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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师父!”田江蔚和田江芮一起跪了下去。

    唐悦白想了想,陪着一起跪了。

    唐乐筠关上房门,小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田江蔚磕了个头:“徒弟无能,给师父添麻烦了。”

    田江芮附议。

    唐悦白为难地说道:“姐,我拦不住他们。”

    唐乐筠一手拉一个,把田家俩孩子拎了起来,“不分轻重就杀人,才是给我添麻烦呢。再说了,你们才经历多少事,应变时慢半拍也很正常。”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

    田江蔚道:“可是师父……王爷生气了。”

    唐乐筠微微一叹,再次压低了声音:“王爷是苦命人,不得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你们不是,如果田叔田婶知道你们跟我学武,需要变得冷酷无情,他们肯定舍不得,明白吗!”

    田江芮道:“但是师父,王爷是对的呀。如今世道乱了,心慈手软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就像今天。”

    唐乐筠在八仙桌旁坐下,倒了四杯水,“人都是一步步成长的,除非遭遇重大变故,我们不用揠苗助长。一人一杯水,喝完睡觉去吧。”

    其实,唐悦白不大同意她的话。

    虽然审讯马大夫时,他被纪霈之的冷酷吓坏了,但冷静下来后,他觉得纪霈之说得没错,适逢乱世,当下的每一个经验都可能决定未来的某个瞬间是生是死。

    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今夜,田家村人的无耻,和那根抽向马大夫的鞭子,第二次突破了他的心里防线。

    唐悦白相信,如果将来再遇到类似的事件,他和田家兄弟一定能处理得更好。

    师兄弟三人喝了水,告辞出来,又去唐悦白住的厢房坐了坐。

    田江芮道:“哥,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家里了。”

    田江蔚重重点头:“我明白,我不说。”

    唐悦白问:“怕他们担心!”

    田江蔚嘿嘿一笑,“怕我娘唠叨呗,你也不许说。”

    唐悦白顿时明白了唐乐筠那句话的真正意图——她在照顾他们仨的同时,还必须照顾田家人的感受。

    他点点头:“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

    接下来的几天,唐乐筠和纪霈之都很忙,前者忙着研究解药,后者忙着练功和处理情报,只有一日三餐时可以短暂地碰个面。

    八月二十九日中午,二人刚放下筷子,李无病便来了。

    唐乐筠起身迎了两步,“前辈好,路上辛苦了。”

    “娘娘客气了。王爷要命,我要名声,各取所需嘛。”李无病一边说一边走到八仙桌前,吸了吸鼻子,“王爷,中午管饭不!”

    唐乐筠道:“李神医稍坐,马上安排。”

    李无病便指着餐桌上的鸡蛋豆腐和凉拌黄瓜粉丝说道:“就这两样,我瞧着眼生,味道肯定不错。”

    唐乐筠给白管家使了个眼色,

    白管家接到指令,出了门,安排伙食去了。

    元宝负责泡茶。

    李无病满意地在靠窗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按住了纪霈之递过来的手腕……

    片刻后,他的表情变了,“这么怎么可能!”

    纪霈之收回手臂,拢了拢袖子,靠坐在太师椅上,“为什么不可能!”

    李无病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毒性猛烈,如果没有解药,五脏六腑只会越来越糟,不可能得以缓解……”

    说到这里,他猛地看向了唐乐筠。

    唐乐筠立刻说道:“解药目前还没有,但未来一定有。”尽管她知道清补丹有一定的清毒作用,但纪霈之警告过她,现在不能张扬此事。

    李无病扁着嘴巴摇了摇头,显然对此毫不乐观。

    纪霈之给了他一个理由:“也许,是我的内力精进了吧。”

    “内力精进了”李无病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纪霈之不吊他的胃口:“对,本王换了功法。”

    “这倒是有可能。”李无病斟酌着,“内力强劲,抵御毒性的能力就强,眼下,五脏自我修复功能尚在,出现暂时好转亦在情理之中。”

    纪霈之面无表情:“只是暂时性的!”

    “是的。”李无病遗憾地看着他,“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除非王爷的神功可以迅速攀升,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内力精进,的确可以更好的抵御强毒,但肌体长期被毒/药侵蚀,如果不能在短期内解毒,毒素就会继续扩散,水滴石穿,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唐乐筠道:“从乐观的角度想,王爷的寿命将因此得到延长,给研究解药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李无病还是摇头,但他什么都没说——毕竟,他留在纪霈之身边,就是为了攻克这个难题,即便没有信心,执念和热情也一直都在。

    纪霈之换了话题:“李先生打哪儿来!”

    “有间药铺。娘娘的生意好得很,我那小徒弟每天都忙得团团转。”李无病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又该进货了,这是进货单。”

    元宝正好端茶过来,顺手把单子接过来,呈给唐乐筠看。

    唐乐筠道:“好,我这就让白管家安排。”

    “还有……”李无病道,“听说有个唐姑娘去铺子拜访过娘娘。”

    唐乐筠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李神医。”

    “不客气。”李无病陶醉地闻了闻茶香,“好茶,好茶!”

    ……

    饭菜一端上来,纪霈之便忙自己的去了。

    唐乐筠等李无病用完饭,就纪霈之中的毒和解毒方向两个问题进行了讨论。

    尽管清补丹的功效未明,但李无病对唐乐筠的天赋有高度肯定。

    二人从中午一直讨论到傍晚,直到用完晚饭,白管家才把他送去了镇上。

    唐乐筠指导徒弟们练剑时,纪霈之也来了。

    二人去了凉亭,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唐乐筠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纪霈之道:“再等一等。”

    唐乐筠再问:“等什么!”

    纪霈之道:“等瑞王。”

    纪霈之来梅庄,是为了避开瑞王,把永宁帝的死期尽量延后。

    如果瑞王想提前登基,就要另想办法。

    但据唐乐筠所知,瑞王的德行还算不错,耐性也好,而且,弑父这种事是要载入史册的。

    纪霈之不出手,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吧

    唐乐筠提出了疑问。

    纪霈之道:“史册是他的人编写的,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把罪名强加给我。”

    所以,瑞王要继续刺杀他们

    纪霈之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解释道:“不见得是杀我,而是杀医治我的大夫,比如李无病,比如你,现在你在我身边,他暂时不敢下手。”

    唐乐筠站了起来,“李神医有危险!”

    纪霈之道:“他现在不会有事。”

    唐乐筠重新坐下来:“瑞王一直在监视有间药铺,李神医从有间药铺出发,身份肯定暴露了,王爷为何不警告他一下!”

    纪霈之手里的核桃“格拉”地响了一声,“他危险了,你的处境就好一些,再顺便探探瑞王的底,一举两得。”

    唐乐筠:“……”

    这就是权谋者的格局,但“格局”这个词太装了,冷血和无情才是其本质。

    她虽然杀过不少人,但依然做不到对无辜者的死活毫不在意。

    纪霈之抬手朝唐乐筠的脸蛋捏了过来,“你怎么不说我冷酷无情呢!”

    唐乐筠战术后仰,“因为你会告诉我,办大事不拘小节。”

    这是书里的原话,纪霈之就是这么对唐乐音说的。

    纪霈之愣了一下,这是他的心里话,没想到就这么被她说出来了,而且一个字不差。

    他微微一笑,黑漆漆的目光盯牢了唐乐筠,“你倒是了解我。”

    唐乐筠被他看得心虚,垂下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说辞合情合理。”

    她的额头洁白细腻,而且光洁,弧度极美。

    纪霈之忽然想起了大婚夜,嘴唇和肌肤接触的美妙感觉,下意识地凑上去贴了贴。

    唐乐筠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赶紧看了看周围。

    元宝不在,夜色渐渐浓了,温泉的水蒸汽很大,几乎看不到孩子们。

    她默默地松一口气,回过头说道:“王爷,这里是花园,不是唔……”

    纪霈之离她很近,毫无预兆地噙住了她的唇……

    二人大眼瞪小眼。

    柔软的、细腻的、湿润的,还有一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奇妙触感同时涌上二人的心头。

    纪霈之松开她,再重新吻上去,吸一吸……

    这样的动作让他尝到了更多的甜头。

    他无师自通地扣住唐乐筠的头,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唐乐筠只觉眼前闪烁着雷电的白光,身体轻飘飘,晕乎乎,心脏疯狂跳动,大脑无法思考,但双唇本能地回应了纪霈之的索求……

    不知过了过久,刀剑声停止了,有人走过来了。

    唐乐筠推了纪霈之一下。

    纪霈之放开她,从袖子里扯出帕子,在她晶莹润泽的朱唇上擦了擦,然后若无其事地按住自己的嘴,轻咳了几声。

    唐悦白率先走了过来,“姐,我们练完了。”

    唐乐筠感觉唇上有点热辣,赶紧起了身:“晚上温度低,你们先去洗个热水澡,出来时注意保暖。”

    “是,师父。”田家兄弟害怕纪霈之,没敢盯着他们看,行了礼,转身就走。

    唐悦白仗着亲小舅子的身份,大胆地走在唐乐筠身边。

    ……

    洗完澡,纪霈之在罗汉床上枯坐片刻,摸了摸薄唇,起了身,又忽地坐下了。

    他自认意志坚决,但也深知身体的某个零部件的需求有多强烈。

    永远不要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君子不立危墙,没必要经受不必要的考验。

    纪霈之把以上两句默念三遍,让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然后双手结印,踏踏实实地进入了练功状态。

    ……

    纪霈之是初吻,唐乐筠也是。

    不过,也许是上辈子不健康的男女关系见多了,也许是她的精神力过于强横,她对情侣间的亲密接触没有执念——亲的时候能感觉到美好;不亲了,身体也没那么渴望。

    比起活下去,身体上的小需求不值一提。

    作为一个目标明确的人,唐乐筠一回到房间就开始了研究,把和李无病讨论过的几种药物配伍都推演了一遍。

    事实证明,尽管李无病是神医,但在对木系药材的理解和使用上不如她。

    唐乐筠的信心又坚定了一些。

    天快亮的时候,她吹熄蜡烛,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厨房准备了粳米粥、馒头,煮鸡蛋,还有两碟子酱菜。

    唐乐筠进了门,若无其事地打了招呼:“王爷早上好。”

    “好。”纪霈之的目光在她唇上一荡,“听说王妃睡得很晚。”

    唐乐筠在他对面坐下,“我把李神医的几种组方研究了一下,就睡晚了。王爷睡得怎么样!”

    纪霈之做了一宿春梦,睡眠既好,又不好。

    他夹了一只包子:“还不错。”

    唐乐筠将目光从他的淡青色的眼袋上挪开,也夹了一个包子,“那就好,王爷现在不宜劳动,多多修养为妙。”

    元宝惊讶地看着二人。

    他听薛三爷的小厮说过,薛三爷回家时,一晚上至少要叫三回水。

    怎么他家的俩主子各个都像出家人呢

    不,不像出家人,毕竟也曾啃的热火朝天。

    反正就是无法理解。

    他的这种心理持续了七八天,直到一行人回京,他也没瞧见二人亲热过。

    ……

    之所以回京,是因为瑞王又想出了绝妙的主意——他操控永宁帝下旨,派端王纪霈之为钦差,前往西北督战。

    这样做的原因有三:

    一是,纪霈之不杀永宁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二是,李无病遇袭,有惊无险。

    三是,西北的战事再次吃紧,

    杀不死神医,就要想办法让病人的身体变得更弱。

    瑞王为亲兄弟铺垫了一条通往死亡的康庄大道。

    唐乐筠知道,躲避不是长久之计,瑞王总能想出针对纪霈之的办法。

    但她没想到如此巧妙,如此不要脸。

    在马车上,她问纪霈之:“王爷预料到了吗!”

    纪霈之看着他:“预料到什么”

    唐乐筠道:“当然是这张圣旨。”

    纪霈之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他是走一步看好几步的人,不会完全没有准备。

    唐乐筠道:“你打算怎么办!”

    纪霈之右手一伸,把她揽到胸口上,“他已经在张罗立储之事了,所以,如果我真的走了,想活着回京城就很难了。”

    唐乐筠看着她,“所以你不走!”

