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吃完早饭, 两人腻在一起消了会儿食,太宰趁机跟卯崎栗说了昨晚的事,可怜兮兮地跟她道歉。

    而卯崎栗还能怎么样。关心则乱, 更别说她向来信任太宰, 就算是他挖的坑,她也跳得毫不犹豫。她只能叹息一声, 表示自己没生气。

    发现自己在这一方面被对方吃得死死的之后, 她趁机提出,中午想去外面吃回旋寿司的要求,试图扳回一城。

    太宰对她也纵容, 知道她爱吃寿司——事实上, 他本人也偏爱海鲜这种鲜甜口味的食物——再加上,他这会儿正哄着人呢,自然没什么犹豫地便应下了。

    两人卡着点去回旋寿司店吃完午饭,便一同去超市,给太宰补充一些下午要煮的鸡肉锅的食材。

    卯崎栗原本并不打算做帮凶, 可知情不报, 再加上跟太宰一起出来补充食材……

    她不是帮凶谁是帮凶?

    “太宰君,这样真的可以吗?”卯崎栗提着购物袋一边的提手,略有几分担忧地看看装有食材的购物袋。

    倒不是她不信他, 只是, 她总感觉他好像藏着掖着什么。而且鸡肉锅看似简单,需要处理的食材却又多又杂……他处理食材的时候, 会不会不小心伤到自己?

    太宰晃晃他拎着的另一半提手,又微微对她挑眉, “早上栗小姐才夸过我做的早饭。”这么说着,他缓缓叹息一声, 语气里带有几分几乎要凝聚成实质的难过,“原来只是敷衍我……”

    “!”

    尽管知道太宰这会儿是故意的,可卯崎栗还是有些急,“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就是……”她再度看看购物袋中的食材,又看看他,“太宰君,不要弄伤自己哦?”

    卯崎栗这么担心,是因为……太宰昨天跟她说,他做鸡肉锅的时候,她不可以在旁边偷看,他要加入珍藏的神秘食材,还要亲自调味。

    “很少有人会故意伤害自己啦~”

    太宰却是弯唇一笑,笑得眉眼弯弯,轻松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跟他相处这么久,卯崎栗一早便知道他的小把戏。她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眯起眼睛,执着地盯着他看,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最终,太宰还是在她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偏移,看向毫不相关的街景,“……我会小心的。”

    “嗯!”-

    回到公寓后,太宰撇下卯崎栗,径直拎着购物袋走向厨房,果真如他所说得那样,打算一个人来处理鸡肉锅——

    “栗小姐……”

    卧室门外突然冒出一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卯崎栗放下手里的游戏机,略有几分不解地回望他:“嗯?怎么了吗?”

    “那个……”太宰极为明显地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眼神稍微有些飘,声音也弱弱的,“栗小姐,可不可以……帮我切一下洋葱?”

    卯崎栗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没给他面子地噗嗤一笑,“噗……呼呼呼……”

    “太宰君……呼……”

    他还真是……明明从以前开始就不擅长应付洋葱,这次也不买洋葱就好了的嘛,结果还是买了。

    可就算是这样的他……

    也非常可爱。

    卯崎栗赶在太宰炸毛之前止住笑,应下他的请求,“可以哦。不过,鸡肉锅的神秘食材和调味,不需要对我保密了吗?”

    “我可以等栗小姐出去之后再调味!”得到卯崎栗的回应,太宰竖起食指,想也没想地便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卯崎栗从床边坐起,穿着他买的那双兔兔拖鞋走到他面前,略略抬头看他,“诶……这算不算是用完就丢?”

    她微微仰着下巴,意有所指的话配上她这动作,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

    太宰却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意味,自顾自地垂下眼睛,就是不肯看她。

    卯崎栗略有几分挫败地嘟起嘴,轻哼一声,就打算绕过他,自己往厨房走。

    “啾。”

    下一秒,轻巧柔软的吻

    落在她唇上,亲她的那人还有闲心给自己配音。

    他眸中笑意晏晏,含了春水一般温柔缱绻,“现在呢?栗小姐说算不算?”

    卯崎栗没有回话,仅是看他一眼,牵过他的手,一同往厨房走。

    厨房的灶台上摆放着他们买回的一系列食材,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还未去皮,完完整整放在砧板上的洋葱。

    卯崎栗从食材上收回视线,看向太宰主动开口道:“其它有需要切的东西,我一起切了吧?”

    “唔……”太宰发出犹豫的低吟。

    见状,卯崎栗松开手,走到灶台前拿起菜刀,在洋葱上比划了一下,“我切得很快的哦?”

    “那就拜托栗小姐了!我来给栗小姐洗食材!”太宰麻利地顺着她这话往下滚。

    卯崎栗点点头,故意维持着面上平静的表情,如往常那般自然开口:“那就先从洋葱开始吧?”

    “!”

    太宰则露出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双鸢眸睁得圆圆的,颇有几分……猫猫瞪眼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是在震惊洋葱需要洗,还是在震惊卯崎栗的“不怀好意”。

    卯崎栗掩唇一笑,主动伸手将太宰不擅长应对的洋葱去皮,“好啦,洋葱不用洗的,只要把外面那几层皮去掉就好了。”

    “栗小姐——”

    “太宰君不是要洗别的食材吗?快洗啦。”

    切洋葱的时候,卯崎栗毫不意外地看见,太宰偏着身子,尽可能地让自己远离她,可手上却又不肯放下正在冲洗的食材的样子……

    他皱着张脸,一副不想被洋葱毒害到的神态。

    她无奈一笑,到底是纵着他,伸手将砧板往旁边挪了些,免得他嚷嚷。

    两人就这么分工合作,直至将所有需要的食材处理完毕。

    收拾好食材,卯崎栗便十分自觉地离开厨房,回到房间去玩游戏,将厨房完全让给太宰——有她昨天炖的鸡汤打底,味道应当是不差的。再加上……她也没在太宰这儿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食材,应该不会出大错。

    卯崎栗这么想着,便十分心安理得地拿起太宰的游戏机,接着玩下去。

    直到空气中泛起一股醇厚的香气,她才堪堪从游戏机屏幕上收回视线,不自觉向房门外看去。

    房门外空无一人,不见太宰的身影,也就是说……他还没完全处理好鸡肉锅。

    卯崎栗嗅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压下自己想一探究竟的欲望,乖乖坐在床边,等太宰喊她。

    没过多久,她便看见门边缓缓探出几撮卷翘的黑发,随即是她极喜欢的棉花糖脑壳。

    “栗小姐~”

    来人用柔软的嗓音喊她,单纯的一个名字硬是被他喊出活泼俏皮的味道。

    卯崎栗看见太宰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快夸我快夸我”,透着一股明晃晃的、想要跟她邀功的孩子气。

    她自然顺着他夸他——尽管在她看来,她也不过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太宰君做的鸡肉锅,好香。”

    太宰愉悦地哼笑一声,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明朗,“栗小姐不可以吃哦。”

    他说出口的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可卯崎栗知道缘由,因此,她也仅仅是轻轻应了个“嗯”。

    “里面加了特殊的食材,有吃了会让人精神百倍的功效,对人体没有伤害~”

    虽说不是第一次听见太宰这话,可卯崎栗还是愣了愣。

    诶?他……往里面放了什么?他们买回来的,不都是一些很正常的食材吗?

    她之前还在想,刚刚没看见什么奇怪的食材,还以为他是唬她的,结果他就……

    总有一种,他好像在做什么魔药的感觉。

    太宰用食指点点下巴,兴冲冲地道:“我想想……就叫它活力清炖鸡好了。”

    卯崎栗险些说不出话。

    ……这名字,听起来更像是什么游戏里才会出现的补给料理了,真的没问题吗?

    说话间,他们一同来到厨房,而卯崎栗也终于看见……被锅盖盖得严严实实的砂锅。她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这口锅问出一个颇具现实意义的问题。

    “……这个,要怎么带去织田作先生家?”

    听见卯崎栗这个问题,太宰抑扬顿挫地哼笑三声,“哼、哼、哼……”

    ——说实话,他这么笑,听起来还怪像从哪儿冒出的反派。

    “我早就联系好安吾啦,他现在应该快到楼下了?”太宰这么说着,拿起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对卯崎栗晃晃,“我们只要把这个锅带到楼下就好。”

    他脸上带着笑,将手机塞进口袋,又从一旁翻出一对隔热手套,“我也准备了这个!”

    “太宰君……准备得真周到。”

    卯崎栗还能说什么,太宰早就将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无论是她还是他两位好友,怕都会顺着他所想行动下去。

    太宰则毫不心虚地接下她的夸奖,“谢谢夸奖~”旋即,他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刚刚栗小姐说,‘闻起来很香’,对吧?”

    卯崎栗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眨眨眼睛,“嗯,是说了……”

    “要是一会儿安吾偷偷问你……”

    “……我会给太宰君打掩护的。”

    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太宰,卯崎栗不知道第几次呼出一口气。

    ……这下,她真成帮凶了。

    尽管太宰君并没有逼迫她,可是……又有谁能拒绝来自他的请求呢?

    相信织田作先生和坂口先生也拒绝不了他。

    ……

    ……希望他们能原谅她。

    第 162 章

    如太宰所说, 没过多久,坂口安吾便抵达高级公寓楼下,给他们发来消息。

    因为活力清炖鸡是太宰专门为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做的, 所以分量并不太大, 光是他一人便能搬动,不需要卯崎栗帮忙——她只要帮着给太宰开开门, 按按电梯按钮便好。

    他们走出高级公寓时, 便看见坂口安吾的车停在公寓门口。

    太宰之前便跟坂口安吾说过活力清炖鸡的事,所以即便看见太宰抱着个砂锅下来见他,坂口安吾也没有感到意外。

    只是, 他趁着太宰安置这口热气腾腾的砂锅时, 悄悄靠近卯崎栗,低声问她,“卯崎小姐,这个鸡肉锅……”

    “太宰君做的时候不准我进去,但他早上做的早饭很好吃, 而且……”卯崎栗压低声音, 语速偏快地答道,“汤底用的是我昨天熬的鸡汤,味道应该不差。”

    只要尽可能往味道不差的方向去说, 坂口先生应该就能放心了?

    还真是什么都被太宰君料到了。

    所以, 他说这个活力清炖鸡有让人精神百倍的功效什么的,应该也是真的……?

    卯崎栗这么想着, 跟太宰一同坐上坂口安吾的车,三人一起往织田作之助家出发-

    织田作之助也一早便接到了太宰的消息。在坂口安吾按下门铃后, 他没什么意外地打开门,将太宰所做的那锅活力清炖鸡迎进家门。

    实际上, 在听过卯崎栗极为真诚的夸奖,以及闻到活力清炖鸡若有若无的鸡汤香味儿后,坂口安吾便对太宰大作的味道有了一定把握:至少不会难吃。

    然而,除了太宰——或者说,就连他本人也是有些意外的——在场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会在没夹几筷子活力清炖鸡后,便两眼一黑,栽倒在餐桌前。

    只剩下始作俑者和帮凶面面相觑。

    “太宰君……这……”卯崎栗嗅着空气中醇厚的鸡汤香,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他到底往活力清炖鸡里放了什么?

    她的视线飘向餐桌正中央热气腾腾的活力清炖鸡,又挪向瘫软在餐椅上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到底是没有把那句话问出口——总感觉,会是很不可思议的答案。

    “大概是太有效果了,身体需要适应一下?”

    太宰倒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这一通操作,会把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整趴下。

    好在他们晕过去的时候似乎勉强还有意识,避开了放在他们面前的碗,没有一脸砸进汤汤水水里。

    “那现在这个……活力清炖鸡,我把它……”卯崎栗抿抿唇,到底还是憋出她原本不忍说出口的那个词,“收拾掉?”

    然而,就在太宰即将点头,也打算自己跟对方一起动手的时候,原本倒在桌上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忽然动弹了一下,各自从桌上支起身子。

    只见织田作之助一脸迷茫地注视着眼前,好似完全不

    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而坂口安吾则习惯性地扶了把眼镜,开始揉按自己的眉心。

    太宰第一时间发现,他们两人的神色似乎有一些不对劲,“织田作,安吾?”

    “你们没事吧……?”卯崎栗很是担忧地看着两位靠谱的成年男性,生怕他们出事。

    事与愿违,无论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坂口安吾,都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一般,唰地便从桌前站起。

    “今天,很适合打扫卫生。”

    “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他们嘴里嘟囔着什么,便齐齐往客厅走。

    卯崎栗和太宰连忙拉开椅子,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这个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紧接着,他们两人便看见,织田作之助从储物间里掏出一套打扫用具,坂口安吾从他无意间带来的电脑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敲键盘工作的敲键盘工作,看着还怪和谐的。

    卯崎栗不安地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坂口安吾,又看看全副武装,搬着梯子去清理天花板的织田作之助,“坂口先生……?织田作先生……?”

    “好像完全听不见我们的话呢。”太宰看起来并不慌张,而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两人的举动,自顾自地点着头。

    这下子,卯崎栗更加好奇,太宰往活力清炖鸡里放了什么:“太宰君……”

    “是秘密哦。”太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对卯崎栗眨眨眼睛,“应该过了这个劲就好了,他们要是能趁机完成平时做不完的工作,那也是大好事~”

    卯崎栗不由得再度看向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他们一个将抹布舞得飞快,一个几乎将键盘敲出火花……很明显,先撑不下去的,不会是他们本人,只会是他们手里的东西。

    他们的“活力”,能那么快就消耗完吗……?

    卯崎栗陷入难言的沉默中去-

    在眼睁睁目睹完坂口安吾处理完工作,进入厨房,无师自通地摸出织田作之助家的道具,开始煮咖啡;而织田作之助打扫完家里的卫生,不知从哪儿掏出割草机,去处理院子里的杂草等一系列操作后,卯崎栗痛苦地闭上双眼。

    “栗小姐怎么啦,这不是还挺有趣的嘛?”

    太宰双手撑脸,弯着眼睛对她笑。

    卯崎栗低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忽视此时卷着条薄毯,在沙发上保持着一副一本正经的睡姿入睡的坂口安吾,或许,确实是挺有趣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咖喱的香气——是织田作之助无间歇打扫完整栋房子后,马不停蹄跑去厨房煮的咖喱所散发出的味道。

    他们是大概下午三点左右,来到织田作之助家的。现在近乎三个小时过去,坂口安吾是消停了,可织田作之助的“活力”还在继续。

    这期间,卯崎栗也尝试着给他们两人喂了兔子糖果,但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瞅着紧闭双眼,睡得舒坦的坂口安吾,卯崎栗还是有些担心,“坂口先生这边,算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嗯……看织田作的样子,估计还没有吧?”太宰看向围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忙活的织田作之助,如此判断道。

    刚刚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吃下的分量确实差不多。

    卯崎栗也顺着太宰的视线,不知道第几次看向织田作之助,“诶?那为什么……”

    “可能是,安吾平时就没怎么睡觉,所以在解决完所有的工作之后,就拿剩余的活力……”说到这里,太宰站起身,伸手碰碰坂口安吾依然烫手的笔记本电脑,“睡觉去了?”

    卯崎栗,卯崎栗说不出话。

    “嘛,能好好休息,对安吾来说也是好事啦。”太宰微微一笑,又坐回到恋人身侧,跟她一起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晚饭就吃织田作煮的咖喱?”

    就他们两人这三个小时下来的观察,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的举动看起来都很正常。

    他们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逻辑,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也能很好地完成自己想做的事。除去听不见旁人说的话,以及莫名其妙地有“活力”以外,他们基本没什么问题。

    所以,织田作之助此时煮出的咖喱的味道,应当也跟平时一样,不会变成什么奇怪的味道。

    卯崎栗半靠到太宰身上,缓缓叹气,“但是,太宰君不是不擅长吃辣的吗?”

    “……啊。”太宰木着眼睛,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嫌弃——他真没考虑过这一点,倒确确实实是他失算。

    卯崎栗又好笑又无奈。最终,她只能趁织田作之助“看不见”他们,偷偷摸摸地往他正煮着咖喱里加料,将原本辣口的咖喱调制成不那么辣的口味,免得把娇气的男朋友辣得泪眼汪汪。

    巧的是,织田作之助这顿咖喱煮了很多,正好够他们几个人分,而吃饭的时候坂口安吾也若有所感般醒来,加入到他们吃晚饭的队伍中去。

    四人维持着奇妙的氛围吃完晚饭,卯崎栗和太宰便呆呆地看着织田作之助收过他们眼前的盘子,面不改色地去收拾残局。

    至于坂口安吾……他又非常自觉地回到沙发上躺下了。

    就,挺魔幻的。

    最后,因为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看起来都挺正常——是指怎么说都不会突然把自己丢了,或者卖了的那种正常——卯崎栗便跟着太宰一同离开织田作之助的家,慢慢往他的高级公寓走去。

    至于几天后,坂口安吾悄悄私聊卯崎栗,询问活力清炖鸡的事,并头痛地表示自己丢了这几天的记忆,那也是后话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太宰三天假期便只剩下一天。

    最后这一天里,卯崎栗和太宰哪儿都没去。他们就单纯窝在太宰的公寓里,用之前去超市买回来的食材自己做饭。其余时间里,他们一起看书、打游戏,兴头上来便接一个吻,或是向对方索要拥抱,享受罕见的亲密。

    “啊啊,明天就不能休息了……”太宰这么抱怨着,翻身将卯崎栗圈进怀里,发出小动物一般哼哼唧唧的声音,“其实,我本来想跟栗小姐商量,找个时间两个人出去野餐的。”

    太宰的声音有几分含糊,就在他怀里的卯崎栗却听得很清楚。

    她顺着他这话,想象他们两人一起去野餐的场景,不由得弯唇一笑,“在树荫下午睡,感觉会很舒服。”

    “栗小姐就想着睡觉——”太宰不满地捏捏她脸颊,抱着她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卯崎栗抬手回抱他,将脸搁在他胸口,絮语般低声哄他,“跟太宰君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舒服。”

    “……”

    太宰沉默数秒,抱着她的手却微微收紧,“明天……”

    “我知道的哦。”卯崎栗压下心中浮现出的微微涩意——没有人愿意在热恋的时候跟恋人分离,“没关系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脸上浮现出乖巧柔软的笑,试图以此安抚太宰,“而且我又不是没事做。”

    她知道的,他总怕她会觉得寂寞、会无聊。

    可是,和以前不一样,现在的她并不觉得一个人的日子会无聊。她能利用这段时间,学各种她感兴趣的东西,充实自己,感觉还挺不错的。

    比如怎么把蝴蝶结打得好看,怎么给咖啡拉花,如何缝制玩偶,甚至是如何演奏某样乐器=等等。

    听出卯崎栗的意思,太宰多少安了心,却莫名又生出一股憋闷感,“真好啊——我也想跟栗小姐一样——”

    但她现在的状态很好,虽然让人有些失落,却不会叫人担忧。

    他很清楚,成为干部之后越来越忙,今年的生日……他说不准陪不了她。

    第 163 章

    太宰预感并没有出错。

    黄金周的假期后, 他便有意处理一些他能够预判的问题,尽可能地想将他们两人生日前后的日子空出来。只是,当他计划好北海道的滑雪两人行后, 组织内的任务愈发繁重, 他实在抽不开手,便只好将滑雪的计划无期限延后。

    太宰有能力处理好任何突发状况——他精于算计, 通晓人心, 也善于举一反三、见招拆招,甚至是一次性处理多个任务,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 他脑子转得过来。

    然而, 那是建立在工作状态之下。太宰并不乐意将工作带到他跟恋人相处的时间里去。事实上,之前几次休假,他也曾收到过属下传来的消息,或是请求指示,或是汇报, 只让他觉得……厌烦。

    他之所求, 是完美的、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假期-

    生日一点点临近,卯崎栗久违地体会到了,不安与期待合二为一的躁动感。

    她一边不安着, 今年她送太宰的生日礼物是否合适, 又一边期待着,太宰这次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他们虽然卡在生日前一天交往, 可生日礼物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所以严格来说……今年的生日, 才算是他们交往后第一个,为对方准备生日礼物的生日。

    卯崎栗准备的, 是以前的她不会选择送的,也是比去年的领带要更加含有……那方面意味的礼物。

    ——钱包。

    尽管对于大多数时候都在用信用卡的太宰来说,钱包可能并不那么实用,但它和领带一样,都含有一股“我有好好把你当做男性来看待”的意思。

    虽、虽然说……这次她也买了螃蟹形状的零钱包,但这不是!这不是她还特地准备了正经的嘛,所以没关系的!

    想到以后太宰可能会在其他人面前掏出螃蟹形状的零钱包,一本正经地从螃蟹肚子里掏零钱的场面,卯崎栗就一阵好笑。

    这么仔细一想,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不管怎么说,有正经的墨蓝色钱包打底,问题应该不大。

    抱着这样的想法,卯崎栗静静等待着太宰生日的到来。可是她没有意识到,她忘记了另外一件,对她来说也称得上是“重要”的事。

    六月十八日晚上,卯崎栗拿起手机,给太宰发去一条消息。

    「太宰君,晚上有空吗?」

    尽管她实际上想问的是,晚上,他会不会来找她,可也不知道是她潜意识里不希望自己显得过于黏人还是如何,她最终选了一个更加普通的问法。

    她发出的消息并没有马上被已读。数分钟后,聊天窗里弹出太宰的回复。

    「有哦,不过要稍微迟一点。」

    「栗小姐要是等不住可以先睡。」

    这便是太宰今天很忙的意思了。卯崎栗知道,就算她说,让他晚上管自己休息,可以先不用来找她,他也不会理会,便干脆当自己不知道。

    「嗯!我尽量!」

    「要是真的撑不到零点,我会先去睡的!」

    看着卯崎栗发来的话,太宰在手机屏幕前弯唇一笑。

    「看样子,栗小姐完全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猫猫叉腰.jpg)」

    卯崎栗却是愣在原地。

    她忘记什么了吗?明天才是太宰君生日,后天是她的,而今天……

    回想起去年的今天,她骤然睁圆双眼,眼底划过一丝无措。

    今天……是他们交往一周年纪念日。

    下一秒,手机所显示的聊天窗中弹出几条来自太宰的消息:

    「想起来了?应该想起来了。」

    「虽然栗小姐总是呆呆的,但只要给一点提示就能想到点子上,还是很聪明的~」

    卯崎栗捏着手机,眉眼低垂,手指却动得飞快。

    「……太宰君到底是夸我聪明还是想说我笨啦!」

    「但是交往纪念日……我确实忘记了……」

    「对不起哦……」

    打完这段字,她原本想发一个表情包,可她指尖却悬在手机屏幕之上,到底是没能落下去。

    这种时候给他发表情包,是不是不太合适?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太宰分明不在她面前,却仿佛能料到她的反应似的,不仅出言安慰她,还率先给她发出她平日里常用的表情包来。

    「我记得就好啦。」

    「(兔兔捧花.jpg)」

    卯崎栗盯着来自太宰的消息,缓缓呼出一口气——是了,她怎么就忘了,恋人向来聪慧,自然猜得到她会内疚。然而,她这口气没松多久,太宰便又发来一段让人提心吊胆的话。

    「但是,我也有事要跟栗小姐说。」

    「晚点我去找你哦,在那之前不要多想。」

    「(猫猫比心.jpg)」

    卯崎栗简单给太宰回了一个好,便将手机息屏,不再去多想。

    既然对方早料到她的反应,那么她按他所说的去做便是最优解。他总是值得人信任的,这一点母庸质疑。

    于是卯崎栗收了心,抱着本书就靠在床头翻看起来-

    太宰是在卯崎栗不小心睡着的时候来的。他甫一进门,便看见恋人眯着眼睛倚在床头,似乎刚睡着没多久。

    注视着她垂在手边的书,以及被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枚他送给她的金属书签,太宰嘴边弯起柔软且无奈的弧度。

    还跟他说,要是撑不住会去睡。她睡是睡了,但却跟说好的不一样。

    太宰缓步走到卯崎栗跟前,轻轻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只饰品盒。他将躺在他手心里的饰品盒打开,露出内里正中央的物什来。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银白色的细链,坠在银链之上的宝石在亮白灯光下轻晃。

    ——这是一条项链。

    这条项链的造型很简单。第一眼看去,项链上的装饰不过只是一只身形纤细的兔子,遥望着一颗散发着幽光的宝石。

    可只要细看便能发现,兔子所遥望的那颗宝石似是透明,又似乎泛着一股纯净的婴儿蓝,格外惹人注目。

    太宰捏着银链两端,手指灵巧地穿过卯崎栗颈侧,没有勾到她任何一缕发丝。

    直至他轻巧地替她戴好这条项链,她都没有醒来的意思——显然,她对太宰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半点儿提不起警惕的心思。

    偏白的灯光下,月光石静静散发着纯净的微光,这光影影绰绰地落在她锁骨间,煞是好看。

    太宰伸手,将落在卯崎栗脸侧的发丝拨到她耳后,又抚过她脸颊,在她眼部落下如羽毛般轻柔的吻。

    只是,在这个吻之后,卯崎栗恍若有所察觉般蹙了蹙眉。她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掩于其下的双眸水润,盈着一层潋滟迷蒙的水色。

    她睡眼惺忪地对上太宰的视线,下意识地便主动往他怀里钻,“唔……”

    少年人身上有淡淡的硝烟味儿,不太浓,混合着他身上原有的清冷气息,也算不上难闻。

    “吵醒你了?”太宰抬手抚过她垂在身后的长发,低声问她。

    卯崎栗则像小动物似的蹭蹭他,嘴里含糊地否认道:“……没有哦。”

    这么一蹭,她便突兀地发觉,自己脖子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她本能地伸手,捏住身前的项链,却骤然被那颗月光石吸引了所有视线,“这是……”

    “月光石,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栗小姐。”太宰明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却依然回答了表面上的答案。

    看够她还未完全清醒的迷糊表情后,他才微微一笑,好心地帮她理清思路,“是交往一周年的礼物哦。”

    卯崎栗还未来得及说什

    么,便听太宰继续道:“不过等过一会儿我就得走啦。”她愣愣地回望着他,耳边是他放软的嗓音,“明天会很忙,但是后天我会来接栗小姐。”

    “就是……可能没办法第一时间跟栗小姐说生日快乐。”

    卯崎栗无意识地捏紧手中的月光石,又怕把东西捏坏了,慌忙松开。

    她知道,他其实不在意这个。只是因为她之前坚持想当第一个跟他说生日祝福的人,所以他才记在心上,以此来“回应”她的心意。

    这个人一直都这样。他会将自己收到的,那些纯粹的善意记在心底,再以兴许不起眼,却让人极为熨帖的形式“还给”对方。

    他太聪明,也太通透,所以什么都懂。

    “太宰君……”

    她喊他。

    太宰低垂着眉眼看她,嗓音温和,“怎么啦?”

