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滚远点
秦霄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早就不适合开车了,但他刚刚把司机老刘从车上赶了下去。
原本打算强逼江一眠上车,没想到车门拉开,江一眠对他说,“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秦霄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口,“你愿意跟我走了?”
江一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当然愿意。”
说完,江一眠很配合地坐上了副驾。
秦霄难掩激动,那一刻他欣喜若狂。
太久了!
久到秦霄都快记不清上次和江一眠一同坐在车里是什么时候!
是暑假时江一眠陪他一起去集团轮岗?
秦霄记不清了。
吃药太多,他记忆力明显不如以前了。
他时常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江一眠愿意跟他走了,他就是吃药吃一辈子,也值了。
看着江一眠安静坐上副驾,秦霄原本满腔的怒火瞬间就灭了。没有粗暴动手,也没有恶语相向。只有无尽的欢喜,在他胸腔剧烈涌动。
他温柔关上车门,然后进入驾驶位。
满脑子都是江一眠说的那句“当然愿意”。
车子穿梭在除夕夜,城市上空烟花声不断,这是所有人团圆的日子。
也是秦霄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此刻,他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看向身侧波澜不惊的江一眠,心底全是欣喜。
他想,江一眠终于心软了,终于肯看他了。
原来之前他拒绝自己,真的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自己还不够惨,他还不够解气。
如今自己失去了一切,他满意了,他终于肯跟自己走了。
秦霄如今一无所有,却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他唇角不自觉上扬,脸上露出明显的喜色。
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他都快不会笑了。
江一眠静静看他,他也笑着时不时看向江一眠,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江一眠这样待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很幸福。
突然,江一眠不看他了,目光转到前方。
秦霄心里瞬间升起不安。
他都没发现,自己太久没和江一眠独处,如今面对江一眠,竟如此患得患失了。
“怎么了?”秦霄问。
“我突然想去江边了。”江一眠冷淡开口。
秦霄知道他说的江边,就是当年自己让他踩玻璃渣的江边。
秦霄有些紧张地呼出一口气,“晚上那里很黑。你既然愿意跟我走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不如……”
“我现在就想去。”江一眠语气依旧很淡,也很轻。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命令的语气,秦霄却偏偏无法再拒绝。
“好。那我们现在去。”秦霄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瞥了一眼后视镜里密集的光亮,调转车头,提速。
绕了几圈很快甩掉后面的尾巴。
然后车子进入出城的主路,朝燕城一中附近的江边驶去。
驶出主路,小路没有路灯,车内陷入黑暗,只有前方的车灯照出一小片凹凸不平的路段。
黑暗,江一眠还是不太习惯。
他背靠椅背,身体紧绷,本能地警觉开始让他连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但他知道,很快,他就能克服。
车子终于越过尘土飞扬的颠簸路段,稳稳停在江边。
另一边,林振接到保镖电话,立刻把一儿一女叫到跟前,神色凝重道,“还记得你们的姑姑吗?”
林荞欣喜挽住父亲的胳膊,“当然记得,她离家多年了,您找到她了?”
林澜对这个姑姑没什么感觉,因为他出生时,姑姑林羽霓已经不在林家了。
小时候他只是经常听林荞一边指着相册里的照片,一边说,“小澜,这是我们的姑姑,很漂亮吧?她对我可好了。如果她回来,见到你了,也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然而过去这么多年,他也离家多年,早就模糊了那照片上女人的脸。
只记得印象中很漂亮,笑起来如三月的艳阳,不笑时清冷有寒气。
“其实在傅老先生生日宴当天,我就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林振脑海里闪过那天傅承焰把他叫到一旁,给了他一张照片和一个地址。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我要去接她回来。”林荞激动道。
林振叹息一声,说道,“已经有人接她回来了,她病了。肾衰竭,目前正在安排手术。”
林荞正要说话,林振又接着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们去做。”
林荞满脑子都是姑姑,对什么事毫不关心。
相比之前,林澜已经懂事多了。
他问,“爸,什么事?”
“好孩子。”林振拍了拍林澜的肩膀,郑重道,“江一眠是羽霓的儿子,是你的表哥。我知道这事后,又顾及你们几人的计划,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但就在刚才,车跟丢了。他现在有危险,我们必须救他!”
林澜和林荞万分震惊,但震惊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听林振安排。
“虽然已经报了警,但你们也知道秦霄不是一个人。所以小澜,你带上林谢两家所有保镖,从车辆消失的位置,兵分几路去找人。傅家的人也已经全部出动,有什么情况随时跟傅承焰联系。”
他话音未落,林澜就飞快出了别墅,领着人上车疾驰而去。
林澜走后,林振又对按捺不住的林荞说,“小荞,你哪儿也别去。秦非跟银行借的周转资金,明日一早邢行长的儿子邢猛就会亲自带人上门催收。我已经跟谢昀说了,明天他会陪着你去秦氏集团,按照计划收购秦氏。”
“而我,申请了探视,明天会去一趟燕城第一监狱。”
说完,他拍了拍林荞的手臂,“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一眠的计划功亏一篑。不然他回来,我也没脸见他。”
没等林荞说话,他就转身上了楼。
此时谢昀走了进来,把林荞揽入怀中低声说,“别担心,江一眠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
江边,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灯火,和凛凛的江风。
江一眠很冷,但他没有如往常那样习惯性裹一裹身上的外套。而是掌心紧紧握住左手腕上戴着的,那块傅承焰送他的运动手表。
秦霄脱下外套,正要往他身上披,却听到一声冷冷的克制住颤抖的,“不用。”
他手僵在半空,小心而温和地说,“我知道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生我的气。你恨我是应该的,我接受。但你别拿自己的身体跟我置气,我记得你很怕冷,盛夏都要穿长袖,这江风湿冷,还是披上吧,别感冒了。”
他正要动作,江一眠突然转身,“知道我为什么怕冷吗?”
秦霄摇头,意识到黑夜里看不清,他又说,“不知道。”
“因为秦先生您,用了十八年的时间,把我一个活生生的人,驯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工具。”江一眠说这话时,浑身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无尽的恨意在他漂亮的瞳孔里升起。
秦霄不明白,他们认识不过才八年,江一眠为什么说十八年?
还有,自己从没驯过他,虽然曾经想过把他驯成自己的工具,但那只是一开始的想法,现在早就没这个想法了。
“不是的,我没有。”秦霄急于解释,拎着衣服往前迈了一步,“我承认我以前这样想过,但我早就不这么想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只要你愿意跟我,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秦氏我不要了,我们一起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
话还没说完,手上握着的衣服遭到剧烈拖拽,秦霄一个踉跄,后腰被狠狠一踹,整个人坠入江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江水冷得刺骨,秦霄哆嗦着本能求生,朝岸边游过来。
江一眠居高临下站在岸边,黑夜里他感官和身手更为敏锐,视线精准锁住游到一侧的秦霄,抬脚走过去又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踹在秦霄头上,他脑子猛地震荡一瞬,无数惩罚江一眠的画面袭来。
那些画面明明从未发生过,可秦霄却觉得异常真实。
好像他曾经,确实亲手那样折磨过江一眠,折磨了很多年。
十八年……
江一眠刚刚说的十八年……
或许真的存在?
可他不想这么做,他根本就不想伤害江一眠!
即使此刻江一眠把他踹进江中泄愤,他也不想以牙还牙拖着他下水。
他从始至终就一个想法,希望江一眠解气,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
但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压得他喘不过气,四肢失去力气,他的身体开始在冰冷的江水里下沉。
越来越冷。
突然,有人跳水的声音朦胧传来。
他听不清。
但他看见了江一眠朝他游过来,一把将他捞起。
然后他终于浮出水面,开始剧烈呛咳。
江一眠把人拎到岸上,扔开就要走。
秦霄趴在地上一把抓住他脚踝,一边呛咳一边艰难地说着,“别……咳咳……别走……咳咳咳……”
江一眠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他胸膛。
秦霄吃痛,咳得更厉害了。
江一眠再次离开,又一次被抓住了脚踝。
“别走……咳咳咳……求你……”这次比上一次抓得更紧。
江一眠笑了。
他转过身体,蹲下来,双手攥住秦霄湿透的衣领,把人提得仰起头来。
“秦先生,”江一眠笑声很轻,语气也很轻,“还记得那次在出租屋吗?今天,也和那天一样,我不过是又一次利用了您。那次利用您做脱敏训练,这次,您猜,是利用您做什么?”
秦霄如遭雷击,刚刚他说的愿意都是假的?
不,他不相信!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现在这个希望又被毁掉了,这对他来说太残忍!
“江管家……”秦霄嘴唇颤抖着,“不是这样的……你说不是这样的,你说你只是在跟我置气……你说你一直都是爱着我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真的很像一个重度精神病人。
黑夜里他看不清江一眠的脸,他只觉得江一眠在笑,笑得很开心,这样的笑是他从没看过的,这样的江一眠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此刻,又有无数烟花在对岸炸响。
他借着烟花绚烂的光看见了江一眠的脸,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江一眠笑得很好看。
除夕夜,是热闹的,幸福的。
可他听到江一眠的声音,是冰冷彻骨的。
“秦先生,我真的很佩服您,总是这样可怜又可悲地自欺欺人,自我感动。”
烟花还在盛放,江一眠比烟花更灿烂的笑脸,秦霄看得很清晰。
“我其实还有个毛病,在黑暗里会高度警觉,这样总是让我没法在夜里适应我的未婚夫。”江一眠说,“但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这倒是要谢谢您今晚的付出。”
他凑近秦霄,笑意浓浓,嗓音轻松,“是您让我知道,在黑夜里,不用过分警觉也能将您踩在脚下。”
滔天的怒火早已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秦霄此刻盯着江一眠的那双发红的眼仿佛已经燃起了烈火。
而江一眠还在继续说着,“秦先生,您可能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高考后突然就变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您的江管家,怎么就突然变得对您冷漠,抗拒,厌恶至极。”
江一眠低笑了声,又问,“想知道吗?”
秦霄已经说不出话,他几乎咬碎了牙,就那样用怒火燃烧的眼睛死死剜着眼前的漂亮男人。
“算了,还是我来告诉您吧。”江一眠攥紧他衣领,将人拉得更近些,“您让我习惯黑暗,接受黑暗,在黑暗里艰难求生,成为一个冰冷的工具。而我的未婚夫告诉我,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怜我,爱我,疼我,宠我,一步步教会我如何活在阳光之下。如何,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您说,就凭这一点,您拿什么跟他争?”
江一眠松开一只手,拍了拍秦霄抽搐的脸,笑道,“就凭您这张厚脸皮吗?”
秦霄暴吼一声,猛地扑倒江一眠,野兽一般撕扯着江一眠同样湿透的衣服。
可没等他得手,江一眠就一膝盖狠狠顶在他下身,然后翻身将人摁在地上,膝盖再次顶住他下身,一手掐着秦霄的脖子,一手扣住他双手,一字一句,“秦先生,我是不是没告诉过您,像您这样的绣花枕头,我一个可以打十个。今夜过后,您要是识相的话,最好滚远点,别再来脏我的眼!”
江一眠重重施力,秦霄疼得几乎喊不出声。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结束秦霄的狗命。
可他不能,他不能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秦霄身上。
他有梦想,他有傅承焰,他有家了。
而秦霄,理应看着他拥有这一切,看着他幸福地活着,活在秦霄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阳光之下。
在秦霄快要断气的那一瞬,江一眠松开了手。
起身冷冷暼着秦霄,看他痛苦翻滚着剧烈咳嗽,大口呼吸,艰难求生。
然后,转身从容走进黑暗里。
秦霄爬起来,跪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黑暗里暴怒的凶兽一般,露出尖锐的獠牙,凶狠的目光地死死锁住那逐渐融入黑夜的清瘦身影。
江一眠从江边小路走出来,四周漆黑一片,但他此刻的神经已经没那么紧绷了。
克服黑暗的感觉,真好。
开灯睡觉,傅承焰睡不好。
从前世新婚夜的那天起,为了让自己睡踏实,他就没关过灯。
以后,傅承焰每晚都能睡个好觉了。
江一眠长舒一口气,这一世,他们终于都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了。
主路就在前方,已经能看到路灯微弱的光。
突然,黑暗里冲出一群人,四面八方逼过来,混战之下一支注射器扎入江一眠的脖颈。
眼前微弱的灯光,灭了。
第122章 做梦
正月初一,大雪。
废旧工厂里,江一眠被绑在椅子上,他抬头望向高处的窗户,一小方光亮里落雪簌簌,很凄凉,也很美。
生锈的大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推就吱嘎作响,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久久回荡。
秦霄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在江一眠面前坐下,眸色痴狂地看着人,手习惯性地揉着膝盖。
看了好一会儿,他抬手撕掉封在江一眠嘴上的胶布,掐着人下巴,强迫江一眠与他对视。
“江管家,跟我吗?”秦霄嗓音沙哑,但能明显看出他在尽力保持着理智。
江一眠看着他,目光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秦先生,您真该好好看看外面的雪。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别再叫我秦先生!别再用敬语!”秦霄猛地甩开他下巴,疯了一样站起来狂暴地怒吼,“我他妈受够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曾几何时,秦霄是那么庆幸。
他庆幸江一眠始终叫他秦先生,始终用着敬语,不论怎样都会平淡有礼地对他称呼着“您”。
而不是怒吼着叫嚣着喊他的名字,或者干脆叫他畜生、禽兽。
那时候秦霄竟觉得,这样也很幸福。
起码,江一眠对他还是有一丝温柔的。
一丝,可怜的,出于素养的礼貌。
可以前有多幸福,此刻就有多可悲!
秦霄狂暴地在江一眠身后转来转去,然后猛地踹翻一侧的巨大油桶,汩汩汽油从油桶里淌了出来。
浓重的汽油味,让江一眠有些呼吸不畅。
这种味道,他是闻到过的。
在前世的那场大火里,他从梦中醒来剧烈呛咳的时候,他大口吸进喉咙里的,除了浓烟的味道就是这种浓重的汽油味。
江一眠没说话,静静地听着秦霄发狂。
其实重生后江一眠想过很多次,前世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意外还是人为?
如今这熟悉的汽油味,让他开始猜测,那场大火或许是秦霄所为。
身体里的药效还没过,江一眠此刻浑身都使不上力。身上的手机和手腕上的运动手表,也已经不在。
但江一眠丝毫不怕秦霄发狂,因为他为这一天早就做好了准备。
听到秦霄的步伐虽然还是暴躁,但慢了许多,只有汽油汩汩往外淌发出的声音,江一眠突然淡淡开口,“秦先生,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您。秦非之所以会知道您有一个二十人的团队在为您卖命——”
他笑了下,接着说,“是我告诉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们狗咬狗。”
秦霄猛地停住狂暴的脚步,恶狠狠地盯着江一眠后脑勺,然后几步窜到他面前,重重抓住他肩膀怒吼,“我说过!别再叫我秦先生!”
怒吼之后,他还没意识到什么。
或许长时间服用太多精神药物,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江一眠提醒他,“您觉得,我会预料不到今天吗?”
“别再跟我说您您您!”秦霄暴躁至极,狰狞的面色让他看起来几乎要把人生吞活剥。
“很遗憾,警察就要来了。”江一眠唇角轻轻勾起,“您以后,只能在监狱里度日了。”
闻言,秦霄怔住,然后脑子像生锈的机器缓缓转动,慢反应一般这才反应过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怒吼着问,“这是你的计划?”
“没错。”江一眠说,“我不以身犯险,您怎么会狗急跳墙?”