    纪霈之沉默片刻,问道:“趁着我身体还好,你要不要留个孩子,将来就能名正言顺了。”

    这是什么话!

    你死了我也死了,留个孩子面对这险恶的人世有什么意思!

    唐乐筠缓慢地摇摇头,“你死了,我也活……”

    纪霈之吻住了她,他不许她说那样的丧气话,即便他死了,她也应该带着他对她的眷恋好好活下去。

    第142章

    齐王死了,瑞王独大,立储的折子雪片般地飞到了守志阁。

    瑞王将其统计一番,于巳初送到延寿宫。

    永宁帝美人在怀,正在喝酒赏曲儿,见瑞王来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阴阳怪气道:“怎么,我们的贤王沉不住气了吗!”

    瑞王面无表情,拱手道:“西北告急,朝廷群龙无首,如果是父皇,父皇沉得住气吗!”

    永宁帝冷笑:“我为什么要沉得住气,纪霈之那孽畜一心要我的命,既然迟早要死,大炎的胜败与我何干!”

    瑞王明白,他用“我”来自称,便是放下了皇帝的身份,不再理会纪氏的死活和大炎的存亡——他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逼着自己马上杀死纪霈之,而不是让其去西北督战。

    从京城到西北,漫漫两千里,变数太大,在京城除掉纪霈之才是上策。

    但一来纪霈之和唐乐筠身边有大高手,只要这个人活着,他即便杀了那二人,做了皇帝,也活不安稳。

    二来,秦国公还在兵部任侍郎,老秦国公的部下依然活跃在西北前线,一旦被纪霈之逃脱,以他的疯狂,只怕整个大炎都要跟着陪葬。

    所以,即便纪霈之躲到生云镇,侧面证明了其对皇位的野心,他也不敢即刻下手,只敢在李无病身上做一做文章。

    现在这老畜生逼他杀纪霈之,就是摆明了不顾他的死活。

    昨天郭杰还说他太仁慈,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日就应验了。

    看来……

    瑞王垂下眼皮,掩盖了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阴狠,说道:“儿臣明白了,这就去办。”

    ……

    瑞王府。

    瑞王刚在外书房落座,瑞王妃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走了进来。

    他蹙了蹙眉头:“这是外院,日后让婆子送出来就行。”

    瑞王妃放下碗,泫然欲泣:“王爷白天进宫,晚上又一直宿在外院,妾身担心,这才找借口过来看看王爷。”

    “这几日的确冷落王妃了,是本王的不是,王妃不必往心里去。”瑞王拿起羹匙,吃了口燕窝,“对了,唐家那位嫡长女最近来过吗!”

    瑞王妃谨慎地说道:“前天吧,妾身让她来过一次。”

    瑞王抬眼看着她:“她和端王妃的关系缓和了吗!”

    瑞王妃道:“妾身问过此事,她说她时常去药铺拜望,偶尔能聊上几句,多的就没有了。”

    “唉……”瑞王扔下勺子,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了,王妃先回吧,我等等郭先生,闲了再去找王妃叙话。”

    瑞王妃赶紧起身:“妾身告退。”

    门关上了,瑞王懊丧地捶了下书案。

    古人云,‘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他失态了。

    心狠手辣,他不如纪霈之,城府也比不上他!

    想到这里,瑞王愤怒地抓起了盛燕窝的青花瓷碗……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他将碗缓缓放了回去,心道,为什么要跟他比呢我宽和仁慈,勤政爱民,已然获得了满朝文武的支持,纪霈之除了一身的毒和满腔的戾气还有什么

    “咚咚。”

    “王爷,郭先生到了。”

    瑞王朝侍立在角落里的小厮点点头,脸上亦有了笑意,拿起羹匙又舀了一口燕窝。

    小厮把郭杰请了进来。

    他大约三十五六岁,方头方脑,身形健硕,下盘极稳,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

    “学生见过王爷。”郭杰长揖一礼,“上次……”

    “先生不必多礼。”瑞王起了身,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上次的事不必再提,先生总归是为了本王好。”

    郭杰的浓眉一扬,“那么,王爷叫学生来,是为了……”

    瑞王重新坐下,抬手指了指下人搬过来的官帽椅,“还是为了端王一事,还请先生指教。”

    “指教谈不上。”郭杰遗憾地笑了笑,“关于端王,学生在来的路上想了个计策,抛砖引玉,请王爷参详。”

    瑞王道:“先生请讲。”

    “好……”郭杰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他的计策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阳谋。

    首先,纪霈之必须接旨;

    其次,接了旨,就必须带着其他官员一起去西北;

    再次,瑞王兄弟情深,可去长亭送别;

    最后,去西北要走北城门,门外第一道长亭附近有密林,可埋伏重兵。

    届时纪霈之的暗卫武功再高,也架不住群狼的撕咬。

    瑞王斟酌片刻,略有失望:“先生,端王虽然年轻,但他一向智计超群,不可能没有防备。”

    郭杰道:“王爷,端王的确智计超群,但我们也不是傻子。”

    所以……

    瑞王明白他的意思了。

    端王是聪明,但他也不蠢,那就绝不会在长亭动手,只要端王也这么想,郭杰的着眼点便落了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八个字上。

    而且,齐王不久前被大苍高手刺杀,眼下舆论还在,只要稍加引导,就能把这盆脏水重新泼到大苍人身上。

    瑞王一边用食指指腹摩挲斗笠杯的口沿,一边思考道:如果他同时被攻击,是不是就能转移那位大高手的视线,蒙混过关呢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箭伤未愈之处。

    响鼓不用重锤。

    郭杰微微一笑,他知道,瑞王已经推演到他想说却不敢说的那一步了。

    瑞王问道:“先生有人手吗!”

    “当然。”郭杰好整以暇,“不过……如果有唐门相助,这件事至少有九成把握。”

    瑞王摇头,唐门的门规中有一条:不得参与朝廷党争,更不得介入皇权争斗。

    郭杰对江湖的了解比瑞王多得多,他立刻补充了一句:“王爷,唐门可以不介入,但唐门机关我们可以稍加利用。”

    用唐门机关,其实就是把唐门拖下水,幕后指使的身份便一定会落到端王身上。

    但只要杀死了纪霈之,他们就能打扫战场,做好伪装,嫁祸于人。

    端看瑞王有没有信心。

    瑞王了解纪霈之,他当然没有信心。

    那么,还有更好的主意吗,以及……唐锐安会不会蹚这趟浑水

    他说道:“计是好计,但变数太大,麻烦先生再考虑考虑,是否还有良策。”

    郭杰旧话重提:“当然有,王爷可以……”说完,他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上面。

    上面,便是永宁帝。

    永宁帝昏庸,把大炎拖到如此境地,早就是大炎的罪人,死不足惜,趁着文武百官的意志空前一致,杀他登基,远比弄死纪霈之容易。

    瑞王心头一热。

    弑父的确是大罪,但如郭杰所说,如果蓝皇后能在后宫中毒,永宁帝也可以。

    只要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纪霈之想夺权也没那么容易。

    越是事到临头,越会把个人安危放在前面,取舍就容易了。

    毕竟,人活着才能谈未来,未来属于胜利者,而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沉默良久……

    瑞王端起茶杯,“先生金玉良言,本王听进去了。”

    郭杰站起身,拱手道:“学生告退。”

    ……

    郭杰离开瑞王府时,唐锐安刚进家门。

    申管家打了一躬:“老爷,三老爷在外书房。”

    “知道了。”唐锐安苦了脸,手压剑柄,大步走出门洞,右拐,便看到了敞开的书房门,遂放慢脚步,搓搓脸,这才进了屋子。

    客座上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形清癯,面容严肃,颇有书卷气。

    唐锐安拱手道:“静思见过大哥。”静思是他的字。

    唐锐韬起了身:“三弟好久不见。”

    二人系同一个祖父,所谓的“大”和“三”都是族内大排行。

    唐锐韬越过其父,做了唐门门主的继承人。

    他坐客座,唐锐安就不敢坐主座,在其下首坐下了,“大哥路上辛苦了。”

    唐锐韬道:“确实辛苦,我们收到了你的信,不敢不星夜兼程。”

    这话有指责的意思。

    唐锐安心中惴惴,“静思处置不当,还请大哥指教。”

    唐锐韬道:“我且问你,刺杀端王那一晚你在哪里!”

    唐锐安道:“在府里,没有祖父的许可,静思不敢轻举妄动。”

    “但你默许了玄衣卫的参与,对吗!”

    “是。”

    “如此甚好。”

    “瑞王的胜算有多大!”

    “从现在的局势来看,至少八成。”

    “所以你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他成功,你就能往上爬一爬,是吗!”

    “这……大哥说的是。”

    “啪!”唐锐韬一巴掌拍在小几上,“如果你主动要求除族,我会禀明祖父成全你,但你若想拉着整个唐门共沉沦,那绝对不成!”

    唐锐安拱手,诚惶诚恐地说道:“大哥息怒,静思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才写信禀明祖父,不敢擅自做主。”

    唐锐韬见他态度诚恳,眉头微松,“你可知道云水泽!”

    唐锐安道:“知道。”

    唐锐韬道:“有人说云水大泽有私兵十万,你可听说过呀!”

    “啊”唐锐安惊讶极了,“从未听闻,大哥的消息从何而来!”

    唐锐韬的眉头又夹紧了。

    唐锐安辩解道:“大哥,先是太子遇刺,之后同袍义社作乱,乱民封城,紧接着先皇后被投毒,最近齐王遇刺,偶尔还要忙一忙瑞王交代的其他事,静思分身乏术,确实不知云水之事。”

    他说的都是实情。

    “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得知。”唐锐韬便也罢了,“你打算怎么做!”

    唐锐安问:“大哥说怎么办!”

    唐锐韬喝了口茶,“你是玄衣卫的头领,问我作甚!”

    唐锐安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说道:“收集消息,呈报上听是玄衣卫的职责所在。”

    唐锐韬道:“祖父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当官,但要做孤臣,明白吗!”

    唐锐安道:“明白。”

    唐锐韬满意地点点头:“唐锐新家的丫头和小子怎么样了!”

    第143章

    提起唐乐筠姐弟,唐锐安不免有些心虚。

    他说道:“端王去生云镇养病,带上了唐乐筠,夫妻关系应该比传言好一些。唐悦白的天赋确实不错,让他们姐弟出族,是静思失策了。”

    唐锐韬叹息一声:“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有责任,但我们是凡人,既然预测不到未来,就不必苛责过去了吧。”

    “大哥说得是。”唐锐安道,“音音已经在挽回了,彼此的关系即便回不到当初,也不至于交恶。”

    “这样就很好。端王生死未卜,他们姐弟的前程便难以预料,若即若离即可。”唐锐韬起了身,“听说音音设计的弩在西北立了大功,关于机关设计这一块,不妨让她多学一学。”

    “是。”唐锐安知道,他这是打算走了,挽留道,“大哥就住在家里吧。”

    唐锐韬道:“我已经看过二婶了,今天就不留了。门里有些生意上的事需要亲自处理,半月之内都在京城,三弟有事可去别院寻我。”

    ……

    送走唐锐韬,唐锐安回到了内书房。

    唐乐音正等在这里,“父亲,大伯父都说什么了!”

    唐锐安没有立刻回答,他踱步到书案后,在椅子上坐下,正色道:“关于夺嫡,我们唐门不能参与太多。你若真想参与,便要在和顾时成亲之后。”

    这话有点重了。

    唐乐音变了脸色:“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唐锐安道,“我也知道,瑞王离成功不远了,但我一直顾及着唐门门规,所作所为不足以让其另眼相待,便不宜再有其他动作,你大伯父和曾祖父也不会同意。音音你记住,我们家的根在唐门,不在朝廷。”

    唐乐音无言以对。

    半晌后,她问道:“如果瑞王要求父亲援手怎么办!”

    唐锐安道:“唐门屹立百年,底蕴深厚,即便我拒绝,他也不会说什么,而且,作为掌权者,他应该感谢唐门如此抉择。”

    唐乐音轻轻点头,瑞王是贤王,胸怀宽广,而且,顾时坚守西北,战功赫赫,看在他的面子上,瑞王也不该因此为难自家。

    她想通了此事,展颜一笑:“女儿明白了。既然如此,端王妃那里女儿还去吗!”

