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虽然他在做着所有的准备,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是长安陷落,他会有能力接收大批难民。
然而现在凉州刚刚尘埃落定, 甚至他都没有将所有官位都填满,长安就要陷落了?
朱邪狸眼见李谈听到消息之后就有些失神,不由得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阿恬,阿恬!回神!”
李谈回过神来, 抬眼看向他, 朱邪狸一看到他那一脸茫然无辜,就不由得心里一软说道:“只是潼关失守……长安,长安未必有事情!”
李谈深吸口气摇头苦笑道:“你何必哄我?潼关是长安最后的防线,一旦潼关失守,安禄山必定会乘胜追击,长安……危矣。”
朱邪狸沉默了一下,他当然也知道这个, 甚至比李谈知道的更加清楚, 因为在听到潼关失守的刹那,他甚至能够想到很多种进攻长安的方法。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长安那些绣花枕头一样的兵马能够抵挡得了的, 更甚至他都怀疑那些士兵有没有勇气去抵挡安禄山的军队。
毕竟安禄山如今气势正盛, 而唐廷这边怕是……
李谈将手中的折子一扔说道:“清空,去把陈冲叫来。”
清空愣了一下还没说话,朱邪狸就先问道:“你要做什么?”
李谈昂头说道:“进京,勤王!”
朱邪狸立刻说道:“不行,现在还不知道长安什么情况, 你贸然带兵回去,怕是有嘴都说不清,忘了之前御史都是怎么参你的了么?”
李谈急道:“可是等长安有了消息,怕就晚了!”
朱邪狸说道:“你听我说,现在你手上最多可以动的就是一千多人,剩下的部分都不能动,若是调了兵,突厥和吐蕃趁机偷袭,到时候依旧是你的责任,而若是你只带一千人过去……那也只是去加菜的,并不能起到决定作用,哪怕你身负绝技也是一样。”
李谈沉默,他知道朱邪狸说的没错,就算他能保证这一千人不死,但是在真正人数多的战场上,他最多也就是去偷袭一下。
正面对敌的话,人家觉得打不死你,那就派人将你围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你想走也走不了,而他们照样能派兵绕过去攻打他们的既定目标。
李谈闭嘴没有说话,他知道朱邪狸说的是对的,但是在感情上他不太能接受。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看客,然而真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对长安还是有感情的。
对那片地方有感情,对那里的人有感情。
朱邪狸见李谈不吭声就知道他心里还是不服气,便看了一眼清空,清空说道:“大王,现在已经宵禁,以往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您都没有破坏过宵禁,如今大晚上的忽然调兵,只怕会让百姓心中不安。”
长安还只是有危险并不是陷落,所以最好不要让百姓知道。
朱邪狸趁机说道:“就是你消息灵通所以知道了,但还是应该再等等,若是圣人真有调你回去拱卫皇城的意思,现在圣旨也应该快到了,不如等圣旨下来,你再行动,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回圜的余地。”
李谈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来不能大半夜就行动,现在凉州肯定是被吐蕃和突厥紧紧盯着,一旦他有什么异动,对方就算猜不到是潼关失守,只怕也能猜到肯定是大唐出了事情。
到时候若是这两边一起来攻,那大唐就真的是内忧外患。
李谈只好让步说道:“等明天吧。”
然而这一晚是注定过不好的,李谈原本还想跟朱邪狸卿卿我我,这一下子两个人谁都没有了心情。
李谈调整了一下情绪对朱邪狸说道:“朝廷那个样子,我早就知道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然而怎么都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我原本以为至少能够支撑到素麻城建好,如今……只怕你们要艰难了。”
商队什么的是没有办法建了,现在局势紧张成这个样子,吐蕃和突厥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肯定会盯上凉州,这时候再搞什么商队,反而会将素麻城提前暴露出来。
朱邪狸安慰他说道:“你放心我们那边现在什么都不缺,当初在山里比这个条件还艰苦,不也过来了吗?吐蕃那边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会想办法看住他们的。”
李谈听了却有些紧张:“你不要大动,上次吐蕃在你手上吃了亏,没有报复回来估计是因为找不到你们的行踪,若是你主动出击,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发现,不用担心我这里,非城那边孟知涯设置了很多机关,一时半会也不会被攻破,而且他们一连三个大将被抓,此时士气低迷,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兵的。”
当然他们两个都知道,李谈说的这个前提是大唐还有余力能够对付吐蕃,一旦长安丢了那……
他点头表示明白李谈的意思,也不会冲动,但实际上却还是谋算着必须去把吐蕃给按下去。
暴露素麻城也没什么关系,素麻城迟早都要显露人前的,难不成他们还能隐居一辈子吗?