    卯崎栗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将挤到嘴边的告白说出口,而是硬生生换成一句干巴巴的“记得好好休息”。

    交往一年,她说过的告白分明数不胜数,她却总担心会把别扭的恋人吓跑,也便总是收着敛着,不敢多说——这已经是她收敛过后的状态了。

    “……噗。”太宰被她这想说又不敢说,努力憋着的憋屈模样逗乐,眉眼温润地应好。

    随后两人便靠在一起挨到零点,卯崎栗这才将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交给太宰。

    “生日快乐,太宰君。”

    太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随后敏锐地从中发现了不对,“怎么看起来,今年又是两个?”

    “这个嘛……”卯崎栗的眼神有些飘,含着一股彼此心知肚明的心虚味道,“太宰君看了就知道了。”

    太宰拿起礼物袋中的其中一小只包装袋,对她晃晃,“光用摸的都能摸到螃蟹钳子了啦!”

    卯崎栗,卯崎栗还能说什么。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神到处乱飘,就是不肯跟太宰对视。

    “……太宰君知道就好。”

    听见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太宰失笑,放下手中的礼物袋去捏她脸颊,“栗小姐——”

    “明明太宰君也一直在找兔子形状的东西——”尽管被太宰捏着脸,可卯崎栗这话却说得一点都不含糊,甚至还带有几分先发制人的控诉气息。

    “那不一样!”

    “一样的!”

    “不一样!”

    “一样!”

    ……

    ……

    生日只差了一天的两人就如此幼稚地开始斗嘴,重复着两个单一的词语,却谁也不肯让谁。

    最后,还是太宰长长地叹息一声,妥协地住嘴,并将自己已经解锁的手机递给卯崎栗,让她看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的消息。

    “栗小姐看看这个。”

    之前他忘了,现在正好有机会,也是该给她看看,那群人到底是怎么看他们的了。

    第 164 章

    「今年U还会给D送螃蟹周边吗?」

    「是因为D喜欢螃蟹, 所以U才送的吧,那应该还会继续送?」

    「但每次把螃蟹跟D放在一起……」

    「我懂我懂!再加上U选的肯定都是可爱风格的……」

    「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www」

    「要是别人敢这么给D送礼物……」

    「首先, 给D送礼物, 大家就算考虑螃蟹,也只会送蟹肉罐头!」

    「毕竟蟹肉罐头贵, 光是诚意就已经够了!」

    「D喜欢螃蟹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吧www」

    「螃蟹周边第一爱好者!」

    「不过比起螃蟹周边, 他肯定还是更在意送他东西的人,不然也不会收吧?」

    「那肯定啊,都当着大家的面牵手了……咦, 等一下, 等后天U生日一过,他们岂不是都过法定婚龄了?」

    「!!!」

    「是哦!!!!」

    「请立刻结婚!户籍部的同事在吗在吗,给他们办了吧!」

    「附议!」

    ……

    ……

    卯崎栗盯着不停弹出消息的聊天窗,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太宰。

    就, 诶……?怎么好像有人在八卦他们?这是她所知道的港口Mafia吗?

    她不会是等太宰君等久了, 困到睡着,然后梦见不得了的东西吧?

    之前她也梦见过跟他一起去超市里挑避孕套,似乎再做一次这么离谱的梦也不是不可能。

    瞅着卯崎栗一脸混乱的模样, 太宰接着“火上浇油”, “栗小姐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卯崎栗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看了眼聊天记录, 试图让自己冷静分析。

    “这个U是我,D是太宰君?”她呐呐地说完, 将视线从“小情侣的情趣”几个字上挪开,面上微热, “这个群……”

    这个群好奇怪。让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

    太宰捏捏已经被他拆出来的螃蟹零钱包,说话语气里有几分故作镇定的漫不经心,“是八卦我们两个人的群哦。”这么公布完答案,他又拿起墨蓝色的钱包把玩,“从我们还没交往起就存在了。”

    “!”

    卯崎栗为太宰给出的答案一惊,傻乎乎地愣在原地。

    也、也就是说,这个群里的人,在他们交往前……就已经在八卦他们了?

    太宰接过卯崎栗手中的手机,划拉出群成员列表给她看,“只不过里面的都是小号。”说完这话,他顿了顿,理所当然道:“我也是用小号进去的。”

    他当然得用小号,不然……他怕是连群都进不去——怎么可能会有人胆子大到,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桃色新闻。

    而卯崎栗唯有沉默。她回想着自己随森鸥外搬到港口Mafia大楼后,跟太宰相处时的场景,隐约找到了答案。

    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掩饰过自己跟太宰的亲密。那个时候的她,喜欢而不自知,又对感情懵懵懂懂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个正常的、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

    也难怪会被其他人误解。

    卯崎栗想起她之前,跟医疗部的医生和护士小姐姐聊天时无意间提到的一些事……总感觉,她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没脸见人了。

    ——太宰喜欢螃蟹的传闻,是她无意间透露出去的。

    当时她们聊到各自喜欢的东西,不知道谁将话题扯到了森鸥外和太宰等人身上,她便顺嘴说了一句蟹肉罐头。她甚至还表示,自己想不出送他什么礼物时,就会选跟螃蟹相关的东西。

    仔细想想,尽管在组织内部,太宰喜欢蟹肉罐头这件事并不算秘密,可她这么大剌剌地说出口,终究还是不合适。

    好在除去影响到他对外的形象以外,应该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这么想着,卯崎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神不自觉地便飘向太宰。

    太宰君……他会不会生气?毕竟这么被人议论,他心里会不舒服吗?而且“螃蟹周边”什么的,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男子气概,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嘛,不过我是不生气啦。”看出卯崎栗的想法,太宰捏着螃蟹零钱包的蟹钳,有模有样地对她晃晃钳子,算作打招呼,“反而是栗小姐,你会介意吗?”

    卯崎栗眨眨眼,没想过太宰会把问题抛回来给她,“我……”

    她起了个头,便像不知该说什么般又止住话头。

    说实话,知道这件事让她很不好意思,但是群里的人看起来没有恶意,反倒像是在祝福他们。

    而且,这么一看,似乎大家都没有特别特别害怕太宰君。

    这能算是好事吗……?

    算、算是吧。

    虽说她很想很想把太宰君藏起来,因为他有那么那么好,她有些舍不得让别

    人知道,但是……

    卯崎栗没忍住,又撩起眸子瞅太宰一眼,却被他抓正着。她一愣,立刻垂下眼睛,盯着空无一物双手发呆。

    如果太宰君能被那么多人喜欢,她好像……也会为他感到开心。

    他那么优秀,自然配得上所有人喜欢。

    不过……

    卯崎栗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似的,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个……太宰君,这个群……”她率直地对上太宰的视线,将自己的请求说出口,“我也能进吗?”

    “……”

    太宰,太宰还能怎么样,难道告诉她,进了这个群就会看见一堆关于他们俩的黄色废料,让她别进?

    他阻止不了她,能且只能提醒她一点,“记得用小号。”

    “嗯!”-

    收下生日礼物,又给卯崎栗透露完八卦群的事,太宰便起身离开,去处理还未完全解决的工作。

    卯崎栗知道太宰忙,也没缠着他。晚安吻后,她目送他离开,手却极为诚实地摸向手机,去翻看八卦群的聊天记录。

    尽管港口Mafia的员工大多是夜猫子,但难得的是,今天晚上的八卦群还算收敛,没有出现一些不得了的发言。

    卯崎栗带着好奇心看了一会儿消息后,便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至于之后,她被群内那些大胆且直白的发言惹得脸红心跳,差点退群的事,自然是后话了。

    太宰在生日这天依旧繁忙的事,没有在组织内掀起什么水花——他忙惯了,其他人也便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哪里奇怪。

    卯崎栗仔细思考后,还是烤了几只纸杯蛋糕放在厨房里,给太宰发消息,让他有空的时候自己来吃。

    就算是当夜宵也可以。因为,过生日不吃蛋糕……那可太过不去了。

    只是,她到底是知道太宰忙,所以即便睡前没能等到太宰来,她也没失望。

    翌日,独自吃完食堂做的生日蛋糕后,卯崎栗将厨房收拾好,便一头扎进最近感兴趣的乐谱里,顺便等太宰来找她。

    森鸥外这段时间有些忙,如今正在出差。而与她关系要好的其他人也都比她忙上许多,不太抽得出空来陪她过生日。更何况,在他们眼里,太宰还在。因此,他们大多将生日礼物提前送到首领办公室,附上一枚生日贺卡,也便算作替她庆祝生日了。

    卯崎栗足够知足,所以也不难过。她甚至觉得,能有这么多人记得她的生日,愿意给她准备礼物,是她赚了——压根不记得自己对他人也有那么好。

    时间一点点溜走,直到傍晚时分,太宰才抽空给卯崎栗发来消息。

    「栗小姐愿意去公寓等我吗?生日礼物已经放在那边了。」

    「要是愿意,一会儿我忙完也会去公寓找你。」

    看见太宰与昨天不同的决定,卯崎栗倒也没生气——他来不来找她都可以,只要提前跟她说一声,让她知道他平安就好。

    联想起昨天晚上,太宰给她看的那个八卦群,卯崎栗在脑子里过了个弯,难得思维敏捷地想到,这是太宰在担心她会不自在。

    毕竟森先生出差,不在港口Mafia大楼,按她的个性,一定会想办法拉着太宰君,让他留在她房间,所以……

    卯崎栗生怕明天群里会出现类似,“D进了U房间,一晚上都没出来”的情报。

    虽、虽然她觉得首领办公室门前的守卫不会乱说,可架不住她心虚。

    她抬手揉揉滚烫的脸颊,在手机上敲出给太宰的回复。

    「我在公寓里等你,不要勉强自己哦。」

    「(猫猫比心.jpg)」

    许是猜到卯崎栗的想法,太宰的消息来得很快,几乎是她发出表情包的刹那,他的气泡框便飘在聊天框上。

    「放在床头的那个盒子就是生日礼物,直接拆就行,晚点见。」

    「(猫猫眨眼.gif)」

    见太宰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卯崎栗最后给他回复完一个“兔兔挥手”的表情包,便起身去卫生间收拾自己。

    事实上,她一直在等太宰来找她,所以她一早便换好衣服,该收拾的东西也一早就收拾完毕,只是……她现在脸烫得要命,得洗把脸降降温才行。

    卯崎栗真正收拾完,抵达太宰的公寓门前时,大概是傍晚六点左右。

    要不是她脸上的温度和红意半天消不下去……

    她暗恼着,站在门前叹了口气,最后按下熟记于心的密码。

    只是,开门的那一刹,卯崎栗不由得怔在原地。

    落日的余晖将空荡荡的屋子挤满,少年人黑发染金,眉眼绮丽。他鸢眸带笑,恍若盛了一片缱绻动人的夕阳。

    傍晚的轻风拂过他发梢,卷过他衣角,带起恣意明快的弧度,直教人心惊。

    卯崎栗注视着太宰,仿佛被他深深吸引,又好似为他而着迷。

    倚在窗边的少年人对她弯唇一笑,“呀~看来我比栗小姐早几分钟到?”

    他嗓音清越却温和,如林间潺潺的溪水,浸着几分天然的清润之意,仿佛能直直淌进人心。

    第 165 章

    卯崎栗得承认, 有太宰这样的恋人,她赚大了。她徐徐吐出一口气,一脚迈进挤满夕阳余晖的房间, 轻轻将门阖上。

    “太宰君, 刚刚不是还说要迟一点吗?”

    她一边换鞋,一边出声问他。

    太宰没再杵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而是抬脚, 慢慢走到她面前,“嗯,但是我聪明嘛, 还是尽可能早点结束啦~”

    他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的却又是事实,只让人听出他满是少年气的自满,怪可爱的。

    卯崎栗舒展开眉眼,还未说些什么,便又听太宰先发制人道:“栗小姐生气了吗?”

    他瞅着她神色, 嘴里斟酌着词句:“我没去接栗小姐。”

    他知道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可他同样明白,有些话放到明面上来说,会更让人舒心。

    “没有哦。”

    一如太宰所想, 卯崎栗并不生气, 甚至在看见他的瞬间,她还松了口气——只要他没事就好。

    至于这前后的时间差……说实话, 她自己来,确实比太宰花时间去接她要方便。

    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 太宰主动拿过卯崎栗拎在手上的包,牵着她往卧室走, “好啦好啦,快来看看生日礼物?”

    “嗯!”

    一如太宰所说,他将给她的生日礼物放在卧室床头,一进房间便能看见。

    那是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光看表面,看不出盒中装了什么。

    在太宰的催促下,卯崎栗对这只盒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打开,露出她生日礼物的真面目来。

    一只长方形的玻璃瓶静静躺在盒中。它瓶身透明,却隐隐缀有细小的叶片纹路。若是细看,还能发现藏于叶片的枝杈,以及……圆润的果实。

    卯崎栗不太确定这瓶身上缀着的是哪种植物,但她认出了眼前这东西是什么。

    “香水……?”

    “是哦。”太宰也不意外她能看出来,看见这个尺寸瓶子,大概大部分人都会往香水上想,“栗小姐,生日快乐。”

    好歹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他也该送点像样的礼物。

    他知道之前卯崎栗给尾崎红叶送了香水的事,也知道,送归送,可她自己却是未曾用过类似的东西。

    既然她没用过,他送香水就不冲突,而且……女性似乎很少有会厌恶香水的。他也对他选的味道有信心。

    卯崎栗确实很惊喜。

    她之前给尾崎红叶送香水时,自己也去店里闻过不少香水。她每每闻见都觉得好,似乎每个香味都很合心意,最终竟是因为太过“花心”,而没能选下她最想用的。

    她对太宰有

    一股近乎盲目的信任感,还未试香,心中便已经对即将闻到的香味有了极高的好感。

    “我……现在,啊。”卯崎栗的话说到一半,便自顾自地噤了声:她现在就想闻闻这香水的味道,可她又想在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再闻。

    这样也能多喷些,也算是仪式感吧?

    相处这么多年,太宰又何尝看不出她的想法。

    看出她的期待和忍耐,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用话语推她一把,“现在就试吧。”他弯唇一笑,面上皆是浓浓的调侃之意,“等栗小姐洗完澡出来,都不知道几点了。”

    “我才不信栗小姐等得住——”

    心思被人如此直白地挑破,卯崎栗气急,“什么嘛!”这么哼哼完,她倒也大大方方地对人承认,“我就是等不住怎么啦!”

    太宰眉眼弯弯,拿手捏捏她脸颊,低声哄她,“那就别憋着,试试看。”

    卯崎栗睨太宰一眼,也没再推辞。她小心翼翼地将平放在盒中的香水拿出来,找准方向后,试着往手腕上喷了些香水。

    青梅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略略带着些酸甜的气息,可梅子自带的那抹青涩味道却很好地将其中和,使得这味道不至于太甜,让人闻着就舒坦。

    浅淡却清冽的酒香藏于青梅味儿之下,没被这果香压得死死的,反而相得益彰,叫这微薄的淡香多出一股独属于酒的醇厚感。

    分明是青涩的青梅香,却又因为这算不得多的酒香,令这香气多出几分水润的融雪味道。

    在闻见熟悉的青梅香气时,卯崎栗便笃定,自己会喜欢这个味道——太宰选的东西永远如此符合她的心意,不过……

    “诶……?”她用力嗅嗅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没能完全将那一丝醉人的酒香闻出来,“好像还有别的味道?”

    她耸着鼻尖,认真嗅闻的模样叫太宰有些心软,“嗯,栗小姐闻出来了?”

    这香水中混的酒香很淡,太宰提前看过香水的介绍,自然知道答案,却没有告诉她。

    “感觉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不过,”卯崎栗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她从小到大也就那一回跟太宰一起偷过酒喝,对酒是真的不熟悉,“一开始的那个味道,跟我的身体乳有点像。”

    她说着,将手腕抬到眼前,又嗅嗅她腕间的香水味儿,看着像是很喜欢这味道,“但仔细闻了之后,还是跟身体乳稍微有一点不一样,两个味道我都喜欢。”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双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喜爱与欢喜,“谢谢太宰君!我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嘛……”太宰垂下眼帘,含糊地应完声,又接过卯崎栗手里的香水,替她摆在床头。

    卯崎栗看得出,这是恋人得到夸奖后,稍微有些闹小别扭,也便顺着他转移话题,“对了,太宰君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不过……”提到这个话题,太宰才慢吞吞地对上她的视线,说话语气故意放慢,带着一丝吊人胃口的捉弄意味,“我叫了寿司的外送哦。”

    “!”

    将卯崎栗惊喜的神情收入眼底,太宰弯唇,笑吟吟地给她补上后半句话,“是栗小姐喜欢的那家店。”

    “栗小姐也还没吃晚饭吧?嗯……”说完这句话,太宰故作正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略略严肃,却没说出什么好听话来,“总感觉如果是寿司,栗小姐就算吃了晚饭也吃得下。”

    卯崎栗可不会接他这话,“我才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啦!”

    “明明吃不胖?”再度开口时,太宰的嗓音已然带上几分温和的笑意。

    卯崎栗气哼哼地瞪他,嘴里反驳道:“吃不胖和胃口大不大又不是一回事——”

    “我觉得差不多?”眼见着卯崎栗就算吃不胖,也还是很在意自己身材的模样,太宰见好就收,赶在她炸毛前住嘴,“哎呀,感觉寿司应该到了,我先下去拿~”

    留下这句话,太宰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地往外跑去,徒留下一声轻巧的关门声。

    卯崎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原本装香水的盒子收好,小声抱怨他,“真是的……老是捉弄人。”

    可她这语气里,分明没有不满的意思-

    卯崎栗和太宰的口味相近,这顿晚饭太宰又是依着她口味点的,他们吃得当然还算开心。

    只不过,叫卯崎栗有些意外的是,太宰额外点了一份寿司店里的新品,南瓜挞。

    看着眼前挤着一小层奶油,但光看外表就知道口感不错的南瓜挞,卯崎栗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不是她不喜欢南瓜挞,而是……

    “在寿司店里点南瓜挞……也就只有太宰君做得出来了。”

    太宰将两人吃完的一次性餐盒收好,瞥她一眼,“那是因为这家店里能点嘛。”

    “不如说,会喜欢店里上了南瓜挞的寿司店的栗小姐才有问题——”

    这话有些绕,可太宰偏偏口齿清晰,还半点儿没出错。

    卯崎栗摸摸吃得半饱的肚子,气鼓鼓地轻哼,“……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哦?”

    她快速瞥他一眼,音量压了压,却也故意控制在了对方恰巧能听清的度上,“那喜欢这样的我的太宰君也有问题。”

    太宰一愣,难得没有否认她,而是舒展出柔和的笑,“嗯。”

    他眉眼温和,耳尖却红得有些快,仿佛染着些少年人青涩却诚挚的雀跃。

    卯崎栗摸摸自己微烫的耳朵,却猝不及防在下一秒看见,太宰继续从外卖袋子里摸出一根蜡烛,直直地往南瓜挞上插。

    “……?”

    她看看不过二指宽度那么高的南瓜挞,再看看险些没能站稳的、颤巍巍的蜡烛,一时间竟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

    就,不是,虽然他用这种方式给她庆祝生日让她很开心,但是……

    这样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太宰好似没有瞅见卯崎栗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眯眯地用火柴点燃蜡烛后,他便举起拳头欢呼,“栗小姐该许愿了!”

    “……”

    卯崎栗动动嘴唇。她盯着眼前颤抖的火光,以及似乎下一瞬就会倒下的蜡烛,无奈地弯弯眼睛,闭上眼睛许愿。

    ——希望她喜欢的大家,能够一直开心健康。

    还有,如果她喜欢的人可以少受点儿伤,不用那么忙,永远快乐就好了。

    蜡烛摇晃的火光仿佛落于她纤长的眼睫之上。

    随着蜡烛被吹灭,太宰微微挑眉看她,“栗小姐,好像许了很贪心的愿望呢。”

    这个动作若是由他人来做,或许会显得过于轻佻滑腻,可换到他身上,却仅有少年人恰到好处的自满与俏皮。

    “才没有——”卯崎栗险些被太宰这副神态摄去目光。她拖长嗓音反驳完,便迫不及待似的切下一小块南瓜挞送入口中,也不知在掩饰什么。

    随即,她发出一声惊呼,“啊,好好吃!”她叼着塑料勺,连忙给太宰也切下一块,递到他手边,“太宰君,快试试这个!”

    淡淡的南瓜味儿混着奶油的香甜气息在口中散开,口感绵密却又不失柔软,几乎叫人停不下嘴。

    “唔,味道确实不错。”

    “感觉爱丽丝也会喜欢这个味道。”

    “意思是,栗小姐打算之后和小爱丽丝吃独食?”

    “我哪有这么

    弋

    说!”

    ……

    他们一面闲聊,一面分食这只并不大的南瓜挞,最后贴在一起消食,好不惬意。

    第 166 章

    卯崎栗今天出门时, 脖子上戴着那条太宰送她的月光石项链。此时她正小心翼翼地将它解下来,好方便自己去洗澡。

    “嘶……”

    不小心扯到自己的头发,卯崎栗低呼一声, 倒吸一口气。

    太宰缓步走到她身侧, “扯到了?”