    “不……”唐锐安忽然想起云水县的事,“你再去一趟药铺,如果她在,你便试探一二,但不要勉强,更不要自作聪明,明白吗!”

    唐乐音点点头,“好的父亲。”

    ……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上午,唐乐筠去了药铺。

    田家人各司其职,李大夫等人也做得不错。

    唐乐筠看了看账,在库房巡视一圈,便进了东耳房。

    她刚要打开柜门上的锁,外面便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咄咄!”

    “请进。”

    赵宗光推门而入,“娘娘。”

    唐乐筠拉来一张椅子,放在书案前,“老赵,请坐。”

    赵宗光拱拱手,拘谨地坐了半个屁股,“娘娘,郭杰招揽了不少江湖高手,估计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唐乐筠点点头,纪霈之要去西北,瑞王想在路上干掉他,这当然是天大的事。

    瑞王忙,纪霈之也没闲着,自打从生云镇回来,他就几乎没合过眼,不是想事情,就是安排事情,白管家、伍畅、薛焕、吕游等人进进出出,别院的防卫空前薄弱。

    赵宗光道:“娘娘已经得到消息了!”

    唐乐筠本该点头,但她还是摇了摇,把笔墨推过来,“他接触的都是什么人,老赵不妨写在纸上。”

    “好。”

    赵宗光磨了墨,洋洋洒洒地写下十六个名字,其中前四位在江湖上地位颇高,雷霆剑狄原列第二,第一的是四大刀客之首的温显。

    听说此人身形矮小,但力大无穷,武器只是一把柴刀,从南杀到北,至今未遇敌手。

    赵宗光放下毛笔,在温显的名字上点了点,“听说王爷和娘娘身边有大高手,此人和伊格御一样好战,娘娘要小心了。”

    唐乐筠道:“我明白。”

    ……

    送走赵宗光,唐乐筠开始做药,东风无力、恨别鸟惊心等药她都要多备一些,以应对不知何时到来的阴谋和阳谋。

    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邓翠翠挺着肚子敲开了门。

    她说道:“筠筠,唐家大姑娘来了,买了些补药,问你有没有时间呢。”

    唐乐筠本不想见,但十天之内,她们就要迎来大炎历史上最关键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她很想知道唐乐音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她把做好的毒/药收到瓷瓶里,“我有时间,翠翠姐不必忙活,且去休息,我自到前面找她。”

    邓翠翠道:“不用不用,老躺着没意思,你等着,我把她请到小客厅里。”怀胎七个月,她的肚子很大,但拜饥荒所赐,身体没有发福,腿脚和以往一样伶俐。

    她转身就走了。

    唐乐筠不急了,按部就班地把药收进木匣子,锁到柜子里,这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小客厅。

    唐乐音穿了一件藕荷色暗纹的大衣裳,搭配深紫色的百褶裙,裙摆下绣着深深浅浅的梅花,微微一动,就像一朵朵花瓣被风卷起来了一般。

    “娘娘。”唐乐音端端正正地福了福,“小女打搅了。”

    唐乐筠道:“找我何事!”

    大概是她问的太直接,唐乐音一时有些语塞,隔了两三息才笑着说道:“许久未见,听说娘娘在铺子里,便过来问候问候,娘娘一向可好!”

    唐乐筠道:“还不错……呃,你家老太太的身体还好吧。”

    “感谢娘娘妙手回春,她老人家一直很好。”唐乐音顺着她的话又道,“王爷最近怎样,身体好些了吗,我听说下了圣旨,要去西北!”

    唐乐筠道:“对,身体虽然没好,但西北必须得去。”

    唐乐音看了过来:“娘娘打算怎么办!”

    唐乐筠道:“王爷有随行大夫,用不到我。”

    唐乐音继续试探:“娘娘不担心吗!”

    唐乐筠反问:“已经注定了的事情,还需要我担心吗!”

    唐乐音故作听不懂:“娘娘的意思是……”

    唐乐筠哂笑:“我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唐乐音恍然:“如果真是小女想的那个意思,娘娘岂不是更要早做打算吗!”

    这时,田婶子端茶进来了。

    唐乐筠接过其中一杯,打开茶杯盖,吹了一口,“已然嫁入皇家,我能有什么打算!”

    唐乐音摇了摇头,“娘娘医术精湛,无人不敬,只要娘娘想,有些事便易如反掌。”

    她说得太含蓄,唐乐筠便用了精神力:“哪些事易如反掌!”

    唐乐音道:“如果王爷出了事,娘娘不妨重回唐门,届时妹妹求瑞王妃下一道懿旨,准娘娘一个自由身,娘娘便可以寻觅如意郎君了。”

    她这番话的基础是唐乐筠的性格从未变过,还是那个一心想嫁给好男人的唐乐筠,她本不该说,但不知为什么,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唐乐筠觉得,唐乐音也算对症下药了,只可惜,她已经不再是她。

    她正要说话,就见门被推开了,纪霈之脸色铁青,负手站在门外。

    唐乐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起身行礼:“王、王爷,民、民女见过王爷。”

    纪霈之的黑漆漆的眸子锁定了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

    唐乐音连退两步,解释道:“王爷,民女并无恶意……民女只是……”

    纪霈之冷笑一声。

    唐乐音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求救地看向了唐乐筠。

    平心而论,如果纪霈之死了,而唐乐筠在生死上有选择,她的建议非常不错。

    但对于纪霈之而言就是大逆不道了。

    不过,纪霈之是男二,唐乐音是女主,二人此番见面,还会产生别样的感情吗

    唐乐筠有点好奇,便打算替唐乐音周旋一下。

    但纪霈之抬手制止了她,居高临下地对唐乐音说道:“滚!”

    唐乐筠:“……”

    第144章

    上午的太阳很大,晒在皮肤上热辣辣的。

    但唐乐音觉得暖和多了,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很佩服你。”

    居然敢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而且相安无事。

    唐乐筠想了想,还是替纪霈之辩解了一句:“端王只是看着狠,但心地柔软,否则他也不会拖着病体从西南直接转战南州,替朝廷征粮,以解京城之困。”

    “是啊,我明白。”唐乐音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娘娘,我说那番话是好意。”

    她放弃辩解,只说初衷。

    唐乐筠道:“我知道。但你也要明白,易地而处,你或者会表现得比王爷更斯文一些,但内心的想法可能是一样的。”

    出了二门,唐乐音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了,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娘娘说的没错,只能说,我刚刚比较倒霉。”

    唐乐筠笑着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二人说着话,穿过药铺,到了大街上。

    如今的五柳街比唐乐筠刚进城的时候热闹多了,如果用成语形容,即便没有摩肩接踵,也有车水马龙。

    唐乐音感慨道:“最难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王爷很快就会出征西北,娘娘若是无聊,可以打发人来找小女,小女游山逛水小女都很在行。”

    这就是女主的素质,不但顺杆爬得自然,试探的话也合情合理。

    唐乐筠略一颔首:“好。”

    唐乐音便福了福:“小女告退。”

    唐乐筠颔首,“慢走。”

    唐乐音带着婢女立春朝马车走了过去,唐乐筠也转过身,准备接待纪霈之。

    “娘娘。”唐乐音忽然叫了她一声。

    唐乐筠立刻转身,先是警惕地扫视一眼四周,确定不会有偷袭,然后看向了她。

    唐乐音道:“我不明白,娘娘为何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的目光很灼热,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所以才趁唐乐筠好说话的时候,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对于她的疑问,唐乐筠意外也不意外,“我都被你们赶出来了,再不改岂不是坐以待毙”说到这里,她语气一转,“我猜,你可能要用‘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样的话来反驳我,但这世上多的是与众不同之人,也多的是改邪归正之人,不能一概而论,你说呢!”

    答案很完美,虽然只能撇清一小部分,但唐乐音知道,这就是她能知道的全部了。

    她拱了拱手:“小女逾越,感谢娘娘解惑。”

    唐乐筠还礼,转身进了药铺。

    人都会变,或多或少,或好或坏而已。

    但这有个前提:自己的人生,剧本要由自己书写——就像原主,她不改变的主要原因是剧情左右,身不由己。

    唐乐筠思索着进了小客厅。

    纪霈之无声地转着文玩核桃,“她都说了什么!”

    “她的主要目的是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顺便打探我和王爷的动向。”唐乐筠在他下首坐了下来,“王爷贸然出现在药铺,岂不是提前暴露了实力!”

    “没关系。”纪霈之道,“瑞王若是知道我已然病入膏肓,就不会怂恿老畜生颁那张圣旨,更不会在江湖上广邀好手。至于唐家,唐门少门主昨日抵达京城,第一时间赶到唐家,想来是为了阻止唐锐安犯更大的错误。”

    唐门少主唐锐韬,此人在书里没什么戏份,但他行事一向以唐门为先,并不贪恋权势。

    “但愿如此。”唐乐筠点点头,把赵宗光的名单拿出来,递给他,“王爷看看,是否能够查缺补漏!”

    纪霈之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在温显的名字上点了点,“这个人,他确定吗!”

    “不知道。”唐乐筠摇头,“但据我观察,赵宗光不是那种喜欢夸大其词,以邀功请赏之人。”

    “温显和丐帮关系极好,行迹飘忽,莳花院和八珍院的人都没能捕捉到他的信息。如果他来了……”纪霈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罢了,我们暂时不必紧张,他要先行刺我,然后再挑战你,这才是正确顺序。”

    唐乐筠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纪霈之闭上眼睛,“不需要。你现在是吸引他们注意的活靶子,只需要在我们离开前,好好地站在这里。”

    唐乐筠起了身,绕到他身后,手指按上太阳穴,将木系异能逼入,轻柔地按了起来。

    纪霈之感觉一股灼热冲进脑海,瞬间便抚平了所有疲惫,大脑空前的清醒。

    他赶紧把所有计划重新盘了一遍……

    当午饭的香气从东厢房飘出来的时候,纪霈之抓住唐乐筠的手,把人从身后拉了过来,“歇一歇吧,我好多了。”

    唐乐筠顺着他的力道过来,刚想去椅子上落座,手上便传来一股大力……

    她的脑海里先后闪过两个念头——反抗,不该反抗。

    于是,她的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按,屁股就坐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

    纪霈之长臂一伸,从后面搂住她,脸颊贴在她精瘦的脊背上,“筠筠,你担心吗”

    尽管早就亲过抱过,但唐乐筠还是感觉心脏不规则地跳了跳,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他的手臂,“担心,但也没那么担心,尽人事听天命吧。”

    谋嫡是她的选择,即便失败她也无怨无悔。

    纪霈之叹息一声:“不想活的时候,总觉得活着没意思,无论是否坐上那把椅子,日子都是一眼望到头的;如今不想死了,又觉得好多事都没做过,好多美食都没品尝过,还有,大炎虽然破败,但我忽然想试一试,它到底能不能在我的治理下恢复疆土,并实现长治久安。”

    “王爷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唐乐筠回头看了看他,“王爷放心,只要我们打赢这一仗,我就一定能解了你的毒。”

    纪霈之:“……”

    他实在没想到,他只是软弱了一下,就被这姑娘曲解成‘自己在跟她要一个活下去的保证’了。

    环抱自己的胳膊似乎僵硬了。

    唐乐筠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赶紧补救道:“只要解了毒,我们可以一起吃美食,赏美景,一起见证大炎恢复疆土、日渐强大了。”

    这傻丫头什么都不懂,情话更是一窍不通。

    纪霈之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缓缓收紧了手臂。

    ……

    第145章

    九月九,重阳节,是纪霈之启程,前往西北督战的日子。

    尽管一夜未眠,但瑞王丝毫没有困意,他让众官员和众谋士在外书房待命,独自回内院洗漱了一番。

    穿上深紫色常服,他顶着黑眼圈坐在八仙桌旁,一边喝茶一边听属下齐泮的汇报。

    “王爷,宫里各处未发现异常,但有间药铺似乎关门了。”

    “似乎。”瑞王放下茶杯,看一眼窗棂,窗纸微微泛白,显然未到铺子开门的时辰,“何以见得!”

