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曲长廊马匪战后开始,这些人就一路跟着他,过一线天,进平西、玉门两县,陆陆续续的聚了上千,他现在的亲卫队,征招的预备队,几乎全出自灾民营,一线天跟杜曜坚的那一场直接损了一百几,千把灾民又过一轮挑选后,仍有五百多平头百姓待安置。
他们一路上并不全吃白食的,帮着推粮车,帮着归置一路打下来的战备物资,帮着蛇爷一起做后勤工作,帮着刘婶为凌湙招募的兵丁缝衣补裳,甚至后来每到扎营休整日,连幺鸡他们训练所需的场地器械,都是他们跟着忙前忙后,用最快的速度归整好的。
那种怕因为没用,会被丢弃或驱赶的恐慌,让他们不敢闲,总要试图做点什么,好证明自己有用,是觑着凌湙和他周边人的脸色,讨好般的,惴惴不安的吃着到口的每一粒米。
他们太想安定了,逃荒的日子每天都发愁下一顿要去哪里找,后来跟了凌湙,一路颠沛流离,每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路上赶,虽生活也没个安定,可不知怎的,心却定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心里,在看到前方铮铮傲骨的少年时,突然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年少的主子他不说话,甚至不亲和,沉着脸时让人望而生畏,就是偶尔高兴了,也让人有高不可攀之感,可就是这样的人,会给他们发粮,会给出相应的劳动报酬,会承诺带他们找个好地方安家,会为他们的生存做打算。
施恩从不挂在嘴上说,也不像佃给他们田地的富贵老爷爱画饼,空口白牙哄他们出力的人多了,没有一个像这位爷似的,真正的把他们当个人。
一路过来几遇危险,他都没有嫌麻烦的丢弃他们,做到了曾承诺过的话,这样的主子叫人怎么离?哪怕他们全是自由身,也愿意为了拥有这样的主子入奴籍,只要能继续跟着他。
在哪不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呢?有这样一个主子在,他们相信自己不会比从前更悲惨。
凌湙从他们中间走过,眼睛哪怕不刻意扫,随便都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脸,赶路间隙他从不让自己与这些人过度亲近,不接触,不刻意显仁善,更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好说话,幺鸡说他拒人千里,实际是他不愿放纵自己沉溺被人拥戴,受人期许的重任里。
在前有狼后有虎的生存间隙,这些灾民于他而言是个负累,他能保证护一时,却无法在自己都安定不下来的时刻,做下护持他们一辈子的承诺,这责任太重了,他怕自己承担不起。
凌湙闷着头一言不发,眼看就要将这些人甩在身后,却听其中一个孩子起了调,“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三餐有汤,为了有屋为了有床,无奈糊口他乡……山很高路很长,人生本来就满目沧桑……”
小孩子的声音本当是清澈的,然而这一路世道艰难,纵然声音仍细嫩,却在本身悲凉的调子里,愣是唱出了成年人的无奈和哀伤。
幺鸡跟在身后一言不发,歌是他教的,因为太应景,导致传唱度贼高,他只当给大家消遣解闷了,没料会引来这样的后果,竟学会了用歌表心意之举。
一人唱而百人和,凌湙背对着众人,无法言语的升起了苦笑,幺鸡这家伙总是爱给自己找麻烦,明明他都努力避免会叫人难以决择的场面,克制自己不与他们当中任何人深交,甚至他连许多人的名字都不问不记,为的就是减轻分离时可能会有的怅然或失落。
