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通天几乎是憋着一肚子气的教导叶迟归这个不请自来的弟子, 至于教导过程之中有没有公报私仇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认真算起来的话, 既然对象是叶迟归, 通天实际上又能下多重的手呢？
归根究底也不过是给自己勉强找了一个心里安慰罢了。
就只有这么想了才能够堪堪维持住理智不将叶迟归给逐出师门这个样子。
好在赶在叶迟归真的将通天的耐心连带着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稀薄的友谊消耗的一干二净之前, 出现了一件叶迟归不得不离去的事情。
常仪生产了。
那么叶迟归这个当舅舅的, 自然是要当仁不让的赶过去。
对于常仪，叶迟归实际上一直都是觉得自己的心里面有所亏欠的。
一方面, 他是觉得因为有了自己的出现, 所以顶替掉了常仪原本应该享有的荣耀——太阴星君这个位置，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的话，原本应该是常仪的才对。
而另一方面, 叶迟归的出现同样是分走了一部分的太阴星的力量，导致了在孕育常仪的时候 才出现了某些差错。
就比如, 叶迟归到现在都忘不掉自己当初匆匆的从大地上面赶回太阴星的时候，看见的自己的妹子被封存在大量的阴气凝聚而成的结晶里面沉睡不起的场景。那些阴气的结晶在外形上面真的是像极了寒冰，而拘禁在其中的常仪就像是水晶棺里面的公主一般。
这是叶迟归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除去的心结。
叶迟归曾经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独此一人坐在月桂树下面, 手腕上面细细一条血线, 金色的鲜血源于那不断地从身体里面流出来, 然后供给着常仪的需要。
他背靠着玉桂树仰望太阴星上方的天空, 比起从大地上所可以观察到的天空, 太阴星上面所能够看到的无疑要更加的接近于混沌虚空之中所能够看到的景象。
那是巨大的黑紫色的洪流，而在洪流之中则又夹杂着数不清的、点点的亮银色的星光。叶迟归朝着天空伸出手来，像是想要触碰什么, 又像是想要接近一些什么。
早在那个时候叶迟归便已经在自己的心里面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从此之后他绝对不会再让常仪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甚至是盘算过要去为常仪弄到手一缕鸿蒙紫气加冕为圣——这也是当初叶迟归会去紫霄宫听道的主要原因之一。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在叶迟归所有的想法全部都被实践为现实之前，他却已经因为被法则的意识忌惮而强行的从这个世界里面给清除了出去，只留下了那个女孩子一个人。
原本就有对于妹妹的疼爱，再加上这一份浩如烟海一般的愧疚，叶迟归对于常仪的要求早就已经到了一个堪称是纵容的地步。
想来，无论常仪像是叶迟归索要什么东西，她都一定会答应的吧。
自然的，爱屋及乌，所以叶迟归对于几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小侄子们自然也是满心的欢喜和期待。
而这一种欢喜和期待，在叶迟归见到了那一窝毛绒绒的小东西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毕竟，有谁会不喜欢毛绒绒呢！
“哥哥！”
或许是因为孕育子嗣对于常仪来说损耗还是有些大的缘故，她的脸色即便是经过了这么久的、被帝俊用各种天材地宝变着法儿的养的日子，却依旧是显得有些些过分了的苍白，看的叶迟归直皱眉。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常仪的手腕，将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的输送到了常仪的身体里面。
来自于创世神的力量自然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更不要说叶迟归跟常仪更是相互契合大的同源。所以在叶迟归的帮助下，常仪孕子之后的虚空很快就就被补足，脸上也多出来了不少的血色。
叶迟归顺手点了点常仪的额头，这才作罢。
“我的小侄子呢？”
叶迟归朝着常仪伸出手来，那样子看上去倒像是想要从这边揣一只崽直接回自己家似的。
常仪笑着带他去了天宫的后殿。
