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第二十四章

    周朗愣神的功夫, 已经挨了好几下拳头,甚至有人专门找薄弱处,下手毫不留情, 还有人专门困住他手脚, 让他不能挣扎。

    挨了几下打, 周朗的火气也打了出来,当堂大喝一声, 胳膊一震, 那些困住他手脚的再也不是障碍, 反倒被周朗的力道震的倒退五六步。周朗再甩了甩胳膊,又丢翻三四个人。

    他挣脱了围困, 倒退好几部,拱拱手正要说什么, 院内却传来一声厉喝:“周朗,你敢学武伤人!”

    有个中年人姗姗来迟, 正好看到众位学徒被周朗横扫的一幕。

    “师傅,我没有伤人!是各位师兄弟非要跟我打架!”周朗急忙解释着。

    学徒里的领头人叫武威, 他躺在地上,此刻被其他师兄弟搀扶起来,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苦笑着:“师父息怒, 是我们非要跟新入门的师弟较量,结果技不如人, 打输了而已,师父别误会。”

    “对啊, 师父千万别误会。”

    听到这句,沈知澜在心里呵呵直笑, 难怪这人敢带头打架呢,原来绿茶功夫炉火纯青,玩的好一手颠倒黑白。

    他这么说,师父自然更加生气,觉得周朗不管打架,还要恶人先告状!他看的真真的,周朗一伸手就扫倒了一片人,这不算逞凶斗狠,什么才是?

    师父生气之下,自然做出了最严重的惩罚,“周朗,你才拜师十天,本来也算不得是本门的弟子,快快自行离去,本门留不得你这样的弟子。”

    周朗张了张嘴,看着盛怒的师父,装模作样擦嘴的大师兄,还有暗地里嘲笑的师兄们。

    这样的地方,他即使勉强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学不到东西不说,还会被各方排挤,费力不讨好。

    罢罢罢。

    周朗拱拱手,“既然这样师父,我就走了。”

    “快走快走。”师父抬起袖子遮掩面庞,恨不得周朗这个祸头子赶紧离开。

    “且慢!”

    这里凝滞的气氛被打断了,沈知澜快步上前,朝着那位武馆的师父拱拱手,“小子姓沈,本来今天是到集市买鱼的,却没想到意外撞见这一幕,不得不站出来把自己的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讲出来。”

    周朗听到熟悉的嗓音,一回头看到居然是沈知澜,张嘴欲喊。沈潭连忙给他使眼色,示意他暂且不要开口。

    只有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说出来的证词才有可信度。要是被师父知道他们是熟人,周朗立刻罪加一等,不仅殴打同门,还要伙同他人欺骗师长,那才是一盆脏水洗不干净。

    周朗虽不解其义,还是暂且闭了嘴。

    沈知澜往前一站,又把沈潭提到手里的露漏出来,示意他们真是出来买鱼,而不是临时伪装。

    等那位武馆师父看完,他才继续说:“我们两兄弟刚好在门外,先看到了这里的十七位小师父,把这位小师父团团围住,嘴上再问为什么他学的这么快,实际一直在推搡他,逼着他往水井边靠。”

    他模仿起那些人的说辞和表情来,真是惟妙惟肖,就像本人一样。

    “最后,这位穿灰衣的小师父突然说了一句特别难听的脏话,这才激的这位小师父一挥手,把他推了出去。紧接着,剩下的十六位小师父立刻抱手的抱手,捆脚的捆脚,几拳砸在小师父的肚子上,小师父挣扎起来,最后把他们都推了出去。”

    沈知澜重复了自己所见的过程,“因为那句脏话太难听了,我单独重复给师父听一听。”

    武馆师父犹豫一阵,还是过来听了。

    沈知澜说完都觉得脏嘴,说完之后立刻道:“事情已经说完了,都是我们两兄弟一起看到的。殴打同门自然不对,辱骂同门又是否正确呢?想来师父心里也有一杆秤,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去拉沈潭,礼貌点头,出了院子。

    周朗等他们都走了,这才转过来对着师父。

    师父欲言又止,想要说点什么。

    周朗深吸气,“我天生力气大,刚才是收不住力度才会把各位师兄弟推出去的。”

    他看似轻描淡写的跺了跺脚,跺在青石板上,“我要是真心想打架,是这样子的。”

    说罢,他扭头就走。

    等他走后,武馆师徒才去看他踩过的石板,足有一掌厚,三尺来宽的石板,碎成了十几块。

    就这么一脚!

    武馆师徒都倒吸冷气,刚才跟周朗对打的人深感后怕。

    他们再硬的骨头,能有石板耐打吗?周朗说自己没想打架,还真是这样。

    *

    周朗出了武官,犹豫一瞬,还是踏上了去沈知澜家的方向。

    果然穿过两个巷子,就能看到沈知澜的背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样的:“表兄,今天正好买了鱼,回家请你吃红烧鱼啊!这鱼可鲜了。”

    “再加点野菜,最近的野菜味道是最好的,香嫩可口,拿点小香油一拌,最好吃了。”

    周朗见他没有追问,也不知道怎么的,松了口气,乖乖跟着他回了沈家。

    在巷子口沈潭跟他道别,拎着小鱼回去照顾猫咪去了。

    听到动静开门的杜珍娘一愣,又换成微笑,“朗儿来了?是集市上碰见了吗?”

    “是啊娘,我就请表哥过来吃饭,顺便住上几天熟熟路。”沈知澜双手合十,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娘可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啊!”

    “那你乖巧一点,我就不怪你。”

    “我当然乖咯,我去厨房帮忙啦!”沈知澜一溜烟就没影了。

    杜珍娘好气又好笑,迎着周朗去洗手净面,看他实在坐立难安,就让他去厨房里打下手。

    这点大的孩子,能干的也就是洗菜,不过也是快了不少。

    杜珍娘除了自家人吃的饭菜,还按照周朗的口味,给他准备了不少,饭桌上,周朗小心翼翼的动着筷子。

    沈知澜尝着新鲜的野菜,娘把野菜稍微下锅一煮去掉苦涩味,撒了香油,味道非常爽口。

    但要说他最爱吃的蔬菜top1,还是非土豆莫属,会炖的软糯又香甜,入口即化。

    不过现在土豆还没传到大焱朝,沈知澜只能望土豆兴叹。

    系统里倒是带了不少优良品种的植物,动物牲畜,只要攒够八卦值就能兑换。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沈知澜这么个从来没出过茂州城的小孩突然拿出此等神物,怕不是要被翻个底朝天?凭他是谁都保不住他。

    他想,等过些年他长大点,有了外出溜达作为借口,就能装做从深山挖掘的,顺理成章的把好东西都拿出来。

    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一定要整个正宗的火锅来恰!

    有了幻想中的火锅下饭,这顿饭吃的很高兴。

    沈知澜说要留周表哥玩几天,杜珍娘跟沈齐商量之后也同意了,只当是过来认门了。

    晚上,周朗自然是跟沈知澜睡在一块儿的,沈知澜从柜子里拖出来干净的枕头和寝衣,让周朗换上。

    周朗正在换寝衣,突然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他脸色一红,紧接着一僵。

    “表哥等我一下!”沈知澜见他窘迫的捂着肚子,立刻汲着鞋子,奔出门去。

    周朗有心喊他,又怕声音太大,惊动到沈齐夫妇,只得坐在床边,安心等着。

    顶多半盏茶的功夫,沈知澜又回来了,端来半盘子馒头,一股脑塞到他怀里,“太晚了厨房没别的吃食,先垫吧垫吧,还有茶水。”

    周朗拿着馒头手足无措,“不不不,我不饿”

    “哪儿不饿啊,饿了是多正常的事情,谁还会不饿呢?”沈知澜想起寥寥几次跟周朗吃饭的经历,他至少干掉三碗饭,没想到还是没吃饱。

    不过这也非常符合能量守恒。

    他见周朗还是不肯动手拿馒头,就说:“表哥你看你的力气这么大,需要的能量就越大,胃口好这不是特别正常吗?我就吃的少,所以我力气小,连个水桶都拎不动。”他试图鼓起肱二头肌,让自己显的强壮点。

    周朗学着他的模样举起手臂,那胳膊壮的能跑马,沈知澜羡慕的能流口水。

    帅,太帅了!