人习惯了热闹,受惯了拥戴,就会想陷在那样的氛围里,再难接受身侧零星几个伴的凄凉现实。
凌湙明明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连性格都属冷酷一挂的,他一但平易近人了,别问,那一定带着目的,就如要拉齐葙和殷子霁入伙一样,透着的就是招摇易接近。
歌词引起的共鸣,招出了原登城百姓来围观,连走不远的齐殷二人,都停了步子,愕然的看着城门处黑压压的人头,那上方凝聚了一种叫人心的东西,正直冲着他们刚应承下来的少年公子。
凌湙叫这股声势拽的迈不动脚,在所有人声都止了后,才叹息的转了身,与眼巴巴盯着他的灾民们对望,一个个巡视而过后,点了头,“山高路远,人生很长,以后……望大家互相勉励,记住今天的情分,我们……来日方长。”
轰一声,最先蹦起的是孩子,他们与凌湙最熟,跳着脚的到了凌湙身前一丈处,高兴的满脸灿烂,仰着脸问凌湙,“五爷什么时候再招人?鸡哥说只要进了五爷的编制后,管生老病死,人生大事都能给全部解决,他说我们年纪可以进候补队,我们要报名。”
跟他们身后的成年人也眼巴巴的期待着,那些预备队里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已经与他们拉开了差距,精气神看着都不一样了,他们不求能有那样的待遇,可至少,得有个正经工种,让他们能找准位置,彻底安心。
幺鸡跟身后对上凌湙瞟过来的眼神,本能的玩赖,头摇的拨浪鼓,“我没给他们说这条件是五爷的招人标准,我只是告诉他们,这是五爷给我的待遇,他们自己瞎想,以为能和我一样得五爷青眼,哼,是他们想太美,不是我给他们画的饼,我没有瞎替五爷你承诺过,没有。”
凌湙就拿手点了点他,一副事后再找他算账的样子,尔后才对着围上来的人道,“十六岁,到了边城后,满十六者进候补营,其他人等我理出头绪后再安排,现在我要去将军府收东西,跟之前一样,去倒腾空车,不够的找城里采买,唔,郑高达,蛇爷抽不出空来管这些,这次就由你主理,管好这些人,左师傅协同调集车马事宜,有忙不过来的,去找杜猗,他腿应该养的差不多了,等备齐了车马,你们带着人和车,到将军府门外等着。”
灾民得偿所愿,欢呼着目送凌湙和幺鸡离开,又一窝蜂的冲到郑高达面前等吩咐,郑高达带着被托付了重任的惊喜,乐呵呵的将人分队安排,有左姬燐和杜猗协助,凭着他身上的差职,找登城内的车马店,或租或买的,很快就拉出了一队新的镖队。
跟凌湙走了一路,这几人都有了经验,照猫画葫芦的就整好了车马,只待拉到将军府门口去装东西,这种收获的喜悦,哪怕都经过了两三轮,仍让人有心跳急促之感,就眩晕的感觉好不真实。
人家是越走越穷,他们倒好,越走人越多,越走财越厚,边城还没进,那种要占山为王的底气就已经有了。
问,就是凌湙给他们的信心。
蛇爷在将军府里已经累觉不爱了,他从未想到有一日,面对着成山的金银珠宝,能心如止水,面无表情,打了标号的金砖箱子装了二十几个,银宝都叫他摒在一边没来得及装,什么古玩玉器的更连看都没看,只将秘室里成色大小最好的东珠和宝石装了几箱,看凌湙当时流连在上面的眼神,约莫是想好了这些东西的去处。
就在他头疼从哪里继续搜寻时,凌湙带着幺鸡回来了。
将军府里的女眷都被圈在一处小院内,仆从关在另一处,诺大的将军府里,除了西厢院那块不叫动,其他地方基本都是他们的人,凌湙根本不避嫌,看着蛇爷装好的珠宝箱子,抓了把颠在手心里,笑着吩咐,“给我娘送去,告诉她随便赏人玩。”
接着,拿手指向花园假山处,“蛇爷,你带酉一他们,把那片假山搜一遍,如果有另外的秘密储藏地,那里最有可能。”
蛇爷叼着烟袋子,扶着腿从圈椅中起身,摇头自嘲,“以后我也能对外吹嘘,自己视金钱如粪土了,五爷,我都麻了,晕钱你知道么?害,谁能想到呢?老叫花子为钱奔忙一辈子,老了老了居然会晕钱,哎哟好造孽啊!”