只不过当初朱邪狸想的是若有机会,最好给他十年时间。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那个时候沙陀族的人数应该也能增长许多,无论面对谁都有底气了,然而时间不等人,他倒并不是因为李谈不能再帮他而调整计划。
而是他想帮李谈,安禄山他不能出手,但至少帮李谈牢牢看住吐蕃,如果有机会突厥也看一看。
不过这些就不用跟李谈说了,现在他操心的事情太多。
明明连十七岁的生日都没过,别的贵族小郎君还在风流潇洒的阶段,李谈却过早的开始操心天下大事,别人会觉得他天生英才,而朱邪狸却只觉得心疼。
只是再心疼第二天早上他也要离开,哪怕州府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大白天的万一有其他人看到他也是桩麻烦事。
今天早上难得的是李谈目送朱邪狸离开,毕竟昨天一晚上他几乎都没睡,就算睡了也会因为梦到长安陷落,百姓落难而惊醒。
朱邪狸走之前特地嘱咐他说道:“无论如何你都要自己保重身体,若是你先垮了,又如何能够勤王?”
李谈勉强笑了笑说道:“知道,不过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等我与贺老他们商量出一个章程,也就好了。”
朱邪狸放心也不放心的走了,走的比每次都依依不舍。
也正因为这次的事件,让他再次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必须得到唐廷的认可。
这种认可不是内附那种,而是沙陀族作为一个独立的部族,甚至是独立的国家。
这样他才能与李谈光明正大的往来。
李谈不知道朱邪狸的心思,也没空去思索这些,等朱邪狸走了之后,他就立刻让人将公孙垂他们都喊过来。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有让人通知贺知章,毕竟贺知章年纪大了,亲族大部分都在那边,这次也只带过来两个孙子照顾起居。
贺知章虽然经过他的治疗,身体还不错,但是身体的衰老是不可逆转的,万一他心情一激动就……
李谈不想冒这个风险就没有第一时间派人通知贺知章。
结果没想到贺知章居然还是第一时间过来的,并且是跟杜甫和李白一起过来的。
他们到的时候甚至连公孙垂都还没到。
贺知章过来就问道:“大王,发生何事如此紧急?”
李谈有些惊讶:“您怎么也过来了?”
李白在一旁说道:“昨日我们一起聚众宴饮,天色太晚贺老和子美就留在了我那。”
李谈:……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道:“贺老年纪大了,就不要喝太多酒了啊
要保重身体啊。”
贺知章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再隐瞒是不可能的,李谈只好叹口气说道:“是有事情要说,不过再等等吧,等公孙垂他们过来一起说。”
贺知章越发觉得是大事,毕竟以往李谈说事情除非碰上,否则很少将大家都喊到一起来。
公孙垂来的不慢,不过他一来就看到贺知章等人都到了,便只好团团行礼说道:“是我来的慢了,诸位海涵。”
李谈说道:“也不算太慢,还有人没来,先坐吧。”
他说完这句话众人都有些纳闷,州府如今最中枢的官员都在这里了——贺知章虽然不是官员,但是谁都知道他在李谈心里的地位。
怎么还要等人?