    “你先吃着,我给表哥讲一个前朝大将军的故事。”沈知澜继续把馒头送过来,示意周朗别委屈自己。

    周朗捏着馒头,一咬就是一小半。

    “话说大概在几百年前的前前朝,有个姓王的小乞丐,在城里讨饭过活,只要能逃到半个馒头,就能省着过一天。有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进了一家馒头铺子,铺子里放了好大好大的一个蒸笼。揭开蒸笼的第一层,放着两个做成老虎形状的馒头,小乞丐肚子饿了,忍不住就把老虎馒头吃了。再揭开一层蒸笼,又放着做成牛形状的馒头,一共九个,小乞丐闻着面粉香气,又把牛馒头吃了。”

    “他吃了人家的东西,担心主人家过来怪罪,乖乖留在原地,等着主人回来商量怎么赔偿,结果等啊等,只听到一句话飘过,今汝有九牛二虎之量,亦有九牛二虎之力也!”

    “小乞丐醒了,发现自己力大无穷,食量也大增,只要让他吃饱了,这种盖房子用的横梁,平常要五个人一起抬,他能一手两根!”沈知澜指着屋顶。

    周朗听的逐渐入迷,比划了两下,“我如果出全力,应该能抱得起一根。”

    “表哥你还在长身体嘛,只要吃饱了,别说两根,五根也抱得起!安心吃吧。”沈知澜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搜肠刮肚找到这么一个故事,就是想让周朗安心,别觉得自己异于常人。

    “后来这位小乞丐,习字学兵书练武功,终于成了一代大将军,现在还有人拜他的庙呢。”

    周朗听着犹豫,“我也能成大将军吗?”

    “只要肯努力,肯定能行,当不了大将军,也能当个中将军。”沈知澜说:“到时候我就能抱表哥大腿了。”

    他作势扑了过去,周朗连忙闪开,又生怕碰疼了他,只好放轻动作,颇有“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之感。

    沈知澜见他动作慢慢放开,总算安心了。等周朗吃完又收拾一番,两人这才睡下。

    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日, 沈齐这才装做不经意的问起,周朗到城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如果需要他们帮忙的, 尽管开口。

    周朗犹豫后说道, 他在乡下觉得自己虽然有生活来源, 但坐吃山空终究不是个事,思考过自己的优势后, 周朗觉得自己可以先学点拳脚功夫, 一方面锻炼身体, 一方面有自保之力。

    只可惜他不懂这方面的门道,在集市上打听得来的知名武馆, 竟然会这么不堪。

    沈齐就着这事扳开揉碎的跟周朗说:“这些武馆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师父传给弟子,弟子传给徒孙, 还有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这样天资出众, 一学即会的弟子,还没门派, 万一被师父看中, 继承了衣钵, 哪儿还有他们站的地方?肯定是要想法子把你挤走的。”

    沈知澜听着只感叹,他还是想的浅, 对人心不够了解。

    沈齐道:“你要是有心想学点防身的功夫,我倒是有个认识的人, 高深的不会,粗浅的入门级别还是没问题, 学着打打基础也好,名师毕竟难找。”

    “会武功的?谁啊?”沈知澜特别有兴趣。

    “你二舅啊!他到处走南闯北的,又有你姥爷在军中的关系,学了一套简单的防身长拳,并不在乎师承,肯学的就肯教。”沈齐说,“让他来当个入门先生,没问题。”

    盛情难却,周朗顺势答应下来,“那我就谢过表舅了,我一定好好学。”

    也不需要特意通知,杜二舅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一趟,交代账目的事情,听说姐夫给他揽了一个教拳脚的活儿,爽快答应了。

    学到新的招数后,周朗便一日复一日的练习起来。

    半月后,看到周朗的练习成果,杜二舅感叹道,“这小子!天赋又不错,还肯下苦功夫去打磨基础,练最基础的招数,以后肯定会是一代高手。”

    高不高手的,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周朗,还是更关心填饱肚子的问题。自从发现他的饭量比寻常人大后,沈知澜就想着,练武体力消耗更快,愈加需要吃饱。

    幸好周朗现在住的周家村,还有几个心善的婶子,愿意多出钱,婶子就顺便多做一份他的饭,也不费什么事。

    周朗能吃饱的情况下,练武更有动力。

    沈知澜偶尔跑去看看周朗的练习进度,偶尔去摸一把怀崽的猫咪,偶然到处蹭书看,日子就这么悠闲的过着。

    沈潭把猫咪照顾的极好,满了两月后,又生下四只雪白还自带长围脖的猫咪。这次没有特殊的鸳鸯眼,小猫咪眼睛都是蓝色的,水灵灵的,已经有人看上,下了定金。

    上次一窝小猫咪,开市大吉,一共给沈潭赚来了四十两银子,扣掉喂养的成本后,还是赚了二十多,沈潭已经非常满意了。

    就这么悄悄把银子攒下来,没准一年能够赚到四十两,都快赶上禄米的一半了。沈潭小心的把数过的银子又藏进床铺底下。

    他睡的木床下有一个老鼠洞,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装下二十多两银子,十分隐秘,不用担心被发现。

    沈潭把银子放好,就听到他娘在外头敲门,忧心忡忡的进来说:“潭儿,你那儿有五两,不不,三两银子吗?”

    “娘,你要银子做什么?”

    “是你小姨,生了病还硬挺着,不肯去医馆,我想找你爹拿些银子送她去看病,偏你爹说没有。”沈潭娘搓着手陪笑,对于自己开头冲儿子要银子,有些不好意思。

    看病是正事,也是正经用途,沈潭想了想,还是给了亲娘五两银子,让小姨别忧心,安心养病。

    沈潭娘拿着银子,就先去看望自家妹妹了。沈潭看着减少的银子,暗叹赚钱不易花钱倒是挺快。

    但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遇到突发情况也能应对,这大概就是澜哥儿经常念叨说“经济自由”的快乐吧。

    想要自己快乐的源头,沈潭又去后院照顾那些小猫仔了。寻常养小动物的地方总是腌臜的很,沈潭按照堂弟提供的法子,把猫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时常给猫咪擦脸,猫咪都显得格外可爱了三分。也是因此,来选猫的客人都是很满意的。

    沈潭折腾着又给小猫煮了一碗鱼汤,看着小猫们嗷呜嗷呜的吃鱼,比他自己吃还高兴。

    等把小猫收拾干净后,沈潭心满意足的回了屋子。

    快到傍晚,沈潭娘终于回家了,说起白日去找了她妹妹一趟,总算把人哄着去了医馆,大夫看过病说并不严重,好好养着就行。银子还剩了二两,就来还给沈潭。

    沈潭想了想还是没拿,让他娘自己收着,出门在外有点银子傍身,才能有底气。

    沈潭娘不好意思的收下了,自己儿子能挣钱,她也跟着沾光。

    沈潭看着亲娘的笑脸,愈发感觉有银子就是有底气,忍不住在独处时去摸床头的老鼠洞。这一伸手,手指却落了个空。

    银子呢?!

    沈潭吃了一吓,立刻跳下床来,使劲扳开床帐,拿着蜡烛去照老鼠洞,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银子啊铜钱啊,都如同幻梦一场。

    沈潭不信邪的又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找到。

    “怎么可能呢?早上我数了三遍,肯定是放在这里的啊!”他不死心,又去挪开床柱,把整个屋子翻腾的底朝天,别说银子,连他装银子的那块麻布,也没找到。

    屋子肯定是遭贼了!沈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那可都是他辛苦攒下来的钱!他心痛难耐。

    等等,先不要慌乱,沈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这里是他的家,附近住的全是亲戚族人,如果有陌生的小偷进出,肯定是会引起注意的,想来小偷也没那个胆子,而且他就在后院也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动静。

    那么,午后时分留在家里的,只有弟弟妹妹,还有他爹沈斌曾经在厨房里摸走几个馒头吃。

    沈潭站了起来,把刚才翻找过的东西归位,装做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重新出了房间。

    弟妹们住的屋子里,他们正在自己收拾东西,看见他就齐齐喊着大哥,沈潭没有发现他们的表情有心虚或者惧怕的样子。

    然后是他爹的房间,很平常的,沈斌压根没在屋里,大概又出去找乐子了。

    沈潭迈步欲走,却在窗户根下,看到了他包银子的那块麻布。

    沈潭平心静气的等到第二日天亮才回家的沈斌。

    一身酒气,还带着微微的脂粉味道,一看就知道昨夜在什么地方消磨时光。

    “爹,你从我屋里拿了银子吗?”沈潭单刀直入,直接问出口。

    沈斌一愣,眼珠一转,“什么银子?你小子还存了银子?”

