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咽得还不深乔薇想着, 连忙为他拍背, 希望陆慎将药汁呕出来,不然真断了天家血脉,她的罪过可不小。
陆慎看她这般情切, 反倒微微笑起来,“放心,没事的。”
他略通些医理,见乔薇这样着急反倒不可思议,再猛的药力也不可能一口就发挥作用,何况乔诚不会为自家妹妹配那等凶险的虎狼之药。
其实之前乔诚往药铺子里去的经过陆慎就探听到了,只是不曾拦阻夫妻之间贵在交心, 他深信乔薇不会做出害人害己之事, 只是没想到她的顾虑会是这个。
陆慎吮着她莲藕般洁白的脖颈道“如今药都洒了, 你说该怎么办”
乔薇从他声音里听出情欲的意味,不过被陆慎这么一打岔,她早就没了交缠的心情,只捏了捏他臂膀上的腱子肉,恹恹道“我现在乏得很,不然还是用手帮你”
陆慎“”
算了他还是自己解决好了。
乔薇看着他起身去往净室, 自己却坐在床头发起傻呆,那碗打翻的药也懒得收拾。虽说不是什么名贵药材,白白糟蹋了到底可惜。好在如今被陆慎撞破,就算是过了明路了,以后也用不着刻意隐瞒他。
不过, 她忍不住会想陆慎真的相信她了么
尽管陆慎自个儿赋予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而乔薇也默认了,可世上真有这么单纯好哄的男子要不是陆慎心太大,就是此人演技太过高超,连自己都被他骗过去了。
陆慎洗了手回来时,乔薇已在一片云里雾里中睡去,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在眼皮下投下一层浅淡的米色阴影,红唇则微微张阖,许是在轻声呢喃些什么多半是梦中的呓语。
据说人在良心不安的时候最容易说梦话。
陆慎轻轻坐于床头,抬手抚上那张雪白面颊,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目光像一汪深潭。
乔诚虽是太子妃自家弟兄,到底不好时常出入宫禁,陆慎因将采买药材的事全权交由张德忠负责。乔薇也不便阻拦,她本就心虚,陆慎肯成全她已是宽宏大量,她哪还能说什么呢
就连药材买回来也是由陆慎先着人验过,免得里头被人做何手脚乔薇一介女子自然无处结仇,可暗地里觊觎东宫的人却不在少数,总得提防些。
张德忠细细拨弄着牛皮纸包中几枝颜色灰黑、气味微苦的须根,装作很懂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没办法,太子殿下就在一旁盯着,他不敢不用心。
陆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冷不防问道“张德忠,都云女人心海底针,你说太子妃究竟想要什么呢”
张德忠心道您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呢他又不是女人,他更从没跟女人交过心,做太监的就是命苦啊
想了想,他略微猜出了些,“殿下是觉得太子妃索要避子药一事过于离谱”
从来只听说过哪家的丈夫狠心不让妻子有孕的,倒没见过太子妃这样自个儿把男人往外推的。张德忠之前就犯起了嘀咕,不过念着两口子的事他一个外人不便插手,既然殿下已起了怀疑,他也理应为殿下分忧才是。
陆慎叹道“生儿育女是母亲的天职,孤如今虽在逆境,也并非养不活一双儿女,太子妃究竟在担忧什么呢”
就算他真被皇帝贬谪,也不至于立刻沦落到饥寒交迫的境地,乔薇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么
张德忠于人心谋算上并不精通,只道“小人虽不懂这些,却也知道生产一事于女子而言颇多苦楚,宫里多少主子娘娘那样精心地养着,等到临产时莫不如往鬼门关里走一遭”他踌躇道,“先皇后据说就是生养殿下您的时候落下病根,想来太子妃也是怕步上皇后娘娘的后尘吧”
这话其实说的有些僭越,但却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理由,张德忠家里有五个哥哥六个姐姐,他娘因频繁生养而元气大伤,最终撒手人寰,家中境况实在难以支持,这才把最小的一个送进宫中当差张德忠想起来还颇感同身受,太子妃的恐慌,其实他倒很能体谅。
其实事实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乔薇不愿生孩子,部分的确是出于这个理由她不想为了下一代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人性都是自私的。
陆慎听他分析完,不禁若有所思,喃喃道“这样么”
大约他对乔薇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没想到她竟害怕这个,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原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还想到用这样奇怪的方式去逃避。
他没觉得乔薇不可理喻,反倒认为她更可爱了。当然孩子还是得养的,她如今还太年轻,等到了适宜生育的年纪,自然会想要做一个母亲。
陆慎这般想着,嘴角慢慢翘起,仿佛已看到两人爱情的结晶。
乔薇将手边一碗乌沉沉的汤药饮尽,眉头也不皱一下,只迅速地吩咐白兰,“拿出去吧。”