    齐泮道:“田家的两位老人起得早,如果是往常,倒座房早该亮灯了,厨房也会起火冒烟。”

    瑞王想了想。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京城有个风吹草动,有间药铺就会关门几天。

    如今纪霈之被迫远走西北,唐乐筠不可能毫无防备,田家人离开有间药铺合情合理。

    他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齐泮的圆脸上有了一丝窘迫,“昨天傍晚关门前,我们的人还见过他们,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坐端妃娘娘的马车走的。”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为不引起自家注意,唐乐筠可以先带他们回别院,再另行安排。

    “端王别院怎么样”

    “院子进不去,从外围看,暂时没有问题。”

    “继续监视,从别院到出城,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脱离我们的视线。”

    “是!”

    齐泮拱了拱手,出去了。

    瑞王妃让婢女把饭菜端上来,在瑞王对面站了片刻,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茶杯,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便转身出去了。

    到了西暖阁,她郁郁地在贵妃榻上坐下了,嘴角耷拉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宋妈妈劝慰道:“娘娘不必太担心了。”

    “端王残暴,我怎能不担心呢”一提起这个话头,瑞王妃又坐不住了,起了身,“不行,我得找点活干。宋妈妈,你通知下去,今天大扫除,换床单、晒被子。”

    宋妈妈提醒她:“娘娘,今天阴天,云彩厚着呐,不如……整理整理库房吧。”

    “对,今天是阴天。”瑞王妃一屁股坐了回去,“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你马上去前面问问,王爷带没带伞。”

    宋妈妈出去了。

    瑞王妃绕着八仙桌走了几圈,忽然想起唐乐筠,脑子一热,拔腿又往起居室去了。

    “王爷。”她匆匆进门,“王爷对端王妃可有防备!”

    瑞王把漱口水吐到痰盂里,用丝帕擦干嘴角的水渍,说道:“王妃为何如此重视于她!”

    瑞王妃在他对面坐下:“妾身总是觉得那姑娘不简单,医术高,心机深沉,武功也不错,不可不防。”

    瑞王道:“王妃放心,我对她一直有防备,但今天不用了,听说她要送端王去长亭。”

    “哦……”瑞王妃松了口气,又遗憾地补充了一句,“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是也没有办法。”

    瑞王道:“王妃这样想就对了,总会有牺牲,以大局为重。”

    瑞王妃摇头:“其实,你们男人的事不该牵扯我们女人。”

    想起困扰了他一宿的云水县的私兵,瑞王眉头微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得到消息的时间太短,他到现在都还未曾弄清私兵的归属,如果是同袍义社还好,大不了再乱几年,如果是纪霈之的呢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便如坠深渊。

    瑞王妃见他的面色凝重了,额头也有了薄汗,以为自己说了错话,赶紧附和道:“王爷说的是……”

    “好了。”瑞王打断了她,“你去给端王妃下个帖子,就说你老毛病犯了,请她来府里瞧瞧。”

    这是以防万一,并非真的需要她做什么。

    瑞王妃心领神会,福了福,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瑞王闭上眼,把皇宫、端王别院、北城长亭三个地点的三套方案在脑海里重新串联了一遍。

    “王爷,王爷”管家进来了,禀报道,“贺大人到了。”

    瑞王醒过神,“请到小客厅,我马上就到。”

    待管家出去后,他起了身,走到梳妆台前,仔细地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擦擦眼角,扯了扯前后衣襟,这才迈着四方步到了小客厅。

    贺大人是玄衣卫指挥同知,从三品,他的人。

    “下官见过王爷。”贺凡躬身一礼,“秦国公府、镇北侯府,以及端王别院到北城门都已在掌控之中。”

    瑞王的心里踏实了一些,“很好,云水县有消息了吗!”

    贺凡有点不自在:“暂时还没有。”

    时间太短,即便他的人平安赶到云水,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有所发现。

    瑞王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他说道:“为防止万一,再派一队人马过去。”

    贺凡挺了挺胸,“下官这就安排。”

    ……

    大约辰初,齐泮又来了,“王爷,端王出门了,总共六辆马车,护卫二十五人。”

    瑞王道:“你让人跑一趟,查一查,一定要确保人在马车上。”

    齐泮应诺,转身出去,安排一番又返了回来。

    瑞王放下关于“云州大败、镇北侯和顾时退守康北府”的折子,深吸一口气,暗道,只要平安过了今天,本王一定御驾亲征,收复所有失去的州府,给大炎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他闭了闭眼,按着扶手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送端王一程。”

    他这一声带了些决绝和惋惜的意味。

    齐泮的眼里闪过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他略一低头,拱手应诺,给瑞王挑起了帘栊。

    ……

    为扩大影响,瑞王选择高调出行,由仪卫司跟随,兼顾了仪仗和保卫,一行上百人,浩浩荡荡地朝北门去了。

    马车极宽敞,载七八个人绰绰有余。

    瑞王坐在最里面,谋士郭杰、丰亦行分列左右,他对面的则是王府长史蔺大人。

    蔺大人道:“端王果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

    此时是几个城门最繁忙的时候,从端王别院到北城门,行经的都是商业区,行人和车辆都很多。

    他们推演过,纪霈之从端王别院出发后,将有三种可能,一是履行圣旨,按时出城,再与云水县的私兵汇合,谋反;二是,纪霈之用替身出城,他本人在城内隐遁,脱离他们的掌控;三是,纪霈之直接谋反,杀进皇宫。

    他们认为,如果云水县的事属实,第一种可能性最大;如果云水县的私兵属于同袍义社,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但任何猜测都不能等于实际发生,被动迎战,总不如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郭杰与丰亦行对视一眼,低声劝道:“王爷,无毒不丈夫!”

    蔺大人点了点头:“君子不立危墙,王爷,送行之事,下官可以代为。”

    瑞王右手握拳在小几上轻轻擂了几下,“好,蔺大人代我去长亭,郭先生与我进宫,丰先生留在宫外,随时准备策应。”

    “是。”三人齐声应和一句。

    片刻后,马车停下来,瑞王带着两名谋士下了车,正要上一辆备用的普通马车,就听见马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王爷,禀报王爷,端王车队忽然散开,四下逃窜,我们的人按计划跟上了逃向西北方的前两辆车,请王爷指示。”

    “这才是他。”瑞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去,“如此,蔺大人就不必出城了,带上人,兵分两路,一路去京北,另一路去京西两大营,让他们即刻率兵围城。”

    蔺大人道:“是!”

    ……

    跟踪纪霈之和唐乐筠的有两拨人,一拨是瑞王的亲卫,一拨是玄衣卫,总共二百多人。

    不甚宽阔的马路上,两辆马车领跑,数十骑骑兵穷追不舍。

    更多的是便衣,他们在提刀狂奔。

    老百姓不明所以,纷纷惊叫着向胡同里闪避。

    大街上变得空空荡荡……

    几个黑脑袋从西侧房屋的屋脊上冒出来,待纪霈之的马车和人冲过去后,他们一起出手——一道道白烟抛洒出去,顺着西北向的晨风,忽忽悠悠地飘散到马路中央。

    “有埋伏!”一名骑兵发现了他们。

    几个骑兵立刻下马,和几个便衣朝藏了人的屋顶扑了过去。

    屋顶上的人又抛了几把,不慌不忙地趴在原地看着他们。

    扑过来的几人速度极快,一看就是轻功佼佼者,助跑,垫步,一跃而……唐乐筠的“东风无力”发挥作用了,他们非但没有跳起来,还软软地摔到了地上。

    马路上倒了一大片。

    侥幸冲过去的骑兵和便衣停下脚步,惊恐地看看房顶,又看了看一干难兄难弟,简短交流几句后,从衣襟上撕下一整块布料,蒙住口鼻,继续追了下去。

    纪霈之埋伏在房顶上的人撤下来,骑上胡同里的马,朝纪霈之的方向追了过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一干人看见了停在护城河河岸上的纪霈之的马车。

    然而,车里人不见了,河面上一个人影没有。

    领头的扯住缰绳,“吁吁”两声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有会游水的吗!”

    陆续赶过来的二三十人面面相觑,但无一人应承。

    “草!”领头的骂了一声,用脚蹬磕了磕马腹,叫道,“我们去西门。”

    ……

    唐乐筠和纪霈之上岸时,白管家已经等在岸边了。

    他禀报道:“王爷,御花园里的人已经处理干净,皇上在延寿宫,里外都是我们的人。”

    纪霈之给唐乐筠使了个眼色,“好了,这里不用你,你马上回去,我随后就到。”

    白管家答应一声,不敢耽搁,施展轻功朝御花园门口飞奔而去。

    唐乐筠跑去水榭,迅速换下湿淋淋的衣服,出来时,纪霈之也准备停当了。

    纪霈之道:“走吧。”

    唐乐筠点点头,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御花园里草木茂盛,菊花盛开,景色怡人。

    纪霈之走得很快,但步履轻松,表情从容。

    唐乐筠问:“王爷不紧张吗!”

    纪霈之道:“不紧张。”

    唐乐筠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纪霈之唇角微勾:“你觉得我应该很紧张,对吗!”

    唐乐筠道:“对。”

    “首先,今天要大开杀戒的是我;其次,我今年二十三,但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中,这件事于我不算什么。”纪霈之转头看向唐乐筠,“筠筠,我现在很兴奋,你怕不怕!”

    唐乐筠道:“王爷兴奋,是因为大仇得报还是江山在手!”

    纪霈之道:“都有。”

    只要不是为了杀人而高兴,就没什么可怕的。

    唐乐筠眨了眨眼,“如果我大开杀戒,王爷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纪霈之在她水淋淋的头发上摸了一把,“你觉得我是哪种不知好歹的人吗!”

    唐乐筠耸了耸肩,“我……娘说过,男人喜欢女人的时候,女人做一切事情都是对的,都是可以原谅的,一旦不喜欢了,女人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不可原谅的。”

    纪霈之沉默片刻:“男人都这样吗!”

    他这话挑起了唐乐筠的某根敏感神经,她谨慎地说道:“不只男人,有些女人也一样。”

    只是不被这个时代所允许罢了。

    走在一旁元宝和吕游目瞪口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聊这些情情爱爱、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二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之后的纪霈之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进入延寿宫,与永宁帝面对面。

    永宁帝穿着松垮的道袍,面如死灰地靠坐在椅子上。

    八仙桌上摆着早饭,粳米粥、包子、牛奶、鸡蛋等,总共十几样,但一样都没有动过。

    他对面是一位姿容出色的年轻妇人,正在掩面哭泣,浑身发颤。

    二人原本被十几个黑衣人包围,直到纪霈之进来,黑衣人才四下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霈之在元宝拎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了,波澜不惊地看着永宁帝,黑溜溜的铁如意在左手手心不徐不疾地转动着。

    “咳咳!”永宁帝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抬起手,坚定地指上了纪霈之的鼻尖,“小畜生,朕早就拟好了传位传位诏书,朕即便死了,大炎的江山也轮不到你做主!”

    纪霈之手里的铁如意忽然一停,一道黑影便带着风声撞向了永宁帝的指尖。

    永宁帝大骇,想要躲闪,但彼此的距离太近,已然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如意球撞上他的食指指腹,将其拦腰折断后继续向前,重重地砸上他的前胸,然后坠到大腿,“咚”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啊!”永宁帝惨叫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黄豆粒大小的汗珠。

    纪霈之微微一笑,翘起了二郎腿:“我最讨厌别人用指尖指着我。”

    “小畜生!”永宁帝攥住断掉的手指,“你不得好死!你休想得到朕的江山,休想!”

    “我知道,你把传位诏书给了内阁孙大人,并告诉他,只要你不得好死,就把这破破烂烂的江山传给礼王。”纪霈之抬起手,接过元宝送过来的一只铁如意,重新转了起来,“如果我想要大炎的江山,还需要你的一纸诏书吗一大把年纪了,竟然如此天真。我很不理解,她到底喜欢你哪一点,还是……她天生愚钝!”