不过在座都是人精,他们只是纳闷了一瞬,很快就想起来还差谁了——陈冲!
贺知章更加有些坐不住,很想问问李谈是不是想要兴兵事。
否则不至于把陈冲也喊过来,行政方面的事情,跟陈冲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他还是决定耐心等一等,反正都等了好一会了,又哪里在乎这一时半刻?
因为李谈的护卫军大部分都驻扎在城外,昨日正好赶上陈冲出城巡视,是以来的更慢一些。
陈冲到了之后,发现王府正厅已经济济一堂,不由得心里一沉。
等陈冲行礼坐下来之后,李谈才开口说道:“昨天晚上接到急报,潼关……失守。”
“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他们这些人也算是经历过风风雨雨,轻易不会失态,然而如今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骇然的表情。
贺知章到底是经历的多了些,没有如李谈想的那般听了这个消息就身体不适,而是问道:“这个消息可准确?哥舒翰不是守在那里吗?为何会失守?”
李谈摇了摇头:“具体情况还不知,但我猜测可能朝中有小人作祟。”
历史上就是因为杨国忠鼓动李隆基让哥舒翰出征,从而导致哥舒翰被逼无奈以攻代守,结果因为时机不恰当,是以丢了潼关。
只希望这一次不是杨国忠,如果是杨国忠的话,李谈就要“大义灭亲”了。
贺知章听后没有说什么,刚刚他询问也不过就是听到不想听到的消息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
潼关的重要性大家都十分清楚,如今失守,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长安危矣。
一时之间大厅安静下来,经过了一夜调整的李谈,如今反而是在场中人最冷静的一个。
剩下的就是李白和杜甫,这两个人家都不在长安,剩下的则都十分担心。
李谈给了他们一段时间消化之后,便伸手叩了叩案几说道:“今日将诸位召集而来,主要就是讨论是否要进京勤王。”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贺知章开口说道:“不可!”
李谈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些人里最迫切的那个应该是贺知章。
毕竟他的子孙可是大部分都在长安的。
贺知章说完之后便长出口气说道:“长安如今情势未明,更何况也有良将驻守,又何须大王进京勤王?更何况如今没有旨意下来,大王带兵归京,只怕要被误会。”
李谈听后微微沉默,连贺知章都这么想,可见所有人都是不信任李隆基的。
但凡李隆基值得信任,大家都不会担心勤王之后反而会被污蔑成反贼。
李谈还是皇子呢,他们都这么担心,可见朝廷也在失去威望。
想到这里他还是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我们还是要先准备起来,陈统领,开始进入战时准备,公孙垂清点粮草,若有战事优先供应大军。”
陈冲和公孙垂起身应是。
不过虽然大家都没有反对,但他们想的跟朱邪狸也差不多,李谈手上一共就这么点兵,要么守边疆,要么去勤王。
而一旦勤王,能不能打赢安禄山大家不知道,但突厥和吐蕃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只要朝廷还没昏头,就不会这样乱命。
李谈吩咐完之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顺便传书田神功和段秀实,让他们严加防范,我估摸着突厥和吐蕃可能比某些地方官员知道的还要早。”
众人点头,这个的确需要小心。
一旁的李白见气氛凝重,便说道:“大家也无需太过担忧,毕竟邸报还没来,等邸报来了再讨论也不晚。”
李谈环视一周,发现众人除了最开始的震惊,现在竟然都平静了下来。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杜甫开口说道:“毕竟是长安。”
李谈见所有人都点头,就知道这些人居然是因为长安是京畿重地而抱有希望。
他忍住了才没有说等过两天皇帝会带人出逃,将长安抛弃。
贺知章等人李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纷纷劝他不要过度忧思。
在他们看来,李谈不过是因为年轻,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众人虽然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他们毕竟经验丰富,尤其是李白出生在边陲,对于战争并不陌生。
李谈听他们分析长安如何稳固,听着听着就有些忍不住还是说道:“诸位……诸位还是小心一些,家中有子侄并且没有任官职的,还是写信让他们离开长安吧,若是不知去哪里就来凉州,别的我不敢说,凉州还是稳固的!”