他一说,周围人就跟着笑,个个眉眼灿烂的抢着附和,“我们也晕,这辈子没见过这多钱,以前觉得一块银角子好难挣,都十文几十文的攒,谁知道有一天,竟然就满地金银,看着一点不稀罕了呢?害,这钱怎么突然就变的容易得了?太叫人不敢置信了。”
凌湙叫他们说的高兴,拍着箱子一个个看过去,末了才道,“怎么能不稀罕呢?多好看啊!我反正是永远不嫌多的,你们也不准膨胀,装,把能装的都装走,要是有可能,我连整座府都搬走,省得我到了边城还要愁住处。”
他这副钱不嫌多的财迷样子,叫蛇爷喷笑,点了头使劲道,“行,那小老儿定刮地三尺,争取把能带的都带走,叫咱们五爷到了边城就能有个舒适的地方住。”
凌湙叫他挤兑的哈哈笑,领着幺鸡,叫上袁来运往西厢院走,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头对蛇爷道,“一会儿城外会将秦寿的账房孙四同送来,你绑了他对账,看看他账面上到底有多少钱,点出数后,将银箱子归拢到府门外,招原衙房的剩余差人,点城内百姓领钱,一户三到五十两,人头多的可增至八十两,你自己看着放,多招些人手一起放,我们只会在这停留四天,说好给武景同的那份也留出来,回头交给他的亲兵就行,郑高达那边我说过了,他会安排车马来拉东西,你与他接上头后具体怎么安排可以商量着来,哦,找箱子装两车古玩玉器什么的送到穿水桥赌坊去,剩余的捡品相好的跟珠宝箱一道送回京,嗯,就先这样!”
说完一摆手,迫不及待的进了西厢。
秋扎图一直在西厢院等着,他没料凌湙真的会说到做到,重回了此处,两人再见晃如隔世,或者也不能说隔世,就物是人非了。
凌湙笑望着他,点头赞道,“你果然没有离开,从你没有应秦寿招唤去接应时,我就知道,你受雇于他,并非自愿,秋扎图,他死了,你们不用再困守这座小院里了。”
秋扎图目光冷然,定定的看着凌湙,半晌才道,“可我们也无处可去。”
凌湙伸手,“随我去边城。”
秋扎图又问了之前的问题,“公子姓甚名谁?”
凌湙摇头失笑,但见他仍坚持询问,便只好道,“我目前的官方身份,是罪臣凌太师家的庶孙凌湙,你要非坚持祖训,那就把我当新的雇主看,咱们可以变通一下,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我能不能恢复身份都待定,你不必要现在就纠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袁来运,他出自西山跑马场,也就是西山矿,祖上当与你们有旧,对一下各自祖上名讳就知道了,秋扎图,西山的部曲,从没有被弃。”
袁来运惊讶的看着秋扎图,上上下下扫了扫,问道,“秋秉仁是您家哪位?”
秋扎图讶然瞪着他,扶腰刀的手都紧了,“是我们太叔祖。”
袁来运嘴巴动了动,低声算谱,“我家太祖母就出自秋家,那该是表亲?几代亲?”