一窝十只金灿灿的毛绒绒彼此依偎着缩在一起，看上去可爱的让人心肝颤。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十个小脑袋一起转了过来，随后便是一阵子的“叽叽喳喳”。
“妈妈妈妈！”
“妈妈！”
“妈妈，这个好看的人是谁啊？”
常仪温柔的安抚他们。
“这个是舅舅哦。”
“舅舅！”
“舅舅是什么？”
“舅舅跟太一叔叔是一样的吗？”
小鸟的叫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总而言之就是吵闹非常。
但是叶迟归就跟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样的，因为加载了过厚的滤镜的缘故，所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小家伙真的是可爱极了。
他放柔了自己的声音。
“对，我是舅舅。”
一边这样说着，叶迟归也不像是对着别的人那样的总是冷着一张脸，而是嘴角一勾，一点都不吝啬的露出来了好看的笑容。
事实证明，生物对于“美”的追求是天生的。姑且不管之前这十只毛绒绒是怎么看待叶迟归的，但是至少，当叶迟归露出笑容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集体叛变和折服了。
一群小家伙开始叽叽喳喳，在窝里面跳过来跳过去，生怕叶迟归看不见自己。
“舅舅看我！”
一只毛绒绒奋力挣扎，但是很快就被另外一只毛绒绒残忍的一巴掌给拍了下去。
“舅舅舅舅！看我！”
将自己的兄弟给按了下去的这只毛绒绒朝着叶迟归仰起脑袋、伸出了翅膀。
“舅舅抱！”
“呜哇，小十太狡猾了……”
其他的毛绒绒们声讨着自己的兄弟的恶行，并且为自己晚了一步而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叶迟归看着一群小可爱，顿时失笑。
“好呀。”
他伸出手来，如那一只毛绒绒所愿的将他捧在了自己的掌心里面。新生的幼崽有着细腻的绒羽，轻轻的蹭着叶迟归的掌心。弱小的一只手都可以掌控，但是却又有着某种足以引起心底的战栗的、会感到不安但是又会觉得莫名的感动的奇妙感受。
小家伙在叶迟归的手里面小幅度的跳来跳去。
叶迟归有些迟疑的用食指压了压他的脑袋顶，顿时将那一块儿的小黄毛给压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凹陷下去的窝。小十不满的用尖尖的喙啄了一下叶迟归的手指，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甚至是都没有破皮。
“哥哥……”
看着叶迟归跟自己的孩子相处很是和谐，常仪不由上前一步，抓着叶迟归的手腕。
“怎么了？”
叶迟归低下头来看自己的妹子。
“哥哥，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常仪道。
“嗯？”
叶迟归低下头来，看着依偎在自己的身边的妹妹，挑了挑眉。
“你说？”
“我想要把他们，拜托给哥哥照顾。”
常仪抿了一下唇。
“为什么是我？”
这下子叶迟归真的是觉得稀奇了。
“作为帝俊的孩子，他们毫无疑问便是妖族未来的掌权者。想来无论是帝俊也好还是整个妖族也好，都会将他们众星拱月一般的护在手心里面……又怎么轮得到来向我寻求庇护？”
“不，不是那样的。”
常仪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面闪过了些许的苦涩。
“不是那样的，哥哥。”
她轻声的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话。
“圣人之下，众生皆为蝼蚁……就算是妖皇，就算是声名显赫的妖族，如果圣人真的奋起发难，那么也算不得什么。”
这话说的像是有些没头没尾，但是叶迟归却是奇异的理解到了其中的意思。
但是，就是常仪表现出来的这意思，才更让叶迟归不解。
“然而女娲本身便是妖族，想来多少会给帝俊这个妖皇几分的颜面；至于三清……我和他们三人之间的交情虽然各有深浅，但是一声朋友却是当得的。”
叶迟归一锤定音。
“三足金乌虽然珍贵稀少，但是他们还不至于会因此出手抢夺。”
很显然，叶迟归并不能理解常仪为什么会觉得会有圣人来抢夺她的孩子。
“……是了，哥哥知道的只有他们四位圣人。其他的两位，倒也的的确确是担不上圣人之名。”
常仪先是有些疑惑，继而便像是想起来了一些什么一样，冷笑了一声。
“哥哥，除了你知道的这两位之外……还有两位圣人。”
“您忘了吗，当日紫霄宫中，实际上可是有六个蒲团啊。”