    他这会儿刚冲完澡,带着一身清润的水汽, 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卯崎栗捂着被扯疼的头皮, 慢慢点头。

    为了摘项链,她将平日里披着的长发尽数拨到一旁,难得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来。

    太宰的视线落在她后颈数秒, 最终他抬起手, 无言地替她解下这条项链。

    摘项链时,他指尖蹭过她后颈,轻柔,又状似不经意,却令人凭空生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痒意。

    “……”

    卯崎栗垂下双眸, 又抿抿唇, 克制地抑制住身体本能般发出的轻颤。

    她怀疑他在撩她,可她没有证据。

    太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解下来了哦。”他说着, 拿过一旁的首饰盒, 将取下来的项链放进去。

    “……嗯。”卯崎栗浅浅应完声,便打算从床边起身, 去浴室冲澡,“那我……唔。”

    太宰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抵着她下巴, 借她试图起身的力,让她跟自己接吻——这动作, 看着甚至像是她主动的。

    卯崎栗失力瘫坐在床沿上时,太宰伸手,恍若无意般揉了揉她后颈。

    她险些被他这个动作弄得腰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太宰这个举动充满了……某种满满当当的侵略意味。

    卯崎栗敛着眸子,不愿去看太宰的表情。

    她深吸两口气平复呼吸,旋即便拿发着颤的嗓音轻声道:“我、我先去洗澡……”

    “嗯。”

    太宰的应声则略有几分沙哑。

    卯崎栗落荒而逃般抱着睡衣躲进卫生间。看见镜中满脸通红,嘴唇红润微肿的自己,她抬起手,揉揉她滚烫的面颊。

    ……这下她有证据了。

    她抚上砰砰直跳的心脏,最后还是不想耽误自己跟恋人相处的时间,打算简单冲个澡就完事。

    只是,热气氤氲之时,她的思绪不由得便有些放松。这一放松,她的想法便发散得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今天她就到法定婚龄了。

    太宰君他……刚刚是那个意思吗?

    卯崎栗将花洒关闭,挤出沐浴露,拿浴球揉搓出泡泡,又往身上抹。

    不太像。

    而且就算他们要……太宰君这里好像也没有……也没有那些该有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卯崎栗脑海里不由得便浮现出,上次他告诉自己答案时的模样。

    她、她就记得不小,哪里有那个心思去记具体尺寸?

    他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答案了啊!

    当时那股灼热感似乎依然残存在她脑海里,好像她手中黏稠的沐浴露都因此多出一丝奇怪的意味。

    卯崎栗晃晃自己满是黄色废料的脑袋。她本就白皙红润的脸被水汽熏热,更显出她相貌的明艳甜美。

    可人的大脑终究是固执的,越不希望去想,越想忘记的事……越会去想,越记得清晰。

    卯崎栗红着一张脸从浴室里出来。她再度看向镜中的自己,双眸湿漉,面色酡红,好似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

    知道的明白她只是洗了个澡,不知道的……怕是会觉得,她偷偷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最后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奇怪,卯崎栗慢吞吞地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毕,才打开卫生间的门,换太宰进去洗漱。

    卯崎栗坐在床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拿过放在床头的香水,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一般,往手腕和后颈各喷上少许。

    然而,这股清冽宜人的青梅香气,却没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卯崎栗捏捏睡裙的裙摆,再度做了个深呼吸。

    总感觉,很紧张。

    上次她和太宰君那么亲密……还是白色情人节的时候。

    黄金周的那三天假期,他们很收敛。

    就算太宰君早上醒来时有些反应,他们也没有干那些事——而且那三天里,他们有两天的时间都花在活力清炖鸡上……

    可今天是她满十八岁的日子,还是不一样的吧……?

    “我都洗漱完了,怎么栗小姐还是那么紧张?”不知何时,太宰从卫生间中走出,悄悄坐到卯崎栗身侧,“什么都不会做哦。”

    感受到身旁床垫的塌陷,卯崎栗一点点往太宰的方向蹭过去,钻进他怀里。

    她这一钻,太宰便闻到一股幽然暗香,带着丝丝酸甜感,却掺有一丝涩意,闻着很是清冽。

    而卯崎栗回味着太宰的话,不免有点失望。

    看出恋人的想法,太宰屈指,力道轻巧地弹弹她额头,“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人菜瘾大,说的怕就是她。

    “这不是……到法定婚龄了嘛。”被太宰戳破,卯崎栗破罐子破摔地抱着他蹭蹭,语气柔软,“虽然离结婚可能还有好远好远,但我确实只喜欢太宰君哦。”

    闻言,太宰没再开口,但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半晌后,他才故作镇静地稳着嗓音反问,“栗小姐是在向我求婚吗?”

    “唔,也不是不可以?”刚刚脱口而出的时候,卯崎栗并没有多想,她嗅着太宰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薄荷味儿,低声道:“感觉就算结婚,我跟太宰君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相处模式应该还是现在这样,所以对他们来说……好像差别不大?

    顶多就是,从法律上来说,他确确实实属于她。

    那样似乎也不错。

    “栗小姐好敷衍。”

    话音刚落,这么抱怨她的人,却主动将唇凑过来,轻轻啄着她的,耐心且温和地亲她。

    仅是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太宰也亲得卯崎栗很舒服,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含糊道:“那刚刚的不算。”

    “要是哪一天,太宰君对我求婚的话……”她认真且率直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他们呼吸交缠,唇齿相依,当下只看得见对方,以及对方眼里的自己。

    卯崎栗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却带着坚决的笃定,“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哦。”

    他值得。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她会答应的。

    太宰自然听得出,卯崎栗这话是真心的。

    她总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展示给他,给予他的回应虽然笨拙,却总是热烈且满含欢喜。

    ……他不是不想跟她亲近,只是担心,她一上来受不住那个刺激。

    明明一开始就连接吻都会腰软。

    可他们已经交往一年,现在……

    太宰沉下眸子,终于在一个长长的深吻后开口。

    “栗小姐。”

    “嗯?”

    “……要试试吗?”

    “……!”

    卯崎栗半晌才消化掉,太宰这句“试试”是指什么。她忽地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说不出话,便只好缩在他怀里,胡乱地点头应下。

    最后,她又怕他看不见似的,硬是憋出一个带着颤音的“嗯”。

    太宰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的僵硬,可他还有心情低笑着跟她插科打诨,“明明是栗小姐一直……”

    “……不准笑。”卯崎栗将脑袋埋得更深了,声音发着柔软的颤,“会紧张……是肯定的吧。”

    见状,太宰也不再逗她,而是认认真真地温声哄道,“乖。”这么紧张,一会儿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我不会做什么。”

    卯崎栗想说些什么,却害怕会露出奇怪的反应,便难耐地沉默着。

    太宰倒是没露怯,低头去寻恋人的唇,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某种细微的响动掩盖在唇舌相缠的水声之下,急促而难忍的喘息被太宰完美咽入口中。

    焦灼的空气中,他一手按在她脖颈上,恰到好处地揉按她后颈,温柔且耐心,可他另一手的力道却算得上凶。呼吸近乎被挤碎般从她口中溢出。

    太宰吻过卯崎栗染湿的眼睫,尽可能轻柔地啄着她微肿的唇。她缩了缩身子,小声但急促地哼哼,声音绵软且甜,多出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娇气,分外勾人。

    最终,她仿佛在寻找某个支点一般,强忍着伸出双手拥住他脖颈,主动拉近自己跟他的距离。

    强撑过后,她发着颤软在恋人怀里,小口小口地喘气,双眸浸满一片潋滟的水意。

    太宰也不多问,光看她的反应,他便足

    以知晓一切。

    利用言语带来的刺激……倒是可以放到下一次。

    陌生的快感恍若浪潮般将人淹没,余韵久久不散,叫卯崎栗一片大脑空白。她只无意识地贴着太宰,听他强有力却乱速的心跳。

    可少年人何尝不是在苦苦硬撑,她青涩而诱人的反应是最好的催化剂。他难受得紧,却一声不吭。

    半晌后,卯崎栗回过神,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她脸上红意更盛。只是在稍稍缓过来之后,她又毫无章法地往他身上蹭,看起来黏人得要命。

    “太宰君。”

    她小声地喊他的名字。她会害羞,却也对他足够坦诚,极少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

    太宰的声音带上一丝沉沉的哑意,“不可以。”

    “……好吧。”

    卯崎栗从鼻腔里哼出几声绵软的回应,整个人直往太宰怀里蹭。她眯着湿漉漉的眸子看他,视线落在他微醺般泛着红的脸上,忽地又得到他一个满是安抚意味的吻。

    ——她身上那股青梅酒的味道,分明是浅淡且清冽的,可适才那一瞬,却好似熏人欲醉。

    第 167 章

    见卯崎栗面上的红意久久未消, 她整个人也透着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懒散味道,太宰不由得朝她伸出手,提醒她, “起得来吗?”

    ——就刚刚她那模样, 不重新洗个澡怕是会难受。

    但说实话,她如今这副仿佛被人……疼爱过的模样, 与平日里大不相同, 青涩却甘美,带着股说不出的慵懒娇气,看了便叫人心痒。

    卯崎栗浑身发软, 根本没力气去管太宰的想法。听见他的话, 看见他朝她伸来的手,她也一句话都没说,就只是冲他点点头——她嗓子有些干,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说话的声音……正不正常。

    见她点头,太宰也没执意帮她, 便缓缓收手。

    卯崎栗下意识地想并拢腿, 却碍于某种奇异的凉意没能成功。她缩缩腿,姿势别扭地想从床上起身,腰却使不上太多的力。

    太宰看见她撑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 知道她现在还有些不自在, 便也不敢笑她——毕竟他是罪魁祸首,虽说他只是照她所渴望的做, 但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有些过。

    “我抱你去?”

    太宰没有说多余的话, 仅是提出这个最简单的提议。

    不及时清理……最后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卯崎栗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她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便只好低垂着眉眼,呐呐应声,“……嗯。”

    太宰伸手,替她将睡裙裙摆向下理平,然后才张开双臂,将她完全圏进自己怀里。他轻松地抱起她,往卫生间走去。

    卯崎栗软在太宰怀里,脸上的高温没有半点儿消退的意思。她一面为仍不太适应的触感而不好意思,一面却又为他的靠近而心跳。

    太宰稳稳地抱着卯崎栗穿过卫生间,走进浴室,才小心地放下她,尝试着让她在瓷砖上站稳。

    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叫她不至于那么尴尬似的,他亲昵地蹭蹭她鼻尖,低声哄道:“要不要顺便泡个澡?”

    “……不要。”

    卯崎栗的回应要慢上那么半拍,声音绵软,却也不似方才那般叫人脸红。她光脚踩在微凉的瓷砖上,指尖勾着太宰的衣角,没有抬头看他。

    看着她不自在的模样,太宰吻了吻她微红的眼尾,动作温柔缱绻,也耐心十足,“拖鞋,我拿来放卫生间里给你?”

    “……好。”

    被太宰这么细心地哄着,卯崎栗原本有些难得的别扭,以及怎么也过不去的羞赧中,又生出一股被他好好珍视的欢喜。

    见恋人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太宰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悬空,却仍虚虚揽在她身后,“站得住吗?”

    卯崎栗默默点头。

    太宰最后揉揉她脑袋,又细心地摘下她腕间的发圈,轻巧地替她绑了个低马尾。

    “那我先出去,要是有事就喊我。”

    太宰离开浴室后,卯崎栗抬手,扶住一旁微凉的墙壁,缓缓呼出一口气。她尝试着动动腿,仍然能感觉到几分不自在。

    那种微凉的濡湿感……还有他手指残存的触感……

    她忍着羞,打开花洒收拾自己。

    透明的液体被水流冲散后,卯崎栗也逐渐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真要说什么感受……

    ……是舒服的。

    攀至顶点的那一刹,几欲将人淹没的快意恍若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那种濒临失控的快慰,来得过于汹涌迅猛,直教人想逃,却也让人本能地痉挛、颤抖,最后为之所吸引。

    而且,给她这样感受的人是他,这让她很开心,也很满足。

    ……她情难自禁,渴望他给予她更多,想跟他变得更加亲密无间,也期待着他在她面前露出她不曾见过的表情。

    说实话,卯崎栗不是没有留意到太宰适才的反应。只是……她实在没有那个余裕去帮他。光是控制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让自己不从他手下逃走,就费劲她所有力气,哪里还抽得出手去帮他?

    想到这里,她倏然有些羞恼:她不知道旁人……第一次跟恋人做这种事是什么感受,可他……好端端的,手指那么灵活干什么。

    卯崎栗扬起湿漉漉的手,往她滚烫的脸颊上糊了一把,好让自己镇定一些。

    不、不就是被他用手指弄哭了吗,等以后……她绝对不会那么丢脸。

    然而,以后丢不丢脸的,卯崎栗暂时不知道,可眼下……她一定是丢脸的。

    此刻,卯崎栗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这条已经被洗干净的贴身衣物,狠狠地陷入沉默中去。

    ——就,她被太宰抱进来的时候,没带换洗用的。

    尽管她身上的睡裙不用换,只要不撩裙摆就看不出来,况且只是出去拿个东西的功夫,她不说,太宰就不会被发现。

    可要她当着太宰的面……她果然还是会不好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卯崎栗敏锐地捕捉到,来自卫生间外的、太宰的声音,“栗小姐。”

    “!”她正心虚着,被太宰这动静吓得不轻,“怎、怎么了?”

    听见意料之中的反应,太宰失笑,说话的嗓音却半点儿听不出端倪,“我忽然想吃冰淇淋,要给栗小姐带一个来吗?”

    卯崎栗一愣。

    这个时间要吃冰淇淋……?太宰君他……

    她习惯性攥紧手中的裙角,浓密纤长的睫羽垂下来。

    他,真的是很体贴、很温柔的人。

    “嗯……!我想吃抹茶味的。”

    “好哦——”

    听见太宰刻意的关门声后,卯崎栗立刻拉开卫生间的门,以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拿回该拿的东西,再冲进卫生间,关好门换上。

    真正收拾好自己后,她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才走出卫生间,又主动拉开卧室的门,给太宰一个信号。

    “嗯?栗小姐等不住了?”留意到卯崎栗特地发出的信号,太宰站在冰箱前,扭过头看她,“冰淇淋被我塞得太下面了,翻了半天才找到。”

    这么说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抹茶冰淇淋,“因为这个时间,吃一盒有点多,所以我决定跟栗小姐一起吃一个!”不待人回答,他又继续道:“栗小姐上次买回来的薯条还剩一大包——”

    卯崎栗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体贴,便没多说别的,而是接在他之后继续这个话题,“明天早上吃……?”

    揭过之前

    那个,两人心照不宣的话题,太宰这回完全没给她面子地笑她,“谁会一大早就去吃薯条啦?”

    “因为,不知道太宰君下一次休息,会是什么时候嘛。”卯崎栗主动伸手,牵着太宰到桌前坐下。

    把抹茶冰淇淋和木勺递出去后,太宰空出手去捏她脸颊,“不会把薯条放坏的,我保证。”

    “……嗯。”

    两人坐在餐桌前,亲密地分食完一盒抹茶冰淇淋,又挤在一起去重新刷过牙,最后关灯,一同躺到床上。

    太宰更偏好光线较暗的环境,那样更方便他入睡,因此,灯一关,整个卧室便陷入一股幽深而沉寂的黑暗中去。

    卯崎栗趁机扑进太宰怀里,极其熟练地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窝下,又喊他的名字,“太宰君……”

    “嗯?”

    太宰略带鼻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分明沾染上了几分夜色,听着却莫名有些清朗的意味。

    “……晚上,”起了这样一个头后,卯崎栗揪着太宰衣物的手不自觉颤了颤,嗓音也有些发紧,“……很舒服哦。”

    明明周围一片漆黑,她却还是死死地把脑袋往他怀里埋,深怕被他看见自己这个时候的表情。

    可单薄的睡衣却挡不住灼人的高温,太宰不偏不倚地感受到,自她面上透来的羞意。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轻缓地抚摸她后背,好让她安心,“不害怕?”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个“不害怕”指的是什么。

    卯崎栗难言地“唔”了一声,没有给出答案。

    她不是不知道,在做那种事的时候……需要耐心,可刚刚,他压根没能用上第二根手指。光是那样都有些勉强,如果换成……

    她的呼吸有些急,“我……如果是太宰君的话。”

    她深信,他不会伤害她,即便是在这种,女性大概率会吃亏的事上,他也不会伤害她。

    太宰轻抚她后背的手缓缓移到她脑袋上,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

    “那就一点点适应?”

    卯崎栗并不知道,此时太宰注视着她的双眸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些沉沉的。

    说实话,他晚上忍得很辛苦。

    喜欢的人在自己手下露出那样称得上是诱人的反应……她渴望着从他这里获得快感,获得他给予她的一切。

    对于这份未知的快乐,她分明是恐惧的,却依然选择相信他——深信着他不会伤害她。

    这份信任轻快却又沉重,恍若某种枷锁,可他偏偏甘之如饴。

    隐隐感觉到太宰的松口,卯崎栗轻轻应声,便没再说话,与他相拥而眠。

    翌日,许是由于昨天晚上的刺激较大,让卯崎栗累着了,她便醒得有些迟。

    只是,出乎她意料是,她醒来时,太宰竟然还没走,甚至……他还卡着她醒的时间,给她炸了些薯条。

    回想起昨天晚上,太宰说的,不会让薯条过期的事,卯崎栗没好气地哼哼:“总感觉被太宰君绕进去了。”

    “嗯?”太宰笑眯眯地看着她,漂亮且盛有些微晨光的鸢眸里满是笑意。

    “……没什么。”

    最终,她还是没有抓着这一点不放:他忙,她知道的。

    吃完早饭,独自回到港口Mafia大楼后,卯崎栗才想起去翻前几天刚加的八卦群。

    只是,她被八卦群中过于直白的发言糊了一脸,再联想到她和太宰昨晚……

    她捂住自己通红的脸,在床边蜷缩成一团。

    她最近……还是躲在房间里别出门比较好。

    第 168 章

    在自己房间里躲了几天后, 卯崎栗才勉强鼓起勇气,去跟森鸥外说自己打算考驾照的事。

    她的大学入学测验在明年一月。这段时间放松归放松,可她也没有太过于放纵自己, 该看的东西还是有看, 所以抽空去学习开车,考个驾照, 对她来说不影响什么。

    她稳扎稳打惯了, 宁可延长学习时长,也不会勉强自己没有把握地参加考试。

    就在卯崎栗时不时抽空去驾校学车的时候,时间慢慢来到七月中旬。

    某一天傍晚, 太宰兴冲冲地带着一只便当盒, 直直往首领办公室跑。

    “森先生我是来找栗小姐的!”

    甩下这样一句话,以及一脸麻木无奈的森鸥外,太宰看也没看自己名义上的监护人,穿过首领办公室便朝卯崎栗房间蹿。

    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前,狠狠呼出一口气——这臭小子, 管他喊“首领”的时候就是有正事, 管他喊“森先生”的时候就是要去找小姑娘……做得也太过于明显了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卯崎栗的存在,太宰会经常往首领办公室跑,两人的关系没有因为上下属关系变得特别僵硬, 勉强也算是好事。

    另一头, 与森鸥外的想法无关,卯崎栗很是惊喜太宰的到来, “太宰君!”紧接着,她猛地想到什么似的, 换上另一副颇为古怪的语气,“今天有空来找我啊。”

    “诶嘿~”太宰脸上浮现出乖巧的笑, 嗓音甜得像是裹了一层融化的蜜糖,“因为做出了很硬的硬豆腐,所以我就马上带来给栗小姐尝尝啦。”

    卯崎栗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诶。”

    “很好吃哦,我去给栗小姐倒酱油!”这么说着,也知道她不会拒绝,太宰直接拉过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厨房跑去。

    ——他之前隐约跟她提过,说自己想试着做那种超级硬的硬豆腐,现在大概是制作出了成品,便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分享。

    自从捣鼓出活力清炖鸡之后,太宰就时不时地会一头埋进料理制作中去,拉都拉不回来,他前段时间似乎还琢磨出了什么超人耐久锅……

    但一等到她问起他制作这些料理的原因,他便含糊其辞,眼神乱飘。

    瞅见太宰那个兴奋又有些心虚的模样,卯崎栗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人就是又在偷摸着捣鼓稀奇古怪的自杀法。

    ……头疼归头疼,总归这家伙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她也就随他去,最后还是得宠着。

    因此,当太宰拿出一只调味碟,往里头倒好浅浅一层酱油,又眼巴巴地拿过筷子递给卯崎栗时,她没有拒绝。她夹起太宰放在便当盒中的、已经切好且处理过的硬豆腐,蘸了点儿酱油送到嘴边咬下。

    “唔……”

    只一口,卯崎栗便为口中奇妙的滋味儿愣在原地——她没有办法很好地形容这个味道和口感,只能说,是她喜欢的美味与绝妙。

    看着她的反应,太宰亮着眼睛追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很好吃哦。”卯崎栗浅浅呼出一口气,如此回答他。就是……如果不是他想着拿这个来自杀的话,恐怕她会觉得味道更好。

    太宰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对她俏皮地弯眸一笑,“嘿嘿,就事论事嘛——”

    “嗯,好吃的。”这么说完,卯崎栗抬手摸摸太宰毛茸茸的脑袋,温声哄他,“太宰君怎么这么会做豆腐呀?”

    她这话跟哄小孩儿似的,带着些夸奖和赞赏的意味,且嗓音柔软,听着就舒心,让人不自觉便生出几分飘飘然的喜悦。

    “因为——”太宰被卯崎栗刚才那话哄得有些得意忘形,险些将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因为豆腐配上蟹肉罐头很好吃!”

    闻言,卯崎栗没再说话,而是微不可闻地再次叹息。

    在太宰君眼里,大概没有配上蟹肉罐头还不好吃的东西。

    虽然她也知道,想套他的话没那么容易就是了。

    两人双双沉默数秒后,太宰重新开口道:“栗小姐。”他喊完她的名字之后顿了顿,语气中不再含着方才跟人调笑般的笑意,“很快就到今年的盂兰盆节了哦。”

    “……嗯。”卯崎栗自然知道太宰想说什么,她垂下眼睛,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我会好好跟森先生说的。”

    太宰伸手给她指指放在便当盒中的硬豆腐,嘴边扬起明快的笑容,“森先生不会比这个硬豆腐还硬的啦,放心去吧!”

    对上太宰闪着温和,甚至隐约带有几分鼓励意味的目光,卯崎栗抿抿唇,最终小声哼哼出一句“什么嘛”,便没了下文。

    她知道,他是在鼓励她,想让她放松,对那件事鼓起勇气-

    卯崎栗选了个森鸥外看起来不太忙的日子。

    彼时,首领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醇厚的红茶香,森鸥外正坐在办公桌前,享受难得的闲逸。

    “森先生,现在有时间吗?”卯崎栗从通往书房的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我有事想跟森先生说。”

    森鸥外轻巧地放下茶杯,对她温和一笑,“有哦。阿兔是想难得地跟我谈谈心吗?”

    “算是吧……?”卯崎栗迟疑地从门后走出,尽可能不退缩地走到桌边。

    只见她小小地吸了口气,旋即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对上森鸥外的眼睛,“我想起森先生捡到我之前事了。”她直白地起了这样一个头,“这几年……一直都是森先生在照顾我,我……”

    她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拳,嗓音却极力维持着平稳。

    只要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就好了吧?

    “虽然这么说,森先生可能不爱听。”她的双眸没有任何偏移,“我一直,是把森先生当做父亲来看待的。”

    这么说出来,会被森先生讨厌吗?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失去记忆的这几年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很喜欢,也很珍惜跟森先生、跟爱丽丝一起相处的日子。”

    话说到这里,卯崎栗便不再出声,而是专注地注视着森鸥外,执拗地想要问他要一个答案。

    她有好好说出来吗?

    森先生会觉得……她很贪心吗?

    她不想失去森先生和爱丽丝,不愿意破坏现有的关系,所以她才拒绝去思考这件事,一直把这件事往后延,但是……她到底,不是森先生家的孩子。

    她该说出来的。

    森鸥外仅是温和地回望着她,深雪青色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这份温和仅仅是看着温柔,实际深藏着近乎无情的冷漠。

    卯崎栗的指尖掐进手心,原本被太宰安抚的心重新不安起来。

    如果……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在她发顶,轻柔地抚摸了两下。

    “终于说出来了啊。”

    森鸥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他摘下的白色手套,他深雪青色的双眸微敛,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卯崎栗却呆住了:“诶?”

