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然而, 太宰没敢将心中的想法完全透露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小条缝,漏出一个简简单单的词,甚至还担心会被她听清, 从而被她知晓自己曾经的不甘与难耐——对她坦白时, 他藏着掖着,没有将这些过往全部说出口。
“……后悔。”
这个词他说得又轻又快, 饶是这会儿卯崎栗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也还是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嗯?”
机会只有一次,更何况太宰本就存了心不让她听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后悔这种情绪无用, 他能做的, 只是让往后的自己不会后悔,仅此而已。
因此,太宰回过头,迅速在卯崎栗的巧克力球上咬了一口,便拉过她往前跑, “我们走吧!”
“哎?怎么又吃我的!”
她不满的声音消散在春日的风里, 了无痕迹。
至于另一边,与卯崎栗他们告别离开的两人……
池原晴彦从压得他难以喘息的失恋中稍稍回神,“……那个人, 我在学校里见过。”
“啊?”
面对他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发言, 川崎研有些摸不着头脑。
池原晴彦呼出一口气,给与他不同校的川崎研解释:“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神秘人。”
“你们大学的女生一起疯狂找了半天, 最后都没能扒出来是谁的那个……?”川崎研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实在是当时在论坛上闹得挺大,险些还找人找到他们大学来。
池原晴彦暗自伤神:“原来, 他是卯崎同学的……”
“但是,按晴彦你的说法, 卯崎小姐大学四年里一直单身,他们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川崎研旁观者清,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不和谐的地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可就算再不对劲,如今也为时已晚-
在差点儿把卯崎栗的冰淇淋球跑掉后,太宰快速认怂,乖乖地停下脚步,勾着她手指慢慢走。
卯崎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最后守着她被他偷摸着吃了好几口的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吃着。
幼稚鬼!
两人恰巧绕回旋转木马附近,看见旋转木马即将开始,他们便顺势进去占领了空着的南瓜马车,悠悠闲闲地继续吃手里的冰淇淋。
“栗小姐,之前明明看起来不太喜欢呢。”太宰“咔嚓”一口,咬碎托着冰淇淋的华夫饼干,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含糊。
虽然卯崎栗的冰淇淋被太宰咬了好几口,但架不住她吃得慢,所以现如今,她手里还剩半个抹茶冰淇淋球,“现在感觉,这么慢悠悠的也不错。”
不刺激,能让他们平安无事地吃着冰淇淋,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优点。事实上,人生中也没有那么多刺激的事,大多数时候都还是平平淡淡的,只不过……
架不住有些人刻意要去找刺激。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之后,卯崎栗仍然没能吃完手中的冰淇淋,任由太宰牵着她走。
太宰余光留意着她小口小口吃冰淇淋,将一切都交给他的专注模样,只觉得心软。
他弯唇一笑,嘴上逗她,“接下来是鬼屋哦——”
“啪。”
卯崎栗被太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手一抖,原本便摇摇欲坠的冰淇淋球径直落到地上,成功殒命。
她低头看看极其贴心的、就连丧命也没有弄脏她裙子的冰淇淋球,又抬头看看一脸讪笑的太宰,没有说话。
“……”
太宰,太宰也不敢说话。可为了活跃气氛,他默默移开视线,心虚地开始……吹口哨。
卯崎栗气急。
她蹙起眉,唇拉平成一线,微微抿着,最后她又忍不住似的,凶巴巴地喊他,“太宰君!”
只是,他眼里只看得见,她晴蓝色双眸中潋滟的水光。尽管这股水润感里,泛着些微怒气与羞恼,可它又是如此绚烂鲜活,只一眼,便叫人心动无比。
“栗小姐还是怕鬼屋吗——”太宰松开卯崎栗的手,往前小跑几步拉开距离,怕她气急了揍他——虽然她在最生气、最难过的时候,也不曾对他动过手。
卯崎栗缓缓吸气,又缓缓吐气,试图让自己冷静,“现在不是鬼屋的问题啦!”
闻言,太宰怯怯地又往前挪了两步。
“……”
看见太宰这个举动,卯崎栗气笑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后,她便快步越过太宰,自顾自地往鬼屋走去。
太宰凝视着她气鼓鼓的背影,眉眼间舒展开无奈却纵容的笑意。他将披在身后的外套略微往上拽了些,迈开长腿,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不愿被拉开距离。
而卯崎栗在快走一阵后,基本就消了气。她脾气是真的软,只要惹她生气的人愿意耐心仔细地哄她,她就很好说话——就算不来哄,她可能自我开解几句,也就不气了。
比如现在,她回忆着适才落到地上的抹茶冰淇淋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反正本来也没剩下几口了,虽然这样看起来她有点亏,但付钱的本来也不是她,她没必要替别人心疼钱。
归根到底,她还净赚两个,不对,合起来只有一个的量?
嗯,她赚了一个巧克力抹茶双拼冰淇淋,所以没关系,她已经不生气了。
……大概。
就在这个时候,卯崎栗感觉到,她针织衫外套的一角似乎被人扯了扯。
她偏头一看,便看见太宰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指尖可怜兮兮地揪着她衣角。他不说话,就是安静且乖巧地低着头,一副在向她认错的模样。
注意到卯崎栗停下,太宰眼睫微翘,小心且迅速地瞅她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帘,攥紧握在指尖的衣角。
面对太宰这副“怯生生”的做派,卯崎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抛了个话题给他:“……太宰君的外套,到底是怎么做到跑起来也不掉的?”
太宰眨巴眨巴眼睛,一瞬没想到她会选这个话题来破冰。呆愣半秒后,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对上卯崎栗的双眼,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有超能力!”
卯崎栗:“……”
“诶嘿。”太宰俏皮地歪歪脑袋,朝人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秘密哦——”
还不待卯崎栗有所反应,他便紧接着说出下一句话:“是男性保持永恒帅气的秘诀!”
看着太宰这副说得头头是道,还自己给自己捧场般点头的模样,卯崎栗终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太宰指尖顺势向上攀,叫带着些许绒毛的布料贴近他掌心。见她笑够了,他半眯起色泽绮丽的鸢眸,冷不丁地跟人翻旧账。
“不过说到这个,以前栗小姐还扯掉过我的外套。”他说着,微微撅起嘴,形状姣好的双眸中带上几分明显的控诉意味,“我明明披得那么
帅气有型——”
卯崎栗张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只是意外啦。”她低头,看看太宰揪住她衣角的手,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还是说,太宰君现在想拽回去?”
比起外套,他更想拽住人。
只不过,太宰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此时他们已经抵达鬼屋入口,而他捏着她衣角、她不为所动的情态,就好像是胆小的男友拗不过胆大的女友,只好陪她来逛鬼屋似的。
卯崎栗瞥太宰一眼,伸手将他捏着她衣角的手扒拉下来,握在自己手中。随即,她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尤为冷静地踏入鬼屋。
是的,卯崎栗现在已经不害怕鬼屋了,方才会弄掉冰淇淋,单纯只是被太宰凑到她耳边说话的动作吓了一跳。
毕竟她去实习的时候,连夜晚的医院都待过,还能怕什么鬼?
走在阴森且陌生的小道上,感受着自指腹、掌心传来的温度,卯崎栗猛然发觉……
她之前会害怕这些有的没的,似乎全赖她身边这个坏心眼的!
谁让他一天到晚,老跟她说那些鬼故事!
正经人会这么干吗?也太幼稚了吧!
在卯崎栗如此愤愤不平的时候,某个坏心眼的好似掐着点一般开口道:“说起来,栗小姐知道吗?”
听见这个似曾相识的开头,卯崎栗想也没想地便抛给他一个气势汹汹的眼神,附赠一句毫不留情的……
“闭嘴。”
“……”
在昏暗的幽绿烛光下,太宰瘪瘪嘴,乖乖地保持沉默,委屈巴巴地注视着她。
然而,鬼屋内毕竟光线昏暗,再加上卯崎栗此时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里的内部结构……所以,她压根没有发现来自太宰的视线。
虽然有些恼,可太宰还是替她留意着脚下的路,省得她观察得太入迷,不小心被绊倒——这间鬼屋是以废弃医院为主题的,难怪她不怕。
他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拿指腹小心且珍惜地蹭蹭她柔软的掌心:好在她没有松手的意思。
似是寻到太宰放松的刹那,一只身着白衣的女鬼唐突地从角落窜出来,直直往他的方向扑去。
两人皆是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卯崎栗一把将太宰拽进她怀里,另一只手无比熟练地捂住他眼睛,省得他被骤然冲出的女鬼吓到。
至于她本人,说实话,这四年里她对白大褂还挺亲切的。这也就导致,她现在对一切穿白衣的……都害怕不起来。
女鬼愣是没想到,自己不仅扑了个空,人男朋友还被女朋友反应极快地牢牢护住。看来同事透露给她的消息确实是真的——这对小情侣里,男方怕鬼。
不过她还是想继续努力努力,看能不能把这对小情侣一起吓到。于是她飘忽着脚步,慢悠悠地朝卯崎栗靠近。
可是,无论女鬼如何围着卯崎栗转悠,她都不为所动,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
女鬼最后幽怨地看卯崎栗一眼,迈着飘忽的步伐离去。
目送女鬼离开后,卯崎栗并没有立刻拿下捂着太宰眼睛的手,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以免被杀一个回马枪。
猝不及防地,她感受到了微末的痒意:那是纤长睫羽轻扫她掌心而带来的触感。
下一瞬,太宰主动圈住她手腕,轻轻将她的手拉下来,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不甚清晰的光线里,她看见他长睫微颤,却一直乖顺地垂着,将摄人心魄的光华尽数遮掩。
乖是乖的,可他方才分明……自作主张地亲了她手心。
第 202 章
卯崎栗没有说话。
她抽回自己被太宰握着的手, 无言地牵着他,缓步往出口走。迈开脚步时,她余光悄悄落在太宰身上, 发现即便如此, 他也没有擅自睁眼的意思。他乖乖跟在她身侧,一副全然信任她, 将身家性命完全交给她的模样。
卯崎栗牵着太宰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她仍然没有说话, 目光却开始留意脚下,免得有什么障碍物将他绊倒。
脚下的路分去一部分卯崎栗的注意后,太宰原本闭着的双眼悄悄睁开一小条缝。
昏暗难视的光线里, 他借幽微的烛火, 凝望她陷落在阴影中的白皙侧脸。
她似乎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他半阖着双眼,将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听话地闭眼跟她走,另一半……拿来悄悄注视她-
走出鬼屋时,卯崎栗不自觉地因为室外的光线而眯起双眼。
再度睁眼时,她对上一双浸满柔和笑意的眸子。这双眼睛, 有着温柔幽远如黄昏般的鸢色, 一不小心便会深陷于其中,好似鸟雀甘愿囚于天空。
见卯崎栗呆呆地盯着他看,太宰伸手拍拍她肩膀, 好叫她回神。
只一瞬, 他眸中的情绪便换了个模样,仿佛方才他眸中含着的温柔与笑意, 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太宰满脸无辜地注视着她。他那双好像会说话的鸢眸里,似乎用幼态且可爱的字体写满了, 诸如“我可不可以说话”、“我想说话”、“我可以说话了吧”的诉求与疑问。
卯崎栗不开口,他也就不说话, 只是扑闪着眼睛看她。一旦她想要移开视线,他便小幅度地晃晃与她相牵的手,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这副撒娇耍赖的模样看得她心软,叫她嘴边无意识地便漾出一个柔和的笑。
瞅见她笑,太宰才敢嘟起嘴,哼哼唧唧地朝她抱怨:“栗小姐都不让我说话。”
“想也知道,太宰君在鬼屋里是想说煞风景的话。”卯崎栗牵着太宰,跟他一起离开鬼屋的出口,漫无目的地乱逛。
太宰对她眨眨眼睛,嘴边勾着个乖巧无辜的笑,“哪里煞风景啦?明明超应景的好不好——”
“除了太宰君,不会有人在鬼屋里说鬼故事的啦。”
“那可不一定——”
“……你怎么还自豪上了?”
“诶嘿。”
……
虽然那个时候,太宰是想说五年前发生的事。五年前,她分明吓得发颤,却依然愿意护着他,不愿他被女鬼吓到。
结果几年过去,他们好像变了,却还是没变-
又在游乐园内尝试了几个新鲜项目,甚至重新去坐了两回海盗船后,卯崎栗和太宰朝他们规划路线中的最后一个游乐设施走去。
这条游园路线的最后一站,是与五年前相同的摩天轮。
在两人有意无意的拖延下,他们抵达摩天轮入口时,差不多是夕阳时分。许是因为工作日,再加上临近闭园的关系,摩天轮下方的队伍不是很长。
没过多久,卯崎栗便率先坐进深蓝色的座舱,随即是迈着长腿钻进来的太宰。他一屁股坐到她对面,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
卯崎栗的视线落在太宰披在身后的西装外套上,倏然便回忆起,五年前他穿的那件浅蓝色外套。
明明那个时候他是好好穿着的,怎么现在……
说起来,以前他出现在大家面前时,都是披着外套的,现在则相反。
是想把工作和休假区分开来吗?
但他似乎,只在她面前会这样。
还是说,他专门……
摩天轮座舱渐渐升高,太宰也适时出声喊她:“栗小姐。”
“嗯?”
“夕阳。”
卯崎栗眼睫微颤。
下一瞬,绚烂却柔和的光完全将太宰笼罩,他被网进一片温柔至极的夕阳里,注视着她的眸色好似也染上几分夕阳的温度。
她蓦地便有些分不清,她所看见的,几欲泛成海一般的夕阳,究竟是真正的夕阳,还是他那双险些叫人溺毙的鸢眸。
他的眼睛,明明要比与海连成一线的夕阳美得多。
五年前,她乖乖地在看夕阳,可五年后的现
弋
在,她深深地凝望着他。
这是五年前,她就该发现的景色。
也是他缺席的四年里,她绝对无法看见的景色。
卯崎栗眼前蓦然一片模糊。
她以为她原谅他了,结果想起那四年,她还是会难过。她的心脏还是会像被细绳紧紧束缚着一样,泛着一抽一抽的疼痛。
她真的原谅他了吗?没有为了逃避痛苦,说出违心的话吗?
她忽然就有些怀疑,那一晚之后,她得到的短暂开心,究竟是真是假。
“栗小姐。”
轻微的摇晃下,太宰坐到她身边伸出手,弯曲食指,小心地替她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
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头发,嘴唇轻缓地落在她颤抖的长睫上,细细吻去缀于其上的湿润。
她透着漾漾水光看他,却只能看见模糊成一片的夕阳。
卯崎栗用力眨眼,试图看清太宰的模样,却隐约感受到他缓缓靠近她的温度,以及喷洒而来的浅浅吐息。
他们距离在一点一点靠近。
最终,太宰的吻落在卯崎栗指尖——在他即将吻上她的那一刻,她伸手挡住了他。
卯崎栗顺势将眼眶中盛不住的泪水擦去,避开与太宰的对视,“……会被看见。”
摩天轮的座舱里有摄像头,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因为回避了太宰对视,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向来自持且游刃有余的青年,此时眼尾泛着一股动情的微红,眼底暗含对她的渴望。
她突然落泪,他又何尝看不出她藏在泪水中的难过与痛楚?所以他才会想用亲吻来安抚她,同时也是安抚自己:不要急躁,慢慢来。
好在无论是卯崎栗也好,他也罢,脾气都还算不错。
索吻被拒绝,太宰也没恼,仅仅是抿着唇,一把将她抱进自己怀里,闷闷地应声:“……嗯,是我没注意。”
他嗅着她身上叫人放松安心的气息,眷恋般轻轻蹭了她一下。
摩天轮转悠完一圈,两人便一同从座舱里钻出来。他们牵着手走在游乐园里,却碍于适才摩天轮上发生的事而陷入沉默,没有一个人开口。
一个为自己下意识的拒绝而内疚,另一个则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索吻而愧疚。
他们分明牵着手,也并肩走在一起,气氛却远远没有刚来游乐园时那么轻松。
从车站里出来后,卯崎栗小小地做了个深呼吸,拉过太宰就往车站附近的公园跑。
“……!”
春风带来阵阵清雅的花香,穿过西装外套的一角,拂过翻飞的裙角,拥着他们前行。
公园距离车站并不远,没跑几步路,卯崎栗便带着太宰钻进公园,在郁郁葱葱的僻静角落站定。她转过身,气息还有几分不稳,双眼却亮得恍若向阳的喜林草,在日光下泛着耀眼夺目的蓝。
“……这里,不会被看见。”
“!”
太宰眼底掠过一丝怔愣。他平日里脑子转得极快,却半晌才回味过来她这话的含义。
他凝望着她极亮的眸子,最终嘴边弯出一个如弦月般的弧度,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去亲她眼睛——那里藏着他真正想向她索求的爱意。
卯崎栗只觉得眼部一热,随即便是太宰尽可能放轻的温热吐息,以及略有几分水润的柔软触感。他的吻落在她眼睑、落在她眼睫,一下又一下,力道是极致的轻,暗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珍惜。
他亲了她眼睛,也只亲了她眼睛,不含任何情欲,有且仅有复杂的,略带几分悲伤苦闷的歉意。
她低垂着眸子,心中伤痕累累、还未完全修补好的地方,被人悄然无声地填上小小一块,叫她得以喘息。
他好像知道,她为什么拒绝那个吻。
这么想着,卯崎栗对上太宰注视着她的视线,却恍然发觉,他双眼里晕着比夕阳耀眼炫目得多的柔光,好似煦暖迷蒙的春风,熏人欲醉。
那是亮晶晶的,由爱滋养而生、迸发而出的爱意。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有在好好珍惜她,也确确实实……有对她上心。即便如今的他们之间似乎还差点儿什么,可他们有在慢慢跨越缺失的那四年时间,一点点靠近。
原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点头,或者自我说服。只有当“心”被完整地修补好,她才算是真正放下。
……所以,他之前才会说,“追到她满意为止”。
他全都知道。
太宰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抬手摸摸她的头,又蹭蹭她脸颊,尽量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要回去吗?”
“……嗯。”
他们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卯崎栗半敛着眸子,说不上来她现在的心情如何。她似乎依然是个孩子,摸不透也看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远远没有太宰看得清晰透彻。
可他的确也有犯傻,猜不透她想法的时候,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就这么一起痛苦四年。
“栗小姐。”
听见太宰喊她,她哑着嗓音回问他:“什么?”
也许是知道她这个时候心情还复杂着,所以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仿佛怕惊扰到她,“下周的休假安排……我可以问吗?”
“……这不是已经问了吗。”卯崎栗徐徐呼出一口气,暂且将心中的想法抛于脑后,“可能是因为森先生的关系,所以被院方照顾了。”
——不管怎样,总体上来说,今天她还是开心的。
她抿抿唇,干脆说出自己下周的空余时间:“下周三开始,连休五天。”
“好,我知道了。”太宰微微颔首后,将话题转移到晚饭上来,“栗小姐晚上打算吃什么?”
不知道太宰这话里是否含着些邀请的意思,卯崎栗快速瞥他一眼,给出极为简单,也较好操作的答案:“寿司。”
“嗯……我请客?”
“……也不是不行。”
晚饭被如此草率地定下后,太宰带卯崎栗朝一家前几天新开的回旋寿司出发——甚至这家店就在她家附近,可她却完全没听说过。他似乎,把她家附近打探了个遍。
吃完这顿还算令人满意的晚饭,太宰如往常那般将卯崎栗送到公寓门口,才止住脚步与她道别。
可是,道完别后,卯崎栗刚想转身离开,却又被太宰迟疑地喊住了:“栗小姐。”
她转过头,披在身后的黑发在空中晃出轻微的弧度,一如十四岁重逢那年。她没有说话,仅仅是定定地看着他,用眼神向他寻求下文。
卯崎栗看见太宰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她最后也没能听到他原本想说的话。
“……没什么。”
——他似是叹息,又恍若释然般道出这样一句话,看她的眼神却很温和。
“是吗,那我上去啦。”到底是玩了一天,情绪波动也有些大,卯崎栗累得没有余力多想,只是重新与他道别,转身离去。
“好,晚安。”
太宰站在原地,凝眸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长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没什么。比起说,他更喜欢,也更擅长实际行动。
第 203 章
自游乐园一行后, 约莫过去两天。卯崎栗提着购物袋,独自乘上电梯——太宰送她回来后便离开,她吃完晚饭觉得有些撑, 便秉着消食的打算, 又重新出门去超市买了点儿东西。
只是,电梯门打开的刹那, 她在本该空无一人的长廊里, 看见了意想不到的身影。
“哟!”
听见电梯的动静,雪色长发的年轻女性率先张手,对她挥了挥。
“知琉……!”因为愣神太久, 卯崎栗喊出白雪知琉名字的时候, 电梯门险些关上。
她连忙按住电梯的开门键,迈步跨出电梯,“你怎么……”
“当然是来见兔兔的啦!”白雪知琉一把抱住卯崎栗,在她怀里蹭了蹭,“不过, 我好像应该先问清楚兔兔的休假时间再来的。”
她一边叹气, 一边松开卯崎栗,好让她能去开门。
卯崎栗纵容地弯唇一笑,手上在开门, 嘴上也没停下, “打算在横滨待多久?”
“要是兔兔明天没有上班的话,明天晚上再走。”白雪知琉边说, 边掰着手指打算盘,完全按照卯崎栗的时间来安排自己的行程, “要是兔兔明天有上班,我就中午走。”
卯崎栗拿出一双新的客用拖鞋, 放在玄关处给她,嘴里还不忘调侃:“中
午走是因为想蹭早饭?”
“被发现了!”白雪知琉俏皮地拍拍额头,对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卯崎栗走到厨房去洗手,顺便收拾买回来的那一袋东西,“真遗憾,我现在不做便当,中午都是在食堂解决的哦。”
“诶——”
面对好友遗憾的长音,卯崎栗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葡萄汁,对她晃晃,“不过为了知琉,明天也可以难得做一次便当啦。”
“好耶!兔兔最好啦——”
白雪知琉将背在身上的包放下,兴冲冲地跑到水槽边洗手。
卯崎栗将葡萄汁放到餐桌上,方便她一会儿喝,“晚上是要跟我一起睡还是单独睡?想单独睡我就去铺床。”
虽然她知道白雪知琉的选择,但问还是要问的。
“当然是要跟兔兔一起睡!”
白雪知琉就简单带了一个包,想也知道在横滨过不了几天。因此两人都没再叙旧,而是各自迅速洗完澡,齐齐滚上卯崎栗的大床,开始闲聊。
白雪知琉自然是一来便进入正题。
她拿手肘顶顶卯崎栗,笑得有几分促狭,“发展得怎么样?”
卯崎栗一愣。她顺着白雪知琉这句话,拉扯出前几天去游乐园时的回忆,不由得叹了口气。
“嘛……”
相处许久,白雪知琉当然能看出卯崎栗面上的复杂与微妙,“怎么了吗?”
“有一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说完这句话,卯崎栗将落在一旁的黑猫抱枕拉过来,塞进自己怀里,努力在好友面前剖析自己。
她嗓音淡淡的,语速也很慢,“之前不想原谅他的人是我,‘原谅’他之后开心的也是我,现在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人还是我。”
“嗯——”白雪知琉伸手拍拍卯崎栗发顶,轻柔地安慰她,“那就是还没完全原谅他嘛。”
她对上卯崎栗有些不知所措的视线,放轻声音,“原不原谅的,不是兔兔自己说了算的。”她抬起手,指向卯崎栗胸口,“要这里,真的觉得不疼了才是哦。”
“兔兔果然还是会难受?”
