净还有趣,冬天围着吃挺好的。”
海棠嗯了一声。六福晋问:“妹妹喝什么粥?现在让他们煮去。”
海棠说:“我喝水就行。”
外面侍女推开门,洗好的青菜端来,还有不少的凉菜也送了进来。
这时候香菊端着一只大海碗进来,盐宝颠颠地跟着她跑。
六福晋问:“盐宝看着高兴啊!”
海棠说:“那是,那是它的碗。”
香菊就把碗放到了海棠附近的地上,盐宝趴在碗边等着吃饭。六阿哥就说:“狗子你别吃,等会要毒死你。”
“汪汪!”
“看见没有,这狗子聪明着呢,还会犟嘴,要是四哥看见了准夸这是好狗。”
扎拉丰阿就说:“这附近还有宅子呢,我看隔着一条胡同,里面那座宅子就挺安静的,路过几次,听说也是内务府管着的,四爷怎么不选那儿?”
六阿哥说:“还不是八弟!说起八弟,妹妹,他病了的事儿你知道吗?”
海棠嗯了一声,把卤鸡腿的骨头扒下来扔到了盐宝的碗里,硬骨头到了盐宝的嘴里咔嚓咔嚓嚼得很香。
六阿哥问:“你打发人去看了吗?省的八福晋挑刺。安王府降爵了,弄得全天下对不起她一样,见人就怼。你八哥病了她来探病,惠妃接她到跟前说说话,明里暗里地指责惠妃不照顾八阿哥,不替八阿哥着想,要是替八阿哥着想早该跟内务府打招呼修缮房子了,胡搅蛮缠了一通,惠妃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这丫头脑子有坑啊,这时候安王府那么乖,她反其道而行之,上蹿下跳!”
海棠听了一耳朵,但是对八阿哥的事儿如今不关心了,就说:“打发了,我上个月就打发了,这事儿不是过去一个月了吗?八哥的风寒还没好?”
“过去一个月了!看我这脑子,一个月一眨眼过去了,感觉太快了。”
六福晋就说:“是因为这几日忙乱极了,搬家本就繁琐,加上要宴客,还要去几位嫂子家吃席,这好不容易结束了,我娘家要来请安,门下的人要来拜见,额娘那边的亲戚也纷纷来坐坐,还要工部的大人们请你六哥去吃席庆贺乔迁。
这一波应付过去我以为能喘口气呢,其他王府贝勒府贝子府公府都说让庆贺,只能又摆一次宴。吃席吃到现在,这一个月都没消停。”
六阿哥说:“我是没想到雅尔江阿他们还闹着让我请客,我以为他要与我和四哥老死不来往呢,上次差点打起来,要是真打架我真打不过雅尔江阿。对了,阿灵阿带着几个表弟也来了,一个个小小年纪坐那儿装大人,看着挺可爱的。”
扎拉丰阿说:“关外的事儿和您无关,再说这事儿是他们不占理,您无须介怀。”
“我没介怀,我就是想着什么时候四哥回来,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他孤零零地在外面,也不知道这会心里是什么滋味。”
六福晋说:“能吃了,我闻到味了,这是铁锅炖鸭,还煮了很多的干豆角,老豆腐,蘑菇,这些素菜也特别好吃,锅边贴的饼子妹妹吃不吃?嫂子把饼子给你弄下来。”
“我来我来。”
吃完饭海棠和扎拉丰阿简直是捧着肚子回去的,扎拉丰阿一脸满足:“没想到这么好吃,咱们过几天也这么煮吧。”
“嗯!”海棠看看旁边清秀消瘦的扎拉丰阿,心里在想:救命啊!他要是有了啤酒肚怎么办!
海棠立即说:“扎扎啊,你答应我,你会每天都运动的。”
扎拉丰阿听明白了:“格格要是不带着我去青海,我在家养成个大胖子,再有一脸大胡子,拿胡子扎你!”
说着要抓海棠的肩膀,做出一副和她蹭脸蛋的样子,海棠拔腿就跑,扎拉丰阿就追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直到过年,这段时间海棠以小金爷的身份出去转了几次?然而并没有把那些另有身份的人给引出来。反而是南巡的事儿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说是皇上再一次南下巡视,路上要路过什么地方,连行程图都出来了。
这个时候海棠就在想,会不会是这些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南巡这件事上,所以也没人来找自己了。
于是在临近年底的时候海棠也不出去乱晃了,康熙带着全家人从行宫搬回来之后,海棠去拜见太后和德妃。
南巡的事儿太后已经知道了。
对于这件事,太后的态度是极不情愿的:“我不想去,我在家里面好好的坐着挺高兴的,你汗阿玛说带我去看看,说外地的景色好,我都不惜的看外面的景色,可是看他说的肯定,想着去也就去了。
我说去也行,我要把小莲花也带上,她也没出去看过江南呢,既然小莲花要带去,小桂枝也带去,至于章嫔的两个格格,因为她病着,这两个格格就不带了,十四格格年纪不大,也不带了。他还很不情愿,最后看我不高兴才答应把姐妹俩带去。”
十一格格无疑是兴奋的。
她很积极地问海棠:“九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我看书上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还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咱们会不会在春天去?”
具体的行程安排海棠也不知道,所以也说不明白。
安慰了一会儿太后,海棠去拜见德妃。德妃对海棠的身体很关心,对着海棠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你这段时间养了这么久还是挺瘦的,不过看着脸色红润,算是个好消息。我听说苏合香是贵重药材,这东西外边难寻,你可要收好。”
海棠点了点头。
德妃就问:“你汗阿玛要去南边的事儿你听说了吧?肯定听说了,这事儿现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你也要跟着去是吧?”
海棠点了点头:“前几日汗阿玛跟我说了,说是到时候我侍奉祖母,陪着祖母见江南诰命以及各处乡绅的家眷。”
“你可要照顾好你妹妹,你妹妹跟着太后,你也伴随在太后左右,平时对你妹妹多关注些。冷了热了你姐妹两个自己添减衣服,我要是能跟着去,我就照顾你们,现在想到你们离我那么远,你四哥年前又不回来,我的一颗心要分成几瓣,恨不得一人塞一瓣让你们带走。”
海棠就搂着德妃笑了起来。
说笑了一会儿海棠准备站起来走,德妃拉着她问:“怎么就走了?你四嫂和你妹妹还没来呢,也好几天没见面了,等她们来了咱们一块说话。”
海棠就推辞:“等过年的时候我再陪着您和嫂子说话吧,眼下这阵子忙得很,我还有很多事儿没办呢。”
“哦?什么事儿?重要吗?你身体要多养养,不重要的事儿让下面的人去办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阵子想看看门下的包衣,挑几个能说会道的替我跑腿办事。我这会回去先看看这些人,再亲自把把关,此时忙一些往后就不用忙了。”
“这才对了,有那么多人不用怎么行,那你回去吧。”
海棠都已经要出门了,德妃还喊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别太劳累了,多吃饭早点睡。”
海棠应了一声出门了。
海棠在马车里盘算自己的资源,铁杆心腹都在西北,在朝中没什么人。包衣们倒是愿意尽忠,然而他们想要爬上来需要的时间长。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朝中功成名就的大臣有几个愿意轻易投到别人门下的?
车子进来王府,海棠下车时候,杜富贵说:“景德镇官窑的督陶官儿年希尧说是奉旨来拜见。”
海棠的脑子里瞬间冒出年希尧的履历和出身来,年希尧代表了一个很庞大的群体,汉军旗!
海棠说:“让他到正堂来见我。”
没一会,一件件瓷器被送进来,年希尧看着人把瓷器都搬进来了才和海棠见礼。
“奴才年希尧拜见郡王,此次奉命押送给您过目的瓷器共一百二十六件,这是明细,您看了之后,奴才给您一一指出来对应的物件。”
海棠低头认真地看起来,看完后随即问:“你们要用的一些颜色物料说是要从海上买,找出替代的了吗?”
“有些眉目了,正在反复试,十年内还需要去海上采买。”
海棠点点头,站起来对着瓷器一件件欣赏起来。
年希尧开始介绍,这次茶具有四套,从器形到颜色海棠都很喜欢。
她一边欣赏,一边问:“年大人,听说你琴棋书画都很精通?”
