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得贺嚣心神不定。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忍不住道:“陆遗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遗星看向他。
贺嚣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闪到另一边:“就是……你刚才为什么喊我宝宝?”
“……”
陆遗星面无表情把手放在他脖子上。
贺嚣不怕死地说:“我都听到了,你说宝宝对不起。”
他颇不好意思,垂着睫毛,耳朵红了:“怎么这么叫我,好肉麻。”
脖间手指微微收紧。
贺嚣还在那里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但是没关系——陆遗星你掐你宝宝脖子有点狠了。”
陆遗星松开手,冷静道:“没叫你。”
贺嚣:“这里除了我们没有第三个人。”
“……”
你确定?
陆遗星懒得跟他掰扯,迈着刚睡醒懒散的步伐往前走。
他高雅音乐熏陶计划宣告失败。
不靠谱的伙伴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条路不通,陆遗星决定换个策略,改天去画展熏陶一下。
陆遗星是有点绘画天分在身上的。
小时候有段时间迷上画画,但所有看过的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参赛也被打了下来。
外公怕他受到打击,哄道:“没关系——”
陆遗星板着小脸:“你知道梵高么?”
“……”
天才注定不会被理解。
陆遗星不怪他们。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伯乐。
那是个国外流浪艺术家,留着大胡子,落魄又忧郁。
当时陆遗星坐在公园树下画画,伯乐看到他的画作,惊为天人,高价买下了所有。
艺术沾染上金钱就不纯粹了。
陆遗星对艺术的清高孤寂滤镜破碎,再加上有家业要继承,这一爱好就搁置下来。
如今在极简风现代画展晃了一圈,尘封的天分又回来了。
办画展的老同学忙着接待宾客,陆遗星自己四处走了走。
旁边有个隔间展着艺术品。他以为是什么名画,结果走进去,是幅……贺嚣沉睡图。
外头人来人往,他独自躺在这边椅子上,枕着胳膊睡得潇洒。
窗微敞,风把纱帘吹得乱飘,贺嚣斜盖着毯子,躺得肆意随性,全然不顾一墙之隔的书画爱好者和媒体。
毫无美感,不伦不类。
陆遗星走过去,轻阖上窗。
贺嚣被吵醒,侧头看了眼,很有艺术品的自我修养,评价自己:“好一幅美人憩息图。”
“……”
陆遗星冰块脸:“你这段时间怎么这么闲。”
“别提了。”
贺嚣盯着天花板晃躺椅,“董事会那些人看我不顺眼。”
他爸把他从实验室踢出来,试图往管理层发展,他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每天和董事会斗智斗勇,好不容易躲开。
陆遗星改口:“哦,应该叫贺总。”
比叫贺先生还阴阳怪气。
前方举办方单独辟了个小空间,展出珍藏的私人画作,无关艺术,只是个人审美。
陆遗星走过去。
贺嚣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揽着他往别处走:“你过去做什么?那边不对外开放,除非有个人作品。”
陆遗星从手机翻了张自己幼时的作品。
贺嚣:“……”
贺嚣被那团不明动物的花色震撼到:“小鸭过河?”
“?”
陆遗星怒道:“那是百鸟朝凤!”
贺嚣憋着笑:“我真是有眼不识凤凰。”
陆总斜看了他一眼,顶着那张清冷绝伦的脸,淡声道:“可以让开了么?”
他的表情太坦然自信,理直气壮,如果不是那团东西实在离谱,贺嚣差点怀疑自己审美。
陆总长得好看就算了,画技也就这么算了。
这边看客寥寥无几,陆遗星穿梭期间,也不着急,慢慢看过去。
他注意到有支画架装裱简单,孤零零立在角落,走过去。
贺嚣挡在他面前。
陆遗星:“?”
贺嚣胳膊再次搭上来,吊儿郎当带他往相反方向走:“不饿么?带你去吃饭。”
“不饿。”
陆遗星推开他。
贺嚣快速挡在他面前。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陆遗星扫了他一眼,“怎么,那边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贺嚣快速说:“没什么。”
“是么?”
陆遗星看着他慢慢变红的耳朵。
贺嚣耳边红意蔓延到脖子,语气仍是轻松自然的:“附近有家私房菜,平时过去都需要预约,我带你——”
陆遗星直接大步往前走。
角落画架静静展了幅画。
画纸有些年头,泛着黄,中心是个抽象歪扭的平行四边形,线条粗犷简陋,构图大胆到狂妄的地步,不知作者想表达什么,标题是春天,右下角落款处写了个陆。
怎么会在这里?
不应该跟着流浪画家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陆遗星皱眉。
身后贺嚣喉结动了动,手不知往何处放,视线也心虚地移到天花板。
陆遗星看了许久,一想到这副画辗转欧洲美洲漂洋过海回归故土,穿越时光长河再次出现他面前,有些触动。
他回头——
刚才还躁动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躲开他的视线,低头看脚尖。
陆遗星了然:“自惭形秽?”