    “是我自己想法子弄来的银子,一共二十二两,爹,你要拿银子花销,可以,但是你全拿走了,娘和弟妹吃什么用什么?”沈潭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你退一半回来,还有那一半就当是我孝敬你的。”

    沈斌却说:“你小子,一见面就跟我叭叭一通说,要什么银子?我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你的银子去了哪儿?别是赖上我了吧?听话,要想拿银子,等到明年,王府领去!”

    “爹,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证据我都找到了!我包银子的麻布,还扔在窗户根下面呢!”沈潭看他爹死不认账,语气就忍不住急了起来,“你在外头跟人充假大方,跟人称兄道弟的请客吃饭,怎么不管管家人呢?他们还饿着肚子吃糠咽菜呢!”

    “吃糠咽菜,老子养活了一家人,怎么就吃糠咽菜了?!”沈斌也火了,“要不是老子,能养你到这么大?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拿你一点银子,还要追着追着的问我要!我不给又怎么样?你花老子的银子还少么?”

    “还有,你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后院藏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要是惹急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一起玩完!”

    沈斌勃然大怒,一拍桌面,震的桌子跟着抖了三抖。

    沈潭憋屈的要命,要银子没要到,还换来一顿训斥。

    但沈斌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只能忍下这口气,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幸好后院的小猫崽已经快一个月了,再养养又能换来一笔银子。银子藏在家里不安全,大不了他藏到澜哥儿那儿去!爹总不能去旁人家里翻吧!

    沈潭下了决心。

    已经丢了银子,对于剩下的小猫崽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指望她们有个好身价。

    可这天,长的最可爱那只小白猫,不见了踪影,沈潭在房前屋后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那只小猫。

    大猫急的到处叫唤,把剩下的猫崽看的牢牢的,都裹在身下。

    小猫到底去了哪儿?莫不是不小心被困到什么角落里?沈潭找了半天,就是没找到。

    这时,沈斌推开门走了进来,懒懒的把小猫扔给他,“给你,赔钱货。”

    沈潭扑倒在地,用身体做垫子,才让小猫没有直接摔到地上。

    他小心检查过猫崽的身体四肢,确定没有受伤,这才埋怨说着,“爹,你没事拿小猫出去干嘛?气味变了,大猫会不认小猫的。”

    在外头喝了一天风,却连一个铜板都没赚到的沈斌登时火了,“沈潭,有种你再说一遍?!”

    第025章 第二十六章

    住在王府后街的, 家家户户距离都不远,但凡谁家有点动静,三亲六戚都能听到, 能吸引到所有人注意力。

    这会儿又是饭点, 每家都有人在, 或是推开窗户,或是站在角落里, 耳朵竖的老高, 都听着那头传来的动静。

    沈齐刚放下饭碗,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连忙站到门口, 拉着一个路过的族亲问发生了什么。

    族亲脸上带着几分八卦,几分隐秘说:“听动静, 好像是从沈斌家里传出来的。”

    “好端端的,也不知道在闹腾什么。”沈齐淡淡的说。

    这日子, 身体康健,家人健在, 收入稳定,只要认真操持, 就是最好的日子。

    他说着, 摸了一把循声而来儿子的脑袋。

    听到有人搭腔, 族亲立刻来了劲头,“那是你不知道!沈斌最近迷上斗蛐蛐啦!买蛐蛐买罐子, 又跟人比赛,这不花银子?上回还叫我撞见他跟人借钱呢!八成是为了银子吵架呢!哎呀, 我就告诉你一个,可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啊!”

    沈知澜无语的望着这位亲戚, 他怕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的?

    他扭头看沈齐,“爹,要去劝架么?”

    “先不急,听听动静。”有道是家丑不外扬,再是亲戚,沈斌估计也不想被人听到家事,如果闹的厉害,再去劝架不迟。

    而刚才那位八卦的族亲已经不见人影,仔细一看,人已经窜到沈斌家门口,选了一个最佳观赏位,津津有味的竖起耳朵。

    听了一会儿,声响逐渐变大,还伴随着凄厉的猫叫声,让沈知澜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摇着沈齐的胳膊。

    这动静不太对啊!

    沈齐侧耳听着,眼中不断闪现出担心和犹豫,最终还是担心占了上风,“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招呼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去,大家一起到了沈斌家门口,正巧大门哗啦一声打开,沈斌大步走出来,跟沈齐撞了个满怀。

    沈齐倒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子。

    “哟,看热闹呢!”沈斌不咸不淡的说着,“看热闹该去戏班子,这儿可没热闹可以瞧啊!”说罢,使劲把大门一拉,人扬长而去。

    等他的身影从拐角消失,沈齐才叹气说:“进去看看。”

    出乎他们意料,本来以为是斌嫂子跟他吵架,结果在院子里收拾残局的,居然是沈潭。

    沈潭正在捡被推翻的家具和柴,看到叔伯们进来,勉强笑了笑,“让叔伯们见笑了,刚才猫到处乱窜,把东西撞的到处都是,为了捉猫,搅的家里乱糟糟的。”

    有人嘴快要说点什么,沈齐眼疾手快拉住那人,装做没发现的样子,“没事就好,家具这么重你年纪还小,随便喊一声,我们这些叔伯都来帮忙,快得很。”一边说,一边帮着收拾东西。

    沈潭挨个道谢,随后默不作声收拾东西。

    沈知澜去看了看后院的猫咪,大猫一见了他只哈气,警惕的拱起身子,小猫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缩成一团。

    “小猫没事,顶多是饿了一会儿。”沈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院,低声说道。

    沈知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我在呢,一直都在,潭哥你喊一声就行。”

    “嗯,我知道。”沈潭勉强笑了笑,伸手去呼唤大猫。

    大猫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抵过主人的呼唤,过来蹭着沈潭的裤脚,喵喵叫着。

    沈知澜注意到有水滴掉到大猫的皮毛上,也假装没看到,学猫儿的样子跟他一起贴贴。

    *

    过了两刻钟,沈知澜才从后院出来,沈齐也没问他具体干了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种家务事,就算闹出来,沈潭也得不了好。熬吧,熬到长大就好了,沈齐只能这么安慰人。

    只是谁也没想到,风暴的尾巴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这天他们一家子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突然有人敲门,沈知澜第一个跑去开门,结果门外站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张嘴就问,

    “沈氏族亲沈知澜是住在这里么?”

    沈知澜一愣,小心回答:“是在这里啊,大人,找他有什么事情么?”

    “梁大人有请,前去审理所。”侍卫回答。

    “大人稍等。”沈知澜心头一紧,连忙窜到正房去找他爹,他嗅到了不平常的气息。

    平时来家里的都是找大人,怎么会指名道姓的要找他呢!这里绝对有古怪!

    沈知澜撒丫子到了书房找沈齐,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倒了出来,沈齐也皱起眉头。

    的确古怪,谁能找一个孩子说什么正事呢?

    好在他是父亲,有过问的权利,谁也不能说什么。

    同时他安慰沈知澜,“不一定是坏事,你看去的是审理所,那里是梁大人主管的地方,他总不会坑你吧?”

    也对,咱上头有人!梁长史还是挺喜欢他的!想到这里,沈知澜重新挺直腰板。

    审理所是王府设置来主管刑狱,纪检宗室,同时调和矛盾的事务所。宗室之间如果闹了纠纷,也会上这里来讨要公道,内里

    除了梁长史,还有三位宗室长辈,共同理事。

    但说来说去,沈知澜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心情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他跟沈齐一起到了审理所,这里早就有人等候,宗亲长辈坐在上首品茶,梁长史敬陪末座。

    沈知澜敏锐注意到,三位长辈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缓缓变的柔和。

    是的,他年纪小一看就是没长大的孩子,这是他的优势啊!沈知澜把步子放小,装成寻常孩童的模样,躲在父亲的身后。

    同时他借着遮掩观察四周,除了宗亲外,沈斌跟沈潭也站在角落里。

    沈斌看到他们父子进来,露出一个阴恻恻兼具得意的笑容。沈潭则是面色灰暗,心如死灰。

    见人到齐,宗亲咳嗽一声,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然后才说起话头,“好了,人都到齐,现在该说说正事。”

    “梁长史你看,是谁来开这个头?”

    “当然是下官来了。”梁长史恭敬道,然后转过来面朝所有人,正色道:“今天将这些人聚集到一起,是为了宗室沈斌,状* 告其子沈潭违律经商一事。”

    几个字轻飘飘抛出来,听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立刻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父告子,违律,这是多么大的事!不亚于八级地震!

