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病叫白化病,会让小动物浑身都变成白色,唯一的颜色是粉红色的眼睛。这种病是因为身体黑色素异常,得病的动物很容易被晒伤,本身就不易存活,还会因为纯白的颜色在野外难以隐藏,极大增加被天敌发现的几率。”
金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下是羽毛垫,怀里是羽绒被,这一定就是天堂吧。
“不过放心啦,熊宝宝不是得了白化病,它的眼睛鼻子还是黑色,只有毛变成了白色,这叫白色亚种,不是病变。你就是这样的情况,”金溟闭上自己黄澄澄的鹰眼,用尖喙蹭了蹭白脑袋,舒服得哼哼,“黑色的眼睛最漂亮,我最喜欢。”
黑色的眼睛会让他想起他真正的同类——人类。
“白色亚种是一种进化选择,白色的体色在冰川期就是保护色,是对环境的适应进化。如果你是生活在冰川地区,这就是最容易存活的颜色,是最厉害的进化,别的鸟羡慕都来不及,一点也不用自卑。”
金溟叹了口气,觉得白隼也算是生不逢时。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按气候来说这里明显是夏热冬冷地区,冬日降雪量不算多,通体纯白的优势发挥不出,反倒成了群嘲对象。
在四季分明的地区进化选择通体纯白,白隼是努力错了方向。
还好它是没有天敌的猛禽,不然早就因为难以隐蔽被吃掉了。
白隼能活这么大,想来是挺不容易的。
金溟对自己灵机一动的寓教于乐暗暗自鸣得意,一定要在白隼走之前给孩子打好心理基础,让孩子以后勇敢面对自己。
你就是粑粑最棒的好大鹅儿。
怀里的白团子忽然抖了一下。
冰川!
金溟果然是从北方来的。
白隼刚想抬起头来,却被眼疾翅膀快的金溟又按了回去。
“好好睡觉宝宝长得快,伤口才能快点复原。”金溟一本正经道,一副“我全是一心为你”的表情,绝对不是贪图这张床,也不是贪图你身上暖烘烘的羽毛。
白隼被金溟按了一嘴黑羽毛,羽毛尖儿拂在脸上,痒得想笑,闷着声抖了抖。
抖得金溟心里怪心疼的——白隼对自己的颜色果然十分在意。
不过也是,就算没有被霸凌欺负,鸟类的喜好也都是斑斓亮丽的色彩,爱偷亮闪闪的乌鸦他还是知道的。
白隼这样的体色肯定是找不到配偶只能孤独终老。
“其实纯白色很美的,是纯洁无暇的象征,最好的意思,谁都比不上。我就觉得我们家小白花是最漂亮的鸟。”
金溟“哈哈”两声,像是很随意地补充道,“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生活,你就是我的小公主小宝贝儿小天使,天使都是白色的。”
金溟说着,忍不住低头按着白脑袋mua了一口。
白隼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扑得懵圈,回过神儿来要暴打狂徒时就听金溟不紧不慢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听故事。”
正经得就像他刚才是在敲经念佛,绝对没有耍流氓……
正经得白隼都有点怀疑这个时候扇他一个耳刮子是不是自己不讲道理。
金溟一本正经的声音里仿佛有一种假装洒脱的失落,是怕自己会拒绝他么?
其实它的伤是要好了。白隼心想,原来金溟是担心自己伤好了就会离开他。
白翅膀抬了又抬,最终还是放下来,安安静静缩在一旁,没有出声,却也没有拒绝。
金溟的确是有点失落的。
不管是鹰还是隼,都是独居动物。
野生动物和驯养的宠物不一样,它们只会按照自己的种族习性生存,理解不了人的孤独,也不会产生依恋,不可能会和他一起生活。
这一场机缘相处,白隼以后能偶尔想起他,回来探视一回孤寡老父亲,金溟就很是心满意足了。
最好是像小野猫会给他逮只老鼠那样,白隼回来看他时也别空着手,怎么说也得逮个兔子什么的送给他吧。
小动物没有人类那么丰富的情感。
看过几次,慢慢也就把他忘记了。
“后来熊宝宝长大了,离开熊妈妈寻找自己的领地,雄心壮志正准备大干一番。结果倒霉的熊孩子一出门就碰上了一群最爱瞎干涉自然规则的……‘鸟’,那群自以为是的‘鸟’以为它是北极熊。”
金溟讲故事还穿插着解释,“北极熊你应该没见过,也是熊的一种,就是纯白色,黑眼睛黑鼻子,生活在很远很寒冷的地方,那里只有白色和海洋。”
白隼趴在金溟怀里,慢慢放松下来,闭上眼认真听金溟啰里八嗦地讲故事。
它怎么可能没见过北极熊,金溟还在试探它?
