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婉妆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深,华英平常不这样,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意思,她断定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至少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话,甚至会闹笑话的话。
果真如她心中所想,安静的飞霜殿内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在一片沉寂中华英的情绪越来越差,脸色沉得能滴水,大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瓷器碎了一地,墨汁浸黑了奏折,他快步走下来紧紧抓住了段婉妆的衣襟,眼中盛满了怒意。
段婉妆是不惧他的,与之相反十分平静的问:“陛下,你为何发怒?”
华英似笑非笑,怒目瞪着她,拽着她衣襟的手又用力了两分,每个字词都像是从牙关里蹦出来那般,恨不得扒了段婉妆的皮:“你问朕为何发怒?你还敢倒问朕?你说!你午时离开御花园干什么去了!”
段婉妆心中立马就有了影子,勾起唇角,眼神却冰若寒霜:“你以为我和文宣王苟且?”
不知华英从谁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条虚假不实、毫无证据的话语,对段婉妆的伤害却是很大的,即使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证明段婉妆和华昀有染,但这颗怀疑的种子只要埋下,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给丈夫戴绿帽子,就算是寻常人家也得被绑了沉塘,更别说帝王家,若真有这种事情发生,就算被华英诛九族都不为过。
华英本就对段婉妆极度不喜,这月来因为解忧在其中调停的关系才稍稍好上了一些,至少不会整日争锋相对,不料今日这些短暂的和平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虽然段婉妆对华英没有半分好感,更无男女之情,但冤枉她与文宣王苟且,这种侮辱她人格的事情决不能容忍。
华英冷呵,瞪着段婉妆的眼里不单单是怒气,更多了恨意,甚至抑制不住大喘气而全身发麻,双臂颤抖。
他双手死死掐住段婉妆的肩膀,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泛着可怖的白,手指深深的陷入了她纤薄的肩膀里,怒喝:“朕以为?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还要朕亲口说出来吗!”
段婉妆的神情更冷,足有让殿内花团盆栽凋零的寒意,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寒冬腊月里的大雪飞扬、冷风萧瑟:“是谁与你这般胡说,要陷我于不义?”
华英突然仰天一笑,眼中血丝遍布,充斥着要杀了段婉妆的冲动和撕碎她的愤怒,低沉的嗓子喑哑冰冷,像是从深渊沼泽里爬出来的恶鬼,在她的耳边低嚎:“是朕,朕亲眼所见。”
今日申时,他批多了奏折肩膀酸痛,放下了手中的政事打算出殿走走,想起御花园正在办百花宴,稍感兴趣的他就顺路走了过去。
没想到不过才刚走到御花园附近的桃园,他远远的就看见了华昀欺身而上,压在段婉妆的身前,二人还眉目含笑、似有情意的模样,一下引爆了华英的理智,激起他无尽怒火,疲倦和羞辱一并袭来,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甚至忘记了抬脚往前走。
去百花宴转转的心情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满腔把段婉妆大卸八块的怒气,他恶狠狠的盯着前方的桃园,直到段婉妆的离开,他才甩手转身离去,怒气冲天的回了飞霜殿发了一顿脾气,宫人们跪了一地,无人敢上前惹怒他。
虽然华英努力的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个自己讨厌又憎恶的的女人,自己对她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厌恶到连碰她一下都觉得脏了他的手,她天生媚骨,目中含情,一双眸子无时无刻都在勾引他人,天性本就放荡无度,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去勾引华昀的女人,才不配得到他华英的半分情绪。
可事与愿违,他在飞霜殿内如坐针毡,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段婉妆这个女人的恶行,想得他咬牙切齿,想得他暴跳如雷。
那张面对着华昀风情妩媚的脸在他的脑海里无限放大,就像是在嘲讽他,嘲讽他被红杏出墙的无能,令他怒火冲天,整个飞霜殿陷入一阵风暴之中。
内务总管斗胆上前安抚,也被他一掌打下了台阶,宫人跪在殿下瑟瑟发抖,无人说话,无人抬头,直到华英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才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坐在桌前批阅奏折。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在段婉妆踏入之后,彻底的失控了。
段婉妆听到他这么一说,微微一愣,但是没有的事情就是没有,岂能因华英的误视,让自己、让段府蒙受如此大的羞辱,冷冰冰的开口:“不过是文宣王替我摘去发上的异物,这点小事都能被你渲染成我们另有他情?”
