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奏乐的声音渐渐变小了,宴席也临近尾声, 众位大臣都举着杯盏, 轮流恭贺着皇帝双喜临门。
也有几位适龄的千金, 像说好了似的,一起上前来恭喜赵仙仙, 借此偷偷打量着,主位上那位五官深邃硬朗、威仪凛凛的皇帝。
偷偷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含羞带怯的, 但皇帝没什么反应,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她们, 只一如既往地,浑身上下散发出森冷的气息, 让人不敢接近。也唯有偶尔转过头来看赵仙仙时, 脸色才会柔和上几分。
见皇帝不接茬儿, 几位闺秀们只好把主意力放在赵仙仙这位未来皇后身上,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把她的妆容、衣裙、首饰甚至连头发丝儿都夸了一遍,又满脸期待望着她,见她怎么也不接茬, 后面站着的宫女又总瞪着她们, 有些讪讪的。
“不知娘娘平日里都可有空闲”那光禄寺卿家的千金何婉慧, 突然笑盈盈道“臣女们早就想多入宫来觑见您了, 只是之前娘娘您怀有龙胎, 臣女们不便打扰, 如今总算可以多入宫来, 陪您说说话儿,解解闷了。”
赵仙仙听罢,一时有些尴尬,颇为僵硬地笑道“本宫平日里还要陪伴大皇子呢,没什么空闲时间。”
另一位口直心快的闺秀插嘴道“大皇子不是还有底下人伺候呢娘娘您呐,就该多招咱们入宫来,您日日在宫中,都不知道西京城里,时下流行什么了。”
陈达方才被自家闺女与女婿忽视,心里难受不已,正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消愁,倒是没留意到赵仙仙那头发生了什么。
那原本在底下老实坐着的兵部尚书夫人韩氏一瞧,就知道那几个名媛千金打着什么主意,暗想着自己的机会来了,急急忙忙地走上前去,大声打断那几人的话
“你们几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懂这孩子自然是要亲娘陪伴的。再说了,看你们几个的年纪,都该在自家府上,等着说亲了,总惦记着跑来宫里头,是想做什么”
韩氏原先不喜赵仙仙,不过是因为心里头以为,她如自己家后院那几个妾侍一样,是个魅惑夫主、爱挤兑正室的。
如今知道了,她原本就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见她与皇帝是真的伉俪情深,也就放下了对她的成见。但心底里,又怕她还记恨着自己几个月前的失言,赶紧上前来,帮她打发这几个寡廉鲜耻的闺秀们。
几个人被韩氏的话一哽,面面相觑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道直说,她们是想多进宫来,找机会获得帝王的宠幸
赵仙仙自然听出来那几个闺秀打的注意,只是想不到,这位前世乃至今生都爱明里暗里讽刺自己的韩夫人,居然会替自己说话,但也按下心里的疑惑,朝她淡淡一笑。
韩氏见她朝自己笑,心里顿时定了几分,松了口气,暗道自己这回总算是做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功补过。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退下”皇帝站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几个人,声音凌厉而威严,双眸隐隐含着几分狠戾。
方才那些大臣向他敬酒祝贺时,说了不少他与仙仙两人之间般配的溢美之词,他听着喜不自胜,转过头来想望一眼自己心爱的仙仙,才发现有几个不知眼色的人一直挡在她面前,又看见赵仙仙那有些无奈的表情,当即染上了怒色。
那几个原本还打着皇帝主意的闺秀,被他这么一怒斥,吓得浑身一颤,齐声喊着“陛下恕罪”当场就收回了原先起的那些小心思。
皇帝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居然还如此的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真的入了宫,她们这些人也不知道能活个几日。