“那是外面传言,略懂得一点,自娱自乐而已,不敢拿出来献丑。”
海棠笑起来,这岂止是略懂,年希尧在琴道上是很有建树的。海棠就说:“你不必谦虚,本王也是听过你名声的。人说观其人知其友,你的朋友想来也是君子。”
年希尧浑身紧张起来,他往一个不太好的地方想:郡王这是什么意思?
海棠接着说:“……本王想找一些幕僚,帮着处理一些往来文书……”
年希尧在想:不是我想的那种“幕僚”吧!
“……京城居大不易,要是有些人愿意,把父母带来也行,王府能帮着安置,俸禄优厚,本王知道有些人还想再去科举,毕竟年轻,都没死心呢,本王也不拦着,想去考就去,实在是没那个时间,本王也愿意帮忙去吏部问问,一些推官的缺还是能轻易谋到的,年大人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吗?”
年希尧且信且疑:“您是找帮忙处理文书出谋划策的幕僚吧?”
海棠疑惑:我这招聘说的很详细啊,他没听懂?
第237章 初出行
年希尧小心地问了一句:“年纪大一些有妻儿的也行吧?”
海棠觉得这问题有点说不出来的毛病,还是回答了:“当然了,父母妻儿都带来也行,他儿子多大了?有女儿吗?若是能力突出,本王也可以帮忙安置他儿子,给她女儿介绍人家也可以,凡是进了王府的门就是自己人了,这些人尽忠于我,我也以士待之。”
以士待之。
年希尧赶紧把腰挺直了:“您是要找谋士!”
“对啊,不仅京城这边需要,青海那边也需要,皇上上个月令本王在西北的大城中建王府,一旦王府建成了,那边的琐事会更多,更需要有人帮着处理各衙门送来的文书。本王估摸着大概都喜欢在京城待着吧,毕竟西北辛苦,远离中原不如京师繁华。”
年希尧这下真的明白了,高兴的说:“奴才有个朋友,姓蒋,是个汉人,年纪大了些,有老妻和儿女数人,几次都没考上,正想找个府邸坐馆。”
海棠心里对那种考了很多次没考上的人有些怀疑,不过年希尧的朋友,应该学问不差吧。
她赶紧补充:“本王是想精选一些人物,幕僚太多了也不好,纵然是你的朋友,本王也想看看他的才能再做定论。”
这是应该的,年希尧这下是真的放心了,看来郡王是真的要找幕客。
“此乃应有之义,他不在京中,到京城中也要年后了。”
“年后什么时候?年后本王侍奉太后和皇上南巡,他来了没碰上怎么办?”
年希尧笑道:“奴才家里在城外有庄子,先让兄弟接待他住下,您回来了再见也是行的。”
这么安排就好,海棠应下了。随后根据这几日康熙手下商队的销售数据和乔老爷父子的反馈安排下一年瓷器的制作。
在忙忙碌碌中,海棠也确实挑出了几个人,这些人都是门下的包衣,还没来得及考察其学识的时候新年到了。
四哥还没回来,大年三十除夕夜在太后跟前吃年夜饭,太后左看看右看看,遗憾地说:“今年缺老四。”
康熙就侧着身子跟太后说:“皇额娘,明年他就回来了。”
“可是今年他不在啊!”说到这里看看康熙,看到他眼角眉梢也有了皱纹,算算年纪,康熙都四十多岁了,眼看这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再说他年轻也说不通了。太后就说:“我盼着年年团聚,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你晚上别熬那么晚了,早上晚起来一会,中午睡的时间长一些,别累着了。”
康熙应了一声,看得出来他十分感动。
太后也不是那会做戏的人,她这话也是发自肺腑的关心,这一对嫡母庶子生活这么多年,康熙对他的尊敬里面有三分是给外人看的,七分是发自内心的。
他此时就起来,带着儿女们给太后拜年。满屋子的嫔妃和屏风后的福晋们都跪下,皇子皇女按照序齿跟在康熙身后给太后磕头拜年。
太后说:“起来起来,快起来,现在给你们压岁钱。”
她身边的嬷嬷们扶起了康熙,这些皇子皇女们都起来,太后就开心地拿钱串发给这些人。
“老大先来,这一串是你们两口子的,回去给你媳妇收着。这串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乖乖,来拿着。”
太子哭笑不得:“孙儿年纪大了,您不能再这么说了。”
“知道了!别挡着你三弟,他在你背后伸长脖子等着呢。”一屋子人哄笑起来,三阿哥大喊:“孙儿就是看看,看看。”
四阿哥的那份也没少,让宫女送给四福晋去了。
到了五阿哥这里,五阿哥笑容可掬地提出要求:“孙儿明年要有孩子了,您给小孩子的可要多点。”
康熙笑骂:“你想得挺美!”
外面大雪开始纷纷扬扬飘起来,这场大雪横跨了旧一年和新一年。正月十五赏花灯,海棠拉了一车花灯来给弟弟妹妹侄儿侄女们分一分。因为十五阿哥跟着他额娘王贵人住在乾清宫后面的一排小屋子里,康熙得知她给十五送花灯,就让人喊了她来。
“朕打算二月初就出发,你回去安排一下。出发后,朕和你哥哥们会经常脱离队伍,你到时候处理銮驾遇到的事儿。”
海棠应了一声,这要处理的不只是遇到的意外,还有可能是京中送来的折子,要把折子每份看了,紧急的再派人给康熙送去,不着急的贴条,写下大概,随着紧急的折子给康熙送去,他若是有时间批示就批了,没时间批示要么让放着,要么让海棠处理了,这一番流程海棠很熟。
父女俩人开始对这次出行的安排、途经地点、怎么补给等各方面的事儿一起做一个简单的了解。早有内务府的官员已经先出发探路,晚上住在那儿就是这些官员们查探后作出的决定。
此时在隔壁太子的书房,索额图和几位大臣在陪着太子说话,索额图就说:“四爷跟一颗钉子一样钉在关外,弄得民怨沸腾,不能再这么放任不管了。您不如派十三爷出去劝着他一些。”
太子叹口气:“十三弟这阵子不好出门,他额娘还病着呢。”
索额图就说:“一嫔妃的病情焉能拖朝廷的后腿,岂能因为一女子坏大事儿!”
太子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想发火到底忍着了,就说:“索大人,十三弟是个孝顺孩子,他额娘病着让他出行,他就是出去了心里也不安宁,而且这时候老四的事儿快办完了,让十三追过去也没用了。”
这屋子里的人都唉声叹气,对四阿哥又重新认识了一番,以前觉得这就是个不合群不看场合的冷面阿哥,现在才发现这也是个狠人啊!
为了差事年都不过了,媳妇怀着孕呢也不管了,非要摁着关外的官员宗室把事儿给办完了,冰天雪地也要干活,谁家冰天雪地愿意出门啊!
最绝的是他也出去,那股子身先士卒的狠劲谁都学不来。土地都冻住了,作为地标的木橛子都砸不下去,人家让在地面上生火把地面给融化了再砸。面对着一些地方就是烧火也无法融化或者是风太大容易出火灾的地方,他让人在这里浇水立冰柱,每日来浇水,让冰柱越来越大越来越硬,等到暖和了,地标左右前后四家的主人在众位乡亲和官员的见证下在冰柱的位置再砸木橛子做标志。这事儿交代给涉事村子里的人,要是村里的人少,拉隔壁村的人过来一起听,到时候一起做见证,官员想装没这事儿就不行。
现在关外官场上的所有人都一个念头:赶紧把这事儿办完送这瘟神走吧!硬不过躲不起,只能老实听话干差事,背地里求爷爷告奶奶的赶紧送走他!
因此这事儿明明快结束了,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派人进京求助,也就有人在太子这里撞木钟。
等到不相干的人出去,太子跟索额图说:“四弟那里的事儿不要管了,如今是汗阿玛要出行,只有顺利送他出京才是重要的,再管别的事儿容易节外生枝。”
索额图顿时满脸微笑:“是是,您说对。”
皇上走了太子才能监国啊!
康熙在御书房里对梁九功说:“把太子请来,朕和他交代一下朕走后的事儿。”
梁九功出去后,海棠问:“是不是有些早?等月底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康熙摇头:“现在说了到时候就不着急了,只剩下半个月,到时候急匆匆地交代容易漏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儿,现在开始交代,每次想起来也能及时补充,不至于丢三落四。”
转瞬之间太子到了,海棠起来,兄妹一番见礼客气后,太子坐在了康熙的对面,海棠在康熙身边坐下。
康熙说:“这次朕带着你大哥,三弟,五弟,六弟,七弟,八弟,十三弟,十四弟出行,你在家守着,看好家。”
太子很高兴,真的是碍事的都走了,他笑着问:“是,那四弟呢?他回来后打发他追上銮驾吗?”