华英这会儿到冷静了很多,不似方才那般狰狞的摸样,只不过对段婉妆的憎恨是一点也不少,仿佛一头恶狼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将段婉妆撕咬成万千碎片,吞下她的血肉:“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是再被我看到还有下一次,你就去向阎王爷解释去吧!”
他恨到极致,怒得灼心,连“朕”这个自称都舍去不用,他不是用皇帝的身份警告段婉妆,而是用一个男人的尊严、丈夫的身份,用他自己的人格和自尊,告诉段婉妆他的最后底线。尽管面前这似带刺玫瑰的女人用凛冽刺骨一般的眼神望着他,也难以熄灭他心头熊熊燃烧的火。
华英狠狠一推,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段婉妆推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迫不及待的和她划清瓜葛。
段婉妆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冷眼看了一眼华英,不再留下只言片语,转身离去。
快步走出飞霜殿,段婉妆一刻都不想留在里面,肩膀传来阵阵刺痛,她心无所动,面色阴沉而威慑四方,殿外跪着的一群宫女太监见她出来,更是连头都要埋到地下,生怕自己得罪了火气正旺的主子。
即使不知道殿内皇上和皇后说了什么,但这等阴云密布的气氛,他们自然察觉得到,这是他们二人成婚一来第一次吵得这么凶狠,仿佛在顷刻间天地都要颤动,世间万物都要变了颜色,令人生畏胆寒。
璇珠比较单纯,虽然明白段婉妆和华英之间出事了,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想着平日在慈宁宫里好脾气的段婉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段婉妆身旁:“娘娘,您没事吧。”
段婉妆面上凛若冰霜,心里的窝火不比华英差,却也知晓怒火不及他人的道理,抬抬手算是回应了璇珠,默不作声的就往慈宁宫原路返回。
回程疾步而驰,比来时的时间竟缩短了一半。慈宁宫的宫人们看段婉妆冰寒的脸色根本不敢上前,只有周女官和赫女官担忧的快步上前,替她褪下早已汗湿的大袖外衫。
段婉妆的喉咙就像被人堵住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沉默不语的走进浴房,跳进了赫女官早已放好热水的温泉池里,将整个人浸泡在水中,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两位女官乖顺的守在门外,守卫着这段仅仅属于段婉妆的时间。
难得一日的好心情,全叫华氏兄弟给破坏了,她段婉妆肯定跟姓华的八字不合,命运相克!
这日晚,沐浴完的段婉妆彻底没了力气,任由周女官和赫女官替她套上衣裳,而双肩上那刺目的紫青伤口也被她们二人一览无余。
深深的十个指甲印嵌在段婉妆白皙的皮肤里,乌青紫黑还破了皮,朝外汨出丝丝血迹。
周女官看着心酸不已,比起赫女官就少了些冷静和沉稳,不满的说着:“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娘娘替他打理了两年的后宫,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能这样伤害娘娘!”
赫女官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呵斥:“不许胡说,这话叫人听去了,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周女官不服气的翘翘嘴:“这是娘娘的寝宫,被她们听去了也不能怎么样。”
赫女官被她的鲁莽气得发昏,凶巴巴的朝她的脑袋拍了一掌:“你难道忘了半年前的珉儿了吗!”
珉儿,是曾经段婉妆很欣赏的宫女之一,结果却是尤惠妃安插在慈宁宫的眼线,多次将段婉妆身边的事情传递给尤惠妃,被段婉妆发现后被杖责而死。
想到珉儿,周女官就不敢再咋咋呼呼了,小心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生怕再有第二个珉儿出现。
擦了药的段婉妆早已沉沉睡去,根本不知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事发过后一连两个月,是个宫里的人都明白,皇上和皇后的关系跌至低谷,只要二人同在一个场合内,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流在空气中来回涌动,叫人心里发毛,只能怯生生的观望着他们两人的神情,以保自己不做那条被城门失火而殃及的池鱼。
回想起那日的事情,段婉妆愈发觉得事有蹊跷,华昀像是算好了华英出现的时间一般,故意制造了让华英容易误会的场面,好让他们之间的矛盾更深,关系更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