    这个“她”是薛皇后,他的亲生母亲。

    永宁帝浮肿的脸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咬牙切齿道:“你没有诏书,老五岂能容得下你,这片江山他志在必得。”

    纪霈之朝年轻妇人扬了扬下巴,“白管家,让她把每样吃食都吃上一口。”

    年轻妇人一下子跪了下去,“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端王饶命,端王饶命啊!瑞王逼我的,他让人告诉我,只要我毒死皇上,他就给我爹升官,放我出宫!”

    白管家把人拖下去,堵住嘴,用绳子捆了起来。

    “他的确志在必得。”纪霈之道,“老畜生,是我救了你的命。”

    永宁帝的额头又沁出了冷汗,他厉声说道:“朕不需要你救,朕宁愿死在瑞王手里,也不想死在你这贱人生的贱种手里!”

    纪霈之的铁如意停止了转动,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永宁帝……

    第146章

    永宁帝被纪霈之看得毛骨悚然,但自尊心不允许他怕,他是他老子,他是大炎最尊贵的帝王!

    他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贱种就是贱种,你跟那贱人一样下贱,动不动就瞪着黑窟窿似的大眼珠子,如同恶鬼一般,便是那钟馗见了也要抖上几抖。朕当初瞎了眼,才会让那贱人生出你这样的孽障。”

    了解纪霈之的人都知道,他这样的表情往往是杀人的前奏。

    唐乐筠感觉到了纪霈之不断升级的精神威压,她横跨一步,站到纪霈之身旁,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王爷不要冲动,让他看着你登基岂不是更好!”

    在纪霈之的计划里,永宁帝不该在这个时候死——西北在战,大弘虎视眈眈,大炎内部越稳越好,有永宁帝在,可以替他解决不少内部矛盾。

    纪霈之还没说什么,永宁帝冷哼一声开了口:“老五控制着御林卫,你想靠这几个人登基简直痴人说梦!”

    纪霈之忽地笑了,扭头对白管家说道:“堵上他的嘴,捆起来,带他走。”

    “王爷!”吕游快步进入大殿,“瑞王快到延寿宫了,除了二十几个江湖人,他还带了御林卫,大约五六百人。”

    永宁帝得意地笑了笑,“朕说什么来着!”

    纪霈之挥了挥手。

    白管家便用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抹布塞到永宁帝嘴里,反剪其双臂,和另外一名暗卫一起,把人带出正殿,往后殿去了。

    纪霈之起了身,“走吧,我们去乾坤宫。”

    乾坤宫是内廷正殿,大炎的历代皇帝都在那里处理政务,召见官员,接待外国使臣,意义非凡。

    一行人退出延寿宫,向东疾走,迅速杀到乾坤宫。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带刀护卫大喝了一声。

    吕游拔出长剑,正要扑上去,就见那护卫的目光落到了纪霈之苍白的脸上,哆嗦了一下,跪倒喊道:“一品护卫廉志诚恭迎端王殿下。”

    “算你识相!”吕游叨咕一声,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又回到了他的身侧。

    廉志诚抹了把汗,回头看了一眼,见同班次的兄弟早已拜倒在地,彻底松了口气。

    待纪霈之一干人进去后,他二人对了个眼色,起身往交泰殿的方向逃了过去。

    一名暗卫禀报道:“王爷,他们往后面跑了。”

    纪霈之走到大殿正中的宝座前,一掀衣摆,大喇喇地落了座,“只要不与我为敌,无所谓。”

    他此言一出,缩在大殿角落里的几个宫女太监便跪了下去,齐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纪霈之微微一笑,朝唐乐筠勾了勾手。

    唐乐筠以为他有事吩咐,赶紧走了过去。

    纪霈之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筠筠试试看,舒服不舒服。”

    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唐乐筠虽然不会读心术,但也透过一只只瞪大的眼睛,读懂了他们的内心:

    王爷疯了不成

    那是女人能坐的吗

    王爷不会真的让她当皇上吧!

    我的天呐!

    ……

    纪霈之确实有点疯,但唐乐筠真的很开心。

    她捏捏纪霈之的手,笑着说道:“这把椅子的设计有缺陷,坐着不舒服,但我心里非常舒服。”

    纪霈之问:“你想坐吗!”

    唐乐筠出身末世,信奉个人实力,不喜欢面对山一样强大的皇权,所以才想让纪霈之拿到这个位置,但她对没完没了的国事不感兴趣。

    而且平心而论,纪霈之比她更合适这个位置。

    “想……”她故意拉了长音,脸上的笑容变大了,目光在元宝、猴子等人脸上来回游移,“我想当皇后,还想做大夫,至于皇帝这种危险活计……还是交给王爷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纪霈之先是摇摇头,旋即又无奈地点了点,无论如何,他都该相信,她一定能解了他的毒。

    吕游又进来了:“王爷,刚刚前面接触上了,御林卫倒下一半,还有三百左右攻了上来。”

    “意料之中,再加上温显等武林高手,这是一场硬仗。”纪霈之松开唐乐筠的手,“筠筠上去吧,如果寡不敌众,你带人从北边突围,不必管我。”

    唐乐筠挑了挑眉:“王爷不要老想着死,你死了我也就死了,要想办法活下去,明白吗。”

    纪霈之不明白。

    他母亲那么爱永宁帝,前面几年也只是争宠而已,从未想过自杀,而唐乐筠明明表示过她接受和离,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会死亡的现实呢

    罢了罢了。

    如果他们必须同生共死,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事,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纪霈之颔首,小声保证道:“我明白,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

    这就对了。

    唐乐筠安了心,和吕游一起走出殿门,绕到大殿后面,跃上房顶,与等在那里的三十名暗卫汇了合。

    铁弩是之前运进来的,每人一把,还有铁箭三十大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金色的琉璃瓦上。

    唐乐筠从吕游手里接过铁弩,拿起放下两次,又举到面前瞄了又瞄。

    吕游拱手道:“娘娘箭法惊人,可以传授传授经验吗!”

    唐乐筠“啧”了一声,她的射箭技术一方面来自于精神力,另一方面来自末世,但以上两点都不能宣之于口。

    她拿起另一把弓,拉了拉弓弦,说道:“大概是天赋吧,掂一掂,瞄一瞄,只要对弓有足够的熟悉,对射箭时的风有足够的了解,我就能射得很准。”

    唐乐筠好像没说什么,但吕游明白,她说的就是精髓,只是大部分的人做不到而已。

    “来了。”趴在屋脊上的暗卫看到了蜂拥而来的御林卫。

    吕游道:“准备!”

    所有暗卫托起铁弩,齐齐趴在屋脊上。

    吕游又道:“不着急,听我命令!”

    铁弩有效射程为一百米,但五十米内命中率最高。

    唐乐筠熟悉自己的武器,当然不会轻举妄动,她眯着眼,在人群中寻找瑞王的身影。

    瑞王走在后面,由几名身形高大的护卫掩护着,防护严密,即便能看到他的脸,也只是一闪而过,很难下手。

    吕游道:“准备……射!”

    唐乐筠“咔哒”一声,射出了第一箭,直接命中了挡在瑞王前面的一名护卫。

    那护卫咽喉中箭,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护住王爷!”

    “攻上去,越快越好!”

    两个指令发出后,所有御林卫疾跑起来,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潮水般地席卷而来。

    其他暗卫的铁箭也射出去了,冲在前面的御林卫瞬间倒下了十几个,后面的躲闪不及,或绊或摔,造成了小规模混乱。

    “散开,快散开!”

    乾坤宫前是一片广场,只要分散开,就能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所以,一旦让大部分御林卫突破铁弩的猎杀范围,纪霈之就危险了。

    唐乐筠不得不放下铁弩,换上了另一把弓……

    第147章

    弓箭的箭在箭袋里。

    唐乐筠一次拿两支,一支箭的箭镞上挂着苹果大小的宣纸包,另一支则是普通的木箭。

    时间紧迫,唐乐筠必须以快打快。

    搭弓,射!

    嗖,嗖……

    第二支箭追随第一支,后发先至,恰好在御林卫最密集处刺破了挂在箭镞上的药包。

    药粉飘洒,被西北风一吹,烟尘一般散了开去。

    “毒/药!”

    “闭息!”

    “快闭息!”

    御林卫四下奔逃。

    唐乐筠又射两箭,将乾坤宫正殿门口清理出一小片真空地带,有效地缓解了纪霈之的压力。

    瑞王不得不止步于乾坤宫前二十多丈以外。

    他眯着眼睛看向正殿屋脊,指着中间那人问道:“那是端王妃吧。”

    尽管是阴天,光线阴暗,但唐乐筠皮肤白皙、身形纤细,在一干糙老爷们儿中极好辨认。

    齐泮道:“回禀王爷,肯定是她!”

    瑞王命令道:“所有人后退,分一部去后殿,杀了她!”

    “是!”

    齐泮答应一声,扭头给身边的校尉使了个眼色。

    那校尉一挥手,带着三四十个背着弓/弩的王府护卫,绕道往后殿去了。

    “嗯,嗯!”瑞王清了清嗓子,“九弟,我们谈谈!”

    纪霈之的声音不徐不疾地传了出来,“只要你放弃皇位,我可以既往不咎。”

    纪霈之胜券在握了吗!

    谋士郭杰难以置信,他左右看了看,尽管御林卫遭到重创,可至少还剩二百多人。

    而且,他们从延寿宫得到的消息是:纪霈之最多有五六十人,他哪里来的自信

    瑞王也在算这笔账,而且算得不比郭杰慢。

    他说道:“九弟,你不会觉得父皇还能决定那把椅子的归属吧!”

    纪霈之没有回答。

    瑞王眼神阴翳:“九弟,你可以不出来,但我一定会杀进去。你别忘了,软筋散无需解毒。”

    这一次纪霈之回应了:“软筋散的确不用解毒,但蓝贱人的毒必须要解,你说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退了一步。

    包括瑞王。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郭杰。

    郭杰拱手说道:“王爷,学生有三点建议:第一,这里围而不攻;第二,马上将端王弑父的消息宣扬出去;第三,时机已然成熟,王爷可立即登基,届时,即便皇上活着,但只要咱们不认,他又能如何王爷,快刀斩乱麻吧。”

    瑞王是贤王,已然被百官认可,而端王与永宁帝的恩怨为世人熟知,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的确。”瑞王想通这一节,心里顿时一松,“玄衣卫很快就到,端王插翅难飞,就依先生所言,暂时围而不攻,其他两样马上就办。”

    ……

    王府护卫围攻唐乐筠等人的动作,早在纪霈之意料之中。

    一干人刚赶到乾坤宫后面,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队水淋淋的人马从交泰殿蜂拥而出,羽箭如同骤然惊起的苍蝇,带着破空的声音扑了过来。

    “啊啊啊……”数声惨叫同时响了起来。

    一干人还未站稳脚跟,便扔下七八个生死未卜的兄弟,狼狈不堪地跑了回去。

    与此同时,瑞王也收到了宫外的消息——玄衣卫在路上遇到大批江湖人阻拦,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只有一小部分人马突破了重围。

    大批江湖人!

    看来不用查了,云水县的私兵就是纪霈之的——纪霈之早已调兵遣将,将人埋伏在从端王别院到京城北门的几个关键点上。

    “是我的错,我不但低估了他的卑鄙无耻,还低估了他的实力。”瑞王绝望地看着撤回来的王府护卫,“撤,马上撤到文渊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等到京营的支援,皇位便还是他的。

    退一步讲,即便死的是他,即便江山易主,也绝不能让纪霈之得到皇位。

    他必须对大炎的百姓负责!

    瑞王退出了乾清门……

    纪霈之得到消息,起了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转着如意球,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大殿。

    唐乐筠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地,问道:“瑞王什么意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纪霈之道:“如果所料不错,他去文渊院了。走吧,去见见那些自命不凡的老家伙们。”

    ……

    唐乐筠知道,去文渊院定是瑞王深思熟虑的结果。

    那里位于皇宫东南,离东侧宫门最近,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太安殿殿前空旷,四周有宫墙,易守难攻。

    纪霈之既然敢放弃乾清宫的优势,追去文渊院,必须提前有所安排,否则,必会遭到反攻。

    唐乐筠看了看左右,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担忧此事,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周围。

    她便也罢了,无论如何,纪霈之都比末世的某些队友可靠多了。

    ……

    一行人穿过乾坤门,越过小广场,从久安殿左手边门洞过去,途径长安殿的小广场,又钻进了太安殿左手边的门洞。

    刚一进门,一名身穿铠甲的御林卫校尉便迎了上来,拱手道:“端王殿下,瑞王去文渊院了。”

    居然是自己人!