秦霄紧咬牙关,面部剧烈抽动。
“之前您把这些人藏得很好,一度让我很头疼,所以我只能把您逼到绝路。”江一眠笑笑,“果然,您没有让我失望。不论您看起来如何悔恨,深情,可怜,您都是个天生的魔鬼,注定会选择这条路。”
“江一眠!”秦霄猛地把椅子往后推,椅子滑进地面淌着的汽油里。
但江一眠并不畏惧,仍旧笑着说,“我的计划可远远不止这些。从您在教室里跟我表白的那天起,我就在计划着如何把您送进地狱。”
“前世您把我驯成了冰冷的工具。这一世,我也在驯您,您感受到了吗?”
秦霄听不明白,努力在疯狂中找出一丝理智,“什么前世?”
可江一眠并未解答他的疑问,而是继续说着,“没想到您这么不争气,不过半年多时间,就被我驯成了一个——废人。”
秦霄攥紧拳头,目眦欲裂。
“我没有一天不厌恶您,憎恨您,所有的靠近不过是为了把您送入更深的深渊。像您这样的魔鬼,就该滚回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根本不配我看上一眼。”
无数与江一眠的过往回忆涌入脑海里,伴随着那些回忆的,还有无数个难熬的黑夜。
秦霄为江一眠所做的改变,为江一眠解气所做的一切,如今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秦霄已经濒临理智崩溃的边缘,他脑子不够用,没心思再考虑其他,只说,“我再问一遍,跟不跟我?”
他眼里仍旧闪着光。
他想再给江一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江一眠抓住这个机会,说一句跟他,他就原谅江一眠所做的一切。
可江一眠没有。
秦霄听得很清楚,那两片他在幻想里吻过千万次的唇,阖动着,说,“痴、心、妄、想。”
这话江一眠以前也说过一次,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秦霄记性虽然不好了,那些画面也模糊了,但他记得这句话。
是在那个贴满自己照片的出租屋里,江一眠对他说的。
模糊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他看不清画面里的人,但那些话,他还记得清。
“一切都是我的错,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我不该伤害你,我真的后悔了。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你跟我吧,好不好?我会好好疼你,爱你。”
画面里江一眠模糊的身影退后一步,背靠墙壁,垂眸笑着,“痴、心、妄、想。”
“江管家,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大少爷,您知道脱敏疗法吗?”
“或许我该说得再清楚一点。”
“您,不过是我做脱敏训练的——工具而已。”
画面消失,此刻秦霄眼里的光没了,被疯狂完全侵蚀。
他朝江一眠嘶吼,“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冰冷的江水里!为什么要救我!”
见他如此自作多情,江一眠只觉得很好笑,“秦先生,您以前可是天之骄子。以您的聪明才智,这很难想通吗?”
“回答我!”秦霄暴吼,随手操起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朝江一眠狠砸过去。
钢管在江一眠脚边砸出剧烈声响。
江一眠看了一眼高处小窗户外的天光,虽然都是白茫茫一小片,但江一眠有能力分辨时候。
明显,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江一眠看回秦霄,一字一句,“因为我不想成为您那样的人,我不想跟您一起死,平白葬送我美好的人生。您才是该待在地狱里的人,我为什么要陪您下地狱?”
听到这话,秦霄突然大笑起来。
但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冰冷的江水里见到江一眠,是秦霄得知一切都是江一眠的圈套后,唯一的温存和感激。
而此刻,这一丝温存和感激也没了,全被滔天的恨意淹没。
“不想陪我?”秦霄笑过之后,开始走近江一眠,像一头发狂的猛兽在逐渐逼近缩到角落里的猎物。
他走近后,蹲下身来,此刻看江一眠的眼神,就是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江一眠波澜不惊,不发一语,任由他盯着自己。
他看了江一眠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雪越来越大,高处小窗户的窗沿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慢慢地,有误入小窗的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在江一眠身后流光一样倾泄下来。
很美。
坐在这飘摇雪花之前的人,更美。
秦霄突然抬起手,他指尖伸向江一眠的领口。
他真的很想撕碎江一眠的衣服,把他往死里操。
可昨晚在江边,江一眠下手太狠,他此刻下。身都还充血肿着,疼痛难忍。
昨晚把人抓来这废旧工厂时,他就试过。
他以前光想着江一眠的样子,都能很快情动。
可昨晚,江一眠就被他绑在这椅子上,就那样一动不动毫无任何反抗能力地坐在他面前。
他却始终毫无反应。
或许是因为充血肿痛的缘故,秦霄想。所以昨晚他没有碰江一眠。
可今天疼痛越发剧烈,秦霄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被江一眠给废了。
要是真废了,可就永远也碰不了江一眠了。
想到这里,秦霄下。身又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他咬牙强忍着,然后指尖上移,手掌轻抚江一眠漂亮冷静的脸颊。
突然,他脸上变得异常阴森扭曲,野兽一般狂吼,“我偏要你和我一起死!”
然后猛地起身,走向江一眠身后堆着的无数巨大汽油桶。
一阵哐当作响,秦霄在他身后狂暴地踹翻了一大片铁桶。有的甚至滚到了江一眠椅子后边。
一通发泄之后的秦霄回到江一眠身前,再次蹲下身,温柔又癫狂地看着江一眠,“求我。”他轻声说。
江一眠也轻而坚定地回答,“做梦。”
秦霄笑了下,摸出打火机,点燃。
举到江一眠面前。
“求我。”他再次轻声说。
江一眠也笑,“做、梦。”
秦霄收起火,告别似的,缓缓起身,习惯性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膝盖,然后居高临下地跟江一眠说了句,“江管家,我们下辈子——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厂房,重重关上门。
江一眠听到上锁的声音。
很快,厂房外面的烟雾丝丝缕缕地窜了进来。
按照计划,这个时间点,那些被自己引出来的亡命之徒,此刻应该已经被警方一网打尽。
就算秦霄留了后手,只安排了一部分人参与绑架,但他们这些人只要揪出几个,其他的迟早也会落网。
而秦霄,出了这个门,犯罪事实已经构成,便是最好的抓捕时机。
江一眠知道,很快警察就会破门而入,进来救他。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始害怕。
前世那场大火在眼前烈烈燃烧,那种被困在卧室等死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江一眠心脏快速跳动,虽然烟雾刚起,还没大量漫入厂房内,但他已经开始慌了。
他开始挣扎。
他真的很怕再一次死去,他不敢保证这一次还有没有那么幸运,得以重生。
如果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傅承焰了。
他想傅承焰,好想好想!
疯狂地想!
可因为药效的原因,他挣扎许久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最后椅子不可控地后仰。
因为双手绑在椅背后,他也只能随着椅子一起倒下去。
预想中的倒地没有发生,椅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扶正。
江一眠还没反应过来,绳索就被割断,他整个人都被傅承焰抱起来,紧紧护在怀里,然后快步从厂房后面走了出去。
他看着傅承焰硬朗的侧脸,记忆里浮现傅承焰在大火中紧紧握住他的手,满怀歉疚地对他说,“对不起眠眠,我又来迟了……”
一遍一遍,在江一眠脑海里反复播放着。
然后,他又一次在傅承焰怀里哭了。
“眠眠,别怕。”傅承焰一边越过警戒线,一边大步往停在路边的救护车走去,“你做得很好,坏人已经绳之以法,一切都过去了。”
江一眠体内的药物受血流速度影响,他之前挣扎,加上此刻情绪激动,血流加速后导致他头脑开始昏沉。
他开始听不太清周遭的一切,但还是透过傅承焰温柔低沉的嗓音,模模糊糊听到很多杂乱而尖锐的声音。
有呼啸的风声,压着皑皑白雪的树木沉重摇晃时发出的擦碰声,雪块砸落到地面的声音。
也有警车、救护车、消防车盘旋交织的鸣笛声。
还有嘈杂的人声,凌乱的脚步声。
警服的摩擦声,枪械上膛声。
接着有人好像在大喊,“嫌疑人失去控制!狙击手!”
“嫌疑人冲入火场!”
“救人!快救人!”
江一眠被抱着越走越远,那些声音都不甚清晰了。
接着耳畔传来林荞和林澜奔跑着凑近的声音。
他能感受到林荞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边跟随着傅承焰的步伐快步往前走,一边开始掉眼泪。
眼泪滑过极寒的冷空气,温度瞬间降到冰点,冰凉地砸在他手背,“表弟,你怎么样?你醒醒……”她带着哭腔。
接着是林澜急切到发颤的嗓音,“表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对不起,是我们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江一眠感受到自己脱离了傅承焰的怀抱,被平放到急救担架上。
他本能地要去拉傅承焰的手,却被林振一把握住了。
然后他听到林振懊悔地说着,“都是舅舅不好,一眠,你千万别有事啊!不然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母亲啊!”
然后他被抬上了救护车,傅承焰跟着上来,坐在他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抚,“没事了眠眠,你睡一觉,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然后转头怒喝一声,“严佚!快点!”
针头刺入手背的皮肤,在细微的刺痛感中,江一眠看到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漫天纯白,很美。
很快他就完全分辨不出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谁了,他只朦朦胧胧地听到傅承焰大发雷霆,“什么药?一个迷药你还搞不定了?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然后,车门快速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茫茫雪景。
车子启动,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黑暗里,只有傅承焰紧紧攥着的温热掌心陪伴着他。
一如前世那五年,傅承焰在他生命里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始终坚定不移地爱着他,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到死都丝毫不曾松开。
第123章 不苦
救护车鸣笛而去,江一眠陷入了有傅承焰的梦境。
而此时废旧厂房滔天的火海里,秦霄正满身是火,疯了一样在浓烟滚滚的大火中搜寻江一眠的身影。
他后悔了!
在锁上铁门,扔下点燃的打火机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想冲进去救江一眠,那时候明明还来得及。
可剧烈的头痛和耳鸣又一次袭来,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剧烈千百倍。
他捂着头倒地,蜷缩着身体剧烈颤抖。
那些他一直以为是幻象的画面开始越来越真实,所有不曾发生的画面都在眼前这逐渐燃烧起来的火焰和剧烈的头疼之下,一点一点在他脑子里串联起来。
他想起来了!
前世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终于明白江一眠说的“前世”和“十八年”是什么意思了!
和江一眠一起长大的八年,让江一眠白天做利刃晚上做情人的十年,失去江一眠的五年,……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
秦霄想起那天也是这样的滔天大火,他彻底失去了江一眠。
那是江一眠嫁给傅承焰的第五个年头,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而那时的秦霄,想江一眠想得早已发了疯。
五年来,他无数个夜晚徘徊在傅家庄园外。他知道江一眠不会出现,但是没办法,他来不来这庄园外,都睡不着。
这也让他逐渐熟悉这座庄园,他曾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能进去,再见一见江一眠。
只偷偷地,看江一眠一眼就好。
可惜,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机会。
自秦氏集团被傅承焰搞破产后,林荞一脚踹开了他,他再也养不起那群人了。身上的所有财物都被那群人搜刮干净,还打断了他的腿。
自此开始了他悲剧的人生。
五年后的那天,他因为精神问题长期头疼耳鸣,且严重失眠,所以上班时动作慢了一点,就丢了好不容易求来的工作,被工厂里的保安赶了出来。
那时的他,觉得活着好难。
他曾是秦家大少爷,过了大半辈子金尊玉贵的生活,如今竟觉得赚钱好难。
失去一个普通的工作,竟然都会让他感到绝望。
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他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他开始觉得,如今他的人生变成这样,都是拜江一眠所赐。
如果不是因为江一眠,傅承焰就不会对秦氏集团动手,他也就不会被打断双腿。
如果不是江一眠嫁给了傅承焰,他就不会日日夜夜想江一眠想到发疯。
这一切都是江一眠的错!
秦霄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所以他把所有积蓄拿去雇了个刚刚刑满释放的男人,然后买了几桶汽油。
根据他这五年对傅家庄园布局和园内安保措施的了解,成功让那男人混了进去。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漫天大雪。
新鲜的一盆盆丽格海棠,顶着洁白的雪花,在皮卡车上堆成小山一样。
穿着花艺围裙的男人驾车通过门口的安防,驶入傅家庄园。
进入花园后,丽格海棠全部卸下,车上赫然几桶汽油。
没过多久,浓烟就起来了。
皮卡车疯狂冲出来,尖叫声和哭喊声笼罩着整个庄园。
傅承焰赶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映红了天。
秦霄坐在轮椅里,躲在庄园外被白雪覆盖的梅林之下,看着傅承焰疯了一样冲进火海中的庄园。
他等到第二天晚上,无数受伤的佣人和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被抬出来,直到大火被完全扑灭,警察、消防和医护全部离开,傅承焰和江一眠也没再活着走出来。
他知道,两人已经死了。
好啊,一箭双雕!
秦霄疯狂给自己一种欣喜的心理暗示,他奋力滑着轮椅,往一片焦土的傅家庄园行去。
积雪很厚,车轮只露出一半。即使很用力,在茫茫雪地里也依然滑行得很慢。
用了很久的时间,秦霄才艰难滑到傅家庄园门口的位置,那个曾经无数次阻碍他进去见江一眠的大门,此刻已经化为焦黑的断壁残垣。
他目光越过这断壁残垣往庄园里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神色癫狂地大笑起来。
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轮椅侧翻,他滚在盖了一层薄雪的焦土上。
可他笑着笑着就和今天一样,哭了。
江一眠死了,他最恨的人终于死了!
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
他已经五年没尝过快乐的滋味儿了,他都快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但痛苦他却是每天都在经历的。
所以他能分辨出,此刻,他的痛苦被放大了无数倍。
而在这巨大的痛苦里,他连一丝开心都找不到。
他后悔了!
他后悔亲手害死了江一眠!
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所以,秦霄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喃喃地说了声,“江管家,对不起……”
然后点燃衣角。
没有汽油,这火烧得极慢。
火舌一寸一寸啃食他的皮肤,犹如凌迟。
待他全身被火包裹的时候,他终于解脱了。
终于,拥有了一丝快乐。
他想,死了或许就不用这样艰难地活着,也不用日夜想江一眠想得痛苦发狂了。
死了,他就能和江一眠永远在一起了。
可谁知,他死后竟然重生了。
而且他居然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看着眼前滔天的大火,秦霄操起一旁生锈的斧子劈开烧红的铁锁。正要冲进去,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名警察控制住了。
他回头扫了一圈,才发现不止两名警察,他的周围都是警察。
是了,他想起来,江一眠刚才对他说过,警察就要来了。
可此刻还不是他认罪的时候,他必须冲进去救江一眠!
这旧厂房是砖混结构,防火性极高,加上挑高的拱形屋顶,火势一时还没烧进去,还有机会!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江一眠有事!
秦霄疯了一样,力气大得惊人,硬生生从两名警察手中挣脱,一头冲进大火包裹的厂房。
可随着大门打开,空气一流动,厂房内外的火势立马就猛烈了起来,火舌沿着大门口舔上屋顶,整个拱形屋顶被烧得通红。
浓烟太大,秦霄看不清前路,他只凭着之前椅子的大概方位,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咳嗽着大叫江一眠的名字。
可是无人回应。
他越往前走,越绝望。
他害怕极了。
他怕江一眠跟前世一样,再一次死在自己手里。
浓烟呛入肺腑,他咳得直不起腰。
突然他踢到了椅子被绊倒在地,他双手便疯狂地在滚烫的浸着汽油的地面摸索着,胡乱地,毫无章法地摸索着。
可他已经很努力了,却并未摸到想象中江一眠的身体。
直到脚下的汽油被瞬间点燃,他本能地往没有汽油的地面跑去,烈火攀上他脚踝烧上他后背,他都没有找到江一眠。
消防员冲进来找到他的那一刻,他满身是火,仍在奋力摸索着。
*
江一眠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只是个普通工人,不是秦家的管家。
四岁那年,刚学琴时,他遇到了隔壁刚搬来的大哥哥。
大哥哥并不像记忆中那样,永远紧闭窗户,躲在厚厚的窗帘后,不爱说话,连离开之前也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而是,大哥哥搬来的第一天,就主动敲响了他的房门,笑着朝他伸手,“你好,我叫傅承焰,是你的新邻居,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他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年。
他弹琴,傅承焰听琴。
傅承焰会每天送他上学,接他放学。
陪他抓知了,教他写作业。
他会搭个小板凳在灶台上给傅承焰煮面,傅承焰也会给他煲好喝的鸡汤。
傅承焰回燕城后,他们也仍旧保持着联系。
江一眠长大后,依旧考入了燕大。
在最好的年纪接受傅承焰的告白,从此相守一生。
江一眠醒来的时候,傅承焰依旧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眠眠,你醒了?”傅承焰连忙凑过来,“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见江一眠眼中盈着水汽,不说话。傅承焰想到昨天严佚说这种迷药有可能会损伤记忆,他连忙摁下床头呼叫器,“严佚!快!”