问完这句话,白雪知琉支起手肘,双手托腮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卯崎栗立时便回想起,当时在摩天轮上,心脏抽痛的感觉,“……偶尔?”她嘴边牵起一个略有几分勉强的笑,“前几天去游乐园的时候,一想到……我们本来可以不用耗费那四年……”
“这个,可能更像遗憾?”白雪知琉赤红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口吻冷静,却足够轻柔,“但是兔兔确实还因为这四年的事痛苦着,所以遗憾也就带上了痛苦的影子。”
遗憾吗?
卯崎栗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确实是遗憾的。人生又有多少个四年?
至少她跟他之间,就没有多少个四年可以认真掰扯。
观察着卯崎栗的神色,白雪知琉笑着伸手,戳戳她脸颊,将她脸上的苦涩戳去一部分,“其实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这份痛苦可以从太宰身上找回来。得到得太容易,他就不知道珍惜。”
“可是,对兔兔来说,这个选择也是在伤害自己。”她回忆起前段时间与卯崎栗视频时,对方脸上的笑容,不经柔和了眉眼,“你可能不知道,你刚原谅他的时候,表现得有多开心。”
白雪知琉一顿,在心中寻找着合适的词,“不像是受到伤害的那一方,反而更像是……”得到了原谅。
她没有将后半句话完全说出口,而是总结似的对卯崎栗微微一笑,“所以我觉得兔兔现在这样挺好的。”
“不用压抑自己的喜欢,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的付出,要是不开心了就找他闹一顿脾气。
“把自己的不安和痛苦都告诉他,让他去烦恼怎么哄你,不是挺不错的嘛?”
卯崎栗垂眸不语,在心中思考白雪知琉的话:除去一开始那次,她好像就没再跟太宰透露过她的想法。
将好友的表情收入眼底,白雪知琉一针见血:“明明兔兔都不太能憋得住喜欢这种正面情绪,怎么到了负面情绪,你就跟无底洞一样管自己咽?”
“如果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要不要悄悄跟我说他的坏话?”白雪知琉嘿嘿一笑,话音一转,眉眼间便带上几分善意的调侃与幸灾乐祸,“这话我乐意听。”
卯崎栗抿着唇,面上浮现出几分纠结和疑惑:说他的坏话。她好像……从来没干过这种事。骂他是笨蛋算吗?
对上白雪知琉亮晶晶的双眼,她迟疑着张嘴,语气里含着一股极为明显的不确定感,“……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四年。”
“然后呢?”
“重逢之后的态度……感觉不正经。”
白雪知琉,白雪知琉有一点点头痛,“嗯……好像这两句都不是坏话?”
说实话,她本人平时也不怎么嚼人舌根。可是……现在她不上也得上。
于是,白雪知琉最后顶着卯崎栗略有几分不解的眼神,硬着头皮给人做示范,“要我说……”她起了这样一个头,又清清嗓子,“太宰就是个混蛋,凭什么对我们兔兔不管不顾四年,回来了就想获得原谅!他当他是谁,又不是大家都喜欢的钱!”
“就算捡到钱,我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冥币呢!”
卯崎栗呆呆地听着白雪知琉愤愤不平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白雪知琉倒是来劲儿了:“来,跟我一起骂他!”
“诶……?”
瞅见卯崎栗一副不在状态的呆愣模样,白雪知琉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兔兔在这方面呆呆的。”
“没关系哦。”她这么轻声安抚她,伸手摸摸她的头,语气听着很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儿,“如果太宰真的值得你喜欢……”他应该还愧疚着才对。
话说到一半,白雪知琉凝视着卯崎栗垂眸沉思的模样,猛地想起之前她没告诉她的那件事——这四年里,太宰来过她们学校。
卯崎栗捏着怀里黑猫抱枕的耳朵,在发觉白雪知琉的话戛然而止后,抬眸看她。
恰好,白雪知琉正正神色,语气也正经严肃起来,“有一件事,我要跟兔兔说。”她说着顿了顿,直奔主题,“我们大二的时候,太宰来过东大。”
“……?”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卯崎栗只觉得,自己耳边似乎在嗡嗡作响。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味白雪知琉方才说的话,大脑好似短路一般停止运转。
知琉这句话的意思是……
白雪知琉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之前不是有个神秘帅哥嘛,大家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是谁的那个,就是他。”为了查这件事,她可是把论坛翻了个底朝天。
至于卯崎栗,她当时只是听说过这个传闻,没有去了解过具体情况,也便全然不知,引起这样一个传闻的人居然会是太宰。
“最早的帖子是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出现的,大三大四的时候他也有来……”
白雪知琉摸过手机,将她提前整合好的帖子链接一次性发给卯崎栗,“不过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你,具体怎么回事,还需要你自己跟他沟通。”
她猜测,太宰是来见卯崎栗的,可这也仅仅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她
不能对好友做过多的心理引导,这不是为她好,反而是害她。
“……嗯,谢谢你,知琉。”
卯崎栗捏着手机,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却始终没能落下。她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看这些帖子。
见状,白雪知琉好心地给她递台阶,“好了好了,不说他!”她一把抱住卯崎栗,软着嗓音对她撒娇,“兔兔明天打算做什么样的便当?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卯崎栗的手机被白雪知琉撞倒,落在床上。可她本人却像是丢掉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缓缓呼出一口气。
“还没想好,但是一定会有知琉喜欢的玉子烧。”
白雪知琉抱着她欢呼,“耶!兔兔万岁——”这么喊完,她又对她眨眨眼睛,试图点单,“还想吃饭团,可以吗?”
“可以哦。”
卯崎栗笑着应下,将浮现于心头的不安,以及过速的心跳压下去:她得冷静,等之后,之后她再去问他吧。
第 204 章
白雪知琉的存在极大地转移了卯崎栗的注意力, 让她不再将大部分心神放在太宰身上,得以睡了个好觉。
虽然两人聊到很晚才睡下,可第二天, 卯崎栗依然起了个大早, 为自己与白雪知琉做早饭和便当。
好在她平时便有早起的习惯,白雪知琉的“点单”也都比较简单。再加上, 就连捏饭团要用的米饭, 她也早已利用电饭煲的预约功能提前煮好,所以实际上,这顿早饭加便当并没有花费她多少功夫。
吃完早饭, 收拾好便当盒, 卯崎栗给白雪知琉发去一条消息,告诉她早饭和午饭的去向,便拎上包出门上班。
而卯崎栗房内,白雪知琉已经醒了有一会儿。她睁着赤红色的双眸,打量着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在思考, 她到底要不要私下去见太宰一面。
为了她为情所困的好友。
不过除了姓氏和长相以外,她手头基本没有他的信息。
这种时候,是不是得去雇私家侦探什么的?
白雪知琉长叹一声, 感觉自己为好友和她的笨蛋老公操碎了心。
还是不了。
如果那个太宰连兔兔都哄不好, 说明他并非良配。兔兔能有这样一个看清他的机会也不错。她就不瞎操这个心了。
……而且,她总觉得, 兔兔看太宰时带着什么莫名其妙的滤镜,她似乎还盘算着什么……颇有些豁出去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卯崎栗自然不知道, 白雪知琉险些找上武装侦探社,还差点儿跟太宰见面的事。她下班回到家时, 白雪知琉早已如她昨日所说得那般离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她从未来横滨探望过她。
想起自己昨晚迟迟没能点开的论坛链接,以及……今天面对太宰时,犹豫许久都没有问出口的话,卯崎栗突然便有些厌恶自己。
她在做什么啊。
现在不是该犹豫的时候吧?
只要点进知琉发来的链接,亲自确认一下那个人是不是太宰君,然后把链接甩给他就好了。
至于他要怎么解释……那也不是她应该担心的。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害怕知道答案呢?
答案很简单,无非“是”以及“不是”这两个。
卯崎栗相信白雪知琉的判断。她心中早已有了确信的答案,却仍不敢点开论坛的帖子。
——如果是他,他又为什么要在这几年内来东大多次?
是来看她的吗?
太宰君他……之前借她同事的手给她送过伞,可那是在横滨,而且他本人也没有露面。
要是他真的是来偷偷见她的……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看论坛呢?他是不是其实也在期待,某一刻她可以发现他的存在?
卯崎栗双手抱膝,蜷缩在床边,将脸埋到膝盖上。腹中隐隐传来抽搐的饥饿感,可她却无暇顾及,只觉得没什么胃口。
柔软的布料洇湿出一片水痕。
感觉,她好像在瞎忙活。
之前也是,老是忽视一些她应该注意到的东西。
四年里她放不下他,却总是在逃避……
……还像个傻子似的,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给她留过线索,只是她从未在意过。
卯崎栗被心头庞大且复杂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
她是不是,做得特别糟糕?
反复为同一件事迷茫烦恼,该下决定的人是她,给自己限定了时间,尽情烦恼的人也是她,可她……
现在的选择是对的吗?现在的想法没有问题吗?
她不知道。
如果、如果是知琉的话,这个时候她会………
——她会告诉她,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卯崎栗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好让自己能够稍微冷静一点。人被情绪所操控时,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断,所以她得冷静。
她拿过手机,却在解锁时无意瞥见手机锁屏上显示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她恍然惊觉,时间过得太快,如今她回横滨已有一个月,而她的生理期……也快来了。
现在她如此不安定的情绪波动,怕就是受了生理期的影响。
虽然归根到底,是她原本就不安,所以情绪才会受生理期的影响,被无限放大。
卯崎栗缓缓呼出一口气。找到原因——或者说,将症结推给生理期,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整个人也慢慢平静下来。
正好后天她便能开始休假,先把生理期最难熬的几天熬过去,再去考虑那些事。
论坛帖子的事……也到时候再看吧。
已经迟了这么多年,再多上几天……也完全没关系。
想通其中关窍后,卯崎栗能清楚地看出,自己这样不过是在逃避。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保持情绪稳定。
她生怕自己会因为情绪而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所以,在潦草地吃完晚饭,深思熟虑之后,她打开和太宰的聊天框,开始打字。
「太宰君,明天下班不用来接我。」
在她即将把这条信息发出去的时候,她顿了顿,在这句话之后补上一个语气词,尽可能让它变得更正常、更自然一些。
「太宰君,明天下班不用来接我哦。」
「我打算自己回去。」
发完这两句话,卯崎栗骤然松了一口气。只是,太宰的回复来得很快。
「诶——好难得——」
「黄金周假期的前一天,被栗小姐抛弃了qaq」
「(猫猫叹气.gif)」
「qaq」……?
卯崎栗第一时间被这个单纯的颜文字吸引了注意力。
他以前……都不用这类颜文字的。
可现在,她该想的不是这个。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之后,她担心自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便没有再回复太宰。
卯崎栗情绪不佳,自然没有留意到,太宰那句话里留下的钩子——若是平时看见这句话,她便会被牵引着,状似主动地说出自己“抛弃”他的缘由,哪里还需要他直白地问她?
因此,太宰很是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对。
他心中的天平在问与不问之间摇摆,有些担心自己多问这么一句,会引来她的厌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从游乐园回来之后,她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定。
最终,卯崎栗手机上,还是弹出了来自太宰的消息。
「我可不可以问问栗小姐为什么?」
卯崎栗捏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她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却依然被涌上心头的情绪牵着走,并非本意地对他竖起原本敛起的尖刺。
「不想说。」
「明天不想见到你。」
「心情不好,现在说话语气不好,对不起,别介意。」
太宰刚想说些什么,却紧接着看见聊天窗里钻出一个小小的,又无情至极的气泡。
「别来。」
她情绪不稳,却仍然猜得到,在看见她那串话之后,他可能直接去见她。
某种意义上来说……理智又绝情。
难得被人预料到行动,担心适得其反,太宰也只好作罢。
「好。」
「(兔兔抱抱.jpg)」
以那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作为结尾,无论是卯崎栗还是太宰,都没有再往两人的聊天窗里发任何消息。
事实上,卯崎栗在发出那几条消息后就后悔了。
只是太宰已读得太快,就算她想撤回也无济于事。所以她便自暴自弃地留着,不再去理会手机。
这一刻,她的自我厌恶感攀升到了巅峰。
明明发消息之前她才想着,不能被情绪左右,
结果她还是……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生理期带来的影响这么大,大到生理期还没有完全到来,她就已经被负面情绪所操控。
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就是,在她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她对太宰传达了“明天不要来见她”的消息——尽管是以一种很伤人的方式。
……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再重新向他道歉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卯崎栗拿出很少使用的扩香木,往扩香木顶端,滴上几滴有助眠效果的精油。将扩香木放好后,她便钻进被窝,努力入眠-
翌日,卯崎栗从睡梦中醒来后,浮现于脑海的,便是她昨天对待太宰时的态度,以及她那几句伤人的话。
她摸摸心口,疲惫地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后,她简单吃了块吐司,便拎着帆布包去上班。
至少,现在她不应该想这个。
好在今天的药剂部也忙得脚不沾地,她也是个一忙起来就顾不上个人情绪的人,因此,她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烦恼她和太宰的事。直到下班换下工作服,扎根于她脑海的想法才重新涌上来,将她原本平静的心搅得一团乱。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卯崎栗捏紧身侧的背包带,像是逃避什么一般垂眸,随即快步离开。
没关系,只要过一两天,她就可以冷静下来的,到时候再好好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没关系的。
她心里乱糟糟的,自然没有留意到,有一抹沙色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看顾着她。直至亲眼看见她顺利抵达公寓,他才安心离去。
回到家后,因为心情实在糟糕,卯崎栗便随手下了碗面,将晚饭随意应付过去。洗漱时,她突兀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流,便毫不意外地取出早已备好的卫生棉垫上。
她早早地收拾好自己,睡前甚至连手机都没碰,便在助眠精油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昏暗的光线之下,倒扣的手机亮着室内唯一的微弱光芒。
——那是收到他人消息时,手机屏幕自动亮起而带来的光。
第 205 章
暗地里目送卯崎栗到家后, 太宰仍然放不下心。他在脑海中不停回忆他们重逢后,她露出的反应。
在家中思索许久后,他按捺下直接上门去见卯崎栗的心思, 小心翼翼地试着给她发消息——毕竟昨天她都说了, 今天不想见到他。他摸不准,她会不会连他发来的消息都不愿意看。
然而, 太宰不好的预感灵验了:他发给她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没有激起半点儿浪花。
他盯着聊天页面中迟迟没有变成“已读”的几条消息,随意用指尖将放在一旁的威士忌酒瓶推倒,又难得烦躁地抓抓头发, 有些坐立不安。
港口Mafia的高级公寓安全系数很高, 她不至于出事。没看消息要么是不想看,要么是心情太差,睡得早。
太宰更偏向于后者。
事实上,卯崎栗的情绪大多数时候都还算稳定,她如今会如此反常……怕是去游乐园那天, 他做出的某个举动, 让她回忆起他们以前的相处时光,进而联想到他们之间因为他,无缘无故地缺失了四年, 叫她尝了四年的痛苦。
尽管太宰确实是本着故地重游, 想重新哄哄她的打算,可他料不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以往的卯崎栗一如平日里脾气还算温顺的火山, 爆发时,熔岩只是平静地淌着;可现在的她, 好似沉寂许久,堆积了无数负面情感的火山, 爆发刹那便伴有震天的爆炸声,熔岩喷涌而出,带来近乎遮天蔽日的烟雾与尘埃。
太宰压下浮上心头的焦躁与担忧,决定早点休息,明天起个大早去看她。就算她不让他进门,他也得去这一趟,否则他实在安不下心。
而秉着这样一个想法的结果便是……第二天,他起得太早太早了。
——黄金周假期的第四天,凌晨四点,太宰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最终决定起床。
他本就少觉,十八岁那年叛离港口Mafia之后,因为忙碌以及需要考虑的事情过多,再加上心里总是想着被他留下的卯崎栗,睡眠质量愈发得差——事实上,他加入港口Mafia之后,睡眠质量还算不错。以往有她在,许是想跟她多相处一会儿还是如何,他总会陪她睡个够;就算没跟她腻在一起,他也怕她会担心,往往会叫自己休息够一定时间。
与她重逢后,他才睡得好一些,结果最近几天,因为担心她,他的睡眠质量直接一朝回到解放前。
洗漱完毕后,太宰换好衣服出门,往卯崎栗家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现在去她家到底还是太早,他不如去便利店逛逛,顺便给她带早饭,看能不能哄哄她-
凌晨四点,卯崎栗确实还在睡梦之中。只是她昨晚毕竟睡得早,她的作息又向来准时,所以约莫两个小时后,她便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
睁开双眼时,卯崎栗还有些发懵。熟睡的时间过长,反倒让她的脑子一片混沌,半点儿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清爽。
她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查看消息。
——她手机上多了数条消息,全部来自太宰。
【21:45】
「今天下班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一只黑猫,应该还是一只小奶猫。不知道是被猫妈妈撵出来的还是被人抛弃的。」
「感觉栗小姐好像会很喜欢。」
「我去便利店买了一小袋猫粮,但是它警惕心有点强,我一靠近它就跑了。所以我只能把猫粮拆了放在旁边的角落给它。」
「不知道它有没有吃,下次要不要一起去找找看?」
「(兔兔探头.jpg)」
【22:09】
「因为栗小姐说不想见我,所以我今天有乖乖的,没有出现在栗小姐面前哦。」
「这样的话,栗小姐的心情会好一点吗?」
【22:19】
「别不开心啦,我给你做好吃的?」
「当然不会做活力清炖鸡或者超人耐久锅那种,就是很正常但是很好吃的普通食物。」
「嗯……很正常,但是很好吃,吃了也可以忘记不开心的那种食物?」
【22:26】
「其实,栗小姐昨天叫我不要送你,可我还是来了。」
「我躲好了,栗小姐应该没有看见我才对。」
「虽然还是违反了约定……抱歉。」
「想见你。」
卯崎栗的视线落在太宰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上。她指尖向上一滑,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最为伤人的那句话:“明天不想见到你”。
……她在干什么啊。
手机屏幕模糊成一片,她抬手擦去涌出的眼泪,咽下溢出喉头的呜咽声。
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随随便便就给人发这样的消息……她在干什么,在对他发泄自己的情绪吗?
如果换作她,是她被他说了这样的话……
卯崎栗抚上心口,在被窝里蜷缩成一
团,不安地发颤。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得令人落泪的温润嗓音在她附近响起。
“栗小姐?”
“……!”
卯崎栗本能地攥紧罩在她身上的被子,往自己的方向又扯了些,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一个逃避现实的大白团子。
太宰总觉得眼前这副景象似曾相识。
是了,他第一次骗着她跟自己接吻后的那个早上,她也曾经将自己团吧成一团,缩在床上不肯起。
只是……现在她的情绪,应当与那一次完全不同。
太宰试探性地伸手,碰碰应该是她脑袋的地方,放轻嗓音哄她,“还是很难过吗?”
他用密码打开门后,没有先来她房间,而是先去厨房将买来的早饭放下,又顺便洗了个手。他原本想等她起来,再跟她解释自己不请自来的原因,可他路过她房门时,却隐隐听见了她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颤着,带着一股沉沉的凝涩感,像是一只小兽落入困境,无法逃脱,只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时发出的、细小且幼嫩的悲鸣。
光是听到就让人心疼。所以太宰顾不得问她一声,便径直走进她房间。
感受到落在头顶的轻柔力道,卯崎栗一缩,颤得更厉害了。她咬唇,死死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与声音,生怕把哭声暴露给太宰,被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她这会儿哭得发颤,太宰又怎么会看不见她尽力遏制的颤抖。他单膝跪在床沿上,张开双臂,最后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隔着层被子抱住她。
“没关系,难过就哭出来,不丢脸的。”
太宰温润轻柔的嗓音透过不算厚的被子,抵达卯崎栗耳边,却叫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他抱她的力道并不重,却能牢牢地将她圈在他怀里,让她凭空便生出一股安心感。
“哭出来就好了,没有人看见的。”他抱着她,尽量放轻声音安抚她,“就算看见了也不会笑你。”
卯崎栗揪紧被子的手不经加上几分力道。她掌下柔软的布料并未带来任何粗糙的痛感,可手指过分用力,却让她指甲绷得生疼。
太宰感受着她止不住的颤抖,尽可能将涌上心头的心疼以及愧疚暂且压下,“……对不起,让你不安了。”
对不起……?
卯崎栗手一松,豆大的泪水从她脸边滚落,无声地落到被她抓着的被单上。
……她明明说了那样的话,他为什么还要来安慰她?
这不就,这不就显得她……
“我……”她哽咽着,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却因为紧张与不安,除了开头的那个“我”以外,说不出任何话。
太宰善解人意地接过她的话,声线温柔且干净,“是说前天的事?”说完这话的同时,他也捕捉到了她的僵硬,便抬手拍拍她,“说不难过是假话,但是我对你做的事,要比那句话过分多了。”
可是,那四年里,痛苦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卯崎栗没有发现,她逐渐被太宰吸引了注意。尽管她眼中依然淌着泪,可在他的安抚与引导下,她慢慢停下颤抖与不安,甚至还开始顺着他的话去思考,去理清自己的思绪。
啊。
在手机上打出那串字的时候,她也是痛苦的。
“你都没骂我呢,只是被说了一句‘不想见我’,我不会那么那么受伤的啦。”太宰隔着被子,凑到大概是卯崎栗耳边的位置,温和地对她继续道,“我带了你喜欢吃的饭团哦,三文鱼口味的,这次是挤了芝士酱的那种。”
他哄小孩儿似的,拿她喜欢的食物诱哄她,希望眼前这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兔子,可以乖乖从窝里钻出来,“还热着,不起来尝尝吗?”
卯崎栗抿抿唇,不说话。她只是单纯地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仿佛重新睡着了一般安静。
太宰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联系起他进门时,她下意识将自己团进被子里,隔绝他视线的举动,他料想,她大抵是不愿被他看见她此时的模样,便放软语气问她。
“那我出去,你自己起来好不好?”
这么问完,他便略略起身,松开原本抱着她的手臂,做出让步。
卯崎栗悄悄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闷闷地应声:“……嗯。”
随即是极为轻巧的脚步声,以及,她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第 206 章
卯崎栗并没有马上从被窝里出来。她揉揉眼睛, 在确定她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之后,才慢吞吞地将被子拉开一小条缝,心虚地探出脑袋。
微烫的脸颊接触到晨间微凉的空气, 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她伸手摸摸有些发疼的眼睛, 又伸手,重新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拉直, 一整个裹在自己身上。
约莫这么躺了一两分钟后, 卯崎栗慢腾腾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套上拖鞋, 去卫生间洗漱。
看见镜中红着眼睛, 红着鼻尖,形容狼狈的自己,她微微垂眸,忍着生理期的不适,缓缓收拾自己。
还好, 这个样子没被他看见。
……她好没用。
卯崎栗从床上起来后, 生理期的存在感便愈发明显。不过数十分钟,她原本在被窝里闷红的脸颊,便因为生理痛, 重新失去该有的血色。
也许是她本身便思虑过重——光从疼痛感来说, 她这次的生理期就比以往要严重不少。刚刚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倒还好, 现在……
因此,卯崎栗从房间里出来时, 太宰看见的便是她眼尾微红,面色苍白, 神色恹恹的憔悴模样。甚至她苍白的脸色将她略有几分红肿的眼睛衬得更红,让她看起来分外狼狈,也很叫人心疼。
太宰连忙迎上去扶住她。看见她本能般捂住小腹的动作,他心中冒出一个猜想,却没有立刻问出口。
他小心地牵着她到餐桌前坐下,又将他刚刚拿小奶锅热的牛奶推到她面前,“我擅自热了牛奶,要先喝一点吗?”他说着顿了顿,轻声哄她,“应该会稍微舒服一点。”
卯崎栗伸手捧住马克杯。
她手指摩挲着温热却不会过分滚烫的杯壁,哑着嗓音开口道谢:“……谢谢你。”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常常会考虑到这些小细节。
相比之下,她就……
这个时候,太宰抬起手,指尖轻巧地抚过她眼尾,引来她条件反射的瑟缩。
“还煮了一个鸡蛋,等一会儿给你敷敷?”在确认过她眼睛的红肿程度没有过于严重后,他又拿过放在餐桌上的袋子,取出里面的饭团放到她面前,“这个是芝士三文鱼口味的饭团,还热着,趁热吃口感会好一点。”
卯崎栗抿着唇,遮掩住她在下唇上留下的咬痕,没有应声。
太宰的视线落在被她抿得发白的嘴唇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虽然这么问好像有一点失礼……”他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栗小姐,是不是来生理期了?”