    她这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落在森鸥外眼里,叫他眼底笑意更盛,“小爱丽丝担心阿兔很久了哦。”他说着,嗓音不由得放软,多出几分哄家里孩子的温和,“有一点我需要承认,一开始带阿兔回家,并不是没有私心的。”

    但或许是他曾经吃过一次教训,又或许是这次不小心付出了过多的真心……

    他看着她从那副浑浑噩噩、怯弱胆小的小姑娘,逐渐成长为现在这个温柔明艳、开朗坦率的少女……

    不得不说,在他看来,这样的变化确实能带给他一定成就感——尽管他教导她的次数并不太多。

    虽然中间出了些意外,让她提前被某个臭小子拐走……可总归结果不坏。

    “我想利用阿兔的异能。”

    森鸥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卯崎栗面前说起这件事。兴许是少女惯有的率直感染了他,让他也变得比平时要勇敢许多。

    “我知道。”卯崎栗罕见地抢白,望着森鸥外的眸子却很认真,不带一丝愤懑,“从小到大,想利用我的异能的人很多,但是我很喜欢森先生,所以没关系。”

    说着,她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卷卷胸前的头发,笑容柔软,“那不叫利用,是我愿意为森先生分忧。”

    卯崎栗还藏着些话没有说,可森鸥外看出来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因为他很喜欢她,所以她才会小心翼翼地回应这份“喜欢”,即便是被利用也愿意。

    ——他怎么忘了,她对人的善意与恶意最为敏感。

    只有真心才能换回她真正的好感。

    于是森鸥外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将摘下的手套戴好,“阿兔自信了不少,跟太宰君学的?”

    “!”

    被监护人这么一点,卯崎栗才反应过来,她刚刚那个样子,好像确实跟太宰平时想向她邀功时的样子很像。

    “……算、算是吧。”

    森鸥外故作苦恼地叹气,“真好啊,今年去给卯崎女士扫墓的时候,阿兔是不是还会带太宰君去?”

    他主动将话题引到卯崎栗所关心的点上来,反倒叫她怔了怔。

    而森鸥外的话还在继续:“那小子绝对会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别太惯着他。”

    听着森鸥外这话,卯崎栗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前几日,太宰风风火火冲进她房间的样子。

    “……但是,森先生不也很惯着太宰君嘛。”

    森鸥外,森鸥外被她这话一噎,看着她耿直的模样失笑,又立刻转移话题,“我会尽量给太宰君空出时间的,不过他毕竟是干部,手头应该也有不少事,这个我就管不了了。”

    “嗯!谢谢森先生!”

    森鸥外注视着她眉眼染笑的模样,故意调侃她,“在这件事之后才说‘谢谢’啊……”

    卯崎栗孩子气地撇撇嘴,小声不满:“森先生总是这样,难怪爱丽丝老跟我抱怨。”

    “?!”她这话可谓打中了森鸥外的七寸,让他的表情比适才多出几分不同,“小爱丽丝跟你抱怨什么了?”

    卯崎栗适时转身回避,“什么都没有——”

    “阿兔——”

    她止住步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半偏过身子对他笑,“爱丽丝没有,但是我有哦。”

    “能遇见森先生,真的太好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她笑着打开通往书房的门跑开,只留下森鸥外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愣。

    ——母庸质疑,只要她愿意,她确确实实是他们家的孩子。

    数秒后,办公桌侧面幽幽传来小女孩细弱的声音:“……阿兔都不提我。”

    金发小姑娘双手抱膝躲在办公桌的侧面,因为身形娇小,她本人又缩成一团,所以没能被小伙伴发现——她担心有她在,小伙伴会放不开,所以才特地躲起来。

    “都是林太郎的错!”

    她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娇气地瞪森鸥外一眼,起身打开书房的门跑了。

    “小爱丽丝——”

    这下,首领办公室里确确实实只剩森鸥外一个人了。

    第 169 章

    今年的盂兰盆节, 卯崎栗好好摆上了正经的黄瓜马和茄子牛,而非去年她用羊毛毡戳出来的假物。

    跟森鸥外说开后,她尽可能配合太宰的时间, 在盂兰盆节期间, 跟他一起前往宇佐见梓的墓地,去给她母亲扫墓。

    不过……她来给妈妈扫墓, 为什么要叫太宰君一起?又不是太宰君的妈妈。

    卯崎栗抵达山脚之后, 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虽、虽然说结婚可能还有点太早,可就算她目前只考虑过太宰君,他现在也只是她男朋友而已……

    她是被森先生绕进去了吗?难得的休息日, 把太宰君拉出来陪她扫墓……

    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盛夏嘈杂的蝉鸣声之中, 太宰抬起手,在卯崎栗的遮阳帽上揉了一把,“栗小姐又在胡思乱想。”

    “唔……”卯崎栗本能地用手正了正她发顶的遮阳帽,嘴上却没反驳太宰的话。

    仔细一想,太宰君一直在照顾她。上一次也是他带她来的, 这次又跟她一起,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为自己随太宰跑的墙头草思绪叹了口气,卯崎栗拎着特地买来的栗子大福,和太宰一起向山间陵园走去。

    与一年前他们来这座陵园时一样, 陵园的管理人并不在。好在出入自由这一点也跟去年相同, 两人带着一系列扫墓用具,顺利地抵达宇佐见梓墓前。

    稍作清理后, 卯崎栗将带来的栗子大福、花束一同摆到墓前。她点上线香,双手合十,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祭拜母亲。

    太宰就安静地站在她身侧,时不时给她搭把手。他没有说话, 仅仅是敛着眸子,注视着她与她身前的墓碑。

    待线香燃尽,两人便无言地动手收拾带来的东西。

    收拾完东西后,卯崎栗站在墓前,轻轻呼出一口气,主动开口道:“我之前总以为,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喜欢吃栗子大福。”

    “但是我悄悄查过哦,栗子花的花语是满足。她大概希望,我做个容易满足的人吧?”这是上一次,她未曾跟太宰说过的话,“而且,它是六月二十日的生日花。”

    兴许是有感而发,也或许是她的心态与上一次来这里时有所不

    同。

    “和森先生说完之后,我才真正觉得原谅自己了。”

    贪恋温暖是人之常情,不想失去也是。

    卯崎栗用怀念但释然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一方墓碑,随后偏过头,对太宰露出一个轻快明朗的笑容,“太宰君,谢谢你。”

    因为害怕失去,她一直拖延跟森先生坦白的事,导致她迟了这么久才真正来给妈妈扫墓。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守在她身后。他知道她最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便小心又谨慎地推了她一把。

    “我想,我应该能真的好好往前走了。”

    卯崎栗这么说完,懒洋洋地在墓前伸了个懒腰。她晴蓝的双眸中,满是振作的生气与活力。

    夏日闷热的风拂过树梢,带来一丝绵软却灼热的高温。太宰看着她汗湿的黑发,看着她晶亮的双眼,没有应声。

    卯崎栗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擦他从脸侧滑落的汗水,眸色温和,“怎么啦,一直不说话。”她就着手帕戳戳他脸颊,免得把他的脸弄脏,“太宰君要留在原地吗?”

    ——被她察觉了。

    她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敏锐。

    太宰左眼微阖,捉住恋人隔着手帕抵在他脸颊上的手,又取下手帕,细致地替她擦拭手指。

    卯崎栗没有催促他。

    过分滚烫的气温里,少年人的手比她还要烫上几分,可他捏着她掌骨的力道却很轻,带着一股轻柔的小心翼翼。

    给她擦拭完手指后,太宰便极为自然地将她的手帕放进他口袋里,拎起该丢的垃圾,牵着她一起往外走。

    他接着先前的话题朗声笑她,“我怕我跑起来,栗小姐都追不上我——”

    “才不会啦。”卯崎栗捏捏他手指,感受着由她指尖传来的、他有别于炎炎夏日高温的体温。

    闻言,太宰微微挑眉,眉梢缀着些松快的笑意。他没有立刻说些什么,却卡着时间,在两人踏出陵园的下一秒一本正经地开口。

    “栗小姐不相信的话,比如……现在赛跑到山下,三二一!”

    “!”

    手上一空,卯崎栗呆呆地看着太宰越跑越远的背影,数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迈开步子追着他跑,“太宰君耍赖!!”

    “才没有——”

    少年人清越的嗓音被拖长,懒散地落在风中,听起来却很是明快,而少女的声音紧随其后:“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这叫做出其不意——”-

    时间在缝隙中一点点溜走。盂兰盆节之后,卯崎栗按照原有的步调继续自己的日常。

    不知不觉之间,她逐一通过驾校第一第二阶段的学习,迎来驾校的毕业测验——通过这场测验,她便能拿到驾校的毕业证明,去驾照中心参加最后的考试,获取驾照。

    只不过,令卯崎栗有些意外的是,她在考试当天上午,收到了来自织田作之助的消息。

    「卯崎小姐这几天有收到过安吾的消息吗?」

    卯崎栗拿着手机,很快便给织田作之助发去否认的回复。她不敢多问,也便没有从织田作之助那里得到后续的回答。

    她戳开跟太宰的聊天框,犹豫半晌后,最终还是试探性地给对方发去两条消息。

    「坂口先生……最近怎么了吗?刚刚织田作先生问我,最近有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如果是不能问的事,就当我没说。」

    发完消息,卯崎栗盯着两条标有“未读”的气泡框,缓缓呼出一口气。

    没过多久,太宰的回复便来了。

    「安吾失踪了。」

    「别担心,我和织田作会处理,栗小姐安心考试就好。」

    「(猫猫比心.jpg)」

    看见太宰的回复,卯崎栗没有多问细节,简单给太宰回复完一个表情包后,她便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之前她拍下的照片。

    ——那是她拍下的三人合照。

    太宰扒在离镜头最近的位置探出大半张脸,满脸灿烂搞怪的笑;坂口安吾没有看镜头,而是一脸严肃地敲着放在腿上的手提电脑;织田作之助戴着打扫用头巾,正拿着把小巧的除尘掸子轻扫灰尘。

    下一张照片里,坂口安吾抱着薄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端正地躺在沙发上补觉;太宰蹲在沙发旁,笑嘻嘻地在坂口安吾脑袋上双手比耶,裸露的鸢眸闪着孩子气的光芒;至于织田作之助,则围着围裙,在不远处的灶台前煮着什么东西。

    卯崎栗的手指抚上手机屏幕,随即,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空气里。

    ……坂口先生,希望他一切平安-

    卯崎栗调整好心态,尽可能放空心思地通过了驾校的毕业考试,将毕业证明收入囊中。太宰和织田作之助没再给她透露坂口安吾的消息,因此她也不知,这一位她当作友人来看待的青年如今是否安好。

    而两日后,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紧张的时候被太宰叫到「Freedom」西餐馆碰面。

    “是关于他们的事。”身处一楼的太宰竖起食指,指向二楼,“织田作被奇怪的人盯上了,现在正在被疯狂求爱,那个人可能会把这群小鬼看作是求爱道路上的阻碍,所以他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卯崎栗被太宰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吐槽憋回去,“以后小咲乐他们就不住这边了?”

    “嗯,虽然只是暂时啦。”太宰说着,从吧台前站起来,又看向空无一人的厨房——西餐馆老板为了避免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主动到二楼帮织田作之助去了,“因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老板又要看店,所以只有我们能带他们去新的‘据点’。”

    这么说完,太宰的目光挪到卯崎栗拎在身侧的小袋子上,“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栗小姐确实很会哄孩子。”

    卯崎栗无奈地提起小袋子,在他面前轻轻晃晃,“……我还真带了豆沙羊羹来哄他们。”

    看见太宰喊她一个人来西餐馆,她便想到住在二楼的孩子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带上些甜食,打算来跟他们分享。

    不过,与其说是她会哄孩子,倒不如说是她习惯了把恋人当作小孩子来哄,所以才……

    嗯,在这一点上,她总不能跟他说实话吧?

    这么想着,卯崎栗撩起眸子,对上太宰似笑非笑的鸢眸。

    “嗯,他们肯定很买账。”

    太宰回望着她,如此意味深长地说道。

    卯崎栗,卯崎栗本能地咽了口口水,有几分心虚地移开视线。

    就是说,那个……呃,太宰君他,好像……看出来了?

    咳。

    就在她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哇!是兔姐姐!”

    “兔姐姐真的来了!”

    “太宰没有说谎!”

    孩子们抛弃护在他们身旁的织田作之助和西

    餐馆老板,将卯崎栗团团围住。

    而卯崎栗也早已习惯他们这副做派——甚至她还要感谢他们提她解围——她半俯下身,微笑着跟孩子们打招呼,“我带了羊羹哦,等到了新的‘据点’,大家一起吃吧?”

    最终,她还是选择用了太宰方才用过的词。而这个带有几分冒险气息的词语,得到了小朋友们的一致欢迎。

    “‘据点’!”

    “我喜欢这个词!”

    “就像是秘密基地一样!”

    年纪最小的织田咲乐看看几个兴奋的哥哥,默默伸手,牵住卯崎栗的衣角。

    卯崎栗伸手摸摸织田咲乐的头发,半点儿也不居功,温声告诉他们,是太宰先用的这个词语。

    见她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织田作之助趁机将行李搬去他借来的货车上。要知道,他刚刚被五个小朋友缠得紧,几乎分身乏术,好在有卯崎栗救场。

    收拾完东西后,一行人对西餐馆老板道别,坐上货车,一起前往太宰替孩子们安排的落脚点——一家沿海的进口许可事务所。

    这家事务所二楼的会议室,便是五个孩子接下来这段时间的临时“据点”。

    第 170 章

    织田作之助将货车停在进口许可事务所前, 让躲在货车车厢里的七个人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愣是没选择副驾驶位,而是跟想陪小朋友们的卯崎栗一起挤货车车厢。

    钻出货车车厢后, 卯崎栗嗅着空气中明显的咸味儿, 抬头看向眼前这座遍布锈迹的蓝色建筑物,“这里跟西餐馆还挺近的。”

    孩子们没有留意到她这句仿佛轻喃般的话, 太宰听在耳中, 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地方是他刻意找的。Mimic潜入日本的时间不长,对这附近应当还没有那么深的了解,虽然这个距离稍微有些冒险, 但确实是可选范围内最安全的地方。

    他让这家事务所的人撤离时用了其他理由, 即使不派人守着这里,暴露的可能性也很低。

    先不说对方会不会对孩子们下手……就算要对他们下手,能找到这个地方的人,除了他,怕也只有身为首领的森先生, 安全指数很高。

    卯崎栗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 这里跟西餐馆离得这么近,也方便西餐馆老板时不时来照看孩子们。小朋友们年纪都不大,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 独自开火做饭还是过于勉强了一些。

    孩子们在外面向来是安静的。不过这份安静只堪堪维持到, 他们抵达二楼的会议室为止。

    “好大!”

    孩子们齐声低呼道。他们还未变声的童稚嗓音在此时听来格外叫人放松,隐隐挥散了原本有些凝涩的空气。

    织田幸介努力压着嘴边的笑容, 尽可能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很有秘密基地的感觉……”

    “不愧是太宰。”织田作之助环视四周, 平静地开口夸赞。

    织田克巳和织田优异口同声地附和道:“不愧是太宰!”

    站在织田克巳身旁的织田真嗣看看小伙伴,弱着声音小小地也跟了一句。

    见状, 织田幸介撇撇嘴,小声嘟囔:“我……我就勉强承认他好了。”

    好像一起挤过货车车厢之后,孩子们都对太宰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认同感——他们原本虽然没有多怕他,可嘴里鲜少会冒出这样的话。

    卯崎栗从孩子们身上收回注意力,跟着打量起眼前的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被打理得还算干净,太宰和织田作之助分别在会议室内走了一圈,查看是否有窃听器和摄像头——尽管太宰安排的人应当不会留下这种疏漏。

    检查完后,织田作之助便将五个孩子的行李拿出来,一一放好。这期间,卯崎栗和太宰倒是一直陪着五个小朋友玩闹,顺便将她带来的豆沙羊羹一同分食完毕。

    无论是她还是太宰,在没有茶的情况下,都没有去碰过分甜腻的羊羹。不过小朋友们倒是对这个甜度接受良好。

    看着五个孩子面带笑容吃羊羹的模样,卯崎栗抿抿唇,心中的天平一点点往他们的方向。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时候……

    “栗小姐明天不是要练习吗?”太宰及时掐断她的想法。

    事实上,他会同意织田咲乐见她,只是想让她安心,可他并不打算把她扯进这次事件当中来。

    这次的事涉及Mimic这个组织,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对上她的视线,说话语气与平日里无异,略带几分无奈的笑意,“栗小姐,还有最后一场考试没考吧。”

    “诶?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

    卯崎栗有些愣,但也没有特别奇怪——太宰能猜到这些好像也很正常,她本来就跟他说过自己拿到毕业证明的事。

    太宰没忍住,抬起手揉揉她脑袋,引得正鬼鬼祟祟观察他们的一众小孩倒吸一口气。

    卯崎栗下意识地看他们一眼,却发现他们各自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嘴里还嚼着羊羹,一副完全没注意他们这边的模样。

    太宰的话还在继续:“看栗小姐的表情就知道了,而且,栗小姐只会想要乘胜追击吧?”他说着顿了顿,好让她安心,“这边我也会安排人看着,栗小姐放心去。”

    太宰将话说得很明白,卯崎栗也向来信任他,便就此应下-

    一如太宰所想,卯崎栗打算最后练一天车,刷刷理论题,再在次日去驾照中心参加最后的考试。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

    “只剩下下午最后一场了吗?”卯崎栗听着工作人员回答,有些失望地呼出一口气。

    驾照中心的工作人员面带得体的微笑,“最近来考试的人非常多,前几场的预约已经满了。”她看着卯崎栗好似耷拉着耳朵的失落模样,善意地提醒她,“您要换到明天吗?”

    “那……还是今天下午最后一场吧,麻烦你了。”

    卯崎栗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扬起笑容,拜托工作人员替她预约今天的考试。

    预约完考试后,她收回用于办理预约的证件,坐上回港口Mafia的车。

    今天最后一场考试在下午四点,考试时间大约五十分钟……考完应该差不多是四点五十。

    如果考试通过,她还得在现场等一会儿,拿她的驾照。

    应该五点多她就能往回走,到时候就不麻烦杉本先生来接她,她自己逛回去,路上还能带些吃的给小咲乐他们。

    不过五点多……带小零食什么的去那边,他们可能会不吃晚饭,换成布丁之类的饭后甜点好了,也可以给爱丽丝带一点。

    时间渐渐在卯崎栗的思绪中溜走,很快便来到下午三点二十,她打算出门的时候。

    坐上黑色轿车的后座,卯崎栗如往常那般放空心思,懒散地注视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

    等通过考试,她以后就不需要杉本先生接送,可以自己开车,带着太宰君到处转悠。

    太宰君他,这两天好像还是很忙的样子。小咲乐他们住的那个地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让人收拾的。

    要找到那样一个躲避他人窥视的地方,感觉很不容易吧。若是要避人耳目,就不能大张旗鼓地行动,所以……

    想到这里,卯崎栗忽然一愣。

    ……不能大张旗鼓地行动?

    所以织田作先生那天才会开那种运货的货车来,而不是七人座或者更大的车。

    虽然货车也很显眼,但总比明晃晃的七人座车要常见。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多想,只是织田作先生正好借了货车而已。

    她叹了口气。

    想这么多好像也没用,只能希望这阵风波快点儿过去,让小咲乐他们恢复相对正常的生活。这段时间,西餐馆老板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吧。

    影响。

    卯崎栗在嘴里咀嚼着这个词,视线落在车窗外掠过的巨大广告牌上。

    太宰君转移孩子们,是担心孩子们会被人盯上。

    那……西餐

    弋

    馆老板呢?

    如果对方真的盯上了孩子们,他会不知道,织田作先生跟老板的关系还不错吗?

    只要偷偷观察老板的行动,或者直接对老板下手,以此来要挟织田作先生……

    这么浅显的想法,太宰君不可能想不到才对。

    不过那家西餐馆本来就在组织的保护范围内,应该……不会出事吧?

    也可能安排人保护,反而会显得欲盖弥彰?

    卯崎栗越想越混乱,也越来越不安,甚至生出一股想亲自去看看孩子们和西餐馆老板的想法。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跟太宰的聊天窗,手指悬在屏幕上半晌,才最终决定跟他说这件事。

    正因为她信任他,所以,她才要把自己的不安告诉他。

    他从来不会嫌她事多,反倒会认真去考虑她的想法,为她着想。

    她并不介意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缺点。

    出人意料的是,太宰的回复来得很快。

    「嗯,栗小姐的关心我收到了哦。」

    「不安的时候愿意跟我说,而不是自己烦恼,这一点做得比以前棒,值得夸奖!」

    「(兔兔抱抱.jpg)」

    「孩子们那边我之前已经安排好啦,大叔那边一会儿也会让人去看着的,栗小姐安心考试就好。」

    「我还等着栗小姐带我出去兜风呢!」

    看着聊天页面里的一连串消息,卯崎栗不由得舒展眉眼,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来。

    她喜欢的人,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

    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能轻易地安抚人心,让人觉得心里又暖又软。

    手机另一端,太宰看着卯崎栗发来的消息,最终还是给下属拨去一个电话,临时调派人手,加强对两个地点的监视与防护-

    抵达考场后,卯崎栗暂时将一切抛于脑后,专心应对眼前的考试。

    驾校的毕业证明,有效期只有一年。虽然她很确信自己不会花上那么长的时间,但……果然,考试什么的,还是一次性通过最让人放心。

    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通过了考试的卯崎栗松了口气。

    核对完考试结果,收回各类证件后,她在等待的长椅上伸了个懒腰,拿出被她调成静音的手机,决定打发一下时间。

    只要再等一会儿,她就能拿到驾照,给这件事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卯崎栗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自己的手机锁屏上,看见一排令人心惊的弹窗。

    那是数通未接电话。

    来自失踪的坂口安吾。

    第 171 章

    坂口先生的电话?他不是失踪了吗?

    还是说, 是谁设下的陷阱?

    但又有谁会对她设陷阱?

    卯崎栗环顾四周,寻了个安静的角落,立刻回拨坂口安吾的号码。

    坂口安吾似乎一直在等她, 几乎在电话接通的当头, 他便低声且快速地开口,“卯崎小姐, 织田作先生的处境很危险, 太宰君可能抽不出人手帮他,我可以……拜托你吗?”

    说到最后时,他略有几分迟疑, 好像在犹豫, 他是否应该将她卷入这次事件中来。

    卯崎栗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从这简单的一两句话中明白,坂口安吾此时的处境算不上多好,但织田作之助更甚,如今恐怕有生命危险, 不然坂口安吾也不会冒险给她打电话。

    他们都是她的朋友, 她确实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在听见卯崎栗简短的回应后,坂口安吾极为明显地松了口气。

    “卯崎小姐现在是在驾照中心?我联系人去接你,地点是横滨郊区, 西边山上的洋馆。”

    他兴许知道卯崎栗这会儿只有一肚子的疑问, 可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给她解释那么多——躲过特务科对他的监视已是不易:“我的立场不适合出面, 只能做到这么多。”

    “织田作先生……就拜托你了。”

    这是坂口安吾留给卯崎栗的最后一句话。

    听见耳边传来代表电话挂断的“嘟”声,卯崎栗捏紧手机, 尽量冷静地分析现有信息,试图挖出事情的全貌。

    首先, 坂口先生的立场跟他们不同,应该至少是敌对组织,所以他才会说自己不方便出面,那么之前他的失踪……这个先放到一边。

    显然,坂口先生对现状比较了解,不然不会知道织田作先生的处境,也不会知道太宰君抽不出人手去帮织田作先生。

    坂口先生会希望她去,确实只可能是织田作先生会受危及生命的伤。

    织田作先生最近……!

    卯崎栗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孩子们和西餐馆老板!

    西餐馆的座机电话,她记得是……-

    夕阳落在太宰身上,落在他蓬松的黑发上、落在他身后宽大的黑色外套上。他的步子迈得有些急,却足够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踌躇,也没有激起过大的动静——他在警惕,周围是否有织田作之助遗漏的Mimic士兵。

    是的,他正在赶往「幽灵的墓地」的路上。

    午后,不过是一念之差,偶然多增的几名人手保住了五个孩子和西餐馆老板的性命,让他们得以撑到织田作之助赶来:他们受了些惊吓,却没有受伤。

    织田作之助在拿到那张地图后,为以绝后患,决定只身前往洋馆,去赴那个说不清生死的约。

    太宰没能劝住织田作之助,只好回去找森鸥外请求调动人手,然而……这一切不过都是森鸥外作为首领的计谋。

    太宰眯起淬了冷色的鸢眸,仔细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最后身形矫捷地潜入洋馆,直达舞厅。

    ——在那里,他看见了今日,他最不愿看见的一幕。

    “织田作!”-

    卯崎栗奔跑着,用尽全力奔跑着。

    即便是喘息短促,喉咙干涩发疼,四肢愈发沉重,她也依然维持着原有的速度,直直冲进位于山间的洋馆。她没有心思去留意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也没有分出半个眼神给倒在路上的尸体。

    她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行!