江一眠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结实有力的腰腹。
“傅承焰,”他轻唤着人,嗓音有些哽咽,“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傅承焰垂眸看他,大手轻抚他发顶,疼惜地说,“眠眠,辛苦了。以后一切有我,你不用再强撑着做什么,只需安心待在我身边,我会爱你护你,穷此一生。”
严佚小跑着冲过来,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正好撞见这一幕,连忙紧急收回脚,默默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他一转身就遇到迎面走来的林振和林澜林荞。
“严医生,一眠他怎样了啊?”林振问。
“病人很好。”严佚脱口而出。
见林振伸着脖子要往病房里去,他连忙又说,“不过他还很虚弱,需要静养,尽量暂时别去打扰病人。”
“怎么会虚弱?”林澜关切地问。
“药物影响。”严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种药物就是会导致病人身体异常虚弱,也会影响睡眠质量,所以,经不起任何吵闹。”
“我给他炖了鸡汤,正好补补。”林荞拎着保温食盒,正要进去。
“等等。”严佚立马挡在门口,温和扯谎,“病人还没醒。”
“那我们在外面等他醒过来。”林振说。
严佚这下才松了口气。
本来因为这药物的特殊性,清除药效的过程慢了些,傅先生就对他大发雷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让这三个电灯泡进去搅了傅先生的好事,……
他可不敢想。
*
那天在病房里,傅承焰抱着江一眠一下午,告诉那个藏在江一眠灵魂深处的小江宁,也是个有母亲的孩子了。
原来母亲在认识父亲之前,是樊城林家的大小姐,林振的妹妹林羽霓。
因为厌恶豪门争斗,拒绝联姻离家出走,化名习雨,在遂城遇到父亲,与父亲热恋结婚,生下了江一眠。
后来父亲进入燕城豪门秦家做管家,加上林家和联姻家族派来的人已经出现在遂城,母亲为了不牵连父亲和自己,孤身一人果断离开了。
那时候江一眠只有一岁,根本记不住母亲的样子。父亲误会了母亲,在她走后,烧光了一切和她有关的东西,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村里的人都知道江家跑了媳妇,那几年有很多风言风语。后来江一眠长大了念书了,村里人反而不说了。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同龄小孩儿,会嘲笑江一眠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江一眠因为受父亲的影响,也一直以为是妈妈不要他了。
所以他从一开始很羡慕别的小孩儿有妈妈,到后来认清妈妈不会回来的现实,不再寄托希望。
虽然时常会在梦里梦到看不清脸的妈妈,但他醒来也会当无事发生,收拾心情,如常生活。
后来父亲意外去世,他进入秦家,更加没空考虑母亲的事,即使他还是会做有关母亲的梦,潜意识里还是很希望有一天母亲能回来。
如今,傅承焰替他找回了母亲,并告诉他,他是有母亲的,且母亲并不是抛弃了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幼时的小江宁,终于没有遗憾了。
他有过爸爸,如今也有了妈妈,还有傅承焰。
江一眠和小江宁,终于都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当天晚上,江一眠在傅承焰的陪同下,和舅舅一家一起守在手术室外。
或许是因为重生后许多事情的选择和前世不一样了,所以扰乱了时间线。
才会导致当初傅承焰让吴巡去接触习雨时,明明离前世她发病的时间早了好几年,本以为不会有事,岂料她发病的时间竟然提前了。
而傅承焰在察觉出她有问题的第一时间就让吴巡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病情还是早已恶化了。
因为病情严重和血管的复杂程度,还出现了并发症,所以已经进行了十几个小时的肾移植手术最终在凌晨两点才结束。
虽然一共耗时二十小时,但所幸手术很成功。习雨被推下手术台,直接转入了ICU,进行无菌隔离。
过年那段时间,江一眠日日都在门外守着,透过窗户看躺在病床上的习雨。
习雨一天天好起来,终于在元宵节前夕出了ICU,被转入普通病房。
江一眠终于得以和母亲相认,一切都好起来了。
*
今天元宵节,江一眠和傅承焰为习雨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顾及到她的身体,都是以清淡营养为主。
林振和林澜林荞两人也带着礼物来看她,一大家子就在医院病房内过了一个热闹温馨的元宵节。
吃过饭后,傅承焰和林振一家就出了病房,让习雨休息,只留了江一眠在病房内说话。
江一眠没有和母亲生活过,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母亲相处。因为太过在意,时常会显得小心翼翼。
正如此刻,所有人离开后,热闹散去,江一眠面对母亲,就忍不住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当他第三次询问母亲要不要吃点水果的时候,习雨轻轻抓住了他拿起水果刀的手腕。
“宁宁,别忙了。”
江宁这个名字是习雨起的,意在希望他一生安宁。
以前他还在襁褓中,总是夜里哭闹,习雨日日半夜抱着他哄,一遍一遍地叫着“宁宁”,他竟神奇地不哭了。
所以此刻江一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母亲叫他一句“宁宁”,他的局促感一下就消失了。
神情也放松了许多,他说,“母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相处。毕竟我一点都不了解您,您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什么花,这些我都不知道。”
习雨看着他笑了起来,还有些发白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竟也像春日暖阳那般温暖明媚。
“傻孩子。”她取下江一眠手中的水果刀,握住他的掌心,“这些年,你受苦了。”
江一眠眼睛瞬间蕴起雾气,他摇头,“不苦。”
“妈妈对不起你。”看他这样,习雨也红了眼眶。
“没有。”江一眠头摇得更厉害,“您没有对不起我。反倒是我和父亲,误会了您那么多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泪水滑落。
习雨温柔替他擦去泪痕,“别说傻话,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说着,她就拥住了江一眠。
两人哭了好久好久。
*
元宵节后,就开学了。
江一眠作为转入钢琴专业的“新生”,还是以经管系第一名的成绩转入的,班上同学都对他的到来期待良久。
没见面时同学们私下都聊过他好多回了,这一见到,本人比新闻上更帅更有气质,班上一下就炸开了锅。
虽说未婚夫是燕城顶级豪门的掌权人,却一点也没有豪门贵夫人的架子,反而温和有礼平易近人。
这让江一眠在班上人缘极好,有什么活动和比赛,同学们都拉着他参加。
导师也对他的天赋和能力极为赞赏,时常推荐他参加一些海内外著名钢琴家的音乐讲座。
短短三个月内,江一眠频频现身各大公益活动无偿演奏,参加了好几场国内外高含金量的钢琴比赛,每次都夺得冠军。
一时之间,国内外的新闻都在报道这个漂亮优秀的年轻琴手。
江一眠很喜欢如今的生活。
一切都很好,只是……
他刚从一场公益活动上下来,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警察告诉他,秦霄从医院逃出去了。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一旦有秦霄的线索,立即通知警方。
江一眠面色如常地道谢,然后挂了电话。
转而拨通傅承焰的电话,交代他注意母亲的安全后,江一眠也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还说他这边不用保镖,有警方的人暗中保护,这样一旦秦霄出现,就能及时抓捕。让傅承焰不用担心。
和傅承焰通话结束后,江一眠又接了方映蓉的来电。说因为他在琴行上课,如今琴行都火了。几家公益机构联合琴行举办了一个关爱残障人士的音乐活动,时间就在下周一,问他能不能参加。
江一眠说可以,方映蓉高兴坏了,说一会给他微信发地址。
之后又有电话进来,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江一眠直觉很不好。
他没接,直接将手机静了音。
其实他不是很理解秦霄的行为。
上次在废旧厂房,秦霄本来已经被警察控制,以他犯下的罪行来看,量刑也不至于死刑。
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发了狂,直接冲进了火场。以至于全身大面积烧伤,在ICU待了两个月,然后又转到普通病房继续抗感染治疗一个月。
如今跑了,想来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一眠轻笑了声,秦霄为了逃避罪行,竟然从医院逃跑了。逃脱罪,会加重量刑,秦霄还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江一眠都不用想,秦霄逃离警方的控制后,一定会来找他。
之前秦霄都恨得放火烧他,如今死里逃生一次,必然更恨极了他。
毕竟是他让秦霄失去了一切,还把他变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身体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废人。
如今秦霄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而江一眠,还有很多需要保护的人。
但江一眠丝毫不惧,因为他时刻都能做好准备,把秦霄送进监狱。
他也相信,魔鬼是永远也不可能爬出地狱的,就算短暂冒头,它也终将会再次被踹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是刚才江一眠没接的那个陌生号码。
在它呼入十几个未接来电之后,发过来一条短信。
【江管家,对不起。】
接着又发来一条。
【我好想你。】
第124章 祝福你
转眼就到了周一,江一眠如期去“温情家园”社区活动中心参加关爱残障人士的主题音乐会。
温情家园小区是慈善机构专门为残障人士修建的小区,整座小区无障碍。
小区内外,车库和电梯都设计了轮椅上下的位置。房屋里面也根据每个残障人士不同的身体情况进行了特殊整装,主要是为了方便他们自理日常生活。
如果不是傅承焰作为主办方出席活动,江一眠都不知道,修建这座小区的慈善机构隶属傅氏企业。
而这座小区,是当年傅承焰回燕城后,亲手设计的建筑图纸。
江一眠问他为什么当初会想要建造一个这样的小区,傅承焰吊儿郎当地看着他说,“我又不是个大善人,没什么高尚的理由,就想替自己积点德,希望能早日找到你。”
他在无人的后台偷亲身着酒红礼服的江一眠,然后把人揽进怀里,笑意温柔,“没想到,还真给我积大德了。所以,如今我拿出我在傅氏企业40%的持股投入慈善事业,就是希望继续积德,让我的夫人一生平安顺遂。”
一般的豪门望族都是有做慈善的,这并不稀奇。但傅承焰竟拿出他在傅氏企业将近一半的持股来做慈善,这是江一眠没想到的。
“然后我又将30%的持股转让给你和咱妈,加上订婚时下的聘礼,此刻,夫人你,就是傅氏的实际控股人。我是为你打工的。”
江一眠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只听得傅承焰问他,“开心吗?夫人。”
震惊之后他调整心情正要开口拒绝,傅承焰却坏笑着挑起他下巴,再一次含住他殷红水润的唇说,“所以,今晚,夫人要怎么奖赏我?”
江一眠瞬间脸红。
他没有回答,只缓缓闭上眼,双手抚上傅承焰的后背,开始回应他。
外面脚步声异常杂乱,频频有人来来往往。
里面空气却极速升温,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还是江一眠的理智胜过情。欲,及时摁住了傅承焰解他衣服的手。
而这一切都被阴暗角落里一动不动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看在眼里,他脖颈布满狰狞可怖的红色疤痕,就跟那条去燕城一中江边的小路一样,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秦霄眼睛里的神色复杂,但远不如他脖颈的伤疤可怖,相反他看着两人热烈激吻,眼中头一回没有妒火,只有庆幸。
他庆幸,江一眠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倒不是他不嫉妒傅承焰,不想把江一眠禁锢在身边了,只是那样会伤害江一眠。
比起伤害,他宁愿江一眠在别人身边好好活着。尊贵无比,享尽宠爱地活着
而他,只求能有个这样看着江一眠的机会就好。
*
自上次收到那串号码发来的短信后,江一眠第一时间就提供给了警方。后来,这个号码消失了一段时间。
可最近又出现了。
已经持续半个月,江一眠每天都能收到不同海外归属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有时候是——
【江管家,今天的演奏状态很棒,琴声更好听了。没有我,你越来越优秀了。恭喜你,也祝福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江管家,你今天很漂亮,这套雀蓝礼服很衬你。比起以前整天让你穿的那些DK制服,这些华美鲜艳的礼服更适合你。对不起,以前是我太龌龊了。】
有时候又是——
【江管家,我好想你。今天看到你从学校出来,身旁簇拥着一大群男女同学。我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就那样被你温柔的看一眼,就足够了。】
【江管家,我快受不了了,我好想和你见一面。我已经一个月睡不着觉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求你,让我见见你。好吗?】
这样的短信之后,又会恢复如初。
秦霄会接着给他发那些类似鼓励和认错的话。
江一眠从未回复过。
但有一点让他不明白,秦霄之前不是恨不得烧死他吗,为什么这次逃出来之后,迟迟不对自己动手?
就只是一直监视着自己。
或者说,一直很克制地,在暗处看着自己。
好像,秦霄如今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了他,而是就想一直这样阴暗且强行地参与自己的生活。
真恶心。
江一眠再一次把每天的短信内容和新号码提交给警方,然后关机,开始收拾东西。
傅显霆一直希望孩子们陪他,江一眠是知道的。如今他打算和傅承焰住进祖宅,所以这云景华庭的房子不会住了。
本来傅承焰安排了人来收拾,江一眠却说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傅承焰和他的回忆,不愿假手他人。
傅承焰打算自己上手,江一眠也拒绝了,说他想自己收拾。
他本来学业忙,又还要参加各种活动,收拾这屋子里的东西,断断续续都收拾快一周了。
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又难得没活动,他回来得早,趁着傅承焰还没下班,正好可以把最后一间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
倒不是江一眠固执逞强,他其实是一个情感很细腻且很敏感的人。
当初这个家,和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傅承焰置办的。如今要搬走了,东西还会在,但是很多独属于这里的相处痕迹就没了。
他确实不舍。
但他们还年轻,可爷爷却已经老了。
而母亲换了肾,虽说目前病情稳定,但总归是颗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
江一眠一边在储物间整理东西,一边红了眼眶。
他只想像母亲说的那样,一家人好好过。
看了下腕表,17:43。
傅承焰快回来了,他得快一点。
不然等傅承焰回来,又要缠着自己乱来,根本没法干活儿。
他踩上凳子,从储物间柜子里最高那一格取出一个小箱子。
正要下来,就被傅承焰一把抱了起来。
江一眠下意识,“这么快就六点了?”
“没有。”傅承焰在他耳边低语,“太想你,所以我提前十分钟走了。”
“我就说,明明算好时间的。”江一眠低声道。
“算好什么?”傅承焰没听清。
江一眠扬起个乖顺的笑脸,“没什么,你快放我下来。马上收拾好了,明天就可以安排人搬家。”
傅承焰纹丝未动,问,“这是什么?”
其实这个箱子,在江一眠搬出秦家别墅的那天,傅承焰就见过。只是他一直没问,也没敢问。
以前他找的借口是没确定关系,后来确定关系了又找了个没必要跟一个死人争的借口。
其实他就是不敢,怕自己争不过一个死人。
如今他敢了。
因为他想确定,究竟是在他出现之前,因为重生改变了事情原本的走向,所以真有这么一个对江一眠来说堪比天使的人?
还是……那个人就是前世的自己,江一眠其实也重生了,一直都拥有前世的记忆?