“……”
陆遗星心情好。
都能想象到他崽子如何才华横溢惊才绝艳,在奶瓶都拿不稳的年纪趴在地上来了幅清明上河图。
如果贺嚣的基因没拖后腿。
陆遗星问:“你小时候有什么特长?”
“擅长拆家算么?”
“……”
乖,不听。
这个可以不遗传。
外头茶歇区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道哪儿飘来炸鸡味,淋了芝士甜酱的那种。陆遗星皱眉,一股油腻感从胃部泛了上来,脸色发白,快步去洗手间。
他难受得干呕了好一会儿,胃部是空的,抽搅得难受,激得他眼眸泛湿。
背上有只手很耐心地一下下轻拍,直到他平复下来,又把纸巾递过去。
陆遗星想着他总算做了件人事,谁知身后人下一秒就嘴欠:“怀了啊。”
陆遗星抬手揍他,被握住拳头。
“我摸摸。”
他逮到机会就想逗陆遗星。
反正横竖会被揍,不如更过分一点。
温热的手触碰到腹部。
陆遗星微不可察滞了一下。
腹里小崽子好像感觉到另一个爹的气息,刚才还在兴风作浪,现在一下子安静下来。
贺嚣掌心温度高,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贴在腹部,暖烘烘的,甜腻带来的不适感瞬间消失。
“还真是圆了点。”
贺嚣故作惊讶。
陆遗星咬牙,瞪了他一眼。
他被禁锢在怀里羞辱,“把柄”以这种姿势覆盖在人掌心下,让他不好轻举妄动。
贺嚣不怕死地说:“几个月了?我这么摸会感觉到吗?你说宝宝感觉到我欺负你会不会给我一脚?”
陆遗星成功被带偏,真的怕小崽子这时候突然给上一脚,那他就——
贺嚣指尖碰了碰腹部,低声道:“怎么这么不听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腹部有了轻微的动静,像是小崽子在跟他另一个爹打招呼,陆遗星心脏一跳,快速拿胳膊肘怼过去。
“靠,”贺嚣吃痛,“陆遗星你怎么每次都下这么狠的手。”
陆遗星推开他,头也不回往前,他追上:“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我怀了我怀了行了吧?”
贺嚣拉着人去附近私房菜馆,找了个热水袋让他抱着。
胃痛是一种常见的总裁病,特别是陆遗星这种标准高冷霸总。
“还在生气?”
陆遗星诧异:“空气中怎么有狗在叫。”
贺嚣好笑,拉过他的手:“你也摸我。”
陆遗星碰到他紧实的腹部,毫不客气:“怀了?”
“嗯,你的。”
“……”
贺嚣慢声道:“陆总要负责么?”
陆遗星怒道:“你怎么这么——”
不知羞耻!
贺嚣点了几道招牌菜。
陆遗星没胃口,在一旁喝白开水。
没多久,青花椒鱼上来了。
大片白嫩鱼肉藏在墨绿酸菜间,几颗青花椒点缀在表面,青花椒的麻味彻底被滚烫的油激发出来,空气中满是酸辣焦麻的味道。
陆遗星直着腰,坐得板正,像是要给这些鱼开会一样,夹了个泡椒放在嘴里。
贺嚣一个没看住:“喂——”
酸辣直冲天灵盖。
陆遗星眉头微皱,闭上眼睛,取过手边的白开水。
他脸颊都辣红了,鼻尖出了汗,眼睛却是亮的,有几分被这种辣味讨好的愉悦。
他额发垂落下来,夹了块鱼肉,腮帮子动了动,像是不承认很好吃,犹豫了一下,不服气又夹了块鱼肉。
黑发后隐形的猫耳竖了起来,舒服地抖动,尾巴也在蜷缩着晃。
米饭很香软。
陆遗星埋头吃饭,神色专注,像是在做什么人生大事。
从贺嚣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鼓起来的两腮,金鱼吐泡般幅度很小地不时动一动。贺嚣低笑,慢慢把那些泡椒花椒粒挑出来,看他快吃完了,又及时添饭。
就这样陆总不知不觉吃了三碗,还意犹未尽。
贺嚣:“帮你把锅端过来?”
陆遗星如梦初醒,抬头,看到桌边摞起来的三个空碗,察觉到失态,手指动了动,快速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在干什么?
他竟然毫不顾忌形象埋头吃了三碗米饭。
贺嚣立刻有种把陆总饿到的罪过感:“你吃,我再给你添饭。”
新盛的米饭冒了尖,陆遗星分了半碗给他,满足地吃着东西,想着待会儿怎么狡辩。
后厨送来饭后水果。
陆遗星叉了块蜜瓜,半眯着眼睛,胃部的满足感让他整个人膨胀成白白胖胖的稻米。
贺嚣忍笑看他。
陆遗星敛了神色:“笑什么。”
鼻尖一凉,贺嚣拿湿巾擦去他鼻尖的米粒。
“……”
陆总吃饱喝足便恢复了淡漠的神色,过了会儿,通红的嘴唇张了张:“你要知道……”
贺嚣洗耳恭听。
陆遗星:“不是我一个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