    梁长史说完,先转向沈斌,“你是原告,先陈述案情。”

    “是。”沈斌宛如聚光灯吸引了所有目光,然后他才不紧不慢的说,“按照宗室律,宗亲不得经商,与民争利,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我们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也要对自己的行为作出相应的约束。”

    “我一直都以身作则,遵守着这条律令。只奈何,家门不幸,又有奸人作祟啊!我的长子沈潭,在明知这条禁令的情况下,还刻意贩售货物,将货物高价的卖给他人,触犯了这条律令!”

    “我本来可以装作不知道,或者暗地里隐瞒下这一切,但这样岂不是辜负了朝廷的希望!所以我只能站出来,希望朝廷,希望各位长辈能够教训好我的孩子,让他不至于走上歧路!”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把一个大义灭亲的父亲勾勒的栩栩如生。

    可沈潭心里一片冰凉,如同数九寒天,还掉进了冰湖里,寒意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这就是他的父亲呵!出面状告孩子的父亲!

    接下来沈斌又说了什么,沈潭已经完全没留意,他目光定定的盯着一处,直到撞上了沈斌得意的眼神。

    这还不算完呢!

    “但是,我孩子的变化,也不是全无来源的,他是受了旁人的腐蚀和污染,才会这样做的,而这个腐蚀他的人,就是平时跟他交往密切的,沈知澜!”

    他嘴里念着这个名字,眼睛却一直盯着沈齐,散发着恶意。

    本来已经掉进冰湖的沈潭,发现这世上原来真的有十八层地狱的存在!深渊之内,还有深渊。

    父亲非要状告他,他可以低头认罪,可是,万万不能连累了旁人!不然他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沈潭本来放下的抵抗,又重新竖了起来,没错,不能连累旁人!

    不等沈斌说完,沈潭已经开始反驳,“各位长辈,先听我说!”

    “不急不急,先等沈斌说完。”梁长史摆手,“沈知澜何在!”

    沈知澜装出更怯生生的模样,“是,我在这里。”

    宗亲长辈目光落到他身上,和颜悦色的问了一句,“今年几岁了?”

    “虚岁七岁。”沈知澜回答,附送一个卖萌的笑。

    宗亲长辈问完,心头难免有了偏向,一个丁点大的孩子,他能出什么坏主意?!刚才他还以为沈知澜是进来的成年人,正好奇怎么进审理所还带个孩子来。

    所以他转向沈斌,“你说其子贩卖高价货物,具体是指什么?买家又有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要摆出证据来才好。”

    第027章 第二十七章

    提到这里个, 沈斌更加兴奋,总算是能聊到重点了!他迫不及待的抖了出来,“贩卖猫崽!他将市面上常见的猫崽翻了几十倍的价格, 卖给了他人, 从中获利几十倍啊!”

    他努力煽动情绪, 并没有收到预想中的震动。梁长史偏开了脸,宗亲长辈端起茶杯遮掩嘴角, 最后只是说一句, 知道了。

    沈斌并不甘心, 再次强调利润巨大,恐有贿赂之嫌。

    沈齐看着嘶声竭力的沈斌, 不以为意的宗亲们叔伯当然看不上这么点钱,他们一顿酒席都不止这些。

    真不知道该可怜沈斌, 还是可怜自己啊。

    等沈斌强调完毕,梁长史才转过来对着沈潭说, “你呢?有何说辞?”

    沈潭终于得到申辩的机会,脑中跟沈知澜一起聊过的奇闻轶事统统闪现, 他慢慢组织语言,一字一顿的说, “我并没有贩卖猫崽, 从中牟利, 只是将家养的猫仔聘给了其他人,让他们去养而已。”

    “我家中本有一只临清狮子猫, 蓝眼白毛皮毛丰厚,生的格外可爱, 我养了三四年,邻居们都知道。去年她产下了四只小猫, 跟母亲生的一模一样,我就常常带着猫崽出门炫耀,给左邻右舍看。这途中凑巧有人看中了它们,聘请它们回家避鼠。最终我们挑了黄道吉日,准备了纳猫契,聘书,还有糖和茶叶等等,正式把小猫请回家。手续一式两份一应俱全,都放在我屋内,一个雕花匣子里。”

    “梁大人和伯爷们,都可以找到对应的证据,我没有说谎。”

    梁长史偏头,示意宗亲发话,宗亲视线交汇,同意去找沈潭说的证据。便有侍卫即刻出发,去沈潭家中寻找证据,作为佐证。

    如果真要按照他所说,这就不算什么大事。

    沈斌哪儿肯轻轻放下,那他豁出去闹腾这一场,不就白瞎了么?沈潭能顺利脱身,以后还不翻了天?!

    他立刻说,“什么样的猫能卖到二十两!竟然比一匹快马还贵!这其中肯定有猫腻!我就是担心这孩子干了坏事,最后把宗亲的名声抹黑了啊!还有沈知澜,这小子打小就坏,光会躲在背后出馊主意”

    说自己也就算了,说自己儿子坚决不能忍!沈齐立刻动了动,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说,获得许可后道:

    “斌兄弟,这话你就外行了。金子才这么一小块,凭什么要比银子贵重十倍?还不是因为它的稀少性?还有蛐蛐,在罐子里

    缩着这么小小的一只,但凡冠上了常胜将军的名头,也会身价百倍,可见一样东西的价值,并不是以外观和大小来确认的。在喜欢它的人眼里,它就是千金不换的宝物,是吧?”

    沈齐说的意味深长,在蛐蛐上加了重音。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想泼人一身水?笑死,他可没那么好欺负!

    沈斌抖了抖,身子缩了缩。

    两边正静默无声时,去取东西的侍卫回来了,带来沈潭说的纳猫契和文书,按照格式写的明白清晰,一样不少,还有东华帝君和西王母作为见证。

    顺便还把当事猫也带了来。

    咪咪无缘无故被捉,本来惶恐不安,看到沈潭一个健步就窜了过去,缩在他脚下。沈潭伸手抱住她安抚,咪咪很快安静下来。

    看见当事猫,哪怕是对猫没有研究的人,也能瞧出她有多机灵可爱,一身毛绒绒,特别爱干净。

    沈斌察觉到气氛转变,不甘心的叫嚷反驳,“凭什么别人愿意买你的猫!你敢说这中间没有应承人家什么!你卖猫的都是什么人家,你自己一清二楚!千户家的夫人,主薄家的小姐,还有通判的亲戚,一个个的,我可没记错!”

    他说的千户夫人,刚巧是杜二舅帮忙牵线引来的,是大舅的上司。可是,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乐意养,也有钱养宠物猫。

    这种问题也亏他能问出来,光沈知澜都能逮到无数漏洞反驳回去。

    沈知澜往前迈了一步,先看了看年纪最大的那位宗亲,见他微笑点头后才细声细气,装做不解的说,“斌伯父这样说的就不对了。”

    “哪儿不对?!”沈斌瞪着眼,“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试图脱罪。”

    “当年皇先祖亲笔定下《宗室律例》,命他的后人领朝廷供奉,享世代安乐,又不许我们去经商,怕的是后人利用手里的资源,去抢夺黎民百姓的生机,以致民不聊生百姓哀嚎。但是没有说我们不能把自家种的,自家养的物产,拿出去换成别的啊!”

    “就比如说,咱们家家户户都种了蔬菜瓜果,等到了春夏吃都吃不完,送给邻居吧,他们自家还有一堆吃不完的,为了避免浪费就会拿给菜贩子,让他们去集市售卖。这是暗合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意思,也是皇先祖的遗训,他老人家还留有典故,没吃完的午膳,便留到晚膳再用。”

    沈知澜说的是焱太,祖昔年还在行军打仗时的典故,军营里物资不足,当然要省着点。

    “这要是按照斌伯父的看法,他们到底是在遵循遗训呢,还是在高价售卖,经商夺利呢?这些瓜果经过市面流通,说不定还会卖到参政大人,知府大人的富商去,又该怎么说呢?”

    沈斌一时语塞,他总不能反驳说,皇先祖是在装腔作势,支持浪费吧?!

    沈知澜一番话引经据典,合情合理,还兼有法不责众的实例,说的沈斌无从辩驳。

    宗亲长辈频频点头,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口齿伶俐,思维灵活,不愧是他们家的血缘,便带着五分欣赏说,“看你说的通畅,还会引经据典,可进学了?”

