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涧上,乌云如墨,天色晦暗似蒙尘古镜,沉沉地压于天地之间。

    黑衣男子凌于空,黑紫长发随风舞,似与身后邪气浑然一体。

    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面庞线条刚硬而明晰,宛如被上古神匠精心凿刻。而那双眼眸,恰似两团血焰于暗夜中灼灼燃烧,透着令万物惊惶的邪气。

    此人正是邪神墨垠。

    只见他轻抬手掌,浓重如墨的乌云诡谲地化作百里血云,四周山峰拔地而起,峰体上血符蜿蜒,灵溪涧仿若变成了一口巨大炖锅,三千生灵在锅中无助地挣扎。

    生灵惶恐不已,皆知自己命如蝼蚁,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

    此刻,墨垠的血眸却轻颤一下,他有些迷茫的扫视着周围。

    当确定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手笔时,他内心深处猛地战栗。

    七日之前,他梦见自己是话本子里的大反派,他的一言一行,每一次屠杀,每一次战斗都由一只半透的手书写,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那只大手摆布。

    他不甘被控制,精心筹备七日,然而在期限将至时却莫名沉睡,再睁眼,已身处灵溪涧上空。

    识海深处幽幽的响起一个声音:“杀了他们。”

    这个声音低沉而诡异,充满引诱与蛊惑,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试图操控他的意志。

    他不想遂了那东西的意,但血云和符咒此时都脱离了他的操控。

    于是他以身撞上山巅,将自己造就的“炖锅”撞出一个缺口,生灵如同蚂蚁一样仓皇逃出。

    那声音再次传来,变得残酷而冰冷:“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敢反抗,我必让你付出代价!”

    更强的杀戮欲望冲击着墨垠识海,他便再次撞向山巅,以一次次剧痛换取短暂清醒,直到三千生灵全部逃离,地上只留下几具踩踏致死的尸体。

    此时的墨垠已血肉模糊,他摔倒在尸体旁,仰天大笑,讥讽那只半透的手无能。他就说吧,没有任何东西能控制的了他。

    天上突现闷雷阵阵,仿若千军万马奔腾。

    大片黑云汹涌而来,将原本盘踞天空的血云驱散得一干二净,转瞬间覆盖百里之遥,似孕育无数天雷,势要将墨垠劈成灰烬。

    饱含凛冽威严与熊熊怒火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他耳边轰然炸响:“敢违抗我的命令,那就去死吧。”

    墨垠刚欲起身躲避,就在这刹那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猛地窜到他的腋下。

    他垂眸,入眼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

    小家伙不远处,是它那被踩踏得肚肠外流的母亲的尸体。

    小黑猫双耳紧紧收起,尾巴也夹在两腿之间,瑟瑟发抖地扎在墨垠的腋窝里,仿佛这里是这世间唯一的安全港湾。

    墨垠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心底兀的一柔,他匆忙擦了一把满是鲜血的手,一把捞起小黑猫抱紧在怀里。

    看着顺眼,救了。

    此时,天空中陡然凝聚出一条仿若咆哮巨龙的雷霆,以摧毁一切的气势直朝他扑来。

    墨垠避开那道天雷,冲向山峰找出口,可四周山峰布满奇异符咒,形成坚不可摧的结界。

    他一次次地冲击结界,可每一次都被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他不肯放弃,一直尝试,直到身影完全被如狂风暴雨般雷霆完全覆盖。

    他下意识将小黑猫护在怀中,用身躯为它撑起了一个安全的角落。

    历经三日,三千道天雷将灵溪涧化为焦土,生机灭绝。

    不知过了多久,墨垠再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他轻微一动,钻心刺骨的疼痛便如潮水般袭来。

    但他的心中依旧满是欢喜:那妄图掌控他的神秘存在也不过如此。他不仅没有死去,也没有按照那邪恶意志进行杀戮。即便被劈了三天三夜又能如何?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今日他能在那恐怖大手的操控下幸存,来日他定能将那幕后黑手揪出,让那幕后黑手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奋力挣扎想出去,可身上却剧痛无比,用不出一丝力气,纵使心中再有不甘,他气息还是渐渐微弱,似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突然,头顶焦黑被掀开,金光倾泻而进,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他脖子一紧,双脚悬空,竟是被人捏住脖子提了起来。

    待眼睛适应光线,只见面前站着四个身形仿若巍峨高山般高大之人,他们周身环绕着熠熠金光,光芒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这四个人中,一个年轻人、一个黑皮汉子、一个冰块脸和一个桃花眼。