卯崎栗垂着双眸,伸手去拿饭团的手僵了僵。她徐徐呼出一口气,浅浅应了个“嗯”。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任谁看到她现在这个脸色苍白的样子,大概都能猜出来。
而且,以前太宰君他就……有记过她来生理期的日子。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太宰也不由得暗自长叹一声。他顺势拿过卯崎栗捏在手里的饭团,妥帖地替她拆去包装,再放进她手里。
果然。
本来他就没把人完全哄好,生理期又放大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痛苦……
是不是让她打自己一顿,会比较容易出气?
还是说……去买仿真猫耳朵回来,戴给她看会比较有效……?
如果只是单纯的猫耳朵不行,加上猫尾巴……应该够吧?
太宰悄悄观察着卯崎栗喝了一口热牛奶,又在
饭团尖尖上咬下小小一口的可爱模样。
她的吃相向来乖顺秀气,看着便惹人怜惜。
虽然他刚刚那个想法,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但……
他得承认,如果是栗小姐……她还真就吃这一套。尽管这只能算是杀手锏一样的东西,也只能哄她开心一点点,他倒是不奢望能靠这个获得她原谅。
太宰默默取过购物袋里剩下的另一个饭团和一盒豆乳,一面留意着卯崎栗的神色,一面拆开饭团包装,开始吃自己那份早饭。
两人沉默着将各自的早饭消灭完后,卯崎栗端起马克杯,一点点啜着杯里温热的牛奶。
没过一会儿,太宰便主动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开口问她,“喝了热的有没有舒服一点?”他仔细观察她与方才无异的苍白脸色,提议道:“要我给你揉揉吗?”
他记得,她以前来生理期,腰也会酸得难受,不知道这次怎么样。
卯崎栗将口中的牛奶咽下去,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嗓音沉闷地另起话题。
“刚刚,在卫生间。”
她说得很慢,像是委屈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控诉自己的遭遇,所以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措词。
太宰也仿佛对待孩子般,软声重复她的话:“嗯,在卫生间。”
他深知,生理期很容易让女性的情绪起伏不定,一点点小事都可能是让她心情持续糟糕的元凶。更何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四年离别还未完全翻篇,所以他只好尽可能哄着她。
“撞到手了。”卯崎栗也觉得自己此时这个行为多少有些幼稚,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对他撒娇,想喊疼,让他安慰自己,“好痛哦。”
况且,人本来就是这样一种生物——自己独自一人时可以坚强,可以忍着不落泪,然而,一旦被人关心……那种委屈与愤懑的心情便会将原有的防线彻底冲垮,直教人想哭,想向对她释放善意的人撒娇示弱。
她撞到门时,尝到的钻心疼痛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伴随这股疼痛而来的,还有浓浓的自我厌弃感。
如今,她的手已经不太疼了,可盘踞在她心头的自我厌弃感却久久未散,折磨得她焦躁且难受,光是深想,便险些落下泪来。
看见卯崎栗含着眼泪看他,似乎是在渴求他安慰她的模样,太宰是既心软又心疼。只一眼,他便发现,她的右手指节上,隐约还带着一丝撞击后留下的红意:她身上因外力留下的痕迹总是很难消退,所以很好找。
他牵过她右手,凑到唇边轻轻吹气。
微凉湿软的吐息温柔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却驱散不了他握住她手指时,从他指腹、指尖传来的体温。
耐心地给卯崎栗吹了一会儿手指后,太宰嘟起的唇拉平,却紧接着又说出哄人的软话来,“痛痛飞走啦——”
卯崎栗被太宰握住的手指颤了颤,旋即她闷闷地憋出一句别扭的话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她嗓音里,分明带着略有几分委屈的凝涩与哽咽。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听到这句话的。”太宰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拍拍她发顶,温声转移她的注意力,“一会儿我去揍门一顿?”
卯崎栗撩起眸子,微微蹙眉看他,“所以说……”
“栗小姐看起来很难受。”太宰难得打断她的话,拍她脑袋的手重新落下来,在她发顶揉了揉手感极好的黑发。
卯崎栗咬咬舌尖,尝试着将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
她一寸一寸地吸气,一寸一寸地吐气,最终酝酿好自己的情绪,再度开口:“对不……”
然而,她这话依然没能说完,便被太宰掐着点打断了。
“不用道歉哦。”太宰握着她手指的手一张,将她的手指尽数拢进他掌心,小心且珍视地握紧,“是我不好,没有让你开心,所以你才会这么遭罪。”
像是想说服她一般,说完那两句话后,他又总结似的指指他自己,对她强调:“该道歉的人是我。”
可是他……
卯崎栗下意识地便想反驳什么,却猝不及防地被太宰双手并用捏住脸,硬生生叫她将已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之前那个兔子玩偶样子的暖宝宝还在吗?在的话我去拿来给你暖暖?”
这么问完话,太宰松手,不知道第几次拍拍卯崎栗发顶。
“在……”衣柜里。
这一会儿,换作卯崎栗主动噤声,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她低垂着双眼,愣是没敢看太宰。
差一点,她就说出来了。
兔子暖宝宝,跟那个东西放在一起来着……
好在卯崎栗此时面色苍白,眼尾还略微红肿着,若是旁人,怕只以为,她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那个暖宝宝在哪儿,不会太过在意她奇怪的停顿。
只是,太宰终究并非旁人。他敏锐留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却顾及她的心情,到底没有追问她。他瞅着她仍旧苍白的脸色,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也不是没撞见过女同事们来生理期的样子,最严重的甚至会痛到去找与谢野晶子开止痛药。
“要回房间躺着吗?还是说,要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被太宰这么一提醒,卯崎栗才恍然惊觉,他们此时还一起坐在餐桌前,彼此都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她在心中权衡利弊半晌,才遵从内心,对太宰说出自己的答案:“……房间。”
她给出这个答案,不只是因为床比沙发要舒服,还因为……她现在,迫切地渴望着太宰身上的气息。
此时此刻,卯崎栗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与太宰分开的那四年,在她身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这个伤口让她在脆弱的时候——比如现在,格外渴望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格外渴望跟他贴在一起,感受他的体温,他抚摸她的力道,享受他对她的安抚。
好似饮鸩止渴,又仿佛某种记吃不记打的卑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发现自己的异能对他无效的时候?是看见他受伤,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是他附耳在她耳边,对她说喜欢的时候?还是……他瞒着森先生,带她去给母亲扫墓的时候?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太多的曾经,她过去的那几年被他塞得满满当当,她不知道什么才是——
“!”
卯崎栗骤然眼前一花,下一瞬,她便浑身一轻,被太宰稳稳地从椅子上打横抱起。他这个举动吓得她本能地伸手,揽住他脖颈抱紧,生怕自己掉下去。
她下意识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太宰的侧脸,一时间竟是忘记出声问他为什么。
突然公主抱,就算是想送她回房间也太夸张了……
太宰的手臂纤长,却不瘦弱。相反,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抱起人来……居然意外地让人舒服。
太宰抱着卯崎栗,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些,缓步往她卧室走,“感觉这样,你会稍微轻松一点?”
……但也就几步路而已。
卯崎栗在心中腹诽,却不敢随意挣扎,怕两个人一起摔倒——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太宰自是能看出她这会儿在犯什么嘀咕。
他对她扬起今天第一个笑,笑容松快明朗,说话咬字清晰,语调温和地告诉她:“嗯,是我好久没抱你,想抱你了。”
第 207 章
“……”
卯崎栗腾地红了耳尖。面对恋人软着嗓音说出口的情话, 她有些羞恼,却怎么也骗不过自己:在听见他这句话时,她的的确确是开心的。
大概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不爱听心上人对自己说情话, 至少她确实是如此。
太宰的余光落在卯崎栗通红的耳尖上,一言不发。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平稳地将她放到床上。旋即他又拿过放在一旁枕的头和抱枕, 一并垫在她后背,以及腰部,好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最后, 他还极其贴心地抖开被子, 给她盖上。
卯崎栗只觉得,自己在太宰眼里似乎变成了什么易碎品,他完全在拿照顾病人的方式来照顾她。
虽然……这种被人无微不至地关心着的感觉还不赖——不,应该说是非常好。
若是太宰知道她的想法,恐怕会直白地告诉她:生理期的反应大成这样, 确实已经算得上是生病, 将她当作病人来看待,理所当然。
安顿好卯崎栗之后,太宰在床边俯下身, 右手轻轻抚上她脸颊, “现在好像还早,要再睡会儿吗?”
即便卯崎栗昨晚睡得早, 可他料想,她怕是没能睡得很好。他鼻子还算灵敏, 一进她房间便嗅到了与平日里不同的薰衣草香,等再看见她放在床头柜边缘的扩香木, 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睡得那么早,不过是心情不好,外加她怕她会睡不好,想尽可能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她甚至还用了助眠的精油。
以前他从未见她用过助眠的东西,可见她这两天……休息得有多差。
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正因为她睡不好而心疼。
事实上,尽管她睡得确实不是特别安稳,可她自认为睡得够够的,现在人也还算精神,就是刚刚她哭得有些狠,导致她眼睛稍微有些干涩,除此之外倒还好。
所以,她给出的答案,自然而然是“暂时还不想睡”。
见状,太宰定定地打量她神色,看她虽然神色恹恹,但面上确实没有困意,便也顺着她。
“那……我给栗小姐读点儿东西听?”他视线看向卯崎栗放在书桌上的书,开口提议道。
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得出来的,能让她打发时间,转移她注意力,还能让她少用眼的消遣方式。
这么想着,太宰又移回目光,略有几分担忧地注视着卯崎栗的双眼,“眼睛是不是还疼着?”问完这个问题,他才猛然想起被他遗忘在厨房的煮鸡蛋,“啊,鸡蛋……”
那是他特地煮来给她敷眼睛的,结果吃完饭,他光顾着哄她,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
“……没关系啦,这两天也不上班,不用了。”
卯崎栗摇摇头,随即抬手给太宰指指书桌上最旁边的那本书,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使唤他。
太宰从善如流。他起身去拿过卯崎栗指定的书,重新回到床边翻开书页,打算就着她上次看过的地方开始读。
而卯崎栗思索半晌后,最终操纵着疲软乏力的身体往床里面挪了挪,给太宰空出地方来,“上来吧,我听起来也不会那么费劲。”
闻言,太宰眨巴眨巴眼睛,盯着留有卯崎栗体温的床铺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最终,他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翻身上床,靠在枕头上给她读书。
他今天恰巧穿的是卫衣,而并非平日里会穿的衬衫和风衣,即便他上床窝着,也不用担心什么。
不如说,面对她刚刚的邀请,就算可能会把衣服弄得皱巴巴的,他最后也还是会应下。
太宰躺上床后,卯崎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挽住他胳膊。她忍着自小腹传来的隐隐阵痛,脑袋半靠在他身上,悄悄吸了一口气。
在太宰看来,卯崎栗这举动就像是一只小动物,谨慎且警惕地扒在他身侧,生怕他会逃跑。
他抬手揉揉卯崎栗脑袋,再度将书翻到书签卡着的那一页,轻声给她念起书上的内容来。
“这种蘑菇灯并不常见,只有运气特别好的人,才可以在……”
太宰的嗓音本就温润悦耳,自带一股勾人的磁性。现在他又刻意将嗓音放缓放软,只为让卯崎栗听得舒心。
理所当然地,听着他这副熟悉的嗓音,她拗不过疲惫的双眼,再加上人哭过之后,确实很容易累……最终,卯崎栗脑袋一点一点地,逐渐在他的声音下进入梦乡。
将卯崎栗哄睡后,太宰将书翻到原本夹着书签的位置,重新把书签夹回去。毕竟就她刚刚那个样子,怕是心思都不怎么在书上,还是之后让她自己读下去吧。
他注视着她熟睡的模样,没忍住拿指腹碰碰她脸颊,抚过她鼻尖,最后落在她微红的眼尾上。
他动作很轻,没有想要弄醒她的意思——他这个动作里,有且只有令人叹息的心疼。
太宰悄悄拿开垫在他们身后的枕头和靠枕,又趁着卯崎栗睡得熟,替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觉姿势。
最后,他闭上双眼,放任自己跟她腻在一起补觉——他也有几天没睡好了,此时他喜欢的人就窝在他旁边,颇为眷恋依赖地抱着他胳膊,他又如何能抵御得了这个诱惑?
他揽住她的腰,徐徐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与她相拥而眠-
许是因为太宰在身边,卯崎栗这一觉睡得很好。
然而,当她挣开双眼时,她身侧已然空无一人。她伸手摸摸身侧的床铺,只摸到一手柔软,却叫人心凉的凉意。
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卯崎栗低下头,随手将太宰留下的痕迹抚平。她忍着不适起身,将被子叠好,转头走向卫生间收拾自己。
不得不说,充足且舒适的睡眠对人类来说非常重要。
尽管此时卯崎栗依旧遭受着生理痛的折磨,可多亏适才睡的那两个多小时,如今她的脸色已经比一早好上许多,至少透着些红润,而并非病殃殃的苍白。
她走出卫生间,看见原本太宰给她读的那本书端端正正地摆在她桌头,半点儿没有挪动过的迹象。
若非她确信,他确实来有来陪她……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卯崎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步朝房门外走去。
令人意外的是,甫一打开房门,她便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些像是酸得令人眉头紧皱的番茄酱,怪勾人食欲的。
她顺着这股酸甜的味道看向厨房,却看见身高腿长的青年正围着围裙,一手拿锅,一手握锅铲,站在灶台前翻炒着什么。
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听见她走进的动静,太宰快速扭头看她一眼,在翻炒食材的空隙中对她弯眸一笑,“栗小姐醒啦?再等一下午饭就好了哦。”
“是我的得意之作!”他用活泼上扬的语调说完这句话,便转回头,继续专注手中的火候。
而卯崎栗盯着他被围裙勾勒出的劲瘦腰身,差点儿回不了神。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后,她转头看向放有一只购物袋的餐桌,忽然便有些好奇,那只购物袋里装了什么。
就在她打算朝那只购物袋伸手的时候,太宰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开口道:“对了对了,桌上的袋子里有红糖姜茶和止痛药,暖宝宝我也买了,栗小姐看看有没有现在用得上的?”
卯崎栗的手一顿,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紧接着听他断断续续地念叨。
“不过也要吃饭了,红糖姜茶就饭后再喝可以吗?”太宰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给她抛出另一个选择,“或者栗小姐有午睡的习惯,等睡醒之后喝也可以?”
“一会儿我去泡就好,现在重要的是午饭——”
卯崎栗有些说不清,她这个时候到底是怎样一个情绪。她闷闷地应了一个“好”,便伸手去摸购物袋中的收据。
显然,这袋东西买回来之后,太宰就没动过它,所以收据还老老实实地躺在购物袋里,没有被他拿走。
她取出收据,用指腹将它抚平,好方便自己去看上面印着的时间。
——「9:52」
也就是说,她睡着之后,他大概又陪了她一个多小时,然后才离开去便利店买的这些东西。
买完之后,他还打算亲手给她做午饭。
卯崎栗捏着收据的手指,不由得紧了几分。
……她才说过伤人的话,也不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一副委屈,却又要赶他走的样子,可他……就像是在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什么都顺着她。
明明,她只是在发脾气而已。
收据在她手中发出皱巴巴的悲鸣。
就算他说,不好的人是他,她不需要对他道歉,她也还是很难受。
因为她知道,这种伤口有多难愈合。
感觉自己好糟糕。
卯崎栗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努力将涌上来的眼泪逼回去。她将被她捏得变形的收据抚平,放回购物袋中,好好给购物袋打上一个结。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太宰将锅中炒好的流心蛋皮盛出,倒到第二份米饭上。
“栗小姐栗小姐!”放下锅,他嚷嚷着喊卯崎栗来看,双眸亮晶晶地向她邀功,“看!是不是看起来软乎乎的,口感超棒!”
卯崎栗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金黄灿烂的蛋皮恍若柔软的云朵,落在米饭之上,将米饭完美包裹。光是用看的,就能看出这蛋皮的口感有多嫩滑爽口。
很正常,但是很好吃,吃了还能忘记不开心的料理啊……
如果他的话,确实做得出来。
——至少现在,她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第 208 章
卯崎栗愣神的时候, 太宰拿起放在一旁的番茄酱瓶子,对她晃了晃,“番茄酱, 栗小姐要自己挤吗?还是说交给我?”
她回过神, 对上太宰跃跃欲试的双眸,不知为何便柔和了神色。
“嗯, 交给太宰君了。”
太宰眨巴眨巴眼睛, 利落地将围在身上的围裙解下来,进一步对她要求:“那栗小姐不可以看——”
卯崎栗不疑有他
,便乖乖地坐在餐桌前等他。
说实话, 大多数番茄酱的味道都大差不差, 虽然她也不是不在意太宰会挤出什么样的图案,但她更好奇的是,蛋包饭的味道——刚刚那阵近乎喷涌而出的感动过去后,她也多少冷静了一些。
太宰做的食物大多数味道很好,她也确定他不会弄出奇怪的味道来整她……她单纯就是很在意, 蛋包饭会好吃到什么程度。
结果……还没尝到蛋包饭的味道, 太宰便用番茄酱挤出的图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眼前这个用番茄酱画得花里胡哨,还系上了夸张蕾丝边的蟹肉罐头到底什么啊!旁边居然还写了“太宰特制蟹肉罐头蛋包饭”的字样……
卯崎栗,卯崎栗只觉得, 自己先前那阵感动全都喂了螃蟹。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哭笑不得地接过太宰递来的勺子。
面对他满脸的“快夸夸我快夸夸我”,她也只好弯着唇角, 无可奈何地夸他,“嗯, 画得很好哦。”
“哼哼,因为是我嘛!”太宰骄矜地抬抬下巴, 哼哼了两声。
奇怪的是,除去抬下巴这个动作以外,他便没再做别的动作,可卯崎栗却总觉得,她似乎看见了他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模样。
她晃晃脑袋,将脑海中浮现的想法甩开,对眼前的蛋包饭下手。
银勺将金灿的蛋皮分离,连同番茄色的米饭一起送入口中。
一口下去,柔软嫩滑的鸡蛋裹着颗颗分明,但吸饱了番茄酱汁的米饭……给人带来绝妙的酸甜口感。最重要的是,有一抹难以忽视的鲜甜味儿混杂于其中。
这个味道,这个口感……
看见卯崎栗眼底的惊讶,太宰嘿嘿一笑,明知故问道:“味道是不是还不错?”
卯崎栗咀嚼着嘴里的米饭,没有说话。
她还以为,他拿番茄酱挤的话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蛋包饭里真的放了蟹肉。
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丝咸味儿,还有蟹肉鲜甜味道的蛋包饭。
这种拆出惊喜的感觉……
他真的,有在想怎么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去过分在意那些令人难过的事。
确实是,能让人开心起来的,像是魔法一样的料理。
卯崎栗一面将蛋包饭完全咽下,一面抬手,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
看见她哭,太宰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怎、怎么了?是不好吃吗?”他伸手想碰她,却又不知道该碰她哪里,最后只能坐在她身边干着急,“还是吃到奇怪的东西了?但是除了蟹肉我好像没放奇怪的东西,不对,蟹肉也不是奇怪的……”
卯崎栗心里还是很难受,抽噎着跟他道歉,“前天……我不应该那个态度的……”
“呼……”太宰松了一口气,多少安下心来,“不是说了嘛,栗小姐不用道歉的。”
他知道,她情绪不稳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也便耐心细致地哄她。
“我再说一次哦。”
这样起了个头后,他难得直率地对上她的双眼,带着某种让她难以回避的认真,“是我让你不安了,没有让你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所以……”
“这次生理期你才会这么难受。毕竟负面情绪也会让生理痛变严重……”
他纤长的睫羽微微颤了颤,又缓缓向上,将他那双漂亮惑人的鸢眸完全显露出来。
“是我不好。
“我一直觉得,有些话就算不说,靠做的也能让人理解,但是……”
太宰注视着卯崎栗湿润的双眼,轻声道:“用语言向对方传达自己的心情,也非常重要。”
“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他试探性地拥抱她,轻轻将下巴抵在她肩头,絮语般跟她说话,“如果哪一次,我没有发现你的不安,记得跟我说。”
卯崎栗抬手,攀上他后背,力道极轻地回抱他,“……嗯。”
“还有,不可以一个人难过。”太宰略略拉开些距离,去寻找她的视线,“要是难过也可以跟我,或者跟谁说,不要全都憋在心里。”
卯崎栗撇撇嘴,移开视线,气哼哼地怼他:“……太宰君,好啰嗦。”
“?!”
太宰一愣,面上罕见地浮现出浅显的不可置信与惊讶——像是根本没有想过,他会从她嘴里得到这样一个评价。
卯崎栗得承认,她有被太宰这番话哄到。以往的伤害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可他有在努力陪她,耐心地等待她的伤口愈合,这就够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现在正处在生理期,她莫名地……就想让他紧张一下。
因此,卯崎栗故意耍脾气,从嘴里蹦出一个词来:“难过。”
太宰自然看得出来,她这会儿不是真的难过。但他还是愿意配合她,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摸摸她脑袋,又贴贴她脸颊,黏糊得要命。
——有一股浓浓的“好吧,虽然我现在很震惊,但我愿意先来哄哄你”的味道。
主动从太宰怀抱离开时,卯崎栗看见的便是他这样一个表情。
她没忍住噗嗤一笑,眉眼放松地舒展开来,“噗……这是什么表情啦。”
看见她脸上毫不勉强的笑容,太宰暗自松了口气,嘴上直白地问道:“有开心一点了?”
“算是吧。”
卯崎栗重新拿起银勺,语调里却隐隐透露着话里有话的意思。
太宰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不过……
“边吃边说?一会儿要冷了。”
两人重新开始享用午饭,可如今的气氛要比一开始轻松不少。
默默吃了几口美味的蛋包饭后,卯崎栗清清嗓子,直白地问他:“太宰君,是不是来东大看过我?”
她还没有确认过,白雪知琉说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择日不如撞日,他本人就在她面前,直接问就行,她不用再犹豫。
“啊……嗯,是去看过栗小姐哦。”面对这个问题,太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承认了。
卯崎栗抬眸看他,尽量让嗓音保持稳定,“……为什么,都那么近了……”
“因为,栗小姐在人群里……”太宰抬手揉揉自己的头发,修长白皙的手指与柔软的发丝纠结在一处,“看起来很耀眼。”
卯崎栗压根没想到,她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诶……?”