    终于,她冲进舞厅,看见太宰一贯披着的黑色外套落在一旁,而织田作之助不省人事地倒在太宰怀里。

    “太宰君,让开!”

    卯崎栗没有停下脚步。在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她晴蓝色的双眸变为赤红。

    太宰从愣怔中回过神,当机立断地松开织田作之助,避免与他以及卯崎栗有身体接触——这会导致她的异能失效。

    在太宰放开织田作之助的下一秒,卯崎栗冲到织田作之助身旁,与太宰交换位置,尽可能地催动异能治疗织田作之助。

    太宰骤然放松下来。他很了解卯崎栗的异能,只要有她在,织田作之助就能平安无事。

    他能看见她发根处透着些白,那是她还未来得及补染头发而露出的破绽。

    汗水黏在她脸侧,又顺着她脸颊缓缓落下,落到她婴儿蓝的衣领上,洇湿出一小圈痕迹。她微张着唇,吐出粗重且急促的喘息,显然暂时还未能平复剧烈运动所带来的反应。

    她狼狈且疲惫,双眸却一直是晶亮通透,好似代表生命的红。

    织田作之助原本微不可闻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有力。尽管因失血过多,他仍然面色苍白,脸上也挂着冷汗,但光是他平缓的呼吸声,便足以让卯崎栗和太宰安下心来。

    卯崎栗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她瘫坐在织田作之助身侧,酸软的四肢怎么也提不起劲,嗓子干得仿佛冒火。

    她努力地吞咽一番,试图让干涩的喉咙舒服一些,“太宰君,织田作先生他……”

    迎接她的,是一个用力的拥抱。伴随着浅淡铁锈气息,以及……她所熟悉的干净味道的

    拥抱。

    她带着明显哑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太宰用这样一个拥抱打断。

    “栗小姐……”她听见他用颤抖的嗓音喊她,极为少见地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来,“栗小姐……”

    感受到太宰代表后怕的颤抖,卯崎栗抬起失力的手,轻缓且怜惜地摸摸他发顶。她微不足道的动作里,带着一丝浅显易懂的心疼。

    她没有说话,倒不是不想,而是才缓过劲儿来,嗓子哑得厉害,也张不动嘴。

    她抬着颤抖酸麻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太宰后背,一点点将他从那个沉寂孤独的世界拽出来。

    她试图以此告诉他,他没有被任何人抛下。

    两人无言地相拥数秒后,察觉到太宰似乎稍微冷静了一些,卯崎栗便主动收回手。

    就在她打算挣开太宰怀抱的时候,他先行松开双臂,顺势将自己的右手递给她,拉她起来。因为四肢疲软,起身时她一个踉跄,却被太宰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没有跌回原地。

    站稳后,卯崎栗缓缓吐出一口气。见太宰再度蹲下身,去观察织田作之助的模样——大概是在想,怎么把他弄回去,她便俯身去拿太宰落在一旁的外套。

    “虽然织田作先生已经没事了,但他应该还要再睡一阵子。”这么说着,卯崎栗将外套递给太宰,跟他一起盯着织田作之助看,“我们先把织田作先生带回去?”

    “……嗯。”

    太宰浅浅应声后,两人对视一眼,又在同时看看昏迷的织田作之助,皆是没有说话,倒颇有几分……面面相觑的意思。

    毕竟,他们俩这个小身板,怎么把人搬回去……是门学问。

    昏迷的人会比清醒时更重一些。要知道,织田作之助可是有着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就算太宰如今逼近一米八,也架不住他身形纤细,而卯崎栗那一米六出头的纤弱身子……就更加帮不上什么忙了。

    卯崎栗偏头,对上太宰的视线:“太宰君是怎么来的?”

    他们总不能一路靠走的,把织田作先生搬回去吧?

    “车不好开上来,我停在山脚了。”太宰打量织田作之助一眼,将挂在手臂上的外套递回给卯崎栗,“我来就好,栗小姐可以帮我拿着外套吗?”

    卯崎栗接过外套,对他点点头,“嗯……要是没力气的话跟我说哦。”

    放下心来后,太宰也不再是之前那副沉闷的模样,只见他微微挑眉,眉眼带笑地调侃她,“栗小姐打算怎么帮我?”

    卯崎栗,卯崎栗瞅瞅织田作之助,又瞅瞅太宰,声音弱弱的。

    “……我,嗯……可以在旁边给太宰君加油。”

    “噗。”

    她不知道自己的加油管不管用,但总之,太宰最终稳稳地将织田作之助搬到了他停车的地方。

    看见眼前这辆车,卯崎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今天刚考完试,驾照却还落在驾照中心,还没真正拿到手。

    明天或者后天……再抽空去拿吧。

    卯崎栗一面叹着气,一面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摸出湿巾给太宰擦手。

    稍作整顿后,太宰驱车,开往离他们最近的地方——虽然小,但五脏俱全的集装箱。

    织田作之助伤得很重,即便他现在已经被卯崎栗的异能治好,也依旧处在昏迷之中。就连车辆行驶时的颠簸也没能让他醒来。

    太宰将车停在隐蔽的一角后,便和卯崎栗一起将织田作之助搬下来,再搬进他的集装箱里。

    真正来到安全的地方,两人才各自呼出一口气,互通之前因情况紧急而没能说出的情报。

    太宰快速叙述完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包括他跟森鸥外对峙时发生的对话。卯崎栗在他之后,说了她在驾照中心与坂口安吾的通话,以及她来时的经历。

    她的话,无疑是此次事件的最后一块碎片。

    思及坂口安吾那晚离去的背影,太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看被他们搬到床上躺着的织田作之助,又看看坐在床边,无意识揉着手臂的卯崎栗,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握紧。

    “栗小姐之前说,如果是我向你求婚……”

    终于,太宰对上她的双眼,将思索已久的话问出口。

    第 172 章

    卯崎栗愣在原地, 就连原本揉捏手腕的动作也停住了。

    她不知道太宰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但这并不妨碍她给出与之前无二的答案:“愿意的。”她说着顿了顿,神色率直且认真, “和上次一样, 我的回答没有变哦。”

    出乎卯崎栗意料的是,得到她回答的下一秒, 太宰便紧接着单膝跪地, 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首饰盒,托在掌心。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首饰盒的盖子,缓缓将其打开, 露出里面那枚银色的戒指来。

    这枚银戒很素, 唯一的装饰不过就是一枚小小的月光石,可偏偏就是这一小颗月光石,安静地在她眼前散发着幽然静美的柔光,仿佛轻柔的月光凝聚与此。

    “栗小姐,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卯崎栗张张嘴, 憋不出半个音。

    太宰君他……她没有在做梦?

    他怎么会随身……

    啊, 他刚刚去抽屉里拿了什么,原来是拿戒指盒吗。

    也就是说,他在今天之前, 甚至可能更早, 就悄悄准备好戒指了。

    尽管她很笃定,她会一直喜欢他, 可那个时候她不过是随口一提……他却好好地放在了心上。

    这种被人好好珍视着的感觉……

    卯崎栗眼眶一热,她抿抿唇, 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太宰抬手制止。

    “在回答我这个问题之前, 我有事要跟栗小姐说。”

    太宰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难得毫不退缩地注视着她,嗓音却有些紧,“我……打算成为救人的那一方。”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便有些想躲避她的视线,可她望着他的眼睛仍然包裹着喜欢与爱意,好似含着一汪柔软的春水。

    在这样的注视下,太宰略过那些不必要的问题,再次向她寻求答案:“栗小姐的决定……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

    卯崎栗听懂了太宰的用意。他这个问题既在问她,愿不愿意跟他结婚,同时却也是在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十五岁那年,两人玩笑般提起这个话题时,她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卯崎栗搭在腿上的手指颤了颤。

    她努力撑起一个柔软微笑,故意怼他,“太宰君在明知故问些什么啊。”

    无论是会不会答应他突如其来的求婚也好,还是……更早之前那个话题的答案也罢,她的回答都没有任何改变。

    太宰向来是最为通透的那个。卯崎栗的这个回答,对他来说基本相当于拒绝。

    他托着戒指盒的手不自觉缩了缩。

    “那……”

    卯崎栗反客为主,双手握住太宰有几分发凉的手指,难得强势,“禁止反悔。”说完这话,她又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似的,严肃且认真地对他重复,“要跟我求婚的是太宰君,不可以反悔。”

    “我愿意的。”

    您的男朋友撤回一条结婚申请?

    想都不要想!

    不准撤,也不准退缩!

    卯崎栗抿着唇,看着太宰发愣的模样越想越气。最后,她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拿过太宰手中的戒指盒,取出戒指便打算自己戴上。

    然而,下一瞬,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随即捏着手中的戒指,撩起眸子看向注视着她的太宰,“太宰君。”

    太宰眨眨眼睛,看起来有些愣,“嗯?”

    卯崎栗冷着张脸,牵过太宰的左手,径直将这枚他拿来向她求婚的戒指,戴到他

    弋

    无名指上。

    “……到底是谁在跟谁求婚啊。”

    月光石戒指在太宰指节上静静散发着幽光。

    太宰顺势抱住卯崎栗,得寸进尺地在她身上蹭蹭,又嗅嗅她身上的青梅酒味儿,“唔,是栗小姐在跟我求婚。”

    卯崎栗没忍住瞪他一眼:求婚都能把戒指拿错,平时那股精明劲儿哪儿去了!

    看出卯崎栗这个眼神的意思,太宰卖乖地对她笑笑,伸手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只戒指盒,“我不小心拿错啦……”

    他原本不想将她留在港口Mafia,可他深知,她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除非涉及生死,他也鲜少会去干涉重要之人的决定,所以……他尊重她的选择。

    太宰打开戒指盒,将里面那枚更小巧些的戒指取出来。他郑重且珍视地牵过她的手,没再询问她的答案,而是直接将这枚对戒戴到她左手无名指之上。

    替卯崎栗戴好戒指后,太宰浅浅呼出一口气,在她指节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温柔而缱绻。

    卯崎栗垂下眸子,面上微微发热,指尖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指。

    “栗小姐。”她听到太宰低声喊她的名字,嗓音略有几分凝涩的哑意,“我们现在去领结婚证吧。”

    “……诶?”

    卯崎栗呆呆地对上太宰的双眼,一时间竟摸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这个点,区役所已经下班了吧?-

    虽然太宰也觉得,织田作之助并没有那么快醒,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对方留下了一张纸条说明情况。随后他带上卯崎栗,驱车前往港口Mafia大楼。

    被太宰牵着带上车时,卯崎栗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太宰君,我们现在是……”

    “栗小姐没想错,现在是去港口Mafia大楼哦。”太宰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开得很是稳当。

    卯崎栗努力将视线从他戴有戒指的左手上收回,“可是……”

    他不是要去可以帮助他人的地方吗?这对组织来说相当于叛逃。

    他总不会呆呆地回去被人处置……

    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略有几分担忧地看着太宰。她不怀疑他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尽管目前这件事对他来说或许有些难度,可总归对他来说不难。

    恰巧看见红灯,太宰轻缓地踩下刹车,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伸出左手,捏捏卯崎栗的脸。

    “忘了组织里有很多户籍有问题的成员了?”

    他如往常那般答非所问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其实关于这件事,他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不好跟她说。

    “啊……”

    瞥见卯崎栗愣愣的模样,太宰再添上一把火,“更改婚姻关系当然也不需要通过区役所。”他视线放平,注视着眼前的红灯,余光却落在她身上,“结婚证当然也能直接做,不过……”

    “栗小姐会更想要真的?”

    卯崎栗彻彻底底被太宰转移了注意力,心思飘到紧接着要做的事上来:“……嗯。”

    如果可以,她当然会更想要真的,虽然好像都一样,但是……

    是她跟太宰君的结婚证呀。

    “也可以去区役所申领。”

    这么说完,太宰没给卯崎栗思考的时间,出言调侃她,“不过区役所那边一般在登记完就会给一张,结婚当天就丢了结婚证的……”他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应该不多。”

    闻言,卯崎栗撇撇嘴,没再多说——她尚且还未意识到,太宰对办理婚姻登记这件事的了解,心里还在偷偷哼哼:要不是未成年结婚需要监护人的同意书……太宰君怕是能干出明天一大早拉着她在区役所门口蹲点的事。

    想到这一点,她又有几分犹豫地看向太宰,“对了,姓氏……”

    “看栗小姐哦,我都可以啦。”太宰想也没想地答道,将选择全权交给她。

    只是,条件反射地答完这个问题后,他又猛地想起什么:“不过,栗小姐现在要是改了……”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不知道森先生会不会直接派人出来暗杀我。”

    尽管他不是应对不了,但麻烦事能少一点是一点。

    “……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卯崎栗又无奈又好笑。

    她听得出来,他说这话只是想让她更心安理得一点。虽然森先生那边要怎么说确实是个问题,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脱离组织了,她可以处理好。

    太宰将车停入停车场后,便牵着卯崎栗直奔户籍部所在的楼层——一般来说,现在这个时间,他们还能在户籍部逮到没下班的人。

    顺利的是,如太宰所想,户籍部的人今天也在绝赞加班中。

    看见他牵着卯崎栗走进来,户籍部的负责人起身对他们招呼道:“太宰干部,兔小姐。”

    他知道太宰在下属面前说一不二,鲜少有废话的性子,也便没开口问他。

    果不其然,下一秒,太宰便直指主题。

    “我们是来办婚姻登记的。”

    “您和兔小姐是来办婚……”

    “?!”

    话重复到一半,负责人仿佛被掐住脖子般猛地噤声。而原本便安静的户籍部办公室,更是陷入落针可闻的沉默中去。

    太宰似笑非笑地挑眉,视线懒散地扫过负责人汗津津的面庞,“很奇怪?”

    这个时候,负责人才看见,太宰牵着卯崎栗的左手指节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

    戴在无名指的……能有什么东西,答案不言而喻。

    “不、不……”他连忙收回视线,却不小心瞥见卯崎栗略有几分薄红的脸颊,以及她卷着胸前头发时,左手上同样闪着的微光。

    显而易见的是,这对在首领面前过了明路的小情侣,终于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负责人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擦额前的汗,“麻烦太宰干部和兔小姐稍等,我们这就办理。”

    看见他们这模样,他也不敢说什么去请示首领的话,毕竟一个是首领手下最得力的干部,另一个则是首领宠爱的私生女……

    想来对于两人的婚姻,首领也是乐见其成的。

    因此,户籍部负责人没再多说什么,应下后便战战兢兢地亲自去给两人办理婚姻登记。

    说实话,自他接手户籍部以来,干过不少伪造户籍或是销户的勾当,但……替人越过区役所办理婚姻登记,倒还真是第一次。

    与户籍部负责人的胆战心惊不同,个别户籍部成员在心中放上了硕大的烟花。

    惊喜是来得如此突然!

    ——他们磕的CP修成正果了!!!

    第 173 章

    户籍部办事还算快。没一会儿, 负责人便再度出现在卯崎栗和太宰面前,毕恭毕敬地告诉他们,他们两人的婚姻登记已经完成。

    太宰牵着卯崎栗的手, 闻言仅是点点头, 没再多说。

    这场面着实冷清得有几分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销户的。

    卯崎栗至今没有什么结婚的实感, 可太宰一言不发, 她便只好对负责人笑笑,温和地向他道谢,以缓和气氛。

    见卯崎栗跟负责人客套完, 太宰便冷淡地对负责人点点头, 牵着恋人离开户籍部,乘上前往顶楼的电梯。

    好在如今除了卯崎栗,没有人知道太宰即将叛离组织的事,他们两人在大楼内依然畅通无阻。一般很少有人会使用通往顶楼的电梯,因此电梯里有且仅有他们两人。

    “太宰君, 全程都冷着脸。”卯崎栗勾着他手指, 又挠挠他手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我逼婚了呢。”

    但仔细想想,他之前那个退缩的举动……如果不是她强硬地抓住他, 他大概真的会转移话题, 就简单地把求婚的事揭过去。

    ……虽然求婚是他求的,可最后这个结果……还真像是她逼的婚。

    听出卯崎栗话里话外的意思, 太宰没敢顺着逼婚话题说下去,“没办法, 在他们面前维持那个状态惯了。”他顺势圈住她肩膀,没骨头似的挂到她身上, “干部不立威可不行。”

    不过,干部什么的,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而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两人皆是无言。月光石在他们左手无名指上漾着微光。近在咫尺的离别紧紧逼迫着他们,一点又一点蚕食两人独处的时间。

    “滴。”

    电梯抵达顶楼的声音打破沉默,太宰从卯崎栗脸侧抬起头,如往常那般牵着她往外走,将她带去自己的房间。

    他打算带点东西走。

    电梯间的动静吸引了守卫的注

    意,在看见卯崎栗和太宰的身影后,他们又默默地收回视线,不再关注他们。

    好在卯崎栗和太宰未雨绸缪,在集装箱那儿处理了身上沾到的血迹,以免被人看出端倪,所以这会儿他们看起来状态还算可以。

    ——就好像,平时他送她回来的那般自然。

    太宰打开他房间的门锁,和卯崎栗一同走进去。

    他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主要还是想把卯崎栗送给他的东西带走。虽说就算他把这些东西留下,她应当也会替他收好,可若是他带走……她会更开心一点。

    卯崎栗送给他的东西大多是一些日用品,就算不是,占用的地方也不大,只除了……

    “这个,就麻烦栗小姐暂时帮我保管了。”太宰将放在他床边兔子抱枕抽出来,递给卯崎栗。

    这是他们十四岁那年圣诞节时,她送错的白兔抱枕。原本她打算送给他的那只黑猫抱枕,如今还躺在她床上。

    仔细一算,也快四年了。

    “……嗯。”浅浅应声后,卯崎栗接过抱枕,却嫌自己身上脏,没敢把它抱进怀里。

    她注视着太宰动动这个抽屉,翻翻那个柜子的模样,再看看他翻出的,一系列螃蟹模样的用品,不知道为何笑出声来。

    分明是即将离别的时候,可她脑海里,却依然是他被这些“螃蟹周边”所包围的可爱模样。

    他会有些苦恼,会瘪着嘴,在嘴里抱怨着什么,可无论如何抱怨,他还是会为了她,在私底下好好地用着。

    听见卯崎栗的笑声,太宰扭过身子,抬手戳她额头,“还笑,还不都是栗小姐送的。”

    “……之后,就很难送到太宰君手上了嘛。”卯崎栗捂着额头,撩起眸子看他,说话语气不自觉地便低落下来。

    太宰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没有给出什么承诺,更是没有开口多说什么。他揽过她,将她一直紧紧捏在手里的兔子抱枕放到床边,安抚她似的亲她。

    拥抱与接吻,这种直接的身体接触,让他们强烈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同时,却也愈发将离别衬得不近人情。

    卯崎栗攥紧太宰身前的领带,用力的指尖泛着白。她指节抵在做工良好的西装上,挣扎出些微皱痕。

    她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如今有些沉闷的气氛,“……虽然很奇怪,但好像,我看到的小说和电视剧里,”她顿了顿,终于豁出去似的说出下文,“离别的时候都会跟恋人……”

    太宰没有说话,而是略有几分头疼地抛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可他那双如黄昏般寂寥惑人的双眸里,分明晕着浅淡的动情。

    卯崎栗注视着他这双鸢色的眼睛,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沉溺于其中。

    “都结婚了嘛。”

    她动动嘴唇,在嘴边撑起柔和的弧度,轻声说道。

    太宰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缓声开口问她,“栗小姐后悔吗?”他语气里,掺杂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试探——即便他猜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后悔哦,至少有这么好看的结婚对象。”卯崎栗想也没想地便给出答案,视线在太宰脸上转了一圈。

    看着恋人这张秀丽精致的脸,她好似放弃般小声嘟囔:“而且,总不能把已婚改成离异吧。”

    饶是太宰,也被卯崎栗这话哽了一下:哪有人刚结婚就想着离婚的?

    “……我听得见啦。”太宰忿忿地看她一眼,微敛的鸢眸中含着一股控诉和委屈的味道。

    不管他听不听得见都一样。卯崎栗打定主意不接他这句话。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保持沉默。

    半晌后,她的视线飘至他几乎已经收拾完的“行李”上,又没忍住问他,“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嗯。”

    太宰这个“嗯”应得干涩又沉重。

    他们心知肚明,织田作之助还在昏睡,五个孩子以及西餐馆老板也还没安置。既然决定要脱离组织,太宰要做的事就不止是这么一点。包括隐藏踪迹,寻找适合的落脚点,包括接下来要找的工作……

    他若是跟织田作之助两人倒还好,可还有五个孩子和西餐馆老板……人一多,隐藏自己行踪的难度便大幅上升。

    而港口Mafia却又对找人很有心得。

    “栗小姐。”太宰抬手抚上卯崎栗脸颊,直直望向她晴蓝的眸子,近乎残忍地告诉她:“接下来一段时间,我……”

    她知道的。她都明白。

    因此她径直打断他的话,主动替他说出欺骗自己的谎言,仿佛是在借此说服自己,“……我就当,太宰君在出一个不会出危险的任务,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人。”

    “要好好保护自己,那么讨厌疼,记得尽可能少受伤。

    “要好好吃饭睡觉,对自己的胃好一点。

    “……每天都开心。”

    卯崎栗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样的话,嗓音愈发颤抖哽咽,眼前也愈发模糊。此时此刻,她只看得见太宰朦胧的影子。

    她抬起手,倔强地擦掉眼泪,将脑袋埋进太宰怀里,遮掩自己的脆弱。

    她不该哭的。

    这种示弱,让她觉得自己很卑鄙。

    明明应下他求婚的是她,选择留下的人也是她。

    她现在在哭给谁看啊。

    眼泪起不到任何作用。

    “……”

    太宰沉默着拥紧她,说不出任何话:什么样的承诺都是苍白无力的,除非他留下,或是带她走。

    卯崎栗抵在太宰胸口,闷闷地问他,“能不能,当做没看见。”

    她不希望他回想起这一天时,自己最后留给他的,是一张满是泪水与不舍的脸。

    太宰依然没有说话。无论是对不起也好,亦或是让她等他的话也罢。他听着她带有明显哭腔的声音,感受着她竭尽全力控制,却仍然止不住的颤抖,最后将选择权全权交给她。

    “栗小姐,别为任何人改变,做自己就好。”

    他这话既是嘱咐,又是祝福。他的掌心落在她发顶,轻柔且珍视地抚摸她头发。

    卯崎栗恍然惊觉,太宰以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现在这样就好”。所以她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仅仅是由着性子,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一直做她自己。

    太宰君,似乎是希望她能继续这样,没什么烦恼地过下去。

    可是,即便再欺骗自己,她也知道,他是离开,而并非去执行任务。

    他们断绝联系是为他好,也是为她好。

    她涩然应下,尽量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来。

    所以……他今天突然向她求婚,也是有着给她一个念想,让她自己做决定的意思。

    没有人再说话。

    他们仅是无言地相拥,珍惜所剩无几的相处时光。

    卯崎栗小口小口地嗅着太宰身上的气息,试图把他身上的味道记在心底。

    下一次再见……她不想觉得他陌生。

    “栗小姐。”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下一瞬,他无情地撤开怀抱,温热的手心却同时落于她眼部,温柔地将她的双眼盖住,“闭眼,别睁开。”

    他拭去她眼角的眼泪,没再出声。他给予她的温度也好,触感也罢,尽数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离开。捕捉到门被关上的轻响后,她在他床边蜷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卯崎栗对结婚这件事没什么实感,此刻却无比清晰地体会到,接下来她看不见太宰,与他分别的难过与煎熬-

    卯崎栗回自

    己房间时并没有看见森鸥外。这着实让她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森先生,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该跟他说,自己去户籍部结了个婚的事。

    更别说,她的结婚对象还在结婚当天从组织叛离……让人有一种浓浓的,用完就丢的既视感。

    卯崎栗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森鸥外那边能调查到什么信息——保不准就有人把她和太宰结婚的事捅到他面前了呢?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卯崎栗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周时间。然而,直到太宰行踪不明的消息被递到首领办公室桌头,森鸥外似乎都没有听见他们结婚的风声。

    卯崎栗看看八卦小群中连续数十日的哀叹,垂下眼睛,将手机熄屏。挂有兔子吊坠的手机被她塞进口袋,她拉开通往首领办公室的门,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的森鸥外。

    “阿兔是要出门吗?”