凉州别的地方或许不那么出彩,但新的州府城墙宽度高度都不是这里能比的。
当初李谈就是为了抵御安禄山而建,虽然历史上安禄山并没有打到凉州,但谁知道他这次会不会抽风呢?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只可惜新州府还没以后完全建好,安禄山就来势汹汹。
李谈想了想说道:“孟知涯呢?你们谁看到孟知涯了?”
公孙垂轻咳一声说道:“他之前说大王准了他的假期,所以他出去游历了,过年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公孙垂一边说一边有些同情孟知涯,虽然被看重是好事,但是工作强度这么高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如今李谈问起他,想必这次的假期又泡汤了。
李谈听后才想起来他的确是给孟知涯放了假,便问道:“你们也联系不上他?我只是想要问他一些事情而已。”
公孙垂摇了摇头,孟知涯大概是不想被打扰,所以联系方式一概没有留下。
李谈心说,既然他没有留联系方式,那就别怪我提前把他召回来了。
李谈想到这里,刚想说散会,然后找个地方将孟知涯招请过来,结果清空匆匆而来说道:“大王,邸报!”
李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次的邸报来的这么快,不过一接过来,他就知道这肯定是提前发来的。
他打开邸报之后匆匆看了两眼,这才叹了口气,将邸报交给清空,清空拿过来就开始念。
邸报上写了为何潼关会失守,就如同历史上一样,哥舒翰被逼出征,结果就遭遇了崔乾佑的埋伏。
二十万大军,只剩下了八千人。
李谈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就忍不住以手支额,遮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真是二十万啊,不是二十人,就这么被坑杀了。
哥舒翰甚至也被火拔归仁绑走投降了安禄山。
众人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情绪激动,一时之间仇恨都集中在杨国忠身上。
然而李谈却知道,杨国忠只不过是摸到了李隆基的脉络。
自从安禄山之后,李隆基对异族将领都是且用且防。
哥舒翰固守潼关不出,而且数次诏令他都没有听,他又不是李谈,李隆基自然会怀疑他。
杨国忠能够被李隆基重用,脑回路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于是顺势说哥舒翰养兵自重也没什么压力。
可是郭子仪等人都为哥舒翰解释过,可李隆基宁可相信杨国忠都不信他们,潼关怎么守得住?
这倒也不是为杨国忠洗白,在李谈看来,主要毛病还是出在李隆基身上。
李隆基这辈子就没带过兵,他杀人最多的时候就是跟太平公主合谋夺位,后来再诛杀太平公主的时候。
是以他对于战争的判断是有偏差的,却偏偏又不愿意相信领兵大将,那一瞬间就算是李谈也觉得,李隆基还是退位的好。
众人对李隆基不敢有什么怨言,那就只能是骂杨国忠了。
然而他们见李谈情绪不佳,也没有多骂——谁都知道李谈跟杨家之间关系比较复杂。
过了一会,李谈平复了心中的情绪之后,才坐直身体红着眼睛说道:“朝中百官……居然没有一人反对,就这么让哥舒将军被逼出战,我将他治好,不是为了让他去送死的!”
众人听后都沉默不语,一时之间所有人对朝廷都很失望,这种失望带来的结果就是他们如今想的不是勤王,而是怎么拯救百姓。
贺知章忽然说道:“长安如今危在旦夕,届时必然会有人出逃,若有人跑到凉州来,又当如何?”