“会让我觉得,以前是我束缚了栗小姐。”太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神色认真地对上她的视线,以严肃的口吻说出后半句话:“你应该去更广阔的地方。”
可是,她最终没有留在东京,而是选择回横滨。
太宰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他自己也觉得他这事做得不对,“在知道栗小姐放弃读研,回了横滨之后……”
“……我只打算给自己三个月。”卯崎栗说出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她是放弃了导师给她的机会,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自
信:就算自己考,她也完全考得上。
她撩起眸子,瞥太宰一眼,说话口吻竟带有一种近乎绝情的冷静,“要是这三个月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老老实实地回去读研,考试时间是九月,完全来得及。”
“然后,把太宰君踹了,找更好的。”这段时间里,她之所以情绪这么不稳定,也有她放任自己发泄的意思——她也挺好奇,自己会为他伤心到什么程度,“这是我给太宰君最后的机会。”
这既是她给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她给自己最后的,用来喜欢他、怀念他的机会。所以,她能尝到的每一丝心痛都显得无比沉重、痛苦,好似往本就伤痕累累的伤口上撒盐。
因为这之后,这些刻骨铭心的喜欢都将不复存在,她会完完全全把他踢出自己的生活。只是在那之前……她需要让自己彻底死心。
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就算是白雪知琉,她也不曾对她透露过,三个月后自己以后还要回东京的讯息——无论最后怎样,这是只有她自己能决定的、属于她的未来。
她应该尽情地犹豫、尽情地迷茫,最后做出无愧于心的决定。
太宰多少猜到了卯崎栗的选择,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眼巴巴地在她回横滨的第一天就去见她,而并非在哪儿制造偶遇,徐徐图之。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说这话时,语气却极为坚定,“我会好好把握机会的。”
卯崎栗扫他一眼,没有再回话,而是略有几分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点开白雪知琉给她发的帖子链接。
太宰就坐在她旁边,见她没有瞒着自己的意思,便一同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这一看,就叫他愣在原地,“啊,东大的论坛。”
“太宰君知道?”
太宰确实知道东大的论坛,甚至他还是论坛的熟客,“嗯,一开始被人发到论坛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他不自在地抬手摸摸鼻尖,“也想过栗小姐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发现我……”
说着,他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地便带上几分幽怨:结果她是个完全不看论坛的人,所以他每次偷偷来见她的时候,都白费心思打扮了。
“本来想伪装一下,但戴假发好热,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很可疑……”
卯崎栗头也不抬地接话道:“所以最后还是直接来了?”她手下那个帖子里,恰巧有人放了一张带有太宰侧脸的偷拍照。
“是啊——”
太宰答得如此理直气壮,反倒叫卯崎栗抬头多看了他一眼,“……翘班来的?”
看见她微微挑眉看他的模样,太宰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便仰起脑袋,看向天花板。
“啊……呼……呼呼……”
他嘴里吹着口哨,一副拙劣地、想要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的模样。
第 209 章
武装侦探社, 真的没问题吗?
卯崎栗第无数次在心中这样感慨。
事实上,在太宰说完他悄悄来看她,却不敢见她的理由后, 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毕竟她还能怎么样, 对他大闹一通,吵着嚷着说他当时做得不对, 他应该怎么怎么做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真要说……这四年里, 她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痕迹,只是一味地在等待,她也多少有点问题。所以这件事就到这里, 偶尔拿来互相调侃倒也还行, 但没必要真动肝火吵架。
卯崎栗抬手揉揉眼睛,感觉前些天为这件事犹豫不决的自己简直是个笨蛋。不过,这大概也是她需要经历的。有些事情稍微放一放,就能得到更为冷静的结论。虽然前提是,她有充足的“放一放”的时间。
生理期就是这点不好, 让人情绪时好时坏的, 感觉智商也在跟着情绪走……
太宰吹着口哨,原本专注观察天花板的视线却悄悄飘到卯崎栗身上,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她。
不过, 侦探社会不会倒闭跟她也没关系。她只是觉得他心虚的样子很可爱, 想多看看、多逗逗他而已。
因此,卯崎栗有意无意地瞥太宰一眼, 继续动勺,吃着盘中的蛋包饭。
“要冷了哦。”
她这句话, 无疑是打算把刚刚那件事揭过去的意思。
“!”
闻言,太宰断断续续的口哨声彻底断了。他朝人嘿嘿一笑, 姣好的鸢眸弯成优雅的弦月,看起来难得有几分傻里傻气。
——若是太宰知道她此时的想法,怕是会不满地嚷嚷。
“所以,太宰君除了悄悄去看过我、给我送伞、私下里研究南瓜挞以外,还做过什么事吗?”
听见卯崎栗这话,太宰脸上的笑意一僵。他委屈巴巴地瞅她一眼,像是在怨她话题换得太快。
看见太宰微微嘟起嘴,作势要吹口哨的模样,卯崎栗连忙打断施法:“吹口哨已经行不通了哦。”
“……”
太宰,太宰僵硬地移开视线,眼神略略有些飘。
卯崎栗不为所动地继续品尝着蛋包饭,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
见自己拗不过她,太宰也只好讪讪地憋出个一言半句来:“……给阿姨扫过几次墓。”
闻言,卯崎栗面色不变,就连咀嚼的动作都与方才无二。只是,她心中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所以,有几次她去扫墓的时候,感觉唯独母亲那一块墓地保持得特别整洁干净,是因为这个。
“还有呢?”她漫不经心地追问道。
只见她半垂着眸子,注意力似乎都放在她眼前的蛋包饭上。可实际,太宰很清楚,如果他随便选了个答案回答……她大概能立刻发现,并且对他翻脸。
因此,他在记忆中挑挑拣拣半晌,才含糊地又给出一个答案:“买了一个螃蟹发箍。”
毕竟这种日常用的发箍也算是消耗品,时间一长,自然是需要更换的。
只不过……让卯崎栗有些意外的是,太宰居然会买跟原来一样的螃蟹发箍。
他以前不是还有些不情不愿的?现在居然会主动……
心里这么吐槽着,卯崎栗面上却不显,而是极为平静地继续追问。
“嗯,还有吗?”
——太宰如今就像是一只猫咪,在毛茸茸的皮毛里藏了不少小鱼干……不,蟹肉罐头。
她抱起它抖一下,便有一只蟹肉罐头从它光滑油亮的皮毛里掉出来。她抖一下,它掉一只,抖一下,掉一只。
并且,它还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任由她对它上下其手。
放弃挣扎的黑猫开口了:“……偷偷在栗小姐家过夜。”
“?!”
卯崎栗猛地抬眸看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面上浮现出诧异,以及……“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的复杂神情。
太宰抬手扶额,放软的嗓音里满是无奈,“不是在东京的,就是这里啦。”他说着叹了口气,“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来这里坐着而已。”
卯崎栗依然没有说话,就一直拿怀疑的眼神看他。
他偷偷摸摸来她家,就只是干坐着……这话谁信啊?
太宰自然也知道,自己这话并不可信。
怕刚哄好没一会儿的人生气,他只好吞吞吐吐地迟疑道:“嗯……就是……”饶是他,这会儿耳尖上也晕染开一层薄红,“吸了一会儿……栗小姐身上的味道?”
卯崎栗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不要用看森先生一样的眼神看我嘛!”瞅见她看变态似的眼神,太宰难得有些恼羞成怒,“我们可是合法夫妇诶!”
卯崎栗张张嘴,最后还是哭笑不得地闭上了。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婚姻登记的手段,本来就不太……光明?
虽
然最后法律上确确实实是合法夫妇,当时也是因为着急……
改都改了,总不能让户籍部把他们俩都改回去,他们再去区役所,重新领一次证吧?
太宰这会儿并没有猜到,卯崎栗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打起所剩不多的蛋包饭塞进嘴里,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地哼哼:“而且我还帮栗小姐打扫房间了!”
他这话因为嘴里含着东西便说得有些含糊,甚至还有一种小孩儿耍赖式的可爱,但半点儿都不影响旁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卯崎栗一愣,轻缓地眨眨晴蓝色的眸子。
又是替她给妈妈扫墓,又是偷偷帮她打扫房间的……他是什么奇特品种的田螺姑娘吗?
见她没吭声,太宰拖长嗓音,开始真正的耍赖:“我不管——”
他拽拽她衣袖,耷拉着脑袋,瘪着嘴瞅她,用眼神朝她撒娇。
卯崎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任由他拽着自己左手衣袖,对他的撒娇卖乖无动于衷。她慢条斯理地吃着还剩大半的蛋包饭,并不着急放过太宰。
她不急,太宰也只能可怜巴巴地继续晃她衣袖,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只不经意路过饲主,拿尾巴撩人裤腿的猫咪。甚至怕影响到她吃饭,他还不敢揪着她袖子晃得太过。
当卯崎栗细嚼慢咽地吃完最后一口蛋包饭,太宰如释重负般松手,转而端起她面前的空盘,再摸过他自己那份,一溜烟儿地便跑去洗碗机前,将他们两人用好的餐具放进去。
而卯崎栗捏着手中的银勺,无奈又好笑地摇头。太宰也是罕见地粗心——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
当他贤惠地带着一块湿抹布回到桌前,看见她捏着的银勺时,他还故作惊讶地掩唇,夸张地惊呼了一声,浑身都是戏。
卯崎栗看太宰干净利落地擦完桌子,拿过她的银勺,又顺手接过她用好的纸巾,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厨房内的一切,然后……
挪动他坐的那把椅子,跟她的并排摆好,毫无间隙地贴贴。
幼稚,却又叫人心软。
再度看见太宰这个举动,卯崎栗舒展开眉眼,由着他跟她贴在一起,碰碰她的手,又跟她十指紧扣,像是一块烤好的年糕一样黏着她。
她并不知道,此刻太宰正因为她手心温暖的体温而安了心。她只觉得,太宰的手比她的要烫上几分,握着还挺舒服——她来生理期的时候,会格外怕冷,自然会格外偏爱暖乎乎的事物。
卯崎栗懒洋洋地瘫在餐椅上不动,太宰也不催她。毕竟她刚吃完午饭,再加上来着生理期,本就会不愿走动,更何况……他很久没有跟她腻在一块儿了。
两人就这么懒散地窝在餐桌前,一个不愿动弹,发着呆打发时间,而另一个,感受着手下柔软滑腻的触感,倒也乐得自在。
窝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后,太宰捏捏卯崎栗的手,起身拎过她放在餐桌桌尾的购物袋,打算泡红糖姜茶给她喝。
“栗小姐现在应该喝得下?”
嗯,如果不是一副,“她现在绝对喝得下”的肯定口吻就更好了。
卯崎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太宰君把我当什么啦,当然喝不下。”
得到这样的答案,太宰眨巴眨巴眼睛,仍不死心地劝她,“先尝个味道看看?”
卯崎栗瞥他一眼,将他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收入眼底——说实话,她有些想不通,这有什么好兴奋的——最后还是应下了。
“喝不完的份,太宰君帮我解决。”
“好!”
得到“许可”后,太宰拿出一整盒红糖姜茶,仔细旋开盖子,取出里面独立包装的小块姜块茶。
卯崎栗单手托腮,神色散漫地看太宰撕开包装袋,将姜块茶放入马克杯,缓缓往里头冲开水。倒完一定量的开水后,他取过小勺,搅拌着杯中的红糖姜茶,试着将它搅匀。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马克杯杯柄,弯曲的指节恍若玉石般精巧,透着一股莹润的色泽。就在她被他的手指引走注意力的时候,他捏着小勺的另一只手骤然停下。
于是,卯崎栗便眼睁睁地看着,太宰从杯中取出小勺,探出舌尖,将小勺含入口中。
她刚想说些什么,便瞅见太宰蓦地变了脸色——
“呜哇——好辣!”
他微张着嘴,不住地吸凉气,尝试着驱散口腔中的辣意。
卯崎栗将视线从太宰唇间收回,对他伸手讨要姜茶,“是不是泡得太浓了?”
太宰吐着舌头,“呼呼”地吸气。他没有应声的余裕,只是走到卯崎栗跟前,径直将手中的马克杯递给她。
接过马克杯后,卯崎栗吹了吹飘着热气的姜茶,觉得温度有稍微降下来一些后,才小心地抿了一口。
令人意外的是,入口微烫、微辣,却远远没有太宰所表现出来得那么夸张。生姜原本辛辣的口感被红糖中和,柔和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再配上红糖原本温厚的甜……味道算得上不错。
“还好?太宰君不是对姜汁猪肉接受良好嘛,怎么换到这个就不行了?”卯崎栗的唇从杯沿挪开,说完这句话后,她继续吹着马克杯中的姜茶,动作不疾不徐。
太宰显然是因为怕烫加怕辣,被滚烫的红糖姜茶拿捏住了命脉:“这个……呼……和姜汁猪肉……呼,是两码事啦!”
他吐着舌,还在小声地吸气,眉毛耷拉着,整张脸也皱成一团,看起来惨兮兮的。
而卯崎栗这会儿是真的喝不下。她没喝几口,便火上浇油般将马克杯推回给太宰,示意他履行承诺。
太宰双眼圆睁,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卯崎栗,仿佛在看什么坏心眼的魔鬼。可他最终只能双眼一闭,满是悲壮地端起她推来的马克杯,大吸一口气。
第 210 章
太宰端着马克杯, 嘟起嘴给姜茶吹气,好让它能冷得快一点。
一面吹姜茶,他还一面留意着卯崎栗的反应, 再不死心地呜咽两声:“呜……好辣。”
卯崎栗确实也不是魔鬼, 自然不会强迫怕烫又怕辣的太宰,只不过……她觉得他哼哼唧唧的样子很可爱, 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松口, 而是多欣赏了一会儿他卖惨的模样。
不为所动半天后,她才大发慈悲地开口道:“倒点冰箱里的牛奶喝?”
太宰瘪瘪嘴,顶着一张委屈巴巴的脸, 耷拉着脑袋去给自己倒冰牛奶。
他壮士扼腕般尝一口温热的姜茶, 又夺过另一只杯子,喝一大口冰牛奶,试图将满嘴的辣味儿压下去。
虽说太宰这举动里多少有几分夸张的意思,但卯崎栗还是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她朝太宰伸手,示意他把红糖姜茶给她, “我说过我喝不下, 可太宰君还说可以负责善后……”
“……让我承担浪费粮食罪名,把它倒掉也是一种善后。”太宰嘴上说着如此“硬气”的话,手上却是一股脑儿地将马克杯递到卯崎栗手边, 恨不得立刻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半点儿都不沾边。
卯崎栗笑着抿上几口红糖姜茶,觉得自己确实喝不下后, 便使唤愿意替她承担罪名的太宰去给她善后。
说实话,吃过热腾腾的午饭, 再喝过暖乎乎的红糖姜茶后,她整个人舒坦多了, 好似连小腹传来的隐隐痛感也减轻不少。
看着卯崎栗满脸松快的模样,太宰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从购物袋里取出买回的暖宝宝递给她,希望她能再好受一点。
卯崎栗也没有拂了太宰的一片好意。她拿着暖宝宝回到卫生间,对着镜子贴到自己后腰上。
感受着暖宝宝刚贴上时的凉意,她抖抖自己身上的睡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暖宝宝散发出阵阵暖意后,才重新走出卫生间。
她原本是
打算再消会儿食,晚点午睡的。
但是……
看着太宰无比熟练地窝进她的被窝,注意到她从卫生间出来,他还眨巴着眼睛拍拍床铺,催促她快点上来的样子……卯崎栗终究还是没能抵御得住诱惑。
试问,谁能拒绝一只……主动给你暖床,还眼巴巴地盯着你,希望你和他一起睡的小黑猫呢?
她哭笑不得地走到床边,在太宰掀开被子特地给她留出来的那块角落坐下,脱下拖鞋,侧身钻进被窝。
在她老老实实钻进被窝的刹那,太宰揪着被子的手向上一扬,被子便准确无误地盖到她和他脸下方,给他们摆出一副万事俱备,只欠午睡的模样。
卯崎栗不自觉眉眼一弯,唇边牵出个柔软的笑来。
他这个迫不及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要午睡的人是她,不是他吧?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只不过……
她偏头,看向侧身靠在床头注视她的太宰,反手摸向贴在她腰处的暖宝宝,“太宰君,暖宝宝白贴了。”她将散发着热意的暖宝宝撕下来,摸索着塞进太宰手里,“贴着睡觉容易出事。”
“那就摘了,要是睡醒之后还难受就贴。”太宰捏捏手中仍有几分粘性的暖宝宝,知道她这意思是要他来处理,面上露出个无奈的笑来,“晚点要给你按摩吗?”
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卯崎栗极为实诚地打了个哈欠,“唔……今天有点不方便,之后再说?”
今天不太方便趴着。
“嗯。”
太宰暂且将暖宝宝放在他那一侧的床头柜上,打算晚点再起来丢——进了被窝,他也懒得下床。
他长臂落在卯崎栗身上,将将把她圈进怀里抱着。
卯崎栗也随他折腾自己。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气已经算得上暖和,甚至要往炎热那头奔,可她如今正怕冷,对她来说,抱着一个暖乎乎的人形抱枕入睡,温暖且舒适。因此,没一会儿她便半眯着眼睛,缓缓坠入梦乡。
太宰对睡眠的需求没有那么旺盛,自然没有那么快睡着。只是,他看卯崎栗睡得还算熟,原本还有几分担忧的心也就彻底放下来,缓缓松了口气。
他睡不着,也不愿闹她,就只是懒洋洋地看着她,看她呼吸匀称悠长,好似在做美梦的模样。
也许是卯崎栗的熟睡的样子太具有感染力,也或许是天气太好,过于适合睡觉,就连太宰也不小心,在泛滥着柔软明媚春光的这个下午,浅浅入梦-
卯崎栗睡眼惺忪地醒来时,映入她眼帘的,是太宰那张放大的脸。她视线绵软且轻柔地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半天收不回去。
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抱怨太宰睫毛长后,她浅浅吸了口气,一边缓缓吐出,一边小心地往他怀里钻了些,汲取他身上的气息与温度。
即便是在睡梦中,太宰也还是近乎本能地顺从她,让她往自己怀里钻,甚至他还嫌不够似的,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这么在太宰怀里窝了一会儿后,卯崎栗双眼清亮,彻底从适才的迷糊中回过神来。她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手,仅用食指和拇指拨弄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开始思考她应该如何在不惊动太宰的情况下……从他怀里出去。
刚刚主动往他怀里钻的人是她,现在想方设法要钻出去的人也是她。
卯崎栗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而,太宰像是知道她要起来似的,毛茸茸的脑袋适时低下来,别扭地往她颈侧拱,“唔……再睡一会儿嘛。”他声音又软又含糊,带着一股迷糊的困意,让人听了就心软,“栗小姐不是今天不舒服?”
“不舒服就该……多休息……”
说实话,身边有这么大一个暖宝宝,卯崎栗也懒得动弹。可她总不能不去解决生理需求吧?
太宰哼哼唧唧的控诉还在继续:“我这两天都没睡好……”
他这话听起来闷闷的,自带一股委屈的味道。
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生理需求比较重要。
所以,卯崎栗伸手捏捏他温热柔软的脸颊,又逗小猫似的在他下巴挠了挠,好叫他能挪开脑袋和怀抱,让自己起来。
她这扰人清梦的动作并没有惹恼太宰。他捉过她乱动的手,凑到唇边轻啄了一口,然后才嘟囔着什么松开另一只手,好放她离开被窝。
卯崎栗看见缠人的恋人翻了个身,拿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她,好似在催促她快去快回。
她当然也不会亏待自己,麻溜地便踩着拖鞋,直奔卫生间。
卯崎栗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带着些并不明显的凉气。
听见她的脚步声,太宰撩起眼皮瞅她一眼,主动伸手摸摸她指尖。捕捉到她指尖微末的凉意后,他嘴里哼哼了一句什么,却没放开她的手,而是任劳任怨地替她捂着,给她暖手。
事实上,卯崎栗折腾那一下后,太宰就已经不困了,但他很喜欢跟她一起窝在床上的感觉,也便没怎么动弹,依然缩在被窝里。
在指尖都被太宰捂暖后,卯崎栗抽回手,拿过她刚刚捎回来的书,翻到书签标记的那一页。
轻微的翻书声吸引了太宰的注意。他从枕头上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瞥向卯崎栗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就是他上午给她读过的那本。
因此……
“想听栗小姐念睡前故事——”太宰戳戳卯崎栗拿着书的手,扒在她身侧瞅她。
可是他这模样,哪里看得出半点儿睡意?可别她越念,他越反倒精神。
而且,卯崎栗也不是不记得,太宰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大。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刚刚是什么时候开始睡的,但看他现在这个精神样儿……十有八九,听了“睡前故事”,他也还是睡不着。
隐隐从卯崎栗的沉默里窥出了拒绝的意思,太宰往她的方向靠了些,毛茸茸的脑袋左右摇晃着,“早上我都给栗小姐念了,我也要——”
恋人惯会撒娇,卯崎栗也只能依他。
“好啦,我知道了,太宰君快躺好。”
在太宰乖巧地收回手,乖乖将眼睛闭上的时候,卯崎栗将书往前翻了几页,找到一段话就开始念。
“史莱姆这种生物,除去最基本的变形能力以外,个体所独有的能力大多跟它的颜色有关,比如水色的史莱姆能控制水……”
太宰睁开双眸,有些奇怪自己听到的内容:“嗯?”
那枚书签夹着的位置,是她之前看书看到的地方,而并非早上他念书念到的地方。照理来说他应该会听到自己读过的内容才对,可他现在却对这段内容陌生得很。
“后面一点的,太宰君不是知道嘛。”卯崎栗后半段睡着了,自然不知道太宰是读到哪儿停的,所以她也只好往前翻几页,挑些他没看过的念。
太宰眨着眼睛,又往她身上靠了些:“是哦……”
见状,卯崎栗便管自己接着念。
“其中,似乎也有特殊的水色史莱姆,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隐形。
“……史莱姆皆为卵生,但冒险者们往往不会冒险带回史莱姆的蛋,因为……”
瞥见太宰眼帘半阖,呼吸逐渐平稳悠长的模样,卯崎栗没有停下,而是保持着与方才无异的语气和语速,继续读书上的文字。
最终,太宰枕在她手臂旁,不甚安稳地睡着了。
看着太宰的睡脸,卯崎栗轻巧地合上书,在心里暗暗吐槽。
……什么啊,居然睡着了。
又不是睡前故事,而且她也没念几段……
尽管她有设想过,太宰在装睡的可能,可她到底是不愿冒这个险:如果他真的睡着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于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卯崎栗轻手将书放到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开始看消息。
她没发现,黏在她身侧的人,此时正悄悄撩起眼皮,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她。
他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儿困倦的模样?
第 211 章
太宰原地扑腾了一下, 一把将卯崎栗揽过来,瞄准时机往她身
上拱,“我还以为栗小姐会趁机对我做些什么, 结果是在玩手机!”
“……”
卯崎栗被太宰拱得有些没脾气——他像是只善于跟人撒娇的大型猫科动物, 就使劲逮着她这里蹭蹭那里蹭蹭。
不过,趁机对他做些什么啊……
先不说, 她刚才就隐约觉得他没睡着, 就算退一万步,他真的睡着了……她趁机做些什么,把他弄醒吗?