康熙略有不快:“你四弟回来也是五六月了,甚至五六月都未必能赶回来,他一路鞍马劳顿,让他在京城休养辅助你即可,不必再往南打发了。”
“是!”
“朕奉你祖母,带着你弟弟妹妹出行,一路上人吃马嚼每日消耗极大,朕说让内务府出资,不让民间担负,这话已经说出去了,你催着点内务府,一日供给不上队伍就难以前行,此事你务必上心。”
“是,儿子知道了。”
“朕跟你说下你要办的事儿,棠儿,去把朕书案上的折子搬来。”
正月很快过去,眼看着到了月底了,四妃忙着给孩子们打包行李。
德妃尤其忙,除了四阿哥这四个孩子都要去。
六阿哥让六福晋操心,就这样她还有三个孩子一起操心。
桂枝就说:“我和姐姐用一份,除了衣服,您只管弄一份就对了。”
德妃一想这也是个办法,比如梳子镜子准备一份就够了,姐妹两个轮着用。
她一边检查行李一边说:“你只管盯紧了十四,要是他不老实,你管不住了告诉你姐姐,让你姐姐不要手软,使劲揍他。”
又跟双喜说:“去跟章嫔说一句,就说十三的行李我包了,让她别着急。”
桂枝叹口气:“您这是又给自己找个包袱背上了。”
“没法子,我能不管吗?”还是那话,敢委屈了皇上的孩子,皇上能记人一辈子!想讨好他不容易,想得罪他太简单了。
此时太后打发人来跟德妃说:“九格格的行李太后娘娘打发人收拾了,说您不必再操心了,只管忙其他几位爷和格格的行李吧。”
德妃再三感谢,在忙乱中出发的日子到了。
海棠来带走桂枝,姐妹俩刚走,德妃眼睛哭成了水龙头,发现五个孩子都出门了,自己瞬间膝下空虚,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打发,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几个皇子骑在马上,海棠和两个妹妹陪着太后坐在马车里,外面大阿哥靠近马车说:“祖母,出宫了。”
“哦。”
又过了一会,大阿哥又来说:“祖母,出城了。”
“哦。”
太后出过宫,也出过城,那是跟着去畅春园,此时她感觉到不一样,因为去畅春园都是铺着石板的路,几乎不颠簸,但是这官道还是有几分颠簸的。这份陌生感让太后产生了惧怕。
太后身边坐着十一格格和桂枝,两姐妹都很兴奋,但是太后开始打退堂鼓了,拉着坐她对面的海棠的手:“小花骨朵,我没来过这里,我想回去了,我不想出门了。”
十一格格和桂枝都不理解,这刚出发怎么就想回去啊!都哄着太后等会去坐大船呢,是不是没坐过船?坐一次啊!
海棠赶紧让桂枝让开,这两个妹妹的话让太后更不想去了。海棠赶紧搂着太后说:“祖母,放心有我呢,万事有我呢,您在哪儿都跟在宁寿宫一样。我搂着您,不怕不怕~我给您唱草原上的歌吧?”
“嗯……行吧。”
海棠开始唱歌,跟太后讲草原上的故事,太后听得入神了也就放松了。
没一会大阿哥来到康熙的马车边,下了马踩着梯子上来车,就说:“祖母那边没事儿了。”
康熙放下折子点点头,“辛苦太后了,这也幸好把班布拉带上了,你回头跟你妹妹说,多哄着你祖母开心。”
“诶,儿子找到机会就跟妹妹说。”
第238章 下江南
海棠好不容易哄得太后不哭了,脸上带着点笑影,就听到外面似乎是盐宝在叫!
她把盐宝放京城了,出门的时候还哄着它,让老实点,回来给它带鸡腿,这狗子当时摇尾巴摇得可开心了。
海棠跟太后:“我好像听到盐宝在叫。”
桂枝也说:“我是听见狗叫了,是盐宝?”
外面一阵骚动,有侍卫在喊,随后没多久车子一重,明显是在行动中有重物落下,一只狗头钻进来了,盐宝的胖脸不满地嚷嚷:“汪汪汪汪!”
十一格格纾宜尔哈扑哧笑出来了,太后也听明白了:“它在吵你!”
海棠:“……”!
车外抱残隔着壁板说:“主子,盐宝是自己追来的,弄了一身泥。”
海棠就说:“派个人回去说一声,就说这狗子追来了,让包嬷嬷别找了。让回去的人跟着送补给的船队追上来就行。”
抱残应了一声退下了。
海棠嫌弃地说:“你不许进来,你要乖,你不乖再闹扔外面不要你了。”
“汪呜~”狗头缩回去了,桂枝立即扒开一条缝,看了看回头说:“盐宝蹲在这里,和驾车的太监坐一起呢。”
太后就说:“这是条好狗。”
海棠带着点得意又带着点嫌弃地说:“就是太黏人了!”
盐宝蹲在驾车的太监身边,二月的风带着点寒意,迎面而来并没有冬季那种刀割一样的感觉,盐宝张大嘴吹着风,居然能从它一张狗脸上看出惬意来。
六哥中午来请太后下车吃午饭的时候看到盐宝,崩溃的喊:“这麻烦精怎么在?不是没带它吗?”
桂枝在车里说:“盐宝是好狗狗,是自己追来的。”
六阿哥一脸崩溃,这玩意扔是扔不掉的吧!
因为有太后和几位皇女在,路上安排了地方吃饭和暂时休息。大家先各自办杂事,办完后康熙带着皇子们来陪着太后吃午饭。他们来的时候,海棠看着守缺给盐宝擦爪子上的泥,气得伸指头点着盐宝的脑袋正在驯狗。
康熙路过问了句:“追来的?”人没停直接进去了。
其他几位阿哥也跟着进去了,就十三和十四在门口站住看盐宝。
十四问:“盐宝是母的还是公的?它会生小崽子吗?”
海棠问:“会,干吗?你想养盐宝的崽子,说不定它的崽子没它聪明。”
“那还是算了。”十四就稀罕盐宝的聪明劲儿。
十三就说:“如果真的有小崽子,不论是不是聪明四哥都喜欢。”
这倒有可能。
十四斜着眼睛看十三:“你倒是了解四哥。”
这时桂枝跑出来喊他们:“吃饭了,汗阿玛让喊你们呢。”
几个人一起进去,洗了手坐下。
康熙说:“皇额娘,出门在外,饭菜简便,您先凑合一下,等上船就好了。”
“哦”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然而十三和十四已经追着问坐船好不好玩儿了,连纾宜尔哈和桂枝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康熙,海棠只能起来站到太后身后给她捏肩捶背,太后这才开心了一些。
康熙已经发现了太后情绪低落,跟这几个阿哥说:“都往后坐,让你们妹妹侍奉太后用膳。”
几位皇子赶紧往后坐,海棠坐在了大阿哥的位置上,先给太后夹菜,先顾着太后吃饭。
太后就心疼她:“你也吃,别光着我,等我吃饱了饭菜都凉了,咱们一起吃。”
出门在外,很多侍奉太后的嬷嬷们都没跟来,太后觉得不方便的地方不是一星半点,海棠为了祖母忙前忙后,两个妹妹就是来解闷的,纾宜尔哈还好,桂枝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好不容易侍奉太后上车,海棠还要负责整个队伍的吃穿用度,过问剩下的路程。是要去京杭大运河坐船,在通州上船。
到了运河边的渡口,这里已经安排好了,一排大船停靠在渡口边,桂枝和纾宜尔哈趴在窗口,一人掀开一个帘子角,惊喜地看着落日下的运河和大船。
内务府的官员拿着名单在不断地核对,太后和皇女们用一艘船,她们的太监和宫女要一起上船,而且最下面要放各个主子的行李,怎么放怎么取用都要提前交代好,要不然到时候又闹风波。
行李已经送上去了,太监们上去检查,随后宫女们上去铺排,忙完了马车停在一块大板子边上,外面的人请下车。
盐宝已经跳下去摇着尾巴从大木板跑进船舱里面了,太后下了车看了看,问道:“这木板能走?”