    “还没有,小子还没到年纪。但是平日里有我姐姐带着识字看书,也可以去宗学里借阅各种典籍,各位先生和蔼可亲,欢迎求知者前去。”沈知澜看话题已经引到这来,便把最后的证据抛了出来。

    “宗学里书库还有《宗室律例》的初版,上面写着是“不许科举,不需经商”啊!”

    石破天惊!

    童稚的声音捅破了一片沉寂。

    这就是沈知澜最有底气的证据,在听到沈斌状告违律经商时,他就思考着该怎么把这个炸,弹抛出来,现在总算找到机会了。

    法无禁止,即为允许,况且沈潭这也算不上什么正经经商。

    梁长史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在场所有人员,还好还好,因为是调解宗室矛盾,他早早的让侍卫退了出去,除了他,剩下的人全都姓沈。

    而宗亲长辈豁然站起,三步跨到沈知澜面前,两手铁钳一样抓住沈知澜的胳膊,“当真?”

    沈知澜忍住疼,“是我借书时看到的,现在书还在宗学的书库里”

    撒手,赶紧撒手,胳膊要断啦!

    看对方的小孩眼圈红红眼泪汪汪,那位长辈才讪讪松开手,掩饰性的说,“实在过于惊讶,一时惊讶。”

    沈知澜抽泣一声,顺着话头说,“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或者看了别字。”

    “小孩子还没进学,没准是他学错了。”沈齐赶紧打上补丁。

    众人都在说可能是沈知澜看岔了字,没有继续聊这个,但事后是否去验证,又是另外一桩秘闻了。

    梁长史强行把话题转了回来,“好了,沈斌状告一事,我们已经听清了前因后果,也有了判断。此事并不提倡,但也不能算作是违例经商,沈潭日后不得再做此事,沈斌行事也该三思而后行。”

    “你们二人,既为父子,也是前世积攒的缘分,遇到问题应该互相沟通,解释清楚,而不是贸贸然的跑到审理所来,让长辈替你们调节矛盾。”

    “就罚你们半年的禄米,以作警示。”其中一位宗亲说道,“认罚么?”

    沈潭干脆利落的说,“认!”

    沈斌吞吞吐吐的道,“认。”

    不认不行,这禄米还要从梁长史手里过,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沈斌很清楚。只是可惜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想压服儿子,结果反而丢了禄米,亏啊。

    沈斌恨恨的瞪了沈齐一眼,这才迈步出了正屋。

    沈潭获得胜利,却没敢去看沈齐父子,抱着猫咪,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沈齐从被瞪的那一眼里悟到什么,看来这些日子他过的滋润,也招来小人妒恨,想要把他拉下马。

    说来奇怪,人不会去妒忌那些离他很远的大人物,哪怕那些大人物比他过的好千万倍。但是他们肯定是会嫉妒身边的邻居比他们多吃半只鸡,多扯两匹布,会去暗中使绊子。

    财不可露白,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沈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三位宗亲都走后,这才带着沈知澜靠近了梁长史,带着歉意说,“大人,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沈斌虽然是诬告,但要是碰上主官心情不顺,也少不了跟着吃挂落挨训斥。

    梁长史只是摇头,“小事一桩,我总不能让无辜者跟着受难,让诬告得逞,让旁人胆战心惊。”他摸了摸沈知澜的肩膀,换了话题,“你适才说的《宗室律例》初版,是真的么?”

    沈知澜看了他一眼,梁长史如果想看,随时可以去书库里找,这才点点头,“是真的,一字不差。”

    他原先一直以为这条禁令就是不许科举不许经商,直到跟梁长史混熟,获得了进出宗学书库借阅的机会,偶然从角落里翻到了初版,这才发现了不同之处。

    这么明显,他能不记下么,又没瞎。但是他谁也没提,只是今天涉及到自身,这才说出来。

    梁长史注视着他,“知澜,我明白你是个聪明孩子,记性也好,但今日这事兹事体大,涉及到许多人许多事,如果闹了出来,不光是我,王爷也可能保不住你,所以,你能保守好这个秘密么?”

    “我发誓!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娘跟我姐!”看梁长史这么郑重,沈知澜举起手指,信誓旦旦。

    梁长史这才放心,让沈齐带着人先回去,后续问题他会处理。

    沈齐再次道谢,领着沈知澜走了。

    沈知澜非常清楚梁长史在担心什么,律例是律例,实操是实操。就算能找到初版,又能证明什么呢?现在县官判案,全看心情。

    大焱律还明文规定,除去爵位官荫承袭给嫡长子,剩下的财产诸子均分呢!可是茂王府的产业,起码有九成都留给嫡长,剩下的那点残渣,才被施舍着分给了其余诸子,也没见谁敢去闹腾。

    形势比人强时,低头也是一种策略。

    第025章 第二十八章

    沈知澜又不是真正的孩童, 心中明白世俗和陈规的能量,以及环境的潜移默化。

    但是这事闹的看到沈潭整个人低眉顺眼的离开,不知怎地, 他也难受的很, 堵得慌。

    沈齐父子牵着手, 沉默着走回家。

    面对担忧的珍娘母女,沈齐只是轻描淡写的说, 梁大人遇到一点问题找他们过去问问, 问完就回来了。

    杜珍娘这才放下心, “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晚上吃顿好的压压惊。”

    “审理所又不是只管刑狱,还会调解宗亲纠纷呐, 亲戚么,少不了有牙齿碰了舌头, 你惹我,我惹了你的时候, 又不是外人。”沈齐有些好笑,“别担心, 我们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么?不过, 晚上加菜, 我想吃酱肘子!”

    还有心思说笑点菜,那就没大事, 杜珍娘安抚了几句,让两父子进书房单独说话。

    今日突遭意外, 沈齐也有心叮嘱儿子日后谨言慎言,别露了自家的财惹了眼。

    他从今日沈斌恨恨的眼神中发现, 他家估计惹来不少眼红。好在时间还短,日后缩起手脚,哭哭穷借借债,时间流逝慢慢就不惹眼了。

    他张嘴刚要说话,就发现儿子臊眉耷眼的,率先承认错误,“爹,今天的事情主要是我不好聘猫的事,的确是我出的主意”

    沈知澜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沈齐听完真是乐了,这算什么,歪到正着吗?看来这个锅,还真是自家的。

    “你怎么想到这样一个主意?”

    沈知澜慢慢说,“潭堂兄说斌伯父出去斗鸡,输光了家里的银子还有外债,家里衣食无着,想要偷偷攒点银子,我看他擅长养宠物,就出了这个主意,他也说好会保密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被沈斌伯父知道了,这才闹了出来。但是我相信,这事一定跟他没关系。”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来追究泄密原因没什么意义。你以后啊,该学着分辨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才好。”沈齐叹息道。

    沈知澜抬起头,“我相信潭堂兄的为人,他不会泄密。就是退一步讲,泄密对他更没有好处,少了银子来源,我顶多不痛不痒挨训斥,他才有实打实的损失。”沈知澜恨恨道:“别让我晓得,到底是谁告的黑状!”

    沈齐想,这孩子,低估了人心,诬告哪儿需要什么证据,告就行了。

    沈齐反而问到:“那现在呢?你知道了出主意可能会发生的后果,重来一次让你选呢?”

    “还会!”

    沈知澜想了想,顺应本心的说,“只要不牵涉到家里,我还是会这么选,只是我会找一个更妥善,更隐秘的方式。一件神兵利器放在库房里,那就毫无意义,我想的主意如果不能帮助到他人,同样毫无意义。要是这中间有人告状,泄密,故意使坏,那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品性卑劣,而不是我的问题。”

    我依然一如既往。

    沈齐对上沈知澜坚定无改的眼睛,散发着空前强大的气息。

    真是幼稚,笨拙,空想,纸上谈兵,能找出一百个词汇来形容他的没深没浅。

    但正是这样,才显得珍贵啊!少年人比起中年人来,最可贵的就是这股敢想敢冲的气势。

    非要他学着老练成熟,才是埋没了他。

    沈知澜倔强的看着父亲。

    所以沈齐只是慢慢的说,“希望你长大了,依然这么想。”

    “现在的我,跟长大的我,都是我,做出的决定,也该一起承担。如果长大的我不服气,就让他来找小时候的我,理论个清楚吧!”沈知澜发出豪言壮语,然后又迅速的借坡下驴,“不过,我以后再干点什么,说点什么话,一定会三思再三思,把所有的风险考虑清楚的!”

    他跟沈潭还没走路就认识,自认了解沈潭,所以就没想通,到底是哪儿泄的密,这不科学啊!