她又不傻。
虽然拿猫耳发箍什么的来整蛊似乎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敏锐感知到了危险, 太宰双手揽住卯崎栗的肩, 倏然极为认真地对上她的视线。
“……!”
卯崎栗下意识地便移开视线,避免与太宰对视——谁让她这会儿在心里算计他,确实心虚。
太宰抓到她把柄似的,微微眯起眸子打量她,“栗小姐, 刚刚在想很不得了的事?”
卯崎栗清清嗓子,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更理直气壮一点。
“……也没有很不得了。”
这么应完声,她又悄悄在心里腹诽:他都戴过螃蟹发箍了,只是换成猫耳而已, 没差别。
太宰好像知道她想法一般, 就一直半眯着眼睛,盯着她看。
卯崎栗总觉得, 她仿佛看见实质化的,类似于“盯——”这样的巨大字样飘在他头上, 叫人想忽视都难。
实在扛不住太宰的视线,她只好双手并用, 去捏他的脸,转移他的注意力。
太宰“唔唔”两声,任由她对自己动手动脚。等觉得她“撒够气”了,他便顺势贴上她搭在他脸颊上的手,轻巧地将她手拉下来。
下一秒,他凑近她,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轻巧。
刚刚那通胡闹弄乱了她刘海,露出她光洁的前额来,倒恰巧方便他亲她。
卯崎栗哼哼着睨太宰一眼,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捞起滑落的手机,不再理会他。
太宰当然也看得出,她不是真的生气。他亲亲热热地凑到她手边,主动将脑袋搁到她手背上,还对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极其无辜。
青年人温热细腻的皮肤、精巧的喉结、略显粗糙的绷带均贴着她手背,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吞咽时,他喉结抵着她上下滑动的微颤。
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将他的要害处显露给她,亲昵又满是信任。
卯崎栗手掌一翻,指尖顺势擦过太宰喉结,徒给人留下一串微妙酥麻的痒意,却了无痕迹。
太宰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喉结这个部位,在身心健康正常的恋人之间,向来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禁欲感与性感。
饶是一向冷静自持的太宰,也险些被卯崎栗这个简单的举动撩出火气来。
——他甚至看不出,她此时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与此时眼神晦涩的太宰相反,卯崎栗不仅对他心如止水,还当着他的面,饶有兴致地……刷起了手机。
“……”
太宰拿脑袋撞撞她肩膀,难得泄气地闭上眼睛。
卯崎栗一直用余光留意着他的反应,瞅见他这模样,到底没能忍住,颤着肩膀笑起来,“呼……噗……”
“栗小姐——”
太宰作势要去挠她痒痒,终于换来她带有开怀笑音的求饶。
他们在床上腻歪好久,直至窗外的天空渐染夕色,才堪堪从被窝里起来。
各自去卫生间收拾了一番后,太宰从涌进客厅的满目夕阳上收回神,扭头问卯崎栗,“晚饭,真的不用我做吗?”
卯崎栗听出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晚上,他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
“不用哦。”她对他晃晃手机,“我叫了吉○家的牛丼饭,很快就送到了。”
她手机屏幕上,外卖订单页面一闪而过。
得到这样的回答,太宰也没太恼,就是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哼声:“……好吧,那我只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回去了。”
卯崎栗被他的病句和用词逗笑,很是爽快地“顺着”他,对他下逐客令。
“嗯,路上小心。”
太宰颇为幽怨地看她一眼,抬着下巴,气哼哼地便要往门外走。
卯崎栗好笑地注视着他气鼓鼓的背影,在他即将走到玄关时,故作惊讶地惊呼:“啊。”
“……?”
如她所料,听见她这边的动静,太宰连忙转过身,一脸紧张地看她。
笼罩在太宰的视线之下,卯崎栗慢吞吞地开口道:“我不小心……多点了一份外卖。”
“!”
她将太宰少有外露的真实情绪看在眼里,赶在他说话前,笑吟吟地继续道:“只不过,是送到武装侦探社的员工宿舍……嗯,201号房的。”她俏皮地对他眨眨眼,神色里透着一股以往难见的精灵古怪,“如果送到时候没有人在家,送外卖的人会很苦恼吧?”
“……哼。”
太宰刻意重重地哼声,重新扭过头,在玄关处换鞋。可他背对卯崎栗时,嘴边上扬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而卯崎栗凝视着太宰暗藏愉悦的背影,轻声调侃他,“路上小心,记得别让人家久等。”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牛丼饭还是热的好吃。”
“……嗯。”太宰站在门边,偏头对她道别,“一会儿拿外卖,门开小一点。”
卯崎栗将手机放进口袋,“好,太宰君也是。”
“我又没有人会惦记。”太宰这么嘟囔着,便打开门离开,完全不管卯崎栗听没听见他这句话。
而卯崎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到沙发上瘫下来。
今天跟他相处得够久了,得稍微收一收才行。
虽然,现在……大概没问题了?
这么思索着,卯崎栗重新从沙发上起身,回到房间,将她之前寄回来的书翻出来。
——这些书,大多是备考用书。
她指尖缓缓拂过参考书的封面,心中浮现出今年考研的时间点。
虽然她和太宰君之间的事还不算完全解决,但也差不多了。她也可以开始看书,准备考试了。
比她预想得要稍微早一点,该说是他还算敏锐吗?
要不是不想心里一直吊着什么事,她也不会选择回横滨一趟,把这件事解决。
等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就能开始学习了-
卯崎栗的第一天假期过后,太宰便常常上她家,关心她生理期期间的身心状况。甚至在知道她打算开始备战考研后,他还极为主动地推销自己,给她……
当煮夫。
“今天的午饭是番茄咖喱哦。”
“加了蟹肉的那种?”
“没错!”
“我做了关东煮!”
“这个天气……?”
“热乎乎的不是很好嘛!”
“锵锵!栗小姐猜猜今天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里面都放了蟹肉。”
“哎呀,怎么可以把我最得意的惊喜说出来嘛——”
总而言之,黄金周这几天,除去必要的食材采购以外,卯崎栗基本就没出门。她不是在备考,就是在收拾捣蛋猫咪惹出的烂摊子。
……也算得上是充实。
而黄金周假期过去之后,太宰也一如既往地来接卯崎栗下班,陪她走上一段路,偶尔也会在她家蹭一顿晚饭。
卯崎栗在药剂部努力着,太宰也在侦探社以自己的方式活跃着,除去下班后的那一小段时间以外,他们基本靠手机联系,周末也不常见面。
尽管如此,他们两人之间也有着旁人肉眼可见的亲昵。只是,他们从未想过,他们的亲密,会给卯崎栗惹上麻烦。
黄金周假期过去约莫半个月后,时间来到五月中下旬,气温逐渐升高,初夏的风里不紧不慢地燃起一丝热意。
卯崎栗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有些热,她就穿了件短袖,又简单在短袖外套了件薄荷绿的卫衣。卫衣本就显年纪小,更别说是如此清新抢眼的颜色。搭配上她背着的帆布包,倒叫她看起来像是个刚上大学的大学生。
换句话说,就是她看起来像是特别好骗、特别好对付的那种人。
卯崎栗当然不知,自己成了他人的目标,她正一个人往家附近的超市走。
这两天太宰在忙侦探社的工作,就连白天下班后,也要被国木田独步抓去一起调查,自是没了来接她下班的余裕。
虽然路上少了个人跟她聊天,但卯崎栗对这样的日子还算适应——大学四年里,她差不多也是这么过来的。
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工作,如果侦探社这次的委托,他能帮上些忙……他大概也会开心吧?
不过……
这么想着,卯崎栗在超市前止住脚步,略有几分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后,尽管不能说是空无一人,可却
也没有鬼鬼祟祟的身影。见她蓦地回头,落后她一大截的路人还呆愣地眨了眨眼。
卯崎栗转过身子,自然地往超市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刚刚起,好像就一直有人在看着她。
虽说她确实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可不管是谁碰见这种事,大概都会觉得厌烦。
如果不是她没带镜子,周围还没有能够反光的东西,她也不用这样直接回头去试探对方。
看样子,她得去超市里多逛一会儿,确认自己的猜测才行。
本来她也打着采购食材的主意……不过要是真的有人跟着她,那她这次采购的食材就不能太多,不然反倒会成为她的负担。
经过长年训练,卯崎栗的体术并不弱,再加上她的异能足以自保,所以她有底气,也还算安心-
超市外,街道上的一角。
“要跟进去吗?”
“我去。”
“交给你了。”
第 212 章
卯崎栗对超市外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她推着购物车,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太宰发消息。她总觉得跟着她的人似乎没什么恶意……
是太宰君在跟她闹着玩吗?
还是说,现在不方便出面, 所以……
……咦?
卯崎栗眨眨眼睛, 重新戳戳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机,却依然没能将手机屏幕点亮。她奇怪地长按开关机键, 随后猛地回想起……她今天中午, 好像确实是忘记充电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为自己偶尔会有的粗心大意而头疼。
这下,她是想联系他都联系不了了。
回忆起方才在超市外隐约感觉到的视线, 卯崎栗抿抿唇, 决定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真的有不怀好意的人跟踪她,先不说她体术还不错……只要她能对对方产生“印象”,她就能够制造出针对人家的兔子糖果或者兔子苹果。一般来说,她摆脱对方不是问题——生成那种,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兔子苹果, 对她来说并不算难。
而且, 若是遭遇袭击,她也能立刻在体内制造出她的兔子糖果来保命。
对方应该不至于在超市里朝她动手,她暂时是安全的。那么……
先好好逛超市吧。
这么想着, 卯崎栗将手机塞进帆布包, 继续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她没有留意到,在她不远处, 有一名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青年手推购物车,缓缓向她靠近。
“咔哒, 咔哒。”
购物车车轮擦过地面,滑出粗糙声响。
卯崎栗一手拉住购物车把手, 将购物车拉停,另一手则去拿超市处理好的切丝卷心菜。拿上这一包卷心菜后,她慢慢推着购物车,往另一边货架走去。
“咔哒,咔哒。”
购物车车轮缓缓滚动,两处不同的声响逐渐重合到一处。
“咔哒,咔哒。”
这是超市里最常见的声音,淹没在超市偶有的广播声中、掩在少有的交谈声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下一个拐角,卯崎栗倏然撞上来自死角的另一辆购物车。
“嘭!”
“啊……”
购物车相撞,激出几分略带重量感的沉闷声响。
卯崎栗本能地便先向对方表达歉意,“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看路。”只是,她说这话时,语气略有几分古怪,面上的神色也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戴着鸭舌帽的青年没有回话,仅是冷漠地点头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卯崎栗微微侧身,就像每一个普通人那样,有些尴尬地瞥着与自己相撞的人,旋即又收回目光。
她捏着购物车栏杆的手紧了紧,以与方才没有太大差别的速度继续往前走,甚至她中途还停下脚步,细细挑选了一小袋菠菜。
将菠菜放入购物车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购物车挪到最角落的位置,伸手去够自己放在购物车里的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只手机。
卯崎栗戳了一下屏幕,随即毫不意外地看见,手机屏幕顺利亮起:平平无奇的手机锁屏上,冒出一行提示她输入密码解锁的字样。
她没什么犹豫地在按键上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密码。
——「211911」。
密码正确,手机解锁成功后,径直便跳转到手机锁屏前停留着的那个页面。
那是几句被敲在备忘录里的话,很简短,一眼便能看完,却清晰明了地将现状告知于她。
「侦探社这次委托的目标盯上你了。对方的异能是隐身,我们都在暗处保护你,万事小心。」
虽然这段话并不长,但结合起她之前感知到的、不含任何恶意的视线,以及方才织田作之助来给她送手机的举动……
——是的,适才那名意外与她相撞的、头戴黑色鸭舌帽的青年,便是经过一定变装的织田作之助。
所以卯崎栗的反应才会有些奇怪。只不过,她鲜少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到底还是稳住了脸上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
想着自己看手机的时间不宜太长,卯崎栗便下意识地探出指尖,自屏幕下端起向上滑,想将备忘录关闭后再锁屏。
然而,在看见手机桌面的刹那……
……!
卯崎栗骤然脸色一变,耳尖突兀地涌上几分薄红来。
太宰君那个笨蛋!!
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通红着脸,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将手机锁屏,像扔掉烫手山芋一般将手机重新塞回帆布包里。
原因无他,太宰用的手机桌面壁纸,是一张偷拍照。
一张她正在熟睡的偷拍照。
尽管卯崎栗只看了一眼,便恼羞成怒地将手机锁屏,可照片上的人是她,她自然看得出……
那是十六岁的她。
只不过,她身下的枕套与被单……都是太宰床上的。
卯崎栗不自觉抬手,揉揉她发烫的脸颊。
她会在他床上睡得那么熟……也就是她还未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一天天撒泼打滚,耍赖着硬要跟他一起睡的时候了。
他怎么还偷拍啊……!
卯崎栗紧紧抿唇,握着购物车的手下意识用力,人却渐渐冷静下来。
——现在她应该冷静,而并非表现出过于奇怪的反应。
只是不得不说,看见手机壁纸的冲击,冲散了她原有的些许紧张感,反而让如今的她看起来更加轻松自然,也更不容易让人多想。
卯崎栗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思绪重新回到太宰留给她的那段话上来。
以那段话为基础来分析,刚刚她察觉到的窥视感应该来自于侦探社。
是因为她手机没电了,他们联系不上她,所以才特地赶过来的吗?
但若是真的如此,他们直接喊她不就好了?
……不能喊她,也不能对她做出张扬的动作。
换而言之,她正被“监视”着,甚至连简单的交谈,都可能会暴露情报。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个异能者就在附近,并且……
她被窃听了。
窃听器是什么时候放到她身上的?她被监听的时间应该还不久,就是这几天的事。
倘若太宰在她身边,
他必然能发现她身上多了不该有的东西,而港口Mafia的公寓里也装了专门针对窃听器的信号屏蔽器……
也就是说,窃听器放在她一定会带离公寓的某样东西上。
大概,在她包上。
一旦窃听器有动静,就说明她正在上下班的路上……还真是方便。
卯崎栗一面快速思考着,一面伸手取过一小盒鸡腿肉。
不过,偏偏是能隐身的异能者啊。
对她来说,稍微会有些棘手。
但也只是棘手而已,自保对她来说没有问题。
不只是卯崎栗,太宰很清楚她异能的弱点,所以才会让拥有「天衣无缝」的织田作之助暗中跟在她身边。
卯崎栗的异能建立在她对一个人产生的“印象”上。“印象”这种东西玄之又玄,意味着她得对目标有一定的认知才可以使用。若是不知道使用对象的相貌、声音等任何信息,她也就没有了特定的使用对象,无法针对对方制造出兔子糖果或者兔子苹果。
尽管制造不出对方的兔子苹果,但她可以制造出自己的兔子糖果。虽然可能会疼一点,但好歹不会受重伤。
在脑海里简单过了一遍自己和对方的情报后,卯崎栗又拿过一盒特价的蒜苗猪肉半成品放入购物车,缓缓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把这件事解决了,明天再来彻底采购吧。
……到时候还能让他帮她提东西。
付完钱,将食材装进购物袋中后,卯崎栗便拎着购物袋往出口走。
她将步子迈得很慢,免得织田作之助跟丢她。说实话,她压根没有察觉到织田作之助的存在,若不是人家特地撞上来……
难怪以前太宰君夸过织田作先生的身手,他明明很少夸人的。
不过现在……她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注视。
到超市前的那段路,是他们故意暴露给她的吗?
能如此控制自如,不得不说,侦探社的大家都不是半吊子。
这么思索着,卯崎栗在红绿灯前站定。等红灯过完,她便走过人行道,拐进某条小道。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隐隐多出一股带有尖锐恶意的窥视感。
卯崎栗眸色一凛,面上却没有出任何差错。她不确定,没有被“监视”着的侦探社众人是否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便装出一副想起什么似的模样,开始摸帆布包里的手机。
也算是她给他们传递的信号。
不过她到底不清楚太宰等人的下一步行动,也只能按兵不动,继续如平日里那般往公寓走。
只是,叫卯崎栗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在公寓附近,碰见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啊。”中原中也看见卯崎栗时愣了一下,却也如往常那般朝她打招呼,“刚下班?”
卯崎栗对他点点头,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个来回,“嗯,中原先生才是,出差刚回来?”
“……算是吧。”中原中也说着叹了口气,似乎对上一次出差颇感疲惫——他好像连生日都没来得及过。
见中原中也似乎有些烦心,卯崎栗便顺势站在路边,跟他闲聊起来,“中原先生,今天居然没有坐车,或是自己开车呢。”
“偶尔步行也还不错。”中原中也抬起手,抓抓戴在头顶的帽子,“……生日礼物,虽然不知道那个戴帽子还抱着葡萄酒瓶的小狗是什么……”
他还未说完,卯崎栗便刻意打断了他的话,吸引他的注意力,“真失礼啊,中原先生居然看不出那是自己吗?”
“哈啊?!”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低呼完,仔细顺着卯崎栗的话一想……他印象里,那只小狗憨态可掬,但毛色和眼睛的颜色……确实跟他对得上。
而且还戴着一顶深色的帽子。
见中原中也眉间原有的疲惫郁色散了些许,卯崎栗满是调侃地挑眉一笑。
看见她这个精灵古怪的笑容,中原中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嘴硬道:“……虽然一点也不像我,但总之……”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嘛,谢谢。”
“不用谢哦。”卯崎栗好心情地弯眸笑着,表现的极为自然,“难道说,中原先生今天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下班?”
中原中也的别扭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被她一戳一个准,“谁会干这种事啊!要找你直接在‘那天’去医疗部找你不就行了。”
他口中的“那天”,是卯崎栗每个月固定会回港口Mafia大楼,提供兔子糖果的日子。
“说得也是,我还以为中原先生忽然对我上心了呢。”卯崎栗依然笑吟吟地看他,随意跟他斗嘴。
中原中也这几年就没有说赢过卯崎栗,只好稍有几分不爽地啧声,“……切。”
卯崎栗面上笑容不变,看不出半点儿端倪——即便她身后,攀缠着一股满怀恶意的视线。这恶意如影随形,好似隐于暗处的毒蛇,对她死死紧盯。
第 213 章
与中原中也道别后, 卯崎栗便继续往公寓走。她一面冷静思考,跟踪她的人会在哪里下手,一面又暗中留意着周围还算熟悉的环境, 以防对方提前布置陷阱。
换作是她, 她会想在目标最为放松、最安心的时候突袭。
公寓里安有针对窃听器的信号屏蔽器,所以对方应该也知道, 一旦进入公寓, 他就对她束手无策。
换而言之,那个人大概率会选在她进入公寓的刹那对她下手。
如卯崎栗所料,就在她即将迈进公寓入口的下一秒——
“趴下!”
是织田作之助的声音。
卯崎栗正警惕着, 自然不会听漏这一声提醒。她灵敏地朝前一滚, 同时随手将帆布包和购物袋一并丢入公寓门内。
还好今天买的食材不容易被她砸坏。
几乎是同时,两声枪声重叠在一起。
“砰!”
“砰!”
伴随着轻微的、击中皮肉的闷响,卯崎栗即刻回头,却只看见公寓门口滴落的血迹,以及朝她冲过来的织田作之助、国木田独步, 以及太宰三人。
没有陌生的人影。
也就是说……
这一瞬,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就连太宰三人跑动的身影,在卯崎栗眼里都变得缓慢无比。
微烫枪口抵上她后背的瞬间, 她骤然回头, 对上来人一双阴沉的双眸。
刹那间,她一头黑色长发尽数染上雪色, 眸中的晴蓝被暗含冷意的赤红所代替。
近乎无形的毒针刺入袭击者的皮肤,叫他未来得及开枪, 便兀然倒下。
他对卯崎栗的毫不设防,是压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见这副景象, 国木田独步脚下一顿,险些栽倒下去,眸中滑过一丝难以置信。他看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犯人,又看看雪发红瞳的卯崎栗,有些摸不着头脑。
织田作之助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卯崎栗使用异能,甚至还是她将人放倒的场面,也不由轻缓地眨了眨眼。
太宰则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越过国
木田独步,极为顺手地从对方口袋里摸出一根塑料扎带,给倒地的犯人绑上。
绑完犯人,他就这么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看向站在一旁的卯崎栗,“这个能持续多久?”
“三四个小时应该没问题。”卯崎栗无比顺畅地在他身侧蹲下,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眼前这场面有什么不对。
国木田独步瞪大双眼,呆愣地站在原地。
……不是?
他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不是四年多没见吗?
说好的治愈系异能呢?
一开始那个躲避的动作也足够干净利落……眼前这个人,不会是卯崎小姐的双胞胎姐妹吧?
与陷入震惊的国木田独步无关,太宰和卯崎栗的对话还在继续。
“呼……”太宰将手肘抵在膝盖上,单手托腮看向卯崎栗,“不愧是「小女巫」,真的是很好用的异能呀。”
这么说完,他便朝卯崎栗伸出另一只手,去戳她的脸。
在他指尖触碰到她的那一刹,她雪色的长发也好,赤红的双眸也罢,都在晚间的微风下变回原有的色彩。
卯崎栗对异能被太宰解除的感觉并不陌生——不如说她也习惯了,她只是继续看着倒地的犯人,语调平稳地开口:“太宰君早就料到现在这个情况了?”
“我也没想到他会盯上栗小姐。”
太宰指尖抵在卯崎栗脸颊上,得寸进尺地又戳了一下。
天知道,发现她手机打不通的时候,他有多慌。
这几天他没来送她回家,就是怕她会被人盯上,结果谁知道,事情偏偏朝他不愿去设想的方向急奔:对方不仅没有咬他们抛出的诱饵,还自顾自地选了她当作报复的对象。
好在小女巫并不只是一味受人保护的菟丝花。
太宰收回手,率先站起身。
若是他跟栗小姐打起来……除非他挠她痒痒,不然还真打不过——毕竟她的体术师承尾崎红叶,后面又有大佐接手教导,再加上时不时会陪她练习的中原中也……怎么想他都打不过她吧?
拜托,他的体术在港口Mafia内部只是中下。
卯崎栗可猜不到,这会儿太宰正在脑内跟她“打架”。她跟着他起身的时候,恰巧听见国木田独步略带迟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刚刚那是……卯崎小姐的异能?”
见在场意识清醒的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国木田独步不知为何轻轻咳了一声,“但是卯崎小姐的异能……”她不是罕见的治愈系异能者吗?
“啊……因为不常用,所以我很少跟人说。”卯崎栗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对国木田独步微微一笑,“我的异能「小女巫」,嗯,虽然我更喜欢叫它「森林中的小女巫」。”
轻微的停顿之后,她为自己的异能补充上初见时未曾言明的说明,“可以根据我对使用对象的印象,生成相应的解药和毒药。”
“毕竟是‘女巫’,当然不会没有自保手段嘛。”太宰走到一边,拎起卯崎栗适才丢进公寓内的帆布包和购物袋,干脆就替她提着。
国木田独步半天才消化掉卯崎栗的话,“也就是说……”
“如果我讨厌一个人,就能轻易地杀死他。”卯崎栗将滑落至脸侧的长发挽到耳后,语气温和,笑容无辜且无害,半点儿都看不出,她刚刚才干净利落地放倒了一名犯人。
“!”
