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人之后, 宋师竹就知道那个做恶人戳破小姑娘幻想的策略要改一下。
花厅高阔幽静, 只有两人对桌而坐,寒暄过后,宋师竹笑道:“刚才席面还没吃完我就把林姑娘请过来, 真是失礼了。”
说着,她就把桌上的一碟子栗子糕推到林樱面前让她垫垫。
林樱本已想好如何向封夫人示好,此时被宋师竹一打岔, 有些奉承话就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见宋师竹鼓励地看着她, 她顿了一下, 还是拈起了一块糕点。
有糕点作为开场,气氛果然好了不少。
宋师竹刚才就注意到,许是刚才席上一直看着冯氏的一举一动,这姑娘没用多少饭菜,刚才边说话视线还若有似无地落在糕点上。
见她吃,宋师竹也拿了一块, 边吃边配茶, 调侃道“多用些,人是铁饭是钢,半顿不吃也是饿得慌。”
“再说,要是让姑娘过来我们家吃宴还饿着, 传出去别人得觉得我们多抠门。”
宋师竹吃完后, 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又执壶给林樱倒了一杯茶,让人上了两碗豆腐脑, 还问她喜欢甜味还是咸味的。
她打算来一场饭桌交际,要是干巴巴地直接把目的说了,以林樱展露出来的性情,自家肯定会无缘无故多一个敌人。
宋师竹有些觉得自己是柿子捏软的,若林樱只是一个恋爱脑的小姑娘,她该得罪后顶多心虚一场,可一面之缘后,她就生出了不想多生仇恨的念头。
见林樱跟她一样选了甜味的,她就笑道“我也喜欢甜的,家里就我和二婶喜欢甜味,相公和二叔堂兄都喜欢咸口的。要我说,咸豆腐脑有什么好吃的,豆腐脑就得多放糖桂花和甜卤,尤其是大冬天,从外头进来,甜滋滋的一碗下肚,又烫口又不费牙,整个人都暖和了。”
林樱听她提起宋二郎,心里便是一跳,她斯斯文文地吃着糕点,突然闹不明白这位封夫人究竟用意为何。
宋师竹笑眯眯看她的饮食仪态,见她吃完了,就道“你还喜欢吃什么今日家里请了外面的大厨,咱们多使唤几回,才不浪费。”
怕林樱有顾虑,她还道“别担心,我也是要吃的。”
她表情生动语气温柔,林樱就算别有心思,刚吃糕点又吃豆腐脑的,心里的拘束也去了大半。
宋师竹便报了一下今日席上的菜单,两人商量着让丫鬟上了一桌饭菜,不用人伺候,自己动手夹菜倒酒。
宋师竹边吃边说了一些自己操办筵席时的趣事,听她开玩笑说觉得状元不如解元吃香,林樱想起往事,也笑道“我祖母当年刚进京时也这么说的。”
见宋师竹脸上透着不解,她就解释道“我们家祖籍离京城极远,当年父亲考中进士,就把一家都接到京城”
宋师竹在临泰胡同住了大半年,先前对林家的家事来历只是一知半解,现在终于听了个全。
林家是小地主出身,林学士能考中进士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可惜娶妻太早,在县里娶了一户秀才家的姑娘,连着半辈子被小舅子缠上了身。
当年林夫人执意带着小舅子一家上京享福,林学士信奉男主外女主内,便没有拒绝。还是先去的林老夫人见儿子儿媳不靠谱,先一步给孙女置办了嫁妆,可惜林学士上一回遭难,也被祸祸不少了。
林樱说起她被她娘拿去打点的那些金银头面,脸上的笑便渐渐消失了。
宋师竹有心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摊上那样一个娘,这姑娘也是人生惨剧。
气氛沉寂下来,宋师竹才刚拿起帕子擦嘴,林樱便冷不丁地抛出一句“先前我家闹了几回,夫人应该也听说过吧。”
宋师竹虽错愕于她突然扯出这个话题,心里却是一动,觉得这许会是解决这件事的契机,她慎重道“别人的话何足惧,自己能承担得起后果便可。”
“夫人不用这么安慰我,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胡同里的笑柄了。”
林樱自嘲了一句,借着酒意怅然道,“祖母病逝前一直让我守好嫁妆,以后嫁一户靠谱的人家如今外头好些人都觉得我不孝不悌,我也是辜负了祖母了。”
林樱说着便摇了摇头,又看向宋师竹。
她心里很清楚,想要谋划嫁入宋家,这个话题自然避免不了。今日谈话的节奏完全控制在宋师竹手里,她突然说出这番话,半是真的心中悲切,半也是想试探她对林家事的看法。
宋师竹摇了摇头“林老夫人在天有灵,肯定是不想听到姑娘这么妄自菲薄的。”
她放下筷子,组织了一下语言“难道长辈错了,一定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忍下委屈才叫识得大体父母不公,若子女一味顺从不反抗,不过是愚孝罢了。父不慈则子不孝,自古皆是如此,未曾栽树却想坐收渔利,欺人太甚,才是自取其辱。”
想了想,宋师竹又道“姑娘也不必觉得自己辜负了先林老夫人,有些事人人心里都有计量,女子活在世上已是艰难,被父母伤害后不被待见,还要把所有的错都归在自己身上,就算圣人也做不到以德报怨。”
“我一直便觉得,只要不伤害旁人,敢去抗争从来都是一件值得敬佩的事情。”要是自己的事情都不敢争取,指望着别人帮忙,那就真的没活路了。
林樱咬了咬唇,着实没想到会从封夫人嘴里听到这番话。
从她想要为自己争回嫁妆开始,每日看到的就是母亲失望的目光和父亲的冷脸,家里就连弟弟也不认同她反抗亲娘,林樱我行我素了那么久,还是第一回从别人嘴里听到认同。
一时间,她心里生出些不自禁的酸痛。
宋师竹只是照着自己的心意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她顿了下,心里觉得是时候了,就道“姑娘应该一直猜我把你找来的原因。”
“我和二婶,先前和林夫人都有些嫌隙上回天官游街时,我又在花莲斋看到姑娘后来又知道当日发生一些事情。”
宋师竹省略了一些字词,话意含蓄,林樱的面色还是变了变。