秋扎图就看向凌湙,凌湙也平静的望着他,解释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与你有亲,本来就想套个老交情,没料竟然还套出了表亲关系,也是缘分,时隔这么多年,两家后人能在此相遇,难保就有祖上冥冥之中指点之意,秋扎图,你当顺从天意。”
袁来运也反应过来了,就说这次怎么不带酉一,反带了他来,原来是要招揽人来的,当时就跟着附合了一句,“表亲,不知齿序多少?咱们可能要排个长幼。”
秋扎图斜眼瞟了他一下,板着脸道,“排不上,你小我一辈,叫叔就行。”
袁来运:……
秋扎图便缓了下脸色,解释道,“秋秉仁是我们太叔祖,他膝下姑娘是你家太祖母,是不是差着一辈?所以你当叫我一声扎图叔。”
然而两人年纪看着差不多大,袁来运郁闷的摸了把脑袋,在凌湙看过来的眼神下,只得拱手弯腰给秋扎图行礼,“扎图叔好。”
秋扎图点了下头,让开了门的位置,对凌湙道,“公子先看看里面的东西吧!”没有再就认主的事情说话,显然,心里还没落定。
凌湙也不强逼,秦寿已死,这些人需要生活来源,必定会向现实低头,只要肯先跟他走,以后的事便谁也说不准了,他有的是办法叫他认。
推开紧闭的房门时,他还在想部曲收编的事,然而,当里面的东西冲入眼帘时,凌湙便什么都忘了。
一屋子钾硝石块,那灰白色的结晶体,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东西,曾有一段最艰苦的日子,他就是靠给人开采这玩意躲过搜捕的,大片矿区藏个人,连狗进去都晕向,后来他的小型爆破装置,和定点爆破技术,都是在这里偷师到的。
硝石厂后的实验区,是他那段时间最爱光顾的地方,里面制药的老师傅有丰富的动手能力,硝石在他手里能化千百形态,样样实用,精会一种就能发家。
秋扎图跟后头进门,见凌湙愣住,以为他是失望于这里的东西非他所想的宝物,便低声解释道,“这是北帝玄珠,秦寿有头风症,时不时的发作一回,托人从江州买了五石散,然而那东西药效太短,后有一老道给了他一块这东西,制成粉末吸鼻而入,竟使头风不药而愈,那老道乘机告诉他可以帮他用此物提炼仙丹,他便收集了一屋子这东□□开了一院让那老道施为,就在你们来前不久,那老道也不知道哪儿弄出了岔子,整个丹炉红光大亮,炸的屋顶都上了天,他自己也死于炼丹房,后秦寿也怕了此物再生危险,就封了这里不让人靠近,只每回头风症发作时,让我们取了制成粉给他用,孙四同前几日来算过,说这东西应该会比五石散好用,想运去江州看一看行情,只没等他安排好,你们就来了。”
凌湙边听他说边在房里转了一圈,几乎所有的箱子里装的都是这玩意,敢情闹了半天,他们竟是守着这东西。
可这东西有什么好保密的?值得叫人割了舌头守护?搁不会用的人手里,形如废料,搁一知半解的人手里,下场如那老道,搁他手里……凌湙忽然就顿住了。
要把那样大杀伤力的东西,带进这个时代么?冷兵器时代百姓尚且活的不易,一但热武上阵,会造成怎样的连锁反应?他能承担得起那样的后果么?
凌湙没有如获至宝之感,反倒起了无比纠结之心,望着这一屋子的硝石,抿了唇一句话也不说。
秋扎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守在旁边望着他,凌湙逛完了屋子,一脚踏出门坐在台阶上,杵着下巴望天,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对准秋扎图,“我说里面东西见者有份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一声?现在好了,这东西……你要啊?”
哪知秋扎图竟点了头,很严肃道,“我要,过往有去江州的商队,我低价卖给他们,总能换得银两,且据那老道讲,他一门里十几个师兄弟都会练丹,下山之时各人抓了阄子找方向,京畿和江州那边想来不用多久就会有人需要这东西,囤积居奇当能赚一笔,够我和我的族人过好这一冬了。”
凌湙陡然想起,不知哪本书上曾调侃过,霹雳弹的出现,就是一群老道炼丹老是炸炉后发现的,尔后渐渐才有了火药的发明,这中间会有一个很漫长的探索过程,等真正用于战场,并发挥爆炸性威力,起码得有好几百年,所以,只要他克制配比,缩小杀伤力,不至于一点不能用,更不至于要望洋兴叹。
于是,秋扎图就眼睁睁的看着凌湙又精神了,转头望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道,“我就要一箱,其他的都归你,这东西既然能收集一屋子,想来北境应该有矿,你倒也不必守着这里,唉,你……”望着周围守着的一圈已经割了舌的厌民青壮,凌湙将不值当的话给生生压了下去。
算了,割都割了,何必要说出来叫他们堵心?就让他们觉得值当吧!