将国木田独步瞳孔一缩的反应收入眼底,卯崎栗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相反,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也能在他还没完全死透的时候把他救回来。”
“之前织田作先生说,卯崎小姐救过他的事……”国木田独步立时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一直没吭声的织田作之助出声肯定:“嗯,濒死的时候被卯崎小姐救下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后,国木田独步却是微妙且复杂地看了犯人一眼,“那犯人……”
“对他我只用了能让人陷入昏迷程度的毒,并不致命,等身体把毒素自然代谢掉就能醒来。”
一如太宰所说,卯崎栗的异能在这方面还算便利。近年来因为兔子糖果盯上她的人不少,虽说大部分被森鸥外下令解决,但偶尔也有小部分漏网之鱼会来袭击她。这一小部分对她动手的人,可都是她自己“下毒”弄晕,再丢给尾崎红叶审讯的。
回答完国木田独步之后,卯崎栗又俏皮地对人眨眨眼睛,活跃有些紧张的气氛,“所以国木田先生要想办法,让我不讨厌你哦?”
——换而言之,就是要让她喜欢他。
“?!”
尽管卯崎栗并没有直白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可国木田独步还是听懂了,不由得便露出怔愣的表情来。
眼见着国木田独步面上多出几分不知所措,卯崎栗噗嗤一笑,没真的想把人带进沟里,“开玩笑啦。”
任谁都看得出,她这做派……与太宰平日里有些相像。
国木田独步张张嘴,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可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
“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织田作先生!”
不远处传来中岛敦的喊声。卯崎栗等人朝公寓入口处望去,便看见中岛敦身后跟着泉镜花,以及谷崎润一郎,正大喘着气朝他们奔来。
这个时候卯崎栗才意识到,此次侦探社面临的,怕不只是一个犯人,太宰和中岛敦他们应当是分头行动了。
不过一瞬的沉默,中岛敦便率先跑到他们四人面前,缓缓喘了口气。
他抬头对上国木田独步还未完全收敛起的表情,奇怪地脱口而出:“咦,国木田先生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他被栗小姐的异能吓到了,敦君可不要学他哦——”太宰抢在国木田独步出声前答道。
于是,国木田独步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只能僵在原地听他们一问一答。
“卯崎小姐的异能?甜甜的那个?”
“嗯,就像毒苹果一样甜甜的,但是有致命毒素的异能——”
“诶?!”
织田作之助似乎早已习惯如今的场面。他蹲下身,将被捆好的犯人拖到公寓门边,好为接下来的离开做准备。
卯崎栗则是在太宰完全将中岛敦误导前出口制止:“……别戏弄人家啦。”她注视着小跑来的泉镜花和谷崎润一郎,想着机会难得,也为了避免招来侦探社众人的误解,便再度发动异能。
泉镜花与谷崎润一郎原本放慢的脚步骤然一顿。他们眼睁睁看着卯崎栗的发色眸色发生改变,又缓步来到他们面前,一一给他们递出一枚兔子形状的压片糖果。
“虽然这个位置正好会被监控拍到,但森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像圣诞老人一样发完兔子糖果后,卯崎栗依然维持着她那副雪发红瞳的模样,站在偏白的灯光下微笑。白光打在她雪色的长发上,晕出一层漂亮且柔和的光。
在场唯独没有领到糖果的太宰指指自己,向她讨糖吃,“我的呢?”
“对太宰君没有效果,所以不给。”
“诶——”
在太宰拉着卯崎栗,朝她讨甜头的时候,泉镜花低声跟不明状况的中岛敦以及谷崎润一郎说明兔子糖果的功效——以前尾崎红叶也为她向卯崎栗讨要过兔子糖果,所以她对卯崎栗的异能很熟悉。
而另一头,接过卯崎栗赠予的糖果后,国木田独步才猛然回神,想起眼前这栋高级公寓实际属于港口Mafia,赶紧走到一旁联系附近的市警,打算先将失去意识的犯人送走。
等他给市警打完电话,才犹豫着看向卯崎栗:“那个,卯崎小姐……”
被点名的卯崎栗眨眨眼睛,立刻反应过来,顺畅地应下,“笔录?可以哦。”
“麻烦卯崎小姐了。”国木田独步对她点点头,和织田作之助合作,一同将犯人抬出去。
中岛敦三人连忙跟上两位靠谱成年前辈的脚步——他们在另一边抓到的犯人,早在他们赶来这边前便由谷崎润一郎联系市警那方交接,现在那名犯人应该已经在派出所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知道太宰等人在这里……情报来自于正在外地出差破案的江户川乱步。
恰巧,缀在最后的卯崎栗与太宰正聊到这个话题。卯崎栗的帆布包和购物袋仍旧被太宰拎在手里,而其他人似乎也没觉得奇怪。
“江户川先生和与谢野小姐,没有跟小镜花他们一起吗?”
太宰迈着散漫的步子,看起来懒洋洋的,没个正形,“乱步先生和社长出差去了,与谢野医生一般只负责后勤,很少直接参与委托。”这么说完,他眨巴眨巴眼睛,猛地偏头对上卯崎栗的视线,“比起这个……”
“嗯?”
他鸢眸微眯,说话的语气好似如平日里无异,“栗小姐,刚刚是在说……要喜欢上国木田君吗?”
卯崎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没忍住弯弯嘴角。
哎呀。
第 214 章
空气中难得直白地泛着几分酸意。
卯崎栗压下攀上眉梢的笑, 假装没有听出太宰罕见的醋意,“嗯?”她故作平静地拿食指点点下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嗯……那样对我来说也省力一点吧?虽然不一定用得到, 毕竟还有与谢野小姐在。”
可若是对方在她面前受伤,她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用异能救人。倒不是说圣母心泛滥或是别的什么, 单纯是因为……
卯崎栗抬眸瞥太宰一眼, 却撞进他那双色泽绮丽的眼睛里。和他对视,她下意识地便对他勾出个笑容来。
单纯是因为,他肉眼可见地喜欢着武装侦探社的大家。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
他现在看起来很开心。
太宰并不知道卯崎栗此刻的想法, 他只是被她明朗的笑容晃了眼, 突然醒悟过来一个事实:她本来是可以讨厌他的——就算讨厌他,她制作出的兔子苹果也对他没有效果,所以对她来说……
“怎么了?”
察觉到太宰不自然的回避,卯崎栗敏锐地开口问他。
太宰抿着唇,在渐近的警笛声中回答她, “……没什么。”
看她的样子, 她大概很早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喜欢上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以尽情讨厌的人……对以前的她来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他不愿意深想。
警笛声愈发响亮, 就在近乎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警笛声吸引时, 卯崎栗倏然伸手,拿指尖碰了碰太宰的脸颊。
太宰本能地转过头去看她。
下一秒, 他唇上传来硬物的触感,这触感没一会儿便凭空消散, 紧随而来的,是她温热柔软的指尖。
——尽管那枚兔子糖果甫一碰到他嘴唇, 便化为一团细小的光点,消散在空中,可他依然尝到了一丝微末的甜意,直达人心。
“不准嫌脏。”
卯崎栗丢下这样一句话,便拍拍双手,拍去手上莫须有的灰尘,看上去像是在嫌弃他。
那是她刚刚使用异能时,偷偷藏起来的一小枚兔子糖果。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枚兔子糖果……究竟是属于谁的。
毕竟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尝过很多次。
太宰抿着唇,不知是在回忆她指尖的触感,还是在回忆糖果的甜味。最终,他没有应和卯崎栗的话,而是小小地噗嗤一笑,眉眼间浸着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松快笑意。
侦探社众人十分有眼力见地远离缀在最后的小情……咳,小夫妻,将最后两个座位留给他们。
做完笔录之后,太宰便送卯崎栗回家,而其他人也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问,生怕打扰他们两人相处——要知道,除去与妹妹关系成谜的谷崎润一郎以外,太宰现在可是调查员中唯一一个……可能有对象的人。
说是可能,是因为他从未在众人面前主动提起卯崎栗,许是还未完全解决两人之间过去的矛盾,不太好老是提她。
侦探社显然与横滨的市警经常合作,再加上卯崎栗足够配合,她做完笔录出来时,时间还不算太晚——天边渐染着昏沉的蓝,混有几分还未完全褪去的茜色。温度恰好的晚风之下,夜色还未完全降临。
卯崎栗和太宰一同走在回家路上。她的帆布包和购物袋一直被太宰提在手里,尽管对方半点儿都没有想要还给她的意思,可能省力一些是一些,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不过……
卯崎栗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快速瞥太宰一眼。
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太宰恰巧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栗小姐。”
“嗯?”
“……”
可惜的是,太宰张嘴喊完她名字,又像戏弄她似的重新变回锯嘴葫芦,半句话都憋不出来——实在是他接下来要开口说的话,太过于引人深思和误会,叫他犹豫了很久。
只是有一件事他很确信:这个时候,他还是对她坦率一点会比较好。
太宰一直不吭声,卯崎栗也便不问他:他犹犹豫豫这么久,如果不是想跟她说,便不会开这个头,只不过是在竭力思考措词而已。
没过多久,太宰如卯崎栗所料那般再度开口:“如果我问栗小姐……愿不愿跟我一起住……”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迟疑与踌躇,倒不是怕她拒绝,而更像是觉得,他似乎不该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
“……?”
卯崎栗的的确确因为他这个问题愣了一瞬,险些一个踉跄。
太宰连忙伸手牵住她,免得她真的摔倒,“……果然,在发生这样的事之后提这个,会显得我别有用心啊。”
说完,他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显然,他方才犹豫不决的原因便是这个。
“嗯,还会让人误会,今天的事件也全是太宰君一手策划的。”嘴上这么说着,卯崎栗倒是没有挣开太宰的手,而是任由他牵着自己。
他的手比她的要大上许多,手心温暖干燥,就算是现在这个天气,牵着很舒服。
太宰面上一僵。他这一瞬微妙的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卯崎栗到底是了解他,并没有漏看他这细微的反应——即便是在还未完全降临的夜色之下。
她看见他半裹在绷带里的喉结轻轻滑动,“我只是在栗小姐没接电话之后,猜到了后面的发展而已。”他的唇微微抿着,略有几分紧张地拉成一线,“我没想过他会盯上你。”
“我知道哦。”
他这几天才没来送她回家,就是想将她从犯人的备选名单里剔除。只可惜,对方大概以为她是个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最后还是选择对她下手了。
太宰没再说话,也没再提同居的事。
尽管卯崎栗觉得,同居这件事,太宰或许很早就已经在盘算了,只不过正好发生了刚才那种事,所以他才选择在这个时候问她,也算是探探她的口风。
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因为无时无刻不想跟他黏在一起,就算只是贴在一起发呆也非常令人满足。
至于现在……解决完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后,她的重心应该还是会放在药剂部和备考上。
兴许是对这阵难捱的沉默感到不适,太宰牵着卯崎栗的手紧了紧,好似在从她身上汲取勇气。
“栗小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侦探社的员工宿舍离津和医院更近,我们……”一开始,分明是他主动对上她视线的,可现在,他又不好意思似的,自顾自地挪开目光,“早上还能一起。”
卯崎栗没有立刻应声。之前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对“同居”这个词产生过多的设想,却依然被太宰这句简简单单的话拽回现实:她的重心放在药剂部和备考上,和他们同居,同进同出……并不冲突。
敏锐察觉到卯崎栗的松动,太宰松开她的手,转而去拉她衣角,动作看起来小心又可怜,“虽然房间比这里的要小,但是……”他瘪着嘴,声音含着几分乖巧的低落,“我可以睡壁橱的。”
听见太宰这话,卯崎栗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壁橱……
她缓慢地回想起,她上次去太宰家时所看见的室内布局。房间确实不大,唯一比较自由的,就是榻榻米房间。至于旁边那个印象里并不太大的壁橱……
他那一米八几的个子……别说横着,竖着塞进去都感觉好委屈。
可能得他弱小无助地在壁橱角落缩成一团才塞得下。
想到太
宰皱着一张脸,委屈巴巴蹲在角落面壁的模样,卯崎栗没忍住噗嗤一笑。
她这一笑,可就给了太宰可趁之机。
“栗小姐笑了,是不是就答应我啦?”他牵着她衣角,向她讨饶似的晃晃,动作很可爱,既是对她卖乖,也是对她撒娇。
卯崎栗微微收敛眉眼间的笑意,故作严肃地反问他:“谁说的?”
太宰没好气地瞅她一眼,弱气地嘟起嘴,哼哼唧唧半晌,才憋出一句颇有几分底气不足的话来。
“……我说的。”
说着,他还委屈巴巴地又看她一眼,活像是被她强迫着说出这话的。
卯崎栗只觉得……
他好会撒娇。
试问,有谁抵抗得了这样一个精于撒娇,惯知道如何让人心软的对象呢?
至少卯崎栗抵抗不了。所以,她最后还是打算松口,只不过……
“嗯……怎么办呢。”卯崎栗看看近在咫尺的公寓,再偏头看看走在她身侧,牵住她衣角的太宰,“太宰君要不要再想想办法让我松口?”
她这话一出,太宰也知道,她基本是将同居的事应下了,只是还在看他的“诚意”。因此,他眼巴巴地瞅着她,松开她衣角,重复去做牵她手的动作。
卯崎栗也由着太宰动手动脚,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他勾着她指尖,徐徐凑到他唇边,在她手指上又轻又快地吻了一下,又一下。伴随着他轻微的吐息,她指尖触及到他温软湿热的唇,像是摸到一朵云,又好似触及到一小段羽毛。
除去最后一步,他们分明什么都做过,可他如今的举动却极其谨慎小心,丝毫不敢越界,将他衬得很是青涩纯情。
卯崎栗对上太宰那双仿佛会说话的、亮晶晶的双眼,蓦地反应过来……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某个答案。
某个她只是随口一说,却被他记在心底,记着要好好回应她的回答。
第 215 章
“……投机取巧。”
但有一点, 卯崎栗得承认,他的“投机取巧”是她默许的。
太宰显然也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对栗小姐起效了吗?”他眨巴眨巴眼睛, 颇有几分得寸进尺地问她, “没有的话我换一个?”
“油嘴滑舌。”
卯崎栗没好气地看太宰一眼,言简意赅地点评。
……他还有什么招啊?
在大街上, 拉着她亲她手指已经算很出格了。
而被评价为油嘴滑舌的太宰本人抬起手, 摸摸自己鼻尖,难得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说话间,两人在公寓入口处站定。卯崎栗偏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太宰, 松开牵着他的手, 对他伸手,示意他将包和购物袋给她。
平时他基本也就是送到这里,因此她今天想当然地以为,他会止步于此。
太宰注视着她递到他面前的手,默默把自己的手重新放上去。
“……?”
对上卯崎栗浸满疑惑的双眼, 他牵着她的手, 半侧过身,炫耀似的让她看他半背着的帆布包,以及他手里的购物袋, “送栗小姐到门口。”
活像劫持了人质在威胁她。
有人愿意帮她把东西送到家门口, 虽然距离就这么点儿,但她也很乐意——总归出力的人不是她。
因此, 卯崎栗点点头,和太宰一起走进电梯间, 再乘上电梯,慢慢来到她家门口。
在家门口止步后, 见太宰半点儿没有主动松手的意思,卯崎栗只好抬起左手去开门——她左右手的指纹都能开门,就是平时她更习惯用惯用手而已。
打开门后,她浅浅从鼻腔里哼出一个略带鼻音的“嗯”,示意太宰松手,把东西给她。
然而,太宰这回依然没遂她的意。他牵着她的手不放,既不把东西递给她,也不说话,就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她。
好在明天是周末,卯崎栗没有排班,有时间陪他耗。
牵着她手,摩挲她指腹许久,太宰才像想明白似的坦白:“其实……要我换别的,好像也没有了。”
一开始,卯崎栗还未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直到她听见下文。
“好像我也只有这张脸特别招栗小姐喜欢。”太宰一面这么说着,一面眸光熠熠地对上她视线,用最为平静的语气询问她,“要亲亲吗?”
卯崎栗,卯崎栗被他这理所当然般的话一噎,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虽然他前半句是没毛病,没有人能拒绝他这张脸,不过……
怎么会有人把索吻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好像这么个便宜她不占就是个傻子一样。
看见卯崎栗欲言又止的模样,太宰鸢眸半敛,撅起嘴嘟囔:“送上门了都不要啊……”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旋即知道她不会拒绝他一般,抬手抱住她,熟练地将脑袋搁在她颈侧。
“可是怎么办,我想亲栗小姐。”太宰抬眸,水色澹澹的眼睛对上她的,看起来带着一股无辜的水润感,叫人看了就心软,“可以吗?”
他这副事事都要她首肯才敢做的模样,有一种全权将自己交给她的感觉。这种莫名其妙递到她手中的“掌控欲”,很是让人……心痒。
更别说,说这话的时候,他温热的吐息就喷洒在她颈侧,像是初夏的雨,带着一股微热的潮意,还未完全褪去春日的那一分绵软感,湿软惑人。
事实上,卯崎栗确实被太宰撩得有些来气。她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挣开他的手,一手按在他后脑勺上,一手捏着他下巴,主动去吻他。
她这动作里透着的那股罕见强势,与十几岁时她曾经显露出的无二,不叫人厌恶,反倒分外叫人心动。
太宰也知道他撩得人有些狠,全程就乖乖地任由她亲,全然将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他由着她在他口腔内点火,舔吻着他的唇舌,将从他那里学来的技巧尽数施加在他身上。
只是,他到底与卯崎栗不同。两人唇舌分离之时,他仅是微喘,眸色敞亮依旧。他就连注视着卯崎栗的眼神也是温和的,带着一股纵容她的包容,以及她此刻难以觉察出的满足。
他凝视着她,反客为主地用指腹擦过她红润的嘴唇,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乖巧无害的气息,“我明天来帮栗小姐搬家?”
他只字不提方才的吻。
“……嗯。”卯崎栗稳了稳呼吸,佯装镇定地垂眸应声,故作冷淡,“别太早,吃了再过来,我不管饭。”
太宰无视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圈住她,闷闷地笑,“我带饭团来可以吗?包括栗小姐的份。”
“……先让我睡个够啦。”
可他们心知肚明,这就是她答应了的意思。
太宰小小地“唔”了一声,脸颊在卯崎栗微烫的颈侧蹭了蹭,半天没有撒手。
可他到底是知道见好就收。于是他抬起下巴,最后快速在卯崎栗唇上吧唧一口,便将帆布包和购物袋递给她。
“知道啦,那我回去啦,栗小姐晚安。”
“……晚安。”
卯崎栗盯着太宰离去的背影,手里捏着他递回来的帆布包和购物袋,有些发愣。
她回味着他适才那个语气,就好像是落进蜜罐子,在罐子里滚了一圈的软糖,又像是蓬蓬裙的蕾丝缎带,轻飘飘的,软软的,却也甜甜的。
……很可爱-
翌日。
太宰如昨晚承诺得那般乖巧,没有一大早就将卯崎栗从被窝里挖出来。因此,她幸运地在睡饱懒觉之后,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嘴里含着牙刷刷牙时,她还在心里想着,不知道太宰会几点来找她。
他昨天还说要给她带饭团……
现在也八点多,不算早了。
他应该快来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卯崎栗按平日里的步调洗漱完,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窝在沙发里等太宰上门。
然而,直至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由「8:35」跳为「9:00」,她家玄关都没有传来异常的响动。
卯崎栗戳开跟太宰的聊天页面,瞅着半条新消息都没有的窗口发呆。
他人呢……?
他平时也不会睡到九点都没起床啊?
她握着手机开始打字,却又在打到一半时停下,一点点将敲好的消息删去。
——她心中骤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可能。
没由来的,但她就是觉得……
怀揣着那个有几分匪夷所思的想法,卯崎栗从沙发上起身,踩上拖鞋,快步往玄关走去。
在可视铃前站定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抬手按下显示按钮,透过可视铃观察门外的情况。
让人失望的是,她家门外空无一人。
卯崎栗撇撇嘴,在心里唾弃自己方才的举动:果然,觉得他可能会一早在她家门口等什么的,只是她多想。
可视铃的屏幕熄灭,但她却站在可视铃前没有回去,多少有几分不死心。
毕竟来都来了,干脆……她直接开门看看吧。
卯崎栗伸手,扶上门把手,将门拉开。
他总不能——
“呜哇——”
在她将门拉开的瞬间,一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蓦地挤进她视野。
五官秀丽的青年人维持着后仰的姿势仰视她。对上她视线,他形状姣好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对她勾出几分简单而分明的笑意来。
卯崎栗的手紧了紧。
……他总不能就蹲在她家门口等她起床吧。
她默默在心里把这句话补完,又哭笑不得地吐出一口气,面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浅笑。
他明明有那么聪明的脑筋,却总是会做出这种让人动容的事。
……不,也或许就是因为他聪明,知道这样能够打动她,所以才……
想到这里,卯崎栗看向太宰那双倒映着她身影的鸢眸——她甚至看得出,他眼中的她,是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的。
她终是豁然一笑,不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她又不是他,想这么多干什么?事实是,他愿意为她做些什么,愿意给她看见自己的努力,这就够了。
卯崎栗思绪飘忽,也不过是一瞬的事。
太宰给足她反应的时间后,才仰着脑袋对她问安,“栗小姐早上好呀。”
初夏的风适时拂过,略带着几分暖意,却不烫人,还莫名给人一种轻松明朗的感觉。
而他就像是裹挟着风而来的风妖精,猝不及防地与风一同抵达她身边。
虽然说,这次出现是有预谋的。他带来的也不只是风,还有他们的早饭。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卯崎栗没忍住弯弯唇角,面上的笑容扩大开来,看着就像是……在幸灾乐祸。
太宰哪里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只是他仍然没从地上起来,而是就这么伸长手,试图去戳她脸——当然,以他现在这个姿势,就算他手再长也戳不到她。
“栗小姐还笑。”他这么哼哼着不满了一声后,又极其熟练地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扑闪着眼睛瞅她,“……不让我进去吗?”
……那你倒是先从地上起来啊?
卯崎栗好气又好笑地在心里吐槽:他撒娇卖萌、装可怜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看着太宰这委屈巴巴的模样,恍然间,她不经又觉得,他像是被人关在门外,有家不能回的猫咪,可劲儿地冲人喵喵叫,看着……嗯,还怪可怜的。
卯崎栗甩甩脑袋,后退一步,给太宰让出起身和进门的空间来。
她会有这样一个想法,可不就差点儿着了他的道!
但是……咳,他对人眨着眼睛卖乖的样子,确确实实很可爱。
第 216 章
卯崎栗“让步”之后, 太宰麻利地从地上起来,先将他放在一边的塑料袋递给她,然后才开始拍自己身上可能沾到的灰尘。
“脱下来在外面抖抖?”看着太宰这里拍拍那里拍拍的动作, 卯崎栗不由得出声提议道。
那么长的风衣, 他要拍遍全身,也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 倒不如直接拎起来抖一抖。
……就像是把猫咪拎起来晃一晃似的。
这一回, 卯崎栗并没有在脸上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笑,因此太宰也没有留意到她的想法,而是恍然般将右手握拳, 敲了敲左手手心, 感叹道:“是哦,不愧是栗小姐!”