“没什么,”江一眠按住箱子,犹豫片刻后说,“一些故人的东西。”
“那个曾经温暖你,却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傅承焰问。
“你知道就别问了。”
江一眠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傅承焰松了手,把人扶着,防止他摔倒。
“我想看看,”傅承焰嗓音有些阴郁,“可以吗?”
箱子里面其实都是跟傅承焰有关的东西,但有些是这一世没发生过的。现在如果给傅承焰看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毕竟傅承焰以为,自己在他之前,还有个男人。
这种问题解释起来,不仅自己要编一个很大的谎言,也会让傅承焰难受,不如先拒绝。
“不行。”江一眠说,“等我找个时间,现在我还没准备好。”
本来江一眠也没打算这个时候给傅承焰看。
最近傅承焰催他结婚催得紧,可他暂时还没定下日子。
首先是学业忙,真的没太多时间来筹备这件终身大事。上次的订婚宴,江一眠遂了傅承焰的心意。这一次,虽然傅承焰还是很心急,但他想慢一点,好好准备之后,再嫁给傅承焰。
其次是因为他这学期结束后,要受邀去意大利参加一场国际交响音乐会。这场音乐会如果他依然能发挥良好,那么对他的钢琴演奏生涯将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所以,江一眠其实是打算在意大利那场音乐会结束之后,再把这个箱子给傅承焰看,并告诉他一切。
到那时,不论他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还是依然选择尽快和自己结婚,都由他。
“看来他对你来说,还真的挺重要的。”傅承焰语气明显失落。
原来他这一世还是来迟了,在他之前,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曾经温暖了江一眠。
但他也庆幸,他确实应该谢谢这个男人,在那些自己不存在的日子里照顾江一眠,给他爱和希望。
不然他一个人在秦家,在秦霄那样的人渣手底下,要怎么挺过来?
所以没等江一眠开口,傅承焰又说,“能带我去墓园看看他吗?”
江一眠怔住。
他没想到傅承焰会这样说,也根本没想好该把前世的傅承焰编排在哪个墓园。
空气安静了会儿。
见他一直不说话,傅承焰接着说,“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曾经照顾了你那么久。”
江一眠哭笑不得。
空气又安静了会儿。
傅承焰神色逐渐落寞,但很快他又笑起来,吊儿郎当地说,“我逗你的。瞧把你给吓的。”
他拿过江一眠手里的小箱子,一边放进打包袋里,一边故作轻松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对夫人你,我有的是耐心。不就是等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就算是一辈子,我傅承焰没什么等不起的。”
*
意大利,国际交响音乐会现场。
台下座无虚席,星星点点的蓝色灯光犹如银河玉带,一圈一圈撒落在周遭席位上。
傅承焰,习雨,傅显霆,傅妤,林振几人坐在离舞台最近的贵宾席。
此时巨大舞台上,在指挥家的忘情指挥下,乐手们正在演奏《匈牙利舞曲》。
这首极具匈牙利民族特色的交响曲,让台下听众瞬间就进入到即兴自由的音乐氛围中。
后台,江一眠坐在化妆台前,妆造师为他打理好发型,轻声询问,“江先生,还是不上妆吗?”
“嗯,不用。”江一眠朝镜子里的她笑笑,“就这样,辛苦了。”
“您太客气了。”妆造师脸色微红,“那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好,谢谢。”江一眠礼貌道。
待人出了化妆间,江一眠摸出手机,点开短信。
新号码,未读信息三条。
江一眠没看,连续给警方提供了几个月的线索,依然没抓到人,江一眠不想再等了。
他直接点进去敲字。
【想见我,来音乐会现场。】
对方很快打来电话。
江一眠挂断。
然后信息跟着进来。
【我不是在做梦?你愿意见我了?】
江一眠神色漠然地敲字。
【趁我还没后悔。】
信息一秒进来。
【等我,很快。】
江一眠抬头,对着镜中的自己冷笑了下。
然后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意大利国家大剧院门口,盛夏的天气,秦霄穿着高领衫,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进了门口一家花店。
花店老板是个黑胖的小伙子,用标准流利的英语问他买什么花。
秦霄压低帽檐,异常警觉地左右看看,然后又回头看了看门口,最后才对老板用意大利语说,“一束红玫瑰。”
脖颈的伤疤有些痒,他隔着高领衫抓了抓。
有那么一瞬,他脑海中浮现出记不太清的画面,模糊画面里江一眠好像也是在这样的夏天,穿着一身黑。
口罩遮盖之下的唇角扬了扬,这似乎也算得上是离江一眠更近些了。
“13朵,还是99朵?”老板问。
秦霄没注意听,他精神一直高度警觉,短暂走神后,又紧紧提防着门口。
见他不说话,老板耐心地跟他解释,“暗恋就选13朵,热恋就选99朵。”老板打量着他这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黑,猜测道,“一看你就是大明星,来听恋人音乐会的吧?那我建议你买99朵,天长地久,多吉利啊!”
秦霄幽幽的目光看向花店老板,然后说了声,“好。那就99朵。”
花束很快包好,老板笑呵呵地递给他,“朋友,祝你幸福。”
秦霄接过,说了句,“谢谢。”
脖颈的伤疤越来越痒,他挠的时候无意间下拉了些,丑陋狰狞的伤疤赫然映入老板眼里。
老板心下唏嘘,看来不是什么大明星,是因为身上的疤痕才在大夏天捂得这么严实。
他同情地看着秦霄抱着花转身离开的背影,喊道,“朋友,你的恋人一定漂亮又善良,别自卑,勇敢追爱!愿主保佑你!”
秦霄再次说了声“谢谢”,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大剧院门口人来人往,黑夜里灯光亮如白昼,让秦霄很没安全感。
一边左右看看,一边快步进入大剧院。
秦霄是一路从国内跟到意大利的,他知道这场音乐会上,江一眠的演奏是压轴曲目《死之舞》。
此时晚上九点半,进去刚刚好。
进入剧院,他用**买了张票,然后抱着花进入音乐会现场。
在最后一排坐下。
巨大的舞台中央,一束白光落在一架水晶钢琴上。
身着银色礼服的漂亮男人登上舞台,从黑暗里,从容地走向那架钢琴。一如,他正从容地走向阳光之下。
最后,他立在光明之中,朝台下行了个礼,然后坐到琴凳上。
水晶钢琴折射出七彩的光,映在他的银色礼服。霎时间,他身上仿佛流动着七色彩虹。
周遭开始亮起微弱的光,和江一眠合作的乐团是当初傅承焰向他求婚时请来的,意大利顶级交响乐团。
乐手们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已经准备就绪。
指挥家优雅抬手,然后猛地振臂。
修长有力的手指奏响《死之舞》的沉重前奏,一声又一声的轰鸣,犹如死神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指挥家转向乐手们,所有乐器配合钢琴手齐齐奏鸣。
死神的脚步声越发沉重有力,直击心门。
接着是快速轮指的钢琴声,被死神逼近的紧张感笼罩整个现场。
秦霄不自觉抱紧怀里那束红玫瑰,心跳越来越快。
曲子进入高昂部分,好似死神就在眼前,秦霄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想死!
他也不想失去自由!
他想就这样陪着江一眠生活!
即使永远只能躲在暗处,他也知足!
高昂过后,琴声陷入低缓。
江一眠指尖轻轻触着黑白琴键,低沉的琴声犹如痛苦的哀鸣。
他脑海里浮现前世的那场大火,那天是他和傅承焰结婚五年的纪念日,也是他们吵架的第二天。而傅承焰一早就送来一束白玫瑰,插在床头的创意花瓶里,他却连一声“早安”都没跟傅承焰说。
琴声再次高昂起来,死神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好似重重踏在心上。
江一眠又想起前世傅承焰在大火中紧紧握住他的手,在死前最后一刻跟他说对不起。
一滴泪水砸在白色的琴键上。
高昂的琴声加快,指尖迅猛触键,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大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猛,……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江一眠优雅抬手,几秒之后再缓缓放下,极轻极缓的琴声幽幽而出。
在那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前世的傅承焰死了,带着遗憾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而自己,永远也没有对他说爱的机会了。
永远,都会活在遗憾里。
将近四分钟的幽幽琴声,犹如哀悼逝者一般。江一眠哭成了泪人儿,泪水模糊琴键,他缓缓闭上眼,琴声又逐渐极速高昂。
所有乐器齐齐奏响,将曲子推向更高的高潮。
傅承焰双手紧紧攥着座位扶手,在台下看得心疼至极。
第125章 婚礼
随着一阵轻快的琴声之后,曲调又开始沉重起来,沉重之后又是极速地高昂,所有乐器再一次奏响,音乐持续激昂,在听众情绪达到顶点之时,反复间奏,最后在几次猛烈地击奏之下,琴声和所有乐器的声音都瞬间停止。
十多分钟的《死之舞》演奏完毕。
黑白琴键满是泪痕,江一眠双手和双眼一样湿润,低垂着头,胸膛剧烈起伏。
而此时,台下所有听众起身,掌声雷动。
没人知道,江一眠之所以能把这首《死之舞》弹奏得这么完美且饱含情绪,那是因为,他经历过死亡,经历过遗憾。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才会越发珍惜生命,才能在死亡的节奏里弹出铿锵的希望和顽强的生命力。
那是再熟练的钢琴手也无法奏出的真情实感。
许久之后,直到江一眠起身,朝台下四方听众行礼,掌声都没有停止。
秦霄也和所有人一样,被琴声感染,站起来用力鼓掌。
江一眠没看他,行完礼后目光深情地投向台下站在贵宾席鼓掌的傅承焰。
他脸上满是泪痕,眸中水光盈盈。
他庆幸,这一世的傅承焰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仍旧是他的。
也只会是他的。
江一眠从身后拿过一支演出用的立杆话筒,转身面向台下。
意识到他有话要说,台下所有听众都自觉收起掌声。现场很快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江一眠对着话筒,用英文说了谢谢。
然后他垂首沉默了几秒。
才再次抬眸看向站在贵宾席的傅承焰,满含情意地用中文说——
“今天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有几句话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我的爱人说。”
他看着傅承焰,傅承焰也看着他。
两人深情对望,很快,江一眠眼中再次盈起泪花。
他握住立杆话筒,嗓音温柔如水。
“我的爱人,他于黑夜中捡起破碎的我。”
“温柔以待呵护备至,免我风雨疗我旧伤。”
“为我重塑血肉,让我活在阳光之下。”
“他教会了我成为全新的我,却唯独没有教会我爱他。”
“万幸,我还有机会。”
泪水不可控地从眼角簌簌滑落,江一眠弯起盈满水光的眼睛,笑着对傅承焰说。
“傅承焰,我爱你。”
傅承焰瞳孔骤缩,心脏猛地震动起来,几步登上舞台。
他在离江一眠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一开口,嗓音都在发颤,“眠眠,你记得那五年,你记得曾经的一切,对吗?”
闻言,江一眠心口猛地下坠一瞬,然后他直接扑进了傅承焰怀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高兴,还是委屈,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抱着人嚎啕大哭。
他不想哭的,他也不喜欢哭,面对伤害和疼痛他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承受一切,但面对傅承焰他不行,特别是重生后的傅承焰,他完全控制不住。
眼泪决堤似的直往外淌,怎么收都收不了。
傅承焰也记得那五年,原来傅承焰也和他一样重生了。傅承焰记得娶了他,爱护他,疼惜他。
傅承焰什么都记得,只是他和自己都很默契地为对方考虑,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如今看来,他和傅承焰,其实早已没有遗憾了。
真好,真好。
此刻,巨大的舞台上两人深情相拥,而台下末排,秦霄正被警察追捕。
听众们在警察的保护下快速撤离,秦霄抱着玫瑰花束逃窜,衣服在追捕过程中被撕烂。
从脖颈到腰腹,从前胸到后背,全是凹凸狰狞的红色伤疤,吓得往外撤离的听众们惊声尖叫。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总想着剥夺我的自由!”秦霄一边逃一边怒吼。
“我只是想见见他!只是想见见他而已!”
“我只是想给他送一束花!”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红玫瑰,99朵,代表天长地……”
秦霄终于被两名警察按倒在地。
脸贴地面,双手在身后被拷上手铐,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手里紧紧攥着的玫瑰花束。
“求你们,让我送给他……”
秦霄盯着台上那个站在光里璀璨如星的男人,此刻正依偎在别人怀里,他绝望嘶吼。
“让我送给他……送给他就好……”
而江一眠听到预料中的动静,不为所动。只管沉浸在幸福和喜悦里,压根就没有从傅承焰怀里移开过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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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秦霄。
终于,玫瑰花跌落在地上,被踩得破败不堪。
秦霄被拎了起来,布满狰狞伤疤的身体在剧烈挣扎,频频回头看向舞台中央,渴求着那个璀璨的漂亮男人能往这儿看一眼。
然而,他始终都没得到半个眼神。
直到他绝望地垂下头,被推出门的那一瞬。
江一眠在傅承焰怀里蹭了蹭,这才侧头贴在他胸膛,冰冷目光看向秦霄满身伤疤的背影。
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一如看着他,一步一步坠入深渊。
*
音乐会结束,江一眠凭一曲《死之舞》一跃成为最年轻的优秀钢琴家,享誉海内外。
他和爱人至深的爱情也被广为传颂。
回到燕城祖宅后,江一眠问傅承焰,还想不想看那个小箱子里装了什么。
傅承焰一脸得意地笑着说,“还有必要?肯定是跟我有关的。”
但他还是急切地打开了箱子。
果然,里面确实都是跟他有关的东西。
他十二岁那年的照片,姑姑给他拍的。
几张方巾,他给江一眠用的。
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一看就是被人揉了江一眠抢回来的。
还有,一沓信封,里面全是情诗。
那是前世的时候,每天傍晚,江一眠在花园里浇花,他就在一旁看书,看到动人的情诗,他就念给江一眠听。
他以为,江一眠从未在意过。
没想到,江一眠不仅记得每一句,还亲手写了下来,每一首都装进信封里,收信人填了他的名字。
“那时候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就会写一首情诗封起来,假装寄给了你。”江一眠说。
傅承焰把人揽入怀中,疼惜地吻他额头,“我的傻夫人。”
江一眠正要说话,有佣人过来敲门,说是有一封江一眠的信件。
房门打开,江一眠从佣人手中接过信。
是第一监狱邮来的信,秦卫国写给他的。
其实江一眠一直不明白,自从那次舅舅去监狱探视秦卫国后,他突然交代了很多违法犯罪的事实,其中不乏涉黑涉暴等恶性事件。
不过秦卫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江一眠来说如师如父的存在了,所以他也并不关心舅舅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突然认罪。
只是这封信……
江一眠本打算扔了,傅承焰说秦卫国还欠他一个道歉,让他拆开看看也无妨。
于是江一眠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一眠啊,我知道,我不配这么叫你。因为我,是个杀人犯。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他是无意中发现了我的犯罪事实,我为了阻止他走漏风声,派人制造意外害死了他。”
“看到这里,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被自己的杀父仇人抚养长大,你一定觉得很恶心。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知道我不配。但你在秦家的那些年,我对你是真的心怀愧疚想对你好,也是真的欣赏你的能力和品性。只是我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最终选择了伤害你。对不起。”
“我已经跟警方承认故意杀人罪,我会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只希望,你能放过秦非和秦汐。秦霄我就不指望了,他是被我一手毁掉的。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也该为他的罪行接受应有的惩罚。一眠啊,是我们父子对不起你,希望你以后能有个安稳幸福的人生。”
泪水早已打湿了信纸,江一眠恨极了。
也自责极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怀疑过父亲的死,也从未怀疑过秦卫国以前对他的好。
他怎么就那么蠢,秦卫国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他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这一切!