李谈闭了闭眼说道:“这些人跑应该也是往南跑,长安不安全,凉州在他们看来恐怕也不安全,我还是那句话,诸位有子侄在长安的,先接过来吧,不要死磕,安禄山如今士气正盛,长安方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好,就算有个万一,长安失陷了,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能夺回来的一天。”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干脆直接说道:“若是继续留在长安,等那一日……要么被安禄山诛杀,要么就是归顺安禄山,我想这两种可能性都不是大家乐于见到的。”
贺知章开口说道:“我立刻写信。”
李谈说道:“我这里有上好的骑手送信,最多不过一日一夜便能送到,希望诸位能在信里写明,金银细软能不带的就别带了,那些东西在某些时候就只能是拖累,凉州如今大有可为,只要过来就能立足。”
贺知章等人对李谈还是十分信任的,见他这么说了,就开始给京中写信。
他们依旧觉得长安不会丢,但是朝廷如今这个样子,还不如过来给宁王卖力,至少宁王待人以诚,也最讲究公平。
留在朝中,有杨国忠这等小人,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一时之间好几人都在奋笔疾书,就连清空都在写信——他原本就是京兆人士,家里还是有些亲戚朋友的。
唯一看上去比较置身事外的,大概也就只有李白了,毕竟他的家小都带了过来,而家族其他人都不在长安。
众人刚将信写的差不多,清空就看到有小兵急匆匆的跑过来。
他连忙将信装好,然后出去跟那个小兵说了两句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回来对李谈说道:“大王,自北面有数千兵马快速向凉州奔驰而来。”
李谈皱眉:“确定是向凉州而来?”
清空看了一眼那个小兵,小兵紧张地点了点头。
李谈问道:“是哪位节度使的兵马?长安开始调兵了吗?”
清空说道:“不是唐军,看样子是异族兵马!”
李谈顿时一惊:“什么?难道安禄山打过来了?陈冲,点兵!”
贺知章一听,脸一黑,伸手握住李谈的手腕说道:“大王!冷静!”
李谈被他这一声给定在了那,过了一会才抹了一把脸说道:“是我失态了,着斥候再探再报!”
虽然这么说,但是大家的表情还是十分凝重。
异族这样行军,没有任何约束本身就是不对的,而且就算是长安调兵也不应该是冲着凉州而来。
可以这么说,除非长安来消息从凉州调兵,或者安禄山占据了大半壁中原,只剩下凉州没有拿下,才可能打过来,否则这一场战争其实并没有凉州什么事情。
贺知章等人真的就那么镇定吗?
不是的,他们只是不想影响李谈,如今关内叛军肆虐,边疆可不能再出问题了。
出了这种事情,李谈也不可能散会,直接就让大家在这里等消息。
他甚至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假设安禄山这个深井冰真的放着长安不打,跑来打凉州,那他就要将贺知章等人全部送走。
李白可以留下,但是公孙垂他们必须去新城,毕竟他们就算是留下也没用,而李谈自己是要守城的。
他将所有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太大失误之后,才安下心来等消息。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斥候再一次传来新的消息:那些士兵并不都是异族,其中还有一些唐军。
李谈有些疑惑:“唐军?”