宋师竹摇头“少年慕艾,人之常情。我说出来,只是觉得,姑娘要是真的有意于我二堂兄,恐怕要失望了。”
林樱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突然道:“夫人应是觉得我配不上宋二公子吧”有刚才的铺垫,林樱不至于对宋师竹生出恶感,可问出这句话时,她的自尊还是被刺了一下。
宋师竹突然有些危机感“林姑娘菲薄自己了。姑娘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相貌性情,都是极好的。就连我二婶刚才看了姑娘,也十分喜欢姑娘。”
她解释了一遍是宋二郎短时间内没有婚娶之念,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宋师竹给林樱了一个消息,胡同就这么大,林樱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她二婶知道她那些事情吧。
她隐晦道“本来二婶是想趁着今日的机会找林夫人聊一聊。”不过宋师竹刚才已经让人去告诉冯氏,让她那边先别找林夫人谈话。
听到冯氏不是觉得她不好,林樱难堪通红的脸总算褪去一些热意,她静下来心,听宋师竹说话,半响之后也明白了,宋家一来因着宋二郎就想打光棍,二来也是因为她娘的缘故才有顾忌。
而且大半原因是不想跟她娘打交道。
这一刻,林樱对林夫人的厌恶真是到达了顶点。
宋师竹看着林樱的面色青红交接,心里没感觉到她的恶意,也就不管了,继续道“这种事情,人各有志,二婶也不愿意多催堂兄。倘二堂兄真的无意婚事,将来和妻子过不到一处去,反耽搁了两人。我与姑娘直说,也是觉得姑娘是个好的,才不愿意让姑娘误会了我们。”
林樱咬了咬唇,在宋师竹诚挚歉然的目光下,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她不至于不明白宋师竹的意思,可仅凭宋师竹能站在她这边说话,她在她面前,就不想阳奉阴违。
这么久以来,只有宋师竹在她面前说了一句公正话,其他人全都不敢得罪她娘。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林樱也是见识够了。
因此这一点仅有的仗义执言,林樱便格外珍惜。
她权衡再三,才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送走林樱时,宋师竹想了想,又煮起鸡汤道“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非正义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应该采用正当方式奋起抗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争取旁人心中的同情和怜悯。这句话,我与林姑娘共勉。“
林樱点了点头。
宋师竹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不过吃完这顿饭,她却有种身心俱疲之感。她好久没这么费心思拐弯抹角做一件事了。她叹了一下,打算找个机会提醒李随玉。林樱自尊而敏感,争强而骄傲,她要是真的没了对宋二郎的心思,只要找到机会,肯定削尖脑袋往上爬。
冯氏送完到贺的宾客后,听说宋师竹已经和林姑娘说明白了,也有些好奇她是用什么方式说服人的。
她对林姑娘没有什么恶感。林家姑娘和亲娘关系势如水火,足可见她不是她娘那等糊涂人。为此,在侄女让人传话时,冯氏才愿意配合。想着今日林夫人看着她时眼里的怒火,冯氏便笑了笑。
宋师竹也没有把两人的对话全都说出来,而是摘头掐尾高度概括了一遍。心灵鸡汤不容易熬,宋师竹觉得自己今日完全是用人格魅力征服了林姑娘,她为了二堂兄,真是拼了一把。
冯氏好笑地看着侄女,道“这么担心二郎在京城招惹姑娘,朝考之后就让他跟你们一块返乡祭祖。”
宋师竹顿了一下“二叔二婶不回吗”她还想着大家一块回呢。
冯氏摇了摇头,不仅是宋文朔没有那么长的假期,她这几个月心意懒散,也没什么心思动弹了。
宋师竹也没有再追问,她二堂兄这么黏亲娘,肯定会自己想法子的。
十月初十,朝考举行,宋师竹最后一回送完自家相公出门后,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九十九步走完,这是最后一步了,然后他们就能回家了。
不,不叫回家,应该叫衣锦还乡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得太晚了不过还是发了
没咕咕啊,发了,我没有请假就是一定会更新
熬夜写也更新,就是作息没调整过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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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冯氏为什么没下手的原因,榜下捉婿是一件正常的风雅事,冯氏不至于因为有人喜欢她儿子就对她不喜。另外宋师竹的预知梦发生在入了翰林院后,现在这个事情八字没一撇,她也不能对冯氏说,几个月后林姑娘要害宋二郎,咱们得防备一下吧。
综上,冯氏不愿意林姑娘做媳妇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林夫人的闺女,而且她儿子也没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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