“我早该发现的……我为什么这么蠢……”江一眠泣不成声。
傅承焰握住他紧攥信纸的手,将人拥进怀里,“眠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早点发现,父亲就不会冤死这么多年,我也不会被逍遥法外的杀父仇人养大!”
“可那时候,你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傅承焰大手轻抚他脑后的发,“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秦卫国。”
江一眠紧紧咬着唇,不再说话。
很快,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一月后,秦卫国故意杀人罪判决成立,处以死刑。
秦霄涉黑涉暴,绑架罪,纵火罪,杀人未遂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江一眠父亲的忌日恰好在秦卫国执行死刑后的第二天,傅承焰和母亲陪着他去了墓园。
经过这一个月,江一眠情绪没那么低落了。秦卫国受到法律的制裁,也算是大仇得报了。父亲九泉之下,也应当安息了。
江一眠和母亲陪父亲说了好久的话,傅承焰就在一旁等候。
母亲倾诉思念,江一眠就把这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都给父亲讲了一遍。
说到定下结婚日子的时候,傅承焰过来横插一脚,自顾自跟父亲保证会照顾好母亲,会一辈子对江一眠好,把他捧在手心好好疼。
江一眠嗔他不正经,总是不分场合地吊儿郎当。母亲却笑着帮傅承焰说话,结果傅承焰越说越“过分”,江一眠被逗得脸红。
最后江一眠只得不搭理他。
之后三人从墓园出来,又去了傅家的私人陵园,祭拜傅承焰的父母。
*
婚礼定在七月二十七日,傅承焰生日那天,就是和江一眠举行婚礼的日子。
用江一眠的话说,就是,“我想陪你过一个特别的生日,送你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
傅承焰很受用。
最近,江一眠都在为婚礼做准备。
请柬,筵席,制衣,伴手礼,好多好多事,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为自己的婚礼做好每一件小事的感觉,就像在亲手修筑爱巢一样。
时间转眼过去一半,离婚期越来越近。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爷爷却突然病倒了。
江一眠放下结婚事宜,专心照顾爷爷。
傅承焰下班后,就来换他。
熬夜都是傅承焰,他规定早上5点才能来换他。
所以这一周傅承焰每天都只睡了两小时,白天还要上班,眼底的乌青江一眠看了直心疼。
但他又不能打破傅承焰的“规定”,不然傅承焰会生气。
还好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傅显霆的病情很快就好转了。
或许和他常年打太极热爱运动有关,很多人脑梗一次就没了,他只用了短短一周就出院了,而且恢复得还不错,除了行动慢了些,其他与往常无异。
江一眠知道爷爷是不想耽误他和傅承焰的婚礼,所以身体稍微好转了就要求回祖宅。
江一眠也没说破,说破了他估计又要嘴硬了,所以江一眠只每天固定时间去看他,然后其他时间继续筹备婚礼。
转眼就到婚礼前夕。
夜里,傅承焰胡来,把江一眠按在园林的凉亭里就要动手。
江一眠突然听到动静,正要推开人,却听到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孙媳妇,我就是路过,你别紧张。”傅显霆淡定道,“这臭小子,我以前都是瞎操心了,他精力旺盛得很,孙媳妇你就多担待,磨磨他的精气神儿,免得没事就来气我。”
傅承焰笑,江一眠正要解释,又听到傅显霆说,“好了,我继续散步了,明天你们要结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糟老头子反而兴奋得睡不着了……”
说着,他就自言自语地离开了。
见人走远,傅承焰更加肆无忌惮。
结果婚礼当天,不出意外的,江一眠腰酸得紧。
婚礼设在郊区的傅家庄园。
傅承焰怕江一眠会有火灾的阴影,原本打算重新购置一处清幽的别墅,江一眠说不用破费,他没事。
所以,常年不住的庄园,此刻到处都铺满了北极星。纯白的玫瑰,将整座庄园装饰得犹如梦幻城堡一般。
和江一眠合作的意大利顶级交响乐团,此刻在婚礼现场奏响《爱的协奏曲》。
铺满白玫瑰的草坪里,牧师念着誓词,江一眠一袭纯白高定,看着身穿黑色西装单膝下跪的傅承焰。
他笑意盈盈,伸出左手,轻声说,“我愿意。”
傅承焰抬头看向自己的漂亮夫人,缓缓替他戴上戒指。
然后起身,揽人入怀,万般珍惜地亲吻江一眠。
傅显霆一夜没睡,脸上看起来比他身上那定制的大红色唐装还精神,笑开了花。
习雨精神虽不太好,但也被这气氛感染得脸上有了些血色。
傅妤和林振也笑得合不拢嘴。
周遭宾客热烈鼓掌,年纪轻些的,诸如林澜林荞谢昀傅承璟傅承洲就热闹起哄。
那一刻,江一眠不知是被傅承焰吻得喘不过气,还是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他只觉周遭的热闹听起来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实,音乐声也朦胧,他好像,整个人都坠入了蜜里。
而此刻,秦霄正透过监狱里高处的铁窗看那一小方天光。
他想起正月初一那天,江一眠被他绑在破旧厂房里的椅子上,对他说,“秦先生,您真该好好看看外面的雪。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秦霄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江管家,还真让你说对了,真是没机会了。”
他看了好一阵那铁窗外的天光,看得久了,眼睛花了,开始看不清了。
那一小方天光好像变了样子,变成了打在意大利国家大剧院舞台上的一束白光。
江一眠就站在那白光里,璀璨夺目,但就是不对他笑,不看他一眼。
他目光还注视着铁窗外的天光,慢慢地,他想不起那废旧厂房里有些什么东西了,有没有汽油桶,有没有椅子,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有江一眠。
江一眠叫他好好看看窗外的雪。
所以,他现在正听话地看着窗外。
乖巧地等待下雪。
这是江一眠说的,他得照做。
就像小时候,他受伤了,江一眠替他处理好伤口,端着药喂到他嘴边,温声说,“大少爷,听话,吃了药就不疼了。”
*
婚礼大办七天。
除了第一天两位新人需要出席,后面自有傅承璟傅承洲料理。
江一眠也遭了七天的罪,傅承焰害的。
所以正好躲懒,休息休息。
养精蓄锐。
可不曾想,傅承焰第八天了还不放过他。
之前每次做,傅承焰都说什么新婚之夜要入洞房。
他傅承焰的婚礼,有七个新婚之夜,所以要和江一眠入七次洞房。
他总是那么多歪理,但看在新婚之夜的份上,江一眠扶腰忍了。
可这第八天就离谱了!
忍无可忍!
江一眠一手扶着腰,一手把人往外推。
“从今天起,你半个月不准进我房间。”江一眠一脸不悦道。
傅承焰挺配合,笑着后退,退到门口的时候,他下盘极稳,江一眠推不动了。
“你出不出去?”江一眠瞪他。
“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们的婚房。”傅承焰低头快速亲了一下他脸颊,“夫人,你有没有搞错?”
“婚房也不行,我们必须分开睡。”江一眠坚定道。
“不行。”傅承焰说,“这是夫妻之间的义务。夫人,你得履行义务。”
江一眠哭笑不得,“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前世也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一世结婚了,你更猛了?”
“那你得问咱妈了。”
“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胡扯,这个跟母亲有什么关系?”
“宝贝儿我还真没胡扯,不信你自己去问莲姨,最近咱妈是不是一直给我炖汤喝?”
“……”
江一眠摸出手机,拨通习雨电话。
一问才知道,果然。
傅承焰没骗他。
江一眠无奈闭眼,问,“您为什么要给他喝那些东西?”
习雨说,“我最近看到一条新闻,说的是两个男人婚后太用功,然后怀了宝宝。所以……”
“不是……您这也信?”江一眠扶额。
“我倒是觉得极有可能。”傅承焰插嘴,“咱妈想抱孙子,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做晚辈的,努努力,就当尽孝了。”
“傅承焰!”
江一眠忍无可忍,挂了电话,就把人往外赶。
但他身体明显没力,人没赶出去,反而赶到床上去了。
混乱之下,傅承焰将人按在身。下,嗓音蛊惑,“夫人,你就让我试试,看看是不是真能让你怀上孩子。”
“那要是试了之后不能呢?”
“不能就再试?皇天不负有心人?”
“试了之后不能,你就一个月不准碰我。”
“行。”
“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
“我知道。”
“知道你还试?”
“试试又不亏。”
“我亏。”
“哪里亏?我给你补回来?”
“傅承焰!”
“嗯,夫人有何指教?”
“……轻一点。”
“遵命。”
第126章 番外:巴黎
翌日, 江一眠又睡到中午才起来。
这九天,他实在是太累了,吃不消。
手机上的闹钟已经被傅承焰关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以往他都会在四点四十左右被生物钟叫醒。结婚以来这些天, 他没有哪天成功在上午十点前爬起来过。
这一切,都得益于……母亲。
江一眠越想越觉得不行,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虽说这是爱人之间应尽的义务, 但做了自己受累, 不做傅承焰憋得也难受。这什么大补汤,简直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江一眠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然后下床。
他得去找母亲聊聊。
洗漱后江一眠先去了一趟母亲的房间, 没人。
想着可能在楼下,他下到一楼,大厅也没人, 便问了个佣人。
得知母亲和傅承焰在厨房,江一眠直觉不太妙。
果然,他还没走近就听到傅承焰把母亲逗得哈哈大笑。
傅承焰一向有这个本事。
等他走到厨房门口, 能听清两人说话了。
“妈,您炖的那个药膳, 效果真不错。”傅承焰系着围裙, 一边飞速切菜,一边说。
“是吧?我专门找的城里最有名的老中医开的,说是大补。”习雨在一旁剥着蒜瓣。
傅承焰低笑,“确实很补。”
“这药膳要喝多久?”他又问。
习雨说, “一个月。”
一个月?!
江一眠皱眉。
“妈, 我觉得可以再来两个疗程。”傅承焰说。
“之前那老中医也说过, 最好是吃三个疗程。我是怕你们年轻人排斥这个,没想到……”
“我确实排斥这个。”江一眠实在是受不了了。
闻声,两人齐齐回头看他。
江一眠走过去,眼神示意傅承焰出去。
傅承焰嬉皮笑脸地解下围裙,替江一眠穿上,一边替他系着后腰的带子,一边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炒个酸辣笋片就可以吃饭了。笋片切好了,还没焯水。”
江一眠“嗯”了一声,伸出手正要挽衬衫袖子,傅承焰比他还了解自己的想法,先他一步帮他挽起袖子。
“别生气。”傅承焰低声说,“妈应该是孤单了。”
这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江一眠怔了下,心里瞬间五味杂陈,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接着又收回视线,同样对傅承焰低声说,“好了,你快出去吧。”
他本来是有些不舒服,但刚才傅承焰的话,提醒了他。是他疏忽了,自从母亲出院后,他就没有一天是闲的。
不是忙着学业就是忙着工作和活动,后来又忙婚礼,他已经好久没像母亲住院的那段时间那样,陪她吃饭,聊天,散步了。
傅承焰走后,江一眠拿过习雨手中还没剥完的蒜瓣,“母亲,我来吧。”
看到习雨瘦削伶仃的手,江一眠心里难受起来,“对不起,是我不好。”
习雨握住江一眠的手,慈爱道,“我的宁宁很好,怎么会这么想呢?”
“母亲……”江一眠看向她,眼眶有些红,“您是不是觉得孤单了?”
习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笑着说,“宁宁,你不用对我这么恭敬小心,和承焰一样,也叫妈吧,这样更亲近。我想跟你亲近些。”
江一眠眼中湿润,“妈……”
“哎。”习雨也红了眼眶,笑着应他。
两人紧紧拥抱着,江一眠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化开了,暖暖的。
一直背靠在厨房外墙边的傅承焰笑了下,然后双手插兜朝餐厅走去。
*
自那天后,江一眠和习雨更亲近了。
缺失母爱的那些年,好像一瞬间就被弥补了。
江一眠终于成了完整的自己。
亲人,爱人,朋友,鲜花和掌声,他什么都拥有了。
之后江一眠不再频繁参加活动,每天花大量的时间陪伴母亲。还是母亲催他,他才和傅承焰去了欧洲度蜜月。
第一站去了巴黎,两人在巴黎歌剧院看了一场芭蕾舞剧。
台上女孩舞姿翩然灵动,将高贵端庄的白天鹅演绎到极致。
《天鹅湖》芭蕾舞剧在历史上有很多个结局,而这一场《天鹅湖》的结局是大团圆。
王子打败了魔王,美丽的公主奥杰塔终于破除了魔法,从白天鹅变成了人类,最终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台上,魔王倒地而亡,王子拯救了公主,两人深情相拥。
秦汐长大了,也更优秀了。
舞台上的她灵动清婉,殊色绝艳,已然不是当初那个爱哭的秦家大小姐了。
无数和秦汐有关的回忆,在此刻犹如一部部发黄的旧电影,在江一眠脑海里缓慢而温暖地播放着。
八岁的秦汐——
“你好江管家,我叫秦汐,爸爸说让我别欺负你。你放心,我不仅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哥哥们欺负你的。”
“江管家,快来吃巧克力,这是外公从国外带回来的,可好吃啦!”
九岁的秦汐——
“江管家,我哥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他那张嘴就是欠!你就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揪过来跟你道歉!”
十六岁的秦汐——
“对不起啊,我哥那人就是脾气臭,你别放在心上啊。”
“放心,我回头替你教训他。”
“江管家你暂时别回来,家门口现在被记者堵了,你要是回来就跟送死没区别,千万别回来啊!”
“江管家,你在哪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接,看到回我。”
“江管家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你知道的,这个家里,我就乐意跟你说话。”
“我不走。万一他又掐你怎么办?”
“为什么非要走啊?就不能不走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管家,你能不能告诉我?”
“江管家,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去了傅先生那里,要是被欺负了,再也没人护着你了,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
巨大的黑色帷幕落下,脑海里的旧电影也逐渐隐去。
江一眠此行,只是作为一名观众,来看一场秦汐领舞的芭蕾舞剧。
两个小时的芭蕾舞剧落下帷幕后,他也该和台下所有听众一样,转身离场。
和傅承焰走出巴黎歌剧院的时候,夜色正浓。
江一眠最后看了一眼剧院门口,然后被傅承焰拥着走向来往的人潮里。
他脑海里还浮现着秦汐身着洁白芭蕾舞裙,在台上翩翩起舞,像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江一眠很喜欢这个版本的《天鹅湖》。
不论秦汐恨不恨他,他都希望秦汐能像剧中的公主奥杰塔一样,永远美丽善良,永远被人深深地爱着。
*
那天夜里,江一眠睡不着。
傅承焰陪他驱车三百里,去了诺曼底的埃特尔塔,一个坐落在大西洋唇边的海滨小城。
一面是山崖峭壁,一面是无尽海域。
江一眠立在黑夜中的山崖边,山崖下相连的岩石犹如一颗大树扎进了海里。
傅承焰从后面把他整个身体拥入怀里,不发一语,安静地陪他吹风。
凌晨四点的法国第一海岸线,浪花一遍遍拍打着巨大的黑色礁石,偶有落单的海鸥飞过,啼叫几声,又快速隐入无边夜色。
“我是不是做错了?”江一眠在风里问。
“邪恶本该被正义制裁,坏人也理应绳之以法。”傅承焰嗓音温柔,“你没做错。”
“我不后悔对秦卫国和秦霄所做的一切,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江一眠说,“可是秦汐……”
“眠眠,秦汐对你是恨还是感激,我想,你应该问问她,让她亲口告诉你。”
“不。”江一眠一口回绝,“我和她,还是别再见面的好。”
“她最近没和你联系了?”傅承焰问。
“嗯,很久了。”江一眠说,“之前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她每周都会给我发微信或者打电话,跟我说她在学校的情况,也会分享她和母亲的日常生活。”
“可自从秦卫国被执行死刑后的那周开始,她就没再跟我联系过。”
风大了,傅承焰抱他更紧,“你有主动联系过她吗?”