“放心,能走。”
海棠扶着她小心地通过木板上了船,船舱里面的楼梯只能一人通过,纾宜尔哈先上去,随后太后上去,海棠在后面扶着,到了上面豁然开朗,推开窗户,一抹夕阳照耀在江水上,波光粼粼十分美丽,此情此景纾宜尔哈诗兴大发,闹着要写诗,好在海棠准备了笔墨在船舱下面,取出来立即给她用,纾宜尔哈挥毫泼墨,写得很尽兴。
桂枝围着吹彩虹屁,然而别说作诗了,一句带韵脚的句子都写不出来,海棠此时才明白,八成额娘的崽崽们都没什么文采!
太后总觉得船在晃,实际上也确实在晃,好在桂枝她们两个高兴地直拍手,太后受到感染心情好了一些,江景也确实别致,她还被拉到窗边欣赏。
这时候康熙要见海棠,海棠只能赶紧下船,康熙还没上龙舟,此时站在渡口看着这些大船对海棠说:“朕要单独出行,你的事儿只有两件,侍奉太后照顾好你妹妹和坐镇船队。”
“是,儿臣知道了。”
“去吧,太后没坐过船,大概会晕船,你照顾好她。”
海棠应了。
等康熙上了龙舟,整个船队开始从渡口离开,缓缓前行。
太后感觉到船动了,两边景色也变了,她拉着海棠问:“晚上还要走动啊?”
“嗯,放心,漕运衙门安排好了,这一路上日夜前行,不会有事儿的。”
“哦,天也黑了啊。”
外面一抹余晖消失,大地一片黑暗,太后就觉得极不真实:“咱们出来了啊?没在宫里舒服。”
海棠和她坐在一起,搂着她说:“习惯了就好,今儿咱们睡一起,让妹妹们睡里面,您睡中间,我睡外面。”
“好。”
海棠叫人送热水上来给太后和妹妹们梳洗,她下来在各船舱走了走,检查了一番,最上面住着太后和三个皇女,下面三层,底层是放行李和压舱石,二层是太监们住的,三层是宫女们住的,盐宝就睡在船头的木板上。
海棠把船舱郑重地检查了一番,又去看盐宝,和盐宝黏黏糊糊一阵子后,才回了顶层,梳洗后,海棠对兴奋到睡不着的两个妹妹说:“睡吧,你们想闹到什么时候去?”
桂枝用汉语问:“姐,我和十一姐刚才在讨论呢,你说会不会有人行刺”?
纾宜尔哈说:“会不会有水性好的来凿开船底?”
太后问:“说什么呢?”
海棠笑着回答:“她们想吃江里的鱼。”随后跟妹妹们说:“小小年纪想得不少,没有,别想了,江里没鱼!”
太后说:“她们年纪小胃口好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想吃点倒是没什么,明天跟下面的说,要是有鱼给你们做。”
两姐妹乖巧得应了。
海棠心里也担心这个,睡得很不安稳,一晚上醒来好几次,到了第二天白天才算是松口气。
第二日白天,趁着中午天气好在一处渡口边暂停,补充食物和水,很快就扬帆南下。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每日内务府和各船的太监们检查食物和水,防止有人投毒,各处都很警醒。
船队速度很慢,有小舟急速追赶,把折子和龙舟上的命令传达到各地,也有小船把沿途的官员接来觐见。
太后好在没晕船,但是大家在狭窄的船舱里也觉得无聊,甚至连盐宝都有些蔫巴。
一路往南,越是向南气温越高,两岸的风景也不一样,江上靠岸回避的小船也多了起来。二月二十二,康熙把海棠叫去,跟海棠说了一件事:“朕打算带你哥哥们去巡视高家堰和归仁堤,为减少扈从,仅一舟前往,你坐镇船队侍奉太后。”
海棠忍不住皱眉:“此事很危险。”
康熙说:“朕倒不是自负过头,在朕的统治下,朕自信没人能行刺得了,朕也有勇气一舟前往。”
话说到这份上了,海棠再说也没意思了,就应了下来。下船的时候,扎拉丰阿站在木板边呲着大白牙在笑:“奴才扶着格格。”
海棠笑了笑。
随后康熙带着几个年纪大的儿子坐船去巡视高家堰,这处堤坝从东汉陈登兴建后,历经兴废。康熙十六年,河道总督靳辅在明朝万历年间的旧堤坝上开槽钉柱砌石,并且创造性地在堤坝外又加修坦坡,防止外水浸入减少抗力,使得康熙十六年至今堤坝都很稳固。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靳辅也去世了,这一段重要的堤坝也到了该维护的时候了。
康熙的舟船离开之后,船队行驶得更加缓慢,海棠就更难以入睡,一旦出事儿,太后和两个妹妹谁遭遇了意外她都良心难安。
太后也发现了,在白天说:“小花骨朵去睡一会儿吧,等会有折子送来了我喊你,可怜的,都没睡好过。”
海棠觉得白日行舟的危险不大,就在白日睡觉,偶尔来折子了送到她这边来,海棠就处理了,两个妹妹就围着看,如果折子不多,海棠还能给她们两个讲讲,几日后两姐妹都已经明白了几分。
桂枝看姐姐处理得游刃有余,心里在想:太子经常说辛苦和劳心,弄得我以为多难呢,这玩意姐姐也能处理,还游刃有余。
桂枝就冒出一个想法:这太子也不是非二哥不可啊!
随后发现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赶紧摇头,似乎摇头的速度快了这危险的想法就摇出去了。
太后就问:“这是怎么了?头晕还是怎么了?别使劲摇啊!”
桂枝赶紧坐好,乖巧地说:“我就想试试头上的珠花是不是容易掉。”
太后也没放在心上,和三个孙女坐在一起,看着海棠飞快地写字,旁边的纾宜尔哈帮着贴纸条。
二月二十八,康熙的舟船和船队会合,三月初一,再次返回检察高家堰,海棠甚至怀疑他故意杀个回马枪!
在此期间,为了平抑物价处理江南的事务,康熙在检查河工的时候不断下令江南各地的大仓放粮。
初六船队停在高邮,高邮的地方官上船觐见,邀请康熙下船休息,康熙拒绝了。次日船到扬州,康熙在扬州要住几日,当日扬州人满为患,码头渡口更是站满了官员,当地的富商大摆排场,吹吹打打舞龙舞狮,场面十分隆重又热闹。
这给内务府和侍卫处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两处官员都在肚子里骂娘,还是快速地摆出了仪仗,从码头向驻跸的园林而去。
扬州自古繁华,这里富商汇聚,特别是盐商众多,城内城外私家园林二百余处,得知圣上途经此处,都踊跃借出自家的宅子。经过打前站的内务府官员和当地官员挑拣,终于选中了一家。
这家的主人带着家眷连夜腾空了房子,各处打扫,官府查验后封存,昨日再次检查了一番,今日圣驾入住。
此时在街上全是人,很多人挤着看仪仗,圣驾来的时候三呼万岁纷纷跪倒,太后车架里的两个小格格各占了一扇窗户,从纱窗里往外看,嘴里喊着好多人啊。
此时车架过去,看热闹的人起来后在原地互相议论攀谈,对看到的热闹讨论的兴致勃勃。
这场景让一间茶楼上的人看得火大,有人骂道:“鞑子扬州大屠才过去五十多年,血海深仇这些人都忘了吗?大哥也真是的,就不该改了咱们的计划,当街杀几个鞑子才算尽兴,要是能杀了那狗皇帝的小鞑子儿子肯定赚了。”
然而茶楼上的人虽然多,却没人说话,都静悄悄地。
现实是扬州底层百姓打心眼里承认了这是皇帝这是君父,哪怕是街上的货郎都摇着拨浪鼓唱着新编的词儿讲着皇上进城的热闹。
复明……已经没希望了!
直到车子进了园林海棠才松口气,幸好没闹出一场当街刺杀的戏码。
海棠拍了拍狗头,嘱咐盐宝:“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不许胡闹,更不许胡跑,你跑丢了真的找不回来了。”
“汪呜!”
盐宝跳下去后海棠先下去,接着纾宜尔哈,姐妹俩扶着太后下车,海棠再把桂枝抱下来。
太后看看这陌生的环境,问道:“今儿住在这里?”