“熊宝宝就这样被包机送到了北极,孩子哪儿见过这么冷的天儿,冻得瑟瑟发抖,只想冬眠,还找不到树洞。送去的那些‘鸟’观察了几天,‘不对啊,这熊怎么蔫蔫的,回家不开心吗?’这才发觉,那根本不是北极熊。”
白隼听得迷迷糊糊,困意袭来,不知道金溟闷声笑什么,讲得倒是抑扬顿挫,不时变换声调,一会儿捏着嗓子,一会儿压低音量,比听的还沉浸。
笑得胸腔震动,震得白隼贴在金溟胸口上的脸麻麻的。
金溟笑够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然后他们赶紧把差点冻死的熊宝宝接回来,又不敢直接把已经冻得半死的熊宝宝放生,就暂时放在了一个动物园里养着。”
“结果动物园没搞清,又把熊宝宝放进了极地馆里……”
金溟听到怀里低沉而均匀的呼吸,轻轻抬起翅膀,看到白隼已经偎在他的黑羽毛里睡觉了。
毛茸茸的脸庞乖乖巧巧堆在羽毛里,墨色的尖喙融进阴影中,少了几分凶巴巴的存在感,洁白的眼帘不时微微张开一条缝,又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便跟着抖动一下。
金溟一时看得入了神,恍惚觉得此刻趴在他胸口上熟睡的,是一个——同类。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很微妙的感觉。
就像——
于是金溟微低了头,伸出尖喙勾住白隼墨色的喙尖儿,轻轻蹭了蹭。
——就像他那天把白隼背回来时无意间两只尖喙相碰的感觉。
金溟无数次亲过猫猫狗狗,甚至在没防备的时候还不小心被不知刚偷舔过什么鬼玩意儿的狗二哈“舌吻”过,为此他含泪刷秃了牙刷,刷到牙龈流血。
但那些,和此刻与白隼接触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金溟舔了舔还带着白隼气味的尖喙,只觉得这种感觉呼之欲出又难以名状。
陷入冥思苦想的金溟甚至没有注意到怀里均匀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乱了。
当“接吻”这个词从脑子里忽然跳出来时,金溟本鸟也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除了带毛的,他长这么大还没亲过谁。
哦,也不是,他还亲过无毛猫。
但那怎么能一样!
把一只小猫咪从脑袋亲到爪爪,那也只是吸猫,不能叫吻。
换句话说,接吻的对象就算不是女的,也至少得是个同类。
金溟再次把尖喙伸过去,紧闭着双眼的白隼忽然转了个头,把脸埋进黑翅膀里。
金溟只好作罢,只是把两只眼睛挤成斗鸡眼似的盯着自己的尖喙。
鸟喙上是硬角质鞘,别看坚硬无比,其实就是嘴唇兼牙龈。跟人柔软的双唇比起来,鸟喙的感觉一点不差甚至更为敏感,不用舌头就能分别出食物的味道新鲜度,还有些构造奇特的喙甚至还有滤水的功能。
可是猴子会互相逮虱子,猫咪会互相闻屁屁,土拨鼠还是靠嘴部接触来辨别同伴呢。
动物之间连交·配都是生理本能,哪有什么接吻不接吻这种说法。
金溟轻轻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别说他现在是只鸟,就算是做人时,初吻也没送出去过,他怎么可能知道接吻是个什么感觉。
大半夜不能想这种让鸟羞羞的词。
闭上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往羽毛垫里拱了拱,又把恒温羽绒被往怀里拉了拉,摆了个极舒服的姿势。
当了好几天的鸟,终于有床睡了。
开心。
“羽绒被”好像有点硬,金溟下意识地摸了摸,摸到一把紧绷的肌肉。
“啧,这身材真是绝了。”金溟忍不住低声赞叹道。
就算没有羽毛,就这身肌肉也够玩一年了。
又紧又弹,不肥不柴……
金溟“呲溜溜”地吸了下口水,忍不住抽着鼻子往白隼身上使劲儿闻了闻。
思路好像往不太“刑”的方向偏离了……
“我就是闻闻,别害怕,我绝对没有瞎想。”金溟自言自语。
真是——比肉食鸡好闻多了。
难道是当金雕当久了,看什么都像食物?
“忍住!”金溟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乱想。”
“我怎么可能就此屈从于动物本能,我肯定能控制好自己。”连闻带摸时不时咽个口水的金溟把怀里愈发僵硬的白隼推远了一点。
金溟倒真不是素食主义者,毕竟人是杂食性动物不是草食性动物,但是也不能吃自己养的啊。
晚上的鱼肉全给白隼吃了,明天说什么也要吃点肉打打牙祭了。
刚被白隼偎得暖烘烘的身体乍然露在夜晚的冷空气中,金溟缩了缩脖子,羽毛没长齐的身体忍不住又贴了过去。
白隼应该是个雄鸟吧。
金溟努力转移思路,忽然想到他还不知道白隼的性别。
东摸西蹭的黑翅膀慢慢滑到了白屁屁旁,又停了下来。
想摸又不想摸的样子,犹犹豫豫。
好奇害死鸟!
昨晚的教训还不够?
睡觉缩成一团的白隼忽然动了一下,依旧埋着脸,只是身体撒呓症似的从金溟怀里躲出去,直往石壁边贴。
金溟心里一惊,生怕吵醒了白隼今晚又没床睡,立刻揽过来白团子,捂在怀里轻轻拍着,低声唱道:“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粑粑的翅膀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白隼像是做了噩梦,埋着头浑身发抖,好一阵儿,才在金溟的摇篮曲中渐渐安稳下来,呼吸重新均匀起来。
鸟生满意的金溟满足地撸着白羽毛,闭着眼低声叹息,“如果你伤好走了,我一定每天晚上都要想你想得睡不着。”
羽绒被真暖和。
白色的睫毛抖出重影,白隼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着逐渐陷入睡梦的金溟。
近在咫尺的呼吸扑在它脸上,忽然变得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