江一眠背靠在他胸膛点头,“我给她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没接。”
“所以,你趁着和我度蜜月的机会,来看看她,确认她是否安全?”傅承焰嗓音依旧温和。
“对不起,我……”
“说什么呢?”傅承焰亲吻江一眠头顶的发,“不准跟我说对不起。”
“不然,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但又拿你没办法。”他勾起笑意,嗓音温柔又撩人,“所以,我生气了就只能欺负你。毫不留情地——欺负你。”
江一眠皱眉,心里的阴云被傅承焰的嬉皮笑脸驱散,“你真是……”
他欲言又止。
傅承焰把人转过来,笑得吊儿郎当,“我怎么?”
看着他笑,江一眠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下。
不论何时何地,傅承焰总是拥有让他笑的魔力。
“好了宝贝儿,别乱想了。”傅承焰吻他的唇,浅尝辄止。
两唇分开,傅承焰敛眸看他,大拇指抚上他在黑夜里泛着水光的唇,“你没错。我想,秦汐会理解的。”
借着远处灯塔的微光,江一眠在黑夜里看傅承焰背光的脸,指尖抚上他脸颊,一寸一寸描摹他硬朗的轮廓。
“谢谢你,傅承焰。”
傅承焰皱眉,“还叫我名字?”
江一眠秒懂,忍不住笑,“别想我叫你老公。”
“为什么?”
“你每次都坑我。”
“冤枉啊夫人,我哪有?”
“还不承认?”
“我没有,怎么承认?”
“昨夜叫了你老公,你折腾我到几点,你心里没数?”
“没数。”
“我不跟你说了,懒得费精神。”
“别啊夫人,我错了,我认错,你别生气。”
……
太阳从海面上缓缓升起,红色日光铺在无垠的海面,粼粼波光温柔地映着山崖边相拥的两个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天鹅湖》芭蕾舞剧大团圆版本,是1950年马林斯基剧院新版。
1950年前苏联芭蕾编导康斯坦丁·谢尔盖耶夫为马林斯基剧院打造了全新的《天鹅湖》,将它改成了大团圆结局。这个版本至今仍在上演:王子和魔王展开殊死决斗,王子扯下魔王的翅膀,获得胜利。魔王在挣扎中死去。奥杰塔变回了人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个结局应该是小伙伴们最为熟悉的,它为国内和俄罗斯的大部分芭蕾舞团采用。
关于山崖边的岩石像一棵大树来源于,《恶之花》的作者波德莱尔,他这样描绘埃特尔塔海岸的: 一棵树的巨大分枝从悬崖高处伸展下来, 欲向海底扎根。
第127章 番外:罗马
结束巴黎之旅, 第二站江一眠和傅承焰去了意大利。
上次来意大利是在国家大剧院参加交响音乐会,演出结束后两人就直接回国了。
这次来意大利,他们去了佛罗伦萨和威尼斯, 夏季是意大利的旅游旺季, 两人走过人山人海,最后决定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科莫湖小住几天。
从科莫镇乘船出发,抵达贝拉焦小镇, 两人在这座山美水美的湖边小镇安定下来。
当地居民十分热情好客, 江一眠还在受邀参加的节日庆典中替小镇居民们演奏了几首曲子作为答谢。
居民们得知他是之前在国家大剧院一曲成名的年轻钢琴家,整个小镇都沸腾了。
只过了几天岁月静好的日子,面对频频来访的小镇居民,两人只好提前去往下一站。
下一站是意大利红酒之王的产区, 皮埃蒙特。
在皮埃蒙特待的最后一天,两人在一家大型酒庄的私人影院里看了电影《罗马假日》。
接着下一站就去了永恒之城,罗马。
傅承焰在当地租了一辆Vespa, 就像电影里乔载着公主安妮一样,他载着江一眠穿梭在罗马的大街小巷。
傅承焰当初在国外生活多年,对很多国家和城市都很熟悉。
所以他一边单手骑车, 一边抬手指着路旁的建筑,跟江一眠讲他们此时路过的是什么地方, 有什么故事和历史。
江一眠就环住他的腰, 把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细细地听他说着话。
傍晚时分,傅承焰牵着江一眠的手从天主教圣三一教堂出来, 脚下就是电影里公主安妮吃冰激凌的西班牙广场。
傅承焰紧扣江一眠的掌心, 在宽阔的石阶上缓步往下走。
电影里的浪漫仿佛照进了现实。
“前几年意大利政府出台了一项政策, 禁止游客坐在石阶上吃东西,违者罚款250欧。”傅承焰把墨镜推到头上,一边走一边说。
“为什么?”江一眠不解。
“因为以前这石阶上全是躺着坐着吃冰激凌的情侣,还有在这儿聚餐,弹唱,赖着不走的。他们可能不知道,这钙华石的石阶是世界文化遗产。”傅承焰笑着说。
“原来如此。”江一眠看向电影里安妮公主吃冰激凌的位置,他抬手指了指,“是那儿对吗?乔看着安妮吃冰激凌的地方。”
傅承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嗯。”
“我们过去。”江一眠拉着他,脚下步伐轻快起来。
傅承焰笑着跟上,“慢点儿宝贝儿。”
走到石阶旁的护栏边,江一眠就停住了。
他看向广场上的破船喷泉,就站在安妮站过的位置。
而傅承焰在他身后看他。
“这里真美。”江一眠不禁感叹,“真的好浪漫。”
他回头看向傅承焰,恰好撞到傅承焰看他的目光,即使两人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了,还是在一瞬间怦然心动。
江一眠红着脸转回身体,“我们在这儿看会儿夕阳吧。”
傅承焰身体贴上他后背,圈住人,在他耳边温柔应声,“好。都听夫人的。”
两人就那样相拥着,站在西班牙广场上的石阶上,享受着爱意流淌的每一分每一秒,时光在柔情蜜意里走得很慢很慢。
直到看完落日,傅承焰才绕到他跟前蹲下,“上来。”
“你这是做什么?”江一眠没动,看了看周围来往的行人,“快起来,我能走,不用你背。”
“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快上来,我背你去吃冰激凌。”
“不用了,这么多人。”
“不是吧?这也害羞?”
“不是害羞,是感觉影响不好。”
“你再不上来,我可就亲你了。”傅承焰威胁,“正好让我看看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江一眠抿了抿唇,他知道傅承焰一向说得出做得到。本来两人就因为出众的外型很惹眼了,周围的行人总是会向他们投来目光,要是在这儿接吻……
江一眠不敢想,他还是不太习惯在很多人面前和傅承焰亲热。婚礼上被傅承焰吻,仪式都结束很久了他还脸红发烫,何况是在这儿……
“行。不上来是吧?”
傅承焰正要起身,江一眠的身体贴了下来。
“抱紧我。”傅承焰说。
江一眠没动。
傅承焰没再说话,起身时一个踉跄脚下不可控地加速,江一眠瞬间抱紧了人。
傅承焰勾唇,搂紧他双腿,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了长阶。
到达广场,江一眠还心有余悸,“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承焰嬉皮笑脸,“抱歉夫人,脚麻了。”
“脚麻了还不快放我下来。扭到脚没有?”江一眠担心他,挣扎着要下来。
傅承焰一边佯装埋怨,一边却搂得人更紧,“谁让你迟迟不上来?”
“我……”
“下次我蹲下,你就赶紧上来。”傅承焰打断他,“知道了吗?”
江一眠没回答,反而一脸担忧,“你的脚真没事吗?”
“我问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
傅承焰笑,“这就对了。”
他背着人往广场一旁的冰激凌店走去,两人说话声越来越远。
“你的脚真的没事吗?”
“没事。”
“你放我下来,我看看。”
“不放。”
“我就看一眼。”
“让你看一眼,我岂不是露馅了?”
“傅承焰!你又忽悠我!”
“说多少次了,叫老公。”
“不叫。”
“啊……”
“你怎么了?”
“脚疼。”
“你别想再忽悠我,这次我不会信了。”
“夫人,我真疼。”
“那你还背着我干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
“我逗你的。”
“傅承焰!”
……
*
那夜,江一眠吃了一只奶香浓郁的Gelato。是电影里,安妮公主吃的同款意大利手工冰激凌。
味道绵软入口即化,很好吃。
他本来还想再吃一只的,傅承焰说他胃不好,只准吃一只。
两人在夜色里往前走,见江一眠频频回头看冰激凌店,傅承焰问,“真有那么好吃?”
江一眠回答,“嗯,真的。刚刚让你吃你不吃,现在错过了。”
“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傅承焰看着人,“但是你说好吃,我突然也想吃了。”
“那我们回去买?”
“不用。”傅承焰笑,“我尝下味道就行。”
话音一落,没等江一眠反应过来,就被傅承焰一把按在巴洛克风格的墙上,舌尖撬开唇齿,傅承焰如愿尝到了Gelato的味道。
夜里来往的人还是很多,但这个墙角刚好背着路灯的灯光。江一眠心如擂鼓,双手紧紧攥着,羞耻感从脚底一路往上蔓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怕被人看见。明明这个位置,别人应该看不见,可他就是羞到紧张。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被暗恋的人按在墙上接吻一般。
意识到江一眠呼吸有些困难,薄唇放过他的唇,“放松。”傅承焰温声安抚。
几秒后,他又重新吻住江一眠的唇。
待他呼吸急促起来,傅承焰又一次放开他的唇。
“别怕,没人看得见。”低沉的嗓音蛊惑着江一眠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傅承焰嘴唇再次凑到他唇边,轻柔触碰,“我们再来一次,好吗?”
温柔又强势的吻再次落了下来,任凭江一眠此刻仍旧有些羞耻感,但在爱人这样三番四次的撩拨之下,已然情动。
腿软。
傅承焰适时捞住他的腰。
吻开始激烈起来。
江一眠也开始热烈地回应。
这个夜晚,风都是甜的。
情。欲在那个背光的角落里放纵又克制,江一眠衬衫扣子已经开到第三颗。
傅承焰挡着人,细细品尝他锁。骨和胸。膛。
在江一眠异常难耐之时,他停了下来,一颗一颗帮江一眠扣上扣子。
“忍一忍,我们去酒店。”
说着他扣完最后一颗扣子,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去了最近的哥特式酒店。
进入酒店套房,傅承焰一脚带上门,将怀里的人直接压在玄关。
衬衫被扯散,密集的吻落在江一眠身上,他呼吸大乱,胸。膛剧烈起伏。
整个人被傅承焰架在腰上,极致缠。绵。
这个柔情蜜意的深夜,异域风情的客厅里,江一眠不时坐在单人咖啡桌上,不时撑在木质酒柜上,不时陷进沙发里,不时胸。膛紧贴墙壁,最后被抱进卧室压。入柔软的大床里。
江一眠从未如此愉。悦,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似乎与以往那些夜晚都不一样。傅承焰好像越发了解他的身。体和需。求了。而他自己,好像也是。
微亮的天光透过高大的尖拱形窗户照进屋里,绘有圣经图案的彩色花窗玻璃显得朦胧氤氲,江一眠背靠玻璃,脚掌踩在傅承焰肩头,仰头吐着热气。
直到天色完全亮起来,他才被傅承焰拥着,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傅承焰没有去酒店,而是在那个背光的墙角,他翻来覆去,被傅承焰尝了个干干净净。
翌日,江一眠从傅承焰怀里醒来,想起这个梦,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傅承焰眯着眼看他,“你脸怎么这么红?”
江一眠翻过身,背对着他,心虚得不敢说话。
“我的宝贝夫人,”傅承焰拖着宠溺的尾音,从后面贴紧他,抱住他,暧昧耳语,“这都多少回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江一眠仍旧不说话,光。滑白。皙的身。体也开始烫了起来。
傅承焰感受到他体温的变化,突然担心起来,连忙抬手摸他额头,“还好,没发烧。”
“不过,身。体怎么这么烫?”傅承焰又摸了摸他的胸。膛,也很烫,“是不是我昨晚太过分了?”
傅承焰立马坐起来,“我去叫医生。”
他正要下床,江一眠拉住了他的手,终于出声,“……不用。我没事,我就是……做了个梦。”
傅承焰瞬间明白过来,倾身把人压。住,笑得不怀好意,“夫人说说,做了个什么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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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之行来源于电影《罗马假日》。
禁止游客在西班牙广场的石阶上吃东西,是真的,意大利政府真的出台了这个政策。
《罗马假日》是1953年由美国派拉蒙公司拍摄的浪漫爱情片,故事讲述了一位欧洲某公国的公主安妮与一个美国记者乔之间在意大利罗马一天之内发生的浪漫故事。
影片由格利高里·派克和奥黛丽·赫本联袂主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好莱坞黑白电影的经典之作。奥黛丽·赫本也因该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第128章 番外:克罗地亚
“……你别问了。”江一眠偏过头不看他。
傅承焰欺至他耳边, 低笑了下,“你不说,我可瞎猜了啊?”
温热气息缓缓淌过江一眠发红的耳廓, 他听见傅承焰压低声音说, “眠眠,你做春。梦了。”
“没有。”江一眠快速否认,脸却更烫了。
“在哪里做的?”傅承焰还不饶人。
“没有。你别问了。”江一眠艰难翻了个身, 把脸埋进枕头里。
“在婚房里?”
“……”
“还是在祖宅的阁楼上?”
“……”
傅承焰贴下去, 下巴搁在他光洁的肩上,“该不会是在昨晚……”
江一眠慌忙侧身捂住他的嘴,“你有完没完!”
“好好好,我不猜了。”傅承焰在他掌心嗡嗡说话。
热意喷洒在掌心, 江一眠只觉一阵酥。麻,立马收回了手。
然后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蒙头躲进被子里, 藏了个严严实实。
*
结束罗马的旅程后,两人去了离罗马五百多公里的米兰看秀,接着又去了匈牙利位于多瑙河畔的布达佩斯, 巴拉顿湖区的温泉浴场,古老的埃格尔城堡。
途径“地中海明珠”克罗地亚, 金色日光洒落在海上, 湛蓝海面碎金浮动,江一眠和傅承焰漫步在海滩,趁着日落之前,牵手走完杜布罗夫尼克老城绵延在海岸线上的旧城墙。
夜里, 老城广场上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街头艺人在弹钢琴。老人的琴声历经岁月的沉淀, 琴声铿锵沉重情绪浓烈, 江一眠不自觉被这琴声吸引。
他走过去,拨开人群,才发现坐在人群中弹奏的老人没有双腿。
周围的人都是当地居民,他们用克罗地亚语在琴声中小声交谈。听不懂,但似乎在讨论老人。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他们对老人有种莫名的敬重。
一曲奏罢,老人看向密集的人群,视线最终停留在这个异国年轻人身上。随后,他布满皱纹和全白络腮胡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
或许是优秀的钢琴手之间有某种共鸣。他目光落在江一眠垂在身侧的手,只短暂几秒后,就抬头看向江一眠的眼睛,用英语说道,“年轻人,能邀请你与我合奏一曲吗?”
江一眠微怔,周围的人也纷纷朝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回头跟身后的傅承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被这无法言说的默契驱使着走向老人。
走近后,老人问他,“来旅行的吧?”
江一眠点头。
“远来是客,你来点一首曲子吧。”老人笑着说。
江一眠微微颔首,礼貌道,“谢谢。那就《克罗地亚狂想曲》,您觉得怎么样?”