他想说这些人可能是别的地方调兵,因为在边疆这片地方,异族士兵跟唐军混合的建制也是有的。
当然最差的可能性就是这些唐军都是被安禄山俘虏,然后归顺安禄山的人。
李谈只好让人再探。
这一次斥候来的倒是快,只是带来的消息让众人都有些惊讶:带着那些兵马狂奔的首领居然是个女人!并且远远就打出了唐旗。
而且随着对方的逼近,那一拨兵马的人数也有了个大致——大概也就是五百人左右。
目前为止李谈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讯息,觉得来人未必会是敌人,如果真的是敌人的话,带着五百人就来突袭,而且还是大白天,这怕是瞧不起他这个河西节度使兼陇右节度使啊。
既然如此,李谈也就不让大家跟着在这里着急了,便说道:“无事就散了吧,一大早晨就提心吊胆,贺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然而贺知章却不肯走,他担心那些兵马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李谈如今正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不得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李谈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无奈说道:“贺老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贺知章的表情则是:我信你才有鬼。
李谈无奈只好让他留下,结果到最后,真正离开的只有杜甫和公孙垂——这两个人手上都是有一堆活要干的。
而且贺知章都留下了,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李白想了想也走了,虽然他不是长史那么忙,但他是司马啊,想做事情还是有很多事情可做的。
更何况如今天下不太平,他再这么懒散下去,也白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
不得不说,李白心里还是有抱负的,如今需要他做事情,他反而充满了干劲,只觉找到了自己发光发热得机会。
李谈跟贺知章以及陈冲都留在了大厅,陈冲是担心万一有什么变化,李谈需要动兵,如果他不在,等军令穿过去会贻误军机。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来的到底是谁的时候,清空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玉佩说道:“大王,那些兵马停在了凉州二十里以外,并且首领派人将这个东西以及一个漆盒送了过来。”
李谈接过那枚玉佩看了一眼就有些吃惊,那枚玉佩是典型的女式,玉质温润,形制特殊,天下间能够佩戴这种玉佩的只有贵族女子。
再缩小一下范围的话,就是只有公主以上品级的女子才能佩戴。
公主以上品级……来的会是谁?
李谈将玉佩放在一边,让人将漆盒打开,发现里面放着的居然是圣旨卷轴。
他小心翼翼拿起来先是看了一眼圣旨上的各种印玺,在看到了皇帝印玺和三省的印玺之后,他就确定这圣旨应该是真的。
然后他就开始看上面的内容,等看到一半他豁然起身说道:“来的是远安公主!”
这就有了解释了,为什么会有异族人,当初为了抵御契丹和奚部,李隆基还是将远安郡主封为公主,嫁给了黑水都督。
远安公主自有护卫,这应该就是她身边唐军的由来。
后来李谈偶尔才能听到只言片语,据说黑水都督对远安郡主宠爱有加。
只是……黑水靺鞨的祖地乃是东北,远安公主为何要来凉州?这一路上怕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过不来。
如果是想要来见李谈,也应该提前写信才是。
而且李谈跟她其实也不太熟。
他觉得这其中充满了各种疑点,然而对于远安公主他心里还是有愧疚的。
这种愧疚是觉得自己无能,还是没有拦住朝廷用公主和亲。
而因为这种愧疚,李谈决定渐渐远安公主。
他原本想要亲自出迎,结果就被贺知章劝下。
贺知章不客气地说道:“论身份地位,你是亲王她是公主,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你乃在长辈,如何能去迎接晚辈?”
李谈自然不好说她是我妹妹,只好派人将远安郡主带来,而他则在王府里等。
其实贺知章倒并不是真的认为李谈不能去接公主,只是他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不客气的说,远安公主严格来说已经是黑水靺鞨的人,她现在立场如何谁也不知道,而李谈如今是万万不能出事情的。
大家的希望可是寄托在他身上啊。
李谈直接派了陈冲手下的副统领前去接远安公主。
他们倒也没让李谈久等,过了一会就有人通报说副统领带着远安公主来了。
并且远安公主身边没有带任何人。
李谈跟贺知章对视一眼,远安公主不带人也可能是为了避嫌,然而这样倒是能让人真的相信她没有什么异心。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远安公主长途跋涉而来,到底为了什么?
而且之前那样子仿佛是急行军,仿佛身后有人追一样。
李谈心中疑惑,转道去了小花厅接见远安公主。
再一次见到远安公主,他着实吃了一惊。
只是短短不到两年时间,远安公主看上去居然成熟了许多,只是此时她妆容狼狈,头饰衣着皆十分简洁。
李谈刚想问什么,结果就看到远安公主眼眶一红,直接扑过来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哭道:“三十一叔救我!”
李谈吓了一跳,他连忙将远安公主扶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黑水都督欺负你了?你先别哭,说清楚,皇叔给你出气!”