    温文尔雅的男人一如既往地笑着,原有的叹息与无奈被藏于他那双深雪青色的眼眸之后,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他看似没有被太宰的叛离影响半分,卯崎栗却敏锐地发觉,他较以往来说……要疲惫烦闷许多。

    卯崎栗摇摇头,走到办公桌旁,尽可能冷静地开口:“我有事想跟森先生说。”

    “怎么啦?”森鸥外隐隐从她的神色中发觉了什么不对,可他只以为,那是她因为太宰的叛逃而伤心。他压根没有预料到,人小姑娘怀里藏了个雷。

    卯崎栗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话时咬字无比清晰,“我和太宰君结婚了。”

    “……?”

    森鸥外捏在手里的羽毛笔险些折断。

    “……啊?”

    第 174 章

    煦暖的风拂过枝头, 樱花花瓣打着旋儿缓缓飘落于水面,层层堆叠。落樱染水,在水面上簇成一弯樱色花筏, 配上周围渐落的樱瓣, 煞是好看。

    卯崎栗从悠悠然飘落的樱花花瓣上收回视线,继续推着行李箱, 缓缓往车站走去。

    春风穿过她柔软的黑色长发, 她顺势抬起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平,又挽到耳后。

    时间已然过去四年, 可她依然有着一副明艳甜美的长相, 叫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不少,常常让人忘记她今年二十二,恰巧是从大学毕业的年纪。

    是的,时值三月,卯崎栗前些日子才从大学正式毕业, 现在正在回横滨的路上。

    从东京回横滨有直达的电车, 时间大概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因此还算方便。

    卯崎栗推着行李箱站在车站前,轻轻呼出一口气。

    自那之后, 已然过去四年多的时光。

    在森鸥外的建议下, 卯崎栗放弃原本打算报考的横滨大学,将目光转向东京, 最终成功考入东京大学药学部的医疗药学系。

    森鸥外本便是东大出身,他先前相熟的同学当年也有留校做导师的。得知她顺利考上东大后, 他便联系自己以前的同学,托对方在大学里多照顾她一些。

    离开横滨的时候, 森鸥外还递给她一张银行卡,里面存着她那几年用兔子糖果赚来的钱——主要从为组织获得的利益里抽取。

    他让她开开心心地享受大学生活,同时也告诉她,她上大学这几年里,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派人去东京亲自取兔子糖果,寒暑假她若是不想回横滨也没问题。

    卯崎栗何尝看不出,监护人是怕她陷在太宰叛离组织的事中走不出来,所以才希望她离开横滨,放任她养“心伤”。

    先不论森鸥外对待太宰态度,可他对她……是真的没话说。为了保护她,他甚至不惜叫她离开横滨,以免她被卷入组织的利益纷争中,最终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看出森鸥外对她的一片好心后,卯崎栗大学四年间,除去寒暑假会回横滨小住一两个月以外,其余时间便都在东京生活。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她……

    骤响的手机铃声将卯崎栗的思绪打断,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来电信息,没什么犹豫地接通电话。

    「呜呜兔兔我又失恋了啦——」从手机那端传来的女声带着一股中气十足的活力味道,若非其中掺杂着一丝哭腔,怕是会让人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没出什么大事,「还以为这次能熬到四月,结果还是在三月被人甩了,我讨厌毕业季——」

    不怎么停歇地冲好友说完这一连串话,手机那端的人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止住话头,「啊……嘶,你是不是快上电车了,我先给你发语音,等你到横滨了跟我视频好不好——」

    听着好友最后拖长的元气嗓音,卯崎栗的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四周,嘴里温和地应好,“嗯,你是不是还没起床?要记得吃午饭哦。”

    「好!你回家路上小心!」

    通话挂断后,卯崎栗抬起手机,注视着手机屏幕上方所显示的来电讯息:知琉,通话时长23秒。

    她捏着手机,最终将其熄屏,头也不回地推着行李箱,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卯崎栗带着行李箱坐上地铁,很快便来到白雪知琉,她好友所租住的房子门前。她从口袋里摸出对方给她的备用钥匙——就算她要离开东京,好友也死活不肯收回这把钥匙——插入锁孔,将门打开。

    不出她所料,房间里一片昏暗,没有半点儿主人起床的气息,白雪知琉怕是还窝在床上躺尸。

    卯崎栗安静地将行李箱推进门,抵在玄关边放着,又自发取过她在白雪知琉家惯用的拖鞋换上。

    她悄然走到白雪知琉紧闭的房门前,出声问对方,“知琉,你还好吗?”

    “!”

    原本紧闭的房门骤然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猛地从门内冲出来,直直撞进卯崎栗怀里。

    来人扒拉着她不放,嘴里还哼哼着跟她哭诉,“兔兔!呜……我好难过啊……”

    实打实地嗅了一口对方身上熟悉的青梅香,白雪知琉才反应过来,眼前人并非自己的幻觉。她暗红色的双眸对上卯崎栗的,呆呆地眨了眨。

    “等等,你不是打算回横滨吗?怎么忽然……”话说到一半,白雪知琉倏然意识到,对方是专门回来安慰她的,自个儿便噤了声,又挂在人身上蹭来蹭去,“谢谢你!兔兔最好了……”

    卯崎栗抬手抱住她,轻柔地在她背上拍了拍,没有应声。

    挂断电话之后,她脑海里突兀地浮现那个人的身影。她不希望知琉……在这种时候没有人安慰,所以,她来了。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只是,卯崎栗面上并没有表露出半分,而是温和地调笑她,“如果是从东京到北海道的距离,我会毫不犹豫地抛下知琉,自己回去哦。”

    “把我的感动还回来啦,谈这些也太现实了!”白雪知琉嚷嚷着在卯崎栗怀里挣扎。昏暗的光线里,她披在身后的雪色长发泛着一层漂亮的柔光。

    她知道,卯崎栗是不希望自己内疚,所以才故意拿这个话题说事。

    卯崎栗没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向厨房,将厨房里的百叶窗拉高,“午饭是不是还没吃?我去随便做点。”她熟练地将长发绑起,又扭头瞥白雪知琉一眼,嘱咐她,“先去洗漱。”

    “好——”

    好友的手艺白雪知琉也知道,那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美味。她一改之前拖沓的态度,乐颠颠地跑向卫生间收拾自己。

    而卯崎栗则用厨房里的食材简单下了碗面,用以填饱好友饥肠辘辘的肚子。

    卯崎栗动作很快,白雪知琉洗漱完毕时,热腾腾的面条恰巧出锅。一嗅到空气中鲜美的香气,她便将一肚子话抛于脑后,专心地应对起肚中馋虫。

    数分钟过去后,白雪知琉捧着面碗,一脸满足地喝着碗中的面汤感叹,“兔兔真好啊。

    弋”她小巧精致的面容透着一股柔和的意味,“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

    “知琉的眼光一直挺好的。”卯崎栗端起水轻轻抿了一口,说出口的话却同柔和的说话语气相反,多少有些不近人情,“除了在看男人这方面。”

    白雪知琉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在餐桌前皱着脸不满:“先不说兔兔刚刚那话完全在夸自己……我才失恋就不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了啦!”

    “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知琉都是这么说的吧?”卯崎栗边说,边比出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一一加强自己这话的可信度,“然后这次……啊,这次也变成上次了。”

    白雪知琉哭丧着脸将面碗放下,哀叹道:“啊啊饶了我吧——”她双手并用,将自己那张本就不大的脸完全捂住,“因为!大学四年完全不谈恋爱,怎么可能忍得……啊。”

    她掩在手下的表情瞬间转为麻木。

    “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个的。”

    说到这个话题,白雪知琉不由得叹了口气,竟是即刻转移了原本放在失恋上的注意力。

    谁叫她眼前这个人,大学四年里居然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交往请求,一直一直一个人。甚至连她拒绝对方告白的理由,都是听起来很不走心的,“没有精力去谈恋爱”。

    虽然白雪知琉也很好奇这件事,但卯崎栗不说,她也就没问。直到某次她们得了一个小长假,可以从望不到尽头的实习生活中走出,一起出去喝酒,好友才在喝醉之后给她透露说……

    她有喜欢的人,一个她从情窦初开的时候起,一直喜欢的人。

    再多的事,卯崎栗便跟只锯嘴葫芦似的没再提。只是,仅凭寥寥数语,白雪知琉便能从中听出,好友深藏于心的那份喜欢和苦涩。

    卯崎栗安静地抿着水杯中的水,没有就白雪知琉的话多聊,像是某种坦诚的默认。

    见状,白雪知琉拿起筷子,轻轻搅了搅面汤中剩下的面条,“我说,前段时间小仓前辈又来找我聊天,话里话外都是想打探你最近的情况哦。”她夹起碗中的面条,目光却投向卯崎栗,“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白雪知琉口中的小仓前辈,名为小仓瑛一,是高卯崎栗等人一届的直系前辈,现在在他们药学部读研。

    小仓瑛一有一副吸人眼球好相貌,待人也足够幽默风趣,算是女性中的香饽饽。然而,自从卯崎栗入学起,这位香饽饽便把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直到她毕业也没有放弃,甚至越挫越勇。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卯崎栗一样,都是很执着的人。

    可卯崎栗的思绪并未在这位小仓前辈上过多停留。她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那个人黑发微翘,鸢眸半敛,身后披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站在某处转头对她笑的场景。

    光是想到,就让人心脏发酸发紧。

    “……那个人啊。”

    卯崎栗开口起了这样一个头,便没了下文。

    白雪知琉凝望着她半阖着的晴蓝色双眸,心中愈发对她喜欢的对象感到好奇。她看得出卯崎栗的怀念,以及不愿与他人分享的占有欲。

    大概,他们之间的回忆,就是有珍贵到这个地步吧。

    “认识四年,我都不知道兔兔喜欢的人长什么样,总感觉好失败。”

    白雪知琉还想试试看。这四年里,卯崎栗一直把自己喜欢的对象藏得严严实实的,要是错过今天,之后她怕是更加没有机会一睹真容。

    “当然,要是勉强的话就当我没说,你知道我的。”

    卯崎栗和白雪知琉在大学入学式上一见如故之后,又一起要好地相处了四年,她自然了解好友的性子,知道她不过是想趁最后再试试,没有死缠着不放的意思。

    想到自己这些年对这个话题的回避,她卷卷落在胸前的头发,打开手机,翻出那个她好久没有点进去的相册,再将手机递给白雪知琉,“给。”

    白雪知琉还未留意到卯崎栗的妥协。

    看见对方递来手机,她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接,却猝不及防被手机照片上的黑发少年惊艳了一脸。

    “?!”

    “这么好看?!”

    白雪知琉脱口而出。

    第 175 章

    听见白雪知琉的话, 卯崎栗噗嗤一笑。她原本的伤感难受,因为好友这句直白的夸奖而烟消云散。

    看吧,所有人都得承认, 太宰君有一张好看的脸。

    所以, 她光是对着这张脸都能喜欢这么久,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白雪知琉将手机递回给卯崎栗, 目光落在好友舒展的眉眼之间, 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只是因为她一句脱口而出的夸奖,她就能露出这样柔软的表情……她得多喜欢这个人?

    事实上,她不得不承认, 对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光是看脸就足以让人心动。人都是视觉动物,不怪好友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卯崎栗看着手机中,少年手捧萤火的照片,轻声开口:“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带我去湖边看萤火虫。”她仍然记得那天所见之美好, 甚至这份美好被记忆愈发美化, 让人一想起便不自觉柔和了神情,“那天晚上他哄我喝了咖啡,害我睡不着, 顺理成章地就被他带出门了。”

    珍藏许久的回忆被揭起一角。

    “第二年生日, 他带我去摩天轮看夕阳,第三年, 我们在海边看了日出。”

    从夜晚萤火到黄昏夕阳,再到最后的黎明日出。三年的时间里, 这三份景色,就好像一个人的心在逐渐明朗亮堂起来一样。

    白雪知琉没再说话。

    好友口中的人, 对她足够上心,从她那句简单的话来判断,性格也还算不错。

    最重要的是……对方有一张那么好看的脸,难怪她一栽就是这么多年。

    她扪心自问,就算将卯崎栗换成她,她怕是也会把一门心思放在那人身上,怎么也喜欢不上其他人。

    “由奢入俭难。”白雪知琉感叹般呼出一口气。她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但其实心思通透,在这类事上看得很是明白。

    卯崎栗对她弯唇一笑,神色一派温和,似乎完全看不出她先前对此的避而不谈,“知琉这不是知道嘛。”

    看见她这模样,白雪知琉却有些心疼。

    “但是……”

    光用听的,她都能听出他们那个时候有多好,可这四年里,她压根就没见过对方来找她。

    白雪知琉没能再说下去。

    卯崎栗几乎不会主动提及那个人。只有那次醉酒,许是压抑得狠了,她才含着泪,跟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可也仅止于,她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没有再更具体的。

    太过于喜欢,所以平时不敢想他,也不敢对旁人提他,只怕那份想念和喜欢会就此决堤。

    白雪知琉猛然惊觉,为什么卯崎栗总是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她们系本身的课业就已经十分繁重,她却还参加了弓道部,甚至偶尔还会抽身去打工。

    ——只有忙起来,她才会没有余地去想藏在心里的人,没有余裕去难过。

    白雪知琉捏紧筷子,最后又松开手,从桌前站起来,绕到卯崎栗身侧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白雪知琉雪色的长发落到卯崎栗身前,她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像是在为她难过,“回忆这个,还说出来……是不是很难过?”

    卯崎栗拍拍她揽在她肩膀上的手,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其实还好哦。我已经习惯了。”

    “拒绝告白的时候不提他,只是不想再惹出八卦。”卯崎栗说话时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儿端倪,只有平日里一贯的柔软笑意,“我也确确实实把重心放在学习和生活上啦。”

    那她为什么要婉拒导师对她的挽留?明明在考研这件事上,找到愿意带她的导师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白雪知琉险些脱口而出,却终究没能将这话问出口。

    她想,她是知道这个答案的。

    卯崎栗注视着透过厨房窗户涌进来的柔和日光,没再多说。她听得出白雪知琉的欲言又止,可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只好拙劣地保持沉默。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说。

    因此,卯崎栗即将离开的时候,白雪知琉便听见她这么平淡地开口:“我好像没说过。”

    “什么?”

    白雪知琉从满是泡泡的水槽里收回手,下意识地擦擦鼻尖,却不慎沾上一小块泡沫。她转过头,看向推着行李箱,站在她家玄关处的卯崎栗,不知道她还想说些什么。

    卯崎栗看着白雪知琉迷糊的样子,有几分好笑,嘴上却没给她留半分情面:“我和他结婚四年了。”

    “……?”

    “!”

    白雪知琉刚消化掉卯崎栗的话,想追问些什么,却只得到对方一声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兔兔你回来!!!”

    合着她刚刚替她伤心难过半天,结果那是人家老公?

    啊?

    那是她老公,啊?

    碍于满手的洗洁精泡沫,白雪知琉只能先回到水槽前将手冲洗干净,再拿手机冲人追问。

    只是,洗手的时候,她回忆起适才卯崎栗给她看的照片,总觉得……照片上的那个少年,似乎似曾相识。

    也许,是因为好看的人都有些共同之处?-

    东京到横滨不需要多久。因此,即便在白雪知琉家耽搁了一会儿,卯崎栗回到横滨时,时间也还算早。

    她推着行李箱,回到她这些年住的地方——一幢港口Mafia名下的高级公寓。她打算先收拾收拾房间,再去港口Mafia大楼见森鸥外和爱丽丝。

    卯崎栗去东京上大学后,森鸥外为了她寒暑假出行方便,特地在高级公寓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住在外面。

    毕竟寒暑假里,她基本会在港口Mafia名下的药房实习帮忙,每天上下班都要出入首领办公室,还怪不方便的。

    时间一长,她每每回横滨,便会自行回到这所高级公寓,将家收拾好再去跟森鸥外等人团聚。

    卯崎栗用指纹将门锁打开后,看着铺满防尘布的房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回来了。

    她如往常那般把家里收拾干净,把自己带回来的行李一一放好,最后才狠狠泡了个澡,吹干头发,往港口Mafia大楼走去。

    而此时,身处东京的白雪知琉也终于想起,她为什么觉得卯崎栗她老……咳,她对象眼熟了。

    ——她在她们学校里见过他,还不止一次-

    这是数日前,卯崎栗还未回横滨时发生的事。

    中岛敦觉得太宰不太对劲。尽管他一早就知道,侦探社是怪人的聚集地,可太宰其人,就算放在怪人堆里,也是最为显眼的那个——当然,这不是指他的高个子。

    有许多不对劲,是中岛敦在与对方相处一段时间后才发现的。

    比如,常常会有那么一两天,侦探社众人翻遍各种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到太宰。这种时候,江户川乱步往往会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却并不多说。

    再比如,太宰多次强调,他本人只是喜欢吃螃蟹,对螃蟹本身的形状和图案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中岛敦分明看见,他桌上摆着一盒螃蟹……该说是蟹肉罐头吗?总之是那个形状的羊毛毡摆件。

    这个还能拿蟹肉罐头来解释,可太宰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爱螃蟹形状的东西,却会随身携带一只螃蟹外形的零钱包。不仅如此,他甚至仔仔细细地将这只螃蟹零钱包密封在防水袋里,似乎生怕自己入水时弄脏弄湿它。

    如果这些都还勉强算得上正常,那么相比之下,有一件事绝对不正常。

    收拾文件时,中岛敦无意间翻出太宰的人事档案,并不小心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只是这一看,便叫他呆在原地,不可抑制地惊呼:“‘已婚’……?为什么太宰先生的人事档案会标着‘已婚’?”

    “这个,敦你不如直接去问他本人。”国木田独步抱起放在一旁的文件夹,一脸麻木地开口道,“如果问得出来的话。”

    显然,国木田独步知道太宰的已婚身份,但也仅限于此。

    “什么什么,我好像听见大家在议论我——”位于话题中心的人用明朗朝气的嗓音开口笑道。

    只见太宰双手插兜,大剌剌地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走进侦探社,“怎么啦,是有人在深情呼唤我这个,集侦探社的信赖——”

    “你给我闭嘴!”国木田独步猛地放下文件盒,一把揪住太宰的衣领就开始晃,“今天又迟到这么久,到底是去哪里鬼混了!!!”

    太宰眯着双眼,随着国木田独步的动作就开始晃悠,声音也恍若水纹在空气中荡开那般浮动,“哎呀,人家只是昨天晚上去呜啊——”

    “看起来好痛。”织田作之助慢太宰一步出现在门外,如此平静地陈述道。

    太宰抬手,看似闲适地对织田作之助抬起手挥了挥,“织田作,别看国木田看起来下手很重,其实啊疼疼疼——”

    “织田作先生……”中岛敦用带有求助意味的目光看向织田作之助,希望他能制止这场闹剧——尽管侦探社里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个几场,但总不能每次都放任不管吧?

    织田作之助却没有领会中岛敦的意思,而是极为认真地开口给他解释,“虽然大概知道太宰的结婚对象是谁,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说完这句话,他又将视线转向太宰,“太宰。”

    听见织田作之助喊太宰,国木田独步便停下手上的动作,好让太宰能够正经解答大家的疑问。

    “啊啊,是哦。是几年前递交的婚姻申请呢。”太宰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他有些乱的领口,一一将褶皱理平,“呀——说起来,她肯点头真是太好了。”

    中岛敦的脑子在这个时候转得飞快:几年前,织田作先生才知道的结婚对象,也就是说,太宰先生结婚起码是他加入侦探社之前,那就是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不管对方年纪多大……

    联系起太宰方才说话的语气,中岛敦耿直地联想到,某个惊掉所有人下巴的可能。

    “太宰先生,这是骗婚吧……?”

    第 176 章

    卯崎栗抵达港口Mafia大楼时, 约莫是晚上六点。她忽视旁人隐隐朝她投来的视线,极其平淡地往直达顶楼的电梯走去。

    “那个人……好漂亮。”新入职的职员暗暗打量着卯崎栗的背影,小声说道。

    站在她身旁的前辈职员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兔小姐。”她想到对方姣好的面容, 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看见漂亮的人, 让她心情都好上不少,“现在是毕业季, 她从东京回来也不奇怪。”

    “诶……”新人职员愣愣地应声, “那,之前跟我说的,那个‘D’……”

    资历较老的女性职员立刻打断她的话, “嘘, 不可以在这里说。”

    卯崎栗并没有听见这段议论。

    虽说东京和横滨离得近,可她到底是独自一人拎着行李箱回家,之后又马不停蹄地便开始收拾屋子——甚至因为打算长住,她收拾得比以往都认真,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的。

    劳累过后, 她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在热水的作用下,身体是稍微放松了,可她这会儿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子懒意, 只想早点跟森鸥外和爱丽丝见完面, 早早回去休息。

    对了,知琉还说想跟她视频来着……

    今天她搞那么一出, 知琉应该没心思想她的前男友了,大概也算是好事吧。

    晚上她要是还难过, 再跟她视频也行。

    反正她……这几年也习惯了。

    卯崎栗抬手揉揉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她走出电梯, 穿过长廊,敲响首领办公室的门。

    “是不是阿兔!”爱丽丝兴冲冲地拉开首领办公室的门,一把扑进卯崎栗怀里,“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看见阿兔啦——”

    小姑娘不停地在她怀里蹭着,尽显亲昵之意,看得她们身后的森鸥外好不羡慕。

    卯崎栗摸摸爱丽丝色泽亮丽的金色

    长发,喊她和森鸥外的名字,“爱丽丝,森先生,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两人的音色重叠在一起,爱丽丝也从卯崎栗怀里钻出来,亲亲热热地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森鸥外看着她不掩疲惫的模样,主动到门边替她们两人拉开门,好让她们往厨房走。

    厨房的餐桌上,是他和爱丽丝已然摆好的晚饭:就等卯崎栗回来,和她一起用餐。

    几人在餐桌前坐下,各自吃上几口垫垫肚子后,森鸥外便慢慢起了话头,“阿兔这次回来,还是打算在药房?”

    “嗯,这次有药剂师资格证,不用再当实习生了。”卯崎栗将炸虾夹到自己碗里,缓声回道。

    药剂师国家考试就在二月,她是在校的时候去参加考试并通过的。

    森鸥外一笑,并不意外她能一次性拿到药剂师资格证,“那可真是好消息,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吗?”

    “什么都被森先生猜到了。”卯崎栗对森鸥外眨眨眼睛,眸中带着亲昵的笑意,“这次想稍微休息几天,放松一下。”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森先生想到卯崎栗这四年的生活,看着她如今有些发困的模样,到底还是没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她说别的话题。

    适当的闲聊后,他们慢慢解决完晚饭。

    “收拾房间是不是累到了?要干脆在这边睡一晚上吗,这边的房间倒是一直都有请人来打扫。”

    闻言,卯崎栗摇摇头,脸上是疲倦却柔和的笑,说话语气也如以往一般柔软,“在这边睡的话,我就不好意思赖床啦。”

    “诶——阿兔不留下来啊……”爱丽丝第一个对此表达不满。

    卯崎栗熟练地出言安抚她,“等我缓过来就来找爱丽丝玩。”

    “嗯!那说好了哦!”爱丽丝主动端过卯崎栗用好的餐具,哒哒哒地放到洗碗机里——这是催促她早点来看自己的意思。

    森鸥外也从桌前起身,眉眼温和地嘱咐她,“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我会的。”

    留下这句话后,卯崎栗便起身离开顶楼,往高级公寓走。

    她离开后,爱丽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林太郎,不跟阿兔说太宰的事好吗?”