    唐乐筠松一口气,难怪纪霈之如此大胆。

    她跟在纪霈之身后,随着那校尉走进一处暗门,上木楼梯,就到了宫墙之上。

    宫墙头宽约两丈,两侧都站着御林卫,大约四五十人。

    纪霈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带着唐乐筠等人往南走了七八丈。

    下面便是文渊院了。

    唐乐筠与纪霈之对视一眼,从背囊中取出两支箭,两发接连射出,又一道白烟挥洒在御林卫上方……

    羽箭破空的声音惊动了几个卫兵,有人惊呼道:

    “他们占领了宫墙!”

    “草,老万也谋反了!”

    “毒,毒药!”

    “闭息,闭息啊!”

    ……

    御林卫乱成一团,纷纷向文渊院内撤退。

    纪霈之走到宫墙边缘,对四下逃窜的士兵们说道:“诸位,玄衣卫受阻,即便有增援,也会被本王拦截,此其一;其二,京营将领的家人俱在本王掌控之中,他们要么不敢来,要么投降了本王,端看他们如何选择,你们亦是如此,要活,马上离开皇宫,要死,本王也可以成全你们。”

    他用了些许内力,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传出很远。

    士兵们闻言冷静些许,自下而上地望了过来:

    纪霈之表情阴郁,身高颀长,靛蓝色罩甲搭配蓝灰色窄袖戎衣,腰间束着一根墨玉镶嵌的窄革带,西北风从他身后吹来,衣摆猎猎,有如天神一般。

    “兄弟们对不住了!”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念叨一句撒丫子跑了。

    此人一走,就有五六个人跟了上去,见未遭到攻击,又有七八个出列,十几个……

    “京营的人即便进了京,那也是本王的人!”为稳住御林卫,瑞王从正殿出来了,怒道,“九弟,你弑父篡位,该当何罪!”

    他身后跟着内阁的所有官员,十二三个人,各个面色铁青。

    “那老畜生活得好好的,我何罪之有啊”纪霈之微微一笑,“诸位大人,本王不但养得起私兵,还能拿出五十万两白银充作军资,如今大炎北有大苍侵略边境,南有大弘虎视眈眈,国内还有同袍义社作乱,依本王愚见,瑞王既不能迅速稳固社稷,也不能马上拯救苍生,皇位非本王莫属,你们以为如何!”

    他此言一出,离开的士兵越发多了起来,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穿过左平门到了太安殿前庭,朝纪霈之的人连比带划,意思是他们反水了,愿意追随纪霈之。

    “就凭你”一个干瘦的六旬老大人跳了出来,“一个病入膏肓、朝不保夕的闲散王爷哈哈,还五十万两白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纪霈之道:“五十万确实不够,但杨老大人作为吏部尚书,当为百官表率,多捐一点儿。据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大人浸淫官场多年,门生故旧极多,像户部侍郎商大人,顺天府窦大人,南州运司李大人,顺州府尹殷大人,蓝州府尹叶大人……”

    他每提一个,杨老大人的脸色就黑一分。

    杨老大人怒道:“你空口无凭,血口喷人!”

    纪霈之挑眉:“他们都是本王贿赂过的人,贿赂你的银子亦是本王所出,有人证,有账目可查,怎会空口无凭!”

    杨老大人腿一软,差点摔倒。

    “杨老大人想起来了吗”纪霈之道,“如果想不起来,我还可以……”

    “嗖!”

    一枚羽箭朝纪霈之的眉心射了过来。

    唐乐筠左手一扬,稳稳地把羽箭夹在两指中间,同一时间,她右握着的铁弩发出“咔哒咔哒”两声,两枚铁箭射出……

    偷袭的瑞王府护卫放下弓箭,向左躲闪,第一枚铁箭落空,但第二枚铁箭恰好填补了空当,只听“啊”的一声,那护卫捂着胸口仰面摔了下去。

    这两箭,准头和时机都恰到好处,可谓精妙至极。

    唐乐筠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怕死的尽管来!”

    小姑娘五官精致,肩上背负的长弓和手中黑漆漆的铁弩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离开的御林卫愈发多了。

    纪霈之手里的如意珠转了一圈:“五哥,我最后再说一遍:只要你放下执念便还是亲王,你派玄衣卫和雷霆剑狄原刺杀我一事一笔勾销。”

    瑞王大臣们被他的话惊了一下,齐齐看向瑞王——纪霈之一向以冷血著称,但他最近干的两件大事都关乎大炎的生死存亡,功绩远胜瑞王,如果瑞王当真参与了刺杀,足见其虚伪——即便这虚伪合情合理。

    “呵~”瑞王冷笑,“刺杀你为什么证据何在!”

    纪霈之淡淡道:“狄原已在进宫的路上了吧,五哥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可以等一等他。”

    瑞王道:“端王在云水县豢养私兵,本王对此早有耳闻,他狼子野心,早该斩草除根!”

    “王爷言之有理。”

    “确实情有可原。”

    “王爷英明!”

    老臣们顿时安了心,对瑞王交口称赞。

    第148章

    唐乐筠反驳道:“如果私兵是我家王爷的,便说明我家王爷拿得出五十万两白银,届时将私兵和粮草一起投入西北战场,一举两得,敢问诸位大人,到底哪里不好了!”

    一个脸型瘦长、身材矮小的老头跳了出来:“哪里都不好,国法不容,天理不容!”

    “庞大人所言极是!”杨老大人附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端王意图谋反,人人得而诛之!”

    “杨大人所言极是!”

    “端王与民争利,豢养私兵,这才导致社稷崩塌,简直卑鄙无耻!”

    “是啊是啊!”

    ……

    老家伙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瑞王占据大义,剩下的御林卫不再叛逃,总算稳住了局面。

    “轰……”一声炸雷骤然响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唐乐筠除外,所以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纪霈之左手一抖,如意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轨迹,带着破空的啸声朝几位朝廷大员激射而去。

    “噗!”如意珠砸碎杨老大人的太阳穴,不见了踪影。

    他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杨大人!”

    “杨老大人!”

    “是谁,谁干的!”

    “你说是谁,还能有谁!”

    ……

    经过了片刻的混乱,御林卫又跑了十几个。

    内阁老大人们则一边仰望纪霈之,一边不由自主地往文渊院退了几步。

    “轰,轰,隆隆……”雷声就像巨型石碾在屋顶反复滚压,连绵不绝,震耳欲聋。

    天黑了下来。

    明明是上午,却如同黑夜一般。

    闪电将天空一分为三,虽然转瞬即逝,但狰狞的样子就像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唐乐筠看看杨老大人头下的一滩鲜红,又看看吓坏了的老大人们,心道,这就杀了一个,岂不是做实了残暴嗜血的谣传

    但这个时候提出质疑没有任何好处,不如直接忽略掉,她说道:“这种小事交给我就成,王爷何必乱用内力。”

    纪霈之朝元宝伸出手,元宝把荷包里的如意珠取出一颗,放在他的手心里。

    两颗如意珠转了一圈,他笑道:“不要紧,马上下雨了,我们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唐乐筠看向文渊院大门内外的百多名御林卫和王府护卫,感觉不太现实。

    纪霈之扬声道:“苏老大人在户部多年,不妨说一说,大炎的国库为何空虚至此,你的门生故旧又都在哪里高就。”

    苏老大人

    唐乐筠目光一扫,视线落在一个大腹便便、头发灰白的胖老头身上,此人哆嗦一下,快步走向瑞王。

    瑞王由护卫护着,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哗……”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敲在青砖上、瓦片上,瞬间连成了一片。

    苏老大人顺势劝道:“王爷,进屋去吧,以免被偷袭。”

    瑞王也想进屋,但他知道,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一旦没有了道德约束,御林卫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丢下他们。

    他说道:“几位大人年纪大了,不妨先进去……”

    不待他说完,苏老大人迈开步子就往正殿门口去了。

    然而,刚走出两步,他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纪霈之伸手,元宝再补一颗如意珠。

    他满意地说道:“一群贪赃枉法的老贼而已,也配跟本王说国法,天大的笑话!你们若是识相,不妨现在就走,本王可以给你们留一条生路,如果执意留下找死,本王也不介意马上成全你们,其他的待登基后再逐一清算。”

    大炎之所以衰败,一方面是永宁帝不作为,另一方面便官员是贪腐成风。

    放弃瑞王,即便保不住财产和官职,也能保一大家子平安。

    反之,不但他们要死,家族也要跟着遭殃,不如趁此机会退出去,好歹能保住几个钱和几条人命——退一步讲,即使将来瑞王登基,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纪霈之的威胁立竿见影,几个糟老头子彼此对视一眼,脚下便有了动作。

    “登基你做梦!”瑞王厉声喝道,“周老将军、孙将军马上就到,你想坐上那把椅子,必须踏过我的尸体!”

    雨很大,瓢泼一样,打在身上又凉又疼。

    他颤抖着,尽管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声音却依旧小的可怜。

    一个年四十左右的大臣环顾左右,忽然往左撤了一步,开口道:“瑞王殿下,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瑞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韩大人若是不知当不当讲,便不如不讲。”

    韩大人说道:“既然如此,下官便只能说声抱歉了。”

    说完,他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朝纪霈之拱了拱手,“下官不是贪官,但下官愿为了大炎百姓归顺端王殿下,希望端王能……”

    “当!”

    一声金属的嗡鸣打断他的话,他一扭头,就见一把长刀在他的右上方被某个东西拦腰打断,刀尖“锵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旋即。

    一个黑影从宫墙上飘然落下,在文渊院的矮墙上一踩,左腿一摆,转体一百八,再向南飞跃,凌空一脚,将韩大人踢到王府护卫的外围,

    韩大人摆脱各方威胁,黑影亦落了地,短剑左刺右突,两名扑过来的御林卫士兵瞬间扑倒在地……

    郭杰尖叫:“是端王妃!齐泮快杀了她,其他人护住王爷,向正殿撤退。”

    雨大,光线暗,但黑影近在咫尺,怎么可能看不清

    那皮肤白皙的、身材纤长、动作迅猛的黑影正是唐乐筠。

    “上!”

    齐泮大喝一声,带着五个王府护卫向唐乐筠突击,但纪霈之的如意珠和吕游等人的羽箭杀到了,四个护卫同时倒地。

    反应过来的御林卫也行动起来了,三四十人一起,迅速向唐乐筠的方向移动……

    唐乐筠是从末世穿来的杀神,最不惧怕的就是人海战术,她身法灵巧,剑法卓绝,穿花蝴蝶般地脱离了他们的威胁,逼近了王府护卫。

    “小心!”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可惜,王府护卫一方面要防卫纪霈之暗器偷袭,另一方面要护着瑞王撤退,不免顾此失彼。

    唐乐筠将一杀到,短剑便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撂倒了两名护卫。

    御林卫的四名士兵追上来了,其中一个距离最近,长刀横扫,直扑唐乐筠后脖颈。

    唐乐筠听到风声,矮身避开,短剑回刺,一道血剑喷洒出来,尸体“嘭”地一声砸在地上,雨水被染红了一大片。

    刺目的颜色吓坏了其他三名御林卫,他们不再心存侥幸,撒丫子向外逃了出去。

    王府护卫不敢恋战,疯了似的向正殿冲去。

    他们快,唐乐筠更快,她身法飘忽,出剑奇快,每一道寒光闪过,都有一个护卫倒下……

    不过七八息的功夫,她便站到了瑞王面前,短剑亦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瑞王面如死灰,定定地看着她。

    唐乐筠笑道:“瑞王殿下,被人威胁的滋味如何呀!”

    “……那个神秘高手居然是你!”瑞王声音嘶哑,“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唐乐筠朝一旁的郭杰扬了扬下巴,“毒药也是出自我手,哪位想试试吗!”