老人一口答应,随即又说,“抱歉,我没有多余的凳子。”
江一眠笑笑,“没事,我站着就行。”
周围的议论声大了起来,人们纷纷期待着这个异国来的年轻人究竟会弹出怎样的琴声,毕竟这位历战老兵可是自战后开始,每天晚上就在这广场弹琴,风雨无阻。
他的琴声感染着当地居民,已经数十年了。
“好,那我们开始吧。”老人看向他说。
江一眠朝他点头示意。
老人收回目光,专注到琴键上。
他抬起右手,江一眠也微倾身子,抬起右手。
两人指尖一齐触键,几乎完美的默契下,明快的前奏从琴键上雀跃而出。
两种旋律,一强一弱,如回音般交织萦绕。
明快的前奏过后,琴声渐强,音色开始沉重。
老人和江一眠同时抬起左手,再一次默契触键,四手联弹,瞬间将琴声推入激昂的高潮。
两种风格迥异的旋律强节奏地交相呼应,反复奏响的和弦三音,让周遭的人们切身感受到了战争的紧张感和绝望感,几十年前战火中的克罗地亚瞬间呈现在他们眼前。
硝烟,瓦砾,风声,哭声。
黑沉的天空下,枪林弹雨,残垣断壁,血映海面。
人群中有人开始抹泪,有年长者克制不住哭出了声。那些经历过战火的人,才更能听懂这首曲子中的残忍和绝望。
高潮之后,老人和江一眠同时收起左手,琴声一转,恢复短暂的明快。
单手弹奏的两人依然默契十足,旋律回到最初的一强一弱。
很快又是四手联弹,将琴声和情绪继续推入下一次高潮,在再次反复奏响的和弦三音之下,这一次,两人于绝望中奏出了铿锵和希望。
激昂亢奋的琴声在两人双手猛烈击奏两声后戛然而止。
三分半钟的《克罗地亚狂想曲》演奏完毕。
周遭掌声雷动。
江一眠直起身,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挺拔男人,傅承焰正和所有人一样,热烈鼓掌。他眸色深情迷醉,又交织着忧伤和亢奋,显而易见地,刚刚也被爱人的琴声深深触动过。
江一眠收回视线,看向老人,这才发现老人早已热泪盈眶。
他知道,以老人的年纪,一定经历过克罗地亚战争,说不定他这双腿就是在战争中失去的。
此时,江一眠不知道说什么,也或许无声才是最好的安慰。所以他只是安静站在老人身旁,等待着他稳定情绪后,再和他道别。
掌声久久不歇,直到老人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双手示意,掌声才停了下来。
老人挺起胸膛,高昂起头颅,声音铿锵有力,用克罗地亚语说着,“这位年轻人没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他的琴声里却也拥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那力量是希望,他把希望弹奏得铿锵有力,冲破绝望奏出曙光!”
“我见过成千上万个家庭支离破碎,我参与了那段黑暗笼罩光明的岁月,时至今日我依旧深深地愧疚着,难以安眠。但我从不后悔,因为那是为了国家而战斗!也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拥有自由和希望!”
掌声再次热烈响起。
老人在如雷的掌声中转向江一眠,与他激动握手。
江一眠虽然听不懂老人刚刚说了什么,但看着他此刻激动的笑容,想来他琴声里沉重的心结已经释然。
最初在广场上,江一眠为什么会被老人的琴声吸引,他原本还以为只是因为那种沉重的岁月感。
直到刚才与老人合奏一曲,他才明白,老人沉重的琴声里藏着多年的愧疚,在奏响《克罗地亚狂想曲》时,再也藏不住,奔涌而出。
江一眠想,他的愧疚应该是源自于那场残酷的克罗地亚战争,他或许是对战争中去世的家人和亲朋好友心怀愧疚。
江一眠任老人握着手,直到掌声结束。
他笑着说,“合作愉快。”
老人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也用英文说,“合作愉快。”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再见。”江一眠朝他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老人眼中有一丝不舍,“再见。”
看着江一眠转身离开的背影,老人大喊一声,“欢迎再来克罗地亚!”
江一眠挽住傅承焰的胳膊,在人群里回头笑着说,“一定!”
*
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奥地利。
两人去了各种巴洛克风格和哥特式的大教堂,参观了建于十八世纪的美泉宫,最后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听了一场音乐会。
听完音乐会,两人在维也纳住了几天,就结束了旅程。
机场贵宾候机室里,谢昀打来电话,江一眠一滑开接听键,就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
“江一眠,你又霸屏了!你说你,度个蜜月,人都在国外,却把国内的各大媒体平台霸屏了!牛还得是你牛!”
“你在说什么?”江一眠皱眉,“说重点。”
“我给你发的微信你没看?”
“没看,没空。”
“你看看你,你自己说,你出国这些日子,我给你发了多少微信?”谢昀开始抱怨,“你是一条没回我啊,真够可以的!我看你是就知道和你男人整天快活,都忘了我这个朋友了!”
沙发里,傅承焰坐在江一眠身旁看报,闻言故意轻咳两声。
“我操!傅先生在旁边你怎么不早说?”谢昀惊慌道,“挂了挂了,当我刚才啥也没说啊,我溜了!哦对了,记得看微信啊!你火爆了!”
说完,电话被谢昀匆匆挂断。
江一眠无奈笑了下,然后打开微信。
谢昀的未读消息,43条。
他有时候真挺服谢昀,太话痨了,一天不说话仿佛浑身不舒服。
江一眠笑着摇摇头,点开对话框。
最近一条消息是转发的一条视频。
江一眠扫了一眼标题——
#史上最具感染力的四手联弹
噱头很足。
他大概猜到了,应该是那天在杜布罗夫尼克老城的广场上,与那位老人合奏《克罗地亚狂想曲》时,人群中有国内的游客,对方拍下了视频,然后发到了网上。
江一眠对这种利用噱头博取流量的视频不是很感兴趣,但谢昀催促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里,他还是点了进去。
视频里是一个外国男人在用流利的中文解说这段合奏。
江一眠看下去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克罗地亚人,在燕城音乐大学留学。
视频很快解说完毕,最后江一眠又看到老人用克罗地亚语神情激动地说着话。
男人在他说完后,开始翻译,“这位年轻人没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他的琴声……”
“我见过成千上万个家庭支离破碎,我参与了那段黑暗笼罩光明的岁月,时至今日我依旧深深地愧疚着,难以安眠。但我从不后悔,因为那是为了国家而战斗!也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拥有自由和希望!”
江一眠在听到这话时,内心深深触动。
原来老人的愧疚不是对家人和朋友,而是因为他是一名克罗地亚军人,曾在战争中浴血奋战时,让无数家庭毁灭。
江一眠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击中。
察觉出江一眠因为那个视频情绪不太好,傅承焰没说什么,只是用薄毯裹住他的身体,然后把人揽在肩头靠着。
因为傅承焰知道,这是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江一眠想通,从愧疚和自责中走出来的绝佳机会。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就好。
江一眠枕在傅承焰肩上,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天在广场上老人面向人群说话的画面。
他说,他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拥有自由和希望。
那段话不停地在江一眠耳畔响起,仿佛老人就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一眠睁开了眼。
兀自喃喃地说了句,“谢谢您。”
一旁戴着墨镜假装睡着的傅承焰,唇角轻轻勾起。
在江一眠坐直身子时,他迅速收了笑意。
空调开得很足,江一眠取下身上的薄毯,轻轻盖到傅承焰身上。
然后环住傅承焰的腰,重新靠在他肩头。
开始回忆这一生和秦非秦汐两兄妹的所有过往。
傅承焰侧过身,顺手将身上的薄毯重新裹住江一眠的身体,然后揽着人在他额发上轻轻一吻,温声道,“我不冷。”
作者有话要说:
《克罗地亚狂想曲》出自专辑《The piano player》 2003 音轨号12,由作曲家Tonci Huljic(赫吉克)谱写。由Maksim Mrvica(马克西姆·姆尔维察)演奏。
小声说一句,很好听很好听。
第129章 番外:我有事
回国后, 江一眠和傅承焰先回庄园把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送给习雨。
然后休息两天倒了时差后,三人就带上给傅家所有人的礼物去往祖宅。
到了祖宅,车子还没驶进门, 远远就看见五岁的小侄女在门口等着了。
车子慢慢开过去, 小姑娘笑盈盈地在车门口守着,江一眠一下车,她就兴奋地跳起来要礼物。
佣人这才气喘吁吁地追出来, 朝江一眠和傅承焰行礼后, 把小姑娘拉到一旁说,“小苗苗知道大少爷和少夫人要来宅子,起了个大早,早饭也不吃, 往门口跑十几趟了。”
傅妤也扶着傅显霆出来接人,两排佣人整齐地跟在两人身后。
司机老高下车,去往后面的七座商务车, 打开车门,两名司机开始从后备箱把礼物盒都拎出来。
江一眠示意老高把小苗苗的礼物拿过来。
随后佣人们上前有序地将所有东西拎进宅子。
江一眠拿着比小苗苗还大的礼盒,蹲下来放在她跟前, 小苗苗连忙欢喜的扒拉着里面的东西,跟她一样大的定制芭比娃娃, 好几套漂亮的新裙子, 好几盒巧克力,还有好多好多国内没有的新奇糖果。
她费劲抱起一大盒巧克力,好不容易从礼盒里抱出来了,却被江一眠“无情”抢走, “苗苗要乖乖吃饭, 吃了饭才有巧克力和糖果吃。不然, 这些都得没收。”
小苗苗嘟了嘟嘴,然后眼珠一转,在江一眠脸上用力亲了一口。顾忌一旁的奶奶傅妤,她只敢眨眨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江一眠,不敢说话。
江一眠心中柔软,正要把巧克力还给她,傅承焰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他一手拎过江一眠手中的大礼盒,一手抱着小苗苗,语气故作严厉,“撒娇没用。他心软,我可不心软。不吃饭,你信不信我把这礼物全扔了?”
江一眠有些担忧地跟在身后,“你别吓着她。”
果不其然,小苗苗被傅承焰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哇地一声哭出来。
小孩子哭起来,那声音都能把房顶给掀了。
两人对哄孩子都没经验,傅妤故意不管小孙女,在一旁和傅显霆看着两人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还是习雨看不下去了,把孩子抱过来哄好。
傅显霆咳嗽几声,适时说,“好了,都快进去吧。”
一大家子这才热热闹闹地进了宅子。
其实傅显霆不像表面那样淡定,他盼着两人回来,盼好久了。要不是想着小两口刚回国,需要休息倒时差,他恨不得一下飞机就把两人叫到跟前来。
所以家宴后,傅显霆就把两孩子叫进了书房,一下午喝茶聊天下棋斗书法,好不快活。
而傅妤则拉着习雨参观宅子,说说话。
她早年因为参与集团事务,家族斗争爆发时,他没了丈夫,儿子和儿媳已经脱离傅氏企业,自立门户。孩子们事业上都很忙,她就帮忙带孙女,一直都挺孤单的。
自从遇见习雨,两人年纪差不多,说话又投机,简直一见如故。
一直到晚餐后三人离开祖宅,傅妤送到门口时都还在说,让习雨没事就过来祖宅小住。
习雨也对傅妤的印象很不错,连声说好。
*
从祖宅回来,第二天一早,傅承焰上班后,江一眠就出门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把习雨拉到客厅,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习雨被拉着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系着粉色蝴蝶结包装精美的礼盒,笑着问江一眠,“是什么啊?这么神秘。”
江一眠把礼物推到她面前,也笑着说,“打开吧,您一定会喜欢的。”
习雨一脸期待地开始拆礼物盒,解蝴蝶结的时候,礼盒似乎动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便没在意。
等她完全把蝴蝶结解开,揭掉盖子的那一瞬,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就冒了出来。
一只一个月大的布偶猫,两只小手正扒着礼盒边缘,用它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习雨。
习雨惊喜得说不出话,她太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小布偶歪了歪脑袋,朝她声音软软地“喵”了一声。
习雨心都被萌化了,脱口而出一句,“蓝蓝……”
其实上次傅承焰说母亲可能是孤单了,那时候江一眠就想送她一只布偶猫。后来被母亲催着去度蜜月,回来又是倒时差,又是家宴,一直没机会挑。
明天又要开学了,所以江一眠一早就开车出去,逛了很多家高档宠物店,最终才挑到这只一定会让母亲惊喜的小布偶。
小时候家里有只布偶,跟这只一样,也是白色毛发,蓝眼睛的蓝山布偶猫。名字叫“蓝蓝”。
那时候父亲怨恨母亲不告而别,对母亲的一切都讳莫如深,所有和母亲有关的东西都烧光了。
要不是蓝蓝是个活物,想必也早被父亲一把火烧了。
母亲走后,蓝蓝一直都是奶奶在养,所以江一眠一开始并不知道蓝蓝的来历。
他后来才知道蓝蓝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名字还是父亲起的。
那都是四岁时奶奶去世前要把蓝蓝托付给他时,告诉他的。
后来没过多久奶奶就去世了,七岁的蓝蓝也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
“宁宁,谢谢你。”习雨不知何时已经把小布偶从礼盒里捞出来,抱进怀里,激动又开心地说,“我很喜欢这个惊喜,谢谢……”
*
江一眠如今是享誉世界的钢琴家,所以开学后在学校里时常被同学们堵住签名。
甚至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混进来,专门蹲他要签名。
江一眠脾气好,每次都挨个签完才会走。
为此,傅承焰一度很头疼,于是谢昀又干起了老本行。高强度黏着江一眠,把人照顾得周周到到,比保镖还敬业。
身边有个凶巴巴的“恶人”,江一眠清净许多。
这天江一眠下课从教学楼出来,有个女同学背着包抱着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谢昀追上来时,二话不说就把人拦住,“有病?跟踪狂?”
江一眠听到谢昀的声音回头看去,谢昀连忙咳嗽两声,换了客气点儿的语气。
“同学,要签名找我预约,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得排到明年去了。”
“我……我不是来要签名的。”女同学抱着怀里的书小声说。
谢昀皱眉,“那你跟着人干嘛?”
“我……”
谢昀身量高,把女同学完全挡住了。
江一眠走近之后,才看清人,“佟敏?”
“江……”习惯让佟敏差点喊出江管家,但想到这个称呼已经不合适了,她连忙换了个称呼,“江同学。”
谢昀指着人转向江一眠,“这跟踪狂你认识?”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谢昀连忙改口,“这位同学你认识?”
“嗯,认识。”江一眠说。
“江同学,我不是跟踪狂,”佟敏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
“我知道。”江一眠目光温和地看着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奶奶,父亲和母亲,还好吗?”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奶奶身体还好,只是……”
谢昀时刻谨记傅承焰交给他的任务,插嘴道,“这你啥时候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一眠目光转向他,“说起来,还是因为你,我们才得以认识。”
“我?”谢昀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我都不认识她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佟鑫你有印象吗?”江一眠说。
谢昀反应了会儿,“谁啊?”
“一名建材送样员,曾就职于津海项目。”江一眠淡淡道。
谢昀对不重要的人和事从不浪费精神,江一眠这样提醒,他才从脑子里翻出了这么个事儿。人他已经记不清了,事儿记得。
谢昀点头,“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认识这么个人,那她姓佟,所以她……”
“她是佟鑫的女儿。”江一眠说。
谢昀拳头掩唇尴尬地咳嗽两声,然后默默退到一旁,不再打扰两人说话。
“他是?”佟敏不确定地问。
江一眠岔开话题,“不管他,说说你的事。”
一年多了,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佟敏却始终没来找过他。如今来找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或者是她解决不了的事。
虽然直觉告诉佟敏,等在一旁的那个凶巴巴的人可能就是当初害父亲丢掉工作的谢家小少爷,但江一眠转移了话题,她也不好再纠缠着问。
便直说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江同学,”她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犹豫了几秒,“求你再帮帮我父亲,他,他快不行了。”说着她就落下泪来。
江一眠神情凝重,摸出方巾递给她,“怎么回事?”