太宰如卯崎栗所言,将衣服脱下抖了抖,随即便跟在她身后走进玄关,去洗手吃早饭。
这次太宰带来的饭团, 是卯崎栗以前没有尝试过的新味道, 但意外地符合她的口味。
不如说……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这么细致妥帖的。
卯崎栗的目光飘向正在收拾餐桌的太宰,旋即收回自己的视线, 重新回房间去整理搬家的行李。
她慢慢将提前收拾出来的东西放进行李箱和一只纸箱里——她的东西不多, 基本就是一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昨天晚上,她总觉得他今天会来很早, 就先把那些不好意思被他看见的东西收起来了,比如说贴身衣物, 再比如说……那个玩具。
咳,当然, 那个玩具她不打算带去太宰那边,只是单纯地把它收拾好,再死死地封印起来而已。
要是被他发现,她偷偷买过玩具疏解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头皮发麻,尴尬得恨不得躲起来,或者直接逃离横滨。
她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地买了!
虽然舒服确实也是舒服的,但是……!想着他……
“栗小姐?”太宰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卯崎栗身侧。
在她浑身僵硬的时候,他伸手碰碰她略烫的额头,一双鸢眸中有且仅有简单的担忧,“怎么了吗?脸那么红。”饶是他,也没办法毫无缘由地猜到她在想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没什么。”卯崎栗移开视线,自然地给太宰指指已经拉上拉链的行李箱,“行李箱,太宰君可以帮我推出去吗?还有些东西没收拾。”
太宰能看出她有几分不对,却没有深究:“好哦。”
行李箱在木制地板上滚出圆滚可爱的动静。听着这阵声音远去,卯崎栗抬手,碰碰她滚烫的脸颊,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本能地想用手指去卷垂落在身前的头发,却猛然想起太宰先前说过的话,悬在半空中的手指僵在原地。
最终,她忿忿地卷卷头发,气哼哼地继续收拾行李。
可把他能的,她就不信她一直斗不过他!-
“唔……还有买的一些食材和调味料。”收拾完大部分行李后,卯崎栗仔细清点着家里的东西,将不能久放的食材拣出来,“其他的就慢慢带?”
毕竟有些调味料开封过,也得尽快在赏味期限前用掉才行。
虽然她也不是不回这边住,但她很清楚,一旦开始同居,以太宰哄人的功底……她怕是真回不来这边几次。而且,她也不想每隔一周就回来大扫除一次,所以离开前还是得罩上防尘罩,以绝后患。
太宰也是这么想的:“栗小姐可以把想带去的收拾出来放在外面,我要是有空就来带一点走。”他说着,对卯崎栗俏皮地眨眨眼,“谁让我比栗小姐清闲嘛——”
“……听见你这句话,
国木田先生真的不会暴走吗?”
卯崎栗看看此时一脸轻松愉悦的太宰,将其与几年前他皱着张脸,跟她抱怨森鸥外有多压榨童工的模样做对比。
最后,她得出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结论:远离工作确实让人身心愉悦。看太宰这几年吃好睡好,身高不还猛地往上窜了好多吗?远的不说,就说说起早贪黑,日常在出任务的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
就算她的兔子糖果能治病,也不是这么拿来给芥川君造的!之后还是得让小银多跟他提一提……
太宰并不知道卯崎栗复杂的想法——也或许他看出来了,却没提。
他弯弯眸子,面色真诚、言辞诚恳地开口:“为了不让国木田君暴走,我平时都有在好好锻炼他!”
卯崎栗,卯崎栗一噎,险些没能接上话来。
自重逢以来,她不止第一次觉得……
“……国木田先生,好惨。”
听见卯崎栗这话,太宰想也没想地便反驳道:“哪里惨啦,当我的搭档,可是别人怎么求也求不来的大好事诶——”
想到上一个与太宰互相厌恶,见面就掐架的前·搭档中原中也,卯崎栗丢给他一个复杂且微妙的眼神。
虽然她不知道跟太宰君搭档是个什么感觉,但光看中原先生和国木田先生的反应,她就差不多知道了。
好歹,这回他不讨厌国木田先生不是吗?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进步了吧……?
大概。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给房内套好防尘罩,再一同将收拾好的行李搬到公寓出入口处。
当卯崎栗最后推着行李箱来到公寓门口时,迎接她的,是两手空空的太宰。
她环顾空无一物的一楼大厅,狐疑地看了太宰一眼。
她那两只打包好的纸箱呢……?他塞到哪里去了?这里的地方就这么一点大……
他是认识什么能隔空移物的异能者吗?还是说有哆啦○梦的任意门?
看出卯崎栗肉眼可见的困惑,太宰噗嗤一笑,侧身给她指指公寓外面停着的那辆小汽车。
“我问国木田君借了侦探社的车哦。”他这么说着,还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来,献宝似的对她晃晃,“要帮栗小姐搬家,怎么可能不开车来嘛。”
“虽然还算近,但如果推着行李箱走还是会很吃力。”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他向来偏好省力的方式,“不过因为后备箱的容量不大,所以我一开始没说,就当是给栗小姐的惊喜。”
原来是这样。
卯崎栗对太宰点点头,由着他将行李箱提起,塞到空间并不太大的后备箱里放好。
如太宰所说,她带来的这只行李箱和两个箱子,恰巧将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
也不知道该说是他了解她,还是她的东西实在是少。
阖上后备箱后,太宰主动走到副驾驶位,替卯崎栗拉开车门,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而卯崎栗则被他显而易见的“殷勤”逗乐,眉梢攀上几分浅显的笑意来。
安顿好恋人后,太宰才绕过车身,走到驾驶位上坐下。
甫一关上车门,他就十分好心情地哼哼了两声:“哼哼——”
这“哼哼”还真就只是单纯的哼哼,除去能展现出他的兴奋与好心情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
卯崎栗支起手肘,单手托腮,视线飘向太宰的方向,想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太宰拧动车钥匙发动汽车,却没有立刻起步,而是端坐在驾驶位上双手环胸,对上卯崎栗的视线,揣着一股“你不问我吗,你真的不问我吗”的意味。
拗不过微微抬着下巴瞅她的太宰,卯崎栗只好妥协,出声问他:“……怎么啦?”
“诶嘿。”在这种小事上扳回一城,太宰满足地眯起双眼,嘴角微扬,“仔细想想,是栗小姐第二次坐副驾驶。”
还未等卯崎栗细想,他便强调似的对她竖起两根手指,“我开的车。”
“啊……”
太宰这么一说,卯崎栗也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至于她第一次坐他的副驾驶……是他们费力地将织田作之助搬到他车上的时候。那会儿情况危急,他们都没有心情去想这个。
想到那一天后面发生的事,卯崎栗双眸微敛,叹出一口气来。
……是那一天啊。
敏锐察觉到卯崎栗心情的变化,太宰没什么犹豫地轻踩油门,往员工宿舍的方向前进,像是想代替她将那些回忆抛在身后一样,“虽然这一辆也不是我的车就是了。”
太宰这句话叫卯崎栗想起了别的什么。她轻缓地眨眼,状似不经意般看太宰一眼。
说起来……
“我有车来着。”
“……?”
将太宰全然无法掩饰的震惊收入眼底,卯崎栗嘴边弯出如弦月般的弧度,颇有些恶作剧成功的俏皮,“不过停在港口Mafia大楼的停车场里,我也基本不开……”
因为兔子糖果,她银行卡里的积蓄……非常丰厚,就算她接下来混吃等死,每天买买买也完全够用,只是因为她现在更喜欢做药剂师,所以才——
……等一下,她这几年赚的钱,算是夫妻共同财产吗?
卯崎栗快速眨眨眼,有些愣愣的。
而太宰则借着看左视镜的空隙,顺带扫了一眼她的表情。
在看见她原本略带几分调侃笑意的神色添上几分复杂后,他噗嗤一笑,稳稳地将车停在线前,等待红灯。
太宰从方向盘上收回手,将拇指与食指张开,抵在自己下巴处,极为神气地展示他流畅的下颌线,“侦探社的薪水养活我已经足够啦,我很好养的,不用多花栗小姐的钱。”
“诶……”
卯崎栗总觉得,太宰还有后半句话没说:他向来知道怎么为自己讨好处,就算只是口头的,他也乐意。
果不其然,在她应完声之后,太宰紧接着便接过话茬:“不过……”
“如果栗小姐愿意,以后也不是不可以多分我几口蟹肉罐头吃。”
“我吃得不多,真的,一口就好。”
太宰一脸正色,说话的口吻也很是诚恳,将能屈能伸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卯崎栗有被他乐到。
一口?多大一口?整整一只蟹肉罐头那么大的一口吗?
第 217 章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卯崎栗摇摇头,将脑海中浮现的,太宰抱着一只巨大勺子来蹭蟹肉罐头的模样甩去。
按照他以前吃蟹肉罐头的那个频率……侦探社的薪水真的够他花吗?虽然只要他想, 他有的是能力和机会赚钱, 但他……
选择站在救助弱小的那一方,受到的限制自然也会多一些。
不过, 还是他开心最重要。
“看太宰君表现哦。”想明白这件事的本质, 卯崎栗轻飘飘揭过,转向另一个话题,“不过, 同居的话, 房租水电,还有日常花销该怎么算?”
虽然他们在法律上的关系确实是夫妻,但就他们现在关系……日常花销不细算,感觉也怪怪的。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结婚”的实感。
太宰偏头看看还有十几秒的红灯,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早就备好的银行卡, 塞进卯崎栗手里,“我的银行卡。”
“……?”
饶是卯崎栗也想不到,她不过随口一问便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太宰掏银行卡给她的动作是如此熟练, 就好像他私底下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她手心里这张银行卡, 隐约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分明是微末的, 却莫名有些烫手。
卯崎栗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银行卡光滑的一角,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做如何反应。
红灯变绿,
太宰顺势踩下油门,“虽然跟栗小姐的比起来, 也不多就是了。”他观察着车道上的车辆,尽可能控制自己的余光不往卯崎栗身上飘,“因为是我提出来要同居的嘛,所以房租水电都归我出。”
“房租侦探社那边每个月都会直接从工资扣,水电费……等单子来了,我去接栗小姐回家的时候顺便交就好。”
卯崎栗被太宰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有回话。
见状,太宰也便继续跟她说自己的安排,“至于伙食费,平分可以吗?”他一早便想好了,也知道她这几年来因为在外上大学,所以有比以往多出一个习惯,“栗小姐有记账的习惯,所以应该不麻烦?”
卯崎栗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太宰昨天向她提出的“同居”,并非只是单纯的说说而已——他想必是考虑这件事很久了,所以才能毫不犹豫地给出这些答案,而不是简简单单地敷衍她。
不像她,只是被他牵着走,顺势应下了同居的事,但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么多现实问题。
不过,本来也是他诱哄她跟他同居的,他多考虑一点也理所当然。
……又不是她主动提出来要同居的,她没时间想这些很正常。
“就按太宰君说得来。”
卯崎栗没什么异议。太宰安排得其实并不太合理——她占的好处过多,可也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他提出的“同居”,他吃点儿亏也正常。
……她的小金库都有一半算夫妻共同财产了,先让他吃点亏怎么了?
等以后真的稳定下来……还不都是他们两个人的。
太宰点点头,像是得到了继续说下去的鼓励,“家务我也想好了哦,因为没有洗碗机,所以我负责洗碗。”提到这一点,他总觉得有些心虚,便快速将话题扯到打扫卫生上来,“房间比较小,周末两个人一起打扫,应该也快,浴室和卫生间完全可以交给我。”
房间小,意味着不用那么费时间和精力去打扫,而且他们两人也都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收拾起来不会费时间,也算是好事。
卯崎栗在心中回忆着员工宿舍房间的布局,猛地便发现……
跟太宰君同居之后,她好像、大概……省力不少?
多出来的时间,她完全可以拿来备考,相信在这方面,太宰君不会妨碍她。
她似乎没有特别付出什么,就得到了不得了的回报。
……还能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栗小姐?”
“什么?”
卯崎栗猛地回神,却紧接着听见太宰说出下文:“到了哦。”
“啊……我刚刚……”她朝车窗外看去,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抵达员工宿舍的院子。
见状,卯崎栗不由得便有些懊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他待在一起的关系,她常常会因为过于安心,而自顾自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去,直接将周围的情况忽略了个彻底。
这明明是她十几岁时的状态……怎么现在又——
太宰将车熄火,轻巧地拉开车门,“在想我说的话?是该想的。”他如此自问自答完,又故意用与平日里不同的孩子气嗓音吹捧自己:“不然栗小姐就不知道,跟我住在一起会有多——么好。”
“我先把行李箱搬下来哦。”
站在车外对卯崎栗抛去一个Wink后,太宰轻轻关上门,去取放在后备箱里的行李箱——员工宿舍只有两层,靠楼梯通行,所以他很自然地将最重的行李箱包揽在自己身上。
卯崎栗也连忙下车,打算去搬后备箱里剩下的其中一只纸箱,却没成想,她会被双手拎着行李箱的太宰喊住。
“栗小姐。”
吸引她的注意力后,太宰努努下巴,示意她看他的左手边,“钥匙在我左手边的口袋里。”他面上是坦然且温和的笑容,看不出半点儿算计,“刚刚忘记给你了。”
卯崎栗这会儿也没多想,乖乖地从纸箱上收回视线,伸手便去够太宰风衣口袋里的钥匙——若是她肯多耗上那么一秒,她便能看出,此刻太宰是故意提着行李箱跟她说话的。
直到摸到留有太宰余温的钥匙,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却被人不容拒绝地抢先开口:“那就麻烦栗小姐给我开门啦。”
“这种时候好歹让我表现一下嘛。”
他用软乎乎的语调如此撒娇道。
卯崎栗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小黑猫形象按回去,不好再拒绝太宰,便走在他前面去开门。
鞋跟在楼梯上踩出轻微的咔哒声响,她的心仿佛也随着她脚步声一起,一点又一点加快跳动频率。
她来到201号房前站定。
当卯崎栗将钥匙插入锁孔,听见钥匙滑进锁槽而发出流畅的轻微声响时,不知为何小小地松了口气。
旋即她捏着钥匙柄,缓缓转动钥匙,将眼前这扇门打开。
“咔哒。”
锁舌弹动,门应声而开。卯崎栗将门拉开,让出位置,好让太宰先进去。
她开门的时候,太宰就提着行李箱站在她身侧,像是在旁观她完成某一项重要仪式似的,神情严肃而庄重。
他没说,她顺利打开门的刹那,他也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终是安下心来。
将行李箱搬进玄关后,太宰拿过他提前放在一旁的一块布,递给走进门来的卯崎栗。
卯崎栗下意识地便从太宰手里接过布,可她入手却是一片湿润。
知道她这会儿正疑惑着,太宰主动开口解释道:“这个,可以拿来擦行李箱轮子。”尽管行李箱并没有怎么沾地,但她爱干净,还是会想擦一擦的,“我去把另外两个箱子搬上来,然后停一下车。”
太宰考虑得很周到。
“拖鞋……”他嘴里这么念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双卯崎栗极为眼熟的兔子拖鞋放到地上。
顺着太宰的举动,卯崎栗看见了一双同样摆在地板上,明显是太宰尺寸的黑猫拖鞋。
“这个是……”
“我买了一双一样的。”太宰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到兔子拖鞋上来,免得对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双黑猫拖鞋上。
而事实上,他现在拿出来的这双兔子拖鞋确实是新的,原来那双被他好好收起来了。
……想想都会觉得他当时不对劲。
悄悄把恋人几年前穿过的拖鞋拿回来什么的,简直就像是……不,就是变态。
见太宰遮掩什么般不愿多言,卯崎栗便闷闷地应了个“嗯”,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收拾过一遍了,不会出现奇怪的东西。”担心她会束手束脚,太宰到底还是开口对她强调,“空的地方都能放,不用顾及什么哦。”
该收拾的他都收拾过了,该给她留出来的空间也都留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卯崎栗点点头,视线落在木质地板上的黑猫拖鞋上,其实有一点点开心。
——为他愿意迁就自己。
太宰留下那几句嘱咐的话之后,便如他所说那般,下楼去搬剩余的纸箱。
而卯崎栗脱下鞋,套上那双崭新的兔子拖鞋,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随后才拿着太宰给她的那块布,细细地擦起行李箱的滚轮来。
擦完滚轮,她先在榻榻米房间里看了一圈,查看各个柜子空余的空间,思考自己的东西应该放进哪里。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家里被太宰收拾得尤其干净整洁,而柜子也都如他所说,贴心地给她留出了另一半空间,或是一两个单独的抽屉。
卯崎栗站在衣柜前,注视着太宰整齐挂在衣柜中的衬衣、西装外套等一系列衣物,长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不就像是……特地在等她来填满这个衣柜一样吗?
她从来不知道,光是想象两人衣服并排摆在一起,就能让她产生如此隐秘又汹涌的欢喜。
与十八岁那年,他们偷偷跑到外面小住几日的感觉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毕竟这一次是正经的同居。
可是……这股极为纯粹的,能向心上人靠近、待在一处的欢喜与满足,却与之前一致。
她果然,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
第 218 章
在卯崎栗往衣柜里搬完自己的贴身衣物, 开始将其他叠好的衣物放进衣柜时,太宰也搬完了两只纸箱,轻巧地替她将门带上。
他动作很快, 难得像是兴奋的毛头小子似的, 迅速将院子里的车开到附近的停车场——这辆侦探社名下的车不使用时,一般也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再快步跑回来, 想着跟恋人一起收拾东西。
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正着急, 因此,他急匆匆打开家门的时候,她只堪堪收拾好他们的衣柜, 还没来得及去看其他地方。
“栗小姐!”
“怎么了?”
对上太宰亮晶晶的双眸, 卯崎栗不由得一愣。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眸中浸满压根掩藏不住的期待与欢喜。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同居这件事是他先提的,他也为这件事准备了很久,所以……他这么期待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看起来,真的好高兴。
所以, 卯崎栗基本也能猜到, 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我来帮忙!”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了起来。除去贴身衣物以外,卯崎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让太宰看见的东西,便没对他藏着掖着, 大大方方地让他来帮忙。
他们先收拾的是榻榻米房间, 杂物会相对多一些,比如……
“栗小姐栗小姐!书我放在这里可以吗?”太宰从纸箱里拿出几本书, 喊她名字时,他落下的音色恍若蹦跳的玻璃弹珠, 在阳光下漾着微芒。
卯崎栗从手上的杂物里回过神看向太宰,嘴上却快过大脑一步回道:“这里本来是太宰君的房间……”
“诶嘿, 我也只是象征性问一句啦。”太宰一面给自己点头,一面对她扬起松快明朗的笑,“毕竟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书了。”
卯崎栗看看被他们合力塞得满满当当的橱柜,不由得噗嗤一笑:“……呼。”
看见她笑,太宰勾着唇,沾染到些许书页气息的指腹擦过她侧脸,又调了个弯儿,在她脸颊上戳了戳。
“干什么啦?”卯崎栗不满地睨他一眼,手下收拾毛线与戳针的动作却未停。
太宰收回手,将拿出来的书整齐地堆好,“感觉栗小姐很开心。”
“……太宰君有这个资格说我吗?”卯崎栗没好气地回怼他,半点儿都不肯吃亏。
开心又不丢脸。
他们做到了他们十八岁那年曾经渴望,但未曾做到的事。
虽然迟了好些年,可心中的满足依然澎湃热烈,好似欲叫人落泪。
将应当放在榻榻米房间内的东西收拾完后,两人转战厨房与卫生间。
这两个地方需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太多,所以他们收拾的速度比一开始要快上不少。
让卯崎栗又无奈又好笑的是,她在灶台附近的橱柜里,发现了码得整齐的蟹肉罐头,以及各种清酒洋酒。
她本能地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太宰。可惜,对方依然保持着身子微微前倾,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看她。对上她视线,他还极其无辜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太宰君还真是……”
她摇摇头,无奈地叹气。
这么多蟹肉罐头,怎么看都不像是武装侦探社微薄的薪水能买得到的。
“诶嘿。”太宰再度对她眨巴眨巴眼睛,面上是单纯又无害的笑,“但是银行卡现在在栗小姐那里,以后我只有侦探社的薪水啦。”
他这话无非是在说,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攒着他大半身家,而他只留了一张侦探社的工资卡,用于养活自己。
简单解释完蟹肉罐头的问题之后,太宰伸手抚过橱柜内摆放着的酒瓶,邀她与自己一起,“栗小姐也要来一点吗?冰箱里还有啤酒,是那种特别醇厚的小麦味儿,感觉栗小姐会喜欢那个。”
太宰的判断很少会出错——至少他买来的饭团都很对她的口味,而且……
卯崎栗回想起,年幼时他们仅有一次的、偷喝森鸥外藏酒的经历。尽管她已经记不清当时那瓶酒的味道,可她记得当时残留的印象:他替她选的酒,是好喝的。
所以这次太宰的判断,大概率也不会出错。
“之后弄点下酒菜,一起当夜宵吧。”
“好耶!”
除去灶台的那个橱柜以外,卯崎栗还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用途稍微有些可爱的小抽屉。
——太宰专门拿来放绷带的小抽屉。
天知道她拉开那个小抽屉,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挤满整个抽屉的绷带时,有多想直接大喊“好可爱”。
当然,可爱的是太宰这个行为,而并非绷带。
抽屉里的绷带躺得很整齐。这显然是因为,若是不整齐,便没办法塞得下这么多绷带,靠硬塞自然是行不通的。
一想到太宰顶着一张平静的脸,一本正经地往抽屉里补充绷带库存的模样……卯崎栗就有些想笑——被他可爱得。
好在由于卫生间比较挤,太宰没有跟进来,所以他并没有看见她这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然……
也许会害羞,也或许会趁机管她讨甜头,谁知道呢。
这个算不得大的201号室里,理所当然地,被他生活过的痕迹塞得满满当当。而接下来……还要加上她的。
卯崎栗将自己带来的牙刷插进牙杯里,随后,她看着抵在一起的两只牙杯,不自觉柔和了神情-
尽管卯崎栗的行李并不太多,但好歹也算是搬家,她和太宰到底还是收拾了好一会儿。
他们磨磨蹭蹭来到太宰家时,大概是上午十点。临近饭点,他们没能及时收拾完,既抽不出时间做饭,也懒得出门觅食,便一致决定点个外卖奢侈一把,也算是犒劳今天辛苦搬家的自己。
他们口味相同,中午又恰巧想吃些热食,便与前段时间一样,点了吉○家的牛丼饭作为午饭。
吃完午饭后,卯崎栗和太宰将剩下的一点小尾巴收拾完,就干脆懒洋洋地坐在榻榻米上休息。
“要先去洗澡吗?”太宰微微向左偏过头,侧脸贴在卯崎栗发顶,轻声问她。
卯崎栗跟太宰靠在一起,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懒人沙发里,半点儿都不想动弹。
这只懒人沙发,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不知道当时是被他收起来了,还是他后来买的。不过舒服是真的舒服,她一躺下来就感觉整个人被封印了似的,昏昏欲睡。
因此,她的回话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现在……?感觉有点早。”
“如果要午睡,可能冲过澡再睡会比较舒服?”太宰这个考虑完全是自卯崎栗的角度出发,可他也确实听得出,她这会儿已经困了,怕是会懒得去冲澡。
果不其然,她说话的嗓音软乎乎的,依稀带着几分倦意,以及连绵的困意,“唔……不一定要铺床午睡啦。”
太宰深知,卯崎栗一直都是困的时候,还有刚睡醒的时候最好骗。所以——
“那……”太宰放轻声音,平和地将自己的目的藏起来,一点点诱哄道:“栗小姐想怎么睡?”
卯崎栗的思绪被困意糊成一团棉花,轻飘飘的,只能靠本能给出答案,“普通靠着睡就好?”