    郭杰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关于这场夺嫡,他料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一百多名御林卫,十几名王府高手,居然防不住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被其直捣了黄龙。

    瑞王道:“你杀了我吧。”

    唐乐筠道:“得不到皇位就想死瑞王殿下的格局果然不大。”

    瑞王惨然一笑:“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他手里要痛快些。”

    “原来五哥是这么看我的。”纪霈之来了。

    吕游和元宝护着他,其他暗卫开始收缴王府护卫和御林卫的武器。

    瑞王道:“你不是吗!”

    纪霈之道:“既然你说是,我成全你便是。”

    瑞王闭着眼向前一倒,试图用唐乐筠的短剑结果他的性命。

    唐乐筠早有防备,短剑一撤,再一顶,重新控制了瑞王,喊道:“来人可是温大侠和狄大侠!”

    纪霈之赶紧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了极其细小的脚步声。

    他扬声道:“瑞王已落在本王手中,无论来人是谁,只要强闯宫禁,本王必将以谋逆罪论处,连坐九族。”

    江湖人也是人,也有三亲六故。

    纪霈之内力深厚,威名远播,江湖人亦早有耳闻。

    纪霈之此言一出,文渊院东墙外彻底安静了,大概是等不到瑞王的反驳,很快就有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唐乐筠朝元宝勾了勾手,元宝接过短剑,她几个起跳,跃上东厢房顶,果然瞧见了朝东宫门撤退的二三十个江湖人——其中一个身材矮小,后腰别着一把腰刀,正是名震江湖的温显。

    她遗憾道:“四大刀客之首,应该较量一下的。”

    “端王殿下,玄衣卫来了!”老万在宫墙上发出了警告。

    唐乐筠闻言不再耽搁,跃下屋脊,回到纪霈之身边。

    大约十几息后,唐锐安一马当先冲进了文渊院,“瑞王殿下,下官……”

    他说不下去了。

    纪霈之和唐乐筠负手站在廊下,瑞王被人用剑指着,呆愣愣地立在瓢泼大雨之中,几位老臣鹌鹑似的和一干被缴了兵刃的御林卫站在一起。

    来晚了呀!

    唐锐安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后面的人跟上来,他才醒过神,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拱手道:“启禀二位王爷,下官被人埋伏,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啧……

    难怪能以江湖人的身份当上玄衣卫指挥使,这份机变很了不起。

    唐乐筠心下佩服,扭头看向纪霈之,大局已定,她不希望纪霈之大开杀戒。

    纪霈之道:“唐大人来得正好,皇宫内院闯进一批江湖人,请唐大人协助御林卫肃清乾坤门以南。”

    “是!”唐锐安拱手,“下官这就去办。”

    纪霈之点点头,又吩咐吕游:“你去迎迎吴将军,让他在城外就地驻扎,等待下一步安排。”

    吴将军,北郊大营指挥使,他的到来说明纪霈之所言不虚,京营确实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瑞王再无侥幸,两腿一软,瘫坐在浑浊的雨水之中……

    第149章

    雨滴敲打在砖瓦上的声音巨大且嘈杂。

    唐乐筠的听力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因而,她和白管家等人押着永宁帝前往乾坤宫时,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

    “放开朕,放开!”路过万和宫时,永宁帝又挣扎了起来,“朕警告你们,你们犯的是灭族大罪,现在悔改还来得及,只要你们放了朕,朕可以饶你们不死!”

    “闭嘴!”白管家厉声喝了一句,扭头对另一边的唐乐筠说道,“娘娘,这里地形复杂……”

    “嗖,嗖,嗖!”

    三支羽箭分别从三个方向、居高临下地射下来,打断了他的话。

    唐乐筠的短剑连挽了两个剑花,砍瓜切菜般地斩断了三支羽箭。

    白管家道:“娘娘看好他。”

    他一边喊,一边和其他五个暗卫分别上了三个房顶。

    “呵呵~”永宁帝喋喋怪笑,“朕的人来了!唐乐筠,如果你肯悬崖勒马,朕封你为皇后!”

    皇后!

    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抢儿子的媳妇

    这老畜生不可救药了!

    唐乐筠懒得理他,将拦在他脖子上的短剑紧了紧,几道淡红色的血丝欢快地流了下来。

    永宁帝疼得哆嗦一下,怒斥道:“唐乐筠,你好大的胆子!”

    唐乐筠又紧了紧短剑,钳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

    永宁帝吼道:“放开朕!贱人,贱人贱人……”

    “嗖,嗖嗖嗖……”夹道两侧的雨幕里忽然出现几个黑影,举弓便射。

    唐乐筠一把将永宁帝踢翻,踩在脚下,短剑上下翻飞,瞬间舞了个风雨不透。

    “噔噔噔……”所有羽箭被拦腰斩断,随着雨线一起,在二人周围落了地,溅起一片片小水花。

    “娘娘小心!”白管家及时回防,与南端的黑影战成一团。

    “朕在这里,救驾,快救驾!”永宁帝的胆子又大了,蛆虫一般地在唐乐筠脚下蠕动着。

    “呵~”唐乐筠百忙之中冷笑一声,“蠢货,他们是来杀你的!”

    永宁帝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立刻闭紧了嘴巴,抱住头,后背死死地贴在墙上。

    唐乐筠防卫严密,对方射光所有羽箭,也未能伤到二人分毫。

    白管家一对四,不敌杀手,多处受伤,岌岌可危。

    唐乐筠拎起永宁帝,重新把剑放在其脖子上,逼着他快速靠近白管家。

    将一出夹道,白管家便心领神会,回撤到唐乐筠身旁。

    三人到了一小片开阔地。

    后面的杀手追了上来,和前面几个汇合,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时隔壁悦寿堂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撑纸伞、穿大太监服饰的人走了出来。

    白管家道:“原来是德公公。”

    永宁帝又来了精神:“郑有德,快来救驾!”

    唐乐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难怪大炎这般衰败,原来你是真的蠢。”

    永宁帝默了一下,旋即又嘴硬道:“谁背叛朕,郑有德都不可能背叛朕。”

    德公公举高纸伞,把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到前胸,稍一动作,一把铁扇便“唰”的一声展开了。

    那扇子一尺多长,锈迹斑驳,但上面雕琢的梅花清晰可见。

    白管家盯着扇子,幽幽道:“没想到,销声匿迹三十年的铁扇公子傅徵竟然进了宫,做了太监。”

    唐乐筠也吓了一跳,这位在书里只露过几次面的老太监,原来还是个响当当的江湖人物呐。

    德公公道:“白管家见多识广,居然记得杂家的名号。”

    白管家道:“确切地说,我记得这把雕琢着梅花的铁扇子。”

    “我这人念旧。”德公公摇摇扇子,把话题拉了回来,“白管家是吧,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把皇帝交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白管家看向唐乐筠。

    唐乐筠道:“好啊,如果你们马上离开皇宫,我也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呵呵呵……”德公公笑了起来,声音尖锐,颇有穿透力,“端王不但爱吃软饭,还把狂妄自大传染给了你。”

    “哈哈哈……”其他几个杀手一起笑了起来。

    德公公的笑声戛然而止,“动手!”

    唐乐筠和白管家交换一个眼神,瞬间交换了位置。

    唐乐筠一招仙人指路挡住来自右前方的长剑攻击,异能补充内力,深厚的力量瞬间震麻了对方持剑的手,短剑挑飞长剑,回旋,一招便抹了对方的脖子。

    第二个人攻到了,长剑直刺唐乐筠后心。

    白管家正要协防,就见唐乐筠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向左微晃,避开长剑,转身再刺。

    又解决一个。

    剑尖挥洒着鲜红的血液,劈开绵密的雨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掉了第三个刺客的半个头顶……

    不过五六息的光景,她接连夺走了三条人命。

    永宁帝吓傻了。

    剩下的四个杀手不敢靠近唐乐筠,持着长剑在一丈开外绕圈圈。

    “娘娘,白管家!”之前被调虎离山的暗卫又回来一个。

    他们有三个人了。

    德公公扔掉纸伞,铁扇“唰”地合上了,对唐乐筠说道:“隐藏的那位高手原来是你!”

    唐乐筠甩了甩短剑上的血水和脑浆,上前两步,不答反问:“说吧,你是哪国人!”

    如果是其他王爷趁势捣乱,势必要将永宁帝劫走,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绝不会以杀死永宁帝为目的。

    想置永宁帝于死地的,只有大弘或大苍人,届时,无论瑞王还是端王,只要登了基,大炎就会出现‘新皇弑父’的可怕舆论。

    届时,同袍义社将此事放大到极致,一定会引起新一波的起义浪潮。

    于大苍和大弘来说,大炎越乱越好,所以,唐乐筠断定,这个老太监必定是外国奸细。

    “小丫头的脑筋转得不慢嘛。”德公公并不隐瞒,傲然道,“我乃大苍人,鹰王属下,当年……”

    说到这里,他忽然动了,漆黑铁扇直指永宁帝,十几根黑色长针激射而出。

    唐乐筠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在长针射出之时,短剑立刻出手,只见长针以不同的角度二次射出,只见周围的四名杀手惨叫数声后,踉跄后退。

    德公公知道她强,但没想到可以强到这般地步,脚下一转就要逃跑。

    唐乐筠抛出短剑,正中其后心,笑道:“铁扇公子不过如此!”

    白管家和另一名暗卫:“……”

    ……

    乾坤宫正殿。

    纪霈之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了内阁一干老臣的朝拜。

    瑞王虽然不情愿,但‘胜者王侯败者贼’,如果不认清事实,就只有赴死的份了,所以他也口称万岁,中规中矩地跪下了。

    纪霈之心中五味杂陈,兴奋、责任、压力、侥幸……甚至还有一丝丝悲哀。

    他下意识地扫视一圈,没看到唐乐筠,这才想起来,她去接应永宁帝了。

    没有她,他活不到现在,更不会这么快地坐上这把椅子。

    他制定的夺嫡计划原本有三个阶段:

    首先,先拔头筹,拿下永宁帝;

    其次,力争与瑞王实力相当。他的人在数量略少,但个人能力占优;瑞王有御林卫和玄衣卫,人数上占优,双方绝对实力差距不大,便会暂时形成一方困守一方强攻的局面。

    最后,等待京营支援。他的人必须全程控制京营将领的家属,且京营将领也要审时度势,接受他的要挟。这一步有风险,但以他对各个将领的了解,胜算很大。

    他完全没想到唐乐筠会强攻,而且一切顺利,提前完成了计划。

    想起那条穿梭在众多御林卫和王府护卫中的游刃有余的身影,他直觉地认为,即便已经很强了,但仍不是唐乐筠的极限。

    她还可以更强。

    真没想到,一时兴起而已,竟让他捡到了宝贝……

    “陛下。”韩大人见他走神,不由提高了声音,“是不是传旨礼部尚书,为陛下准备登基大典。”

    纪霈之收起心中的小窃喜:“此事不急。”

    登基之事不急,那急什么

    韩大人看向纪霈之,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和狐疑,又道:“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陛下及早登基。”

    瑞王漠然道:“端王想必还在等父皇吧,若想平稳过渡,必须有父皇的罪己诏和禅位诏书。不过,眼下宫中各个势力盘踞,端王妃迟迟不归,想必是遭遇阻拦了吧。”

    韩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愕然,他们完全没想到,两兄弟都闹到这个地步了,老皇帝还活着。

    端王和永宁帝不是不共戴天吗

    居然没有杀人,为什么

    罢了,且不管他为什么,如果端王不杀永宁帝,他们是不是也有一线生机

    除了韩大人,其他几位的心思都热络了起来。

    “宫里依旧各方势力盘踞,”纪霈之转了转手中的如意珠,“敢问五哥,你掌管宫禁多久了!”