    “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尽管森鸥外巴不得太宰那混小子吃个天大的教训,可他尊重卯崎栗的想法,不会给人添乱,也不会替人说好话,“阿兔心软,但也倔得很,想获得她的原谅……”

    他面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来,“简单,但又很难。”

    毕竟是那个别扭的太宰君,即便过去四年,他在阿兔面前,怕也还是以往的模样-

    卯崎栗乘上电梯,缓步往自己家走。途经某扇门时,她怔怔地注视着上面的门牌号半晌,最终平静地收回视线。

    ——那是太宰在这间公寓里的家,就在她隔壁,可她从未见那扇门打开过。

    这四年多的时间下来,她似乎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下一秒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她才会觉得奇怪。

    这么想着,卯崎栗碰碰指纹锁,将房门打开,却猝不及防被门内泄出的灯光绚烂了满眼。

    下一瞬,她视线撞上一双漂亮的鸢眸。

    来人满是少年气地反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搭着椅背,似乎等她有一段时间了。

    看见她回来,他身形一僵,随即迟疑地抬起手,轻声对她打招呼。

    “……呀。”

    卯崎栗张张嘴,说不出话。

    她的视线扫过他沙色风衣的衣摆,掠过他伸直的一双长腿,被风衣衬得愈发劲瘦纤细的腰,微微卷起的袖口,直达他发顶,最后再定定地落进他双眼里。

    这一眼,恍若惊鸟掠过湖面,点起圈圈浮动的水纹。

    卯崎栗垂在身侧的手颤抖地握紧,嘴上却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算得上无情地移开了视线。

    “栗小姐……”

    卯崎栗冷着嗓音,快速打断太宰的话,“我暂时不想看见太宰君的脸。”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对他表现出一副拒绝的姿态时,她的心抽得有多厉害。

    太宰动动嘴唇,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对她妥协:“那就暂时不看我。”

    在她回避他目光的时候,他专注地凝望着她,像是想透过这个举动看穿她,又像是在借此思考,下一句话他该说什么,贪婪,却又克制。

    卯崎栗脑子乱糟糟的,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宰。她小口地吸吸鼻子,尽可能缓解喉头哽住的凝涩感,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想问他,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她面前有没有关系,也想问这四年多他是怎么过的,却又怕她一开口就会哭,只能低垂着眉眼,佯装平静地弯腰换鞋。

    只是,心一慌,卯崎栗便忘了,她这个动作,反而会将她含着眼泪的双眼完全暴露在太宰眼下,让她多出几分脆弱。

    太宰抿着唇,看着她眼前蒙了一层水润雾气的模样,本能地便起身上前,对她伸出手。

    只是,他的手终究是悬在半空中,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卯崎栗能听见太宰的动静,可她眼前水蒙蒙的,被泪水浸得一片模糊,分不出更多的心神去看他。

    终于,就在她抬手擦眼泪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凑到她面前,分明的指节弯曲,轻轻替她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豆大的泪水接连滑过她面颊,在玄关的地板上砸出一小朵水花。

    太宰没再说话,而是试探着伸手去抱她。

    入手是一片难掩的颤抖。

    感受到虚虚圈在她身侧的手稍稍加了些力道,卯崎栗没有推开太宰,可也没有回抱他,就只是固执地咬着唇,一句话都不肯说。

    她嗅得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她极为熟悉的、常在她梦里出现的味道。

    略略带有几分清冽涩然的冷意,恍若淬着冰霜,可细闻之下,却能品出深藏于后的温柔与微微回甘的甜。

    她想念了四年多的味道,半点儿不带陌生,轻易地便能勾起她刻意不去回想的回忆。

    “……松开。”卯崎栗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可她哽着嗓子,如此低哑地对人要求道,“你能不能先松开。”她分明已经压不住颤抖的哭腔,却仍狠着心,强迫自己说出听着便绝情的话。

    只是,太宰听得出,她这话好似绝情,实则暗含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并不太强硬。因此,他只稍稍松了些力道,无赖地回到虚虚圈着她的状态,并没有将抱着她的手完全松开。

    卯崎栗一面难过,另一面却有被太宰这个得寸进尺的动作气到,可她实在舍不得说出更伤人的话伤他,便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太宰被她瞪得心软,怎么也说不出在心头盘踞许久的道歉与告白。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最为俗套的“好久不见”。

    “……”

    听见太宰这话,卯崎栗气急,想也没想地便试图完全挣开他的怀抱,却被人顺势抱紧,牢牢地圈在怀里。

    太宰将脑袋搁在她发顶,终于将这句咀嚼许久的话说出口:“……对不起。”旋即他又叹息着问她,“栗小姐后悔吗?”

    那一天,他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卯崎栗听得出来,太宰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即,她现在是不是讨厌他了。

    他总是这样,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会想听她真正说出口,做出这种明知故问的事。

    如果她真的后悔,真的讨厌他……她大可以直接让户籍部的人把她的已婚改回离异,甚至是未婚。

    这分明是他留给她的选择。

    对,他总是把选择权交给她,让她来做决定。明知道这是他设的陷阱,可她却又本能地往里面钻。

    难道持续四年的“已婚”,这个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她一直……在等他啊。

    为什么,不联系她呢?

    她知道他有难处,但……他现在这个样子,再加上他一上来就问她这种话,怎么看都会让她多想:他似乎安

    稳好一段日子了,却一直等到今天才来找她。

    知道对方现如今正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太宰深吸了一口气,用别的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栗小姐是不是,知道那个密码的答案了?”

    密码的答案……

    “栗小姐家的密码,是「151913」,不是吗?”

    “……”

    卯崎栗并不意外太宰会知道这件事,只是,这件事被他主动提起,她还是有些脑子发懵。

    门口的电子锁并不好撬。在没有录入指纹,又没有录入人脸的情况下,太宰想进门,最好的选择就是输密码。

    ……就是不知道他试了多少次。

    「151913」是寓意很简单的密码。它们以两位为一组,数字本身的意义,不过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顺序。

    「151913」,「OSM」,是太宰名字,「Osamu」的缩写;而之前太宰设置成他家密码的「211911」则是「USK」,是卯崎,「Usaki」的缩写。

    把她的名字设置成他家的密码,幼稚且俗套,着实像是处在恋爱中的笨蛋才会干出的事。

    然而,这件事透出的心意却叫人眼眶发热,就连心都变得又酸又胀。

    事实上,卯崎栗发现这个密码的寓意后,独自一人坐在玄关,发了很久的呆。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想,如果她是在他离开前发现这个答案的就好了。

    那样她还能用亲吻和拥抱来表达自己的感动与喜欢,去亲近那个总是很贴心的幼稚鬼。

    但是。

    但是。

    怎么偏偏就是,在他离开之后她才发现答案呢?

    只剩下满心的遗憾,以及近乎喷涌而出的、对他的想念。

    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卯崎栗抬起手,小心地抱住自己,无意识地表现出一副拒绝的姿态。

    太宰稳住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为什么要用这个密码?”他注视着同样痛苦的她,向她确认答案:“就好像在告诉我,栗小姐还喜欢着我一样。”

    这四年多的时光里,他曾经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过她好多次。

    沐浴在光下,被人簇拥着的她,看起来很精神也很开心。有人喜欢她,有人为她着迷,有更多的人发现她的魅力。

    太宰一早便知道,卯崎栗适合更为广阔的世界,而并非被束缚在港口Mafia大楼的一角。分别的时间里,他总在想,之前他是不是也顺势束缚了她,等她看见更广阔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

    许久没有联系她的内疚将他淹没,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内疚,叫他站在原地,迟迟不前。

    ——他怕自己再次失去她。

    最后,他决定再等一段时间。等到她从大学毕业,认识过足够多的人之后,如果她还是……

    这个时候,卯崎栗颤着带有哭腔的嗓音,最终答非所问道:“兔子要是太寂寞的话,会死掉的。”

    哪有人上来就想要骗她告白的,明明是他自己一声不吭地消失了那么久的。她还以为……

    他出事了。

    或者。

    她被他讨厌了。

    太宰沉默半晌,到底还是放弃般,哑着嗓音在她耳边喃喃。

    “……我很想你。”

    这份选择所带来的痛苦以及惴惴不安,永远是双向的。

    第 177 章

    “我很想你”, 只这样一句话,便轻易地让卯崎栗眼泪决堤。

    她抬起手,胡乱地擦着完全止不住的泪水, 心中的责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要是真的想她, 就来见她啊。

    为什么一连四年都没有消息?

    她还以为他出事了,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所以她才一直耐着性子等他。

    就算她之前做过心理准备, 知道可能会很久联系不上,可他这副明显拖到现在才来见她的做派……

    是被他讨厌了吗?

    回应她的,是落到她眼睫上的吻。

    这个吻带着她足够熟悉和怀念的气息、温度, 甚至是力道, 直教人以为自己在做梦。

    轻巧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她眼睛周围,将她不停滑落的泪水吻去,只给她留下温热微湿的柔软触感。

    少年——不,青年的呼吸和她离得很近,他们分明已较以往年长四岁, 可恍然间, 她好像回到四年多前,他们才交往不久的时候。

    那个时候,所有的吻和吐息皆是软的、温热的, 带有一股属于青春期的冲劲和青涩, 又甘甜美好得不可方物。

    太宰小心翼翼地吮去卯崎栗不停落下的泪,没再多说什么火上浇油。她哭成这样, 他也很心疼。

    就算打着替她着想的旗号,可这件事归根到底, 不过是他关心则乱,思虑不周, 终究是他做得不对。

    ——他没有问过她的意见,便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不够成熟。

    “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栗小姐暂时不用回答我。”卯崎栗的情绪稳定一些后,太宰如此温声开口说道。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停顿许久才说出下文,“我可以……重新追求栗小姐吗?”

    “答案,在那之后再告诉我也不迟。”他说着,缓缓呼出一口气,似是叹息般继续说道,“这几年的事,我也会慢慢跟栗小姐说的。”

    卯崎栗低垂着眼睛,没有看他,嘴里却小小声地应了一个“嗯”。

    虽然眼前这个人完全在说混账话,可她得承认,四年过去,她依然喜欢他。

    如果他对她愧疚,还想重新开始……也不是不能试试。

    即便她要拒绝他,也得是在得到足够的“补偿”之后,不然……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敏锐察觉到卯崎栗的情绪变化,太宰猛地抱紧她,试探着放软嗓音跟她撒娇,“要是栗小姐对我不满意,也可以把我甩了。”

    “……”

    卯崎栗被他突发奇想的这句话噎得一愣。

    她没能第一时间回太宰这话,又紧接着听见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股子委屈劲儿,“栗小姐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他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她抛弃在路边的黑猫,分明已经长大,却还当自己小似的,可劲儿地对人喵喵叫。

    卯崎栗,卯崎栗说不出话。她溢出眼角的泪水早被对方吻去,刚刚哭得太狠,导致现在她眼睛有些疼,也没这个心思去回他的话,但……

    他委屈个什么劲儿?

    怎么好像,她成了欺负他的那个?

    发觉卯崎栗的态度略有几分软化,太宰眼巴巴地瞅着她,“栗小姐今天愿意收留我吗?”话音刚落,他又像是怕她为难似的先后退一步,“我……如果栗小姐不愿意,我就先回去?”

    卯崎栗被太宰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气得想笑。她刚张嘴欲说些什么,却骤然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一松。

    下一瞬,太宰变魔术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献宝般放进她手心里。

    从包装纸来看,这块巧克力的味道,还是她最喜欢的草莓酸奶。

    “给栗小姐带的巧克力。”

    说这话的时候,太宰面上还有几分难得一见的不好意思。不得不说,如今这表情放在已是青年的他的脸上,看着很是乖巧温顺,叫人下意识地便想听从他的请求。

    只是,太宰深知,卯崎栗并非简简单单用一块巧克力就能哄好。

    因此,他借机提出一个她难以拒绝的请求来,“作为交换,我可以带走栗小姐的兔子糖果吗?”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认真地补上后半句,“我的那盒。”

    “!”

    将卯崎栗眸中的惊讶收入眼底,太宰舒展开眉眼,唇边终是染上一抹浅淡的笑意,“之前栗小姐给我的,我吃完了。”

    ——太宰离开时,卯崎栗给织田作之助等人留了一些兔子糖果,甚至就算是拥有「人间失格」的太宰,她也留了。

    尽管这糖果之于太宰,不

    过仅能带来数秒的甜味儿,可她还是偏心地给他留了一小盒。

    只是,他应该不知道她平时有做他的糖果的习惯才对,他怎么会……

    “……不可以吗?”太宰失落地垂下眼睛,没再强求。

    他自然知道卯崎栗的习惯——从十四岁那年起,他就知道了。

    一开始兴许只是无意间想到他,但后来,她想他的次数愈发增多,便成了她想他时就顺手做。罐子不方便就换成小盒子装,她悄悄攒了一小盒子,又偷偷当普通的糖果,自己吃掉,循环往复。

    她自以为藏得好,却不知,她这个举动一早便暴露在他眼下,无处遁形。

    太宰再度叹息般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紧接着,他倏然拉近跟卯崎栗之间的距离,轻飘飘地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像是问她讨要他没能得到的糖果一般,单纯管她要了个甜头。

    “我先回去了。”趁着卯崎栗还在愣神,太宰最后揉了一把她发顶,没有过多纠缠,“手机号,还有SNS,都还是之前那个,能打通也能收到消息,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他倚着墙换好鞋,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少见地给予她一个承诺,“……不会再联系不上我了。”

    话音落下后,太宰却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是在等她给他一个回应。

    额前熟悉的柔软触感转瞬即逝,数秒后,卯崎栗才给出一个闷闷的“嗯”,表示自己有在听。

    得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回答后,太宰才弯弯眸子,放心地打开门离开。

    防盗门阖上后,卯崎栗才在玄关处坐下,呆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她指尖缓缓上移,轻轻碰碰才被太宰亲过的位置,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她坐在木质地板上缓了一会儿才起身,慢吞吞地往里走-

    白雪知琉拨来视频电话时,卯崎栗恰巧神游着洗漱完毕。只是,她适才到底哭得太狠,即便经过一番洗漱,她眼尾依然染着一丝明显的红,这便叫白雪知琉看出了不对。

    「兔兔?是因为今天我……」

    “不是哦。”

    看着手机屏幕上白雪知琉担忧的神情,卯崎栗摇摇头,及时阻止她的道歉。她做了个深呼吸,一鼓作气地将太宰的事告诉好友——既然对方敢直接在她面前出现,说明港口Mafia已不会再追责之前的事。

    更何况……森先生压根就没有给他安上叛逃的罪名。

    听卯崎栗说完她这段故事,白雪知琉倒吸一口气,随后立刻换上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兔兔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兔兔还喜欢他,不然……」不然今天提起他时,她也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白雪知琉止住话头。卯崎栗看见她很是苦恼地抓抓头发,雪色的长发没有得到主人的爱惜,几乎要被抓成古怪的鸡窝头,看着好不可怜。

    「就算你还喜欢他,要重新追你这话也是他主动说的,所以……」白雪知琉注视着卯崎栗仍然发红的眼尾,缓声道:「不要轻易松口。」

    不待卯崎栗说话,她又接着嘱咐她:「得到得太容易,男人就会不当一回事了。」回想起今天被分手的遭遇,她继续揉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这方面,我确实很有经验。」

    “知琉……”卯崎栗看着好友,欲言又止。

    「兔兔就是太容易心软了,不能那么简单地就答应他!」

    白雪知琉倒是没太受到分手的事的影响。她向来看得开,伤心过也就算作过去,不会太过纠结这些事——这大概也是外头盛传她风流,男友如换衣服一样快的原因。

    即便每段感情里,她确实有好好投入精力。

    见白雪知琉的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卯崎栗小小地松了口气:就算对知琉来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可伤心是实打实的。所以每每知琉失恋,她都会想方设法地安慰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叫她快些走出来。

    虽然她现在也自顾不暇就是了。

    想到太宰,卯崎栗不知第几次叹气,“……我也没想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他。”

    “虽然我还喜欢他,但这几年里我的痛苦……”她攥紧身侧的衣物,仍有几分做梦般的恍惚感,“也不是假的。”

    听出卯崎栗话中的难过,白雪知琉连忙赞同她:「对啊,兔兔还为他拒绝了那么多人的告白,小仓前辈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真应该让他看……啊。」

    这么说着,白雪知琉蓦地想起,太宰偷偷来学校里看卯崎栗的事。

    所以,他明明有悄悄来东大看兔兔,却没有跟她见面。看兔兔的反应,他刚刚应该也没有说这件事。

    是在借此试探恋人的“忠贞”?

    如果是的话,也不需要花上这么几年的时间……

    “知琉?怎么了吗?”

    打定主意暂时将这话憋在心里,白雪知琉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感叹般摇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小仓前辈下午还在问我,你是不是今天回横滨的事。」

    “……诶。”

    听见白雪知琉提到小仓瑛一,卯崎栗没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毕竟说实在话,她确实对小仓瑛一没有感觉。她的心牢牢地落在那个笨蛋身上,即便尝过四年的痛楚,也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意思。

    白雪知琉说这话本来也只是想掩饰自己奇怪的停顿,听出卯崎栗的心不在焉,她重新把话题扯回来,「总之,先看看你老公……呃,那个太宰怎么说?」那人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实在不行真把他踹了也可以啦,反正这四年里你们一直分居,想办离婚也很容易。」

    「离异总比写作已婚实际丧偶要好吧?」

    看着好友撇着嘴嘟囔的模样,卯崎栗没忍住笑出声来。

    眼见着卯崎栗终于被逗笑,白雪知琉暗暗在心中舒了口气,嘴里继续絮絮叨叨地嘱咐她不能那么快松口,要给人吃点教训。

    比如,不能那么轻易地让人尝到甜头,类似于亲亲抱抱牵手什么的亲密举动也一律回避……

    尽管卯崎栗有几分心虚,可她到底还是没有拂了好友的一片心意,认真地应好。

    她和白雪知琉聊到很晚才睡下。经过这样一个晚上,卯崎栗觉得,自己再面对太宰时,应该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失态……才对。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卯崎栗打开自家房门,正打算出门去买早餐时,她隔壁那扇许久未曾有过动静的门也在同一时间打开。

    青年顶着一头微卷的蓬松黑发,鸢眸好心情地弯着,毫不意外地对她问好,“栗小姐早上好。”

    “……?”

    而卯崎栗则呆在原地。

    不是,虽然隔壁曾经是他家,但是……森先生那边……

    诶……?他是钻了什么空子吗?

    太宰却瞅准她愣神的机会,向她迈近一步,温声询问她的意见,“要一起去吃早饭吗?”

    第 178 章

    即便过去四年, 面对太宰时隔多年的邀请,卯崎栗也还是险些习惯性地应下。

    然而,她刚想开口, 脑海中便骤然浮现出, 昨晚她与白雪知琉的对话,以及她千叮咛万嘱咐, 就算要答应太宰什么, 也要让对方吃够了教训再应下的事。

    只是,她到底在太宰之前也没喜欢过旁人,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后便一门心思放在对方身上, 对情情爱爱并不擅长, 自然不知道什么复杂的手段。

    因此,卯崎栗只好最为简单地摇头拒绝,没有多说。

    可她哪里知道,她没有立刻关门或者扭头就走,放在太宰眼里, 便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讯号。

    只是, 太宰面上的笑容依旧肉眼可见地一僵。他纤长微翘的眼睫缓缓垂下来,将色泽绮丽的鸢眸遮去大半。他扶着门的手本能地握紧,唇也微微抿着, 仿佛没想过她会拒绝他。

    卯崎栗将太宰失落僵硬的模样收入眼底, 却也没吭声。

    他看起来被打击得不轻,眼睛可怜兮兮地垂着, 莫名透出一股委屈巴巴的味道。就像是难得向饲主蹭蹭裤腿示好,却被人避开的矜持猫咪, 如今耷拉着耳朵,失落得要命, 看着好不可怜。

    余光瞥见太宰这模样,卯崎栗不由得便有些心软。她如今才发现,分别的这四年多时间里,他又较原来高上不少。现在他的身高怕是有一米八几,却在她面前显露出这副可怜弱势的做派……

    “便利店的饭团,味道还

    不错哦。”太宰轻轻开口,语气也放得很轻柔,像是怕她再次拒绝他一样,“真的不一起去试试吗?”

    随着这样一句话,卯崎栗不小心撞进太宰的双眸中去,不知道第几次沉溺于其中。

    她捕捉到他眼底那丝不甚明显的渴求,最终还是招架不住他这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迟疑着应下:“……只是去买早饭的话。”

    “嗯!”

    尽管没能约到人一起吃早饭,可她这也不算拒绝他。

    得到答案,太宰嘴边立刻浮现出大而明朗的笑,叫卯崎栗心底的那一丝愧疚更甚。她垂着眼睛不再看他,背过手将门关上,心里有些后悔:她不该答应的。

    太宰极为自然地上前一步,走在她身侧。他这距离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过分靠近,又不会过分疏远,也让卯崎栗暗中松了口气:如果他上来就要牵她的手……她大概会不知所措,直接扭头就走。

    察觉到卯崎栗一瞬的放松,太宰一面用余光留意她的反应,一面继续跟她闲聊,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去这附近的那家?他们家的饭团我都吃过,最推荐蟹肉饭团哦。”

    两人一同往电梯间走,步入正好停留在这一层的电梯,来到一楼。

    卯崎栗没吭声,仅是安静地听太宰说话。

    他嗓音分明清越温和,此时却掺着些迫不及待跟人分享秘密似的孩子气,听起来带有几分雀跃与欢喜。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路,心思却尽数放在身边的人身上,贪恋着他较四年前来说,愈发温润好听的音色。

    “三文鱼和鲑鱼的也还不错,感觉栗小姐会更喜欢三文鱼的。”

    “里面会加一些沙拉酱,但不影响口感……

    太宰如数家珍般给她一一点评便利店售卖的饭团,卯崎栗却越听,越生出几分心不在焉的飘忽感来。

    太宰君真的走在她身边,还跟她分析着便利店的饭团哪个好吃,哪个更可能符合她的口味。

    四年了,总感觉,现在这样很不真实,好像在做梦一样。

    不过,他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这四年都是在便利店吃的早饭?明明也能自己做,味道还不差,可他大概会嫌麻烦。

    而且,他也还要上班,不知道他现在在的地方管不管饭。

    想到这里,卯崎栗不由得一愣。

    上班。

    她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平平无奇的词,自以为隐蔽地快速瞥太宰一眼,又收回视线。

    ……奇怪,已经八点多了,他不用上班的吗?

    还是说……他翘班了?

    之前他就一直抱怨,森先生给他丢太多工作了,现在应该不至于会翘得这么光明正大吧。

    卯崎栗并不知道,自己正徘徊在某个真相的边缘,只差临门一脚。

    太宰口中的便利店很近,他们没走几步路便抵达目的地。

    步入便利店后,太宰便极善察言观色地闭上嘴,安静地走在卯崎栗身侧。他看着她去拿他设想过的三文鱼口味的饭团,又捎上一盒巧克力味儿的豆乳饮料。他注视着她神色平淡,如今不肯分半个眼神给他的模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太宰不再说话,卯崎栗也便忍着没看他。她拿上想买的东西付完钱,便打算回公寓去吃早饭,也好暂时跟太宰分开,省得踏入他的陷阱。

    白雪知琉说的话很有道理,她本人又深知太宰那个聪明脑袋,能轻易地……把人带进沟里。

    说实话,有这十来分钟的相处已久够了,再多……她会有些不适应,也会变得越来越贪心。

    事到如今,她忽然有些迷茫。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不愿去面对,也不愿去细想自己的心情。

    她还是喜欢他的,然后呢?

    原谅他,再回到四年前那样吗?

    可他们回不去了-

    太宰跟在卯崎栗身后付完钱,与她一起走出便利店。

    他们来便利店的这一路上,基本都是他一人在说,她时不时应上两句,表示自己有在听——是与四年前近乎相反的相处模式。

    太宰看得出卯崎栗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她会对他心软,也没有太过于抗拒他的靠近,可与此同时,她却又在自我逃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封闭,将对他的喜欢吝啬地藏起。好在他并不缺耐心,更何况……

    “太宰先生!”

    听见意料之中的声音,太宰却没有立刻停下脚步,而是谨慎地瞥着卯崎栗的反应。见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偏过头看他一眼,他才止住步子,好似才注意到有人喊他一般扭过头。

    看见太宰没有逃跑,中岛敦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宰先生,你在这里啊……国木田先生让我和小镜花来找……”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他便发觉太宰身边还站着一名年轻女性,不由得便噤了声:就……他们手里拎着各自的饭团,怎么看怎么像是刚结伴从便利店出来。太宰先生会在这个时间去便利店买早饭?