    看他绞尽脑汁的样儿,沈齐终于大发慈悲告诉他,“这事应该是沈斌看我们家日子过得顺畅,想要趁机敲诈,陷害我不要紧,陷害你才能关心则乱么,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你这么个小不点,能出什么主意。”!!!竟然是这里出了差错!

    但是沈知澜一想到家里日渐宽松的源头,这锅,还是自个背吧!

    *

    梁长史处理好今日纠纷后,该安顿的安顿,该暗示的暗示,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那三位都是老滑头,心里清楚什么能说,想来嘴也会闭的紧紧的。

    紧接着,他马不停蹄的赶去宗学书库,按照沈知澜的指点,从最里层书架的最底下一格,翻到本封皮都掉了一半的《宗室律例》,怪不得旁人没找到,这书怕是平时用来垫桌角的。

    梁长史翻开了这剩下的半本册子,又神色复杂的合拢了。

    果然,一模一样。

    他想了想,果断把这书揣进怀里,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回了审理所。

    而到了审理所后,梁长史意外发现,正厅的侍卫换班顺序不太对。侍卫换班的名单需要他过目,梁长史记性好,扫过一眼都能记得七七八八,现在这个人数跟顺序明显不对。

    他找了侍卫长,问道:“今日可是有什么人到了审理所来?”

    侍卫长恭恭敬敬的说:“无人到此。”

    “喔。”梁长史点点头,推开审理所正厅的门,进去了,侍卫长有心想拦,又不知道是拦着好,还是不拦着好。

    梁长史在正厅待了片刻,出门时说了一句,“里头落了灰尘,记得找人去打扫干净。”

    侍卫长恭敬应声。

    梁长史面无异色,一直走到回廊里,这才微微松下眉头,想起刚才正厅所见的景象。

    审理所因为是调解宗亲矛盾的所在,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所以正厅铺有铜管,能够听到侧间的声响,也方便王府管理宗亲们。里面长久没人进去,今日摆着茶壶的桌子,却擦的干干净净。

    没人进出?!他能信?

    而能让侍卫们对着他,闭口不言的人,梁长史能想到的只有二人,王爷和世子。

    这两位是偶然撞上,还是刻意过来?又为什么要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梁长史想不明白,却不得不想,前程未卜,不知福祸啊。

    *

    作为一场未知风波的掀起者,沈知澜并不知道更多情况,他被迫家里蹲,对外宣称不小心崴了脚,需要休息,也算是避避风头的意思。

    他七八日不出门,倒是引来一群小伙伴看望,都盼着他早点恢复,好继续带着他们去玩。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的小话,沈知澜心不在焉点头答应着,直到有人提到,“这几天都没怎么看到潭堂兄出门,也不知道他在家干嘛。”

    沈知澜的耳朵竖了起来。

    “好像是得了风寒吧?也在家休息,”沈蒲接话道,“说来也是我们倒霉,你前脚崴了脚,后脚潭堂兄也生了病,剩下我们几个,一点都不好玩!”

    “得了风寒,请大夫去看了吗?”沈知澜连忙插嘴。

    “当然请了,吃了好几天的药,现在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沈蒲道,“你要是担心,我帮你问问。”

    沈知澜默默拿出一盒点心,“顺便把探病礼物给我带去,带我问好。”

    沈蒲拍着胸口答应了,可是又过了五六天,还是没有见到沈潭出没,他就跟冬眠的蝉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下沈知澜彻底坐不住,找了最清净人最少的午后,装做脚还没好的样子,慢腾腾挪到了巷子里,试图守株待兔。

    他刚腾挪两步,右手突然被人搀扶住,一个声音问,“你要去哪儿?”

    沈知澜扭头,发现是个年纪挺大的陌生中年人,见他行动不便过来搀扶,热心肠问他要去哪儿。

    沈知澜憋的脸通红,声如蚊蝇,又不好说自己在装瘸,“就是前头,门口种了一颗柿子树的那家。”

    中年人一见路程不远,贴心的半扶半抱,嘴上还说:“你一个小孩子又伤了脚,怎么还让你出门呐?不怕被拐走了?”

    当然因为我是偷溜出来的啊!!

    沈知澜脚趾疯狂抠地,嘴上却说,“这附近全是我的叔叔伯伯,喊一声就来人了,怕什么?再说了,我是去找我哥,走不了几步路。”

    “原来如此,需要我帮你叫门么?”中年人问。

    “不用了,我在前面那个石凳子上等就行了。”沈知澜礼貌婉拒。

    中年人把人送到石凳,就顺着巷子口慢慢走掉了。沈知澜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就把心思放在等沈潭上。

    这个点,他就不信沈潭不出门!

    果然等了两刻钟,沈潭家大门开启,沈潭低眉敛目的出来,手上还提着东西,打算出去扔垃圾。

    本来一切都好,但刚转头沈潭就瞧见沈知澜坐在路边,慌不择路扭头就跑,一下子撞到墙壁上,额头青了一块。

    沈知澜积了满肚子的怨气,一下子泄了一半,看沈潭还想再跑,立刻喝道:“你今天要是跑了,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我说到做到!”

    沈潭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能怔在原地。

    见他不跑了,沈知澜这才迈步上前,“说好的哥哥要让着弟弟呢!我等了你半个月还以为你能快点想通呢,结果还是要我主动出击来找你,哼,这次欠我一串糖葫芦,不对,两串!”

    语气一如既往,还带着点蛮不讲理,偏偏没有生气的样子。

    沈潭慢慢转过来,头还是垂着,“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这事说来说去,还是我引起的,我该负责。”

    “好哇,你想负责,我就慢慢跟你一笔一笔的算啊。””看他没有挣扎的意思,沈知澜把人拉到一个僻静墙角,打算从头慢慢说起。

    沈潭乖乖跟上。

    “我问,你回答。”沈知澜表现的格外强势,“第一个问题,你有把我们的秘密,刻意泄露出去吗?”

    “我要是说出去了,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沈潭立刻急了,举起手赌咒发誓。

    “第二,你提前知道你爹的行动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当时也懵了,到审理所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他对着梁先生说出那番话。”提到这里,沈潭依然记得当时天塌地陷,后悔莫及的心情。

    沈知澜放缓神情,“所以你看,你既没有这个心,也没有做出对应的举动,更不知情,干嘛为了你爹的错误,怨恨自己?”

    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

    “可是我过不去这道坎, 心里难过,以后也没脸再去见你,你就让我一个人呆着, 自生自灭算了, 反正我只会连累人。”沈潭垂着脸, 带着哭腔说。

    “连不连累的,是不是该我这个苦主说了算?”沈知澜乘胜追击。

    沈潭犹豫着点头。

    “那问题不就简单了?!我受到损失和伤害, 你是不是该弥补回来?”沈知澜循循善诱, 一步一步的铺了台阶。

    沈潭继续点头。

    沈知澜拍掌, “这不结了?!从明天开启,来家里给我做事!让我想想怎么使唤你!怎么奴役你!我还有好多歪主意没使出来, 你可要慢慢等着。”他刻意做出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模样,不显得凶, 反而很可爱。

    只要能弥补,沈潭的愧疚就减轻不少, 他答应了次日就过来认打认罚,沈知澜这才跟他一起扔了杂物, 目送他回家。

    沈知澜解决一桩麻烦,拍拍手哼着小曲正要回家, 一扭头跟什么东西撞上, 撞的额头生疼。

    哎哟, 沈知澜扶着额头,正要痛斥是谁走路不看道, 一抬眼,发现就是刚才遇见那个中年人, 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从他的表情和位置来看,只怕刚才两兄弟的对话, 被听的一清二楚。

    沈知澜哄一下炸毛了,“你怎么偷听人家小孩子讲话!不要脸!”

    中年人悠悠叹道:“那是因为,我也没想到会有小孩子装瘸啊!枉费我一片好心。”

    小把戏被揭穿,沈知澜反过来闹了脸红,他弱弱道:“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脚伤已经快好了,我怕被邻居看到,那个,不许说出去!”

    “要想封我的嘴,代价可是很高的,不知道你给不给得起?”中年人很有兴趣的说。

    “那你想要什么?”

    “比如说,五,不,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对于普通小孩来说就是天价,但对沈知澜来说,属于十分肉疼,但又不是拿不出来的程度,他如果去找姐姐凑一凑,也能凑齐三两银子。

    但是,他拒绝!

    中年人讶道,“为什么?”