    “皇宫内院是父皇的,作为儿子,岂敢把手伸的太长,再说了,我若清理干净了,又怎会有今天的你。”瑞王胀红了脸,“九弟倒也不必急着讽刺我,九弟妹这么久没回来,只怕是出事了,如果她和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你……”

    纪霈之的脸瞬间阴了下去,瑞王不敢再说,悻悻地闭上了嘴。

    恰在这时,大殿外有了脚步声,一干人纷纷看向瑞王。

    瑞王的脸更红了。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但纪霈之听得出来,那脚步声是伍畅的,他完成外面的任务,进宫支援来了。

    果然,伍畅在殿门口说道:“属下伍畅求见陛下。”

    瑞王立刻挺了挺胸膛。

    纪霈之到底坐不住了,他起了身,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我去延寿宫接应娘娘。”

    伍畅环顾一周,吓了一大跳,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谨遵陛下口谕。”

    瑞王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内政不修,疆土不保,居然还有心思惦记女人的安危,不过如此。

    纪霈之与他擦肩而过:“瑞王果然是忘恩负义之人。”

    瑞王冷笑:“只念小义,罔顾大义,端王果然是心胸狭隘之人。”

    纪霈之担心唐乐筠,不与他做过多纠缠,匆匆走出了大殿。

    刚到门口,就见几个人影进了隆泰门,其中一个身形纤细、步履从容,正是让他心心念念的唐乐筠。

    他心中顿时一喜。

    第150章

    “等急了吧。”唐乐筠快步走到乾坤宫的檐下,“德公公是伊格御的人,他们培养了几个废物杀手,路上耽搁了一下。”

    纪霈之瞳孔微缩:“他人呢!”

    唐乐筠道:“死了。”

    “辛苦。”纪霈之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递给唐乐筠,这才看向失魂落魄、狼狈至极的永宁帝,微微一笑,扭头对白管家说道,“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白管家拱手道:“陛下,其他兄弟生死不明,小人……”

    唐乐筠拦住他的话头:“找兄弟应该,处理伤口也应该,我亲自来,耽误不了多久。”

    纪霈之在她头顶上摩挲一把,转身回去了。

    另一名暗卫没受伤,推搡着永宁帝跟了进去。

    御林卫校尉老万很有眼色,上前说道:“娘娘,隆泰门二楼的柜子里有纱布和金疮药。”

    他和他的人把守乾坤宫,不能擅离职守。

    唐乐筠和白管家一道过去,在那里包扎好了伤口。

    从二楼下来,唐乐筠准备陪白管家一同前往延寿宫,然而刚出门,便看见宫墙之下、雨幕之中来了三道互相搀扶的身影。

    白管家心头一喜:“娘娘,他们回来了!”

    他看着唐乐筠,细长的丹凤眼眼尾绽出两小簇细纹,就像盛开的金丝菊,既灿烂又和善。

    看着他,唐乐筠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是啊,太好了!”

    纪霈之的近身暗卫不单是白管家的好兄弟,还各个都是武林高手,无论哪个死了,于他来说都是重大损失。

    三名暗卫受了轻伤,唐乐筠把金疮药丢给他们,自己和白管家回到了乾坤宫。

    “微臣捐五万两。”

    “十万两。”

    “八万两。”

    “六万两!”

    ……

    乾坤宫变成了菜市场,大家都在叫价,且丝毫没有肉疼的意思。

    唐乐筠愕然。

    白管家门儿清,小声解释道:“除了韩大人,其他几位都是贪官,这是砸银子买命、买前程呢。”

    唐乐筠明白了。

    狗皇帝不作为,韩大人那样的好官是凤毛麟角。

    这些人能在前首辅邵大人的压制下爬到如今的位置,大抵还是有些能耐的。

    为了局势稳定,也为了政令得以上传下达,让这些贪官戴罪立功才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唐乐筠一边思考,一边到处看看。

    只见永宁帝换掉了脏衣裳,坐在龙椅下面的一把官帽椅上,臊眉耷眼的,一言不发。

    另一侧,韩大人正在奋笔疾书,瑞王投向他的目光又恨又妒。

    待众大臣报完价,龙椅上的那个眼神阴鸷的年轻帝王开了口:“孟大人,六万是不是少了点儿据我所知,你与邵昌文关系甚笃……”

    孟大人跪了下去:“八万两,微臣出八万两!”

    “八万。”纪霈之淡淡一笑,“伍畅,你给诸位大人说个数吧,以免因为区区阿堵物,丢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是,陛下。”伍畅出了列,“韩大人不用出,孟老大人十万,聂大人九万……”

    他语速很快,可见思路清晰,且早有准备。

    几位老大人白了脸,惊恐地看着纪霈之。

    纪霈之满意地说道:“银子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不是!”

    孟大人起了身,干笑两声:“陛下圣明。”

    其他几人不敢耽搁,齐声附和:“陛下圣明!”

    这时,韩大人放下毛笔,目光在诸位大人的脸上一扫,钦佩地说道:“陛下精通经济,我们大炎有希望了。”

    他之前还对纪霈之的五十万心存疑虑,此刻已然信了个十成十。

    纪霈之朝唐乐筠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同坐。

    唐乐筠坚定地摇了摇头——大炎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她既然不想打理朝政,就不想因为“女子不得干政”这种狗血事件,影响原本就不稳定的朝局。

    纪霈之读懂了她的意思,不再强求,这才接上了韩大人的话:“独木难支,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还望诸位大人鼎力相助。”

    此言一出,一干大臣稍稍安了心。

    元宝吹干韩大人拟好的两份奏折,给纪霈之呈了上去。

    纪霈之飞快地看了一遍,“甚好,韩大人稍加润色即可。”

    韩大人拱手:“微臣领旨。”

    “陛下!”外面传来万校尉的声音,“玄衣卫指挥使唐大人求见。”

    纪霈之点了点头。

    元宝扬声道:“宣!”

    唐锐安解下武器,进入大殿,利落地跪了下去,“微臣唐锐安拜见陛下!”

    “平身。”纪霈之道,“唐大人,宫中情况如何!”

    唐锐安道:“禀陛下,宫城内基本安全,各处尸首都已运至西宫门内。”

    纪霈之看着他。

    迫于压力,唐锐安又道:“玄衣卫把宫里清理过一遍后,我们又在万和宫附近发现了德公公和一干刺客的尸首。德公公手里拿着一把刻着梅花的铁扇,此人也许和铁扇公子傅微有关。因而,微臣推断,眼下宫中人员复杂,单凭一次排查不足以确保宫禁安全。”

    他看似镇定,但垂下来的袖笼一直在微微抖动着。

    唐乐筠笑了笑,唐锐安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唐乐音完美地继承了他的智商和情商。

    “不错。”纪霈之并不吝啬表扬,“唐大人和万校尉再辛苦一下,通知七品以上京官和地方上在京官员:明日辰初,我会在乾坤门召开大朝会。病入膏肓者可辞官,其他人必须参加。”

    “是!”唐锐安再叩头,起身倒退几步,和门口的万校尉一起出去了。

    纪霈之道:“朝政并不紧急,边关的军务耽搁不得,我,朕决意成立军机处,由韩大人和庞大人牵头。”

    庞大人老脸一喜,赶紧和韩大人一起跪下了,“微臣/老臣领旨,谢主隆恩!”

    纪霈之的视线落在伍畅身上:“伍畅领旨。”

    伍畅也跪了下去。

    纪霈之道:“朕着你为吏部侍郎,军机处行走,你可有信心!”

    伍畅傻眼了。

    其他大臣也傻眼了。

    韩大人愣了好一会儿,到底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这……不妥吧。”

    纪霈之手里的如意珠转了一圈:“有何不妥!”

    瑞王不客气地开口呛道:“陛下任命一介白身做正三品大员,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当然不。”纪霈之好整以暇,“白可,朕封你为户部侍郎,军机处行走,你可有信心!”

    伍畅和白管家泪流满面:“臣有信心!”

    “很好。我说过,只要干得好,朕绝不会亏待你们。”纪霈之笑了,“伍畅,永宁二十三年进士,二甲第十三名,我的家业有一半是他在经管。白管家,永宁二十五年进士,二甲第三十八名,之前主要负责我的府邸和保长升。”

    保长升!

    难怪纪霈之对他们的财产了如指掌!

    众人又呆住了。

    韩大人喜笑颜开,一记马屁真心实意地拍了上去:“陛下圣明!”

    纪霈之挑眉:“圣明未必,不过手段残暴罢了,朕希望诸位始终记得,干不好的人活不到寿终正寝。”

    他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但杀机四伏,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纪霈之起了身:“伍大人和白大人各司其职,其他大人也请回吧,咱们来日方长。”

    大臣们松一口气,纷纷跪安,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大殿里安静下来了。

    永宁帝和瑞王面面相觑良久。

    永宁帝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真没想到,那……她竟然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呵~”纪霈之哂笑一声,“她只是顽固,但从来不蠢。”

    永宁帝道:“所以,朕最讨厌她的自作聪明!”

    瑞王忽地笑了:“喜欢时千般好,不喜欢时一无是处,父皇不过喜新厌旧罢了,又何必在女人身上找毛病!”

    “你!”永宁帝瞪了他一眼,“老九看着她自杀而不施救,难道不正说明了她的可恶!”

    纪霈之抿紧了薄唇。

    唐乐筠反击道:“她的可恶,只是因为她太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乃至于失去自我。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你的自私和无耻。你自己不反省,反而怪罪一个死人,当真罪该万死。”

    永宁帝抖了一下,避开唐乐筠的目光,嘴硬道:“这是朕的事,纪家的事,与你何干!”

    唐乐筠道:“首先,我是陛下的妻子;其次,我既然能救你,就能杀死你,就像我毒死蓝皇后!”

    永宁帝吓坏了,磕磕巴巴道:“竟竟竟然是你!”

    唐乐筠煞有介事:“蓝贱人死得太快了,应该再少些剂量的。我让他多遭些罪,你看怎么样!”

    她的最后一句是对纪霈之说的。

    纪霈之唇角微勾,“这主意不错,但我不想你为了一个畜生脏了双手。”

    “那倒也是。”唐乐筠走到永宁帝身边,俯视着他,“不过呢,死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唉……算了,只要你安分守己,留你一条狗命未尝不可。”

    瑞王看看唐乐筠,又看看纪霈之,见后者毫无阻拦之意,任凭前者对他们的长辈疯狂输出,不由怒发冲冠:“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气不过,杀了我们便是!”

    唐乐筠直起身,怼道:“对啊,你若气不过,过来杀我便是。”

    “呵呵呵……”纪霈之笑了起来。

    原来被人无条件地护着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很美好,很幸福,他很喜欢。

    瑞王的脸红了,脖子也粗了,他怒视纪霈之片刻,转身大步往外走:“本王回府了,要杀要剐随时恭候。”

    到大殿门口时,两名暗卫现了身,将他拦在门内。

    “押去右偏殿,找套衣服给他。”说完,纪霈之朝永宁帝抬了抬下巴,“元宝,带他去左偏殿,捆好,身边片刻不能离人。”

    元宝大声道:“是,陛下。”

    小伙子带着永宁帝,趾高气昂地出去了。

    雨似乎更大了。

    纪霈之有些担忧,“不会再来一场洪灾吧。”

    唐乐筠笃定地说道:“不会,天已经下白了,很快就停了。”

    纪霈之牵上她的小手,拉着她走到殿外,沉默地注视着连绵不断的大雨。

    唐乐筠道:“你在想什么!”

    纪霈之与她十指相扣,“皇宫是一片巨大的牢笼,我不喜欢在这里生活。”

    他提醒唐乐筠了,思考一下,她也非常不喜欢。

    她想起了上辈子史书里的内容,“我们可以搬出去,重建端王府。”

    纪霈之先是摇头,旋即又点了点,“筠筠说得没错,我不需要皇宫赋予我什么,我在哪里,权利就在哪里!”

    这话说得够狂,唐乐筠喜欢。

    她问道:“这里怎么办,那么多宫女太监,还有四司、八局、十二监。”

    “遣散吧。”纪霈之思忖着,“像内造局那样的衙门,我可以给他们开几个铺子,所赚银两充盈国库,生意想必很好做。”

    “这是个好主意!”唐乐筠脑筋一转,也有了主意,“这些人不遣散也成,我们把皇宫的贵重物品清理出来,专门保管。将宫廷的一部分对老百姓开放。御膳房开饭馆,织造局卖衣裳,一定能让有钱人趋之若鹜。”

    纪霈之:“……”

    他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商言商,利用一下现有资源而已,唐乐筠就胆大包天,把老纪家的祖宗基业变成人人可以逛之的免费园子了。

    不过……

    尽管疯狂,但这的确是一个以最快速度充盈国库的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