“女娲因为造人的功德所以成圣，三清均是走了斩三尸的路子。那西方教的二人因为自身修行不达标、又没有什么夺天地之造化的功德，最后钻了空子，立下来了大誓言大宏愿，誓要清楚西方土地上面的所有的黑暗与贫瘠。”
“如此方才勉勉强强够资格，登上圣人之位。”
常仪看着自己的孩子们，目光温柔隽永，但是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利意。
“兄长有所不知，早在我刚刚怀孕的时候，那西方的二人早就已经厚着脸皮上门来，言道吾子与西方有缘，要渡他们西行……”
常仪冷笑起来。
“当真是笑话！”
“我的孩子应该是生来便尊贵无双的妖皇之子，日后将要翱翔九天比凤吞龙的三足金乌。他们的羽毛上是太阳的光泽，他们的双翼上是比日月还要更加崇高的辉煌。”
常仪一字一顿。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去成为西方教下被肆意指使的佛陀？！”
“哥哥，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您和通天圣人交好，即便是您带着十个孩子全部都居住在碧游宫里面去都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能让我的孩子被西方的圣人夺去……”
常仪抓着叶迟归的手臂的手指收紧起来，甚至是抓皱了叶迟归的衣服。
“那是我的孩子啊……”
为了孩子，母亲可以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来，甚至是可以完成世人认为是“不可能”的种种壮举，创立下无数的奇迹。
而现在，正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常仪可以狠下心来与刚刚诞生没有多久的他们分别，将他们送去圣人冰冷的居所。
实际上这对于常仪来说也是非常的冒险的。毕竟她与叶迟归委实是很多很多年没见，而且与圣人站在对立面上也不仅仅只是什么在嘴皮子上面说说就可以过去的事情。
常仪不确定自己的兄长会不会因此而恼了自己，但是她知道，即便只是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自己都是一定会去试试的。
……哪怕是自此之后，兄妹二人便形同陌路，常仪想，自己也绝对不会后悔。
因为那是她的孩子。为了孩子，母亲可以不惜一切。
叶迟归的一只手还在帮掌心里面的小金乌顺着毛，低下头来，眼神莫测的打量着常仪。常仪被他盯的有些紧张 ，就好像是一个等待着来自于命运的判决的人，在忐忑不安的迎接着自己可能的命运。
突然，叶迟归笑了起来。
“……？”
常仪不解的抬了抬眼，不知道叶迟归究竟都在笑些什么。
“哥哥？”
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怎么，不过是这样的小事，你居然也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吗？”
叶迟归伸手揉乱了的常仪盘好的鬓发。
“还是说，我这个兄长让你感到不安了呢……作为你的哥哥，保护你、帮助你，原本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现在，我的妹妹想要从我这里获得帮助，居然还需要担心我会不会因此生气。”
“这的确是我的失职。”
“没有那样的事情，哥哥……不如说，实际上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才对。仗着兄长的宠爱，提出了这样过分的要求，委实是一个卑劣者……”
还在这样埋怨自己的常仪，下一秒便被拉入了一个带着淡淡的花香的怀抱里面。
“没有必要那样自怨自艾，这是我愿意的。”
这是我欠你的，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偿还的因果。
“再说了，你是我的妹妹，他们是我的侄子。庇佑他们，不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吗？”
叶迟归帮常仪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笑了起来。
“至于圣人什么的……就让他们来好了。”
“毕竟被自己的妹妹小看了什么的，当哥哥的会觉得很遗憾的啊？”
常仪愣愣的仰起头来。那银发异瞳的神明笑的放肆张扬，恍惚间会让人觉得在他的身后有着一整个的瑰丽雄奇的世界。
“放心，虽然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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