“嗯,进去坐会吗?”
“不坐了,这些日子都在船上,我想走走。”
海棠扶着太后在这处园林随意走走,这园子里种了一排花树,此时叶子绿油油的,看着很有生机。桂枝问:“这是什么树?开什么花?”
海棠真的认识,就说:“这就是琼花树,开的是白色五瓣花,隋炀帝爱的琼花就是这种。”
姐妹俩瞬间来精神了,纾宜尔哈问:“这就是隋炀帝来扬州看的琼花啊!什么时候开花?”
“四五月份,五月最盛。”
两人一脸盼望:“希望走的时候能看到。”
此时给海棠跑腿的太监来了,跟海棠说:“格格,明日扬州的命妇要来拜见太后。”
“知道了。”
说是第二天命妇来觐见,但是下午内务府在江南做官的这些包衣人家的女人都来请安。
某种逻辑上,官员是外人,这些内务府包衣是家中的下人,显得更亲近了几分。
打头的曹寅的嫡母孙嬷嬷和李煦的母亲文嬷嬷。
这两位在家里也是穿金戴银全家敬重的太夫人了,某种意义上讲,曹李两家发家也是靠了这两人。
进来后两人大礼参拜太后,一口一个主子娘娘,海棠听得想笑,她们老两位的主子该是圣母皇太后吧。
然后太后见到她们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是认识的人,在大运河上飘荡了那么久,在陌生的地方看着陌生的人和景,能见到认识的人打心里就很高兴。
这两位也是养尊处优的时间久了,尽力奉承太后,对这三位皇女极尽吹捧。因为长时间在江南很少回到京城,她们见过小时候的海棠,却没见过纾宜尔哈和桂枝。毕竟是在宫里混过的,夸奖小格格的时候把前面几位出嫁的公主也带上不至于会冷场。
说别的太后不一定有话题能和她们聊下去,但是说到几位公主,太后就有话说了,一方是有心奉承,一方实在无聊,说得很高兴。
可这会外面还有人等着呢,把时间都浪费在和她们聊天上就打乱了安排,海棠就说:“两位嬷嬷先陪着祖母坐着,外面还有人等着磕头呢,我也不认识,待会她们进来了你们二位帮着介绍一番。”
这两位很高兴,也不敢真陪坐,就站在一边帮着介绍。
这些人按照丈夫或者儿子职位高低排队进来请安,内务府海棠多少熟悉一些,哪怕没刻意去了解,但德妃就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日常说几句积累的多了,加上旁边的文嬷嬷和孙嬷嬷介绍,海棠就想起这是谁家的人了。
这里面还真有亲戚,德妃舅舅家的表嫂和海棠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因此进来磕头后,对着海棠和桂枝笑得尤其亲近。
这些人也不是空手来的,都有孝敬,这拐着弯儿的亲戚给德妃的崽崽送的孝敬自然是够扎实!
依着海棠的脾气,这回不说扭头就走也要摆脸色对着这些人啐一口,她对这种类似于行贿性质的送礼很反感,然而从京城到这里劳师动众不是为了来啐这群不成器的包衣。海棠就含笑收下,和这些人亲切拉家常,又留她们赐了宴席。
太后是不会莅临她们的宴席上说话,海棠则要去与她们一同吃席,极尽怀柔笼络。
等她在天黑前散了宴席,把这些人一一安排车马送走,获得这些人一票感恩戴德后才回了太后跟前。
今儿也不是没收获,不少人走的时候和海棠说话,三两句话把某某人给告了,刚来扬州第一日,海棠就感受到了江南官场的风高浪急。
回到太后的院子里,康熙带着几位皇子也在,此时文嬷嬷和孙嬷嬷还在,这两位陪伴太后游江南,实际上是辅助海棠认识江南命妇和乡绅家的女眷。
此时两位嬷嬷和康熙也是好几年没见了,显得分外亲近,互相关心的时候两位嬷嬷几次回忆往昔感动到哭。
旁边的这些皇子皇女虽然个个含笑,然而表情都很冷漠。谁都有乳母,然后这些人家借着乳母和康熙的情分多吃多占犯了众怒了。
十四甚至在看到海棠进来后,先是眼神瞥给她们继而一脸不屑,随后扮鬼脸。被海棠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海棠进屋跟太后说:“祖母,都走了。”
“哦。”太后不懂,但是也不多问,更不多管。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来坐啊,坐祖母身边来。”
海棠跟康熙和格格弟弟妹妹们告罪一声,陪着太后高坐中间的位置上了,康熙此刻还坐在侧边,这就是海棠告罪的原因:做女儿的坐的比父亲要高。
康熙不在乎,指着海棠问:“嬷嬷们离开的时候,班布拉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长成了大姑娘了,走街上怕是不认得吧。”
孙嬷嬷说:“您是日日相处没发现,九格格十二格格长得像德妃,一眼都能看出来。”
文嬷嬷接着说:“奴婢说句没规矩的话,十二格格比九格格俊俏。”
康熙是认可这话的,这几个女儿里面,连同下面的几个,桂枝是长得最俊俏的。因此频频点头,桂枝羞得捂住脸,一屋子人看她用胖胖的手捂脸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第239章 闻新生
次日外面人来车往十分热闹,尽管热闹并不喧哗。
江南官员家的女眷们早早地来排队等待着觐见。
海棠天不亮就起来,锻炼身体后带着盐宝在园子里转了转,警告它不许往人多的地方凑,免得把人家吓着了,盐宝保证完了她才回去侍奉太后吃早饭。
到了扬州,这里有江南名厨做的江南口味的美食,桂枝和舒宜尔哈劝着太后尝尝,太后也乐意尝试,吃了一点觉得吃不惯,尝鲜可以,但是她的胃还是草原上祖传的胃,更爱奶茶和肉。
舒宜尔哈和桂枝两个人对着江南美食吃得很高兴,海棠陪着太后吃了蒙古早餐。
收拾好后,海棠把今儿来觐见太后的名单拿来看,孙嬷嬷和文嬷嬷也来了,坐在墩子上陪着太后说话。
海棠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人:“准备些汉服,下午召见当地人的时候用。给外面等着的那些人送些吃的喝的,就说太后的恩典,让她们坐着等,不必站着排队了。”
吩咐好了之后,海棠坐在太后身边,跟太后说:“开始吧?”
“哦”太后无可无不可,因为见面说的都是汉话她听不懂,那些大臣家的女眷能说满蒙语言的少之又少,现在连那些满族官员都不爱用满语了。
负责翻译的是舒宜尔哈和桂枝,姐妹俩和太后坐在一起,伴着太后一左一右,海棠坐在太后的左边,文嬷嬷和孙嬷嬷坐在右边。
先进来的是两江总督张鹏翮的母亲和妻子,张鹏翮是能臣干吏,往北跟随索额图和佟国纲去边界谈判过,往南在浙江福建一带为人清廉名声极好,而且张鹏翮眼下已经是九位总督之一的两江总督了,是板上钉钉的封疆大吏。康熙对这位还有重用,要让张鹏翮接替于成龙成为河道总督治理水患。
张鹏翮是川人,妻子和老母亲也是川人,海棠扶起张母,让人搬了凳子来给她们婆媳坐下。因为两江总督的官邸就在江宁,和织造府很近,张家和曹家有走动,尽管紧张,看到孙嬷嬷在这里。贵人和蔼,张母婆媳两个放松下来。海棠会说川话,关心了一番张家人在江南的生活起居和饮食习惯,大家说笑了一番。
接着就是见一些巡抚提督家的女眷,一上午这花厅里都是诰命夫人,人来人往香风阵阵。
送出去的赏赐也是多到不计其数,比如给张家的赏赐都是些女人要用的,张鹏翮为人清廉,家里日子过的就紧巴,海棠用太后听闻张家嫁女儿要“添妆”的名义赏赐布匹钗环,避免直接干巴巴的说这是赏赐。
中午留她们吃顿饭,在昨日安排包衣女眷的大厅里让人重新摆宴席,海棠又坐在主位吃了一回。
刚把这些人送走,打着哈欠忍着瞌睡把库存的东西看了一眼,看剩下还有什么是能用来赏人的。海棠不只是看了库存,把每个品类都仔细看了,比如布匹,有的适合年轻女孩子用,有的适合老年妇人用,赏赐的时候也要注意一些,人家家里没老年妇人就不要拿颜色重的出来。
内务府随行的人都是人精子,海棠一说就明白,然而明白是一回事,配合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下午在见本地人之前,海棠让人给太后和自己姐妹换衣服,换了汉服,连陪同介绍的孙嬷嬷和文嬷嬷也换了。
这次见面,倒不是海棠加深了南北的刻板印象,实在是每次看到这些人掩面笑的时候就想起过年老福晋和福晋们聚在一起发出嘎嘎嘎的鹅笑声,每次她们聚在一起笑的前俯后仰十分豪迈,对比这种笑不露齿就显得冲击力太强烈了。
说了半下午话,太后都是微笑状,因为有小姐妹给她翻译,倒不至于不知道大家在聊什么,聊到高兴的时候她也很高兴,跟着哈哈哈笑。看谁觉得和气,还拉着舒宜尔哈说话,让舒宜尔哈帮她问话。
把这群人给送走后天也快黑了,前面大臣和乡绅们也散了,康熙带着儿子们来陪太后吃饭。
太后今日比昨日高兴了些,觉得听人家聊天很有意思。
康熙看她高兴,就说:“明日朕陪您游览瘦西湖如何?”