秋扎图知道他有话没有说完,但也不想问,只点了头道,“矿就在边城往西五十里的斑秃山,属羌人狩猎范围,秦寿每次派人去取,都要事先与那边打招呼,开道费就花了不少钱,所以这一屋子北帝玄珠是很昂贵的一笔财富。”语气末尾有一种凌湙有眼无珠之感。
凌湙:……行吧!你觉得值就行。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一直在整理箱笼,装点财物,蛇爷挟着孙四同又起出了两个银库,皆在假山深处的凹子里,还有一处铁器库,便连武景同都给惊动了,带着王祥和赵奔雷赶来,望着堆满了整个将军府练功场地的东西,有种天降横财之感。
最后,除开发放出去,贴补给百姓的银两,剩下的光白银箱子就有一百六十几口,这还不算金砖箱,各种珠宝玉器也装了近百箱,古玩凌湙没点,当添头让蛇爷给算进武景同的份额里了,最后,他跟武景同对半开,银箱拉走了九十箱,金砖十六箱,珠宝玉器四十箱,连同铁器一起,足足堆满了二十架大马车。
殷子霁嘴角抽搐的看着他跟打劫的土匪似的,半点不客气的挖走了将军府大头,武景同虽然是分了一半,可他刚跟王祥和赵奔雷制定了捉突震计划,总要出点东西收买人心,这一进一出,实际到手的,要比凌湙少至少三分之一,然而凌湙这家伙愣当不知道似的,半点没提要分润给王祥和赵奔雷的话,小气的堪比葛朗台。
武景同之前气上头说过不要这些财物的话,可真见着东西后,一下子就张不开口推辞了,这笔财物,能让他的前锋军装备到牙齿,抵得上他爹每年拨给他的军资一大半,他舍不得因一时之气就放手这笔财物,因此,一路都没好意思跟凌湙说上话,只默默的,满含歉意的频频看向凌湙,欲言又止,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硬摁住了自己的良心,没让它蹦出来找凌湙兑现承诺。
果然,金钱使人堕落,巨额财富容易动摇人的心志,武景同垂头丧气的觉得自己品德污了。
凌湙站到了他面前,弯身从低下望着没精打彩的武景同,笑道,“怎么?觉得愧疚了?觉得大话放早了?没事,我原谅你的一时冲动,毕竟人都是见钱眼开的嘛!你舍不得不要,人之常情,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带你发财是早前就说好的,我兑现了就行,你要觉得对不住我,以后我找你买粮的时候,按出仓价卖我就行。”
漠河粮场掌握在武大帅手里,各州的仓储都由粮场支撑,放供给百姓们的口粮肯定会比出仓时贵,凌湙已经能想像边城的粮价了,所以也算是提前未雨绸缪,跟武景同打好招呼。
武景同叫他说的连连保证,“你放心,以后你那边的粮我包了,都按出仓价走,绝不多收你一文过仓钱,连运力我都不用你出,需要多少粮派人给传个消息就成,我立即派人给你送。”
齐葙和殷子霁对望了一眼,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果然,武景同还是叫凌湙坑到了,偏这家伙还半点没察觉,还觉得是自己不讲诚信,占了大便宜。
这个小狐狸。
凌湙含笑与他击掌,“行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就到此处吧!我们走了,你回吧!明儿个接到韩将军时,万望注意他的形迹,上些心,别让他套了你。”
武景同这才笑着与他击完掌,拍着胸脯自信无比,“不会的,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叔父,虽然做错了事,可将功补过之后还是能颐养天年的,不至于会陷我于险境,你等我把此地事忙完就去看你,小五,谢谢你,之前都是我不错,我再给你道个歉,你别跟哥生分啊!”