    “我又不是傻子!”沈知澜白他一眼,本来不大的一件事,要是他真给了银子,那不是成了心虚嘛?再说敲诈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让对方成功了一回,吃到甜头,还能有清静?

    他选择从源头斩断,绝不踏入罪恶的深渊。

    “你要说就说吧,一件小事而已。”沈知澜干脆利落的转身,“我回了,你自便。”昂首挺胸,沈知澜顺着巷子走了。

    中年人没有跟上,反而停留在巷子里,看着沈知澜走掉,笑了起来。这小滑头,心思还挺灵动,故意绕了远路,没有马上回自家,生怕被人跟踪。

    怪机灵的。

    *

    观察一日确定没有奇怪的流言后,沈知澜才放心。

    避了这么几天风头,他心里又冒出一个新主意来。

    主要是沈斌刺激的!

    沈斌一计不成还没扣了禄米,偷鸡不成,咽不下那口气,就常常站在自家院子指桑骂槐,说沈潭成天养这养那,鸡鸭兔子,全是些没出息的玩意儿,以后也要跟着没出息。

    每当这时,沈潭就沉默不语,也不反驳也不出声,跟个木头似的。

    反而把沈知澜听的炸了毛,跟“养东西”这一条杠上,不但要养,还要养出点成绩来,养的美名传扬,让沈斌好好开眼才行。

    沈知澜在八卦系统里一翻找,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法子来,火炕孵鸡蛋。

    现在养小鸡崽,全靠老母鸡辛苦干活,努力二十多天,最后大概能孵出十几只鸡仔,养上一年多,才能变成成年鸡。

    这中间,老母鸡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有她才有小鸡崽,也具有很大的不可控性,而等小鸡崽破壳后,野外郊区有大量的野草和虫子,足够养活小鸡。如果能人工孵化鸡蛋鸭蛋,每家每户稍微腾出半个人手来,把鸡鸭赶到野外,天生天养,能增加好大一笔收入。

    沈潭听完他的计划,摸了摸鼻子,“原理我是听明白了,我对孵蛋有经验,但是,咱们也不可能搞出个养鸡场来啊!这正经属于经商的范围,我们不好插手。”

    沈知澜暗叹他不开窍,只能扳开揉碎跟他说,“这样好的法子,岂可我们一家独享,当然是要先进献给茂王爷,借王爷的手呈给董布政使大人,由董大人布置下来,福泽整个茂州的百姓呐!”

    到时候,沈* 潭得到赏银,茂王得到爱重百姓的声望,董大人得到妥妥的政绩,一鱼三吃呐!

    沈潭终于读懂这个三赢计划,打算照办。前期投入也不大,零散的砖头和柴火,鸡蛋都是现成的。

    沈潭为了节省本金,甚至还自学了怎么铺火炕,客串了一把泥瓦匠。

    他们进进出出的行动,自然瞒不了人,有人伸长了脖子,问沈知澜这是打算干嘛,沈知澜就大大方方表示,要研究怎么孵鸡蛋。

    想要小鸡崽,上集市买不就行了嘛?用不着这么折腾吧?

    “几个铜子的事,当然很简单,但是外面的平头百姓想要孵鸡崽,就麻烦的很,需要自家学自家弄,我跟潭哥打算找到一个省钱省事的法子,过王爷的手,让所有百姓都能用上。”沈知澜故意把话说的堂堂正正,还嬉笑着,“五叔,看你这么有兴趣,赞助我一点研究经费呗?”

    “你们慢弄,五叔手头也紧,等成了,我给你们满城吆喝去!”一说到银子,对方立刻退却。

    沈知澜就知道他们会这么说,他也没在意,权当是宣传了,他还怕被人说么?

    就是没想到,那些人的嘴巴能这么碎,这才第二天,就传到茂王耳朵里,茂王打算亲自过来,一探究竟。

    慌的沈齐差点跳起来,连夜把自家打扫了三遍,清水冲了所有的地砖,连路过的小狗都被薅了过来,洗的干干净净。

    熬夜打扫卫生让沈知澜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他打着哈欠说,“爹,别忙活了,王爷是过来看鸡崽,又不是来看我们家家底的,再打扫也就那样。”

    沈齐过来敲儿子的脑瓜崩,看他龇牙咧嘴的,这才舒畅几分,“你不懂,贵客登门,自然要好生收拾。说起来,我上回见王爷,还是王爷寿宴时,远远敬了一杯酒。”

    一晃又是半年,这才见到第二回,不怪沈齐激动的不成样子。

    只可惜激动也没用,沈齐不是这场戏的主角,沈知澜也不是,他顶多是替补解说。

    隔日清晨,茂王就出现在沈知澜家的小院里,看他们临时搭起的棚子和台子,还有正在孵的蛋。

    沈知澜有心要给沈潭出彩的机会,提前跟他套好了词,让他负责替茂王介绍火炕的用处。

    说圈话嘛,使劲往高上大的地方抬就行了!什么玄乎说什么,说的好像整个茂州已经遍地鸡鸭,丰饶富美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看茂王时不时点头的样子,应该非常满意这样的说法。

    沈知澜见状,就知道这次的打算有门!嘿,这还不让沈斌悔不当初?!

    王爷出门,哪怕是离王府只有二里地的地方,也跟了好大一群随从,把沈知澜家的前院挤了个满满当当,没地下脚。

    沈知澜退出第一圈层,一抬眼,看到熟人。

    啊,这不是前两天说他装瘸那位么?现在都混进随从圈了?!这速度真是杠杠的。

    沈知澜视线刚刚接触到这位,他立刻敏锐回望,扫到位于角落里的沈知澜。

    眼睛好利!

    沈知澜叹道,随后看到那位陌生中年人,迈步朝他这边走过来。

    等他到了,沈知澜先拱手说,“这位先生,上回小子言语无状,冒犯了。”

    “你这反应倒是快。”中年人一哂,“怎么,这次自己不去回话,偏让你的兄弟去?”

    “因为做这事,我出嘴,他出力。汇报的场合,我出力他出嘴才合适。”也让他能出风头,给王爷留个好印象嘛,他们这些人以后吃肉还是喝汤,全靠王爷呢。

    中年人微微点头,“你就不好奇,我怎么出现在这种场合?”

    怎么这些人如此热爱“我考考你”?沈知澜腹诽着,嘴上却说,“因为我猜,我们能算是远房亲戚?”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喔?”

    “有两个原因,第一,王爷来的既然是宗亲家里,带的想必都是心腹人,你又不像侍卫,那就是师爷或者旁的。可是师爷需要时刻跟着王爷,你还有空跟我闲聊,可见你又不是师爷,那就只能往亲戚上猜了。”

    “至于第二嘛,”沈知澜故意卖起关子,“一照镜子就知晓,我们脸上生有相似之处。”

    中年人在自己脸上摸了摸,鼻子?眼睛?还是别的?

    沈知澜恨铁不成钢,“是眉毛啊,眉毛!咱家的人,眉尾总是微微垂下,毫毛生的比一般人长,这可是长寿的标志!”

    虽然也有人没遗传到,但遗传到这个标志的人实在太多!沈知澜天天看,已经总结出规律了。

    中年人蛤了一声,在眉毛上摸索半天,始终没找到到底哪儿眉毛长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叔伯的辈分?又该怎么称呼?”沈知澜拱手行礼。

    “我啊,应该比你高了,不知道多少辈吧。你要是这个也能猜出来,下回我就全都告诉你。”中年人握手成拳,“作为晚辈,不如先说说你的名字?”

    宗亲取名都有规律,一通姓名就知道辈分,沈知澜心知问不出来,只得只报家门,“我叫沈知澜,三点水的澜。”跟他一个辈分的,取名都是从了“三点水”。

    中年人本在点头微笑,听到三点水时,面色突然一变,握住了沈知澜的手,“什么,这是你的名字?”

    第030章 第三十章

    对方力气大的很, 沈知澜觉得自己的胳膊要折了,跳着脚挠人,“松开松开, 疼啊, 我就是叫这个名字, 叫了七年了,所有人都知道。”

    中年人撒开手, “这名字还是挺好听的, 波澜壮阔, 你爹娘用了心思。”

    “那当然,名字寄托了爹娘对孩子的期望, 翻了好久才取的,但这又不是什么罕见字, 总会有重名的。”沈知澜揉着自己的手腕,“我还有个远方叔叔, 也叫沈斓,不过他是文字旁的斓, 我是三点水的澜。”

    “家里人多,好名字都被取的差不多了。”

    中年人笑到, “这倒是, 寓意好的字眼, 其实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个,容易重名。”

    “就是!很容易撞名的。”沈知澜一看手骨, 暗叹它最近的多灾多难,万幸没掐出什么毛病来, 就是红了一圈。

    他低头揉手腕,没注意到中年人复杂的视线投射到他身上。

    居然是他, 才这么点大!