反正不管怎么样,李谈的立场直接就站在了远安公主一边——娘家人不向着公主,难道还要向着黑水都督吗?
远安公主咬牙切齿说道:“他?他可欺负不了我了!”
李谈听着这个话音不对,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担心,无论什么事情,他们黑水靺鞨都别想在凉州撒野!”
远安公主这才放心下来,她之前还真的担心李谈也不帮她,那她可真的就走投无路了,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关。
然而那是下下之策,如今既然李谈肯站在她这边,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远安公主低声说道:“我杀了黑水都督。”
李谈怔怔看着她半晌才说道:“你杀了黑水都督?”
远安公主见李谈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十分震惊的样子,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事,更加放心。
她哪里知道,李谈这一早上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多,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震惊的力气,整个人都是木的,脑子里想的也不过是:哦,远安将黑水都督杀了。
远安公主抹了抹眼泪说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此前黑水都督曾带领黑水靺鞨内附,当初他诚心求娶,我也以为他真心投靠大唐,结果没想到,安禄山反叛之后,他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甚至开始于契丹和奚部多有往来,那意思似是要与契丹等部结盟,一起助安禄山夺得中原。”
李谈听后表情十分冷漠:“哼,女真人。”
远安公主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李谈便说:“你继续说。”
远安公主只好按耐住疑问,继续说道:“一开始他还瞒着我,后来我不小心听到了他与契丹使者的谈话,他便说待日后安禄山夺得天下,他也能被封王,到时候我就必定是王妃,更甚至还能有更大的地盘,到时候就算是王后也有可能。”
远安公主说到这里冷笑道:“当初我还苦口婆心的劝他,然而他竟然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我虽然嫁到了黑水靺鞨,但大唐却是我的父母之邦,我岂有不管大唐之礼?更何况,当初奚部和契丹反叛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公主,他说的再好,等到翌日恐怕我也就是个祭旗的命,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李谈坐在那里默默听着,也不好说远安公主做的是对是错,在夫妻而言,她这样做肯定是有点过了。
但是在大是大非的立场上,他却觉得远安郡主如此所为才是头脑清醒。
是以他没有指责远安公主没做到出嫁从夫,这只是问道:“后来呢?”
远安公主说道:“我杀了他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黑水靺鞨,便带了人连夜逃走,黑水靺鞨之人发现他死了之后,就追杀我,我知道如今河北都落在了安禄山手中,便带人一口气跑到了胜州,想要向振武节度使寻求保护,结果……结果这个胆小鬼……居然因为害怕与黑水靺鞨起战事而不肯庇护我!”
远安公主说到这里又是生气又是委屈,那一阵子她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她自认为自己一颗心都向着大唐,并没有听从黑水都督的话,为什么父母之邦却要这么对她?
好在远安公主为人坚韧,眼见振武节度使不肯庇护她,想来想去估计别的节度使也没有这个胆子,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一路上的节度使或者是折冲府都对她避而不见。
这时候她想到宁王李谈如今正驻守凉州,索性就一口气跑到了凉州,准备向李谈寻求庇护。
这一次她学乖了,没有上来就说自己杀了黑水都督,而是先表明身份,见了李谈之后才和盘托出。
李谈听后冷着一张脸说道:“连公主都不肯保护,我看振武节度使怕也是心术不正。”
贺知章刚刚一直在旁听,此时终于是忍不住说道:“大王,慎言!”
李谈这才闭嘴,他转头看向远安郡主问道:“你带来的都是你的护卫?那些靺鞨人又是怎么回事?”
远安公主低声说道:“那些人都是这些年我收买来的,他们原本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欺压被冤枉,我看不下去便帮一帮,久而久之这些人便誓死追随我,就算我杀了黑水都督,他们也还是跟着我一起出逃,皇叔,我保证这些人,没有恶人,求您收留了我们吧。”
李谈一听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安公主,含笑说道:“看来就算黑水都督没有打算叛变,只怕也过不了太久的舒心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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