太后就说:“你们想去咱们就去。”又追问:“那是什么地方?好玩吗?要是一般般就不让小花骨朵去了,让她好好歇一歇。”
六阿哥就说:“那是去游湖看景。”
太后有些为难,千里来江山,遇到好看的好玩的不去看看可惜了。要是不好看,孩子那么累,拉着跑一趟更累,太后左右为难。
康熙也不说话,让几个儿子也别说话,出来了这么久太后就跟局外人一样,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儿让她拿个主意也有参与感。在大家的注视下太后皱眉想了半天,最后想出一个自认为是好办法的办法来:“小花骨朵,你先睡,我们先去,要是好看我派人回来叫你,要是没什么趣味也不叫你了,你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这么熬着可怎么行啊!”
海棠笑着说:“好,听您的。”
第一日出门的时候,太后说:“要是不好玩我也打发人回来跟你说,你就不许再乱逛了,就躺着吧,让人给你熬一碗定神汤喝了好睡觉。”
海棠应了下来,送康熙和太后出去后,海棠睡不着,想安排的事情很多,在脑子过了几圈,发现现在不能行动,因为都知道这时候康熙在江南,凡是有北方口音的人询问打听都容易被联想到御驾这边。因此很多事儿没办就容易让人留意上。
海棠思来想去,觉得没必要在此时多做什么,就如太后说的那样,喝了一碗定神汤睡下了。
而京中四福晋也终于挣扎着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因为四阿哥不在京中,四阿哥的女眷都没搬出宫去,德妃一方面照顾儿媳和孙子,一方面派人给康熙和四阿哥报喜。
此时在瘦西湖,太后在两个孙女儿的陪伴下坐船游览,另一艘船的船头,三阿哥对美景赞不绝口,但是太后觉得这不就是水吗?畅春园也有!
而且那个桥,老三还为此写诗,在太后看来这桥就是人造的,他喜欢回他的院子里造一个!
太后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都在水上漂那么久了,还要看。
直到下午夕阳照耀,皇家父子觉得此情此景美不胜收,太后满脑子“什么时候走啊,天都要黑了”的想法。
她跟舒宜尔哈说:“你汗阿玛说什么时候走吗?”
舒宜尔哈说:“汗阿玛带着哥哥和众大臣写诗呢,说是要把今日的诗收集起来刊印。”
桂枝此时说出了太后的心声:“这水这桥这堤岸有什么可写的,江南不是处处有吗?”一群人都有毛病!
太后说:“对,小桂枝说得对!”
舒宜尔哈哭笑不得。
此时京城报喜的信送到了康熙的舟船上,康熙听闻四阿哥有儿子了,十分欣喜。此时的孙子对于康熙来说还是稀有生物,而且四阿哥的儿子不仅是嫡出,还是德妃的第一个孙子,就跟当初有了太子能安定人心一样,德妃这一支有个男孩,四阿哥六阿哥和海棠就会有更多的人追随。
对于康熙来说,这孩子终于来了,来得太及时了。
他当时就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六阿哥了,他也知道四哥有个儿子对他们兄妹来说意味着什么。
六阿哥就兴奋的问:“汗阿玛,您给侄儿赐什么名字?”
康熙看着夕阳余晖照着湖面,各处波光粼粼,就说:“他们这一辈是弘字辈,剩下的一个字是日字旁,此时此景,叫弘晖吧。”
晖,日光也,亦指光辉。
六阿哥就很高兴地说:“这名字好。”
康熙大笔一挥,写了“弘晖”两个字,交给了六阿哥:“拿回去给你侄儿。”
“儿子替他谢您了。”
此时远在关外的四阿哥也收到了消息。江南已经春意盎然,关外还很寒冷,比起隆冬此时的温度在悄悄地回暖却不明显。
寒风里面,四阿哥戴着手套的手笨拙地撕开了信封,把信纸放在风里,让信纸被风吹开,他捏着信纸开始读。
读着读着脸上的笑容就明显了起来。
傅鼐问:“贝勒爷,有好消息?”是让回去的消息吧?您一定要说这是皇上让咱们回去的消息啊!
四阿哥把信纸塞进衣襟里面的内袋里,高兴的说:“爷有儿子了!福晋前几日生了个阿哥,娘娘说十分健壮,小手小脚都很肥。”
不是让回去啊?
傅鼐不死心地问:“咱们现在回去看小阿哥吗?”当爹该是很高兴啊,自己当爹的时候乐得几晚上睡不着呢。
四阿哥说:“活儿没干完呢,回去干吗!干活!”
佛祖啊菩萨啊!傅鼐在心里无数次的想着: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跟着这位爷!
傅鼐追着四阿哥问:“您不给娘娘写封回信吗?”
四阿哥就知道傅鼐是懒劲儿犯了,斜着眼看他一眼:“晚上写就行了,白天要干活呢!”
“是是,白天赶紧把活儿干了,能早点回去看小阿哥!”
四阿哥确定傅鼐是犯懒病了,他接着说:“什么赶紧把活儿干了,越是急下面的人越是糊弄,着急糊弄起来后患无穷,既然做了就一次最好,省的过几年要返工,还要受一茬罪!”
您也知道这是受罪啊!还以为您乐在其中呢。
第240章 论信任
此时夕阳西下,海棠蹲在园子里的溪水边看着扎拉丰阿洗狗。
原本在下午,海棠美美的一觉醒来正回味没梦的酣睡,盐宝就从脚踏上站起来看海棠醒了没有,发现海棠醒了,盐宝高兴的汪了一声。
虽然很感动,但是海棠的眉头跳了两下,这狗子浑身黑灰,海棠忍不住问:“你钻哪儿去了?”
所以她立即爬起来准备给狗子洗澡,让人拿来了澡豆和丝瓜瓤,再准备了吸水性极好的大布料,一边撕开这些布料一边说:“看清楚了,这些布以后就是你用了。”
“汪呜~”
“你倒是挺高兴的,走,找地方给你洗澡去。”
找来找去找到了园子里的人造小溪,海棠正蹲在一块太湖石上让狗子跳进水里的时候有人说扎拉丰阿求见,等到扎拉丰阿来的时候,盐宝在海棠许诺了肉骨头和大鸡腿的好处下才跳进去。
扎拉丰阿远远地大喊:“格格,水太凉你别动手,让奴才来。”
他冲过来积极的帮忙洗狗,海棠就负责用温水把化开皂豆,把化开的皂豆液倒在狗子身上,天黑了两人累的都不想动了才把盐宝洗干净。怕狗子着凉海棠赶快拿布料把狗子身上的水吸干,又带着狗子跑进升起炭盆的屋子里烘烤狗子。
扎拉丰阿的袖子刚才绑起来了,这时候一边拆开袖子一边说:“盐宝是真胖啊,奴才以为它就是毛多蓬松显得胖,没想到下水了是实心的。”
“汪汪汪汪!”
“你也别叫”海棠拍了一下狗头:“你比回来的时候胖了一圈了,果然好日子让你沉沦了,你是不是没地方撵羊才这样的!你是牧羊犬啊,你可不能堕落。”
“汪!”