她们手脚慌乱,诚惶诚恐地退下后,缓过神来才想清楚,也不是谁都能像这位赵贵妃一样,拥有莺惭燕妒、艳冠群芳的容姿,还独得帝王的怜惜与专宠的。
那些家里没有适龄女子的大臣与外命妇,看了这么出好戏,也暗笑方才那几个名媛千金自不量力。
且不说皇帝对那赵贵妃的情意,便是看在镇国大将军的面上,皇帝也不可能收这几个人为妃。这皇位,可不就是大将军让贤才给他坐上的
宴席终于拉下帷幕,皇帝满脸宠溺地牵着赵仙仙的小手,缓步走出了崇德殿,一起上了轿辇离开了。
而陈达满脸醉意,愁眉苦脸地目送着他们远去,在几个太监的联合搀扶下,才走出了宫。
待回到了露华宫,皇帝满含依恋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眼见着她进了殿后,才阔步朝昭明宫那头走去。
赵仙仙赴宴前才沐浴过一回,如今回来又是热得出了一身黏腻的汗了,便唤人备水要再洗一回。
露华宫内殿的浴池很大,是皇帝特意让人给赵仙仙翻修过的,池边都铺砌了一层质地细润、光滑通透的昆仑玉。
流云伺候着赵仙仙解了衣裙,如今她出了月子,腰身处虽还有些小肉,但因着苦夏,胃口一直不好,整个人都纤瘦了不少,又因着生养过,该有肉的地方又生的恰到好处。
进入浴池后,赵仙仙直接坐了下来,池水刚好没过肩膀,这池水是撒了吴医女为赵仙仙特制的药粉的,有利于她产后身子的恢复。
浴间雾气缭绕,虽说这池水是温热的,但终归是洗去一身黏腻的汗,也是舒坦极了。
清云去里头衣橱里取了一会儿要换的衣衫,将衣衫放在案上后,笑吟吟打趣道“陛下对咱们娘娘真是情深意重,方才在这么多大臣面前,也直接表明自己对娘娘的心意呢。”
赵仙仙闻言,想起了方才皇帝的话,也忍不住一笑,双颊被热气熏得绯红,眸子里闪烁着微光。
“还有那几个所谓的名门闺秀,陛下分明就只宠爱咱们娘娘一人,她们怎么就这么不知眼色,还敢跑到娘娘面前来搔首弄姿。”
清云愤愤不平地抱怨着,心里头越想越气,方才她一直狠狠瞪着那几位闺秀千金,但人家根本没把她这个宫女放在眼里。
“好了清云,本宫都没气呢,你气什么”赵仙仙被她的态度逗笑了,随即又想把这事儿翻篇。
前世后宫里只剩她一人,少不得与这些大臣的家眷打交道,常常与她们虚与委蛇,像今日这等子事,她遇得多了。
见着一批又一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觊觎自己的位置,才会一直总担心会失宠,所幸陛下是真心爱护自己的,数十年都从没有看过旁人一眼。
因着今日中午办了场满月宴,皇帝的政务耽误了些,所以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说不过来露华宫用晚膳了。
一直到了二更后,皇帝才脚步匆匆地过来了,一进到内殿就见到赵仙仙还没睡,靠坐在软榻上,把那大皇子李陆抱在怀里逗弄。
他到浴间里迅速梳洗一遍,出来后,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泛酸“仙仙,你如今怎么这般疼这臭小子了”
赵仙仙也不抬眼望他,看着陆儿圆溜溜的双眼乱转,小嘴不停地吐着泡泡,只觉得可爱极了,心都软地一塌糊涂。
皇帝更是醋的在心里抓狂了,直接就让乳母过来把孩子抱走了,然后把一只手赵仙仙揽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狠狠地吻上。
他细细地吻着赵仙仙的樱唇,顿时间双眼变得猩红,声音沙哑道“仙仙,你长大了许多”
赵仙仙听了这话又是一阵耳根泛红,带着愠恼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双唇微微嘟起,“还不是陛下你害的”
后来问了吴医女,她却解释说,女子刚生产完,自己哺乳其实更有利于身子恢复。
可皇帝又不肯让自己喂陆儿,说他如今虽然还是婴孩,但前世都已经长大成人,甚至都娶妻了。
赵仙仙一听这话,想起了陆儿长大后的模样,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只能继续让他弄出来,或是他不在时自己挤出来。
又过了半个月,吴医女给自己开了回奶的药汤,这才好受了些。
“仙仙,再过几个月,你彻底恢复好了,朕就不放过你了。”皇帝亲着她的耳朵,喉结滚动几下,粗喘着说道。
他重生以来,赵仙仙就在月子里,如今刚出了月子他也不敢乱来,只能多亲吻几遍,在手上多占些便宜。
赵仙仙听的脸红,明明两人前世都如这般恩爱了许多年了,可听着他说这样肉麻亲密的话,还是会觉得羞涩不已,自己何德何能,得到他这般珍重爱护