    泉镜花慢中岛敦一步来到太宰与卯崎栗面前,却在看见卯崎栗时愣在原地,“啊。”

    看见还算熟悉的小姑娘,卯崎栗眨眨眼睛,视线一一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回泉镜花身上,“……小镜花?”

    “兔小姐。”泉镜花越过中岛敦,上前一步,走到卯崎栗面前仰视她。她眸中透着些许惊喜,以及……亲近与怀念。

    中岛敦将泉镜花的神色看在眼里,对此越发摸不着头脑,“是小镜花认识的人吗?”

    是这次太宰先生的搭讪对象,或者搭讪太宰先生的对象,恰好是她的熟人?

    “嗯。”泉镜花浅浅应声后,目光在太宰与卯崎栗之间移动了一个来回。她联想起以前在港口Mafia时,尾崎红叶跟她说过的话、无意间听过的传闻,再加上前些日子中岛敦翻出的人事档案……

    当事人之一的太宰则在后辈们面前笑得很自然,半点儿看不出先前的委屈和可怜,“我倒是忘了,小镜花和栗小姐是认识的。”

    闻言,卯崎栗撩起眸子看他一眼,没有接茬:……什么忘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跟人家认识。在这里瞎套什么近乎。

    眼见着站在她跟前的银发少年脑袋上似乎挂了一串问号,她便主动对人点点头,笑着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叫卯崎栗,请多关照。”

    因为不知道与港口Mafia有关的过去会不会对泉镜花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她没有多提——即便她之前不知道泉镜花离开港口Mafia的事,看见眼下的情景,她也反应过来了。

    不过,红叶姐居然能放心小镜花一个人……是因为太宰君吗?

    如果是他在的话,确实很让人安心。

    与卯崎栗的相反无关,听见她的自我介绍,中岛敦一愣,旋即他下意识地看看微笑着的太宰,又看看明显跟人很亲近的泉镜花,呐呐道:“我、我是中岛敦。”

    他干巴巴地自我介绍完,便闭上嘴不再说话:现在这个古怪的气氛,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太宰先生跟这位卯崎小姐……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之前在港口Mafia的时候,兔小姐照顾过我。”

    听

    见泉镜花这话,卯崎栗轻轻“嗯”了一声。小姑娘这话无疑是一个讯号:她出身港口Mafia的过去,对眼前的少年,甚至他们背后的组织来说,并不是秘密。

    这样也好。

    卯崎栗注视着泉镜花没什么表情的脸,伸手摸摸她发顶,语气很是亲昵,“小镜花,好久不见。”

    小镜花看起来过得不错,虽然脸上的表情还跟以前一样,但眼睛里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光,看着就精神许多。

    看样子,她现在是跟太宰君在一起。既然他们现在在的地方能给小镜花带来这样的改变,那他……

    是不是,也得偿所愿了呢?

    “好久不见。”泉镜花没有抗拒卯崎栗的亲近。她低下头,抬手牵住卯崎栗的衣角,一副想跟她再多相处一会儿的模样。

    见状,太宰面带无懈可击的笑容,适时开口:“我知道敦君现在还挺混乱的,不过……既然栗小姐跟小镜花碰见了,要稍微聊聊吗?”同时对上其余三人的目光后,他面不改色地扩大嘴边的笑,“小镜花现在跟我一样,都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后面这半句话,他显然是对卯崎栗说的。

    武装侦探社。

    卯崎栗默念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勾着塑料袋的手指动了动。

    这是太宰君现在……

    太宰的话点醒了中岛敦,猛地让他回想起出门的目的,狠狠打了个寒颤:“啊啊,再不回去要被国木田先生连带着一起说教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太宰,却发现对方双手插兜,不动声色地移开跟他对上的视线,甚至还嘟起嘴,事不关己地开始吹口哨。

    在稀稀拉拉、不成调子的口哨声中,中岛敦迟疑地看向卯崎栗,目光中满是求助的意味,“卯崎小姐……”

    就连泉镜花也仰起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

    卯崎栗,卯崎栗莫名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她真的很想说,关她什么事?她哪里管得了他?

    第 179 章

    卯崎栗捧着热茶, 看向堆坐在她面前的侦探社众人,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

    抵挡不住中岛敦和泉镜花看她的眼神,她只能莫名其妙地连同太宰一起, 被两人打包带回武装侦探社。在茶水间吃完早饭的现在, 她身处武装侦探社的会客室,端坐在沙发上喝茶。

    卯崎栗的视线一一滑过坐在她面前的众人,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 她不是来跟小镜花叙旧的吗?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国木田独步等人也有些疑惑。他们知道泉镜花的过去,也知道,能跟她叙旧的人, 大概率同她一样, 出身于港口Mafia。然而,他们眼前这名年轻女性却有着一副明艳甜美的姣好面容,怎么看都跟港口Mafia扯不上关系。

    尽管以貌取人并不妥当,可就算不提泉镜花,太宰完全落在对方身上的眼神也证明, 这位年轻女性并不简单——至少, 她跟太宰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看着也不太对劲。

    难道说……她就是传说中,那位被太宰骗了婚的可怜姑娘?

    毕竟经历过那么多事件,他们勉强也算是跟港口Mafia相熟。以前他们并没有见过她这样一号人, 她年纪看起来很小, 也像是会上太宰的当的样子……

    侦探社众人的视线悄悄在太宰与卯崎栗之间游移,却没有人愿意出声打破现有的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 侦探社门口突兀地传来平静的男声:“啊,有客人吗?”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织田作。”

    “织田作先生。”

    卯崎栗愣了愣,随众人一起看向门边。侦探社的会客室恰巧就在门边, 只是巧妙地用屏风将其与办公室隔开,所以她能轻易地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而国木田独步头痛的声音从办公区域传过来——他方才并没有去凑大家的热闹,而是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报告书,“今天也迟到一个小时……织田作先生是又被缠住了吗……”

    “嗯,不知不觉就被拉着聊天了。”织田作之助缓步走进侦探社,下意识地便朝会客室看去。

    卯崎栗正好在这个时候与他对上视线,“织田作先生。”

    “啊,卯崎小姐。”织田作之助平静的嗓音里带上一丝难得的意外,随即又重回原有的波澜不惊,“好久不见。”

    原本凝滞的气氛就此完全打破。

    卯崎栗捧着茶杯,对他点点头,“好久不见。”她视线越过自己搬来办公椅,坐到茶几旁的太宰,落到几乎没什么改变的织田作之助身上,没有分给他半分注意。

    “卯崎小姐……也认识织田作先生吗?”中岛敦惊讶地问出在场所有人心中所想。同时,众人愈发肯定各自原有的猜测——卯崎栗可能还真是太宰的结婚对象。

    织田作之助颔首肯定,“嗯,卯崎小姐救过我。”再多的,由于涉及太宰,再加上不知道卯崎栗是否愿意为人知晓她的异能,他便没多说。

    “兔小姐的异能,甜甜的,能治疗伤口。”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这件事,泉镜花却是知道的。甚至这件事在港口Mafia,乃至有消息渠道的人眼里都算不得秘密,总有人向卯崎栗寻求兔子糖果,只不过“一药难求”。

    早在卯崎栗与织田作之助互相招呼时,国木田独步便起身来到屏风旁杵着,听见泉镜花的话,他下意识在后面接道:“跟与谢野医生一样,是罕见的治愈系异能者吗。听起来异能是利用香气或者味道……”

    他边接话,边在自己的手账上刷刷记录着什么,以备不时之需。

    快速写完最后一笔,国木田独步才想起什么一般,对卯崎栗歉意地点点头,温声道:“自我介绍迟了,我是国木田独步。”

    由国木田独步开头,其余人也纷纷顺势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作谷崎润一郎,她是……”

    “我是兄长大人深爱着的妹妹——卯崎小姐请多关照哦!”

    橘色短发的青年好似与黑长直JK关系不一般。

    “我是宫泽贤治,请多多指教——”

    金发少年语调温吞,带着一股慢悠悠的自在感,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至于最后……

    神态举止恍若少年的眯眯眼青年双手环胸,抬着下巴轻哼,“哼哼哼,我就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他嘴边带着自信骄矜的笑,半敛的翠眸闪过一丝暗芒,“那么事不宜迟,卯崎小姐可以分糖果给我吗?”

    “乱步先生……?”

    哪有一上来就问初次见面的人要糖吃的?

    国木田独步等人愣在原地,不由得齐齐朝卯崎栗看去。就连太宰也端正了原本有几分散漫的坐姿,想看她会如何回答。

    而卯崎栗只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位江户川乱步问她要的糖果是兔子糖果。而且他方才睁眼看她时的眼神……这么想着,她神态自若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放进对方手心。

    “我没有带糖果,但是带了这个。”

    她面上是明朗却松快的笑,仿佛没听出江户川乱步话里有话,只是颇为简单地送出了一块巧克力。可这确确

    实实是再巧妙不过的回避。

    江户川乱步睁开双眸,“我知道卯崎小姐想要的答案。”他说出口的话意有所指,视线却没有往太宰的方向飘。

    任谁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气氛僵硬且古怪。

    “乱、乱步先生……”

    比起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的他人,太宰倒是端得一派平静,“嘛,别这么紧张啦。”他笑着当起和事佬,既没有阻止江户川乱步,也没有表现出慌张的模样,似乎很笃定卯崎栗的选择。

    好在侦探社人多,此时此刻,突来的清丽女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好像很热闹?”

    围在会客室的所有人齐齐看向来人,“与谢野医生。”

    卯崎栗瞅坐在她对面的江户川乱步一眼,主动开口向与谢野晶子自我介绍,“我叫卯崎栗,请多关照。”

    “与谢野晶子,这里的私人医生,请多关照。”这么简单地回应完后,身着白大褂的与谢野晶子向前一步,“有新的委托?”

    显然,看她这举动,她是也有想听八卦的意思。

    国木田独步猛地想起,与谢野晶子并不喜欢与港口Mafia相关的人这件事,“算是客人,跟太宰、镜花,还有织田作先生认识。”只是刚刚人多,尽管对卯崎栗的身份有所猜测,可他毕竟没有打听到她在这方面的情报,只好暂时这么解释。

    “这么说的话,卯崎小姐……”将话说出口后,谷崎润一郎才像想起什么一般,声音越来越弱。

    谷崎直美连忙抱紧他的胳膊,委婉地接过话题,“卯崎小姐应该跟织田作先生他们认识得很早吧?”

    “嗯。”被点名的织田作之助看卯崎栗一眼,又看向太宰,没发现两位朋友的神色有什么不对后,便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情报:“卯崎小姐是森先生的私生女。”

    “?!”

    他这话说得不起半分波澜,却恍若冷水入油锅,激起众人一片惊呼:太宰以前是港口Mafia的干部的事,在侦探社并不是秘密,也就是说,他和卯崎栗怕是早就相识。

    只是,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卯崎栗和太宰两人也怔在原地,旋即同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留意到卯崎栗的反应,太宰舒展开眉眼,对大家摇摇头,唇边是无奈的浅淡笑意,“不是,这个传闻,怎么连织田作都信了。”

    “不是吗。”织田作之助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语气与往常无异。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解释。

    卯崎栗将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几上,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眉眼间带着一股娴静温和的味道,叫人看着便心生好感,“森先生确实是我的监护人,但我也确实不是他的私生女。”

    卯崎栗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侦探社众人,最后从表情明显不太对劲的与谢野晶子脸上收回。她甚至没有多停留半秒,好似没有发现半分不对。

    奇怪……与谢野小姐的反应好像特别大?

    “和森先生不一样,栗小姐是很好相处的人,这一点可以放心。”拐着弯儿骂完曾经的监护人,太宰懒洋洋地将脸搁在办公椅的椅背上,他清瘦的脸上难得被挤出一小团脸颊肉,看着很可爱。

    “而且,她也没有加入港口Mafia。”

    所以,太宰对她特殊,只是因为和她认识得早?

    中岛敦喃喃着重复:“没有加入……”

    “嗯,和我的异能有关,算是交易关系吧。”卯崎栗微笑着肯定,顺势解释自己之前不给江户川乱步糖果的行为——既然糖果是交易物品,那便不是随意能给出的东西。

    国木田独步低头,看着他记录在手账上的内容:“罕见的治愈系异能……”

    “说得我都想吃糖了——”江户川乱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轻巧地从沙发上弹跳而起,冲与谢野晶子跑去,“上次与谢野小姐买的那个糖还有吗?我想吃!”

    这么说着,江户川乱步便推着与谢野晶子,差人陪他去医务室,拿他所要求的糖果。

    其余人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无一不露出无奈的表情。

    国木田独步没忍住替江户川乱步正名,“别看乱步先生总是这样……其实他是侦探社里除社长以外最厉害的人。”

    尽管他这话放在这个时候……多少有些缺少说服力。

    “是很厉害的人。”泉镜花认真地出声附和。

    卯崎栗善意地弯唇一笑,给他们递出台阶:“嗯。”

    固然江户川乱步的洞察能力叫人心惊,可她在意的……一直是对她似乎有复杂感觉的与谢野晶子。

    如果放到以前……她大概会直接跟那个人说吧。

    只是现在,碰到什么事她都只能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尝试解决。

    以前,她确实太依赖他了。

    与谢野小姐,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稍微有些厌恶的反应呢?

    应该也不是,对同为治愈系异能者的同性相斥吧?

    ……她还挺喜欢她的,希望是她感觉错了吧?-

    “与谢野小姐。”

    医务室里,与谢野晶子阖上抽屉,垂着眸子应声:“……我知道。”

    “卯崎小姐在这方面还挺敏感的。”江户川乱步剥开棒棒糖的糖纸,一把塞进嘴里,“就算是那个人带大的,也不影响与谢野小姐喜欢她本人,不是吗?”

    他眯着眼睛,看起来有几分漫不经心。

    与谢野晶子抬手揉揉自己的头发,“乱步先生什么时候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

    光从对方没有因为江户川乱步的举动而生气,就能看出她脾气很好。

    更何况,还是那个太宰喜欢的对象——与那些叫人不省心的后辈不同,她一眼便将太宰的真心看穿。

    “谁让卯崎小姐因为自身的异能,对人的喜恶那么敏感啊。”江户川乱步这么说着,一屁股坐到与谢野晶子的椅子上,“要是产生误会,难受的还是与谢野小姐。”

    靠椅滚轮在医务室的地板上滑出轻微的声响。

    “报酬的话,这个就够了。”他含糊不清地说完,便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取出来,对与谢野晶子晃晃,“请名侦探出一次手,价钱可不便宜哦。”

    与谢野晶子半靠在桌边,分明早已习惯江户川乱步的敏锐,此时却莫名有几分被看透的不爽,“切。”她呼出一口气后,干脆地转移话题,“别操心我了,操心操心太宰吧。”

    “那家伙才不用我操心啦——”

    第 180 章

    卯崎栗等人自然不知道医务室里发生的对话。即便太宰对此略有几分猜测, 可他当然不会将其公之于众——他很清楚,就算抛去异能,也很少有人会讨厌卯崎栗。

    因为这会儿没什么委托, 上一份工作也恰巧告一段落, 于是大家便安安心心地围在会客室,跟卯崎栗聊天。

    谷崎直美抱着谷崎润一郎的胳膊不放, 颇有几分好奇地开口问道:“对了, 卯崎小姐的异能,刚刚小镜花说甜甜的……?”从方才的对话来判断,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 因此她便大胆地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嗯, 能根据我对一个人的喜欢程度,生成具有治愈能力的解药。”卯崎栗拿食指点点下巴,一边回忆着自己异能的作用,一边组织语言,“不过味道像糖果一样, 所以……”

    大学四年里, 除去每个月固定给港口Mafia那边提供兔子糖果以外,她基本不使用异能,也好久没给人解释自己的异能是什么。

    她寒暑假在港口Mafia的药房里实习时, 森鸥外倒是偶尔会带些需要兔子糖果的人来见她。可就算是这样, 他们也早早替她解释过她异能的具体作用,用不着她本人开口。

    卯崎栗将浮上心头的思绪压下, 尽可能不叫自己回想起,某个最为隐秘的, 她会使用异能的时刻。

    ……她想他的时候。

    太宰注视着卯崎栗半垂的眼睫,与她一同沉默。旁人看不出她的异样, 他却很清楚。

    中岛敦没有注意到卯崎栗和太宰的沉默。

    他看看贴着卯崎栗坐的泉镜花,感叹般喃喃:“还有这样的异能啊。”

    “所以刚刚乱步先生才……”国木田独步不由得往医务室的方向看去。

    卯崎栗好脾气地接话,并不为江户川乱步适才的行为生气:“换我也会好奇,这种异能做出来的糖果是什么味道的。”

    “如果不是卯崎小姐,我已经在三途川了。”织田作之助平淡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一丝感慨,他说着顿了顿,“我还没向卯崎小姐道谢。”

    卯崎栗摇摇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这会提醒她,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是坂口先生通知得及时,不然我也赶不到那边。”说完这句话,她连忙转移话题,“说到那天的事,小咲乐他们还好吗?”

    只是,织田作之助和太宰心里都清楚,如果当时不是她拼尽全力赶到……

    而卯崎栗并非没有察觉到太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假装对此毫无所觉。

    “比之前懂事很多。”提起家里五个不让人省心的小鬼,织田作之助的表情看着柔和了许多,“大家经常帮忙照顾他们。”

    织田作先生看起来也很喜欢侦探社的氛围,至少整个人在这里都是放松的。

    再加上小镜花……

    他应该,也是喜欢这里的吧?

    在心中下了这样的论断后,卯崎栗对上织田作之助的视线,听见对方这样问她:“卯崎小姐要去看看他们吗?”

    卯崎栗一愣,旋即笑着答道:“嗯,我也好久没见小咲乐他们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织田作之助没再说话,而是径直转过身,一副要往外走的模样。他这个举动看得所有人愣在原地,就连太宰也抱着椅背,眨巴着眼睛看他。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卯崎栗经常能对上织田作之助的想法。

    她眨眨眼睛,按下心中的猜测,连忙提高音量提醒织田作之助,“但是……现在不是在上班吗?”

    闻言,织田作之助停下脚步,转回身子平静应声,“……也是。”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中去。

    “…………”国木田独步的眼镜在一片柔和中微微反光。

    其余人瞅瞅捏紧手中钢笔的国木田独步,眼观鼻鼻观心,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噗、噗哈哈哈哈!”

    突兀且张扬的笑声猛地将沉默打破。

    只见江户川乱步靠在门边,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他半点儿没给国木田独步面子——其他人害怕被说教,他可没有这个顾虑。

    在这笑声的感染下,卯崎栗也不小心发出一声低笑。

    旋即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键,音色不一的爆笑声在侦探社内响起。

    “织田作先生……”

    “织田作先生,是被太宰先生……呼……”

    “织田作,听见了吗,你要振作一点哦——”

    “我很振作。”

    一片笑声中,太宰的余光悄然落在微笑着的卯崎栗身上,温柔且缱绻-

    因为织田作之助表示,中午的时候他打算把孩子们带来一起吃午饭,所以卯崎栗莫名其妙地便留了下来。

    好在如今侦探社并不忙,她们几个女孩子就凑在一起小声聊天。谷崎直美一直对卯崎栗很好奇,与谢野晶子从医务室回来后似乎想通了什么,也一同坐在沙发上听她们聊天。

    “小镜花看起来在这边过得很好,这样红叶姐应该也能放心了。”

    泉镜花点头应声,“……嗯。”她一直黏在卯崎栗身边,难得对人透露出一股显而易见的依赖和亲昵,“兔小姐,之后还去东京吗?”

    “想暂时回来工作一段时间吧。”卯崎栗端起茶杯,小口地啜着杯中的茶水,“之后可能还去读研?也还不确定,总之想先休息几天。”

    谷崎直美的视线落在卯崎栗甜美的长相上,“卯崎小姐是刚从大学毕业?”她这个长相,出去说自己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嗯,前几天刚毕业,总算能好好休息了。”卯崎栗不好意思地卷卷胸前的头发,对谷崎直美一笑。

    她的笑容带着一股松快明净的味道,配上她甜美柔和的相貌,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谷崎直美被她脸上的笑晃得一怔,呐呐道:“完全看不出来……”

    “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啦。”像是想强调什么似的,卯崎栗微微嘟起嘴,缓缓呼出一口气。

    看见她这有几分孩子气的模样,谷崎直美不由得跟着她一起笑出来,“我还以为卯崎小姐跟我差不多大。”她说着,将自己原有的想法说出口,“换上高中校服肯定一点都不会奇怪。”

    “谷崎小姐就别取笑我啦。”卯崎栗慌忙摆手,一面叹气,一面给在场的人说自己的经历,“之前有一年,我拖着行李箱回横滨,回来得有点迟,结果被巡警先生以为是离家出走的高中生……”

    “噗……”

    “呼呼……”

    她幽怨的语气惹来谷崎直美的笑声,就连与谢野晶子和泉镜花也有几分忍俊不禁。

    虽然卯崎栗说这段经历,确实有活跃气氛的意思,可她对这件事也是真的苦恼,“虽然那个时候我也才刚成年,但这也太打击人了……”

    “这是好事啦。”

    “是这样吗……?”

    ……

    ……

    几个女孩子聊得很是愉快。在发现卯崎栗确实是很适合结交的人之后,她们各自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下次一起出来逛街,或者是一起去哪儿玩。

    “啊,说到这个……最近樱花不是开得正好嘛,要不要一起去赏樱?”谷崎直美一副刚想起什么的模样,微笑着提议道。

    听见这个提议,卯崎栗没能在第一时间接下话头,而是呆在原地。

    留意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泉镜花仰起头,主动问她,“不方便吗?”

    “那倒不是啦。”卯崎栗摇摇头,不好跟她们说,自己刚刚不小心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大概什么时候?”

    “嗯……我想想,”谷崎直美低吟一声,偏头看向坐在她身侧的与谢野晶子,“与谢野医生最近还有去医院帮忙吗?”

    与谢野晶子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回忆着她最近的安排,给出否认的回答:“最近倒是没有。”

    “那这个周末怎么样?”谷崎直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日历递给她们看,“拖太久的话樱花也会谢……”

    与谢野晶子率先应下:“周末我可以。”

    “我应该没问题。”卯崎栗微微颔首后,便去询问泉镜花的意见,“小镜花呢?”

    泉镜花自然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嗯。”

    就在她们即将把赏花这件事敲定下来的时候……

    “我也要去!这种活动怎么可以少了名侦探!”江户川乱步从屏风后探出脑袋自荐道。

    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岛敦小声吐槽,神色看起来有几分不安,“赏樱要名侦探……难道说会出现案件吗?”

    ——这倒不是他们偷听,而是卯崎栗等人依然坐在会客室里聊天,没有换地方。因此,她们的对话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私密的对话,她们本人也并不在意这个。

    “毕竟,樱花开得越灿烂,越说明樱花树下埋着不得了的东西哦。”太宰带笑的嗓音温润悦耳,自带一股莫名的说服力,“等到晚上……哼哼哼……”

    “!”

    国木田独步狠狠抑制住冒出的鸡皮疙瘩,尽可能不去细想太宰的话。

    将国木田独步的反应收入眼底,太宰倏然从办公桌前站起身,上半身越过桌子,凑到国木田独步跟前,“夜樱也别有一番风味!国木田君!我们一起去赏夜樱吧!!!”

    听着屏风外传来的对话,卯崎栗不动声色地将手机熄屏,佯装镇定:可笑的是,光是听见他这样有活力的声音,她都……

    收好手机,她合群地与其他人一起扒在屏风旁,探出个脑袋去看他人的反应。

    只见国木田独步一把揪住太宰的衣领,对他怒吼:“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去赏什么夜樱,感觉会折寿!”

    “什

    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太宰亮着双眼,半点儿没受到影响,甚至还可爱地双手合十,对人露出笑容来,“国木田君是害怕了吗?一定是害怕了吧!”

    织田作之助镇定地端起咖啡,平静地喝了一口,“嗯,我也好久没带孩子们出去玩了。”

    “织田作先生,带孩子们去赏夜樱……”谷崎润一郎看上去也有几分迟疑。

    “嗯?”

    “我说——”

    吵吵闹闹到最后,最终大家一致决定,在场的所有人一块儿去赏樱。

    当然,在国木田独步的坚持下,赏的不是夜樱,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