“行了不说你了。”
扎拉丰阿蹲下帮着把另一面的毛毛又擦了一遍,顺便给盐宝梳毛。干活的时候扎拉丰阿说:“今儿皇上带着大臣和此地的乡贤们聚在瘦西湖写诗,说是要编出一本诗集来记录此次来扬州的盛况。”
海棠冷哼了一下,不就是一本颂圣诗集嘛!
扎拉丰阿就问:“咱们在扬州住几天?”
大概是七天,但是这事儿海棠是不会说的,事关行程等同于机密,海棠是不会告诉扎拉丰阿的,就说:“不知道,看本地的富商还会弄出什么花活吧!”
没一会盐宝的毛毛干透了,重新蓬松起来,干净了的狗子显得特别可爱,哪怕是体型大了一些,也是个俊俏的狗子了。
就是梳毛的过程中又掉了很多狗毛。
狗子高兴的跑出去,海棠把狗子用过的火盆撤了,看着自己的太监小李子他们把屋子里重新收拾了一下,把刚洗好的布料拿到外面晾晒。
海棠和扎拉丰阿一起用热手泡手,正说话的时候,有宫女来请:“格格,太后娘娘和皇上回来了。”
两人赶紧擦手出门迎接。
海棠扶着太后进来,康熙带着儿子们在后面跟着,六阿哥拉了一把扎拉丰阿,一起跟着进来了。
太后坐下后,海棠就问:“您今儿和妹妹们玩得怎么样?”
太后想了想:“嗯,坐了一天的船,你没去就是对的。”没意思,还不如在这里待着呢,太后觉得在这处园子里溜达一圈也比去瘦西湖上漂着有意思。
桂枝是一样的想法:“我瞧着那水和畅春园差不多。”
海棠也不知道这是在夸畅春园还是在夸瘦西湖。
但是舒宜尔哈却觉得瘦西湖不错,引经据典地赞美起来,三阿哥立即附和,他在刚才太后说话的时候就想反驳,无奈他是孙子,说话的是祖母。
三阿哥和舒宜尔哈一通赞美后,三阿哥还找外援,问老五老六:“是吧五弟六弟?”
八阿哥想对他翻白眼,你问个明白人啊,五哥明显和太后祖母是一路的!而且五哥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啊!
果然五阿哥直截了当的说:“我觉得祖母和十二妹妹说得对!”
六阿哥也说:“我也这么觉得。”
三阿哥看着七阿哥:“七弟你说。”
七阿哥微笑着说:“我觉得祖母说得对!”
八阿哥在他看过来的也是笑容满面:“祖母说得对!”
连大阿哥都看不下去,你个糊涂老三,大家都奉承祖母呢,你还在这里犟什么!那里美不美你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吗?美不美世人都知道,犯得着和家里没出过门没读过书坐了一个月船的祖母较真吗?
经过八阿哥咬重音,三阿哥也反应过来了,立即笑着说:“是我糊涂了,祖母说的对,确实没什么值得看的。”
十四不依不饶:“三哥,你还没问大哥十三哥和我呢!”
十三赶紧拉他,你别跟着添乱了。
海棠笑着说:“祖母,这是闻名天下的地方,来一次是要看一番的。咱们过几日去杭州,我陪着您去西湖,西湖是必去的,西湖那儿还有个传说,就是白娘子法海许仙的故事,您听过吗?”
听过,太后赶紧点头。
“他们说雷峰塔下镇压着白娘子,是不是真的?”
那肯定不是真的啊!海棠却说:“谁知道呢,到时候去看看,不管真真假假,听了故事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太后就对去杭州充满期待。
杭州是必去的,杭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当地的一把手不是总督巡抚什么的,而是杭州将军。和黑龙江将军盛京将军宁古塔将军一样,杭州将军管着杭州一地的军政,有八旗驻防,这样的将军全国有十四位,来江南必去杭州,去杭州必要检阅八旗。
康熙对几个儿子更看不上,别的事儿上不能指望也就算了,哄老太太都不如你们妹妹。
他跟三阿哥说:“把书稿拿来给你妹妹看看,让她评评哪一首最好。”
三阿哥赶紧出去拿书稿,十四公然走后门:“姐,你一定要把我的诗评为第一,回头弟弟替你遛狗。”
这话惹得哥哥们纷纷侧目,六阿哥就说:“是你想遛狗吧!”
海棠写不出来但是能看得出来,微笑着跟康熙说:“那儿臣就在祖母阿玛和哥哥弟弟妹妹们跟前献丑了。”
康熙今儿很高兴,笑着点点头,说道:“朕看了你的脸色,今儿显得红润了一些,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可见是真的累着了。”
太后赶紧拉着海棠看,点头说:“嗯,还是你阿玛看得仔细,确实是这样。”
海棠正想说几句,外面送了书稿来,桂枝把海棠看过的收起来,海棠看了一遍,有的读了有的没读,都是颂圣诗,然而有的写的干巴巴的,有的写的媚态十足,有的就不知道写了什么,有的词儿用的很大,什么千年、太平、盛世……这些没用的词儿堆积的惨不忍睹。
倒是有几首能看的,海棠看后昧着良心捏着鼻子评选了几首,其中有一首就是三阿哥的,看在兄妹关系上,海棠给三哥了一个第一。
三阿哥瞬间得意,就跟兄弟们说:“还是妹妹慧眼识真。”那意思是今儿在船上进行的评选让自己受委屈了。
这下兄弟们都不想搭理他,今儿议定第一的就有汗阿玛,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熙也不想搭理他,这儿子的糊涂事儿多了,和他计较太累。
海棠把诗稿让人拿下去,就问太后:“您饿不饿,这会用膳还是再等会。”
“现在用膳吧,吃完早点睡,多吃多睡才养生。”
外面开始排座位,这时候康熙才发现扎拉丰阿混进来了,也没搭理他,大家就陪着太后一起吃晚饭。
晚饭结束后,海棠送康熙他们出去,今日初八,是上弦月,大家出门的时候都对着月亮指指点点,今儿三阿哥诗兴大发,想要对月吟诗,然而大家都不想陪他。
此时康熙看了看月亮,萌生出走一走的想法,跟儿子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朕带着你们妹妹走走。”
几位皇子和扎拉丰阿告辞后离开了。
海棠从宫女的手里接过灯笼,就和康熙一起走走。
康熙就问海棠:“你知道赏月是如何赏的吗?”
海棠回答:“若要儿臣赏月,必然是搬出摇椅木榻,再拿出水果点心,一边坐着或躺着,一边吃着看着。”
康熙笑起来:“你这种是北方人赏月,是抬头望月,南方人赏月是低头赏月。”
此时两人站在一处小小的水池边,一池春水倒映着上弦月,康熙指着水中月亮说:“月亮圆的时候,看水中月比看天上月更美,这是江南赏月的习惯。”
海棠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低头再看看水中的月亮,摇摇头:“水边赏月或许美,然而春夏蚊子多秋冬又太寒。不如学着李太白坐在小舟上,水天一色,舟边映月,那种感觉就是忽如行舟明月边。”
“你这想法就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其实此刻最好返回瘦西湖,在瘦西湖泛舟赏月是最好的。”
海棠笑了笑。
康熙没听到她回应,就问:“怎么,觉得今日是上弦月不值得赏?”
“那倒没有,儿臣就是觉得我是北人,不习惯南人的赏月方式。就比如此刻,这水中有青石经幢。江南多水,常有人溺毙在水中,人家说淹死鬼会找替身,为了防止淹死鬼找替身,就在水中放青石经幢,一方面为亡者超度使其转生,一方面也是为了警示后来人。我还是喜欢北方那种坐而望月,不想和这里的蚊虫青幢一起赏月。”
康熙皱眉,带着海棠往别的地方走,就说起这几日的事儿来:“食少而事多,不是长寿之兆,你身边也没什么像样的人,朕给你安排几个人吧。”
海棠说:“儿卧倒是乐在其中,您安排的人必然也是妥当人,有他们在一旁打下手,儿臣必然能轻松一些。”
康熙听这口气似乎是无可无不可,忍不住皱眉,就说:“你如今这样是不行的,要学会信任人,你不是不会用人,你是不信任这些人。你的这种兄弟们中,你也就信你四哥,连你六哥你都不放心,更别论你三哥五哥了。
朕承认,有时候你这几个哥哥办事都稀稀拉拉,论起用人你也是有心得的,当初给你五哥谋差事的时候,你不是很有想法吗?学着信任大家,宽容一些,你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是。”
康熙看她答应得很快,就知道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太子那边是阳奉阴违,海棠这里是应付了事。但是两人还是有区别的,太子是大撒手,全心全意信赖外人,海棠则是相反,对很多人都不信任,喜欢事事亲力亲为。
康熙还是想和海棠聊聊:“什么样的人能入郡王的法眼?说来让你老阿玛听听?你也是郡王了,门人该是一大群了,现在还是光杆子,朕有时候就想不通,你想找什么样的?”