凌湙笑了笑,捶了他一个肩肘子,“行了,我都忘了,你保重,那孙四同交给你亲卫了,让他陪在那假货身边会更容易取信人,韩将军那边你最好一开始的时候,别捅破假货的身份,你等他自己发现,他要发现不了,就一直维持到去见突震再说,城门楼那边我刚看过了,恢复的不错,看不出有打过的痕迹,城内百姓也都安抚好了,他们会照常生活,只要你们不出纰漏,韩将军就不会起疑,还有……”
“小五,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就是韩将军看出端倪,他也不会对我怎样,他不是秦寿。”武景同打断了凌湙的话,握着他的手再次声明。
于是,凌湙就咽下了后面的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武景同。
我要你用假货去诱突震,意思是希望你能一并连韩将军都给瞒住,恢复城门前景像,恢复将军府日常,恢复百姓们的市井人烟,都是为了降低韩将军对你的警惕。
狡兔死走狗烹,难保韩泰勇不会心生戒备,挺而走险。
可看武景同的模样,显然是深信韩泰勇不会害他,再说下去,就真有挑拨之嫌了,凌湙挥了挥手,转身跳上马,带着又庞大了一倍的车队上路。
齐葙和殷子霁的人马跟在后头,赌坊人手和车竟也有小二百,也不知他之前将人藏哪了,这一下子,战力都快跟凌湙手里能用的人手持平了,且看那些打手的模样,个个堪比正规兵,也是,有齐葙在,他训练出来的人,不可能有差。
再就是秋扎图一伙人,硝石车拉了六辆,一百多人沉默的围在车辆周围,跟着凌湙后头,也撤离了将军府,因为凌湙跟他说韩将军要来了,秋扎图怕节外生枝,决定先回边城,顺带也看看族人,等登城事了,他再带着车马来将东西贩卖给过路商贾。
一行人避着韩泰勇巡视登城的路线,绕着西北角走,直往随州方向取道陇西府。
武景同若不是非要捉突震的话,就孙四同领他们走过的那条与羌族通私的小道,其实能更快的到达边城,不用像现在这样,既要避开从凉州出来的韩泰勇,又要不与有可能正往登城赶的突震撞见,绕随州大半圈,愣是拖慢了至少一个星期的脚步。
凌湙主动找了齐葙了解边城情况,他需要知道边城目前形势,或基本城防。
齐葙坐在马车上,笑着放下一卷书,殷子霁陪从一旁,倒是先开了口,“你倒是先给我们说说入城的方法?跟着郑大人入,还是带着我们一起入?”
跟着郑高达入,意思就是按押解流犯那样进行交割,上犯人名册,受边城驻军管辖,然后徐徐图之。
带他们一起入,当然就是强势开辟一个新势力的意思了。
凌湙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边城还有驻军?那不是被称为罪恶之城么?驻军能管制住那个地方?”
齐葙点头又摇头,“官派的驻军只有一个百户所,然而,常百户并不驻守边城,他一直在右陇卫,边城里的那个位置,他佃给了边城虎威堂,由他们接手治理整个边城。”
凌湙:……佃?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佃?
卧槽这操作骚啊!
“那虎威堂什么来历?”凌湙直接问道,“人多么?凭咱们的人手……”说着手从前后队划了一大圈,“能打下来么?”
这就是选了第二种,是要强势武力进了。
齐葙和殷子霁对视一眼,纷纷笑开了脸,这小子,竟跟他们想一处去了,能速战速决,又何必要花水磨的功夫与人周旋?
特么官都能佃,他们直接把边城打穿,看那个常百户能耐他们何!
凌湙一看有门,立马探了头来,三颗脑袋盯着矮几上的小地图比划,城防和基本人员部署竟都标的详细明白。
哎哟,这两人拉的太值了。
凌湙高兴的小眉毛直跳,连着两三天都窝在齐葙车里跟他们排兵布阵,打着一举夺城的雄心壮志。
到第五天,眼看陇西府在望,武景同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几人都有了点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等午食开始没多久,整个马队后头赶上来一匹马,倒在上面的人已经奄奄一息,看见凌湙他们,就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嘴唇干裂带血,浑身是伤的抓着凌湙求救,“小五爷,救……救救我们少帅……”
武景同被卖了。
韩泰勇临阵倒戈,将他卖给了突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