其实舌头都快苦麻了,只不好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让人笑话堂堂的太子妃居然怕喝药而且若传出去太子妃在想法设法避孕,总归是个不利信息。
她有些懊悔,早知道该多备点蜜饯果子润润喉咙才对,陆慎明明已经尝过,倒也不提醒她。说不定他就是故意不提醒的,好让她吃点苦头,这罪恶的男人。
白兰过来端碗的时候,却踌躇了一下,“夫人不想尽快怀上身孕么”
乔薇一猜就猜到定是青竹告诉她的,这丫头心太实,自从那日白兰在寿康宫帮她解围后,青竹就将她视为知心姐姐,无所不谈她倒不想想白兰是从宫里出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乔薇也觉得此人无须怀疑,无它,只因白兰若真想对自己不利,老早就可以下手了,而白兰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也证实了她是值得信任的。
但乔薇对她终究不及对青竹那般亲密无间,因淡淡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本宫不想多生周折。”
言下之意,自然觉得此时不是怀孩子的最佳时机。
白兰点点头,叹道“奴婢明白娘娘的苦楚,生孩子也只有对男人说着容易,女人家不知得经历多少磋磨,不说能不能平安生下来,便是生下来了,也无法复原如初。奴婢的娘亲生产之后,我父亲就再没碰过她,反而纳了一房小妾,要不是婢子自小被送进宫里,如今只怕就要在那位庶母手底下讨生活了”
乔薇从未听她说起家中旧事,闻言只觉得稀奇,“为何,是生产的时候落下病根么”
白兰黯然摇头,“称不上是病,只是肚皮上出现许多稀奇古怪的裂纹,父亲看着骇人,便再不肯近身了。”
乔薇不禁张口结舌,“但,总归是十数年的夫妻情谊,怎能说不见就不见”
白兰轻嗤一声,“男人哪有不看重女人皮相的皮相没了,自然就无需再见。”
说完便捧着碗盏出去。
乔薇默默靠着窗户,心头仍在回味方才白兰的言语,其实白兰所说的也就是情况稍微严重些的妊娠纹,不至于就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不过在古人看来大约是一种不吉之兆吧。可是,男人所在意的真的只有女人的皮相么要是自己到了年老色衰、肌肤松弛的地步,陆慎会不会也对她避之不及、恨不得再也不见
想想也是可笑,她与陆慎在一起会待多久都说不定呢,哪里能虑到这样长远,也许两三年之后就各奔东西呢
正悠然出神际,陆慎捧着一碟蜜渍海棠进来了,顺手捻起一枚向空中投去。
乔薇毫不犹豫地张嘴咽下,随即才醒悟过来,陆慎是把她当金丝雀一般喂食了,这混账
乔薇狠狠瞪着他,陆慎却笑眯眯的搬了锦杌坐近来,“那药苦不苦”
还不都是你害的明明知道也不事先打个预防针。乔薇被他弄得几乎抓狂,面上却仍得维持淑女本色,“也不怎么难喝,我尝着挺好的。”
陆慎叹道“亏得我还令黄诚着意减了点里头黄连的分量,你竟试不出来罢,还是照原样添上去好了。”
说完,便以一双湿漉漉的眼眶得意的盯着乔薇。
乔薇不得不服软,此人贼子野心,手段又厉害,她完全不是对手。少不得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聊作慰藉。
陆慎却不肯将她松开,按着她的肩膀来了个热烈的深吻,长驱直入一般的捣进去。
紧挨着男子火热的躯体,乔薇觉得自己几乎化在他身上,末了当两人分开,乔薇已是气喘吁吁。
陆慎用衣袖揩去嘴角的残渍,还饶有兴致的问她,“如何”
乔薇脸上微微发红,方才陆慎又趁乱喂了她一粒蜜饯果子,这会子还甜到腻牙。她看着对方的脸没好意思作答,却发现陆慎眼中柔情满怀,装的几乎全都是她。
乔薇心中一动,情不自禁问了出来,“殿下,要是我日后变得臃肿丑陋,不堪入目,你还会喜欢我么”
陆慎奇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乔薇因将白兰母亲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他,显然,白兰的话也对她造成了一定刺激比起死亡,衰老与丑陋或许才是女人的天敌。
陆慎笑着抱她坐到膝盖上,让她扶着自己肩膀,“原来你担心这个”虽然与张德忠猜测的有些出入,但陆慎反而能放心了,他刮了下乔薇的鼻子,抵着她唇畔道“孤这里有一个方子,是母后从前传下来的,可保女子容颜常驻,肌肤如新,你想不想一试”
乔薇奇道“比贵妃娘娘用的秘方还厉害”
先皇后对她而言毕竟太过遥远,而韩贵妃却是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至少乔薇就没见过一个比她更会保养的。
陆慎神色稍稍冷淡,“她用的本也是母后的方子。”
乔薇不解,“她敢擅用先皇后的遗物”
陆慎道“自然是陛下赏她的。”他微微冷笑,“韩贵妃对于母后一向是很尊重的,若非父皇允准,她绝不敢冒犯。”
所以陆慎对于这位庶母也并无多少仇恨之意,真正令他母亲早逝的因由,并非这宫里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而是一个男人长久的冷落与仇视。
乔薇不禁哑然,她从宫里的道听途说也基本得知,嘉禾帝同发妻龃龉颇深,每年的祭祀典礼都不肯好好操办,既如此,又为何要让爱妾打扮得同先皇后一般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