“陛下,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臣妾的”赵仙仙忽地想起这桩事来,眸中仿佛带着星子,直直望着他的双眼,娇声问道。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自己与皇帝的初遇,便是在镇国大将军府上,那时她还是陈嫃的贴身婢女,而他还是大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那一回他到大将军府上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与陈嫃的婚事,可一见着在一旁伺候的自己,就呆呆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还不小心把手里的杯盏给捏碎了。
她私以为皇帝就是在那一天,对自己起了心思的。
皇帝压下身上那股蹿腾的灼热,亲昵地在她唇角亲了亲,柔声道“你兴许不记得了,你我许多年前就见过,那时朕也才十一二岁,有一回朕替赵深送信去赵家村仙仙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可爱,朕见了一回就心心念念了许多年。”
他见赵仙仙霎时呆住了,觉得心里头软的不行,又抓起她白嫩纤细的小手来亲,“若不是拼着一口气,想着要混出头来,把你娶回家当小媳妇好好疼爱,朕都不知道在战场上死过多少次了。”
“陛下,那您当初是在大将军府,就认出了臣妾吗”赵仙仙鼻子一酸,她从来没问过皇帝为什么会宠爱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
皇帝眼神忽闪了下,低声道“当然了,你与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朕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才不会让赵仙仙知道,自己那些年来,像个傻子一样,只要途经赵家村附近,就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去偷瞧她几眼。她小时候总会捡到的小首饰小帕子,也是自己攒钱买来,故意放着给她的。
原本以为她是被爹娘接走了,没想到后来在大将军府见着她,还成了个小婢女,心痛得像被刀绞过一般,才会气得捏碎了手里的杯盏,久久回不过神来。
赵仙仙泪珠子滑落,把脸埋进皇帝的胸膛,双肩微微耸动,暗暗想着,若不是重活这一回,她穷极一生都不知道陛下对自己的心意
皇帝心疼坏了,他虽出生入死过无数次,早就见惯生死的,但就是最见不得赵仙仙哭,她一哭就会心口纠着疼,比自己受重伤时还要难受,深深叹了口气后,用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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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大清早的,赵仙仙正用着早膳,虽已经出月子一段时间了,可为着身子不受寒,仍然不能吃爽口的冰碗解暑。
赵仙仙一想到冰碗里头,有冰镇过的甜瓜、果藕、杏仁豆腐、葡萄干越想越是垂涎欲滴。
好在如今殿里四处放了不少冰盆,整个人也好受了些。
在一旁候着的流云,听了底下宫人的传话后,跟赵仙仙禀告道“娘娘,长乐宫那头的静乐县主,今日就要离宫了,说一会儿过来向您辞别,您见是不见”
“这么快自然是见的。”赵仙仙没想到陈嫃这般着急离宫,还以为她会临近封后大典再出宫呢,沉吟了片刻,又问“对了,县主府那边都收拾好了吗”
“娘娘放心,奴婢听说已经收拾妥当了。”流云笑着应道,她从前一直因着自己是陈嫃送来的,担心赵仙仙会看不上自己,找借口把自己打发走,一直以来都循规蹈矩、如履薄冰的,如今她早就彻底放下心来了,也没了当初的拘谨。
又过了莫约两刻钟,陈嫃带着明雅明惠过来,向赵仙仙辞别,朝着她跪下,恭敬地行了一回大礼。
赵仙仙急忙去拉起了陈嫃,笑盈盈道“你我之间什么情份从前你就不让我给你行这虚礼,你自己这又是在做什么”
方才出发过来露华宫前,明雅就特意与明惠推心置腹了一番,她知道明惠向来看不惯赵仙仙,怕如今临到最后了,还生出什么事端来就不好了。