海棠笑起来:“办事认真,全心全意,没那么多小心思的,还要聪明会在关键的时刻自己拿主意,清正廉洁……”
“别说了,就是你四哥那样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人很少,你十年八年未必遇到一个,与其这样,你自己教出一些不就行了,就跟养盆栽一样,有那不该长的枝叶修建掉,花点心思带人比你这么劳累有用。而且也不用太渴求,有些地方要放松一些,比如允许他们贪点钱办大事。”
海棠的眉头拧着,久久没说话。
这时候盐宝无声地靠近,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已经跑来蹲在海棠边上了。
康熙就伸出一只手跟盐宝说:“来,伸爪子。”
盐宝站起来,把两只爪子搭在他的手上,康熙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盐宝的脑袋,跟海棠说:“今儿给它洗澡了?闻到一股皂豆味。”
海棠从刚才的话题里转出来,语气欢快地说:“是啊,幸好有扎拉丰阿,要不然我还弄不动它呢,今儿用了小半盆的皂豆,头一次洗这么奢侈的澡,以前都在河里游一圈当洗澡了,是不是盐宝。”
“汪呜~”
康熙拍了拍狗头,在灯光下看了看说:“这项圈破旧了些。”
“这是羊皮鞣的皮带项圈,盐宝从小就用,不过现在已经放宽到极点了,再胖就真的用不了了。”
康熙放手,盐宝重新蹲在海棠身边,张着嘴抬头看海棠和康熙。
康熙对盐宝很喜爱,就说:“朕看它缺个狗牌,赏它一个。”转身看梁九功,说:“让内务府给准备一块小金饼,正面写盐宝的名字,背后落款郡王府。”
海棠说:“盐宝,起来拱手谢恩。”
盐宝哪里会这个,它是看门狗又不是宠物狗,就“汪呜!”算是应付了。
康熙说:“回去吧,好好想想,这天下还是好人多的。”
海棠笑着应下,就说:“儿臣送您回去吧。”
康熙希望她真的能想开,有的时候别人再怎么说都没有,只有自己经历了顿悟了才会刻骨铭心。
晚上回去,海棠躺床上,盐宝趴在门口,屋子静悄悄的。海棠在回忆自己从年前到年后这段时间的行动一直没什么成效,也确实有不信任人的原因在。
她叹口气,很想爬起来重新把自己眼下的优势劣势给列举出来仔细分析。然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很疲惫。所以好半天用理智控制住了自己要爬起来挑灯夜战的冲动之后,闭上眼睛开始数羊。海棠想着自己白天睡过了晚上很难入睡,没想到数羊数了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没有前面几天那么忙了,在园子里搭了戏台,江南有名的昆戏班子来唱戏,作陪的自然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些女人。
大家其乐融融,互相吹捧奉承。江南的富商们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延长康熙留在扬州的时间,一方面积极安排游玩,另一方面又开始对皇帝身边的人游说。
游说简直是不计成本,金银玉器都往园子里堆。这些人早在去年就已经在京城打听了随行人员的喜好,自然在送礼的时候投其所好。
十四为这事跑来找海棠:“姐,今天我身边的赵有钱跟我说有人要送我一匹马,还是千里马,只要我帮他们一个小忙就行,比如说让我拉一回肚子,比如说装两天风寒……”
话没说完海棠的眉毛已经拧起来了,跟身边的小李子说:“去,传慎刑司的人把赵有钱给摁住打一顿。他是干什么的?怎么什么话都往主子耳朵里传?存的是什么心思?”
赵有钱就跟着十四,这个时候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赶快趴在地上请罪,海棠也不搭理他,直接一指头戳到了十四的脑门上。
“汗阿玛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来玩儿的,某几天干某些事儿那是早就计划好的,接下来一站就是去杭州,杭州将军和八旗驻军等着呢,若是祖母身体不好,在这里停两天倒没什么,你身体不好汗阿玛一来是不会停,二来是往后不会再带你出来,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去吧。你也好大一个人了,那些人想的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被人家当枪使呢!”
十四揉着自己的脑门:“姐姐你不要生气,我知道的,我来找姐姐说这事就是气不过,那些人就是看着我年纪小才这么糊弄我,我来这里是求姐姐给我出气的!”
海棠哼了一声!
这时候外边有人来了,小李子进来说:“主子,慎刑司的人来了!”
说完之后看了看赵有钱,心想这大兄弟完了,别以为格格打了他这事儿就算完了,回去之后娘娘也不会饶了他。
赵有钱也知道自己这下犯了大忌讳。赶快辩解:“奴才见各位爷们儿都收了礼,想着没什么大碍。就算是收了他们的礼,不给他们办事儿又能怎么样,这些人难道敢上门说理吗?格格,奴才再也不敢了!”
海棠看了看十四,十四就是要借姐姐的手吓唬吓唬这太监,有时候年纪小,身边的人在无形之中就会对他阳奉阴违。他要让这些人知道,能罩着他们的也只有自己,往后必定会对自己俯首帖耳。
十四对着赵有钱哼了一声:“爷最烦有些人打着为爷好为爷着想的旗号替爷拿主意,念在你这是初犯,就不重罚你了,出去领五棍,就说你打碎了东西赏你的,再有下回,爷也保不住你了,直接把你交给慎刑司拉倒。”
赵有钱赶紧谢恩,海棠就把十四身边其他人叫了过来,正询问送礼的事儿呢,十三过来了。
十三坐下乖巧地说:“弟弟到姐姐这里躲一躲,这几日有不少人在弟弟耳边嗡嗡乱说,可烦人了。”
十三阿哥名义上是德妃的养子,此刻都已经坐到面前了,海棠自然要罩着这弟弟。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年纪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外边的人哪有什么敬畏之心,不给他们点儿苦头他们是不会老实的。都出去吧,这事儿我替你们办了。”
十三没动,十四撒娇:“姐姐带着我们呗,我们也要学一招。”
海棠哭笑不得,就跟身边的小李子说:“我记得扬州这边最多的是盐商,这回送礼游说盐商就是主力。叫花善跟那个去曹寅曹大人跟前请安的董姓盐商说,把……”
海棠说到这里看了看刚被打了五板子回来的赵有钱。
赵有钱赶紧把几个名字说出来了。
海棠又看了看十三阿哥身边的人,这些太监也说了几个人名。
海棠接着说:“新任巡盐御史刘大人正想大展拳脚,就说我说的,让董姓商人想法子把这几家的事儿捅给刘大人。”
巡盐御史真有这个职位,明朝有四位,清朝有六位,在盐产区收税,等青海盐归朝廷管辖后,青海也会有一个巡盐御史驻守。
这个职位上的人一般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人,多是内务府的包衣出任。所以这盐税的归属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是去了户部的国库还是内务府银库。之所以这么说,就看当届的户部尚书够不够强硬了。如果这位尚书大人能和内务府大臣硬刚,这盐税就入国库,如果软了吧唧的,内务府就不会客气。
明朝时期这个职位就凌驾于诸多衙门之上,存在任期过短,权力缺乏制约和身份不明确几项大问题。到了清朝之后这个毛病仍然没有改变过来,所以盐商通过勾结巡盐御史致使盐税很难应收尽收。
这新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就是康熙交代整顿盐政的人,年前还去王府名为请安实则查账。
海棠不介意推一把,让扬州的盐商早点完蛋。
十四问:“那姓董的有其他人家的把柄?”
海棠不想让十三知道曹寅的身份,他知道了回头有可能是太子知道了。就说:“同行是冤家,都是吃这碗饭的,那种详细的出入账本是没有的,但是人家一年出了多少盐,走的是哪几条线还是知道的。”
十四点头恍然大悟,十三微笑起来。
海棠就发现十三这孩子很内敛,不仅聪明还内敛,再加上文武双全又很乖巧,想不喜欢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