他确实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
佟敏接过方巾,开始诉说,“一年多前,你从津城离开后,我们听了你的话开了个小饭馆谋生,结果一直被人骚扰。后来饭馆开不下去了,父亲就去码头做上下货的体力活儿。但没多久,又有人找上了父亲,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害他住院三个月,又丢了工作。”她泣不成声。
“你们没报警?”江一眠问。
“报了。当初有人频频来店里骚扰的时候,父亲就报过警了。但警察带走一个,又来一个,太多人了,轮着日子来。那时候我就感觉是背后一直有人在控制那些人,那些人都是津城当地的地痞流氓,根本抓不完。所以后来我们干脆就关了铺子。直到前不久秦霄被捕,警方叫我们去录口供,证实了我的猜想。一切都是秦霄干的!”
佟敏恨恨地说,“他被抓了又怎样!父亲被他们打得肝脏破裂,出院后身体时常疼痛,如今病情日渐恶化,已经快不行了!医生说……说……”她一手紧紧抱着书,一手用方巾频频抹着眼泪。
“说什么?”
“说……只能进行换肝手术,不然就没得救了。可家里没钱。江同学,我求求你,再帮帮我父亲。欠你的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我明年夏天就毕业了,我不读研了,我会尽快参加工作还你钱的。”
说着佟敏就要跪下来,江一眠一把扶住了她。
温柔而笃定,“放心,书你继续念,你父亲也不会有事。”
秦霄会这样对佟鑫,一定是因为当初他在建材的事上处处碰壁,所以拿佟鑫撒气。让那些名单上的人去了津城,控制当地的地痞流氓,对佟鑫实施暴力。
类似这样的事件,江一眠也是前世去了傅家仔细回想这一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别说涉黑涉暴,恐怕故意杀人这样的事,前世秦霄也做了。
他早该想到的。
当初判决下来,说秦霄除了纵火罪和杀人未遂罪之外,还有涉黑涉暴,当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江一眠忙演出又忙婚礼,没去关注具体细节。
不曾想,涉黑涉暴的受害者,竟是佟鑫一家。
“你父亲如今在津城还是燕城的医院?”江一眠问。
佟敏还在抹泪,抽泣道,“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我今天已经跟学校请了长假。想着如果你答应帮忙,我正好可以回去照顾父亲,准备手术的事。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回去好好陪着他,陪他走完最后的路。”她刚刚抹掉了泪水,此刻眼中又汹涌起来。方巾已经湿透。
江一眠看向一旁的谢昀,示意他。
谢昀忙摸出自己的方巾,递过来。
江一眠接过干净的方巾再次递给佟敏,“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麻烦,早点告诉我,好吗?”
佟敏心下万分感激,抽泣着连连点头。
这天之后,江一眠就安排谢昀送佟敏回津城,全权处理佟鑫手术一事。
谢昀清楚江一眠的用意,而且他在知道这一切后,心里也是自责的。如果当初不是他利用佟鑫对津海项目的建材做手脚,佟鑫也不会失去工作,秦霄更不会去报复他们家。
不论佟鑫一家原不原谅他,他都应该去认错,去帮他们渡过难关。
自谢昀离开后,江一眠身边又热闹起来,傅承焰再忙也不得不抽空来学校把自己的宝贝夫人护着。
这天晚上,两人刚从一堆学生里出来,一踏出校门口,又被校外一群人围住了。
要签名的,拍照的,还有违背上司忠告偷偷来采访的记者。
看着江一眠明明很累了,还在微笑签名,微笑回答记者的问题,傅承焰瞬间脾气来了,把江一眠之前说的话全部抛之脑后。
他暴躁拨开人群,一把将被围在中间的江一眠拦腰抱起,上车,关门,一脚油门到底。
离燕大老远之后,他才放缓车速。
江一眠看着人,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
傅承焰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重重点了点腕表,“你五点半放学,现在十一点,你跟我说没事?”
江一眠确实很累,他头靠在副驾椅背上,开口都慢了一步,还没提上力气,傅承焰又说道,“天天如此,这样下去,你有没有事我不知道,我肯定有事。所以我就是为了我自己,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再这样放肆下去。”
傅承焰暴躁拨通蓝牙电话,吴巡秒接,“先生。”
“乐橙娱乐,处理一下。”
吴巡秒懂,立马应是。
一定是这家娱乐公司管不住底下的新人娱记,在没有得到先生采访许可的情况下,违背上级命令私自去学校接触了夫人。
毕竟各大媒体平台的负责人都很清楚,夫人的所有采访和报道,都是要经过先生许可才能进行和发布的。
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跟傅先生对着干。
自那晚以后,江一眠在学校还是会被人围着要签名,但只是偶尔。而且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绝不在下午放学后堵人。
至于非采访时间的记者和狗仔,他再也没见到过。
第130章 番外:聊什么
周六。
江一眠被生物钟叫醒。
黑夜里, 他伸出胳膊,摸索几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眼看了下时间, 4:38。
手机突然被一只大手夺去, 随手扔在了被子上。然后他的手也被捉进了被子里,反扣在后腰。
傅承焰扣着他的腰和手往怀里一带,两人身体紧紧相贴。
“不准起这么早。”低沉慵懒的嗓音在江一眠头顶响起。
“我就看下时间。”他把头埋在傅承焰胸膛, 轻声说。
“看时间也不准。”
“我习惯了。”
傅承焰闭着眼吻他发顶, “这个习惯不好,以后戒了。”
“生物钟不太好调整,我尽量,好吗?”江一眠仰头亲傅承焰下巴。
傅承焰疼惜地吻了下他的唇, “眠眠,我希望你以后都不用早起,不用精确计划行程, 不用把任何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
“这些就让我来操心,一切有我安排。而你只需轻松地享受生活,永远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 一生无忧地待在我身边。”
没等他回答,傅承焰又吻了吻他的唇, 问, “可以做到吗?”
江一眠回吻了下他的唇,轻声说,“好,我答应你。”
得到允诺, 傅承焰开始温柔地吻他。
许久之后。
纠。缠的唇。舌分开, 江一眠呼吸乱了, 在黑夜里仰起脖子,任他逐寸逐寸地吻。
扣在后。腰的手没被松开,傅承焰就势捞住他的腰,翻。身控住人。
黑夜里,傅承焰无声笑了下,捉住他另一只手,将他双手都扣在后。腰。
江一眠腰。腹剧烈起。伏,从脖颈一路往下到腰。腹的冰凉触感,蛊惑般挑动他情。丝,身。体早已烈。火燎原。
双手被扣住,身。体在压。制下被极尽撩。拨,欲。望反而更浓烈。
一声轻呼,抵死缠。绵。
明明是黑夜,江一眠眼前却一阵白一阵黑。
“傅承焰……”意乱情迷之下,他低唤着爱人的名字。
“嗯。”傅承焰气息粗。重,“宝贝儿,叫老公。”
“……老公。”
*
江一眠再次醒来,已经十点半。
他习惯性伸手摸身旁的位置,还有温度。
江一眠拉过被子蒙住头,整个人侧身移到傅承焰睡过的位置,呼吸着傅承焰的气息。
他现在真的幸福死了。
江一眠蜷缩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江一眠掀开被子,拿过早已被傅承焰放回床头的手机,靠坐在床头,滑开接听键。
“佟鑫手术很成功,昨晚一点下的手术台。太晚我怕打扰你们,就没给你打电话。”电话里传来谢昀的声音。
“嗯,那就好。”江一眠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谢昀听出来了,“你不会还没起床吧?傅先生还在你旁边?”
“没有,我起了。他不在。”
“不在?”谢昀坏笑,“我说,你现在起床起得越来越晚,这性。福指数很高嘛。”
江一眠不自觉地弯起唇角,“你别瞎猜。”
“哎我一直都很好奇,以前那些人爆出来的关于傅先生如何威猛如何厉害的新闻,是不是真的?”谢昀继续八卦。
“假的。”
“?我操!”谢昀大惊,“傅先生不行?”
“……我是说,爆料的那些人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关于那方面都是为了博流量胡说的。”
谢昀反应了会儿,“懂了。傅先生没和其他人做过,就只和你做了。”
但他想知道的是这个吗?
他想知道的是傅先生厉不厉害!
所以谢昀转而又坏笑着问,“所以你男人到底威不威猛?厉不厉害?行不行?”
江一眠羞涩地笑着,“你怎么这么八卦?”
“你别转移话题,你倒是说啊,到底威不威猛?厉不厉害?行不行?”
江一眠笑着轻咬下唇,没回答。
“哎你急死我了,我这该死的好奇心!江一眠,咱俩是不是好兄弟?”
江一眠松开下唇,“他……很威猛,很厉害,很行。”
“那这么说,那些新闻也没说错?”
“他其实……比那些新闻上说的,更厉害。”
“我去,那你性。福死了!亏我刚才还替你委屈。我还在想傅先生要是不行,你这辈子不就太惨了?而你凄惨的一辈子,我还出了很大的力。我这岂不成了亲手把你送到傅先生身边守活寡的罪魁祸首了吗?差点想扇自己几巴掌,还好还好,这下我放心了。”
江一眠笑,“那你倒是扇啊,我听听声儿。”
“我这不是促成美事了吗?简直是良缘佳话,我为啥要扇自己?”
江一眠笑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一天操心这些做什么?操心点正经事吧。”
谢昀本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他也知道江一眠什么意思。
他确实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事。
便叹了口气说,“我倒是一直都在操心这事,为了这事,我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还把头发给染黑了,免得让人觉得我不成熟。可你猜我家姐姐说什么?”
江一眠配合地问,“说什么?”
“我家姐姐说,她还没谈够恋爱,还不想结婚。她说结婚了就要生孩子,我说全凭她意思,一辈子不生都可以。她偏不干,说要过够二人世界了再结婚。我寻思,结婚了不也是过二人世界吗?这两者有啥区别?”
“不过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等多久我也得等不是?谁让我非她不可呢?我现在就是下定决心,要跟傅先生一样,成熟,稳重,体贴,全方位照顾她关心她暖她,把她宠得晕头转向,我就不信她不沦陷在我的温柔乡!”
江一眠笑骂他,“榆木脑袋。”
“你啥意思啊?骂我?”
“夸你。”
“这是夸我?你夸我什么了?”
“夸你傻人有傻福。”江一眠笑得更大声了。
“哎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啊,你要是知道她什么意思,你就告诉我。哥们这段时间快被折磨疯了。我特么好想娶,她偏偏死活不嫁。”
其实江一眠对林荞的了解并不深。
前世他刚从外地替秦霄办事回来,就接到秦霄让他出国救人的命令。
所以江一眠第一次看到她,就是照片里她笑意温柔,站姿优雅,温婉长卷发披在肩头的动人模样。
可那时候江一眠只有恶心,因为秦霄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和一个陌生女人订婚了。
没等他开口问为什么,秦霄又甩给他一张照片,让他就算是死也要把人带回来。
那时江一眠心碎至极,他拒绝前往救人。秦霄硬的不行来软的,他哄骗江一眠说,没有林荞他就完了,和林荞联姻只是为了解决目前的困境,他走投无路了才会选择联姻这条路。还说他和林荞商量好了,婚后各过各的,彼此不干涉各自的私生活。他也不会碰她。
后来江一眠在国外见到林荞,得知她真的不爱秦霄,只是迫于家族压力才订婚,她会出现在国外的地下赌场,也是她想逃避联姻做出的过激行为。
其实一直到这一世,江一眠得知林荞是他表姐的时候,他依然是恨林荞的。毕竟他前世失去双腿,也和林荞有关。
直到秦霄被判刑,那些只有代号的人也被公开判决,从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江一眠认出了一个中年光头男人。
是当初在地下赌场里叫嚣得最凶,也是最终砍掉他双腿的人。
那一刻江一眠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秦霄的圈套。他一早就知道林荞因为不想联姻跑到了国外,故意让赌场下套让林荞输钱,好不容易赢一把还陷害她出老千,所以就扣着人放话出去要砍她手脚。一是为了吓唬林荞,然后秦霄派人来救她,让她心存感激不再抗拒联姻。二是为了顺理成章解决身为情人的江一眠。
果然如秦霄所愿,后来林荞嫁给了他,江一眠也失去了双腿被他丢出别墅。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谢昀问,“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一眠回神,“我可能知道一些,但不多。”
“一些也行啊,总比我这无头苍蝇好。”谢昀急切道,“你快说说,我都愁死了。”
江一眠回想前世在地下赌场见到林荞的样子,和照片上踩着高跟身穿礼裙高贵优雅的她不一样。
赌场里她扎着高马尾,鬓边编了三条小辫,化着张扬的浓妆,身穿皮衣短裤高筒马丁靴,即使被两名高大的男人狼狈地按在赌桌上,却依旧面不改色,一身反骨。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快说啊?没信号了吗?喂?喂?”
江一眠轻呼一口气,不自觉握紧手机边缘,缓缓开口,“表姐是林家长女,林澜离家多年,她自然是牺牲了太多自己的时间和青春才成了如今林家端方优雅高不可攀的大小姐。她虽看上去温婉动人知性成熟,其实她性格上应该是比较强势,甚至是叛逆的。而且,她心里或许还住了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这个小女孩儿,还很酷。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不太能。”
“把你那一头红发染回来。”江一眠说。
谢昀跳脚,“为什么?我就是为了让她觉得我成熟了,可以承担家庭责任了,才染黑的。这要再搞成红色,她短时间内更不可能嫁我了!你是不是耍我啊!”
“我什么时候耍过你?”
谢昀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没有。”
“那不就对了。”江一眠说,“听我的,把头发染回来,也别整天西装革履。就跟以前你做二世祖的时候一样,皮衣皮裤,泡吧骑车。”
谢昀正要说话,江一眠又说,“但有一点,你别乱搞关系,做这一切都得带上她。”
谢昀激动大喊,“我当然不会乱搞了!我对我家姐姐的心可是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江一眠笑,“行了,你是发誓发多了,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吧?”
谢昀假咳两声,不答反问,“这样真的有用?”
“有用。”江一眠说,“一个月,没用你来揍我。”
“别逗了,我他妈揍得过你?”
“我让你三招?”
“三招哪够?二十招。”
“别得寸进尺。”
“那十九招。”
两人嬉笑着讨价还价,傅承焰端着早餐,推门而入。
江一眠连忙慌乱地转过身子,背对傅承焰,捂着手机低声说,“好了他来了,我不跟你说了。”
正要挂电话,手机就被傅承焰抽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还在计时的通话时间,37分58秒,37分59秒,……
他收回视线,将手机随手往后一扔,精准落进不远处的沙发里。
然后双手撑在江一眠身。体两侧,欺身把人锁在床头,“眠眠,在聊什么?聊这么久,还聊得这么开心。”他面上笑着,嗓音却低沉危险。
“……没什么,就是聊谢昀和表姐结婚的事。”江一眠下意识心虚,光着的遍布暧。昧痕迹的身子缓缓往被子里滑。
“就这个?”傅承焰眯起桃花眼,明显不信,“还聊了什么?”
“还聊了……”江一眠抓紧被子,更心虚了。
毕竟他除了聊谢昀和林荞的事,还聊了……
“傅先生,我们还聊了您威不威猛厉不厉害行不行!”谢昀的声音在沙发里大声插嘴。
这屋里太安静,尽管没开免提,两人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江一眠正要解释,就听得傅承焰问,“那眠眠是怎么说的?”
“他说……”沙发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闭嘴!”傅承焰目光危险地看着身下人低喝,“谢昀,你再偷听,燕城就不必回来了。”
沙发里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立马断开,很快就熄了屏幕。
“眠眠,你说,刚刚是怎么说的?”傅承焰笑眼弯弯地温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