    此刻墨垠正被年轻人拎在手中,像看什么小玩意一样细细打量。

    他微压双眸想拿出邪神的威压呵斥年轻人放下他。然而,从嗓子眼挤出的却是一声娇弱的“喵~”。

    他愣住了,又尝试一次,结果又是一声软软的“喵~”。

    他错愕地低头,看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毛茸茸、黑黢黢的小猫,四肢也成了猫爪。

    再看向一旁的焦尸,他瞬间明白,自己已被三千天雷劈死,魂魄意外夺舍了小黑猫重生了。

    这时年轻人惊叹道:“这小黑猫命可真大,经历三千雷劫,居然还活着。”

    黑皮汉子沉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任务要紧,天道有令,不惜一切代价诛杀邪神墨垠;天道尚且能察觉他还活着,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年轻人面露担忧,不肯不放下。

    桃花眼故作一本正经道:“对,救,肯定得救。虽说天道规定天命者不能干涉生灵因果,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年轻力壮,多遭几次天谴也无妨。”

    年轻人听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刻将墨垠重新放回焦灰之上。

    他动作有些急促,墨垠被摔了一下,差点儿一口气没缓过来。

    此时墨垠深刻意识到,虽说这些人可能是来取自己性命的,但倘若他们任由他们此刻离开,自己必定会死在这荒郊野。

    他费力地昂起猫头,扯着嗓子一声声“喵”叫起来,渴望他们能帮自己一把。

    桃花眼叹了口气,黑皮汉子摇了摇头,年轻人堵住了耳朵,冰块脸转过了身,他们向各个方向散去。

    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渐行渐远,墨垠还是不肯放弃,一直“喵喵”的叫着。

    终于,他发现了一丝希望:冰块脸并未像其他人一样走远,而且还慢慢的回了头。

    墨垠眼睛亮了亮,它使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地站起,小腿哆嗦着艰难地朝冰块脸挪去两步,发出一声虚弱至极的“喵”。

    冰块脸与他四目相对,随后素手轻挥,一道柔和的光芒笼罩在墨垠的身上:“如此,你便感觉不到痛苦了。”他的声音清冷清如冷玉相击

    墨垠果然感觉不到痛苦了,但不痛苦有什么用啊,他要活命!

    于是,他坚持走向冰块脸,用尽力气一把抱住冰块脸如初雪般洁白的鞋子,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它湛蓝的眼睛睁得滚圆,满含祈求地朝着冰块脸:“喵~”

    冰块脸的冰肌玉骨在金光映照下仿若透明,他垂眸看向脚边的小黑猫,圣洁超凡的面庞上似有了一丝波动,仿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微微涟漪。

    下一刻,他竟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似有将墨垠抱起之意。

    墨垠见机立刻伸出小爪子去够他的手,但那只镀着金光的手却在中途停住,而后轻叹了一声

    墨垠怎会放过这近在咫尺的生机,它蓬松的尾巴迅速缠住冰块脸的脚踝,海蓝色的眼中似蒙着一层水汽,无比恳切地:“喵~”

    冰块脸的手微微颤抖,他终是轻叹一口气道:“罢了,我便破一次例。”而后将墨垠轻轻抱入怀中。

    *

    冰块脸把墨垠安置在悬崖上的洞穴里,每天都会过来。每次前来,皆借着上药之名,把墨垠摸了个遍。

    这日,他身上的通讯碟亮起,他隐去墨垠身形,碟子金光闪耀,其中出了他的三个同伴。

    他们依次汇报各自搜寻方位,皆称未发现邪神墨垠踪迹。

    “白曦,你如今在哪里?”有人问道。

    墨垠心中暗道原来冰块脸叫白曦,只见白曦神色平静,坦然道:“我还在灵溪涧。”

    众人皆惊愕,纷纷追问缘由。

    白曦微微昂首,目光深邃:“依因果之术,我感觉邪神墨垠就在此附近。”

    隐去身形的墨垠听闻,心中暗自腹诽:“还因果之术,每日摸我还不是毫无察觉。”

    趁着白曦与同伴交流,他悄悄靠近,张嘴咬向白曦腰间乾坤袋。

    白曦怕被其余天命者发现,用灵力将乾坤袋解下,甩向远方。

    墨垠追到一旁,用猫爪费力地扒开袋子,从中挑出一颗上乘丹药吞下。

    丹药入腹散开温热力量,他正想找地方炼化,白曦那冰冷的声音如凛冽寒风般传来:“站住。”

    墨垠浑身一僵,缓缓回头望去。

    只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切断了与同伴们的通讯联系,他身前浮现出一个神秘而复杂的阵法,阵法光芒闪烁,其中的金线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扭动着朝墨垠缠绕而来。

    白曦目光如炬,仿若能穿透灵魂般紧紧地盯着他:“邪神墨垠,你还真是能伪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