    真的是他吗?

    旁人的心理沈知澜感知不到,他自觉水逆,接下来的行程,主动闪避到侧面。

    茂王已经看完整个火炕孵鸡过程,听过沈潭的介绍,满意的捋着胡须,说着圈话:“这是好事,我们皇室享受百姓供奉,更要关心百姓的生计,再微小的地方也要留意到,潭哥儿能想到这些,还亲自上手去做,本王很欣慰,也该跟着出出力,还需要人手或者费用么?”

    “现在还不需要,如果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告诉王爷的。”沈潭躬身回答。

    既然如此,茂王就没继续过问,等着沈潭把经验总结出来,再呈给董大人,赚赚百姓声望。

    茂王离开了。

    院子里清静下来,沈潭后知后觉的,“我居然见到王爷了?!还跟王爷说话了?!”

    沈知汝扑哧就笑,感情刚才他板着个脸,是慌的!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

    不过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邻里一窝蜂的涌进院子里,纷纷恭贺他们这次得了王爷的青眼。要知道这么多宗亲,有几个是王爷能记住的?更别提贵脚踏贱地,亲自过来看了。

    沈齐春风满面,招待邻居,那么多人,硬是把每个人都安抚到了,又好言好语的把人送走了。

    等人一走,他异常亢奋挽起袖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别别别,刚才潭哥说的可不是客套话,只要控制好火炕的温度,其实用不着来来回回的看。”沈知澜过去挽爹的手,“今天那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跟在王爷右侧方的,到底叫什么?”

    沈齐回忆,“王爷没说,我也没敢问,很重要么?”

    “也不重要,没问到就算了。”沈知澜嘟囔,就是那个中年人,看他的眼神好怪。

    那种波澜壮阔,意味深长,还难以置信的感觉,好难形容。

    *

    有了王爷背书,即使沈斌再怎么不高兴,也不敢当面叽叽歪歪拿这个说事,只能认怂。

    沈潭借机住了过来,认认真真守着火炕,摸索怎么控制温度,现在没有温度计,全靠人体感觉,所以,这个活也不容易。

    但沈潭大概天生点亮了这一块天赋,能把温度把控的刚刚好,七天过后,已经能从壳上看到很明显的血丝了。

    如果没有血丝,就是孵不出的坏蛋。

    他一边说,沈知澜一边总结表述,沈知汝负责担任速记员,写在册子上。

    “等这本《孵蛋要决》写出来,潭哥是著者,我是审核,姐姐是主笔,把我们仨的名字,都写在第一页。”

    沈知汝抿嘴就笑,可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么?”

    “当然!姐的功劳,谁也拿不走。”沈知澜一边逗闷子一边纳闷,“这人怎么又来了啊?这蛋还没孵出来,他来的比谁都勤快,三天来了两趟。”

    那个中年人,成天往沈知澜家跑,连后院种了多少果树,鸡窝里养了多少鸡都知道,还跟沈齐聊的特别投机,让沈齐相见恨晚。

    临近中午,沈齐随口邀请此人留下用饭,对方立刻顺杆爬,留了下来。

    杜珍娘张罗了一大桌子饭,摆在正厅,沈知澜想起上次跟中年人随口说起的约定,悄咪咪的去亲爹,“爹,这位叔叔伯伯到底是什么辈分?”

    他打听清楚,到时候好找兑现约定。

    不料沈齐说,“你想打听他的名字?”

    沈知澜猛点头。

    “哈,他特意叮嘱了,不能告诉你,说你们有约定,要猜到他的名字。”沈齐抚掌笑道,“我可是拭目以待,等着你猜中呢。”

    沈知澜唾弃中年人的狡猾,郁郁回到座位上。

    这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怎么猜?让他认输,他又不爽的很。

    午饭时,沈齐请中年人上坐,中年人也不客气,大刀金马的坐在上首,动筷开始用餐,尝到杜珍娘做的清炒野菜后,怀念道:“家常野味的口感,许久没有尝过了。”

    “想吃的话,随便找一家饭馆,做的都比这个地道多了,不过是清粥小菜。”沈齐称呼着:“沈大先生,实在赏脸。”

    他不透露名字,也不透露辈分,只让称呼他沈大,沈齐本能觉得他辈分大,就用“先生”称呼之。

    “就是要家常的,味道才正。”沈大说,“小时候春天,正好是春饥,种子都下了地,没得吃,幸好漫山遍野都是野菜,随便薅两把过来热水一烫,撒一点盐,就能糊弄一顿填饱肚子,吃的我是看见野菜就倒胃口。但是后来日子过好了,又忍不住想这一口。”

    没想到他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

    “现在吃野菜,要热油下锅炝炒,起锅撒上芝麻粒和葱段,点上香油,才是一道好菜。”沈知澜说道:“不过嘛,食得野菜,百事可为,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他化用了《菜根谭》里的一句话,但听在他们耳中,只觉得平淡中透出一股豁达之气。

    沈潭特意多挟了一筷子,慢慢吃着。

    “凡是大人物成功之前,都有一段磨难期,能低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当时的情况了。但是只要熬过了最低谷,每一步都是向上!”

    沈知澜给在座的灌起心灵鸡汤来,格外顺手,同时碰了碰做他旁边的沈潭。

    沈潭察觉到他的安慰之意,捧着饭碗遮挡自己微红的面颊。

    家里人也习惯了沈知澜偶尔的豪言壮语,并不惊讶,反而举起鸡腿放进他碗里,“那吃烧鸡,又有什么说法?”

    “保持运动,肌肉结实又好吃。”沈知澜反手灌毒鸡汤,笑的杜珍娘前俯后仰的。

    唯有沈大,注意着他们一家人的互动,目中异彩连连。

    吃过饭后,沈大喝了清茶漱口,又去火炕绕了一圈,然后告辞。

    他面无异色的绕行一圈后街,最终从后门进了茂王府,进了正院。

    王府的世子早就在此等候,见到沈大回来,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您终于回来了,出门去该带着侍卫和随从的。”

    沈大哂笑,“带那么多侍卫干嘛?前呼后拥人挤人的,想看点什么东西都不容易,还不如一个人出门,清静自在。”

    世子腹诽,你倒是自在了,留下他们这些人,担心的要命,偏还不敢跟过去。

    世子也不想这么做小伏低的,但他父王再三强调过,这位的身份不一般,辈分还比他大许多,热情些尊敬些,总是没错。世子只得听之任之,让对方随意行动。

    藩王宗室,在封地等同于土皇帝,可如果从京城论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位藩王中的一位,世子能不能顺利继位,还要朝廷下诏首肯。所以听到这位从京城来,世子也要按照贵客对待。

    贵客想做什么,他们只能听之任之。

    沈大坐在主位,手里捧着茶盏,皱眉沉思,世子见状就告辞退了出去。

    等到四周无人,沈大终于惊醒一般,凝聚精神,虚空中,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一本书册。

    书册封皮上隐隐写着什么字,但就是看不清。

    沈大翻开封皮,前头的书页都是可以翻动查看的,但后面的书页黏的比浆糊还结实,浑然一体。

    而沈大正在看的这一页,有一些字迹,又有一些字上金光闪耀不可直视,只能挪开。

    上书:“盛平四十年,废帝继位,未几,应王褚王恒王联合宗室,将帝废除储位,后废帝不知所踪。储位空悬,纷争频繁,众皆不服,由此开启“八王之乱”。”

    “各地天灾频发,朝廷救援不及,有造反者曰,风水轮流,帝位在我。”

    “盛平四十二年,有敌奇袭X州,有宗室子XXX假作投降,趁机夺主理权,护的一城百姓,毫发无损焉。”

    原本耀眼的金光,逐渐黯淡下来,才能隐约看清写的到底是什么字,所以沈大晃悠了好大一圈,这才终于找到茂州来。

    只是此刻,沈大表情复杂,盯着逐渐清晰的“沈知澜”三个字,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呢!那小鬼,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什么能耐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沈大实在想不通。

    但这本书册,是他从地府偷偷带走的天书,天书从不出错,所以他再不信,这事也是真的。

    想起今天的见闻,沈大又有点举棋不定,觉得这小子好像,真有两把刷子?

    再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