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绵软的困意,听得人心里软软的。
太宰低下头,凑到她面前,用别扭的姿势跟她接吻。他分明趁人之危,动作却温柔无比,贴住她的唇没太用力,小心且轻巧地蹭着她。从他唇上、他舌尖传来的温度烫烫的,却也莫名地叫人安心。
“唔……”
卯崎栗轻哼一声,微微张唇,本能地去贴近他,向他渴求更多。
恋人此时的信任与亲近叫太宰很是受用。他舌尖细细舔舐过她口腔,一寸又一寸,慢慢地,却不带任何攻击性。因此,卯崎栗并没有尝到很强烈的入侵感,她能感受到的,是有且仅有温柔缱绻的温度与力道,叫人格外眷恋。
这也就导致,太宰最后撤离时,她还迷迷糊糊地抿着唇往他身上凑,嘴里不知道哼哼着什么。
太宰又好笑又无奈地碰碰她鼻尖,嗓音放得又轻又软,“报酬已经收了,所以……”
他揽住她身子,轻巧地将她放倒在他大腿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腿——有个“枕头”至少好睡一点。
因为太宰的动作很轻柔,所以卯崎栗倒是没受到多少惊吓。
她本能地在他腿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着,嘴上却还不饶人地嘟囔:“我可没说要枕……”
比起膝枕,她更想要刚才的吻。
虽然……好像膝枕也不错。
感受着脑袋下紧实有力,富有弹性的大腿肌肉——太宰回来后换了家居服,如今他身上单薄柔软的衣物压根阻隔不了这种触感,卯崎栗下意识地便拿脸颊蹭了蹭。
而太宰好似没察觉到她的亲近似的,瘪着嘴朝她控诉:“栗小姐是嫌弃我了吗?”
这么说着,他的手却不安分地抚过她头发,滑向她微烫的耳垂。
耳朵向来是卯崎栗敏感的地方,她条件反射地一颤,旋即不满地蹙眉,“痒……别闹。”
她没有应太宰的话,而是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嗯。”见她实在困,太宰也不再折腾她,就只是轻轻抚摸她头发,安抚她入睡,“睡吧。”
从小到大,只要不出意外,卯崎栗的睡眠质量都还算不错。这会儿她正困着,太宰也哄得很认真,所以没过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去,呼吸绵长且平静。
见状,太宰伸手碰碰她脸颊,撩起她一缕头发放在手里把玩。他用不会弄疼弄醒她的力道给她编辫子,编完又拨弄她额前的刘海,像是在摆弄自己心仪的珍宝,足够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她。
太宰握住卯崎栗的发尾凑到自己跟前,轻轻嗅嗅她洗发水的熟悉味道,最后叹息般缓缓吻了吻手心的发丝。
她身上温和而令人怀念的气息很好地安抚了他,叫他凭空便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安心感——那是由终于将心仪猎物拐进窝中这件事而滋生出的满足。
他等着一天太久太久了。
太宰垂眸,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再度看向卯崎栗时,他眼里有且仅有浅显的心疼与纵容-
许是因为太宰身上的气息过于叫人放松,卯崎栗睡得很沉,也很迷糊。
因此,当睁开双眼,直面微微隆起的、仿佛搭了个小帐篷的某样物什时……她直直呆在原地,半天没能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第 219 章
卯崎栗和太宰僵持着。
准确来说——不, 这种事不用说得那么准确也没关系!
她在心里暗自羞恼,实际却浑身僵硬,半点儿不敢乱动。
尽管太宰并没有束缚着她——他现在正半靠在懒人沙发上浅眠, 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可她就是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一样, 无法动弹半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卯崎栗总觉得……距离她鼻尖没几厘米的、太宰身上的一部分……透着一股隐约的热意, 熏得人面颊发烫, 呼吸紧促。
紧张之下,心跳的声音愈发清晰,她还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这种放大的冲击, 以及脸上的热意, 叫她有些嗓子发紧。
说、说起来,她以前还……
那个直接接触到的触感,还有被弄得满手都是……
卯崎栗耳根通红,燎着灼人的热意。
单薄衣物忠实地将这分热意传递给太宰,偏生感觉到这热意的, 还是他如今靠近那个部位的大腿。
——是的, 在卯崎栗有动静的那一瞬,他便醒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她会在两人姿势如此尴尬的情况下醒来, 甚至如今这个场面, 也是他未曾想过的。感觉她可能会害羞,他便没动, 也尽可能地忍着自己的反应,不希望吓到她。
尽管除去最后一步, 两人几乎什么都做了个遍。但先不说那是四年前的事,他们当时就算是做, 也就各自胡闹了一次,论起经验……
他们彼此都还青涩着,与刚交往那会儿无二。
感受着大腿上的体温,以及恋人若有若无的微颤吐息,太宰强忍下生理反应,打算动动腿,暗示依然傻愣愣枕在他腿上的人起来。
而在太宰做出这个决定数秒前……
卯崎栗看着似乎精神了许多的太宰,脑子险些烧成一片浆糊。
就……不是……她都能干出偷偷买小玩具安抚自己的事,怎么看见他起个反应,还能把自己看得浑身不自在啊!
不、不就是起个反应吗,谁还没点生理反应了!
而且他还没醒,只要没有第二个人撞见,尴尬——
都合法夫妇了,尴尬什么尴尬,一点都不尴尬!
她在心里这么给自己壮胆。于是,在太宰装出即将苏醒的反应之前,她恶向胆边生,无比果断地伸出手,拿指尖轻轻捏了太宰一下。
来不及深想指尖残留的触感,捏完人,卯崎栗立刻从太宰腿上起身,也顾不得会不会惊醒他——她捏都捏了,还怕把他弄醒吗?
不过毕竟是那么脆弱敏感的地方,她刚刚到底是没用力,捏得很轻,保不准他没感觉到呢?
总之现在起了反应的人是他不是她,她反正……
遇事不决先开溜!
因此,卯崎栗麻利地从榻榻米上,像是滑手的鱼一般,一溜烟儿地便跑去卫生间避难。
只留下太宰一人僵在原地,瞳孔地震。
他略有几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他由于受到刺激而完全支起的帐篷。
即便方才卯崎栗那一下,给他带来的震颤与酥麻感久久未散,可他仍然怀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惊疑。
所以,他刚刚……是被耍流氓了……?
他被栗小姐耍流氓?
她以前不这——不,她以前就这样!
回想起卯崎栗以往的模样,他撇去她黏人害羞的表现,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她以前也这样。
仔细想来,他们之间第一次……也是她一直缠着他,他拗不过她才松口的。
与现在不同是,以前她会缠着他,非等到他同意才会对他动手。而且她往往会嘴硬,明明是自己起的头,先害羞、不好意思的人还是她。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撩了就跑!
倒显得他不冷静了。
回忆起四年前经历,太宰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尽量将越烧越旺的火压下去。
四年,是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的吗……?
太宰哪里知道,这四年里卯崎栗与小玩具相伴,导致她害羞归害羞,但在这方面行事大胆了许多——虽然与同龄人相比,她这样没有实际经验的还是少数,可也还是与四年前的她大不相同。
与四年前不同的卯崎栗解决完生理需求后,便窝在卫生间里,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她什么时候出去比较合适?五分钟够他把反应压下去吗?但是在卫生间待得太久……
实在不行,就说是闹肚子了?
嗯……
这么想着,卯崎栗将卫生间的门拉开一小条缝,探出脑袋往外看去。
这一看可就不得了。
“栗、小、姐。”
“!”
听见太宰一个音一个音地往外蹦她的名字,卯崎栗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吓得立刻缩回脑袋。
瞅见她这受惊兔子似的反应,太宰是又好气又好笑,“……要躲也躲好一点啦。”
“一看就没用心。”
听出太宰的声音中不带任何努力,卯崎栗讪讪地笑,从卫生间门后探出头。她没有对上太宰的视线,目光不自觉地先往他身下扫去。
可惜,今天为了帮她搬家,太宰穿了宽松且方便活动的衣服,不像平日里的休闲西裤那样贴身,她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卯崎栗这做派表达的意思如此明显,太宰又如何看不出?
他眼神落在她身上,哑声问她,“栗小姐还要用卫生间吗?”
闻言,卯崎栗下意识地便摇摇头。
她还未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便听见太宰接着说了一句“那换我了”。
下一秒,身高腿长的青年靠近她,极其灵活地推着她肩膀,小心地将她推出门。
听见卫生间门关上的“咔哒”声时,卯崎栗愣在原地半天,脑子里才浮现出一个问题来了。
——所以,他的反应到底消了没?
她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太宰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
尽管他出来的时候,她拿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他,可他仅仅是气哼哼地哼了一声,便撇过头不理她,活像被她狠狠欺负了似的。
——欺负是欺负了,但没有狠狠欺负。
咳。
卯崎栗心虚地在心里咳了两声。
不过说起同居……其实她很清楚,住在一起,他们又是年轻男女,更别说还是合法夫妇……有擦枪走火的情况很正常。
她在同意同居的刹那,就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而太宰在提出同居之前想过那么多,她不信他没考虑过这一点。
……可话说回来,他们就连之前唯一的那一次,也都是她缠着人才松口的。
所以她刚刚碰他……他是真的害羞了?
她只是碰了一
下?
这么想着,卯崎栗决定试探试探。
“太宰君。”
她如此朝抱着黑猫抱枕,独自蹲坐在壁橱前不理人的太宰搭话道。
她喊他的那一瞬,她看见他毛茸茸的黑发发丝在空气中抖了抖,可他本人却没有回头。
——就好像是听见有人喊,却故意假装自己没听见,还竖起耳朵偷听的警觉猫咪,不经意间便将自己暴露得彻彻底底。
卯崎栗确信,太宰有听见她喊他。因为她喊他时,他本能地想转头看她。虽然他忍住了,可那一瞬产生的微颤却难以掩饰。
她眨眨眼睛,继续喊他,“太宰君。”
这一次,太宰没再掩饰自己的反应。他扭过头瞥她一眼,轻轻哼声。如此简单地表达完自己不满后,他重新回头,没再给出其他反应。
可卯崎栗能看见,他薄唇紧抿,直直拉成一线,看不出喜怒。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心下冒出一个不安的可能。
……难不成,她刚刚给他捏出问题来了……?
她的兔子糖果——啊,对他没有效果来着。
但是看起来……
卯崎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太宰气鼓鼓的背影。
好像又没事?
要是真出了问题也该直接去医院?就算再清心寡欲……对自己那个地方还是重视的吧?
更何况,他之前那个反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清心寡欲的模样。
啊……
卯崎栗福至心灵。
……他是想她哄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卯崎栗从矮桌边起身,慢腾腾挪到太宰身后。她移动的速度足够慢,而且挪动时,她还刻意在榻榻米上磨蹭出声音,明示太宰自己的靠近。
就这么给足太宰反应的时间后,她伸手,拍拍太宰的肩膀。
太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她再接再厉地拍拍太宰的肩膀。
太宰仍然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眼前的壁橱门,好像卯崎栗方才拍的不是他。
见状,卯崎栗眨巴眨巴眼睛,也没有轻易放弃,而是继续拍拍他。只不过,这一次拍完,她没再收手,而是干脆将手搭在他肩头,等待下一次“机会”。
感受到自肩头传来的重量,以及透过衣物隐约透过来的热度,太宰抿抿唇,放弃般偏过头,看向卯崎栗。
就在这个时候,卯崎栗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抬起,指尖准确无误地触碰到太宰的脸颊,轻巧地戳戳他。
“!”
戳完太宰的脸,她面上扬起明朗松快,还暗含几分调侃意味的明艳笑容,“在生气吗?”
太宰眼底滑过一丝微妙的情绪。他眼睫微颤,即刻扭回头,既没吱声,也没再看卯崎栗。
“……?”卯崎栗有些看不懂太宰的反应,“太宰君?”
她不记得,好些年前,她也对他做过同样的动作。尽管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与那时不同,可毫无疑问,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都对她无比心动。
可他不说,卯崎栗自然不知道。她略有几分担忧地支起上半身,从他身侧探头,试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太宰君?”
太宰仍然没有应声。
可这一回,卯崎栗清楚地看见,他耳尖上晕着一抹显眼的红,将他的心思尽数暴露出来。
虽然她有些奇怪,但他耳朵红了,意思就是害羞了吧……?
卯崎栗不再多想,而是径直从身后抱住太宰,自顾自地跟他搭话,“晚饭想吃什么?”
太宰不说话。熟悉的青梅酒儿慢吞吞地将他笼罩,配合她的体温,一丝一毫地浸透衣物,与他亲密接触。
“我昨天买的黑椒蒜苗猪肉,虽然是半成品,但是超级好吃哦。”太宰不回话,卯崎栗也便管自己说下去,“晚上吃那个怎么样?”
想到黑椒蒜苗炒猪肉的滋味儿,卯崎栗咽了口口水,“虽然是黑椒,但是一点都不辣的,别担心。”思及她今天刚搬进来,她又提出另一个早就想过的打算,“然后……鸡腿肉炒蘑菇,多做一点分给侦探社的大家?”
“再用蟹肉罐头做一个不分出去的,感谢太宰君今天来接我搬家好不好?”
软言软语地这么哄完人,卯崎栗还抬起手,在太宰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两下。
“乖孩子。”
“……”
太宰哪里感觉不出来,卯崎栗是在趁机占他便宜!
摸完太宰的头,她似是察觉到他有几分不爽,连忙给自己找补道:“到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长高了,所以我摸摸也没关系。”
太宰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他转过身子,回抱住她就开始哼哼唧唧地控诉。
“栗小姐好讨厌哦。”
他说话的语气又软,又带着一股子委屈味儿,听起来就像是自己生闷气的团子,被戳了也不敢冲她发火。
他将脸埋在她锁骨处,倾吐出的气息带着一股温润的水意,“就知道欺负人。”
“欺负完也不负责。”
还管自己跑。
卯崎栗有几分心虚,却也乖乖顺着他这话认错:“嗯,是我不好。”
虽然,她大概率……下次还敢。
第 220 章
但这话怎么能说出口?
她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 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为了安抚太宰,以及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卯崎栗探手, 拨弄开他额前的刘海, 低头在他额前亲了一口——现在太宰这个“小猫依人”的姿势,她不太方便亲他其他地方。
分明只是极为简单的亲吻, 可太宰却很吃她这一套。他眉眼舒展开来, 不过嘴还是撅得老高,在暗暗表达自己的不满与贪婪。
“所以晚饭像刚刚那样可以吗?”
卯崎栗没有如太宰所愿,而是径直将方才的举动揭过, 继续问他, 自己先前的提议。
见状,太宰撅着嘴哼哼:“……听栗小姐的。”
他这么应完声,便眼巴巴地盯着她,也不说自己想管她讨要什么。
卯崎栗深知,应该如何对付这个时候的太宰。
“不过, 太宰君平时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只要像这样, 提一个会让他感到心虚的话题……大多数时候他都会自顾不暇——因为怕她担心,也怕她跟他闹脾气。
毕竟他虽然会做饭,但她总感觉他懒得做。
也不知道当时答应她的, 他到底做到了多少。
果不其然, 太宰的眼神稍微有些飘,语气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也算是他们的默契了,“嗯……去居酒屋, 或者便利店。”
他这个回答算得上含糊,也颇有几分转移话题意味。
卯崎栗垂眸, 凝视着太宰眼神乱飘的模样,双手并用,去捏他的脸:“……应该不会干出去Lupin空腹喝酒的事吧?”
“!”
听见她这句话,太宰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幅度并不大,可他们这会儿贴在一起,任何细小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卯崎栗自然不会看漏他的反应。
她到底是了解他,知道他放纵归放纵,可碍于她先前的叮嘱……次数应该不太多,不然也不好跟她交代。
而且,他是故意露出,现在这个满是破
绽的样子的:适当的示弱和放权,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所以,卯崎栗并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好歹垫垫肚子再喝。”
也不知道他这几年有没有好好养胃,以前他的胃就因为饮食不规律没有多好,隔几天她就要提一次,让他好好吃饭。
太宰“嗯嗯嗯”地点头,最后眨巴眨巴眼睛,学着卯崎栗的做法转移话题。
“……晚上,要喝一点吗?”
“唔,也可以。”
卯崎栗回想起,她往冰箱里放食材时看见的景象——冰箱里备着一些能拿来做下酒菜的食材,太宰显然早有准备,藏着什么心思……也显而易见。
他们睡完午觉,闹腾完这么一通,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来到饭点。
本着要做些饭菜,好去拜访邻居的想法,卯崎栗轻拍太宰的脑袋,叫他松开揽着她腰的手,让她起身去处理食材。
她昨天买来的食材可都还没有动,搬家时也一起带来了,免得浪费。
就像卯崎栗之前所说,她买来的特价黑椒蒜苗猪肉分量不多,只够他们两个人吃。因此,她最后仅是拿一盒鸡腿肉小炒了些蘑菇,既是当晚饭,又是“见面礼”。
她将做好的鸡肉炒蘑菇留下一部分,再将剩余的份一一分装进一次性餐盒里,打算拿着这个去拜访邻居们。
之前泉镜花和中岛敦对她做的奶油炖菜赞不绝口,应该也算是喜欢她手艺的意思。
太宰扒在灶台边,嗅嗅香气勾人的鸡腿肉炒蘑菇,用力吸了吸鼻子。
瞅见太宰这馋嘴的模样,卯崎栗夹起一筷子蘑菇喂到他唇边,“要先尝尝吗?”
“……可以吗?”嘴上问着这样的话,太宰却是没什么犹豫地张唇,咬下她送上门的吃食,乖巧地鼓动腮帮子咀嚼。
卯崎栗瞅见他脸颊鼓鼓的模样,略略弯唇,带出一个柔软的笑,“只要别吃太多,留点肚子就好了。”
因为晚上打算喝酒,所以她没有煮饭,而是打算做点蟹肉可乐饼来充当主食——炸物作主食,那么用来解腻的其他小菜自然也少不了,不过要等她给周围邻居送完见面礼再做。
想到这一点,卯崎栗又好笑又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谁让她家这一位总是受同事们照顾呢?
尽管最照顾他的国木田先生并不住在员工宿舍,可他也没少受其他人照顾。
“太宰君要一起来吗?”
卯崎栗本来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然而……
“唔……”
太宰难得发出踌躇的长吟,一副拿不准主意的模样。
见状,卯崎栗给自己夹起一块鸡腿肉送到嘴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犹豫什么?”她细细地咀嚼着鸡肉,给足太宰思考的时间后才接着问他,“很少见太宰君会犹豫。”
太宰眼神微闪。
她这大大方方的样子,反倒衬得他好像才是闹脾气的那个。
新入住的房客一般都会向邻居打招呼,这是人之常情,可他……
“怎么啦?”卯崎栗想了想,又夹上一块喷香的鸡肉,凑到太宰唇边逗他,“太宰君要我说自己的感受,但自己却什么都不说?那也太狡猾了。”
太宰倒是没有拒绝她的投喂。
他咽下嘴里口感和味道都极其符合他心意的鸡肉,半晌才闷闷地开口:“……感觉,反了。”
卯崎栗没能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本能地眨了眨眼睛。
看见她懵懂迷糊的模样,太宰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脸上竟是罕见地浮现出一层薄红来。
“有一种……”古怪的、他正在被她追求的感觉。
后半句话他依然没能说出口。
好在卯崎栗不是瞎子,太宰的肤色也比大部分男性白许多,她轻易地将他脸上羞恼的红意收入眼底,也将他闹别扭的模样看得分明。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一起去拜访邻居的这个行为……就好像是,新入住的新婚夫妇结伴,上门向邻居问好似的。
她嘴里咀嚼着“新婚夫妇”这个词,不知为何,面上也染上几分莫名的热意。
卯崎栗轻咳一声,强装镇定:“……但是,总不能不跟大家说一声吧。”
不好意思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可他们各自的羞赧程度并没有减轻半分。
“我跟社长提过了。”太宰呐呐地应声,音量却没有比蚊子细微的嗡鸣声大上多少。
卯崎栗悄悄从太宰身上收回视线,将用过的筷子放进洗碗池。
……他,也会不好意思啊。
她身侧半蹲着的青年,隐约透着些以往少年人的青涩模样,莫名地让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在夏日祭上的心悸。
就算笑得比以前更多,也比以前更有技巧性地在依赖周围的人……他也还是以前那个,会小小地闹别扭,会不好意思的他。
让人不自觉地便会偏爱,生出好感来的他。
卯崎栗双手撑在洗碗池旁,闭上眼,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做完这个深呼吸,再度睁眼时,她眸中仅剩下不带任何畏惧的清明与豁然。
“太宰君,一起去吧。”卯崎栗伸手,勾住太宰的手指,“只有我一个人去的话,太宰君又会被误会的。”
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我第一次去侦探社的时候,大家看你的眼神,不是很不妙吗?”想到当时大家看太宰的表情,她就有些想笑,“这种误会还是越少越好啦。”
事实上,这一瞬,她唇边确实漾起了柔软温和的笑意。
“……嗯。”太宰抿着唇应声,快速瞄卯崎栗一眼,有些拿不准注意,“结婚的事……要说吗?”
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提到这个话题,卯崎栗微微移开视线,另一只空着的手抚过已经打包好的便当盒,“他们知道吗?”
“知道我已婚的事,但结婚对象,我没说过是谁。”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就是了。
闻言,卯崎栗缓缓吐出一个坚定的词:“……说。”
不然,在大家知道他已婚的情况下,她跟他同居……感觉怪怪的。
要是他觉得不好意思,那就……
“我来说。”
“我说。”
两人的音色近乎重叠在一起。
太宰小小地叹了口气,嘴边勾起无奈的弧度,“总不能让栗小姐承担这个。”
卯崎栗也没跟他争,而是打算付诸行动,“先去隔壁?我记得是中岛君和小镜花在的房间。”
“203是谷崎君和小直美。”太宰拿过一旁的袋子,替她一一将餐盒放进去,这样他们一会儿就不用再回来拿东西,“楼下的101是春野小姐,102住着贤治君,103则是与谢野医生。”
卯崎栗眨巴眨巴眼睛,“太宰君知道得好清楚。”
“毕竟除去与谢野医生,我算是最先入住这边的‘老人’之一嘛。”装好餐盒,太宰将袋子拎在手里,和卯崎栗一同往玄关走去换鞋。
卯崎栗立刻联想起,与谢野晶子一开始对待她的微妙态度,“所以太宰君就选了跟与谢野小姐离得最远的一间屋子?”
与谢野小姐不喜欢跟港口Mafia有关的人。
“嗯……算是吧?”太宰知道,森鸥外并没有对卯崎栗提过与谢野晶子的过去,这件事涉及隐私,他也便没有多言,“那个时候刚来这边,我还得好好隐瞒原来Mafia的身份才行。”
卯崎栗率先换好鞋,在玄关处站定,又听太宰继续道:“与谢野医生跟港口Mafia有些渊源,不过就算没有这一层,我也会选择当时最清净的一个房间。”
“诶……”
说话间,两人打开房门,一同往隔壁的202号房走去。
“敦君、小镜花,你们有在家吗?”
太宰如此出声朝门内喊道。
周末,中岛敦和泉镜花自然是在家的,因此,很快便有人来应门,“太宰先生有什
么……”
中岛敦探出脑袋,嘴里说到一半的话在看清卯崎栗的身影后,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卯崎小姐……?”
太宰先生又哄人来给他做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